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那乡间的娘|大话辛集 - 辛集社区 - 辛集聊天室|辛集同学录|辛集交友|辛集生活|辛集论坛，尽在辛集社区！

只看楼主正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07-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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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的生日之后一周，是母亲的生日。俺娘属羊，都说女人属羊命苦，俺娘自己也说：本来就是个苦命羊，还是个冬月的羊，哪来的青苗嫩草？天生是受苦的命。儿女们给她开心：冬月的羊好哇，那是绵羊尾巴，油水滋味都在那——老来有福，福寿绵长啊！姥爷过世很早，早年娘肯定受了不少苦，我们多愿意她现在能多享享福啊。其实娘倒很知足，尤其是近来，和她的老姐妹、我的婶子大嬷们一直念叨：“你看这咱好不？！” 一边开心畅笑，一边合掌拍手。我希望姥爷能以一命帮她摆脱了苦命。

其实有两次机会可以使她改变命运。

一次是十来岁，高小毕业，以自己的成绩，考上中学应是百分把握。怪只怪听信了我那二姥姥的话：“小闺妮介，上首迈上？还得上外村里，淆成唠又能奏么招？” 娘那时犹豫了犹豫，还是听了老人言，就此辍学。谁想到三年之后，俺那二姥姥家的小姨，怎么就没人劝？生生地上了个中学，而后又是大学。那小姨如今早已在深圳退休，被几家公司聘任，前几年回家赶巧她也回来，江苏饭店摆了一桌，老姨霸道地要由自己个“买单”，叫俺这后生小辈无话可说。

另一次是二十来岁，父亲任职的厂子招工，大批家属入厂，娘也作了一年半载的工人，如果不出意外，小村可能要出生在双职工、非农户家庭里，那么现在写这博文的，可能要叫大集，而非小村了。谁知后来政策有变，一半家属要“还乡”，也因为要奉养仍在村里的老人，娘在爹的劝说下，依依不舍地离城返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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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是个要强的人，跟她同龄的，会骑自行车的不多，可她愣在成了三个孩子的母亲之后学会了。记得小时候娘用车子带我，等长大点我带娘。有几年洋槐叶卖钱，俺娘俩一块去四处捋槐叶，再在家晒干，捆成大包袱，摞在车子上，小山一样高，娘俩一前一后，穿过那“没好道”的庄上，卖到南小陈的收购点。

骑车最远到过辛集，除此之外，娘至今出“远门”只有三次。第一次是一家三口在我5岁时去过一趟石家庄，正东正西的大街愣是迷途转向。两天时间，爹娘被我缠着去了四趟动物园，最后一次泡到天黑，也没看见她提到的能说“八哥八哥几点了”的会学人话的鸟。第二次还是到石家庄，二老一起陪我住了一星期，带上俺家树儿在已不是动物园的人民公园玩了一整天。好在那个水泥的大象滑梯还在，这次娘是看俺村儿、树儿父俩一块从象鼻子上出溜下来。我看到娘的脸上满是笑。

第三次出远门是十年前，心血来潮，自己和一帮年龄相仿的老太太们一起去了趟苍岩山。游览奇峰险崖、清泉飞瀑可不是她们的目的，对这群虔诚的老人来说，福庆寺才是真正的圣地。俺娘信佛，虽不懂佛经禅语，但越是朴素，越是虔诚。有一次我在单位负责接待印度客人，对方赠送一尊小型檀香木雕佛像，回来后马上转送给娘。老人家对这来自西天的真佛百般尊崇，供上佛龛。那次苍岩山回来，娘好像年轻了不少，神采奕奕，兴致勃勃，走路也轻快多了，几年后还时常提起，说就打那以后，腿疼的毛病好了许多。

跟娘提过好几回：“你快办个身份证吧。”
她老是说：“乡下人要身份证奏买？莫人查。”
“可是，早就想陪你去趟北京，没身份证，咱住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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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孩子的眼里，娘总是最亲最美的。俺娘确是实实在在的体面、端庄、慈祥。我有位表哥在上海，在当地找的老婆。有次出差到上海，遇到这位表嫂。提起那年回辛集老家，表嫂当时是这样说的：“到老家几天都没吃好，一是不习惯，再就是不卫生。每天我都是抢着洗碗筷，别以为我勤快，嘻嘻，别人洗的我不放心。回去这一次，就是在你家吃的舒服。姑妈人真好，又热情，又有涵养，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就象个城里人。” 这话乡亲们听了或许不高兴，我可是听出了母亲在外人心目中的形象。

即使这样，娘却没有多少照片。年轻的时候机会少，年岁大了，每当说要照相，她老是不好意思地推托：“照首迈照？满脸曲抽纹，满脑袋白头发，象个疯婆子。”

说到照片，有件事一直叫我内疚。上小学时有一次去辛集，到商场街的照相馆去照相。本来说好是给我自己照，可当“黑念儿”师傅把布光灯打亮的时候，我有些发怵了，非要娘陪我照不可。拗不过我，就这样娘俩照了张合影。现在看到电影《向日葵》的剧照时，真是象极了我和娘的那张照片。照片洗了两张，一张装在像框里，另一张压在像框后。后来儿时的伙计要和我交换照片以示友情，我却没有一张自己的单人照。想到这张照片，又不愿意把娘也给他，就偷偷地把照片剪开，把自己的一半给他，把另一半放回原处。后来娘发现了，又伤心又生气：“叫你自介照你不照，照唠你还铰开，哪有你这么不懂事哩呀？嫌恁娘碍事……” 为这，我后悔至今。

不知为什么，尚且年轻时娘的头发就开始变白，五十多岁就全白了。可是她染发，染出来乌黑油亮，精精神神，加上结结实实的身子骨，看起来比实际年轻不少。可自打过了六十，慢慢就不染了。我说：“娘，还接着染吧，人要的是个精神，外表年轻，也会让自己心里觉得年轻。不染了，看老了，人也就泄劲了，那可不好。” 可她嘴上应着，却仍是不染了。还真是从那时起，才发现自己的母亲真的是个老年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