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归来的风
近半个月的长途跋涉，在穿过这一片树林后，我终于在山崖上望见那一座林林幢幢的都市高楼。淡金色的太阳尚在西斜，余晖越过层层树梢，将远方灰朦的都会裹在一片神秘的橘红色里。而人大的落日，就依依不舍地悬挂在都会中心的钟塔顶头的一片火烧云上。
暮色淡淡，都会黯黯，人心惆怅。相隔十年，艺成归来，我终于又踏上这片故土。
在天色昏暗的时候，我怀着寥寞的心境踱进城门。其时我已经记不起当初离开这里时，这座城是怎么个样子，只是依稀觉得或许已经尝到了近乡怯情的滋味。曾有几眼熟悉的景象和味道，便似历经千年的陌生而又怀念的感觉。
城门没有门守，街道上也空无一人，到处吹着旷寂的风。时已中秋，枯黄的落叶在新树和老树下铺了一层绒毯，当劲风吹过，便会飞扬起来，和着刚刚飘落的金黄但未枯卷的嫩叶，如同下了一场秋黄色的雪。青苔丛生的旧石板道传来令自己忍不住掉泪的心酸气息，大道两旁的石屋摇曳着破败腐朽的木窗，走了百多步，却只剩自己一人的脚步声在风中回荡，突然有一丝明悟：这座都会，我土生土长的故乡，已然是一座被遗弃的寂寞之城。
没有任何愤慨，伤感也是似有似无，就在这种莫名的心情里，我找到了归家的路。耳边传来风的呼啸，能听到精灵们在畅愉中奔跑欢笑，在大地吞掉最后一丝阳光时，我看到自己的影子拽拖在厚石块的墙上，有些落寞和寒意。
紧了紧陈旧的斗篷，我继续前行。十年的旅行，曾在无数地方留下数不清的脚印，倦怠伴随苍老而坚定的步伐将我带至这座我所执着的地方，实际上我也才二十五岁，却油然升起在从前的家归隐的念头。
归隐？似乎是个时下流行的名词。我自嘲地笑笑。
从东城门口绵延而来贯穿西门的笔直大石板道看不到尽头，这是一座很大的都会，我至今还是这么认为，至少在我最好动的年少时候还能未跑遍这座城市。遥远的后方已经看不清成为一条细缝的城门，却能听到似乎是丝竹的声音悄然响起，如同追赶我的脚步，在寂然的空气中凝聚放大，渐渐变成咆哮。
身后的天卷起一团朦胧的黄色，如同一块饥不择食的天幕，迅速将淡黑的夜空吞噬。危险的信号鞭打着我的神经，于是下意识抓住街边残废的铁灯架。那黄色眨眼间到了跟前，这回看清楚了，那是风！
风中有一对淡淡红色的眼睛……
狂暴的风，却听不到风之精灵们的声音，掺和破败的落叶如同张牙舞爪的猛兽袭来。
那一刻，我只能眯起眼睛，从眼缝里无论从哪个方向都只能看到黯黄的一片。脸上微疼，是被风磨利的叶子留下的血迹。腐坏的木窗经受不住无形大手的拉扯，“砰”地被抛到空中，沿着斜弧的轨迹砸在几乎要腰折的树身上。
没有精灵的风？似乎有些……悲凉。不知为何，我松开了手，铁灯架迅速在眼前消失，任身体不由自主随风而去。这一刻，自己仿佛化身为这片风的精灵，没有恐惧，只有淡淡的和谐感浮上心头。
或许我应该是个精灵，这样想着，却突然发觉在黄色的风里，一双清澈的明眸忽现即隐。接着，风停止了，我飘然落地，眼前木牌“唧呀”轻摆，不知道是发自心中还是牌中的木精灵，竟然有一丝愉悦如同腻腻的蜂蜜渗透出来。
“风居”，我幼时的房子。就在风停止的时候，我到家了……
Ⅱ启程之风
寂静的夜晚，无月也无星，只是一团淡蔼的黑色。云层应该很广很厚，我百无聊赖躺在唯一收拾干净的床铺上，睁眼欲辨那一块遮住月亮的云。耳边又是一阵狂暴的风声，整个都会都在风中颤抖。没有任何活动能在变化莫测的大风中正常进行，人们的离去，大概就是因为如此。
想着想着，依稀从风中听到女孩欢快的笑声，眼前又浮现那双明眸。于是突然翻身坐起，系好斗篷，推开家门朝沿着街道走去。
笑声总是在我的前方，突然响起又悄然落下，如同指引着我前行的方向。越过无数房舍，在空中腾跃时便会感觉到身子的轻盈，湿润清冷的空气抚摸着我的脸庞，然后前方出现点点灯光。
叮咚的乐声在宁静的夜里缠绵，璀璨的七色灯交相辉映。这里是都会里的游乐场，早该废弃的此地却异常洁净，地上没有随处可见的青苔，仿佛常有人在这里打扫整理。
突然有一群布娃娃乐队敲打着朝这边列队行来，小熊鼓手摇摇晃晃重复着单调的“欢迎，欢迎”。这是一群十分陈旧的自动玩偶了，我不期然升起怀念的感觉，却又朦胧似在梦中。当玩具们将我包围时分开一条道路，有一个穿着漂亮洋装的女孩骑着呆板欢笑的白木马跑到我面前。
哒哒哒……是马蹄敲击石板的声音，在无月也无星的空中寂寞回荡。
“你也是一个人吗？”女孩用那双曾在风中见过的明眸盯视着我。我忽然觉得这眸子已经不可能从心中抹去。
“嗯？那你呢？也是一个人？”
“嗯，一起来玩吧。”
“好……”我挺直背脊，牵着白木马的缰绳，就像护卫公主的骑士那般小心翼翼。
沉寂的都会里，游乐场只为两人开着，相互不知来历的男人和女孩在尽情玩耍。很诡异吗？我并不那么觉得。相逢便是缘，缘来如此，无论是好是坏，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坦然面对了。
“你为什么一个人来这个城市？它已经被遗弃了。”
“因为它是我的故乡。”我低垂着眼帘这么回答好奇的女孩。
两人一起在荡秋千，升起和落下时，一同享受呼呼风声。对方也同样喜欢风，我有这样的感觉。
“那你呢？别人都走了，你为什么还要留下来？”我同样好奇地问。
“嗯……因为它也是我的故乡。”女孩在一瞬间变得忧郁。
“你来了，所以别人走了，是这样的吗？”
“你知道？”女孩瞪着惊讶的大眼睛。
我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使劲让自己荡得更高，几乎要和天平行了。
“我在风中看到你的眼睛，你是风兽呢……风兽是超脱精灵而又能自由操纵风的强者。不过你还没有成熟，所以力量无法控制而已。”
“……知道吗？你是个奇怪的家伙，一般人都会惧怕我的真实身份。”从她的眼神里看不出恶意。
我轻轻笑出声来，说：“因为我不是普通的家伙，我只是个风使。同样操纵风的人。”
“风使？没听说过。”女孩很可爱地歪着脑袋想。
“风使就是体会风之魔力的魔法师，很奇怪吧，毕竟很少有人只学一种属性魔法。”
“果然是奇怪的家伙呢。”女孩低笑起来，声音如同来自音乐盒里，十分清澈。
“跟我一起走吧。这个无人的都会太寂寞了。”
“不是还有你和我吗？”
“只有两个人的话……也还是会寂寞呢，何况我们的故乡，应该是更有生气才对。你在的话，回来的只是赏金猎人罢了。”我听着自己的声音，似乎有些惆怅。
游乐园的灯突然熄灭，音乐停止了……寂寞的夜渐渐刮起风，从天边呼啸过来。我解开自己的斗篷，披到女孩身上。
“走吧，只要城市还在，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如果走倦了，我就带你回我的家。”
女孩无力地依偎在我的肩膀，轻轻点了点头。
Ⅲ风、扬
女孩的名字是风扬，而我的名字是扬风，这又是一个巧合。从游乐场归来的我们相偎着渡过了第一次不那么漫长的夜晚，然后在晨曦的温暖中苏醒。
阳光射进窗台，照在朦胧的睡眼上，我翻过身子，发觉风扬正眨着眼睛。她新奇地把玩我堇色的长发。
“你的头发很漂亮，我从未见过男人留有这种颜色的长发。”
我抿起嘴一笑，也不辩驳，径自走出房间，用冰冷的井水冲刷身体。睡意被冰凉的感觉驱逐，精神焕发，透过明镜一般的水面，可以看到自己布满疤痕的身躯。
“你的身体很难看，太多伤疤。”
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惶然转过头去。由于常年独身的习惯，也忘了旁边还有女性，出来时没有关上房门。此时赫然发现风扬赤裸着身体，快步走到水井旁，照我的样子冲洗身体。
“很冰，你的习惯很奇怪。”她的身体在风中发抖。
我噗哧一声大笑出来，将一条大毛巾扔到她的头上。
“别学我，我早已经习惯了。”
“不许笑！我迟早也能习惯的。”风扬不满地噘起嘴，却迅速将自己的身体用毛巾围起来。
她低垂杂乱的黑色长发还在滴水，水珠在阳光下闪烁银光。我差点忘了她是风兽，于是感觉脸颊边的红霞瞬间消退。
“洗完澡记得把头发擦干，否则容易感冒。”我用自己的毛巾轻柔地抹干她的头发。
她可爱地闭着眼睛，耳朵却敏感地动了几下。当我放下毛巾时，看到她肃杀的眼神。风迅速在风扬身边汇聚，院子里老树下的落叶打着旋飞舞起来。
“风带来血腥的气息，有猎人进城了。”
“是吗？他们来抓你了，你在这里已经逗留太久，这对人类来说，是不可饶恕的。这城市是他们的地盘。”
“可是这块地是我的故乡。”
“你想这么跟人类对话吗？没人会听的，你是异类，异类在人类中不会被承认。”
“可是你不是在听吗？”风扬盯视着我。
我将她的洋服拿出来，帮她穿上，虽然有些手忙脚乱，不过还是没出什么大错。于是我穿上自己的衣服，一边回答道：
“我是人类中的异类，同样不被他们承认。”
“因为你是风使？”
“不，因为我是身份卑下的平民。”
“我不懂。”
“你当然不懂，这是这个时代人类的陋习。”我陈述着一个人所周知的事实：“平民不能学习魔法，一旦户籍是平民的人被查出会魔法，就要当作亵渎神明的恶魔烧死。”
“很愚蠢。这样的人类为什么能存在？”女孩的口气充满了愤慨。
我牵起她的手快步朝城门走去。猎人来了，必须要在他们的大部队结集之前逃出这个城市。可是对话却没有停下。
“正是因为这样的愚蠢，人类才能存在。作为一种独特的个体，总会想方设法不被同化，就像精灵一样。只不过精灵逃进了只属于自己的另一个空间，而人类选择清理不只属于自己的空间。”
“排除异类吗？或许……这个世界选择了人类。”
风扬突然挣脱了我的手，蹲下身去，将一片青苔装进一个小瓶子里。远方传来吆喝，越来越近，一旦被发现免不了遭到盘问。猎犬的鼻子必定会嗅出风兽的味道。
不能再等了，但是自己为什么却一步都没挪动，只是静静看着身边的女孩？
“你做什么？”
“收藏故土的气味。世界选择了人类，我或许再也无法回到这里了，但是……但是……”她的声音哽咽，我突然发觉一滴晶莹从她眼帘滑落。“我不想忘掉这个地方，即使只有味道也好，请让我将它留在身边。”
“……”
前方依稀出现人影，犬吠的声音清晰可闻。我却突然想落泪，这里有的不是风兽，只是一个眷恋故土的女孩罢了。
风渐起，呜咽着拍打我的斗篷。我的心在风声中平静，静静出鞘的刀锋割裂了风的气息。企图独占赏金的高强猎人们开始第一波的冲击，萧瑟的杀气迎合秋意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云层迅速淹没阳光，阴影从云和山的彼端蔓延到整个城市。沉寂的都会在漫长的等待后终于迎来生命的第一声呼喝。
只是带有血腥的呼喝。
“你，你做什么？”风扬看到磨得光亮的刀面映出自己惶恐的神色。
“你不是想在这里多留一会吗？我去赶走那些无礼的猎人，你就帮我也装一瓶故土的气息吧。”
我朝她生硬一笑，挺起脊梁大步行去。
也许回不来了，但是……我决不后悔！
风的精灵们跳着祭祀的舞蹈，我第一次觉得面对死亡也如此义无反顾。
“如果风扬逃得掉，请将我被烈火燃尽的灰吹到这城市的每个角落。”
“风……扬风！”
我听到身后挽留的叫喊，但脚下却没有丝毫停顿。我想我是不能停下来了，战斗的生命之火燃烧的时候就像风一样，一生只有一次停息，停下来时就是迎接死亡。
Ⅳ自由之风
“喂！前面的人，快停下来！”
转过街角，前方出现三人，然而这并不是全部的猎人。我低着头，抓刀的手藏在身后，听到这喝令，反而愈加加快了脚步，几乎小跑起来。
那三人一高两矮，两个矮子一胖一瘦，具体的面容却让黑色的面巾掩了起来，活似打家劫舍的绑匪。猎人里本就有不少人从事非法的工作，如此装束并不稀奇。我忽然问自己：现在你要舍命保护的风兽，正是让你的家乡变成废都的元凶。如今你所熟悉或不熟悉的人们雇佣猎人来夺还这个城市了，其中也许还有你的朋友，你要如何面对他们呢？
没有答案，对于这个自问我一点头绪也没有，脑中空荡荡的，如同糨糊一般。只听到前方三人喊道：
“你是旅行者吧？有看到那只风兽吗？”
“啊……是的，不过它昨天已经离开了。”我停下脚步，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你们是来抓它的吗？”
“没错……”
他们正要解释——这是因为风兽并不是单独几个人就能捕杀得了的强大生命，所以若是有帮手，则可以省不少力气。不过我推测，那个悬赏大概是下了无论人数的重金吧。毕竟人们失去的是一个赖以生活的城市和尊严。
然而就在这个时刻，北方传来吆喝：“发现它了！它在这里，大家快过来！”
高个子的眼神变了，我的心沉下来，静静看着这三人的眼睛。那三双眼睛变得深不可测，带着冷酷的贪婪。
“小子……你说谎了呢！”胖矮子抽出了佩刀。
先发制人！我的动作几乎是与想法同时：风系法术加速，由左手发动攻击，目标瘦矮子的颈动脉，左右交叉五连击！
身体仿佛溶进风一般的畅快，轻飘飘地荡到三人中心。刀子逼近瘦矮子的一瞬间，高个子第一个回过神来，从身后摘下一个瓶子，张嘴朝瓶口一吹。我只闻到一股强烈的酒精味，那在空气中弥散的酒星一霎那变成大火。
灼热的气息炙烧了皮肤的毛发，我反射性将刀子朝火焰切下，焰云被风压分成两半。瘦矮子趁此一缓，不退反进，身体撞进了我的怀中，那肩头如同铁锤一般，坚实的力道让我感到胸中一窒，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我只感觉全身疼痛，骨头似乎都散了开来。袖子已经焦黑一片，散落在摔滑的一路上。我跪起身体，至少让自己维持立刻能够作出反应动作的姿势。那用刀的胖矮子几乎是在第一时间闪入眼角，他双手的动作藏在视线的死角里，我只听到可怕的裂风声。
右手风系攻击法术——刃障，左手刀防住颈脖。和判断相差无几，胖矮子只是虚晃一招便闪了开去，刃障失效。真正的杀手是瘦矮子，他的拳头无声无息地敲在我的刀背上，一股暗劲袭来，刀刃不断颤抖，发出嗡嗡悲鸣。
这力道险些使我的刀子脱手，我也真的放开了刀柄，身体像螺旋一般转了起来，一阵小型龙卷风以身体为中心扩展开去，迫使那三人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追击。我也得以喘息。
“法师？”高个子说。
“看来是了，不过武艺和反应都是一流。”胖矮子赞同。
“只见用过风系魔法，可能是风使。”瘦矮子补充道。
完全正确。我开始觉得自己真的有点不幸，碰上的三人看来都是猎人中的高手。
“不要大意，或许他也是故意迷惑我们。”高个子似乎是三人的头目。
“了解！”
不行！这样无法打赢他们，得跑起来，起码要像风那么快！我是如此想着，然而要化成风，这个想法显然是不切实际。
北方的厮杀似乎停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血腥的味道沉郁在空气中久久不散。三名猎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约而同露出凝重的表情。
“被打败了吗？还是任务结束了？”高个子虽然转头看向北方，但一股锐气却一直扎在我的身上，没有丝毫松懈。
瘦矮子一松一紧抓着拳头，说：“大概是被打败了，那边的人虽然多，但和我们比起来却至少差了一个等级。”
“看来这个城市的防卫队被一只风兽迫到山穷水尽的传闻是真实的了。那家伙真厉害！”
“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是我们的对手！”胖矮子舔着刀子说。
赢了？她跑掉了？太好了……我觉得心中一轻，身体的疼痛又开始剧烈起来。
真糟糕啊……我想：这会不会是我最后的一场战斗了？
那三人没再多话，齐齐冲了上来，在距离十米的时候忽然分开。高个子跳入空中，如擒食的猎鹰般，借助酒精从口中喷出的火柱当头罩下。两名矮子左右开弓，拳头和长刀划破空气席卷而来。
只能后退了。我迅速地后退，可那攻击如影随形，紧跟而上。左手的刀架开胖矮子的长刀，右手手掌包住瘦矮子的拳头，这样的防守已经耗费了我全身的力量，那么的火柱呢？
我绝望地看那双高高在上的眼睛，它毫不隐藏的得意和嘲讽刺痛了我的心。说要保护风兽？真是个笑话，自己连一个敌人都无法解决。就要这样死了吗？
忽然一股飓风从高个子身后飙起，落叶如刃，朝他涌去。高个子惊愕地回过头，火柱立刻被另一道风柱吹散了。然而，包括我在内，四人只注视着那片突如其来的飓风——一双淡红色的眼瞳就藏在那风中。
“扬风，上来，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这里！”
我听到呼唤，身体如同受到一块相反的磁极的吸引，在夹杂黄色风尘的飓风中融化。身体越飞越高，越飞越快，我感觉到自己似乎也只剩下眼睛，当我俩从那三名猎人身旁掠过，无数道血口从他们身上喷出来。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三名猎人眨眼间便颓然倒地。
之后便再也没看见什么了，人影迅速在视野中消失，景物如轮子在飞速朝后滚动。我能看见飞鸟在身边飞翔，看到大江山河在身下匍匐。这就是自由的风，无拘无束扬起的风带着我飞向远方……
“风扬……去旅行吧。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一定还有什么是足以留恋的。”
“……好，一起吧，无论到哪里，我都会在你身边。”
……
Ⅳ尾声
秋末的落叶被涂上斑驳的红色，昏黄的落日大如血盆。人群在都会广场上跳起祭祀的舞蹈，老人们围坐在火堆旁，用野猪的鲜血在壮士背后纹上狰狞的图腾。
“后来呢？游吟大哥，快继续说啊。那个保护风兽的哥哥后来被抓住了吗？”孩童们磨蹭着脸被斗篷帽檐遮住的男人的手臂。
男人手持扬琴，身边依偎同样身穿斗篷的女子。女子有一头黑缎的长发和一对清澈的明眸。
男人摸摸孩童的头，不答反问：“你们希望他被捉住吗？”
“才不呢，那个哥哥一定很帅气，要是我也能遇到这样的男孩该多好。”女孩憧憬地道。
“哼，说什么傻话，艾黎真是笨蛋。”一个男孩闷闷地咕哝着：“就算那个大哥哥再厉害，可他要面对的可是猎人大军啊。不过说起来，这个城市真的有这样的故事吗？我从来没听爷爷们说过。”
“当然……如果你希望的话，自然会有。”男人和蔼地道。
女子的身体突然挪了挪，伸出手指向西边，一轮苍白的月轮缓缓升起。风悠然吹过，穿出大人们的丝竹时发出呜呜的声音。
“扬，起风了。”
“嗯……我们也该启程了。”
斗篷男人站起来，朝城门方向走去，身边牵着女子的手。女子哼出不知名的歌声，温煦的风吹干了壮士们背后的图腾。
孩子们跑回亲人身边，明艳的火红映红了每个人的脸庞。
突然有一个孩子指着那些图腾问道：“爷爷，这画的是什么？”
老人笑了笑，干瘪的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
“风兽，一只曾经打败猎人大军的风兽。”
孩子们哑然，转过头去，却发现原本还在不远处的一男一女已经悄无踪影。
风，再次呼啸在片刻沉寂的都会里，从未停歇。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