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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出壳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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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6-05-09
昨晚,我的灵魂又跑出了身体,那感觉就像做梦,但比梦清楚的多。
  对面楼的年轻女人在浴室洗澡的时候,我就悬在她的头顶。从上往下垂直的看,静静地注视。
  她一直是我偷窥的对象,从我房间的窗口架起望远镜,将近二百米的距离,她房间里的景象一览无遗。一张不大不小的暗红漆木桌,一侧放置台式电脑,另一侧总是随意堆着几本书。晚上,她坐在桌旁时,两只手敲敲键盘,偶尔抽根烟,就是没见过她翻看那些书,一次都没有。
  夜再深些,她便起身拉上半侧的窗帘,躲在后面换上粉色的睡裙,日光灯把她的影子印在窗帘上,出卖着她的一举一动。换完了衣服,她一定会在冰箱里拿出点什么--水,或者是酒,总之是液体--倒在玻璃杯里喝。经过长时间的观察,我发现了她这个习惯,就像太阳每天东升西落一样重复着。她会拿着玻璃杯去阳台,天气冷时就站在那静静地喝,暖时她会打开窗子,用肘当做支点,上身前倾,将头探出窗户,一只手捏着杯子,一边眺望一边品酒似地小口啜饮,仿佛拿在手里的是一杯捷克.丹尼。喝完了东西,她返回屋子里来来回回转上几圈,然后,就关灯睡觉。
  偷窥就像是自己欣赏一部限制级的独角戏,你无法想象下一秒会看到什么。当然,我想看的无外乎那些东西。我就像是潜伏在暗处的豹子,时刻观察着猎物的动静。只可惜,我想看到的一直都没出现,每晚她关了灯,我都是失望至极,索性调调望远镜的角度,偶尔能看到其它亮着灯的房间里,有学生在伏案读书,或者是个老女人一边看电视一边洗脚。
  直到我发现我的灵魂能够出壳,我扔了望远镜,每天晚上都到她家去报到。
  她桌子上放的不是书,而是一个个小相册。
  她的网名叫“橘子”,网友很多,但经常在线的少之又少。
  她的内裤很多,大多是白色。
  她大概二十五左右,长的很漂亮,头发乌黑柔顺,浴室潮湿的空气给镜子蒙上一层细密的小水珠,我在那里面看不到自己,只看到她模糊的脸。喷头洒下的水顺着她的身体流下,冲刷着她粉色的乳头、修长的大腿,哗啦啦掉落在地上。她紧紧闭着双眼,仰着头默默地淋。我曾不只一次伸出手去尝试触摸她瓷器般光滑的肌肤,然而每次都是什么都触不到。
  那一如既往的,空空荡荡。
  
  
                  1
  
  有人说,人死了后体重会减少二十一克,那也许就是灵魂的重量。灵魂究竟有没有重量,我不知道,我没有特意去称过。对于一些想知道灵魂是否存在的人来说,这个问题也许很重要。但是对于一个灵魂来说,这个问题毫无意义,所以,我根本没想过要去找个秤站上去,然后仔细看看指针的位置,那是很无趣的事。
  自从知道自己有灵魂之后,我想的最多的,是自己到底怎么办到的,事出有因,那么原因呢?我满脑子问号,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只知道我的这个特异功能大概是从半个月前开始显露的。起初,我苦苦的思索,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陷入了绝望。我用灵魂之躯随处飘荡,向人群大声喊叫,歇斯底里般又哭又笑。我也曾回到家,看着自己躺在床上的躯壳唉声叹气。我试过电影里的办法,让灵魂与躯体重合,然而根本无济于事,什么也没发生。狗屁电影。
  那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两天,我心烦意乱,附近的施工地带声音聒噪,更是火上浇油。我悬在自己身体上空,看着自己的面容,越看越绝望。天色渐渐暗了,我却打不开房里的灯,无奈只好这么静静地等待着,在黑暗中兀自喟叹。远处的灯火摇曳不定,我就在黑夜里不知不觉间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睛时,首先看到了挂在床对面墙上的石英钟,早上七点整。我腾地一下坐起身,发现自己正坐在床上,头有些疼,用手摸摸脑门,冷冰冰的。清醒一点儿后,我还以为那些记忆不过是一场有点儿离谱的梦,然而等我赶到公司时,同事们却都用异样的眼光瞄着我,看的我浑身不自在。我没有迟到,却被叫到上司的办公室。走进去的时候,我一眼看到王女士恼怒的表情,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两天你去哪了?”
  她这一句话就像一道闪电劈在我身上,我顿时目瞪口呆,身体完完全全僵住了。
  “尹轩,我在问你话呢!”
  “我--两天没来?”我试探地询问她。
  “你来没来上班自己都不知道?脑袋坏啦!”
  “没、没有。”我从惊愕中慢慢苏醒:“我是--生病了,对,我生病了。”
  “生病了?”她没好气的重复一遍:“生病了要请假,你这叫旷工!扣你两天薪水!”
  “好的好的。”我无心和她争辩,只想着那个离奇的“梦”。
  这就是突发事件的全过程。
  那一年的春天,发生了许多大事。意大利黑手党教父被捕,普罗迪竞选总统成功;伊朗核试验,国际石油价格上涨;所罗门群岛政治暴动波及当地华人等等。其实这世界每天都在发生着大事件,只不过有些事和我们毫不相干。对于我来说,所有的大事件都比不上这件震撼人心。
  白天,我在公司正常工作。到了晚上,才开始过上自己的生活,真正的独一无二的生活。
  我躺在床上,四周嘈杂的声响渐渐离我远去,偶尔有狗狺狺地叫;不知什么在墙角窸窸窣窣;再过一会,别的声响都已隐去,只剩下海潮涌动的声音,一下一下,由远及近。我站在海边,天空蔚蓝的像是倒悬的海面。沙滩如黄金般光亮耀眼,目力所及处空无一人。凉爽的海风拂过,我顺势轻轻倒下,仰面朝天。海水从四周包围上来,缓缓逼近,从耳朵、鼻孔、嘴角流入我的身体。我没有了呼吸,但并不难受,仿佛那海水就是身体的延续。我任凭意识抽丝剥茧般一点点淡去,最后,终于失去了知觉,而我的灵魂就在那时脱离了躯体,突然醒来了。
  我用我的灵魂之躯开始了我的免费旅行。
  最开始,我在城市如林般的楼群中玩飞翔盘旋的游戏。有时,我也会在高空中悬浮,俯瞰着地面上如面条般粗细的公路,以及那上面缓慢运动着的仿佛萤火虫一样的车灯。有时候,我仰面看夜空,积雨云里迸出的电火花,把整个黑夜映的通亮,雷声响似万马奔腾,轰隆隆划过我头顶。这一来世界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舞池,闪电是闪光灯,雷鸣是人们兴奋高亢的呐喊声。我就站在舞池的正中央,看着硕大雨点从上到下穿过我的身体,却不能把我淋湿。晴天的的夜幕静谧无垠,它的广阔把我显的渺小至极。没有人造灯光的高空中,惟有微微星光跳进我眼帘,它们虽然很遥远,可看起来仿佛就在我面前,我伸出手,就能随便摘下一颗。那时候,总有个念头使我欣喜万分:整个地球上,只有我离星星如此之近!
  我也曾想过要飞到其它星球上去看一看,那一定是很奇妙的经历。想想吧!数不尽的星球上,都有着怎么样的情景!神秘莫测的猎户座;遥远孤独的天狼星!不用发愁找不到它们,反正灵魂不用吃饭睡觉,飞多长时间都可以,甚至也许能飞到宇宙的尽头!有好几次我都被这样的想法冲昏了头,跃跃欲试一心想要付诸于行动,然而最终我还是冷静下来没去做。
  我有我不能离开的理由,很多很多理由。这点最开始我就知道,一直也没有忘记。首先,我还没死,必须按时过正常人的生活;其次,这儿还有我舍不得离开的人。


                 2

  世界由圆组成。
  原子、眼球、睾丸、玻璃球、地球、月球、太阳等等,都是圆的。如果宇宙有形状的话,也应该是圆的。
  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个抽象的圆球,人们是各自圆球的球心。大大小小的圆球充斥在整个四维空间中,相互碰撞、相互挤压。有的球被另一个弹开,距离越拉越远,从此再无见面的机会;有的呢,粘连在一起,彼此慢慢渗透。这些是我在某段时间里想到的,可是,千万别问我这有什么意义,如果要问,就去问问那些天体学家们行星绕着恒星转圈究竟有什么意义吧。
  我与李菲的碰撞不是如彗星撞地球、引发巨大山崩海啸,气势磅礴的那种,而是悄然无声的,只擦肩而过,平平静静。第一次遇到她是在巴士站点,当时我坐在车上,车缓缓停下,我望向车窗外,看到了她。于是,我马上下了车,急切地四下里寻找,她却不见了踪影。一回头,发现她已经登上了巴士,就坐在我刚才的位置上,令我哭笑不得。这场面似乎在哪个电影里看到过,又是电影。
  第二次见到她,我没有下车,她也没有上来。
  第三次,我事先走到车门前,见机行事,发现她没有上车的意思,我马上跳下车去,慢慢走到她的面前。
  “嘿,你好。”我笑着向她打了声招呼,她把头回过来,看了看四周,以确定我是在对她说话。
  “我认识你吗?”她认真地询问我。
  “还不认识。”我尽量使自己的表情更真诚一些:“我想,我们可以现在就认识一下,我叫尹轩,想和你交个朋友。”
  “交朋友?”她皱着眉头上下打量我一番,我在等待她的回应,然而她却一言不发打开手提包,低下头开始翻找某样东西,最后,她拿出了手机。
  “我的手机号码是--”
  “我没想记你的手机号码。”她冷冷地打断了我的话。
  “那你要干什么?”我问道。
  “我要报警,告你骚扰我。”她平静地说,语气稀松,仿佛警察是专门为她服务的。
  “你可真会开玩笑。”我笑了笑:“我的手机号码是---”
  “你看我会不会!”她一边说一边开始拨电话。周围的人一直注视着我们,并开始小声嘀咕。我说:“得得得,怕你了,你别报了,我走还不行吗?”我一边摆手一边后退,她一直看着我,直到我转过身要离开的时候,她的电话还仍然放在耳边,根本没有要拿下来的意思。
  她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不是很大,但很有神。碎发齐肩,衬托着她瘦削白净的面颊。她经常穿短款的紧身运动外套,下面配上各式各样的牛仔裤,她很钟爱彪马的运动鞋,每次见到她,无论穿什么样的鞋,都能在上面发现那个小小的猎豹的标志。她的这一身打扮,是促使我接近她的最初推动力,在我的印象中,这样打扮的女孩儿应该是青纯的类型,但她对我的态度却一下子推翻了我的猜想。因为这,我对她产生了更大的兴趣。每天见到她,我坚持和她打招呼,她却视而不见,根本不给我任何了解她的机会。
  向她打过二十几次招呼之后,我终于在某一天失去了耐心。那天下着大雨,有些冷,下班回家的时候看到了她。我欣喜地下了车,却把伞忘在车上,想起来的时候汽车已经开出很远了,我狂追着它跑了将近五十米路,那车愣是没停。无奈我只好悻悻返回站点,衣服早已被雨水淋透了,情绪有些低落,她就站在旁边,侧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我。那时的我一定像一只可怜的落水狗,狼狈不堪。我低着头,没精打采地向她说起这件倒霉事,她听着听着,竟然哈哈笑起来。
  “有那么好笑吗?”我问她,然而她还是没有回应。于是,积攒了许多天的懊恼与苦闷就在这时突然爆发了。
  “再怎么说我也是个人,也有自尊,平时和你打招呼你不搭理也就算了,毕竟是我主动要和你认识,你有权利不搭理你不想搭理的人!可现在你笑也笑了,不管怎么样是我把你弄笑的,而且是用我的亲身遭遇!最起码就算是出于礼貌你也该多多少少回应一句,你一言不发算怎么回事,你当我不存在啊!你不告诉我电话号不告诉我在哪工作不告诉我住哪这都行,出于安全你可以不告诉我,可是,告诉我你叫什么总可以吧!”我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气喘吁吁。她听完又呵呵笑起来,笑完后,她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说:“我叫李菲。”
  我一惊,差点没哭。
  在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早已对她一见钟情了。


                    
                   3

  我在一家小公司做销售代表。刚参加工作时,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做起事来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然而过了一年,又过了一年,到现在,这份工作在我的眼中已完全变了模样,就像一条洗褪色的旧裤子,穿着别扭,扔了吧还得花钱买条新的。然后,新的再被洗旧,旧了再扔。
  那时侯我对自己说,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吧。每天按时上班,和同事说些可有可无的话,开些粗糙的玩笑。晚上下班,偶尔去酒吧喝点东西,回到家随便弄点吃的当作晚饭,反正自己吃,吃什么都无所谓。休息时不停地按着电视遥控器,寻找一个说的过去的肥皂剧打发时间。综艺节目不是虚假煽情;便是单调乏味。对面楼的女人回来之后,我会兴致勃勃去窥视她。每一次都是满心期盼,每一次都以无聊结束。这一整套的经历仿佛是张模板,我就是一张白纸,日复一日,印在身上的都是相同的内容。也许,我想,生活就是重复,重复构成生活。
  有时候,我会想起我的那些个朋友。大学快毕业时,大家坐在一起喝酒,一边喝一边感慨时光如梭,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一去不复返。那时我有一个提议,我对他们说,不如我们合伙做生意吧。他们问,做什么?我说,开个酒吧,白天营业,晚上酗酒。怎么样,很棒吧!大家都说,好,真好!这主意简直太他妈棒了!然后,大学毕业了,所有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酒吧没等营业,已经宣告关门。
  还有什么呢?我这样问过自己,还有什么呢?这种生活由孤独和沉闷交织而成,像条粗尼龙绳,给我来个五花大绑。它能使一个稍微不甘沉沦的人在夜里忍不住去挠墙,而靠在我床一侧的墙壁上真的被我挠出了几个又粗又深的刮痕,也许是我做梦时弄的吧,无从考证。
  或许,这一切已经到了极限,突然间,全都改变了,奇妙的灵魂之旅从我极度的空虚生活中脱影而出,一如我的生命才刚刚开始。
  潮水无声无息,慢慢的涌动。
  昨晚,对面楼的女人不知吃了什么吃坏了肚子,一趟一趟地去厕所,脱裤子、坐下,表情十分痛苦。完事后,再擦屁股、穿裤子,然后再重复。我就看着她来来回回的跑,一边看一边琢磨着她的生活。她和我一样,也是自己住。两室一厅的房子对于她一个人来说似乎有些空旷,屋子干净整洁,电器一应具全,我猜她很有钱。我查看了厨房,那些炊具似乎很久都没人用过,灶台一尘不染,垃圾篓里空无一物,她似乎从来不在家里吃饭。
  她经常在屋子里放声歌唱,但说实话,她的嗓子实在不怎么样。偶尔她会站在镜子前,把衣橱的衣服一股脑般出来,一件一件的试,最长时间可持续一个多小时,真佩服她的毅力。有时候,她会独自酗酒,喝的酩酊大醉,满口的胡言乱语,然后不脱衣服倒在床上就睡。
  跟这个女人待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时常想起李菲,我很想去看看她,只可惜不知道她住哪。我会想像她正在做些什么,是否也像这城市中千千万万的男男女女一样,过着稀松平常的生活,或者,她会有一些我所不知道的独特的生活方式。每每想到这里,我都会冲出房子,在城市朦胧的月色中发疯一样的胡乱寻找着她的影子,但我也知道,那和大海里捞针没什么分别。
  也许,她也会站在某处默默沉浸在这温柔如水的夜色中呢。


                4

  王女士在上班的时候总是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子,铁着脸监督着她手下的那些人,其中包括了我。坦白说,我很是讨厌她。不光是因为她爱摆架子。我还讨厌她那种自以为是的表情,那是一种让人看了产生反感的、在仿佛中产阶级家庭中的中年妇女脸上显现出的标志型表情。不论何时何地,她的身板总是挺的笔直,炫耀般挺着丰满的胸,扬着头来看人。厚厚的粉脂涂在脸上,遮蔽了本来的肤色,更填平了眼角的鱼尾纹。他们看起来就像是营养失调的白种人,脸上皮肤惨白,而脖颈却又是另一种颜色。你永远别想在她们脸上看出她们的年龄,三十岁时是这张脸,五十岁还是这张脸。
  王女士在训斥下级的时候从来不留一点情面,她严于律己,也用同样的要求规范它人。“规矩就是用来遵守的,我绝对不允许迟到或早退,一秒钟都不行。”像这样的话我已经听过无数遍,又比如这句:“对待客户一定要面带微笑,要有百分之百的热情,哪怕死了爹娘!”听听,真是“金玉良言”!
  对于这种人也只是讨厌,但谈不上恨。我看她是死板无情,她看我是懒散邋遢,我们都为彼此感到无奈,话不投机,工作方法大相径庭,生活节奏也是格格不入。仿佛走在两条平行线上的人,又怎么谈的上嫉恨呢?我只是好奇,她的私生活究竟会是什么样子,不至于在和丈夫做爱的时候也是一副苦瓜脸吧。
  所以,我决定去她家看看。
  她住在一栋老楼房里,丈夫是政府的小文员。那天晚上,我从她家的阳台进到客厅,她的小女儿坐在沙发上手抓着毛线熊,目不转睛看着电视,从画面上看似乎是《多拉A梦》,经典的哄小孩动画片。小女孩儿一脸的天真烂漫,可不知道她长大了会不会又是一个“营养失调的白种女人”。王女士在厨房,围着围裙炒菜。她换下了正装,穿着绒衣,下面是粗毛线裤,这么一看,倒有些平易近人了。丈夫回来时,饭菜已摆上了桌子,时间算的刚刚好,我不得不说,王女士是一个精细的人。
  他们一家三口吃晚饭的时候,互相夹着菜,有说又笑,其乐融融。我去外面转了一圈回来时,时间已过九点。她的丈夫看了一会电视,早早睡觉了。王女士在辅导女儿学习功课。我又出去逛了一小圈。再回来时,发现小女孩已经睡着了。他们家三间屋子,两间卧室,我以为王女士会和丈夫睡一间,不想她却躺在女儿的身边,关着灯轻轻拍打女儿哄她睡觉。看了一会儿,我以为不会再有什么新鲜事儿了,刚要离开,却看到王女士正小心翼翼地起身下床。我把探出墙壁的脑袋又撤了回来,跟着她来到书房,看着她打开电脑,关了音箱,联线登上了QQ。那上面早有个头像在急切地晃动着。王女士点开对话框,一边看一边情不自禁地窃笑起来。我把眼睛凑近显示屏,想看个究竟。
  某人: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了好长时间啦。
  王:丈夫刚睡,好不容易把孩子也哄睡了,怎么,想我了?
  某人:何止呢,想的发疯啦,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我这吧!
  王:这周六差不多,他出差,我把孩子送到她奶奶那去,然后就过去。
  某人:不如我去你家吧。
  王:不行不行,上次幸亏你走的早,你前脚刚出门,他就回来啦,太危险了。还是去你那吧,待着也安心,要不提心吊胆的,做也做不舒服。
  某人:也好。
  ......
  我逃命一般离开了她家,并发誓从此再也不会涉足。我想,我可以在讨厌她的理由中再多加上一条了。
  一本正经的偷情者,让人无可奈何的可怜虫。
  

                5
     
  最近不知怎么我总是头晕,白天没有精神,昏昏欲睡的,可能和我奇特的夜生活有一定关系,灵魂疲乏?大概是吧。我已经连续三天上班迟到,被王女士训斥的体无完肤。自从知道她的秘密后,我面对她时总有种奇怪的错觉,总以为她是在跟我调情,这感觉实在太可怕了。
  晚上回家时,又在那个巴士站点遇到了李菲。我笑着冲她摆手,她也冲我笑了笑。她笑的时候,脸上现出了一个可爱的酒窝,我们的关系被那酒窝拉近了。
  无论白天的工作多么琐碎繁重,晚上的时间都能使我静下心来。那永远是一种不一样的体验。
  和对面楼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能感受到一种很纯净的快乐,那并不是偷窥给我带来的快慰,那是一种对宁静和自由的渴求,以及满足之后无比陶醉的心情。我默默看着她,时间仿佛已经静止,世界上再没有其他人,只有我和她。一时间耳边没有了城市的喧闹;眼前没有了来来往往的车辆与行人,我是自己,她也是自己。我们同样都在沉醉却又在逃避,她在逃避着孤独,又为自己能够享受到孤独而沾沾自喜;我则沉醉于她最最真实的生活细节,无论是换衣服、睡觉、上厕所、洗澡,或者喝酒、唱歌,那都是一个女人完完全全的真实的一面,绝对没有半点的虚假与做作。世界上再也没有哪两个人会像我和她之间的关系这样有趣了,我对她了如指掌,却不知道她的名字,而她根本不认识我。
  我想,我是在逃避。
  海浪翻滚的呼啸响在我灵魂的耳畔,我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然后从床上坐起身,开始苦苦地思索。那一夜我完全失眠了,翻来覆去想着一个简单的问题,我只是不知道这念头什么时候钻进我的脑袋里的,是的,我承认,我已经爱上她很久了。可是,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有些事真的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了的,我想,必须得找个机会和她见一面了,不是用灵魂,而是用有血有肉的身体。  



                   6

  头痛越来越严重了,并开始影响我的工作。五月的最后几天里,公司做季度总结,所有销售代表的业绩都要比我多出很多。王女士对我说:“公司效益不好,可能要裁员,你做好心理准备。”我想,我得暂时停一停了,需要些时间来养回精力。
  我极力克制自己不再让灵魂出壳,但效果不是很明显。除非有什么东西能将我的兴趣转移,电视是办不到了。那些日子我强迫自己坐在电视前面,可心思早就飞到了窗外。夜晚降临的时候,我走到阳台,隔着二百米的距离遥望对面楼女人的房间,看到了她徘徊的身影。她仍然会到阳台上,手里拿着玻璃杯,一整杯的捷克.丹尼。
  不要躺下,不要躺下。
  这样不是办法,我想,我必须找点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李菲,对,我可以去想念她啊。于是,我开始想念起她来,我又想到了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它们还完整地保存在我的脑海里,我突然发现,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几乎已经把它们遗忘在角落里了。
  我不得不承认,记忆这东西真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帮手。翻开厚厚的相册,还有那些朋友的来信,一边看一边回想当年的情景,时间的流逝会比平时快上好几倍。于是,我翻箱倒柜,把大大小小的相册都堆在床上,那些相册上都附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我每找出一本来,都要先吹一吹,再用手擦一擦。从我刚搬到这间屋子自己生活一直到现在,我还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整理过这些东西。搬家的时候,我特意将它们全都带过来,一本都没有落下。我从始至终都有这样的想法:自己生活缺了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缺少回忆。人们期盼和苦苦为之努力的,是美好的未来,而能够拿来享受的,只有回忆。
  我关了电视,坐在床上轻轻翻开第一本,相片映入眼帘时,我的心随之轻微的颤抖了一下,仿佛那一下颤抖是开启记忆之门的必须步骤,随后,上了锈的大铁门会被轻轻地扣响,吱吱哑哑地裂开了一道缝隙,过往的岁月会轻声叹息,如碎金子一般缓缓地流淌出来,光亮耀眼,一瞬间堆满了整间屋子。我用双手将相册捧起来,一页一页地翻看,就像在回味一部经典的老电影,古老的旋律,琤琤琮琮的琴声,悠悠回荡在我的耳畔。
  一张相片从中滑出,掉落在我旁边。
  我拾起它,递到眼前仔仔细细的看。李菲灿烂的笑容在相片上定格,她旁边的的小榆树抢镜头一般将自己弯弯曲曲的枝桠伸进相片里,时间是黄昏,夕阳染红了一边的天空,另一边则像海一样蔚蓝。李菲不是一个人,她身边有一个男人用手亲密地揽住她的肩。我揉了揉眼睛,突然间金沙不在涌动,琴声也嘎然而止。
  站在李菲身边的人,是我。

  
                 7
  

  最终,我见到了对面楼的女人。但是如果时间可以倒退的话,我宁愿选择不见她。
  警察告诉了她我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在她吞食了半瓶安眠药被抢救过来的三天后,她把电话打进了我的手机,我一下子听出了她的声音,那是陪伴我不知多少个夜晚的声音,跑了调了歌声、轻微的鼾声、或者,神经兮兮的自言自语。
  她没有邀请我去喝咖啡,这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我救了她的命,然而她在电话里只对我冷淡地说,她会在她家楼下的马路上等我,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那天的天气相当不错,阳光比哪一天的都充足;清风比哪一天的都和煦。我花了十多分钟的时间仔细的梳理了一番,洗头、刮胡须、直到镜子里的容貌令自己充满信心,我才走出家门。我要走的二百米路是一条直路,我已经看到了她不远处的身影,仿佛只须向前迈上一两步就能走到她跟前,而实际上,我走了很长时间,不知道是自己有些胆怯,故意放慢了脚步;还是那二百米距离本来就是那么的长。
  她在吸烟,吸了半根,指间还剩下半根。我走到她旁边的时候,她却连看都没看我一眼,直到我鼓起勇气对她说:“嘿,你好。”她才把头扭过来,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她开始打量我,我也开始打量起她,但其实我是不需要打量她的,我对她的身体再熟悉不过了。
  “你就是尹轩?”她掐灭香烟,冷冷地问道。
  “对。”我低声答应,仿佛我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你怎么知道我自杀?我是在自己家里面,况且,我们根本不认识。”她疑惑地望着我:“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无言以对。
  “说话!”她大声呵斥着我,如果说我在开口之前还有一丝好的期待,认为我们会因为这次见面逐渐熟悉起来的话,那么她这一声呵斥已完完全全击碎了我那可笑的期盼。她已经很清楚地表达了她的态度,显然,她对我干涉她的自杀感到十分的不满。
  “说话!”她再一次的呵斥我,我仍然无话好说。
  “警察告诉我是你打的电话,他们才去解救我的。”她说:“这是你干的,不假吧。”
  我说,是的。
  “那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自杀的?”她有些不耐烦了,然而我真的无法把真相告诉她,即便我说了,她也不会相信。所以,我还是选择了缄口不语。她就这么死死地盯着我,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
  “好吧好吧。”最后,她又点上了一根烟,无可奈何地说:“你不说也好,无所谓,好样的!但是你得记住一点,不要再来管我,听到了吗,我的生活与你无关!你听到了吗?不要再来管我!”她歇斯底里般地大声吼叫,引来了行人差异的目光。
  我低下了头,说:“好的好的。”
  “你这个狗屎、娘们!你别管我!”她开始大声咒骂,我转过身开始往回走。
  “你他妈的算什么!凭什么管我!”
  她的骂声不绝于耳,我用手捂住耳朵开始奔跑,一口气跑到了家,而她的声音却仍然回荡在我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第二天晚上,她从三十米高的八楼楼顶跳了下去。她跳楼的时候,我的灵魂就陪伴在她身旁,她从我眼前掠过,我下意识地身出手去阻拦她,然而我什么都没触到。
  那一如既往的,空空荡荡。
  她的身体就这么荡出了楼顶,在空中优美的滑翔。那个时候,时间仿佛被拉的很长,一秒钟的时间被拉的好似一个世纪。她的躯体像一片羽毛一样,被风轻轻托起,然后,慢慢的、慢慢的,飘落。地面上的一切事物都已静止,柳树的枝条不再摆动,行人站在原地,有的双脚合拢;有的一只脚抬起,马路上的汽车一字排开,不再前行,整个世界仿佛定格在那一刻。
  她落在地上的一刹那,时间又回归了本来的长度。砰的一声,她坠落了,周围立刻传来恐惧的尖叫声,嘶哑的呼喊声,楼下停着的汽车被震响了警报器,嗡嗡嗡的鸣叫,划破了宁静安详的夜空。人们胆怯地围了上去,警车的闪灯在远处亮起。我默默地向下俯瞰,垂直的注视。她仰面朝天,身下的血液呈现放射型的图案,溅了一地。
  我越看那暗红色的图案越觉得好看,像什么呢?我想,它就像是盛开在马路上的一朵大大的玫瑰花。


                8

     
  熟悉的车站,晴朗的黄昏。
  我把那张照片递到李菲的面前,她接过去看了看,然后,抬起头笑了笑。
  “解释一下吧。”我对她说。
  “你,真的全都忘记了?”
  “全忘记了。”我说。
  “那么--”她咬了咬嘴唇,说:“跟我来吧。”
  我们去她家楼下的超市买了整整一箱子罐装啤酒,又买了些吃的,拎着它们爬上了楼顶。这着实让我们没少费劲儿,但等我看到眼前的景致时,我又开始觉得我们的力气没有白费了。楼顶的天空比哪儿的天空都宽阔,我极目望去,高低错落的一栋栋楼房都和我的视线拉平,这感觉同站在地面上仰望,或者飞在空中向下面俯瞰时都不同。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水平的世界,我清楚地感觉到,我身在其中。
  “现在,”我转回身,对李菲说:“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吧,那张照片,还有那背后许许多多的事。”
  “原来你真的不记得了。”她苦笑一声,拉开一罐啤酒,猛喝了几口:“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搬到这个城市开始独自生活吗?”
  “因为父母离婚,我讨厌那样的生活,所以就来到这里。”
  “还有一点,因为我的家在这里。”她的话语里透着一种坚韧,叫我不得不相信:“因为你爱我,我也爱你,尹轩,我们是情侣关系,这些,有印象吗?”
  我摇了摇头。
  “我们在同一所大学上学,我们已经相处了五年了,这张照片就是我们快毕业时在校园里照的。毕业后,我问你有什么打算,你说你不想再回到自己那个家,你讨厌继母,讨厌现在的父亲。我说,那你就跟着我吧,于是你就来到这儿了。”
  “开玩笑吧,要真是那样的话我不可能会一点都不记得,我不是傻子,也没有健忘症。还有,为什么你一直都不搭理我呢?你不是说你爱我的嘛?”
  “这个--”她又咬了咬嘴唇:“说来话长,真像一个大笑话。前些日子我们吵了架,原因是我要你搬到我家来住,而你偏不肯,于是我们有一天就在你家楼下吵了起来,吵的很凶,然后,你气的转身离开,接着---你还记得你家旁边那个施工的地方吗?你路过那里,不巧有个砖头掉了下来,正好砸中了你的脑袋。我吓坏了,忙跑过去搀扶你,你却说不用我管,叫我--滚开。说实话当时我也气的要发疯了,看到你没什么大碍,我干脆转身不再管你,然后就回家了。”
  “后来那些日子,你不再联系我了,起初我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我脾气倔--这你是知道的,我也不好主动打电话向你道歉,但是我还想看看你,于是我决定去制造偶遇。我会在你下班的时间去那个站点等你坐的车,可是--咳,你这个傻瓜!”说到这她忍不住哈哈大笑,我迷惑地问她,我怎么了?
  “你,哈哈哈--你!”她强忍住笑,大声说到:“第一次看到你在车上,我上了车,你却下去了!第二次我没上车,你居然也没下车!第三次倒还好,结果你却跟我说那样的话!”
  “我向你打招呼,怎么了?很热情啊!”我更正道。她说:“对,就是因为你很热情,然而你从来都会在吵完架之后对我那么热情!所以我觉得你是在气我,然后--哎,哈哈哈---我说不下去了,真是荒唐啊,一连串的巧合!”
  “也是不巧。”我笑着对她说。她走过来,从后面轻轻抱住了我。
  “抱歉,”她在我的耳边轻声说:“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失忆了,我还以为你已经不爱我了,我以为你是在取笑我......”
  说着说着,她开始呜呜哭起来,我忙替她擦拭泪水,她哭时的样子很可爱,也很可怜。
  “知道吗?”她一边哭一边说:“我真的很爱你,很怕失去你,我再也不能离开你了!”
  我笑着说,好的好的,我也不离开你!虽然--这很唐突,简直太突然了。
  “那个,你真的不记得我们的事了?”她看着我,眼神中满怀期待。
  我想了想,然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她低下头,仿佛有些失落,我劝慰她说:“没关系,不管怎么样我们这不是又在一起了吗?过去的事可以慢慢回忆,总会想起来的,你也可以帮我想啊,我们有的是时间!”说完话,我开始仔子细细端详起她的脸来,有那么一刻,我甚至决定了要和眼前的这个可爱的女人厮守终生。我已经开始重新了解她,重新认识她了。
  李菲听了我的话,情绪稍稍有些好转,我们一起把剩下的啤酒喝完,东西吃完,当太阳彻彻底底掉进了地平线,第一颗明亮的星星闪耀在头顶时,我和她在天台上开始做爱,我们做的如痴如醉;做的酣畅淋漓。我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积攒的精液统统射进了她的体内,并为此感到无比的欣慰。她说,她要为我生一个孩子,然后我们谈到了结婚,谈到了将来的幸福生活。
  “我们要挣很多很多钱!”她无比兴奋地大声畅想着:“买更大的房子,更好的小轿车!然后,我们再生第二胎。”
  “好的好的。”我附和着说,我们大声地说着笑着,然而我猛地抬起了头,看到了那美丽的深蓝色的夜空,看到了成千上万颗璀璨的星星,一丝惆怅不知何时悄悄绷住了我的心,我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我对她说,很晚了,我们回去吧。她说,好的。于是我们站起身来,一阵夜风轻柔地拂在我的脸上,我贪婪地享受着它的清爽,然而同时,我也闻到了它里面包藏着的腐肉的气息,那气味越来越浓重,迫使我不得不加快行动的步伐。
  那晚她要我留在她家过夜,我对她说,不了,我还有工作报告要写,明天就交,我得赶紧回家整理材料把它写完。其实,那天我已经丢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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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6-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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