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理由的，就觉得厌倦。
从前，我单单是为着你微笑时的样子爱得扑天扑地的。
如今，爱的得失只能用诡异来形容，真的真的不是不爱你了，我和自己辩驳，但有什么用，感觉那么疲惫。
在熟知了你二十三件T恤和九条裤子的搭配规则，十几双鞋子的存放位置，七种表达不满的方式之后，我发现自己失去了爱人的心情。
在我十二万分的厌倦中，气温如常上升，我裸足穿浅口高跟鞋，鞋面有暗蓝扶桑花，脚背皮肤青白，街灯下明明白白映出昏黄光泽，再不似小块绸缎，能见小小纹路。
如何认识你的，已经不重要，偶有人问起，会思考了再回答，似陈年往事。反正不是你，亦会是另一个他，当然，最好是遇见你，因为我们恰恰是棋逢对手。
那一日如何，不想再回忆或多说。
你大概是在十五岁就学会了沧桑，所以是那种哪怕五十岁，也仍会同少年时一样的男子。所以自认识你，我便忐忑不安，自信怠尽。
有时，对住仍同床共枕的你，我心里总有个小小声音在说：做些什么，阻止我，你再不珍惜，我就要离开了。
但你又听不到我的呼叫，且听到了又能如何？甚至到最后，只有我放弃了同自己的抗争，投降，对你亦对爱。
为此，你当然会想，“你看，没有我你怎么行。”
我也气结，一切好处你都占尽，心理的便宜你也要贪。
书上说：寂寞的人以相互伤害为乐，且对方怀抱再暖再坚实，亦不过同时要你以自身怀抱支付，说到底是一场交换。而大凡不见得有好理由跟好代价，但只觉必须要去做的，不那么严格来讲，便已经是爱情。
于是，我同你在一起了。
然而，在一起，就是我和你常常将时间消磨在一起，不讲进取，不理拼搏。
你嘴角最惯下沉，不经意就流露坏脾气，一张干净面孔偏偏看上去薄情寡义，刚好符合我骨头里的自虐倾向，否则，怎可以忍下你给的诸多委屈。
我供你拥吻，似已陪彼此度过一生，遍尝一切甘苦，一切喜乐，一切悲欢，一切痛痒，一切得失，还有，一切爱恨。
在最最年轻的时候，我遇上几次过瘾的爱情，可以为之生死的，只有你。这样不遗余力的去爱，之后想起来，会不会笑自己。与你在一起的时间里，我总是以为自己爱过这一次就再也不会爱了，所以爱得特别用力，象明天就是末日，象明天就要死去。也许太用力了，心就老得特别快，迅速地不费吹灰之力的咔嚓一声，就老了。
女人常常是在刹那间开始折坠。俯首帖耳，菩萨低眉。象命运臣服。
天降大火，焚内心繁艳城池，华美盛事，到它枯，到它朽，到它沉。
一旦命运让你荒凉，纵是万顷玻璃海亦片刻烧成灰。
轻薄的。吹一吹，飞逝。
当然，我再老再衰朽，同你的心灵相比，仍称得上青春。
后来你说，第一次见到我时，那感觉，怎么也不能算漂亮。可现在，你愿意那样捧着我看，抚弄皮肤。
我也许就是你所遇众多长夏中的一个。然后花儿纷扬，日光漫漫，轻飘飘飞落河提。
我有时诧异，自己曾这个样子爱过。
有一种人，一直不能被驯服。你越爱他，他就变得越强大。并且，他不一定爱上你，即使爱上了，那也不意味着什么。
我向你说出“我爱死你了”这样乱洒狗血的话的时候，的确是真心诚意的。一开始也没希望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回应，但当你真的什么也不给时，我就生气了。
你不理睬我，象我在你面前是个任性的孩子一样。但我真的从来都是那么浅薄不能独立求证的女人，匮乏安全，需要讲出口的感情。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在感情里，我到底是不如你老。你已经是那么的老，连真心假意都见得太多，都不稀罕了。
突然就觉得我们的关系不洁。我走去浴室洗澡，我擦拭自己孤独的脊背，直到将皮肤擦出血来才感觉好一些。
清洁罪恶，是要以血。
而我的罪，无非是我太爱你，并且让你知道了。而你的罪呢，只不过是也爱我，爱我的其他，或是没有让我知道。
“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我们爱一个人的方式这么不同”。想这样对你讲时，我的头发还在滴水，也还来不及擦干。你转过身时，我词穷。
我走投无路，连词汇都不肯来趋附。
甚至我不知年少时你用何种牌子的铅笔，吃什么样的糖果，有没有暗恋过新来的语文老师，背什么颜色书包，放学回家要经过几条街。你的父亲种不种美人蕉，花开的时候会不会特地叫你去看。你的母亲是否曾在梅雨天气替你送伞。不知道你爱过的人为什么要离开你，或被你离开。是你不肯被驯服，还是她们不肯。
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走了这么远的路，已经这样疲惫，但还是只来得及遇见作为一个情感老人的你。
要有多好的理由才足够离开一个人。每一个人都清楚得很，其实，大多时候是连理由也用不着的。好歹你总会肯给我一个。
你睡时，抚摩你小小的瓷器般的耳朵。想象你这样一个男人到底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就会得到疼痛的安慰。
难道还不够长久？许多人一分钟过尽一生。一度共舞已是幸运。我一向清醒，怎么也去向你要长久。
呵，真的，好比一支探戈。
遇上好舞伴，踩出繁美舞步，缠绵一曲已经足够，谁也没有资格舞到地老天荒。
你来或我走，连纠缠都免掉。这是简约主义者的爱情。
可以忘掉所有吗？当然是可以的，又不是不会假装有能力过一种没有爱的生活。然后此后的生命，时间怎样消磨以及同谁消磨，其实亦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如果不是最想要的那一个。。。
有时我也自问，如果没有你，我将如何？而人们提出这样的问题，往往不是为着答案，仅仅是用它来表示厌倦。
心里有你的名字供我一生忆阅，直到我老得忘记了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