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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都市言情《爱情句号》作者:皮皮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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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6楼 发表于: 2007-05-22
第十七章
 
  他们赶到大姜家时,那里聚了好多人。房门半开着,他们进门前互相鼓励地对望了一眼。屋子里的气氛中没有悲伤,相反很紧张。一个男人问他们找谁,丁欣羊说找大姜,那男人立刻有反应,好在他的手机响了,他们走了进去。
  客厅的窗户敞开着,几个站在各处的男人都在吸烟。大姜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好像其他人在以站立表明立场。
  “事情肯定没完。”一个站在窗边的男人说,其他人马上附和催促大姜拿出善后意见。大姜一言不发,看上去快要睡着了。丁欣羊走近他,他朝她点点头。丁欣羊指着车展说,一个朋友。大姜点点头,并没有别的反应。这时,一个小伙子走近车展,拍拍他的肩膀问:
  “你是谁啊?”他问完又加了一句,“你不会就是那小子吧?看你还没那么娘们儿。”
  车展转身,挪开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我肯定是个小子,可我不知道你说的那小子是谁。”
  “你还挺能装,你以为你带个女的打掩护,别人就不知道你他妈的同性恋了?”他的话把其他人的敌意挑了起来。
  “小秋,你别乱来。”大姜说。被叫做小秋的小伙子更放肆地走近车展,回头对大姜说了一句话,“你少管我叫小秋,你他妈的是杀人犯,别叫我名儿。”
  车展轻拍了一下小秋的肩膀,刚说了一句,嗨,哥们儿,小秋回手一拳打在了车展的脸上。车展的鼻子出血了,他反应了几秒钟,在所有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突然出拳把小秋打倒了。倒地的小秋像一道命令,旁边的三个男人立刻扑上去,把车展扣到了里面。接着是丁欣羊过去拉架,她的举动刺激了另外三个女人,她们也扑过去,拉扯丁欣羊。丁欣羊对她们大喊,你们傻啊,拉他们呀,打死人他们全都进监狱!女人们被丁欣羊提醒了,过去拉扯自己的男人,却被自己的男人扔到了一边。
  “你打我干吗?”一个女人委屈地大喊。
  “别打了!”大姜的声音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但没人住手。接着是一声枪响,客厅的落地玻璃哗地淌了下来。
  “都滚出去。”端着猎枪的大姜命令着。丁欣羊把满脸是血的车展扶到一边,一个男人朝大姜迈了一步,“我借你一个胆儿,你他妈的打我啊。”他的话音刚落,大姜朝他的脚下开了第二枪,地板迸裂了一片。那男人的女人拼命地拉着丈夫往外走。
  “大家还是先离开一下,等大姜冷静下来,再商量。大家都是亲戚,有啥不能商量的。”丁欣羊尽量平和地劝在场的人。怒气未消的男人借着丁欣羊的台阶和自己女人的拉扯,陆续离开了。其中一个男人走到门口回头对大姜说,“你小心点,除非你不想活了。”
  大姜对他轻蔑地笑笑,好像已经决定不活了。那男人疑惑地看看大姜,还没做出进一步反应时,被自己老婆拉走了。丁欣羊在他身后关上屋门。大姜瘫坐在沙发上,拄着猎枪低头抽泣。车展去洗手间洗自己脸上的血迹。
  “对不起了,哥们儿,让你受牵累。”过了一会儿车展回到房间,大姜对他说。
  “别这么说,如果他们再找你麻烦,我找几个哥们儿。”
  “不,不,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都是你老婆那边的亲戚吧?”丁欣羊问。大姜点头。车展问他们的目的,大姜没有表情地说,“他们想把我儿子接管过去,当然还有饭店。”
  “太过分了。”车展说。
  大姜擦擦脸,闪出一个苦笑。“你们回去吧,我没事的。千万别再来了。”
  “你要不要去老牧那里呆两天?”丁欣羊建议。大姜摇摇头。车展把自己的名片递给大姜,拉着丁欣羊要离开。
  “哥们儿,我不是客气,有事你给我打电话。”车展说完和丁欣羊一起离开了。
  一路上,丁欣羊沉默着。车展没问什么就把车朝丁欣羊家的方向开去,仿佛这是他对她沉默的理解。车停到大门口,车展看着丁欣羊,她想了想说,下来吧。车展熄了火,跟着丁欣羊走进了她的家门。
  “你随便坐吧。”丁欣羊指指沙发,车展就势拘谨地坐到沙发上,像第一次拜访老师的小男孩儿。丁欣羊从卫生间里拿回一个小箱子,开始给车展处理伤口。午后微弱的阳光一点点地移向窗口,掠过窗台上玫瑰的花瓣,朝外面撤离。丁欣羊把落地灯打开,也许灯光更适合两个人此时此刻的心境。
  “这儿真不错。”车展由衷地说。
  “可惜阳光早早就走了。”她给他倒茶。
  离婚后的车展一头扎在工作里,关闭了好多感觉。有好长一段时间,他觉得能触动他的只有疲劳。累的感觉让他想睡,此外,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别的反应。看着丁欣羊家里的陈设散布着女性的气息。就着房间里的宁静,他闻着茶的馨香,生活中被他遗忘忽视的部分变得具体了。仿佛心被轻轻地抚摩,醒过来,提出了要求。
  丁欣羊处理完车展的伤口,没有把自己的椅子马上挪回原处。她看着他脸上的划痕和青肿的地方,心疼,心乱。
  “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很……”
  “千万别道歉。”他打断她,“我很高兴被打了。”他急忙地说。
  “你说什么?”
  “啊,”车展知道自己失言了,很无奈。“也许我希望他们打我。”他只好实话实说。丁欣羊看着车展,好像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发现我很喜欢你,所以希望你能改变对我的态度。”
  “我的态度改变了吗?”她问,车展点头说,“改变了,你开始有点在意我了。”
  沉默,也许认可了这样的表达。
  “这方面我很笨,估计怎么努力也不如你,不如先把底告诉你。”车展憨厚地说,脸上男孩儿般的神情打动了她。
  “估计你人不错。”她轻声地说。他深情地点头。
  “不那么聪明?”她说。
  “在工作方面还可以,比我聪明的都让我开除了。”他的话把丁欣羊逗笑了。在她笑得后仰的时候,车展把手放到了她的脸上,停止了她的笑声。她看着车展受伤的脸,凑近他嘴唇上肿起的紫色,吹了口气。他更凑近她亲吻。她感觉着他温软的厚唇,害怕弄疼他。他索性抱住她的头用力地亲吻,直到她挪动身子坐到他的腿上。
  “疼吗?”她温柔得像一只小鸟。
  他摇摇头。“愿意跟我相处一段吗?”他抚摩着她的头发。她点头之后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刚才的亲吻还留在她的唇上,一个念头钻了出来:好久没这样亲过男人了。
  “我太喜欢你了,欣羊。”他爱抚她。
  “你要是上班,你的脸怎么办?”
  “明天,后天,我都可以休息。我存了好多假期。你想跟我出去玩几天吗?”他问她。她想,但没有马上答应。对她来说,最真实最保险的美好,正在发生。过了这个时间,一切可能更加美好,也可能是另外的样子。长久以来的独身生活,她储存了丰富的经验,变得对什么都没把握,除了对自己。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7楼 发表于: 2007-05-22
第十八章
 
  丁冰和白中的日常生活愈加平淡,丁冰因为缺少相反的生活经验,并没有过多的察觉。有一天,白中提议请欣羊和朱大者吃饭,丁冰非常赞同。他们都很想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进展如何。
  吃饭时白中不停把朱大者拉进他的话题,他的话题都是社会热点焦点。朱大者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关心社会,白中的谈话积极性并没受到任何打击。丁欣羊有时跟姐姐小声说点什么,白中立刻把她们也拉进谈话。
  人们价值观念的新发展;年轻人生活方式对社会的冲击;电视剧《大北风》引起的轰动;健康生活方式被质疑的部分;什么样的人最容易发疯,等等。
  “像我这样的人最容易发疯。”朱大者说。
  “根本不是。”白中认真地否认。朱大者问为什么。
  “你已经疯了。”白中说完大家都笑了。朱大者说,第一次看见老白幽默。
  白中忍不住问丁欣羊,“欣羊,你和大者怎么样了?”
  “她和谁?”朱大者好像从没听人叫过他大者,惊诧地问。“跟你啊,别装了。”白中大咧咧地说。
  “姐夫,你没喝多吧?我们好久没见面了,对吧,大者?”丁欣羊模仿着叫大者。
  “哦,对不起,我以为你们在处朋友。”白中说完,丁冰说,“我也这么想过,你们怎么了?”
  朱大者不说话,盯看着欣羊。她想了想说,“我现在有男朋友。”
  “是吗?叫什么?干什么的?”白中表现出媒婆一样的热情。
  “一个房地产公司的。叫车展。”
  “哪个层次的?”白中问,“经理?”
  “好像是副的。”
  “太好了,欣羊,恭喜你,来,干一杯。”
  朱大者的目光一直没离开丁欣羊的脸,包括她举杯把目光迎向他的时候。他微笑却取消了微笑的含义,她无法判定这微笑和祝福嘲讽伤感无所谓哪种感觉关联着,就像从前一样,她再次被朱大者这著名的无动于衷伤害。在帮姐姐刷碗时,丁欣羊发誓忘记冷血的朱大者。可是,她看见丁冰端水果,随手在朱大者肩上轻拍一下,接着两个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目光时,忽然涌起的难过提醒了她:忘记并不容易。她不会误解姐姐和朱大者相互间的理解,让她难过的是,朱大者不肯正视他们之间的感觉。他们一起离开丁冰家,来到清冷的大街上时,丁欣羊问他去哪儿,也许可以搭他一程。
  “没听说城里人跟农村人顺路。我回乡下。”
  “你好像有点不对头?”丁欣羊甚至高兴从朱大者的话语里又听出了嘲讽。
  “我劝你别再多想什么,跟你男朋友好好相处,据说人不错,能打架还能挣钱。”
  “哇,你好像变化挺大的。”
  “你以为世界上只有你姐夫一个人能变化吗?”
  “你有女朋友了?也许快结婚了吧?”她说。
  “这就是你配不上我的原因,说话很难长时间维持在一个水平上。”
  丁欣羊不再接话了,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她祈望朱大者能看见她无形中的缴械,希望他能认真对自己说点什么,管它是什么,只要是直接表达他心情的就行。她怀念跟朱大者在一起时的感觉,尽管她这么想的同时,觉得愧对车展。
  “好了,欣羊,我先走了,路太远,时间也不早了。”他说着招呼了一辆出租车。“再联系。”说完上车。车开出去好远了,她耳边还响着关车门的砰砰声。
  “对一个单独回家的女人来说,现在还没到危险的时间。”坐在车里的朱大者想。
  丁欣羊像孤儿一样站在夜色中,风钻进她的裙子,让她想哭。
  “她现在正给那小子打电话,约他上床。”在车里的朱大者又想。
  丁欣羊掏出手机,拨了车展的号码。
  春天的空气在晚上一切都安静了之后,似乎格外清新。街道两旁的桃花抢先开放了,这恰好是车展过敏的花种。赶往丁欣羊家的路上,他打了几个喷嚏,加快了车速,却仍然开着车窗,好像他愿意付打喷嚏的代价来享受一个浓郁的春夜。
  和丁欣羊交往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她这么晚约他去家里。人到中年的车展不难想到其中的一种含义,但他的心情并没因此变得异样。也许有事要说,也许需要帮忙,也许……他平静地设想着,有所期待,但这期待本身也是安静的,好像也为失望做了准备。他曾经问过自己,丁欣羊意味着什么,回答是很重要。于是,他安宁的心情更加安宁,在他离她越来越近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各种准备都是对丁欣羊的认可。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8楼 发表于: 2007-05-22
第十九章
 
  当车展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丁欣羊非常感动。她为他倒茶,递给他垫子让他在沙发上坐得舒服些,当她坐在他对面时,发现他的脸上有几块红肿。
  “你的脸还没好?”
  “不,不是。”车展轻轻碰碰肿的地方,“跟那天的事没关系,我花粉过敏,过一会儿就好了。”
  丁欣羊忽然间对生活充满了感激之情,在她无法承受孤独的时候,他来了,毫不犹豫地来了。
  “我都做了什么?”一个可怕而清晰的想法取代了她心中的感激之情。“我在不停地原谅自己的软弱,每当我遇到困难,心理的或是情感的,我几乎从来不是一个人挺过来的。现在也不是例外。”这么想的时候,丁欣羊的目光又落到了车展身上。
  “你怎么了?”他看到了她变化了的表情。
  “没什么。”她小声说。“你的脸好点吗?”
  “没关系,如果你看着不舒服,我就吃点脱敏药。”他说着拿包翻药。
  “要是我看着没有不舒服呐?”
  “那我就不吃,挺一会儿就过去了。”车展的微笑使得丁欣羊的感动泛滥起来。
  “车展,我得说,你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她认真地说。他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好人,但知道自己不是坏人。
  “你想找人聊聊天儿,是不是?”他问。但她没有勇气告诉他实情:她没想好要干什么就给他打电话了,因为她一个人承受不了朱大者带给她的刺激。她的目光又落到了车展的脸上,因为内疚她忘了把目光挪开。他凑近她,亲吻,接着把她拥进怀里,再亲吻。那些在他们各自心中构成障碍的情绪和想法,在亲吻和越来越紧迫的拥抱中消隐了。
  我必须告诉先跟他谈谈……这想法强烈冲击着丁欣羊,但她无法停止热烈的身体接触。
  这样也许不妥,也许我该先问问她……车展最后的念头被丁欣羊诱人的身体气味熔化了。这之后好久,他一想起这味道,身体就会冲动。他说不好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只要一闻到,就会想起那些亲切温暖的事情,无论那些事情离眼前多遥远。
  跟异性身体接触带来的感觉,粉碎了丁欣羊的理智。她跟车展边往卧室走边亲吻的时候,脑海里居然闪过朱大者的嘲讽的微笑,仿佛在说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是,瞬间之后,她的身体感觉控制了一切。这感觉那么好,她差不多忘记了跟一个男人在一起的感觉。想到这儿她更加用力亲吻,似乎在强调一个决心:我要!
  作为异性,车展不是第一个把丁欣羊带上床的男人。当他们飞快地脱完衣服,赤裸地拥在一起时,丁欣羊也不觉得这将是最后一个拥抱她的男人。虽然饥渴点燃了他们,丁欣羊意识中仍然睁着一双眼睛,摄入了每一个细节,让她感到惊奇的是,这暗藏的挑剔并没有影响什么。
  做爱时他仿佛是一个抽象的男人。把女人摆在身下,用自己的身体全面地去亲近,必要到脚趾触脚趾。他亲近的方式渐渐地溶解了丁欣羊。她用手去抚摩他的脊背,他一丝不苟地做着最原始的动作。她觉得自己身体被他的力量和规律敞开了。这开启的感觉升上去,像烟雾一样在她周围散开。
  “你为什么不吻我?”她问得娇柔。他并不理睬,保留着刚才脸颊的厮磨,固执地重复惟一的动作。在她惊叹他的控制力的时候,周围烟雾般的萦绕开始窒息她,以至于她必须大声告诉他她的感受,才能继续承受眼前的欢愉。
  “哦,车展,这感觉太奇妙了,跟男人在一起太好了。”
  “是跟我在一起。”他把每个字都说得那么清楚,刺激。
  “你把我弄没了。你告诉我,我在哪儿?”
  “你别离开我,我喜欢干你。”
  “你说什么?”
  “干你。”
  在丁欣羊情欲蜿蜒的小路上,这个她从没听男人亲口说过的字眼儿,在她眼前敞开了另一条路。她好像又被勾引了一次,恨不得把他掀翻,让自己在他身上狂野一把。但他的力气太大,他不想做任何改变。
  “对你来说,我太粗野了,是不是?”他感觉到了她的感觉。她还没开口,他便猛烈地亲吻她同时更猛烈地重复一直在做的动作,直到她的指甲嵌进他脊背的肌肉里,直到他们一同升入最高处,再跌入最低处……
  他们叠在一起,汗水慢慢地松懈着亢奋。她闭着眼睛,上面的身体越来越沉,在这个瞬间里,这沉重把她一直以来飘荡的找不到寄托的情感稳稳地压住了。她流泪了,车展慌了,立刻问她是不是担心避孕的事。丁欣羊摇摇头,看着车展真诚的面孔,她想,假如他现在向我求婚,我会立刻答应。
  “你没事吧?”
  “我没事,是你太好了。”她说完,车展把她拥进怀里,扯过被子盖上。在这温暖的气息中,他很快睡着了。当他轻轻的鼾声从她身后传过来时,折磨又光顾了她。
  “就这样跟他相处,不用面对任何事,不行吗?”她得不出肯定的回答,轻轻地转身,之后,车展咕哝了一句话,把她抱好又接着睡了。她看着车展坦然宁静的脸,心里再次充满爱意。
  “我必须跟你说一件事。”当他美好短暂的小睡结束时,她似乎没考虑就说出了这句话。“在我心里还有一个人,认识你之后,他变得像影子一样。我没想到跟你这么快就……怎么说,就这么好了。但我不想骗你,我需要时间整理。”她越说越快,仿佛在担心自己缺少勇气说完。“我跟那个人没什么,但在我心里他是点什么。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不想马马虎虎地对你。”
  “别说了,我都懂了。”车展紧紧地拥抱她,心里下定决心:无论她内心世界里有多少人,他都会努力站到最前面。“你需要多少时间我都给你,但我不会离开你。”车展看着丁欣羊的眼睛坚定地说。她也看着他,目光中更多的是惊疑。
  “因为我爱你。”他说。
  能被人爱,真好;能爱别人,更好。爱,如果能简单直接,彼岸便不再是诱惑。
  大牛第一次求婚时,近三十岁,方式地点的选择似乎随便,实际上心里认真得不得了。大丫的反应不能说伤害了他,准确说变成了他心里的一块硬结。他清楚地看到,这就是他们关系发展的障碍所在。他不知道这东西从哪儿来的,好像一开始它就存在;同样他也不知道怎样清除它。有一天,他给大丫留下字条,也许回避之后能找到办法面对。
  大丫,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但不是离开你。我要好好想想。我会给你打电话,你有事也要给我打电话。也许我们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拉开距离,看看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
  字条大丫看了几遍,才相信这是大牛写的而且是他的愿望。好久以来,她一直想这么做,但无法跟大牛达成共识。她受伤的那段时间里,以为该想的都想到了。与大牛复合后她发现,怀着恨和怀着激情一样,什么事都想不清楚。现在,她再次把自己关了起来,读书写专栏想事情。几天过去她发现,自己想的最多的不是跟大牛的关系,而是大牛这个人。
  她做饭时想起,大牛从后面搂着她,在她耳边胡说八道;她早上醒来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滚向大牛的那一边;她从外面回来时家的空气不再是暖的了;在人前她想起大牛靠近她时的感觉:一方面她不希望公开场合跟大牛太亲近,另一方面,她喜欢大牛非得这样的固执和自己的不安。她一次也没想到性,过去她曾觉得这是他们相互吸引的主要原因。
  一个傍晚,她被一句话提醒了:一个女人的正常心理,比她对其他女人的同情心还要罕见。
  “我是不是已经不正常了?”一个不是姑娘不是妻子不是母亲的女人,夹在青春期和更年期之间!她跑到镜子前面,愣怔地看着自己,镜子里的女人其实不是很聪明,其实不是很善良,其实不是很宽容……大丫仔细地读着自己的脸,好像刚刚看到自己的缺陷。脸上的肌肉像下班的人群,笼罩着疲惫,说不定从哪天开始就会突然松下去,就像那些下班的人迟早要退休一样。“我将在没准备好老的时候老去!”她被这念头吓了一跳。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9楼 发表于: 2007-05-22
第二十章
 
  丁欣羊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从未怀过孕,听医生说完,她先是一阵惊喜,像偶然完成了一次冒险。回家的路上,她看见了好多孕妇,好像进入了怀孕的季节。那些女人挺着肚子,慢慢地在大街上踱步,表情不那么骄傲的,也很放松。怀孕给了女人一个漫长的心理假期,所有的难过和困难都可以回避。一时间,丁欣羊因为羡慕晕头了,她摸摸自己的肚子,脸上堆出笑意。
  她想给大丫或者丁冰打电话,这时才发现,怀孕像一个谜语,它还需要一个谜底:要不要成为一个母亲;要不要成为车展的妻子?
  在她的想象中,车展肯定希望成为这个孩子的父亲,同时也能成为一个体贴的丈夫。开始,他会顺从她,时间久了会把他们的关系纳入健康家庭生活的轨道:男主外女主内,日常生活将围绕他工作的节奏,日常话题将围绕报纸的时事栏;他不会做太越轨的事;物质生活至少小康……她想不下去了,因为她看不见心灵交流的可能,所谓精神的空间。她甚至能看见自己日渐发胖的样子,越来越满足,渐渐离开自己曾经喜欢和追求过的层次,变成一个高级家庭妇女……
  这些强烈的感觉,她无法对他人解释。她知道大丫也许能理解,但马上会提醒她这样决定错过的机会。朋友或者亲人感情不仅朴素而且简单,就是不希望朋友受苦受难。但她不能无视自己的感受,首先她还不想跟车展要孩子,他们几乎是刚刚认识。她决定做一件“酷碧”的事——一个人去做流产。
  她高估了自己的耐力。躺在那个特殊床上的二十分钟,在她心里某个地方深深刻了一道,仿佛是惩罚的标记。汗水湿透了衣服,身体和衣服不停地在变凉,变得更凉,仿佛在监督她认真感觉那疼痛。她疼得清醒起来,这是三十几年来她从不了解的疼痛。它的特点是无法忍受无法描述,相比之下,被刀割破了,撞得青肿了,头疼了牙疼了,几乎都是充满优点的疼痛,磊落的疼痛。她觉得这疼痛十分符合她的处境和心境,也符合人工流产的含义。到最后这疼痛带给她一种强烈的幻觉:希望更疼些,让惩罚充分到位,然后她才会安宁。
  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觉得自己该受惩罚。
  她一个人打车回家,捂着被子靠在床上,惩罚却在继续。她跟车展说自己应聘的单位突然让他们去厦门参加一个培训班,一周后回来。电话响,她也不敢接,手机响时,她必须撒谎。剧烈疼痛过后的空虚让她倍感孤寂。几次,她想打电话,跟车展坦白,希望他原谅,希望他陪伴。但是,她害怕说出真相,她害怕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不可原谅。她能承受车展离开她的事实,但无法想象眼前的事情变成分开的理由。她事先所有考虑带给她的勇气和决心现在都躲来了,留下她一个人承受。
  两天之后,她终于崩溃了,手术前自己给自己准备的几天的饭菜,让她恶心,但她还试着吃下去,结果都吐了出来。
  她给大丫打电话,大丫说她在外地,然后问她什么事,她在哪儿。她沮丧地说,自己也在外地。
  她过高估计了自己的耐力,还有勇气。女人经常在电影或文学的世界里学习坚强学习吃苦,生活中最容易崩溃的正是她们。电影至少是负责任的,有多少电影告诫过观众,电影中的许多情节是不可模仿的?!
  此时此刻,夕阳正红,仿佛世界被它接管了。无论田野,街道还是期待的窗口,都变得平和了。平和之上涂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黄昏忽然变得有些铺张,好像可以推迟夜晚的来临。
  车展在办公室里给丁欣羊发了短信:“我像傻子一样恋爱了,爱上了你。我好像已经等了你很多年。”
  朱大者看见手机上有两个丁欣羊打来的未接电话,有些恼火。他现在不想见她,不想见任何人。但他担心便回了电话。
  “你能告诉我,我是不是错了?我挺不过去了,所以你不用客气,实话实说好。”朱大者坐到丁欣羊面前,她没有任何过渡,都坦白了。他想了想问:
  “干吗非得我告诉你错没错?我又不是你爸。”她差点气笑了,马上更伤心。现在她最不想看见的就是朱大者的玩世不恭。
  “你自己觉得错了,就错了,没错,就没错。”他往回拉话,缓和了口气。
  “我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她老实地说。
  “我也不知道你做的对不对。”他突然说并没有不耐烦,似乎是实话。
  “哼,”她说,“我至少知道找你来是错的。”
  “哼。”他笑了。
  “你走吧。”她说。
  他立刻站了起来,心情也如此。他不喜欢眼前的气氛。最后的瞬间里,他还是心软了。他从来都不喜欢丁欣羊的复杂,现在,她因此弄出这样的事更烦人,他重新坐回刚才的椅子里,缩着身子。
  “还有一种可能。”他不情愿地说,“你跟车展说开,他要是不在乎,你们就继续处呗。说不定,有一天,你们就结婚了。女人到了你这个岁数,如果勇气也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如果我不想这么干呐?”
  “那就说明你已经知道自己要怎么干,折腾我干吗啊,我住得多远,你不是不知道。”
  “我有一天做梦,梦见跟车展在一起时,我跟他说,因为喜欢你,不能跟他如何如何……”
  “那有什么,我还梦见你变成妓女了。”他含混地说。
  “你说什么?”她听清楚了他的话,只是不能相信。
  “没什么,乱说。”
  “我要是真跟车展这么说呐?”
  “那你们就完了。”他说得像个旁观者。
  “那你能认真对待我吗?”她再次提起这个话题时,恨死自己。她想到马副经理,恨不得掐死自己。
  “我不认真对待不认真对待自己的人。”
  “我明白了。”她幽幽地说。
  “你这么说的时候,常常是什么都没明白。”他站起来,“你跟我不是完全没有缘分,但眼前很难。我讨厌可怜的女人,女人一可怜就值得怀疑。”
  “我真的懂了,谢谢你教育我,也谢谢你来看我。”
  朱大者听完她的话,像是听到了命令,说了再见就离开了。他出来,问门口保安,哪个超市现在还开门。被指点后,他去超市买了一些食品,再回到丁欣羊家做好饭,开车回家时已经是午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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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0楼 发表于: 2007-05-22
第二十一章
 
  这个晚上,车展格外思念丁欣羊。他故意绕了一小段路,在丁欣羊家门口经过一下,更仔细地回味他们已经有过的美好时光。他放慢车速,意外地发现丁欣羊家的窗口亮着灯光。他先是一阵高兴立刻停车拨通了她家里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都没人接。他高兴的心情由高处落了下去。他在车里坐了半天,才拨了丁欣羊的手机。
  “你在哪儿啊?”
  “我还在厦门啊。”
  “没什么,突然很想你,都好吧?”
  “挺好的,你呐?”
  “我也挺好的。你什么时候考试?”
  “后天。”
  “什么时候回来?”
  “按计划。”
  “好吧,回头见。”放下电话,车展被一种奇怪的感觉控制了。他熄火坐在车里直到丁欣羊家窗口的灯光也熄灭了,才发动车子离开。这期间,他一次也没想过,去按按门铃。
  大丫给丁欣羊打电话,对方说明天回来。她仍然想跟什么人(大牛之外的什么人)聊聊这些,便给朱大者打电话问他想不想见个面,他立刻说不想。大丫并不生气,好像朱大者就该是这个样子。
  “那我电话里问你一个问题吧,就当我采访你了,你别担心,我不提名的。”
  “大丫,你病了,有话说,别跟我来这套。”
  “好吧,你怎么看待爱情?”
  “有这东西吗?”
  “你别跟我玩语言游戏了。”
  “我不会说。”他颇为老实地说。
  “那你说爱和喜欢有什么不同?”
  “爱是活在对方里面,感觉对方的感觉;喜欢是活在对方旁边,感觉自己的感觉。”他说。
  大丫回到家里没像往常那样换衣服,背着皮包坐到写字台前,一动不动。屋子渐渐地黑了,直到完全黑透。她突然那么强烈地思念大牛。她幻想着,大牛正朝她赶过来,把她从这黑暗中的呆滞中解救出来,带她去那个充满热情充满活力的情欲世界。
  大牛不会来。她拜访他之后的这段时间,他从没来过。偶然打电话,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大丫问他,是不是不爱她了。他说,他非常爱她。那样的声音魔鬼和天使都相信,因为是发自内心深处的。
  她一个人这么呆坐着,屋子里好像缺氧气了,她觉得胸闷。除了给大牛打电话,请求跟他见面,她会一直这样坐下去,让思念淹没自己。
  “大牛,我在家里。”对方没有回答。
  她停顿了一下,考虑着怎样用一句话表达出全部感觉。“大牛,我想你,非常非常地想,我不行了。”
  大牛发出了一个声音,但不是一句话。
  “我什么都不明白了。求你,别再惩罚我了。过来看我,大牛,我求你。我们不再分开了,求你,大牛,别这样把我扔下。没有你,我过不下去。”
  “如果我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呐?”
  “我等下去直到饿死。”
  “我没开玩笑。”大牛认真地说。
  “我也没有。”大丫说完,对方挂了。
  大丫放下背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到阳台的藤椅上。虽然还没到可以坐到外面的季节,大丫想坐到外面,她希望自己听见大牛摩托车的声音。她在腿上盖了一条毯子,开始等待大牛的到来,心情像是刚开始某种仪式,只有虔诚和敬畏。
  从阳台的窗户看出去是另一灯火通明的居民楼,大丫把目光投向天空。傍晚刚过,是人们最忽视天空的时刻。大家都在看着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没有阳光的天空,像老人一样渐渐呈现出衰弱的迹象。最后的不属于夜晚的点点亮色,带着劳顿的姿态,一点点离去,不全是无奈,不全是认可,不全是留恋,不全是,不全是……大丫不由得被感动了,自然永远吻合着我们的心情。她想象着自己和大牛一起迈上晚年的归途,一起找到晚年的归宿,一起,留在一起,再一起离去。
  相爱的人手拉手,一同告别活着。
  大丫想得满眼泪水。
  在A城通向这里的高速上,飞着一辆不断超车的摩托。高速公路变成了一条无尽的黑线,引诱着骑车人发疯亢奋,吞噬那黑线仿佛变成了惟一的目的。车展开车看见了这辆飞驰的摩托车。他咕哝了一句,不想活了。转而他又觉得,这是另一种活法。于是,他也加速,快赶上摩托车的时候,他规律地按了几下喇叭。摩托车手减速后扬扬手,所表达的意义是模糊的,介于多谢和见鬼之间。
  车展减速回到自己刚才的一百二十,再次想起丁欣羊家那天晚上莫名其妙的灯光,又是一阵烦乱。他希望自己有勇气问清楚,但到现在他不是没找到勇气就是没心情,在两者忽然都具备的时候,他又没时间。
  跨在摩托上飞驰的大牛,充分地体会着速度带来的刺激。他一直有这样的感觉,速度跟兴奋剂一样,都可以让血液沸腾。他喜欢沸腾的感觉,这是他和人群在一起时从没有过的体验。因此,他也喜欢性,喜欢性到最后的刹那把人抽干的感觉。他常想,这该是一种净化,那之后的瞬间里人也许就到了没有欲望的境界。二十几年的生命旅程,大牛似乎没有背叛过自己的心。他喜欢一个人孤独时的真实,也能面对在人群中时的另一种孤独。他和别的女人上床时从没妨碍他相信,有一天这一切都会被爱情取代。当他爱上大丫后又跟别的女人上床时,感情上是痛苦的,但心里却很安宁:只能这么做。过后,当他不再那么做的时候,也没觉得自己肮脏,就像他也不觉得自己极端一样。
  现在他不顾一切地由A城往回赶,心情无比愉快。大丫在电话里的态度,让他觉得她终于明白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他想,他们终于可以结婚了,一辈子在一起,吵架或者不吵架,但要做爱,永远做爱。这么想时带来的生理刺激在时速一百四的烘托下,把大牛推向愉悦的顶端。
  天黑透了。大牛还没来,还没来。大丫慢慢地困倦了,睡了一觉醒来之后脖子发酸腿发胀。她不仅渴得厉害也饿了,但她不想离开阳台,不想离开空气中的安静,不想离开,已经坐了几个小时的藤椅,除非门铃响或者听到大牛的喊声。她甚至盼望邻居家的猫过来遛遛,给她点儿启示,让她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如果大牛跟她开了玩笑,这玩笑都将被开下去,变成永恒的玩笑。
  大丫怀疑自己疯了。
  她听见了邻居家猫的叫声,但猫没出现。她由此想到大牛摩托车引擎的声音,它的启动熄火时曾经带给她那么不同的感受。在启动的声音里大牛总是离开,熄火时大牛回来了。两种声音她都喜欢。她需要两者,离开,归来,就像她爱两个大牛,一个让她痛苦,另一个让她疯狂。假如命中注定这就是我的生活,老天啊,今天我向你投降,我接受它,放弃挣扎……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抹去睫毛上的泪水,幻想着大牛到来时的情形。他一定是湿漉漉的,她相信他是从远道而来。她想象着脱下他的衣服;她喜欢他出汗的味道,带着青春的气息;她要拒绝他的一切亲近,直到他带着要杀死她的激情把她心底同样炙热的欲望挖出来,哪怕让她疼;她要以决不放开的架势亲吻,直到热情耗尽;她要无数次地跟他做爱,直到厌烦,而厌烦是永远不会发生的事……
  在大丫这么想的时候,大牛已经到了高速公路的出口。当他把十块钱递到窗口时,忽然感到说不出的疲惫。窗口的姑娘把找零还给他并对他说谢谢时,他发出了一个甜蜜的微笑。他想,到了大丫那里可以立刻睡一觉,在大丫的床上,让她的气味围着自己。
  夜深了,大丫开始心慌。她知道是低血糖的毛病,必须吃点东西。她第一次起身离开阳台,找到一块巧克力放到嘴里,然后给大牛拨电话,仍然没人接,像一小时前一样。她开始担心,乱七八糟的念头冲进了她的脑子。它们在里面撕扯着,打散了她心中的柔情和欲望。她不停地拨电话,一遍又一遍……直到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请问你是谁?”
  “我也想知道你是谁。”大丫听见女人的声音时几乎失去了理智。
  “我是省医院急诊,你是患者的家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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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1楼 发表于: 2007-05-22
第二十二章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
  躺在病床上的大牛神情安详,疼痛覆盖了其他的感觉。两天下来,他基本能和疼痛相安。尽管这疼痛几乎是无法忍受的。因为必须一动不动地躺着,他把注意力集中到心里,那里是一片虚弱的宁静。他把后背的剧烈疼痛看成是心疼的替代,只要心不疼就行。
  当他离大丫家几百米远的时候,当他看见那辆卡车从一个几乎是不可能的地方冲出来并做出反应的时候,他清楚地看见了卡车大箱板的纹理但没想到死亡或危险。他倒地之后发现自己动不了,剧烈的疼痛让他大汗淋淋。救护车把他带到医院,在他第一次躺到这张床上之前,一句话没说过,但在心里一直叫骂着:别碰我,操你妈,别碰我……他恨那些摆弄他的手,不管它们摆弄他的目的如何。
  紧急处置之后,他听见医生们的嘀咕,知道自己必须等待恢复后的结果——站起来还是永远躺着的时候,他期望有一双手能帮助他结束自己的生命。
  如果活着对他从来没那么重要过,那么这样活着就太滑稽了。他想。
  第一个走进他病房的是车展。大牛看着他带着关切的笑容走近,心松开了,刚才控制他的愤怒也散开了。他甚至感觉到了整个身体的坍塌,仿佛在那一刻里,他往日的肌肉都变成了肥肉,大牛由此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高兴,老天让他躺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不是大丫。
  “怎么样了?”车展小心地询问。“大丫离得太远,一时到不了,我估计她马上就该到了。”
  大牛咧咧嘴,还没力气正常说话。
  “你别担心,她马上就到。”车展又说。大牛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她在家里!她知道他要什么,希望什么!爱她也许是我这辈子里的幸事。大牛在思绪中挣扎。她永远都不再来,像过去那样来到他的近前,这感觉多怪啊,告别居然可以单方面进行。他想着,睡着,睡着,想着。他怀念她温暖丰满的身躯,想依偎……
  车展在病房走廊给大丫打电话,催她快来。她说,马上,马上。
  放下电话她仍然不出门。她不停地吃巧克力,喝蜂蜜水,好像这是她眼前惟一能干的事情,而且是必要的。她回到黑暗中的阳台上,如果邻居家的猫不小心出现,估计她会失手把它扔到楼下。她心里在发狠。
  丁欣羊来了。她问大丫是否知道病情。大丫点头 。
  “你现在跟我一起去看看吧?”丁欣羊小心奕奕地试探,她能理解她的反应。也许,每个人都做好了被打击的准备,仍然会乱方寸,因为突然。
  “你先去好吗?”大丫说,“也替我谢谢车展。”
  “大丫?”
  “你走吧,我没事,想一个人呆着。”
  “我明白。但是……”
  “我懂。”
  丁欣羊走了。她去医院汇合车展。她做完流产后,还没跟车展见过面。因为生理原因,她必须这样做。她的借口听起来很难让人信服,车展因此得到多少误解,都是她无暇顾及的。
  丁欣羊在医院门口碰到了车展,他说,大牛的母亲来了。丁欣羊进去看了一眼昏睡过去的大牛,和他母亲简单聊了聊,心情沉重地离开医院。车展提议去个安静的地方一起吃饭,丁欣羊说自己想回去照顾大丫,她担心大丫被刺激得太厉害。
  “我非常想跟你坐一会儿,聊聊。”一贯善解人意的车展口气坚决,“不知道为什么,你出差回来,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变了。你不想见我的理由,听起来都像借口。”
  丁欣羊答应了。给大丫打了电话,大丫坚决阻止她来照顾并嘱咐她跟车展好好聊聊。她劝告丁欣羊好好珍视和车展的机会,她也会去医院看大牛。最后,她像罗嗦的母亲再次叮嘱丁欣羊把握自己的命运,等到一切都变得无法更改的时候就太晚了。对方一个劲儿地说好,但大丫知道,丁欣羊明白的不是她想说的。
  她想说什么?她与大牛刚刚建立的新生活,已经飘散了。她将被抛回过去的生活中……那些爱情等于童话的时间……那些她已经离开的日月……当她说尽好话,求总机小姐给她接到骨科值班医生,询问大牛病情时,他们的未来对她来说,已经没有悬念。
  她太了解大牛了!
  车展和丁欣羊各怀心思,在一个新开张的美国快餐店面对面坐下,倾谈的愿望被各自的心态阻碍着。
  “出差怎么样?”似乎是个没意思的话题,被他提起后,意思变得复杂了。因为,她窗口的那盏灯还在他心里亮着,失去了灯光本身的温暖含义。他没勇气,像她男人那样直接问,你不在家的那天晚上,谁点亮了你的窗口?
  “就那样呗。”她含混地说,“你好像也出差了?”
  “不是好像,我是出差了。”他笑着说。突然渴望亲近她。他想把她带离这里,从此什么都不问。他想,只要他们经常在一起,这些迷雾般的事情迟早会消失。他把她的手握住。她没有反对。他有力揉搓她的手,她借口喝饮料抽回自己的手。他看着她闲着的另一只手,她看别处,避开他的目光。
  他已经知道了一切。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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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2楼 发表于: 2007-05-22
第二十三章
 
  “我们回去吧?”他低声说。
  “回哪儿?”她故意高声。
  “去你那儿或者我那儿。”他声音里只剩性感。
  “我今天太累了。大牛的事情弄得我很难受。”现在,她不能跟他或者任何男人睡觉,用自己身体开玩笑,对她是无法想象的。
  听了她的话,窗口的灯光在车展心里通明起来。他差不多认定她有了别人。
  “我们的关系好像有变化。”他说,像在说一件日常的小事。
  “你什么意思?”丁欣羊发现自己仍然不能跟他开诚布公地谈。
  “你好像有心事。”车展小声地说。
  “我也觉得你有心事。”她敷衍了一句。他没接话,怕自己承受不起摊开的后果。
  “我们还是谈开吧。”她忽然变得勇敢,好像魔鬼通知了她,她不会因为坦率失去车展。
  车展想了想说:
  “在你开口之前,我希望你知道,无论怎样,我都不想失去你。我爱你,非常。”
  车展的话感动了她同时拿走了她坦诚的勇气。也许她会因此失去他,也许她再也找不到他这么舒服的男人。他有爱的能力,他自然地表现自己的嫉妒,但他不让嫉妒淹没爱。他爱得那么准确,她清醒无比,什么都不说了,希望因此千千万万人一样过渡到下一个阶段,和一个喜欢自己爱自己的人进入日常生活,平和吵闹混合的日常生活。尽管昨天她的想法还是另外的。
  “好了,不开玩笑。”车展换了口气说。他宁可让真相枯萎,不想现在去面对。
  “话都说到这分上了,还是接着说吧。”丁欣羊终于决定了。“其实,我自己还没搞清楚,说出来,也担心你误解,但是那感觉已经在打扰我们。”
  “什么感觉?”车展费劲地说出这几个字。
  “我对另一个人的感觉。”丁欣羊话说出口,便觉得这表述不够准确。车展双臂抱在胸前,脸上是随时可能脱落的毫无表情的表情。无表情之下的另一个车展已经激动地站起来,冲出咖啡馆可惜又冲了回来。作为车展,他只熟悉那个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坐得住的车展。
  “你爱他吗?”他问。
  “不知道。”
  “你爱我吗?”
  “很可能。”她想说爱,她爱他,但害怕那么说也不够准确。
  “你跟他说过吗?”
  “说过。”
  “你没出差对吗?”
  “你这么问我的时候,是不是心里已经在想,我这些天是跟他在一起?”
  车展的修养妨碍他这么想,他恨自己的冷静就像他现在恨女人的复杂一样。他内心的简单带给他平静的表情,面对这样的表情丁欣羊感到内疚。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跟你说话。”她道歉。
  “别这么说,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你在哪儿?”车展语气中表现出的男人的坚定刺痛了她,因为这正是她钦佩的品质。
  “我在家里。”
  车展心里那可怕的灯光终于熄灭了。他恨不得马上堵住她的嘴,更多的事实他不需要,他只要知道她是诚实的就足够了。
  “我做了流产手术,所以。”她说完,车展傻了。
  过了很久,车展问说:
  “孩子是我的?”
  “是的。”她说。车展听完笑了笑。
  “怀孕是你一个人的事,对吗?”他心凉了。
  “我没这样说。”
  “但你这么做了。”他平静地说。从他的平静中,丁欣羊看到了巨大的失望。
  “因为对那个人的感觉打扰了你,你把我的孩子做掉了?”车展问,但并不等待回答。“你该好好学习一下,把所有的男人都当人。”说完,车展走了。
  丁欣羊顿时泪如泉涌。她心里委屈,觉得自己太把男人太当那么回事了,才会这么苦!这么惨!
  对此,没有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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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3楼 发表于: 2007-05-22
第二十四章
 
  大丫终于走进大牛的病房。
  虽然已经是出事的五天后。她终于把自己调整到一个状态,好像她只是来看一个好同事。大牛看见大丫立刻笑了,像是看见一个偶尔走动的亲戚,亲切但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们彼此相知这么深,却吵了那么多架。再也不能这么问他了……大丫眼睛潮了。
  大牛病床边站着一位六十来岁的妇女,齐耳短发面庞清癯,表情不是十分严肃,但不热情。大丫对她礼貌地点点头。她表示回礼的点头很缓慢,大丫觉到,对方的审视。
  “我妈,大丫。”大牛为她们介绍。
  “听说过您。”老太太表情中透出的镇定逼迫大丫撒了个谎,大牛从没跟她提过自己的母亲。老太太嘴角现出一个嘲讽的微笑,猜穿了一切。她的微笑大丫并不陌生,大牛继承了这微笑的方式。
  老太太看看大丫,然后对大牛说,她先去看看晚饭。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大丫还站在大牛的床头。邻床的一个陪护好心递给大丫一个小凳,大丫谢过并没有坐下。她将一个膝盖放到上面,仿佛这样可以减轻看不见的压力。大牛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送给大丫的目光里充满了距离。
  他会剪断一切。大丫证实了自己的预感,更加愤怒。大牛身上那些所谓男人的破烂让她作呕。为什么你不能按照你心底最真实的愿望行事,让我照顾你,求我别离开你,求我跟你结婚。你不用求我,我也会跟你结婚的。你这个小男人,跟我玩什么男子气?!有那东西吗?生活具体起来就是柴米油盐,难道你不懂吗?!她看着他,心里对自己喊着。
  却永远喊不出声。如果她现在这样躺在床上,她会做得跟大牛一模一样。他们因此相爱的,但他们不能因此走进共同的家门。
  当爱和尊严发生冲突时,我们孤独地跟尊严留在一起。
  “你知道我躺下以前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大牛说完,大丫心里立刻涌出一线希望。
  “什么?”她的声音很不自然。
  “洗个澡。”大牛憨厚地笑笑,好像这么说太傻,必须解嘲地笑笑。
  “要不要我给你擦擦身子?”大丫说不出的失望!她的嘲讽,是他们以往吵架的开端。
  “不用,真的不用。”大牛口气中的诚恳立刻熄灭了这嘲弄,气氛令人揪心。“我妈都能做。”他说。
  这时,老太太从外面拿着两个方便饭盒走进来。她对大牛说,最好马上吃,不然就凉了。
  “那我先走了。”大丫立刻说。
  “不用总来,你没那么多时间。”大牛说。
  “我知道了。”大丫说完把小凳子还给邻床,对母子两个人说了再见,便离开了。
  大牛母亲把打开的饭盒端在手上,在儿子的床边坐下。接着她又合上了饭盒。儿子满脸的泪水,引着母亲的泪水流到了嘴边。
  “我再也不想吃饭了。”他说完闭起眼睛,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嘴唇。
  母亲离开病房。
  等待命运通过一个医生告诉自己,怎样渡过剩下的生活,这已经进入了残酷的范畴。为此等上三个月,必须等待的人只有三十岁,残酷升级了。此外,你根本不知道,那个带来最后消息的医生会不会让你厌烦……大牛躺在这些问题上面,尽量保持平静,尤其他母亲和护工都在的时候。有天夜里,他突然醒来,预感告诉他,离开大丫后,他将不会再跟任何人发火。
  大丫也把自己的疼痛封闭起来,仿佛在知道最后消息之前,只有僵化机械地对付日常才算理智。她去看一次大牛之后,需要一两天调整,才不至于让自己癫狂。之后她还需要一两天,积攒力量,为了下次再去看望。当她带着调整好的心绪又出现病房时,被大牛母亲叫出来。
  “如果你必须来看大牛,能不能固定时间?”她直截了当地说,“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接着又坚决地补充了一句。“如果不能,索性不来。”
  她的话拉扯着大丫的神经,一句话说不出来,居然想呕吐。她难过,因为她立刻就明白了,作为母亲为什么这样要求。但她也想对这位母亲喊出来,这痛苦是大牛一手造成的。我不想每天都来吗?我过的什么日子你知道吗?她闭紧自己的嘴巴,防止自己叫喊出来。
  “你能说服他跟我一起生活吗?”大丫平静之后说。
  大牛母亲说不能,而且也不愿意。大丫感谢她的坦率,马上又问为什么。
  “如果我是他,也会这么做的。”她看着大丫说。
  大丫转而去看别处,控制自己把眼泪压回去,心里充满敬佩。他们的相似让他们失去彼此。
  “那你也别想说服我。”大丫怕自己心软,说完这句话立刻进了病房。她知道,老太太不会跟进来。这个年逾六十的女人,对见过世面的大丫来说,充满了神秘感。从走进病房第一眼看见她起,大丫就想了解她。但她的冷静和冷淡推开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的儿子。那时,大丫就决定不放低自己的姿态,否则从她那里获得认同的可能是零。这同样适合大牛,他们母子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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