活佛所在的寺院就是我们刚来的时候经过的高大建筑物。进了活佛的家,侍者说活佛一直在等我们,先把我们带到楼上,然后给了我们一人一条哈达带我们往楼下走去拜见活佛。这边的天气很冷,活佛屋里没有暖气,他坐在西边靠墙的地方,我们三个过去给他顶礼。活佛脸上挂着慈悲的笑容接过我们献上来的哈达,然后把哈达再挂在我们的脖子上。在成都晚上转的时候,我们去了伊藤超市,老婆选了几盒巧克力,我买了一个电手炉,北京那朋友给活佛买了一套刮胡子刀。我们把这些东西供养给活佛,活佛脸上显出不高兴的样子,他说,你们这么远,天气这么冷来看我已经很好了,你们是我的客人,还花钱买这些东西,以后不要这样子。老婆跪行几步,到了活佛跟前,拿起她买的几盒巧克力递给活佛说:这是我平时最喜欢吃的,我想藏地可能没有,专门买来给您吃的,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心意啊,您不要生气啊。活佛听了笑了。在下面聊了一会,活佛问了我们路上的情况,然后叫侍者扶他跟我们一起上楼,这期间,北京的那朋友一直没怎么说话,我使个眼色,示意他给活佛穿鞋子,他赶紧把鞋拿过来,跪在地上帮活佛穿上,同时趁着穿鞋的时候,在活佛的脚上吻了一下。活佛一惊,脚直往后缩,老婆在一边笑着说那北京的朋友耍小流氓儿。我赶紧跟活佛解释,我说,这是我们佛教的一种最恭敬的礼节,古代在印度和中国,弟子对师父大德表示虔诚敬意,都是以自己的头去顶上师的脚。活佛居然有些羞涩:我不是不知道这个礼节,我是有些不好意思。
到了楼上,屋子里生了一个火炉,一个老年藏族妇女背着一篼干牛粪和一些劈柴上来,给炉子里加了一些,然后向活佛行礼,弯着腰,双手平伸着退出去了。侍者对我们说,这是活佛的妈妈,每天修行很辛苦,空闲时间就去山上捡柴,拾牛粪。平时都是住在乡下,现在天气冷,寺里忙不过来才叫她来帮忙的。屋子里的床是用转和土坯垒成的,很窄,上面铺着氆氇,摸上去有些刺手,不过,上面还有好多被子。活佛坐在床上面,示意我们也坐下,我们跟前的桌子上放了好多饮料和一种类似于汉族油条的东西,活佛说天色晚了,来不及做饭,叫我们先吃些这个。油条有些干,不过味道蛮不错的。活佛说,我们来的也算是时候,正好寺院在开时轮法会,我们作为远道来的客人,破例被允许去大经堂一起参加。但是也正是因为法会,活佛说没有那么多时间陪我们,他每天早晨五点要去大经堂诵经,一直到晚上七点才能回来。老婆见活佛裙子下面好象光着两条腿就问活佛为什么不穿裤子。活佛说他们藏地的喇嘛都是这样,一年四季都是只能穿裙子,把披单搭在身上。慢慢都习惯了。老婆看活佛这样很心疼,打开自己的行李,找出一条新的羊绒裤交给活佛,请活佛穿上,活佛笑了笑,摆摆手说,不行啊,藏地的僧人都是这样的,我作为上师,不能破坏这个规矩啊。接着活佛问了我们的修行进度,我们都如实讲了,活佛很满意。北京的朋友在一边插嘴:上师,我刚开始学佛,很多规矩都不懂,但是我还看过一些书,我要做你的心子。活佛笑呵呵地说:好啊,你有这个心是非常好。藏传佛教有规定,弟子与上师之间要相互观察三年,你真想跟我学习首先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另外做心子是你自己的事,不是上师说是就是的。
川藏的气候比西藏好一些。也许是多年在内地养尊处优,我到了这边居然有些不适应,聊天的时候还好些,睡觉的时候呼吸有些困难。我们夫妻俩住在楼上的东屋里,这里本来是侍者住的,里面有张很大的席梦思床,专门为客人准备的。活佛怕我们冷,还专门叫侍者送了一台电暖气上来。早晨醒来后,头有些晕,还有些疼,太阳穴直蹦。老婆的身体反而比我好,她倒没什么反映,北京那朋友也是有些昏沉,但是到了中午就没事了,我却足足疼了三天。寺院所在这个地方是汉藏回羌杂居的地方,有很多古怪的规矩,活佛一早就去大经堂了,专门叫侍者留下陪我们。北京那朋友说,他住的房间里面还有个套间,套间里住了一个武汉来的和尚,在这里住了三年了,懂得很多。上午的时候我们见到了这个和尚,皮肤有些黑,其貌不扬,南方话与北方交流有些困难,他的普通话夹杂了浓重的乡音。这个和尚的性格很随和,从来不发脾气,对我们也很客气。十点多钟,侍者匆匆跑来,从里屋拿了两个摄象机,问我们会不会使,北京的朋友说他会,他和侍者两个那着摄象机带着我们一起往大经堂方向走。大经堂很雄伟,地上脯着厚厚的木版,走在上面“咚咚”直响,一队喇嘛从大经堂里鱼贯而出,手里拿着手鼓和金刚铃,一边走一边摇,同时诵着经文。一个很高大的黄罗伞下,活佛穿着法衣,头戴五佛冠也慢慢走出来,大经堂前面的地上用石灰粉撒成坛城的图样,喇嘛几从这些坛城图样上环绕,前面的两个年纪很大的老喇嘛,身上挂着很重的饰物,肩膀上扛着一根很粗大的铁棒。北京的朋友和侍者跑前跑后忙着摄象,周围有很多很虔诚的藏民都在观礼,我老婆不明白怎么回事,就问那汉族和尚,和尚说,今天是法会的第三天,再此期间正好换铁棒喇嘛。现在的仪式是旧的铁棒喇嘛卸任,明天开始由新的铁棒喇嘛开始管理。铁棒喇嘛一年一换,今天正好到期。
仪式还在进行,大经堂暂时还不许外人进,我们都在外面等待,有很多牧民也正陆续往这边赶,很多妇女和孩子堵在大经堂门口,一个铁棒喇嘛站在那儿训人,也许是他今天到期,明天就不是了,那些妇女和孩子见了他也不是很怕。大经堂的西边有个很大的台子,上面堆满了劈柴和松柏枝,铁棒喇嘛的几个侍者围绕着这个台子诵经,过了一会用火把把上面的东西点燃,熊熊大火冲天而起,很多的藏族青年顺时针围绕着台子,把一把一把的“飞马”撒向大火,同时嘴里发出:“呜~!喔~!”的声音,火堆上的飞马在热气的蒸腾下飞得很高,在天空中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我从地上捡起一张,上面很简单的黑白图案,画着山神护法,纸张的内层还贴着锡箔。空气里散发着松柏枝的清香味,漫天飞舞的飞马垂直升空,散落在寺院周围的土地和山间。
大经堂的光线很暗,刚进去时有些难以适应,正中供奉着释迦三尊以及历代祖师大德,旁边有两个宝座,上面坐着两位年轻的寺主活佛。寺主活佛一般由家族选定,上一代活佛的子侄都有机会获得。中间还有一个很高大的宝座,上师端坐在上面,侍者解释说,寺主活佛不一定有学问和修行,他们是世袭制的,但是中间的法座却是总法台的位置,一般人不敢坐的,上师是寺院的总法台,地位是至高的。廊柱下是两排课堂,前排是年纪大的老喇嘛,后一排是年轻的喇嘛。最末尾还有一些年纪很小的孩子,有的才六七岁,一样的穿着裙子,身上一条披单。
侍者进去把正在诵经的一个年轻喇嘛叫过来,回头招呼我们一声。那个喇嘛带着我们走到法座的后面,穿过一条很暗的长廊,里面是一扇门,上了台阶喇嘛拿出钥匙打开推门带我们进去并打开电灯。里面并排九座灵塔,喇嘛一一介绍,都是觉囊派的前辈大德,最东边倒数第二座,是一个纯银制作的宝塔,侍者走过来做礼拜,礼拜完后介绍说,这个塔是活佛的上师,觉囊派吐杰华尊者的灵塔,里面存放着尊者虹化后留下的头盖骨,头盖骨的里面有凸出来的四臂观音的像。灵塔的周围用玻璃镶嵌着,塔的四周放着很多金器和银器,想来都是尊者的信徒供养的,我们和北京的朋友先过去顶礼参拜,然后是我老婆。看我老婆参拜的样子很认真,也比我们虔诚,她起身后问我们带没带打火机,侍者问她要打火机做什么,她说刚才她在拜塔的时候,一直在念六字大明咒,同时观想四臂观音,当她每次起身的时候,送感觉到有东西落在她身上,她想看看是什么东西。侍者到外面找了个手电进来,在我老婆礼拜的周围一照,忽然他“哦呀”一声,蹲在地上,把披单兜起来,捡了很多东西进去。从大经堂出来,我老婆一直追着侍者问捡了什么东西,侍者很神秘,一句话也不说。老婆拉着我的袖子,看样子她有些担心。
中午吃饭的时候,活佛休息一个小时,回家来看了看我们,问我们有没有吃饭,对我们很关心。侍者进了活佛的房间,在活佛耳朵边讲了一些话,又把披单打开给活佛看,活佛很惊讶,冲我老婆招招手,我老婆很紧张,以为自己可能闯祸了,拉着我的手叫我一起去。我硬着头皮走过去,活佛很严肃地问我老婆:卓玛措,你的福气非常大,法缘非常好,你知道灵塔上落下的东西是什么吗?我老婆摇摇头。活佛把手伸到我们面前张开,在活佛宽大的手掌中间,放着十几颗晶莹发亮的舍利子。我老婆一看,赶紧给活佛跪下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舍利子怎么会落我身上。活佛哈哈大笑,顺手拉起我老婆:你别怕,没有怪你,上师的舍利子与头骨并不在一起供养,这里只有头盖骨,而舍利子在藏瓦寺供养。那么你知道这舍利子为什么会落在你身上吗?我老婆摇头说不知道,活佛看着她说,你很好,很虔诚,你的诚心打动了尊者,这是尊者专门送你的。
活佛真得好累,即使一小时空闲时间,也有人来找他。从活佛房间里出来,老婆闲着无聊,上楼逗弄活佛家养的两条袖犬。我们来了之前,活佛怕我们吃不习惯藏地的饮食,专门给我们准备了灶具和高压锅,还给了我们好大一块牦牛肉。侍者上楼的时候,端来活佛妈妈包的包子,白面是死面的,肉馅除了肉味就是咸味。几乎什么作料也没有。老婆吃了一个不吃了,她要我下午去县城买些东西回来,晚上她来动手给活佛包饺子吃。从寺院到县城差不多一公里,公路很平整,两边种着一些树,县城不是很大,总共就四条街,小归小,却什么也有得卖。我采购了一些作料,买了些葱头和青辣椒,旁边的商店里居然有纯正的小磨香油,顺手还买了四盒云烟。
回到活佛家的时候,已经是五点以后了,县城里有很多网吧,配置不低,上网价格也不贵,我上去看了一些信箱,给家里的朋友在QQ上留了言,告诉他们我的消息。又去论坛看了看,写了一些回复。老婆在家是老小,基本上没怎么干活,嘴上说要包饺子,其实主要还是我来做。北京的朋友已经把肉馅剁好了,回来后我把作料弄好,把肉与菜调好,和面,赶皮。老婆在一边包,还别说,可能在家包过饺子,居然一个个满象那么回事的。七点半活佛回来了,我们赶紧下饺子,煮熟,老婆争着给活佛端过去,等我煮好第二盘端过去的时候,老远就听见老婆在屋里吹牛,说她如何选肉,如何包,如何煮什么的,我一进门,老婆利马闭嘴了,活佛一边吃着饺子,一边笑咪咪地看着她说:接着讲,卓玛措,以后你天天做饭给我吃。老婆扭头看看我,笑得有些尴尬。
活佛空闲的时候不多,叫侍者带着我们到处转转。寺院周围有很多建筑物,大都是一些高僧的灵塔和纪念堂,寺院与公路之间的空闲地带,有一些居士捐款建筑的两排转经桶长廊,顶头处有两座高大的土楼,里面有很大的木制转经轮。侍者说,经轮内放置了藏文的甘珠尔和丹珠尔的大藏经与上亿的六字大明咒和度母咒。顺时针转动一周相当于念诵一遍大藏经和上亿的咒子。我们走上前,按照顺时针的方向,推动转经轮,心中各自默念本尊咒语,经轮的上方有记数的铃铛,每转动一周,铃铛会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转动经轮的时候,我老婆问侍者:转动一周真得有那么大功效吗?侍者说是。我们都停手了,老婆还在卖力地推动着经桶,一直转了将近百周,累得转不动了为止。
县城附近有将近四十多座寺院,红黄白花都有。寺院的上面有两座很古老的很大寺院,侍者说那里是本波教的地方,属于外道,告诫我们尽量不要去。在外面各个寺院参拜完,回到活佛家的时候已经下午了,两个年纪很小的孩子正在从井里往上拎水,我和北京那朋友赶紧过去帮忙,老婆照样上楼去逗弄两只袖犬,每天用刀割一些牦牛肉给它们吃,喂得两只小狗一见到她就围着她的身子转,有次活佛看到了,笑着说让她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带回内地的家里,我老婆想了想说,带回去没法养,还得伺候它们,不过既然活佛答应给她一只,那么先暂时养在活佛家里,她每年来的时候就可以经常看到了。活佛笑得很开心。
那几天老婆的厨艺见长,每天活佛回来首先要看看我老婆做什么饭菜给他吃。佛爷喜欢吃松子玉米,海南的居士寄来好多松子仁和甜玉米,我老婆喜欢先把玉米粒子蒸一下,然后在锅里放上油,把玉米粒放进去煮一下,然后再放糖,出锅后在上面放些松子仁,我吃了一口,糖放得很多,很甜腻,可是活佛每次都吃得好开心,能吃一大盘子。晚上老婆把饭菜端到活佛房间里,看着活佛吃饭。活佛问她:卓玛措,今天去哪儿玩了?开不开心啊?老婆说:我们今天跟侍者去县城了,还转了玛呢。停了一会,我老婆又说:师父,你说那转经轮的功德是不是很大?活佛点头同意。老婆接着说:那我转一周是不是代表念大藏经和咒子一亿遍?活佛说是啊。老婆往前探了探身子,靠近佛爷说:我今天整整转了一百周玛呢,是不是代表念了一百亿的经书和咒子啊?
活佛说没错,有这个说法。我老婆笑咪咪地说:师父啊,你不是要我念一亿遍度母咒的吗?既然转一周就能圆满一亿遍,那么我转了一百周,是不是就代表我的功课全部圆满了?活佛正把一勺玉米送进口里,听了我老婆这话,猛然把玉米喷了出来,接着不停地咳嗽,我老婆赶紧把水端过去,活佛喝了水,缓了口气,拿起旁边的拐棍就要打她,我老婆转身闪开说:师父,你不许耍赖皮,这可是你说得啊。活佛不怒反笑:卓玛措啊,你是很聪明。可是转经与诵咒是两个概念,不可以混为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