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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武侠小说《诛仙》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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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5-19
— 本帖被 垂阳紫陌1314 从 文学沙龙 移动到本区(2007-07-28) —
序章
 时间:不明,应该在很早、很早以前。

  地点:神州浩土。

  自太古以来,人类眼见周遭世界,诸般奇异之事,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又有天灾人祸,伤亡无数,哀鸿遍野,决非人力所能为,所能抵挡。遂以为九天之上,有诸般神灵,九幽之下,亦是阴魂归处,阎罗殿堂。

  于是神仙之说,流传于世。无数人类子民,诚心叩拜,向着自己臆想创造出的各种神明顶礼膜拜,祈福诉苦,香火鼎盛。

  自古以来,凡人无不有一死。但世人皆恶死爱生,更有地府阎罗之说,平添了几分苦惧,在此之下,遂有长生不死之说。

  相比与其他生灵物种,人类或在体质上处于劣势,但万物灵长,却是绝无虚言。在追求长生的原动力下,一代代聪明才智之士,前赴后继,投入毕生精力,苦苦钻研。

  至今为止,虽然真正意义上的长生不死仍未找到,却有一些修真炼道之士,参透些天地造化,以凡人之身,掌握强横力量,借助各般秘宝法器之力,竟可震撼天地,有雷霆之威。

  而一些得到高深的前辈,更传说已活上千年之久而不死。世上之人以为得道成仙,便有更多人投入修真炼道之路。

  神州浩土,广瀚无边。唯有中原大地,最是丰美肥沃, 天下人口十之八九聚居于此。而东南西北边荒之地,山险水恶,多凶兽猛禽,多恶瘴毒物,亦多蛮族夷民,虏毛饮血,是以人迹罕至。而人间自古相传,有洪荒遗种,残存人世,藏于深山密谷,寿逾万年,却是无人得见。

  时至今日,人间修真炼道之人,多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又以神州浩土之广阔,人间奇人异士之多,故修炼之法道林林总总,俱不相同。长生之法还未找到,彼此间却逐渐有了门派之分,正邪之别。由之而起的门户之见,勾心斗角乃至争伐杀戮,在所多有。

  当长生不死看起来那般遥远而不可捉摸,修炼中所带来的力量,便逐渐成了许多人的目标。

  方今之世,正道大昌,邪魔退避。中原大地山灵水秀,人气鼎盛,物产丰富,为正派诸家牢牢占据。其中尤以「青云门」、「天音寺」、和「焚香谷」为三大支柱,是为领袖。

  这个故事,便是从「青云门」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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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05-19
第一章:青云
  青云山脉巍峨高耸,虎踞中原,山阴处有大河「洪川」,山阳乃重镇「河阳城」,扼天下咽喉,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青云山连绵百里,峰峦起伏,最高有七峰,高耸入云,平日里只见白云环绕山腰,不识山顶真容。青云山山林密布,飞瀑奇岩,珍禽异兽,在所多有,景色幽险奇峻,天下闻名。

  只是更有名的,却是在这山上的修真门派----「青云门」。

  青云一脉历史悠久,创派至今已有两千余年,为当今正邪两道之首。据说开派祖师本是一个江湖相师,半生潦倒,郁郁不得志。在其四十九岁那年,云游四方,路经青云山,一眼便看出此山钟灵奇秀,聚天地灵气,是一绝好之地。当下立刻登山,餐风饮露,修真炼道,未几,竟于青云山深处一处密洞内,得到一本无名古卷,上载各般法门妙术,艰深枯涩,却是妙用无穷,威力巨大。

  相师得此奇遇,潜心修习。忽忽二十年,小有所成,乃出。几番江湖风雨,虽不能独霸天下,倒也成了一方之雄。遂在青云山上,开宗立派,名曰「青云」。因此古卷所载,近于道家,他便做道人打扮,自号「青云子」,后世子弟多尊称为「青云真人」。

  青云子寿三百六十七岁,身前收了十个弟子,临终前叮嘱道:「我半生说学,尽在相术,尤精于风水之相。这青云山乃是人间罕有灵地,我青云一门占有此山,日后必定兴盛,尔等决不可放弃。切记,切记!」

  当时十位弟子纷纷点头,深信不疑,青云子方才溘然而逝。不料其后百年间,不知是天意弄人,或根本是青云子相术不精,青云门非但没有发达,反而日见式微。

  十位弟子中,两人早夭,四人死于江湖仇杀对决,剩下的一人残废,一人失踪,只传下两脉。如此过了五十年,青云山方圆百里发生了从未有过的天灾地震,山洪爆发,地动山摇,死伤无数,竟是又绝了一脉。而仅剩独苗,却限于资质,本领低微,早不复青云子当年风光,反因那本古卷缘故,惹来外敌争夺,几番血战,若不是青云子留下的几道厉害禁制法宝,只怕青云门已被人灭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整整四百年,青云门毫无起色,几乎可以用苟延残喘来形容了。到了最后,甚至被人欺负到了家门口,青云七峰中,除了主峰「通天峰」,其余六座都被外敌占了,其中还有强盗悍匪,以做据点,四处抢掠,横行不法。不知情的人多有误解,以为青云门已堕落如斯,青云子弟虽多般辩解,亦有心杀敌正名,却是有心无力,可怜可叹。至今想起,那实在是青云一脉最悲苦的一段日子。

  直到距今一千三百年前,情况才有了改变。

  大概是青云子的相术终于显灵了,或是上天累了,不再捉弄青云门,在这个时候,从青云门第十一代传人中,竟出了一个惊才绝艳、领袖群伦的绝世人物——青叶道人。青叶俗家本姓叶,原是一贫苦书生,天资聪颖过人,却屡试不中,后机缘巧合,为青云门第十代掌门无方子收为关门弟子,年仅二十二岁。

  青叶入门之后,只一年间便将无方子所传的所有剑术法道领悟贯通,在众弟子中独占鳌头。又过一年,便连无方子也只能凭借深厚修行与他勉强打个平手。无方子又惊又喜,断然将祖师传下的那本古卷拿出,传于青叶自行参祥。青叶便就此在通天峰后山「幻月洞」闭关,这一关便是十三年。

  据说他破关之时,正是月圆之夜。那夜冷月高悬,整座青云山通天峰便如白昼一般。忽尔狂风大作,后山竟有龙吟长啸,声震百里,听者无不变色。后,有淡紫祥光,冲天而起,一声巨响,幻月洞府豁然而开,青叶须发尽白,面带微笑,身有清光,缓步而出,众人骇然,以为成仙。

  其后,青叶正式出家,以本家姓叶,取青云之青字,故名青叶。他当日笑别恩师无方子,道:「师尊稍待,弟子出去办事,一日即回。」

  众人不明所以,一日夜后青叶御剑而回,青云山六峰外敌,竟已尽数伏诛。青叶道人道法之强,手段之狠,一时间名动天下,青云门声势大盛。

  又过一年,无方子即将掌门之位传于青叶,自己清修去了,不再理门中琐事。青叶掌权之后,励精图治,大力扶助同门,严格挑选传人,加之他从那无名古卷上领会所得,有神鬼不测之威。青云门从此蒸蒸日上,五十年间,已是正道支柱,而到了二百年后,便已领袖正道各门诸派。

  青叶真人高寿五百五十岁而逝,他一生收徒严谨,仅传七人,遂将青云七峰分置七人,令七脉共传香火。其中长门居于主峰通天峰青云观中,是一门重心所在。

  及至今日,青云门下弟子已近千人,高手如云,声威显赫,与「天音寺」、「焚香谷」并列为当世三大门派。而掌门道玄真人,功参造化,超凡入圣,更是当世一等一的绝世人物。

  青云山麓脚下,离大城「河阳」还有五十里地的西北方,有个小村落叫「草庙村」。这里住着四十多户人家,民风淳朴,村中百姓多以上山打柴交于青云门换些银两生活。平日里村民常见青云弟子高来高去,有诸般神奇,对青云门是崇拜不已,以为得道仙家。而青云门一向照顾周遭百姓,对这里的村民也颇为不错。

  这一日,天空阴沉沉的,乌云低垂,让人有股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从草庙村处看去,那巍峨的青云山直插天际,奇峰怪岩,隐隐带了一丝狰狞。

  只是,村民们世代居住于此,这般景象见过不知多少次了,毫不在意,更不要说无知小孩了。

  「臭小子,你往哪儿跑?」一声喝骂,带了几分笑意,出自一半大小孩之口,他看去十二三岁左右,眉目清秀,领着四、五个男女孩童,追着前方另一个小孩。前头那小孩比他小了两岁,个子也矮些,此刻脸上满是笑容,拼力向前跑去,间中还回头做了个鬼脸。

  「张小凡,有种你就站住!」后头那小孩高声叫道。

  前头那叫张小凡的孩子呸了一声,边跑边道:「你当我白痴啊!」说着反而跑得更快了。

  一路追跑,这些小孩逐渐跑近了村子东头的那间破旧草庙。从外看去,这座小草庙破旧不堪,也不知经历了多少人世风雨。

  张小凡第一个冲了进去,不料一不留神,居然被门板拌了一下,扑通一声,摔了个跟头。后边几个小孩大喜,一拥而上,将他压在身下,那清秀男孩面有得色,笑道:「被我抓住了,这下你没话说了罢?」

  谁知张小凡怪眼一翻,道:「不算不算,你暗算了我,怎么能算?」

  那男孩一愣,奇道:「我什么时候暗算你了?」

  张小凡道:「好你个林惊羽,你敢说这个门板不是你放在这儿的?」

  那叫林惊羽的小孩大声道:「哪有此事!」

  张小凡一抿嘴,头一歪,一副坚决不投降、不屈服的样子。林惊羽气从心头起,一手扼住他的脖子,怒道:「说好了抓住就认输的,你服不服?」

  张小凡理也不理。

  林惊羽脸色通红,手上用力,大声道:「服不服?」

  张小凡气管被他扼住,呼吸逐渐困难,慢慢的脸也开始涨红,但他小小年纪,性子竟是极犟,硬是一声不吭。

  林惊羽却是越来越怒,手上力气越来越大,口中一叠声道:「服不服,服不服,服不服?」

  这时其他小孩眼看不对,都悄悄缩了回去,只剩下这两个无知孩童,为了意气之争,由着各自偏激性子,这般彼此坚持下去。

  眼看着一场大祸便无端生出,忽听这草庙深处一声佛号,有人道:「阿弥佗佛,快快住手。」

  一只干瘦手掌,横空而出,伸出二指,在林惊羽双手上弹了一弹。林惊羽如遭电击,全身大震,双手自然而然地松开了。

  张小凡大口喘气,显是憋得狠了。他二人怔在当地,回过神来,想起了刚才情景,对看一眼,彼此都越来越是后怕。

  林惊羽怔怔道:「小凡,对不住了。我也不知道怎么......」

  张小凡摇了摇头,呼吸渐渐平稳,道:「没事。咦,你是谁?」

  众小孩顺着他眼光看去,只见在这庙中,正站着一个年老和尚,脸上皱纹横生,一身破旧袈裟,全身上下脏兮兮的。只有手中持着一串碧玉念珠,竟是晶莹剔透,耀人眼目,发出淡淡青光。奇怪的是,在十几颗大小一致,光洁剔透的青玉念珠中,偏偏还夹杂着一颗非玉非石、颜色深紫、暗淡无光的圆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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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05-19
第二章:迷局
  那老僧不答,只用目光在这两个小孩身上细细看了看,忍不住便多看了林惊羽几眼,心道:「好资质,只是性子怎么却如此偏激?」

  这时张小凡踏上一步,道:「喂,你是谁啊,怎么从没见过你?」

  草庙村在青云门附近,这里道教为尊,佛家弟子极为少见,故张小凡有此一问。

  老僧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反问道:「小施主,刚才性命交关,你只要认个输便是了,为何却要苦苦支撑,若非老衲出手,你只怕已白白送了性命!」

  张小凡呆了一呆,心里觉得这老和尚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只是事到临头,他却还是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得怔在那里。

  林惊羽瞪了老僧一眼,拉了张小凡的手,道:「小凡,这老和尚古里古怪,我们别理他。」说完便拉他向外边走去,几个孩子都跟了过去,显然一向以他马首是瞻。

  张小凡下意识地也迈开脚步,只是他走出庙门一段路后,忍不住又回头向庙里看去,只见天色渐暗,依稀可以看见那老和尚依然站在那里,只是面容已模糊不清了。

  夜深。

  一声雷鸣,风卷残云,天边黑云翻滚。

  风雨将欲来,一片肃杀意。

  老僧仍在草庙之中,席地打坐。抬眼看去,远方青云山只剩下了一片朦胧,四野静无人声,只有漫天漫地的急风响雷。

  好一场大风!

  一道闪电裂空而过,这座在风中孤独伫立的小草庙亮了一亮,只见那老僧在这片刻间已站在了庙门口,一脸严肃,抬眼看天,双眉越皱越紧。

  西边村子中,不知何时已起了一股黑气,浓如黑墨,翻涌不止。老僧站在草庙之中,死死盯着这股黑气。

  忽然,那股黑气一卷,盘旋而起,径直便往村外而去,正向着草庙方向而来。它速度极快,转眼即至。老僧眼尖,一眼看见其中竟夹带着一个小孩,正是白天见过的林惊羽。

  老僧脸色一沉,再不迟疑,也不见他如何作势,枯瘦身子霍地拔地而起,直插入黑气之中。

  黑暗中不知名处,传来了一声微带讶意的声音:「咦?」

  几声闷响,黑气霍然止住,在草庙上空盘旋不去。老僧肋下夹着林惊羽,缓缓落下,但身后袈裟已被撕去了一块。

  借着微弱光线,只见林惊羽双目紧闭,呼吸平稳,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昏了过去。

  老僧没有放下他,抬头看着空中那团黑气,道:「阁下道法高深,为何对无知孩童下手,只怕失了身份罢?」

  黑气中传来一个沙哑声音,道:「你又是谁,敢管我闲事?」

  老僧不答,却道:「此处乃青云山下,若为青云门知道阁下在此地胡作非为,只怕阁下日后就不好过了。」

  那人呸了一声,语带不屑,道:「青云门算什么,就仗着人多而已。老秃驴莫要多说,识相的就快快把那小孩给我。」

  老僧合十道:「阿弥佗佛,出家人慈悲为怀,老衲断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小孩遭你毒手。」

  那人怒道:「好贼秃,你是找死。」

  随着他的话语,原来一直盘旋的黑气中,一道深红异芒在其中闪了一闪,刹那间这小小草庙周围,阴风大作,鬼气大盛。

  「『毒血幡』!」老僧脸上突现怒容,「孽障,你竟然敢修炼此等丧尽天良、祸害人间的邪物,今日决计饶不了你。」

  那沙哑声音一声冷笑,却不答话,只听一声呼啸,红芒大盛,从半空之中,腥臭之气大作,一面两丈红幡缓缓祭起。这时,鬼哭之声越发凄厉,似有无数怨灵夜哭,其间还隐隐有骨骼作响声,闻之惊心。

  「贼秃,受死!」那黑气中人一声断喝,只见从那血色红幡之上,突现狰狞鬼脸,有三角四眼,尖齿獠牙,「咔、咔、咔、咔」骨骼乱响处,鬼脸上的四只眼睛突然全部睁开,「吼」地一声,竟化为实体,从幡上冲出,带着无比血腥之气,击向老僧。

  老僧脸上怒色更重,知道这毒血幡威力越大,修炼过程中害死的无辜之人势必更多。要炼成眼前这般威势,只怕要以三百人以上精血祭幡方才可以。

  这邪人实在是丧尽天良!

  眼看那鬼物就要冲要眼前,老僧却并不放下肋下小孩林惊羽,只用持着碧玉念珠的左手,在身前虚空画圆,单手结佛门狮子印,五指屈伸,指尖隐隐发出金光,片刻间已在身前欢出一面金色法轮,金光辉煌,与那鬼物抵持在半空中。

  「小小伎俩,也来卖......」他一个「弄」字还未说完,突然全身大震,只觉得右手抱着小孩林惊羽处,手腕被异物咬了一口,一股麻痒感觉立时行遍半身,眼前一黑,身前法轮登时摇摇欲坠。

  而正在此时,前方那个鬼物又有诡异变化,在它左右四眼正中额头上,「咔、咔」两声,竟又开了一只血红巨目,腥风大起,威势更重,只听一声鬼嚎,血色红光闪过,那鬼物将金色法轮击得粉碎,重重打在老僧胸口。

  老僧整个人被打得向后飞了起来,肋下的林惊羽也掉在了地上,途中几声闷响,怕是肋骨已尽数断了。片刻之后,他枯瘦的身子砸在草庙壁上,「轰」地一声,尘土飞扬,一整面墙都塌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黑气中人一阵狂笑,得意无比。

  老僧颤巍巍地站起,喉咙一热,忍不住一口热血喷了出来,把身前僧衣都染红了。他只觉得眼前金星乱闪,全身剧痛而那股麻痒感觉也越来越逼近了心脏。

  他强自镇定心神,眼角扫过倒在地上兀自昏迷的林惊羽,却见在他衣襟之中,缓缓爬出一只彩色蜈蚣,个大如掌,最奇异的是它尾部分了七叉,看去仿佛有七条尾巴似的。而且每一只各呈一色,各不相同,色彩绚丽,只是美丽中却带了几分可怖。

  「『七尾蜈蚣』!」老僧的话听起来像是一声呻吟。

  他脸上黑气越来越重,嘴角也不断流出血来,似乎已是难以支撑,但仍然强撑着不愿倒下。他看着半空中那团黑气,道:「你将这天下奇毒之物放在那孩子身上,又故意隐藏实力,看准机会一击伤我,你是冲着我来的吧?」

  黑气中人「嘿嘿」冷笑一声,道:「不错,我便是专门冲着你普智秃驴来的。若非如此,凭你一身天音寺佛门修行,倒也不好对付。好了,现在快快把『噬血珠』交出来,我便给你七尾蜈蚣的解药,饶你不死!』

  普智惨笑一声,道:「枉我名中还有一个智字,竟想不到你炼这毒血幡邪物,岂有不贪图噬血珠的道理。」他脸色一肃,断然道:「要我将这世间至凶之物给你,却是妄想。」

  那黑气中人大怒:「那你便去见你的佛祖吧。」红芒一闪,毒血幡迎风招摇,鬼哭声声,巨大鬼物再现,在空中微一盘旋,再次冲向普智。

  普智一声大喝,全身衣袍无风自鼓,原本瘦小的身躯似乎涨大了许多。他左手用力处,只听一声脆响,那串碧玉念珠已为他捏断,十几颗晶莹剔透的念珠竟不下坠,反而滴溜溜转个不停,一个个发出青光,浮在普智身前,只有那一颗深紫圆珠,却径直掉下。

  普智手掌一翻,将那深紫珠子一把抓在手中,双手即结左右水瓶印,两目圆睁,全身上下隐有金光,口中一字一字念道:「奄、嘛、呢、叭、弥、哞!」

  「『六字大明咒』。」(注一)黑气中人的口气立时多了几分凝重。

  随着普智「哞」字声落,刹那间所有碧玉念珠一起大放光芒,同一时刻,那邪人祭起的鬼物已冲到跟前,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但一接触到到碧玉青光,顿时化为无形,不能进前,就此僵持在半空。

  饶是如此,普智的身子又是一阵摇晃,七尾蜈蚣是天下绝毒之物,以他数百年的修行,仍然难以抵挡。只是他隐泛黑气的脸上,却露出淡淡一丝笑容,带了几分凛然。

  「呔!」

  普智一声大喝,如做狮子吼,声震四野,身前碧玉念珠受佛力驱弛,光芒更盛,忽地一颗念珠「噗」地一声碎裂,在半空中幻做一个「佛」字,疾冲向前,打在那鬼物脸上。

  「哇......呀!」那鬼物一声凄厉嚎叫,登时退了几步,周身红芒大为衰退,显然已受了伤。黑气中人怒道:「好个秃驴!」

  他正要动作,只是说时迟那时快,片刻间七、八颗念珠都幻做佛家真言打中鬼物。那鬼物嚎叫不止,连连退避,做恐惧状,在被第九颗碧玉念珠击中时,终于一声长嚎,五目齐齐迸裂,骨骼乱响,轰然一声跌落在地,挣扎了几下,便僵直不动,缓缓化做血水,腥臭无比。

  与此同时,普智却「哇」地一声,又喷出一大口血,而血的颜色,已成了黑的。

  「啊!」一声尖叫,在这两大高人斗法的紧要关头,从草庙门口传来。

  普智和那邪人都吃了一惊,天上黑气一动,普智也同时向门口看去,只见日间见到的小孩张小凡,不知为何来到了这草庙之前,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庙中这奇异景象。

  黑气中人一声冷哼,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只原来爬在林惊羽身上的七尾蜈蚣忽然振尾,借势飞起,疾如闪电,向那张小凡飞去。

  普智双眉一竖,右手一指,一颗碧玉念珠急冲而至。那七尾蜈蚣竟似通灵,知道厉害,不敢抵挡,尾巴一振,便如翅膀一般折冲而起,投入黑气之中,再无声息。

  黑气中人阴森森地道:「嘿嘿,果然不愧是天音寺四大神僧,重伤之下,还能破了我的『毒血尸王』,但你受尸王一击,又中七尾蜈蚣之毒,还能撑多久?还是乖乖地把噬血珠给我吧。」

  普智此刻便连眼角也开始流出黑血,惨笑一声,嘶声道:「老衲就算今日毙命于此,也要先除了你这个妖人。」

  话声一落,他身前所有碧玉念珠同时亮了起来,空中那人立刻戒备,忽然间一声呼啸,一物闪着青光从后面撞入黑气,却是刚才击向七尾蜈蚣的那颗碧玉念珠,在空中飞出了一段,被普智暗中操控,折到黑气后边,猝起发难。

  只听黑气中一声怒吼,显然那人猝不及防,「砰、砰、砰」几声乱响,青芒闪处,黑气散乱,最终四处散开,化于无形。从半空中缓缓落下一个高瘦之人,全身上下用黑袍紧紧包住,看不清容貌岁数,只有一双眼睛,凶光闪闪,在他背后,还绑着一把长剑。

  普智低声道:「阁下如此道行,怎地却不敢见人么?」

  黑衣人眼中凶光闪动,厉声道:「秃驴,今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他反手「刷」地一声拔出背后长剑,只见此剑清如秋水,亮不刺目,有淡淡清光,附于其上。

  「好剑。」普智忍不住叫了一声。

  那黑衣人一声低哼,手握剑诀,脚踏七星,连行七步,长剑霍然刺天,口中念念有词: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

  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片刻之间,天际乌云顿时翻涌不止,雷声隆隆,黑云边缘不断有电光闪动,天地间一片肃杀,狂风大做。

  「『神剑御雷真诀』!」普智的脸色在刹那间苍白如灰,随之而起的是一种惊讶,一丝绝望和一点点莫名的狂热。

  「你竟是青云门下!」

  注一:

  文中普智所诵之「奄、嘛、呢、叭、弥、哞!」,即有名的「六字大明咒」,佛家经典中又称「观音灵感真言」。佛经中载:此真言通天地造化,诵之可脱尘埃,涤心镜,至大欢喜极乐境界。是佛家中最著名的经典真言咒文之一。

  现将全文附录如下:

  奄嘛呢叭弥哞,麻葛倪牙纳,积都特巴达,积特些纳,微达哩葛,萨而翰而塔,卜哩悉塔葛,纳补罗纳,纳卜哩,丢贰班纳,捺麻庐吉,说罗耶莎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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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05-19
第三章:宏愿
  在张小凡眼中,天上的云,不管是白云、乌云,都没有见过象今晚的黑云这般接近地面,雷声从未有过这般震耳欲聋,闪电从未如此刺目,几乎令他难以直视。

  仿佛,这个天就要塌了下来。

  他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草庙中黑衣人和老和尚彼此怒目而视,作势斗法。

  忽然间,一声炸雷响过,震的他的耳朵嗡然做响的时刻,他看到天际一道绚目闪电横空出现,竟打入人间大地,落在了那黑衣人长剑之上。

  片刻间黑衣人全身的衣服高高鼓起,双目圆睁,便如将要迸裂一般。这时,这个草庙之内,在电光强烈照耀之下,已如白昼。

  那在夜晚中盛开在剑尖上的闪电,竟是如此美丽,以致于张小凡屏住了呼吸,而在普智的眼中,也再度出现了奇异的狂热。

  「这便是道家真法的大能大力么?」

  只听黑衣人一声大喝,左手剑诀引处,用尽全力一振手腕,惊雷响过,剑上电芒疾射而向普智。一路之上,草木砖石,无不激震飞扬,只有当中道路,留下深深一道炽痕。

  普智连退三步,撤去手印,双掌合十,面露庄严,全身散发隐隐金光,低低念道:「我佛慈悲!」

  「啪」的一声,只见他身前仅剩下的七颗碧玉念珠尽数碎裂,在身前三尺处幻成一个巨大「佛」字,金光耀目,不可逼视。

  下一刻,电光与那佛字,撞到了一起。

  张小凡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仿佛全身血液在刹那间全部倒流,他手足皆软,不能呼吸,只觉得那一个瞬间,风止了,雷歇了,整个世界停了下来。

  然后,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在他甚至还来不及感到害怕时,只见白光金芒,绚丽无匹,远胜过天上太阳。整座草庙,四分五裂,以那斗法两人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包括天上震飞出去。

  他一颗心里,空荡荡的,只觉得凌厉风声,不断从耳边掠过。

  他觉得害怕,下意识地想蜷起身子,但有心无力,只得任由自己向未知的地方飘去。

  他的脑中,泛起了一个想法:我要死了吗?

  剧烈的恐惧,猝然袭上心头,他全身冷汗,微微颤抖。

  当死亡站在面前,该如何面对?

  他晕了过去,不醒人事。

  普智缓缓走了过来,步履蹒跚,肋下夹着张小凡和林惊羽,到了一块稍微干净之地,将两个小孩轻轻放下,顿觉全身剧痛,几乎要裂开一般,再也支持不住,颓然坐倒。

  他向胸口看去,只见透过焦臭僧衣,依稀可以看见,一股黑气已在胸口渐渐合围,只剩下心口一处小小地方,未被侵袭。

  他苦笑一声,伸手向怀中摸索。他的手抖的厉害,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摸出了一颗红色药丸,约莫有指头大小,平平无起。

  普智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想不到还是让鬼医给说中了,我到底还是要服他这一颗『三日必死丸』。」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一点头,将这药丸吞了进去。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远山。

  天空中终于飘下了雨。

  青云山耸立在风雨之中,朦胧神秘。

  「道家术法,当真神妙,竟能役使诸天神力。若与我佛家互相印证,取长补短,必能参破长生不死之迷。只可惜道玄真人修行远胜于我,却终究和我那三个师兄一般,放不开门户之见,放不下身份地位。唉!」

  普智长叹一声,收回目光,落到两个小孩身上。这时雨势渐大,淋湿了他们的头脸。草庙已在刚才的斗法中四分五裂,附近也没有什么可完全遮挡风雨的地方。

  他心中忽地一紧,不由得为这两个孩子担忧。他刚才强运真元,以天音寺「大梵般若」奇功,借佛门至宝「翡翠念珠」之力,生出降魔大力,方才挡下了那邪人威力无比的神剑御雷真诀,并反挫重创于他,令他惊而遁逃。但他重伤之身,又生生受了道家奇术一击,已是油尽灯枯,连最后一线生机也绝了。眼下他不过是靠鬼医给的奇药三日必死丸苟延残喘,延长寿命三日而已。

  「那妖人受创虽重,却未伤根本。我走之后,他必折返杀人灭口。到时不仅这两个小孩,只怕全村人家的性命都有危险。这、这、这如何是好?」

  普智心乱如麻,他修为道行极高,但一来知道自己必死,心神先乱了几分;二来担忧无辜百姓性命,偏偏那妖人似是青云门中极有身份地位之人,若贸然上山求援,只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他心中最遗憾的,却还有一事,便是他平生大愿,竟不能完成了。他身为天音寺四大神僧,天下景仰,尊荣已极。但对他而言,更重要的却是参破生死之迷,解开长生死结。只是他早在五十年前,便已醒悟纵然自己再如何勤加修炼佛门道法,也只能增强功力修行,而不能解开生死之迷。

  他苦苦思索,数十年后,竟真的被他想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办法。方今天下,佛、道、魔三教最为鼎盛,术法造诣最高最深。魔教名声恶劣,邪术残忍不道,人所不取;而道家奇术,精深神妙,与佛门各擅疆场,若能联手研习,必能突破僵局。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向心胸开阔的三个师兄却异口同声地反对,以为邪说异想,反苦口婆心地劝告不止。他心有不甘,乃几度拜访道家名门,光是青云山就上了数次,却无一不为青云门掌教道玄真人婉拒。

  想到这里,他苦笑一声,颇有自嘲之意,心道:都只有三日性命了,却还想什么长生不死,岂非庸人自扰?

  只是他虽放开心胸,但看到那两个兀自躺在地上的小孩,心中却实在是放不下,一时又想不出有什么良策,向左右看了看,见远处还有一棵松树,尚可遮挡一、二风雨,聊胜于无,当下强打精神,抱起两个孩子,勉力向那里走去。

  好不容易走到树下,小心放下二人,普智已是精疲力尽,一下子坐倒在地,背靠树干,不停喘息。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一句道家名言,带了几分凄厉激愤,从普智口中,缓缓念了出来。

  苍穹如墨,环盖大地。无边乌云压顶,雨丝从天空落下,细细密密,冷风吹来,点点滴滴,打在脸上,寒到了心里。

  他仰望苍穹,半晌,才慢慢收回目光,看着身前这两个小孩,低声道:「二位小施主,老衲有心相救,无奈有心无力。事情本由我而起,反倒害了二位,真是罪孽啊!唉,你二人若是青云弟子,在那青云山上,众人之中,只怕还安全些,现在却......」

  忽然,普智全身一震,口中喃喃道:「青云弟子,青云弟子......」他心念急转,似乎抓到了想到了什么,却又要在眨眼间将要失去。片刻之间,他竟已出了一声冷汗。

  然后,他的眼中,不知为何,又再度出现了那莫名的狂热。

  他仰天大笑,笑声中却带了一丝疯狂!

  「妙极,妙极!我虽命不久矣,但若传授一人佛家神功,再令他投入青云门下,修习道家术法,岂非一举两得,既可救他二人性命,又能替我完成心愿!」

  「佛道二家自古隔阂,老死不相往来。青云门决想不到,一个年幼少年,又自小生活在青云山下,会身怀佛门大法。只要有人身兼两家之学,必可突破万年来长生不死的迷局。嘿嘿,若如此,我死有何憾?」

  他一念既决,整个人竟是亢奋无比,两腮涨红,眼有血丝,下意识地看到了林惊羽的身上,手伸了出去。但伸到一半,却又停下,心中思索:此事关系重大,当今各门诸派门户之见极重,极其忌讳偷师,若为人知晓,事情败露,必死无疑。林惊羽这小孩资质极好,若为青云门收录门下,必定备受师长注目。他小小年纪,只怕藏不住这天大秘密!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目光转而落到了张小凡的身上,想起了白天他临死而不低头的倔强性子,点了点头,道:「资质差些,也不打紧,以后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说完,再不迟疑,伸手在张小凡身上拍了几下,以残余佛力,将之救醒。

  张小凡悠悠醒来,眼前模糊,耳朵里兀自嗡嗡作响。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看清了眼前事物,顿时吓了一跳,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只见那个老和尚全身伤痕累累,坐在他的跟前,左边身子像是被什么焚烧过一般,枯焦难看,脸上黑气重重,一脸死气。但不知为何,老和尚却神情兴奋,满眼笑意。另外,他还看到了玩伴林惊羽躺在一旁,昏迷不醒。

  「你,你干什么?」张小凡愣了半晌,才呐呐问道。

  普智不答,细细端详于他,反问道:「小施主,这风大雨大,你一个小孩子家,为何来此偏僻之地?」

  张小凡怔了一下,道:「我傍晚时看到你还站在庙中,后来看天要下雨了,这里破烂的很,我想会很冷,就给你送点吃的来。」

  普智嘴角一动,合十道:「善哉,善哉。万物皆是缘,命中早注定,我佛慈悲。」

  张小凡奇道:「你说什么?」

  普智微笑道:「老衲是说,小施主与我有缘。既如此,老衲有一套修行法门,小施主可愿意学么?」

  张小凡道:「法门是什么东西?」

  普智呆了一下,随即大笑,伸出枯瘦手掌,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也不是什么东西,就是教你一些呼吸吐呐的方法。你学了之后,要答应我几件事,好么?」

  张小凡似懂非懂,但还是道:「你说罢。」

  普智道:「你决不可对旁人说起此事,就算是至亲之人也不能说,你办得到吗?」

  张小凡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死也不说。」

  普智心中一震,见他小小年纪,脸上竟是一片坚忍,漫天雨丝如刀如剑如霜,打湿了他的小小脸庞,有几分憔悴。

  普智忽然深深吸气,垂下眼帘,不再看他,口中却继续道:「另外,你每日一定要修习这法门一次,但不可在人前修炼,只可在夜深人静时方可进行。最后,非到生死关头,切切不可施展此术,否则必有大祸。」

  说到这里,他重新睁开眼睛,盯着张小凡,道:「你做的到么?」

  张小凡犹豫了一下,歪了歪头,又抓了抓头,一脸迷惑,但最终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普智微微一笑,再不多话,便开始传他一套口诀。

  这套口诀说长不长,只千字左右,但枯涩艰深,张小凡用尽心力,足足用了三个时辰,方才尽数背下。

  普智待他完全熟记,这次松了一口气,神情间疲惫之极。他看着张小凡,眼中忍不住有慈爱之色,道:「老衲一生修行,从未动过收徒之念,想不到将死之际,倒与你有了师徒之缘。说来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名号。」他顿了一下,道:「我法名普智,是天音寺僧人。呃,孩子,你知道天音寺么?」

  张小凡想了想,摇了摇头。

  普智哑然失笑,道:「真是个孩子。」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伸手到怀中摸索出一颗深紫珠子,细细看了好几眼,递给张小凡,道:「你且把这个珠子好好收起,不可让外人看到。待日后安定下来,你找个深谷悬崖,将它扔了下去,也就是了。还有,我刚才告诉你的名号,你也决不可对外人说起。」

  张小凡接过珠子,道:「知道了。」

  普智摸着他的头,道:「你我有这般宿缘,也不知来生可会相见末?孩子,你就跪下给我叩三个头,叫我一声师傅吧!」

  张小凡看了看普智,却见他已收起笑容,脸色庄重,当下点头称是,叫了一声:「师傅。」便跪倒在地,重重叩了三个头。他刚刚叩完,还未抬头,便听普智低低笑了一声,但笑声中却颇有悲苦之意和决然断然。

  张小凡正要抬头看他,却突觉后背被人一拍,登时眼前一黑,又再度不醒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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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05-19
第四章:惊变
  清晨,这一场雨终于停了。

  树上的水珠晶莹剔透,从树叶边缘静静滑落,跌落下来,因为有风,在空中划过美丽的弧线,打在张小凡的脸上。

  冰冷的凉意把张小凡从梦中唤醒,他睁开眼睛,下意识地要叫道:「师傅......」但四野无人,只有林惊羽躺在身旁,好梦正酣。

  似乎像是做了一场梦。

  但远处破碎的草庙,身旁酣睡的玩伴,都告诉他,这一切是真的。

  他怔怔地想了一会,甩了甩头,走到林惊羽身旁,用力推了推,林惊羽口中嘟囔几句,慢慢醒来,揉了揉眼睛,还未说话,便觉得一阵寒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湫。

  他睁眼看去,却见自己和张小凡全身湿透,躺在野外一棵松树下,不由地目瞪口呆,道:「我不是在家里睡觉吗,怎么到了这里?」

  张小凡耸了耸肩膀,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冷得很,还是快回去吧。」

  林惊羽脑中有诸般疑问,但身上的确寒冷,当下点了点头,爬起来与张小凡一起向村里跑去。

  还未到村前,他二人已发觉不大对劲,往常这个时候,村民们都已起床,但今天却安静无比,连人影也不见一个,而且随着晨风吹来,还隐隐有股血腥味。

  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同时加快了脚步,向村里跑去。不用多久,二人便到了村口,从村口那条大路看进去,却见村子中间那块平地上,草庙村四十余户人家,二百多人,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都躺在空地之上,身体僵硬,成了尸体,血流成河,苍蝇乱飞,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林惊羽和张小凡二人赫然见此可怖景象,惊吓之下,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小凡霍然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口喘气,双手微微颤抖。适才昏睡过去时,他脑中满是凶恶鬼脸,鲜血白骨,端的是噩梦连连。

  他定了定神,向四周看去,只见这是一间普通厢房,两扇小窗,房中摆设简单干净,只有几张松木桌椅,上有水壶水杯。在房间里占了一半地方的,是连在一起的一张大炕,上有四个床位。除了他现在躺着的,身旁的位置被褥也有些凌乱,像是刚被人睡过。至于其他两个,被子则叠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在四个床位的正上方墙壁上,挂着一张横幅,上书一个大字:

  道!

  看这样子,倒像是一间客栈的普通客房,又或是求师学艺几个弟子共居一室的房间。

  张小凡坐了一会,心里忽然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个念头:昨晚的一切或许都是噩梦吧?也许我一直都睡在这里吧?也许走出这个房间,母亲便会如往常一样,笑着骂他:「你这个小懒虫!」

  他缓缓下了床,穿上鞋子,一步一步向房门走了过去。

  门,虚掩着。从门缝中,若有若无地有风吹进,凉丝丝的。

  他一步一步走着,两只小手却越握越紧。他的心跳得厉害,屏住了呼吸,很快的,他走到了门口,把手搭在了门扉之上。

  那一个瞬间,这扇木门竟是重如山,沉似铁。

  他咬了咬牙,一狠心,「哜呀」一声,拉开了房门。

  户外明亮的光线一下子照了进来,令他眯起了眼睛 。温暖和煦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暖意。

  只是,他的心,却一下子落到了冰窖。

  门外是个小小的庭院,有松柏几棵,草木几丛,间中还有几朵清香小花,怡然开放。门前是个走廊,通往院外。在门前四尺处,有几层台阶,连着院子和走廊。

  台阶一角,孤单单坐着一个小孩,手托脸腮,怔怔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或许是开门声惊动了他,那小孩迟疑了一下,慢慢转过头来。

  林惊羽。

  张小凡张大了嘴,心中有千百个疑问,但话到嘴边,却化为无声。

  他又想放声大喊,只是心口郁闷,竟是喊不出来。

  两行眼泪,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滑落。

  两个小孩,就这么,默默无语地,对视。

  远方不知名处,有清幽鸟鸣传来,天空蔚蓝,白云几朵。

  张小凡坐在了台阶的另一侧,低着头,看着小院中石头铺成的小道。

  小院之中,一片寂静。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惊羽缓缓道:「我比你早些醒来,那时屋里还有几人,我问了他们,这里是青云山通天峰。」

  张小凡低声道:「青云山......」

  林惊羽道:「听他们说,是几个路过的青云门下弟子,看到村中,村中......」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不由得哽咽了起来。他伸手用力揉了揉眼睛,伸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后来他们

  在村后头找到了我们两个人,便把我们带上山来了。」

  张小凡嘴角一动,却没有抬头,道:「我们以后怎么办,惊羽?」

  林惊羽摇了摇头,凄然道:「我不知道。」

  张小凡还要再说,忽听身后走廊上传来一个陌生声音道:「啊,你们都醒过来了?」

  二人同时向后看去,只见一个青年道士站在那里,一身蓝色道袍,颇有英气。只见他快步走了过来,道:「正好几位师尊也想见见你们,问你们一些问题。你们这就随我来吧。」

  张小凡与林惊羽对看了一眼,站起身来,林惊羽道:「是,请这位大哥领我们去吧。」

  那青年道士看了林惊羽一眼,点了点头,道:「你们随我来。」

  跟着这个道士,二人走出了这个庭院,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更长更大的环形回廊,边缘每隔两丈,便有一根红色柱子。在每两根柱子中间,也都有一个拱门。

  他们顺着回廊向前走去,经过了一个个拱门和柱子,这才发现,每一个拱门里,都是和刚才几乎相同的小庭院,看来这里是青云门弟子生活起居之处。

  不说别的,单从这份规模来说,这样的小院怕不下百间,可见青云弟子之多。

  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这条走廊的尽头,却是一面高耸无比的白墙,下面开了一扇大门,两扇厚厚的大木门板,高达十丈,几乎要抬头仰望,也不知当初是如何找到如此巨大的木料的。

  那青年道士视若无睹,大概平日里进进出出,看得都麻木了,脸上丝毫没有两个小孩那般动容之色,面无表情,径直从这门中走了出去。张小凡和林惊羽连忙跟上。

  甫一踏出这扇大门,两个孩子同时屏住了呼吸,不能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切。

  这里,几乎就是传说中的仙境。

  一片极巨大的广场,地面全用汉白玉铺砌,亮光闪闪,一眼看去,使人生出渺小之心。远方白云朵朵,恍如轻纱,竟都在脚下漂浮。广场中央,每隔数十丈便放置一个铜制巨鼎,分作三排,每排三个,共有九只,规矩摆放。鼎中不时有轻烟飘起,其味清而不散。

  「往这里走。」似是明白这两个小孩的心思,那青年道士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让他们看了好一会儿,才叫醒二人,继续向前走去。

  「这里是青云六景中的『云海』,前头还有更好的呢!」青年道士边走边道。

  林惊羽忍不住问道:「是什么?」

  青年道士手一指,道:「『虹桥』。」

  二人极目远眺,只见前方远处,广场尽头,在雾一般朦胧的云气后,似乎有什么东西闪闪发光,他们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渐渐的,有水声传来,间中还有一两声雷鸣一般的怪声,不知从何而来。

  他们越走越近,云气如温柔的仙女,轻轻围绕在他们身旁,逐渐拉开隐约的面纱,露出清晰的面目。

  广场尽头,一座石桥,无座无墩,横空而起,一头搭在广场,径直斜伸向上,入白云深处,如矫龙跃天,气势孤傲。有细细水声传来,阳光照下,整座桥散发七彩颜色,如天际彩虹,落入人间,绚丽缤纷,美焕绝伦。

  张小凡与林惊羽看得目瞪口呆。

  青年道士笑了笑,道:「随我来吧。」说着,当先走上了石桥。

  踏上石桥,二人这才发觉,桥的两侧不断有水流流下,清澈无比,但中间部分却滴水不沾。阳光透过云彩照在桥上,又为水流折射,遂成绚丽彩虹。

  那道士看着他们心醉神迷的样子,道:「你们小心了,这桥下可是无底深渊,不小心掉了下去,那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张小凡与林惊羽都吓了一跳,连忙镇定心情,小心走路。

  这座虹桥极高极长,三人走在其上,只觉得左右白云渐渐都沉到脚下,想来越上越高。而前方那古怪声音,仍是不断传来。

  又走了一会,白云渐薄,竟是走出了云海,眼前霍然一亮,只见长空如洗,蓝的便如透明一般。四面天空,广无边际;下有茫茫云海,轻轻浮沉,一眼望去,心胸顿时为之一宽。

  而在正前方,便是通天峰峰顶青云观主殿「玉清殿」所在。

  青山含翠,殿宇雄峙,「玉清殿」坐落峰顶,云气环绕,时有瑞鹤几只,长鸣飞过,空中盘旋不去,如仙家灵境,令人心生敬仰。

  此时虹桥不再上升,在空中做个拱形,落在了殿前一湾碧绿水潭边。与此同时,玉清殿里隐隐传出道家歌诀,一派仙家气势。还有那个怪声,也是越发响亮。

  三人走下虹桥,来到潭边,一条宽敞石阶,从水潭边向上直通到玉清殿大门。潭水碧绿,清宁如镜,人影山影清晰可见。

  他们走上石阶,正要向上方大门走去,忽听水潭深处一声咆哮,声若惊雷,正是先前怪声。放眼看去,只见水潭中心突然起了一个巨大旋涡,片刻之后,只见巨浪卷起,一个巨大身影跃然而出,漫天水花扑面而来。

  那青年道士却似早有防备,左手一引,身子临空飘起,疾向后飘出两丈多远,停在半空。而两个小孩哪里逃得掉,登时淋得一身落汤鸡。

  只是他二人却全然未曾注意到自身情况,只呆呆地看着前方出现的一个庞然大物,高逾五丈,龙首狮身,遍身鳞甲,巨目大嘴,两根锋利獠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面貌狰狞,望之生畏。

  那怪兽抖了抖身子,呼啦啦又是一阵水花扑来,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把巨首向台阶处伸了过来。

  张小凡和林惊羽见那怪物一个头比他们两个人还大了许多,阳光之下,锋利牙齿清晰可见,看着它越靠越近,心中着实害怕,忍不住紧紧贴在一起,心砰砰直跳。

  这时,那青年道士不知什么时候飘了回来,单掌竖在胸前,恭恭敬敬地道:「灵尊,他们是诸位师尊特意召见的。」

  那怪兽瞪了他一眼,「哧」地一声,打了个响鼻,一双大眼里眼珠居然转了转,倒像是人在动脑筋一般。然后不再理会三人,摇摇晃晃走到一边,在水潭边干地上趴了下来,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把头伏下,晒着太阳,睡了过去。

  青年道士示意惊魂未定的两人继续走,道:「灵尊是千年前我派青叶祖师收服的上古异兽,名叫『水麒麟』。当年青叶祖师光大青云,降妖除魔,它是出过大力的。如今是我们青云门的镇山灵兽,敬称为灵尊。」

  说完,他又向那水麒麟处行了一礼,张小凡正看得出神,却被林惊羽拉了一下,见他使了个眼色,便也一起恭恭敬敬地向水麒麟行了一礼。只是水麒麟头也不回,动也不动,倒是鼾声大做,怕是看不到了。

  三人行完礼后,继续前行。走过高高石阶,远远便看到金色牌匾,上书着「玉清殿」三字。来到雄伟大殿之前,只见门扉大开,里边光线充足,供奉着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三清神位,气度庄严。

  而在神位之前,大殿之上,站着数十个人,有道有俗,看来都是青云门下。众人之前,摆着七张檀木大椅,左右各三,居中最前方又有一张,上边却只坐着六人,只有右排最后一张椅子处,空无人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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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5-19
第五章:入门
  这时,殿内众人正在谈话,似乎在谈论着什么。带领张小凡和林惊羽来的青年道士在门外一整衣袍,恭声道:「掌门,各位师叔,弟子常箭,奉命将两位小......」

  他话未说完,突然间在这神圣肃穆的大殿之上,竟传出一声凄厉呼喊,打断了他:「鬼,恶鬼!鬼啊!......」

  常箭吃了一惊,但张小凡和林惊羽却是吃惊更甚,这声音虽然尖利难听,却是耳熟之极。张小凡顾不得那么多,一下子冲进殿去,大声喊道:「王二叔,王二叔,是你么?」

  他心急之下,喊声中带了几分焦急,几分哭调,众人看在眼里,心里都有些不忍。只见在人群背后,大殿一侧墙角,一个樵夫打扮的中年男子,双手抱头,紧紧蜷缩在角落之中,全身发抖,从手笔缝隙之间,兀自传来「鬼、鬼......」的声音。

  张小凡与跟着进来的林惊羽立刻都认出这人是草庙村里一个樵夫,姓王,排行老二,为人善良,整日笑呵呵的,对他们一班小孩也是极好,平日上山打柴之余,都会带些山间野果分给众小孩。

  张小凡想也不想,冲了过去,跑到王二叔身边,用力抓住他的肩膀,大声道:「王二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村里的人都、都死了?还有,我娘呢,我爹呢,他们怎么样了?你说啊!」

  王二叔听到张小凡一叠声地追问,似是有所触动,暂时不再说那「鬼、鬼」的话,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张小凡。

  大殿之上众人登时耸然动容,一个个全都安静下来,就连坐在椅子上的人也有几人忍不住站了起来,看着这里。

  只是王二叔眼眶赤红,尽是恐惧迷惑之色。他端详了张小凡半晌,却一言不发,紧皱眉头,似在极力思索着什么?

  这时,青云门中有人忍不住踏上一步,正要说话,却被身旁之人悄悄拉住。

  张小凡见王二叔半天没有反应,只是死气沉沉地看着自己,心中大是着急,大声道:「王二叔,你怎么了?」

  不料王二叔被他大声一喊,全身一抖,面上惧色大做,整个人突然连滚带爬地窜到一边,又是双手抱头,缩成一团,口中不停哀号:「鬼,鬼,鬼啊!......」

  大殿内叹息之声顿时四起,青云门众人脸上都有失望之色,刚刚站起的人也颓然坐了回去。张小凡还待追问,却被一旁的林惊羽一把抓住。

  张小凡不解回头,却见林惊羽眼角有泪,凄然道:「没用的,他已经疯了!」

  张小凡脑中「轰」地一响,愣在当地,做声不得。

  林惊羽比他大了一岁,心思较为细密,向大殿中人看了一眼,见场中众人都身着青云门衣着,有男有女,有道有俗。多数人身有兵刃,以长剑居多。其中在椅子上坐着的六个人,更是气度出众,卓尔不群。这六人中有三道三俗,尤其坐在正中那位身着墨绿道袍,鹤骨仙风,双眼温润明亮的,自然便是大名鼎鼎的青云门掌门道玄真人了。

  林惊羽当下更不多话,拉上张小凡,跑到那六人跟前,对着道玄真人跪了下去,「砰砰砰」叩头不止。

  道玄真人细细看了他二人一眼,微叹一声,道:「可怜的孩子,你们起来罢。」

  林惊羽却并不起身,抬头看着这神仙一流的人物,悲声道:「真人,我二人年幼无知,突然遭此大变,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您老人家神通广大,能知过去将来,请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张小凡没他那么会讲话,而且此刻脑中乱成一团,也跟着道:「是啊,神仙爷爷,你要做主啊!」

  众人听了,脸上都不禁露出微笑。张小凡自是童言无知,但随后众人的眼光都落在了林惊羽的身上。

  林惊羽小小年纪,身处大变,又面对道玄真人这般名动天下的高人,说话仍是井井有条,条理清楚,这份冷静远胜过寻常孩童,更不用说那一无所知,还把道玄看做神仙的张小凡了。

  草庙村惨案,是青云门千年来未曾有过、闻所未闻之事,事情就发生在青云门脚下,青云门举派震动。道玄真人接到报告后惊怒交集,立即召来其余六脉首座商量。此刻除去「小竹峰」一脉首座水月大师未来,其他五脉首座都在座中。

  能担当青云七脉首座的人物,自然是青云门中的顶尖人物;而青云门中的顶尖人物,自也是这世间修真炼道之士中的绝顶人物。在座之人,个个都是目光如炬,此时都在心下说了一句:「好一块美玉。」

  道玄真人微微一笑,道:「这将来过去我是不知道的,但你们居住在青云山下,我青云门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只是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希望你好好回答。」

  林惊羽点头道:「是,弟子知无不言。请真人问话吧。」

  道玄真人点了点头,道:「你是怎么逃过这一劫的?」

  林惊羽一呆,道:「回禀真人,我昨晚还记得在家里床上睡觉,但早上醒来却和小凡一起躺在野外一棵松树下,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小凡叫醒了我,我们一起跑回村去,便见到那、那、那个景象,就吓昏过去了。」

  道玄真人一皱眉头,看向张小凡,道:「是你叫醒他的,那你又是如何呢?」

  张小凡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到那里去了,醒过来看见惊羽在我旁边,我就叫醒他了。」

  道玄真人和其他各位首座对看一眼,眼中都有迷惑之意。若有高人搭救,却为何只救这两个小孩,若不是,却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道玄真人沉吟了一下,道:「那就是说,你们对昨晚之事一无所知了。」

  二人同声道:「是。」

  道玄真人叹了口气,叫了一声:「宋大仁。」

  「弟子在。」一个青云弟子应声而出,高大魁梧,作俗家打扮。刚才他所站位置在一位坐着的矮胖之人身后,看来是那人门下弟子。

  道玄真人道:「是你最先发现草庙村一事的,你便把当日情况,再说一遍吧。」

  宋大仁声音粗亮,道:「是。今日一早,弟子和几位同门师兄弟办事归来,御空而回。在经过草庙村上空时,弟子无意间低头,竟发现村里有二百多具死尸堆在一起,惨不忍睹。弟子等人连忙下去查看,只在村后找到这两个小孩,见他们昏迷不醒,便先让一位师弟送了回来。后来又在村边茅厕之内,」

  他手一指缩在墙角的王二叔,道,「发现了此人。只是他目光呆滞,精神恍惚,无论弟子如何询问,他都不答,只反复说着:鬼,鬼,恶鬼这些话。」

  林惊羽身子抖了一下,颤声道:「这位大哥,请问你们清点过人数了么?」

  宋大仁眼有同情之意,道:「我找到了一位平日与你们村里交易柴火的师弟,他对你们村里村民的情况很是熟悉。经他辨认,再经过我们点数,草庙村四十二户人家共二百四十七人,除了你们三人,都死了。」

  尽管心里早有预感,但听到宋大仁明白肯定的话后,林惊羽与张小凡仍是禁不住眼前一黑,几乎又要晕去。

  道玄真人轻轻叹了口气,左手轻拂,袖袍内飞出一颗红色小珠,飞到张、林二人身前,在他们额上心口滚了几滚,顿时一股清凉之气,透体而入。不知怎么,他们心中原来紧绷绷的神经似乎也松了松,顿觉心力交瘁,忍不住便躺在这大殿之上,睡了过去。

  道玄真人挥了挥手,站着的众弟子纷纷行礼,然后依次退了出去。大殿之内,只剩下了他们六人。

  这时,那矮胖之人道:「掌门师兄,你现下用『定神珠』暂时安定了他们,但他们醒来之后,你准备如何处置?」

  道玄真人沉吟了一下,转头向坐在左首第一位的道人,问道:「苍松师弟,你意下如何?」

  苍松道人身材高大,面貌庄严,是青云门「龙首峰」一脉的首座。在青云门中,除了道玄真人的长门,便以他龙首峰一脉声势最盛。苍松生性严峻,除了管理本脉弟子之外,还兼管整个青云门中刑罚之事。青云弟子平日里对掌门道玄真人固然敬仰万分,但最害怕的,却反而是这个不苟言笑的苍松首座。

  当下苍松道人两道浓眉皱起,过了一会,才道:「此事疑点甚多,急切间怕是查不清楚。但草庙村民一向质朴,我们不可对他们遗孤置之不理。我看还是把他们二人收归门下吧。」

  道玄真人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也是这个意思。这两个孩子身世孤苦,我们是要照顾他们。只是我已多年不收徒了,不知哪位师弟可将他们收到门下?」

  这时,那矮胖之人,即青云门「大竹峰」一脉首座田不易,道:「掌门师兄,依我看来,最好不要让他们二人同归于一人门下。他们身世相近,若待在一起,每见对方,都会想起往事,如此戾气不绝,只怕日后不好!」

  道玄真人想了想,道:「田师弟言之有理。他二人小小年纪,遭此大变,我们当要好好化解他们心中怨恨,如此的确不宜让他们共居一处。那就需要两位师弟来收留他们了。」说着,他向众人看去。

  只见其他五脉首座,以苍松为首,田不易等人的目光几乎同时都落在了林惊羽的身上,溜溜打转,不肯离去,却无人去理会一旁的张小凡。

  修真之道,资质极其重要,世间常有所谓天才悟道,即胜过百年修行一说。而青云门人,对此更是深有体会。当年青云门穷途末路之时,只靠一个惊才绝艳的青叶祖师,虽年纪轻轻,但天资过人,参破前人古卷,修行远胜于历代先人。把一个小小青云门,搞得生气勃勃,兴旺无比,到如今更是天下正道领袖。

  此外,名师固然难求,但资质上乘的弟子同样难得,林惊羽天资过人,根骨奇佳,这青云门各脉首座自是一眼便看上了。

  安静了一会之后,那田不易咳嗽一声,道:「嘿嘿,掌门师兄,你知道我大竹峰一脉一向人丁单薄,那我这次就替你解决了一个吧。」

  说罢手正要指向林惊羽,却被身旁的「朝阳峰」首座商正梁抢先起身,挡在了身前,对道玄真人道:「掌门师兄,今日我一见这孩子便觉得与他极是投缘,想是与他有宿缘在,不如便让他投入我的门下吧。」

  青云门历史悠久,各脉表面和气,但内里都有互相较劲的意思,眼看着这林惊羽资质过人,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是下一个青叶祖师,何况收入门下最差也只是多个弟子,却不会让其他各脉得到机会。本来以道玄真人的威望修行,谁都是不敢争的,偏偏道玄自己说了不收,这种好事哪里可以错过?

  当下商正梁话音刚落,便有「落霞峰」首座天云道人在一旁道:「商师兄,你门下已有二百弟子,个个都与你有宿缘的话,你的缘分未免也太多了。」

  商正梁脸一红,正要说话,田不易却抢先道:「天云师兄说得对啊,说到弟子人数,你们最少的也在百人以上,我大竹峰一脉却只有七人,太也不像样子。不如......」

  这时苍松道人却打断了他,道:「田师弟,这两个孩子身世如此可怜,我们要给他们的是最好的照顾,而不是顾及我们自己什么人数多少。」说完,他转头向道玄真人一拱手,道:「掌门师兄,这孩子的确是块好材料,请让我将他收入门下,我必悉心教导于他,令他成才,以告慰草庙村诸位亡灵。」

  道玄真人沉吟了一下,田不易、商正梁等人心里都暗呼不妙,果然过了一会,道玄真人果然道:「苍松师弟说的也有道理,那就让他投入你的门下吧。」

  苍松微微一笑,道:「多谢掌门师兄。」

  众人看在眼里,他们与苍松同门已久,知道苍松平日不苟言笑,今日微笑已是内心极为欢喜,都不由得暗暗气恼。只是道玄真人说了话,而苍松的龙首峰一脉实力又大,只得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道玄停了一下,又道:「那这另一位......」

  商正梁咳嗽一声,闭上眼睛;天云眼看大殿的天花板,似乎突然发现那里的图案特别美丽;田不易嘿嘿干笑了一声,忽然睡意来袭,便要沉沉睡去;而刚才还没插上嘴便已被人抢走的另一脉「风回峰」首座曾叔常干脆便入了定,似乎从一开始便没理这里的事。

  只有大获全胜的苍松道人冷冷看了众人一眼,但眼里却都是笑意。

  道玄真人不禁也有些尴尬,但他何等人物,自然不会说什么这个资质差你们难道就不要的话,只是心念一动,立时便找到了一个替死鬼。

  「田师弟。」道玄真人的笑容在此刻看来如此和蔼。

  田不易心头一跳,立刻跳起,正要说话,却被道玄真人抢先道:「草庙村之事是你门下弟子宋大仁首先发现的,看来这孩子和你大竹峰一脉还是很有缘分的。嘿嘿,还是你收到门下吧。」

  田不易大急,张小凡资质一般,一看便看了出来,收到门下只是累赘,他自然不喜。他正要分辨,但道玄如何肯让他有说话的机会,抢道:「好了,此事就此告一段落,诸位师弟也要注意调查此事,明白了么?」

  苍松等人一起站起,齐声道:「是。」

  道玄真人点了点头,咳嗽几声,不去看田不易的样子,快步便走进了后殿。待他的身影在大殿中消失后,青云门玉清殿上,突然有大笑声透了出来。

  大竹峰门下弟子宋大仁一直在玉清殿门外等候,好不容易等到诸位师长出来,迎了上去,却见师傅田不易手上抱着张小凡,不禁一愣,道:「师傅,怎么了?」

  田不易一见是他,心头一阵气恼,怒道:「什么什么?是傻了不是!还不快接过去?」

  宋大仁连忙把仍在沉睡的张小凡接了过去,田不易怒气冲冲,眼角却偏偏瞄到同时走出的商正梁、天云等人兀自偷笑不已,心下更是恼火,对宋大仁大声道:「快走啦,在那里发什么呆?」

  说罢,再也不理其他,右手虚空一划,赤色光芒闪过,一柄赤色长剑被他祭起,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飘到剑上,破空疾弛而去。

  宋大仁一时摸不着头脑,但至少已明白自己多了个师弟。他看了看怀中的张小凡,忍不住道:「小师弟,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张小凡却兀自沉睡不醒,浑然不知自己的命运,已在不知不觉间转过了一个大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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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5-19
第六章:拜师
  张小凡悠悠醒来,怔了半晌,缓缓坐起,往事如潮水,一时涌上心头。

  恍如噩梦!

  「你醒来了啊,这就好了。」门口传来一个声音,走进一人。

  张小凡抬眼看去,认得是当时在通天峰上见过的宋大仁,身子高大,相貌粗豪,以他现在的心境,不知怎么,看到这认识的人,却有几分亲切。

  「宋大哥。」张小凡叫了一声。

  宋大仁虽是个大汉,此刻心下也不禁有些怜惜,他走到床前,伸手摸了摸张小凡的头,柔声道:「小师弟,不必难过,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张小凡呆了一下,道:「什么一家人?」

  宋大仁微笑着把田不易已收他为徒一事说了一遍,当然那日在通天峰玉清殿里,青云门各位长辈之间发生的小小争执,他是不知道的。

  张小凡听了,一时茫然,青云门在他这般农家子弟心目中,当真是和神仙一流的人物,他自己决没有妄想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有机会入青云一门。只是,这代价却不是他所愿意付出的。

  他咬了咬牙,终究知道多想无益,张口叫了一声:「宋师兄。」

  宋大仁微笑点头,道:「好好,小师弟,你这一睡可一下子过了一天一夜,大概也饿了吧?」

  张小凡本来还不觉得,但被他一说,肚子登时「咕咕」叫了两声。

  宋大仁笑道:「来,小师弟,我们先去吃些东西,顺便我与你说些本门情况,然后再一同去拜见师父师娘,见过其他各位师兄。」

  张小凡点了点头,下了床,这才注意到自己所处的这个房间,与通天峰上青云弟子起居之处颇为相似,但似乎还要宽敞一些。

  宋大仁以便带着他往外走,一边道:「我们大竹峰不比其他各脉同门,人丁很是单薄,就算现在加了你,总人数也不过十人,所以屋子都宽敞些。」说着走到门外,也是个相似的小院,再走几步,出了院子,也是个回廊,不过这里一目了然,只有十几间屋子,远逊于通天峰上的规模。

  张小凡跟着宋大仁向着厨房走去,从他口中得知,大竹峰一脉自从青叶祖师座下四弟子郑通开始,传到现在田不易手中共六代,情况一直如此,人丁不盛。现在师长一辈,除了首座田不易,只有另一位师叔苏茹,也就是田不易的妻子。他们生有一女田灵儿,今年十三,比张小凡大了两岁,所以张小凡在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小师弟。

  而在田不易众弟子中,宋大仁是大师兄,依次往下有吴大义、郑大礼、何大智、吕大信、杜必书。

  张小凡用心记着:「哦,大义师兄、大礼师兄、大智师兄、大信师兄、大书师兄......」

  宋大仁笑道:「是杜必书师兄。」

  张小凡怔了一下,这才醒悟,不禁问道:「怎么就这位六师兄不一样呢?」

  宋大仁道:「本来他的确是叫大书的,不过你多叫两声听听。」

  张小凡喃喃道:「杜大书,杜大书,杜大叔......」心中会意,登时笑了出来。

  宋大仁也笑道:「你知道了。其实师父倒不是十分在乎,但师娘却很是恼火,叫了几次便说杜师弟不尊师敬道,要出手教训一番,把杜师弟吓得半死,连忙请师父师娘为他改名,后来师娘便替他取了‘杜必书’这个名字。你再把这个名字好好念几遍。」

  张小凡小声道:「杜必书,杜必书,赌必输......」噗嗤一声笑弯了腰。

  宋大仁本就有心引他发笑,稍减他悲痛之情,眼见张小凡高兴,他心里也颇为欢喜,笑道:「六师弟入门前本有好赌恶习,后来机缘巧合,被师父渡化上山,虽不再赌钱,但平常倒爱与人打赌过瘾,师娘此举,也有警惕之意。」

  张小凡小孩心性,笑颜遂开,悲切心情,便淡了许多,又看大师兄如此亲切,本来对将来害怕恐惧之心,也慢慢安定了下来。

  在厨房吃过东西,宋大仁便带着张小凡来到大竹峰主殿「守静堂」。青云门大竹峰一脉上下人等,此刻都集中到了守静堂中,这里红砖铺地,红瓦石柱,大堂中地上刻着一个大大的「太极」图形,总得来说很是简朴。

  堂前摆了两张椅子,坐着两人,一人是田不易,另一人是个安静端庄的美妇,看去三十多岁,风姿绰约,在她身旁站着个小女孩,眉目清秀,一双明眸水汪汪的,极是灵动,惹人怜爱。

  至于其他五名男弟子,一字排开,站在下首,或高或矮,或壮或瘦,此刻的目光都落到了张小凡的身上。

  宋大仁走到堂前,恭声道:「师父、师娘,弟子把小师弟带过来了。」

  田不易哼了一声,颇有些不耐烦,倒是那美妇苏茹多看了张小凡两眼,道:「大仁,他睡了一天一夜,怕是早就饿了,你先带他去吃些东西吧。」

  宋大仁道:「回禀师娘,我刚才已经带小师弟去厨房吃过了。」

  苏茹点了点头,看了田不易一眼,不再说话。田不易又是冷哼一声,道:「开始吧。」

  张小凡不明所以,只听宋大仁在身后悄声道:「小师弟,快跪下磕头拜师。」

  张小凡立刻跪了下来,「咚咚咚」连嗑了十几个头,又重又响。

  「呵呵。」却是那小女孩田灵儿忍不住笑了出来。苏茹微笑道:「好孩子,嗑九个就可以了。」

  张小凡「哦」了一声,这才停下,抬起头来,众人见他额上红了一片,忍不住都笑了出来,但在田不易眼中,却更是傻不可耐,一想到以后要教这等白痴,他原本颇大的头似乎又大了一圈。

  「好了,就这样吧,」田不易心情极糟,挥手道:「大仁,他就由你先带着,本派门规戒条,还有些入门道法,就由你先传授。」

  宋大仁应了一声:「是,」随后有些迟疑,又道,「不过师父,小弟年纪还小,这入门弟子的功课......」

  田不易白眼一翻,道:「照做。」说完站起身,头也不回,便向后堂走去,众弟子一齐鞠身,道:「恭送师父。」

  田不易一走,还没等众人开口,小女孩田灵儿已然闪到张小凡跟前,盯着他细细看了两眼,张小凡见她芙蓉一般的可爱脸庞在眼前晃动,年纪虽小,但已是个美人胚子,他在草庙村时,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同龄女孩,不由得脸上一红。

  「哈,」田灵儿如发现珍宝一般,指着张小凡大声笑道:「师兄,你们看啊,他见了我会脸红呢。」

  堂上轰然大笑,张小凡脸色更红,苏茹走了过来,笑骂:「灵儿,不许欺负师弟。」

  田灵儿做了个鬼脸,但丝毫不把母亲的话放在心上,站直身子,对张小凡道:「喂,快叫我师姐。」

  张小凡心中一气,但眼前飘过田灵儿明眸皓齿,动人身姿,心中一阵迷茫,忍不住便叫了出来:「师姐。」

  田灵儿在大竹峰上一向排名最末,如今居然有了个比自己还小的师弟,心中极是欢喜,当下作老气横秋状,道:「乖,小师弟,以后要听师姐的话哦。」

  张小凡呐呐应了一声,道:「是。」

  苏茹拉过女儿,道:「不许胡闹。」又向宋大仁道,「大仁,小师弟年纪还小,那功课怕是有些吃力,你多照顾他一点。」

  宋大仁恭声道:「是。」

  旁边另外五个弟子站在一起,嘻嘻哈哈,眼光瞄来瞄去,大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正在这时,苏茹忽然做了个很怪的动作,像是活动筋骨一般把头转了一圈,大异她一直以来端庄的气质。片刻之间,大竹峰众弟子自宋大仁以下,嬉笑声顿灭,个个张口结舌,大祸临头的表情。

  苏茹清了清嗓子,道:「你们......」

  「师娘,」一声呼喊,却是宋大仁额头有汗,急喊而出。

  苏茹眉头一皱,道:「怎么?」

  其余五个师弟亦异口同声道:「大师兄,你要干什么?」

  宋大仁急道:「师娘,小师弟刚刚入门,弟子奉师父命,要传他门规戒条以及入门功课,这就忙去了。」

  苏茹沉吟了一下,点头道:「说的也是,你去吧。」

  「什么?」剩下的五个师弟齐声喊道。

  宋大仁干笑两声,二话不说,上前抱起张小凡,不待他开口询问,立即便往外走,口中道:「小师弟,让师兄我找个僻静所在,先教你本门门规......」

  田灵儿笑着跟了上去,大感有趣,只听身后有人大声骂道:「大师兄你凭地无耻!」

  「懦夫!」

  ......

  张小凡听在耳中,大惑不解,心想大师兄教我门规怎么却被人骂做懦夫了?

  他心中正想着,忽听苏茹一声断喝,声音清冷悦耳,如断冰切雪:「住口。」

  堂上立时一片安静。

  只听苏茹道:「你们这些个不成器的家伙,一看到我要考较你们修行便怕得这副德行。再过五年就是青云门一甲子一次的‘七脉会武’,上一次你们已经把我和你们师父气得半死,这一次再不努力,我二人还不得被同门羞死!快来,五个齐上吧......」

  宋大仁越跑越快,大步流星,出了堂口便直往后山而去。张小凡伏在他的肩头,两旁树木「呼呼呼」向后退去,速度极快。在他们身后的田灵儿不知何时祭起了一条朱红玉绫,通体呈淡淡琥珀颜色,几似透明,散发道道红霞,显然是仙家法宝。此刻田灵儿便悠哉悠哉地站在红绫之上,手中随便做了个引诀,那朱红玉绫便载着她飞到半空,紧跟在宋大仁的身后。

  张小凡何曾见过这等神异之事,惊奇之余,只见田灵儿御风而行,潇洒之极,眼中登时流露出无比羡慕之色。

  田灵儿把他神情看在眼中,得意无比,驱绫上前来到张小凡身旁与他并肩而行,道:「怎么样,我很厉害吧?」

  张小凡拼命点头,道:「是,师姐你真厉害,居然骑着红布条也跑得这么快!」

  田灵儿一呆,随即醒悟,他所说的红布条意所何指,气得呸了一声,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大笨蛋!」

  张小凡莫名其妙,只听宋大仁在前头笑道:「小师弟你胡说什么,那『琥珀朱绫』乃是师娘年轻时修炼的成名法宝,妙用无方,威力巨大,便是在我们青云门中,也是鼎鼎有名的仙家法宝,又怎是什么、什么红布条了?」说完哈哈大笑。

  张小凡脸色通红,偷偷抬眼向田灵儿看去,只见她笑嘻嘻地看着自己,脸畔露出了两个小酒窝。

  这般奔走了一会,三人来到后山一个小山坡前,宋大仁停了下来,放下张小凡。田灵儿也落下地,手诀一收,「琥珀朱绫」如有灵性一般,自动卷起,盘在她的腰上,看去好似一条好看的红色腰带。

  这片山坡上张满竹子,有粗有细,成片成林,很是茂盛。不过细看之下,这里的竹子却与寻常不同,在竹节处都呈现黑色。

  宋大仁指着这片竹林,对张小凡道:「小师弟,我们大竹峰一脉的规矩,初入门的弟子,每日都要到此处砍伐竹子。你年纪尚小,头三个月里每日就砍上一棵吧,至于粗细随你好了。」

  张小凡初听说入门功课时,苏茹还要宋大仁照顾一下,他心中还以为是何等难事,不料竟是普通的砍柴。他生于草庙村,出生农家,也随大人上过几次山,砍过几次柴,当下心中大宽,露出笑容,道:「大师兄,我砍过柴的,不必担心。」

  宋大仁看他样子,欲言又止,笑道:「那就好了。我们慢慢走回去,我指给你看来时路径,以后你自个儿来,顺便也与你说一下门规戒条。」

  田灵儿在旁边笑道:「大师兄,你干嘛急急跑这么远来却说些不关痛痒的话,还要慢慢走回去,是怕被我娘打吧?」

  宋大仁脸色一红,不去理她,只对张小凡道:「小师弟,你记好了,本门门规第一条首重尊师......」

  原来青云门大竹峰一脉,首座田不易生性懒散,虽要面子却一向懒得管教弟子,一般都只传授道术法门之后便不理不睬,任凭弟子自行修习。

  但他妻子苏茹却生性要强,性喜动武,年轻时名头颇响,风光无比,与田不易成婚后,性子已大为收敛,但一来时常手痒难耐,二来座下弟子不太争气,青云门每过一甲子照例举办的「七脉会武」大试,连着几届下来,大竹峰弟子屡战屡败,除了大师兄宋大仁偶尔胜上一场,其余人都以全败告终,遂成青云门内上下笑柄。

  苏茹一生好强,如何忍得下这口气,这便时常出手替夫君田不易「教诲」这帮弟子。她外表虽然柔美,性子却是颇急,修为又是极高,一不小心便把这些弟子打得抱头鼠窜,遍体鳞伤,以至众人惧怕这位美艳师娘远胜过那矮胖师父了。

  这时天色已迟,太阳落到西边,天际晚霞灿烂。夕阳照在大竹峰上,这一大二小缓步向山前走去,远处峰前屋宇处,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长长犬吠,中间还夹杂着几声某些可怜人的尖声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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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05-19
第七章:初始
  晚饭时分,天色已暗了下来。

  大竹峰上,后山是整片整片的竹林,众人的建筑房屋都在前峰,最大也是最重要的是主殿守静堂,田不易夫妻和女儿三人便住在其中的后堂。守静堂旁边就是众弟子起居的回廊小院,不过因为人数太少,屋比人多,每个人都独居一室,就连新来的张小凡也有了一间。单论居住条件,大竹峰却是难得的胜过了同门各脉。

  剩下的就只有练功的太极洞和厨房及用膳厅了。这时众弟子都聚集到用膳厅里,负责膳食的老六杜必书一盘盘将饭菜端上桌来,多为素菜,少有荤腥。众弟子依次落座厅中长桌的右边,宋大仁坐在最前头,张小凡恭陪末座。在桌头和对面各放着一张大椅和两张小一些的椅子,看来是为了田不易一家人准备的。

  张小凡看了看身边还空着的位子,那是正在忙碌的老六杜必书的座位,过了一会,杜必书终于端完了饭菜,洗净了手,坐回位子,与众人一起等待师父。

  杜必书看去颇为年轻,脸瘦而尖,眼大三角,贼溜溜好动的样子,很是机灵。他坐下之后,看了看张小凡,微笑道:「小师弟,你叫什么名字?」

  张小凡老老实实地道:「张小凡。」

  杜必书点了点头,一指自己,道:「我是你六师兄杜必书。」

  张小凡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六师兄。」

  杜必书清咳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等一会你来尝尝师兄的手艺。」

  张小凡见这满桌饭菜香气袭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用力点头。

  杜必书忽然笑了一下,大有暧昧之意,一指大厅门口处,道:「小师弟,等会师父师娘还有小师妹会从那里进来,我们来打个赌好不好?」

  张小凡一呆,座上其他人都纷纷转过头来,脸上都有笑意,坐在杜必书上头的老五吕大信笑道:「老六,你的赌瘾又犯了啊?」

  旁边面容瘦削精干的何大智笑道:「他是太久没赢过,现在要骗小孩子了?」

  「去,去,去!」杜必书连连挥手,不理众人,满脸笑容,对张小凡道:「小师弟,你猜呆会师父一家三人,会是谁第一个踏进这个门口呢?唔,你刚刚入门,让你先猜,别说做师兄的欺负你。」

  坐在远处的老二吴大义高声叫道:「小师弟,既是打赌,你便先问他输了怎样,赢了又怎样?」

  杜必书哼了一声,道:「你们怕我赖帐啊?我杜必书行走天下,靠的就是赌品好名闻江湖(众人大笑:你就没赢过!),小师弟,你若是猜中了,我便帮你砍十日的竹子,若你输了,就帮我洗十天的碗,如何?」

  各人又是大笑,宋大仁笑骂:「没出息。」

  张小凡见各位师兄笑容和蔼,态度亲切,全没把自己当做外人,心里一阵温暖,道:「好。」

  杜必书一拍大腿,整个人顿时神采奕奕,容光焕发,道:「小师弟,那你说师父、师娘还有小师妹,到底会是谁先进来?」

  众人眼光都落到张小凡身上,张小凡心里盘算,青云门首重尊师,想必是田不易师父第一个进来的。当下大声道:「我猜一定是师父先进来。」

  众人大笑,吕大信摇头道:「想不到今天真的被老六给骗赢了一次。」

  杜必书乐不可支,看着一脸困惑的张小凡,乐呵呵地道:「小师弟,告诉你,其实每次师父一家人中,都是小师妹第一个冲进来的。哈哈,你呆会就来帮我洗碗吧。」

  张小凡摸了摸脑袋,忍不住也笑了出来,点头道:「是,六师兄。」

  排行老三样子矮矮壮壮的郑大礼笑道:「老六,你也好意思?」

  杜必书怪眼一翻,道:「老三你说什么,我又没逼没迫,大家愿赌服输,是不是,小师弟?」

  张小凡点了点头,忽听宋大仁道:「师父来了。」

  众人脸色一整,都站了起来,面向门口,迎接师长。片刻之后,田不易矮胖的身子出现在门口,然后在他身后的是......

  空无一物。

  他竟是一个人来的。

  众人齐齐一呆,杜必书忍不住抢道:「师父,师娘和小师妹呢?」

  田不易瞄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师娘带着小师妹回娘家了。」

  众人愕然,但片刻后已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眼看着田不易晃悠悠走了进来,张小凡一脸尴尬,欲笑又不敢笑,杜必书则目瞪口呆。

  田不易坐在自己那张大椅子上,挥了挥手道:「吃饭吧。」

  众弟子这才坐了下来,一个个似笑非笑地看着杜必书。田不易看了张小凡一眼,对宋大仁道:「你把门规和戒条对他说了么?」

  宋大仁点头道:「是,十二门规二十戒条,我都告诉小师弟了。至于那些基础的修炼道法,弟子看小师弟今日初来有些疲倦,打算明天再正式传授。」

  田不易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对着张小凡道:「老七。」

  张小凡还没会过意来,身边杜必书推了他一下,这才醒悟师父在叫自己,连忙站起道:「弟子在。」

  田不易摇了摇头,对这个反应迟钝的弟子信心又去了几分,道:「你就先跟着大师兄 ,记着要用心学,道海无涯,勤励为舟,纵然资质差些,但只要你坚忍刻苦,未必便不能学成了,知道了吗?」

  张小凡如奉圣旨,恭恭敬敬地道:「是。」

  田不易一摆手:「吃饭。」

  张小凡年小身矮,捧着个大碗坐在椅子上,稍远些的菜便夹不到了,不过他身旁的杜必书倒是颇为好心,为他夹了好几次,低声笑道:「小师弟,多吃些。」看他的样子全然不在意打赌输了,赌品果然不差。

  张小凡心里感激,连连点头,吃了一会,偷偷问道:「六师兄。」

  杜必书转过头来,道:「什么?」

  张小凡道:「怎么师娘还有娘家吗?」在他小小心中,青云门人都是神仙一流,哪有世俗牵挂。

  杜必书啐道:「当然有了,师娘也是人。不过师父说师娘回娘家,倒不是说真的娘家,而是说她回本门小竹峰水月师叔那里去了。」

  张小凡讶道:「什么?」

  杜必书压低声音,道:「师娘年轻时本是出身于小竹峰一脉,与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师是师姐妹,感情是极好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师娘她花一般的人儿,居然嫁给了师父,听说那时候青云门各位男师叔们很多人想不开......」

  「噗」,一支筷子打在了杜必书的额头上,力道不轻,红了一片。两人吓了一跳,却见是田不易一脸怒容,手中筷子手了一支。杜必书转头对张小凡吐了吐舌头,两人不敢再说,低头拼命吃饭。

  这时,宋大仁对田不易道:「师父,这次掌门真人召集七脉聚会,怎么只有水月师叔没有来?」

  田不易哼了一声,拿起另一双筷子,道:「还不是那个老道姑装病,派人对掌门师兄说什么头疼发热来不了了,掌门师兄也是的,居然也就信了。哼,今天要是她也来了,我就算抢不到好的,也不一定摊下......」

  座下的四弟子何大智干咳两声,悄声道:「师父,水月师叔那一脉是从不收男弟子的。」

  田不易一窒,摇了摇头,道:「还有你们师娘,一听说水月有什么毛病,立刻便带了灵儿过去看她,搞的像是天塌了一般,真是的。」

  众弟子对看一眼,都面有喜色,宋大仁迟疑了一下,才试探地问道:「师父,那不知师娘在水月师叔那儿回呆多少时日啊?」

  田不易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什么多少时日,今日去,今晚便回。」

  「唉!」。众弟子唉叹声四起,个个面有失望之色。田不易看来看去,哼了一声,对宋大仁道:「今天师娘又指导你们修行了?」

  宋大仁还未说话,老二吴大义已然抢道:「师父莫要问他,大师兄今日临阵脱逃,好不要脸。」

  宋大仁怒道:「胡说,我乃奉师命帮小师弟......」

  「吁......」众人嘘声四起。

  这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众人走后,张小凡本欲留下来帮忙杜必书洗碗,杜必书却笑道:「小师弟,多谢你了,不过这里的事我做就可以了。你打赌赢了我,放心,明天我就帮你砍竹子去。」

  张小凡颇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宋大仁的声音道:「老六,你别帮他。」话音刚落,便见宋大仁从门外走了进来,对张小凡道:「小师弟,来,我带你到你房间去。」

  张小凡点了点头,杜必书却在一旁道:「大师兄,你说什么?」

  宋大仁道:「小师弟刚刚入门,正要打好基础,还不到偷懒的时候。」

  杜必书抓了抓头,道:「说的也是,这样吧,小师弟,这次就当我我欠你一次,日后你有什么事叫我代劳,开口就是,好不好?」

  张小凡道:「六师兄,要不我们算了,反正......」

  杜必书脸色一肃,大义凛然地道:「什么话,我岂是那种是非不分、忠奸不辩的人,答应了你自然便是要做到,不然落下话柄,白白被诸位师兄耻笑。」

  张小凡点了点头,不过心里还是不明白这与是非不分、忠奸不辩有什么干系了?

  宋大仁拉起张小凡的手,道:「小师弟,来,我带你到你的新房间去。」

  两人走出厨房,天色已然黑了下来,一轮明月缓缓升起,挂在东天。他们走过守静堂口,张小凡向里看去,只见灯火全熄,漆黑一片,只有月光洒在堂前,颇有些阴森森的味道。

  又走了片刻,他们回到了众弟子住的那个回廊,宋大仁将他带到了右首最后边的一间屋子,道:「小师弟,白天你醒来时的那间屋子是我住的,其他各位师弟都依次而居,都在右侧,左边那七间房没人住的。」顿了一下,他看着张小凡道:「你一个人住,怕不怕呀?」

  张小凡摇了摇头。

  宋大仁微笑道:「这就是了,我们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怕孤单呢!来,我们进去吧。」说着带着张小凡走了进去。

  张小凡看着这一个陌生但以后将要长久相伴的地方,一个小院落,左边一棵青松,右边五六根修竹,有两三人高。院中小石卵铺砌成小径,两旁都是草坪 ,夜风吹来,树叶竹枝轻轻摇动,一阵青草幽香传来,很是清净。

  宋大仁打开房门,进去点上了灯,道:「小师弟,进来吧。」

  张小凡走了进去,只见屋中摆设一如宋大仁房里一样简单朴素,桌椅床铺,旁的也没什么了。

  宋大仁道:「今天我已把这里打扫了一下,你就暂时住下吧。山居清苦,你年纪又小,或会感觉孤单,但我们学道之人,本就要忍受各种磨砺,往后生活起居之事,你都要自己做了。」

  张小凡道:「知道了,大师兄。」

  宋大仁点了点头,又向左右看了看,道:「那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你累了一天,也早点去休息吧。」

  张小凡应了一声,送大师兄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道:「大师兄,怎么现在刚刚入黑,诸位师兄都没出来走动一下啊?」

  宋大仁笑道:「你不知道,我们最少的也在这大竹峰上学道数十年,平日里难得外出,这大竹峰早就逛的熟不可熟,所以都懒得走动,像老四爱看书,老二爱哼曲,勤奋些的如老三便在屋里修行,一般都不出来的。」

  张小凡这才明白过来,宋大仁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又叮嘱了两句,转身走了。

  张小凡回到屋中,关上房门,刹那间顿觉整个世界突然都静了下来,没有一点人声。他默默走到桌前,呆呆坐了一会,无事可做,便吹灭了灯火,脱下外衣,躺到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啊!」

  黑暗中,张小凡一声低喊,翻声坐起,喘息不止。刚才他梦见回到草庙村中,又见到爹娘,又见到各位孩童玩伴,还有其他的叔伯大婶,其乐融融,可是突然之间他们都变成了死尸,血流成河,恐怖之极。他全身一抖,便这般惊醒过来。

  他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呼吸渐渐平静,眼睛也慢慢适应了黑暗,只见窗扉微斜,有一束淡淡月光,斜斜照进,洒在青砖地面,如霜雪一般。

  张小凡没了睡意,爬起走到门前,「叽呀」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

  四周寂静无声,不知名处隐隐有虫鸣声传来,一声、两声,低低切切,月华如水,洒在他的身上。

  他昂首看天,只见繁星点点,月正当空,皎洁明亮。

  「不知惊羽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也睡不着呢?」他低低地念了一句,叹了口气,便要转身进房,忽地胸口一松,一物从贴身小衣中滚了出来,掉在地上。

  张小凡吓了一跳,俯身拾起,却是那颗深紫色暗淡无光的圆珠,珠上中间有一个细孔,看来是当日普智串在翡翠念珠上的。这些天来他遭逢大变,早已忘了此物,现在才想起普智当时交代要把此珠丢掉。

  想到这里,心中忽然间一苦,他爹娘没留什么给他,普智与他缘浅,但一夜相聚,却也与亲人一般,而这颗难看的珠子,便是普智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张小凡抬起手,把这珠子举到半空,对着月光,衬着月华清辉,只见这珠子颜色居然变浅了些,化作淡紫色,呈半透明状,隐约看见里边有一股淡淡青气旋转不停,似有灵性一般,欲破壳而出。只是他每次接近珠子表面,该处都会亮起一个小小的「卐」字,将它挡了回去。

  张小凡看了半天,心中不觉倒有几分喜爱,又念及这是普智唯一留念的东西,心中实在是舍不得丢掉。想了半天,从脖子上解下一条红绳,那是他爹娘给他系上保佑长命平安的。一般人家都会挂些金牌银锁,但他家里贫苦,只得以一条红绳代替。

  当下他用红绳将这珠子穿上绑好,挂在胸前贴肉处,不觉冰凉,倒还有些温暖之意。他自顾自地笑了一下,又抬头看了看天上明月,转过身走回房间,又去睡了。

  他在青云门的第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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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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