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生产队成立了公共食堂,社员们的铁锅都被砸碎炼了钢铁,唯有公共食堂是大伙儿吃饭的地方。每逢开饭,各家各户便提着小罐儿,拎着竹篮,去领自己应该分到的那一份少的可怜的“瓜菜代”——说穿了,就是把山腰蔓儿、花生蔓儿、棒子核儿粉碎了掺上一丁点儿山药干面儿或玉米糁儿做成的黑的象驴粪球一样的饼子。那时期,面黄肌瘦的人们一阵风就能刮倒。人们编了这样一段顺口溜:低指标,瓜菜代,吃得饱,饥得快。
那时侯,母亲在食堂当炊事员,每当做完饭回到家,我总扑到母亲的怀里,哭着喊着:“娘,我饥。”有时问:“妈,什么时候我能吃上个棒子面饼子?”妈妈总是从衣兜里掏出自己分到的应吃而舍不得吃的半块黑饼子递给我。我双眼望着妈那干瘦的面孔,“妈,你吃吧”“妈吃饱了。”妈装出一副吃饱的样子说:“等有机会,妈让你吃一个全棒子糁儿饼子。”
一次,听说上面的干部来检查公共食堂,公共食堂破例作了一锅全棒子糁子饼子,并分给每个炊事员一个,等检查团一到,让炊事员们吃,来表现公共食堂的优越性。
妈妈左思右想,没有舍得吃,把饼子悄悄用手绢包好,掖在大衣衣襟底下,揣在怀里,带回家来。“你不是早就吵吵吃棒子糁子饼子吗?”妈妈轻轻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棒子面饼子,我激动地跳 了起来,“妈,这是哪来的?”“别问了,快吃吧。”这时,我看到妈妈双眼含着泪花,生怕什么人看见。
我知道妈妈舍不得吃,专门留给我的。我把饼子递过去,“妈 ,我不吃了,你吃吧。”妈又把饼子 递 过来,“吃吧 ,快吃吧,等以后日子好过了,妈天天让你吃棒子糁子饼子。”我猛地扎进母亲怀里,流着泪说:“妈,我长大了挣好多好多的钱,光让你吃棒子糁子饼子。”妈点点头,热泪滴在我那期盼稚嫩的脸上,滴在我的心头......
这时,食堂管理员来喊妈为检查团做饭,看到我母子俩推让着舍不得吃的饼子,扭头走了。第二天,竟以妈偷公共食堂饼子为由辞退了妈,不再让她当炊事员,妈没掉一滴眼泪,脸上满是刚毅倔强的表情。
严寒酷暑,母亲总拖着虚弱的身子下地劳作,积劳成疾,得了气管炎病,后又转为肺气肿,不久便离开了人世。那是腊月初八,我哭得死去活来“妈,你不能走啊,你一生操劳,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过,儿还没有让你吃上那棒子糁子饼子哩!”
现在,每逢母亲的忌日,我总让妻子做一锅棒子面饼子,挑几个大的,到母亲坟前祭奠,寄托一片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