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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都市言情《爱情句号》作者:皮皮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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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4楼 发表于: 2007-05-22
第二十五章
 
  护工坐在大牛床边看杂志,她看不见大牛睡着还是醒着。每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大丫的心揪得紧紧的,眼泪没有感觉地流。她曾经不止一次问过医生,还要多久才能知道最后的结果。医生说至少要三个月,现在大牛才躺了两个月。
  护工是个安静的少妇,丈夫和工作几乎是同时抛弃了她。别人把她介绍给大丫时,她给大丫留下的印象很好,她甚至想给这个女人一份长期固定的家务工作,当然前提是如果她能负担得起。
  护工姓邢,看见大丫,立刻微笑地对她点头,然后看看大牛,对大丫说,她正好要去买些手纸之类的东西。
  护工走了以后,大丫拿把椅子坐到大牛的床头。从大牛躺到这张床上开始,大丫从没在他的床头坐过,也没碰过大牛。她能感觉到无形中拒绝的力量。
  “刚才你睡了吗?”大丫问。
  “一会儿睡一会儿醒。”大牛说,“我好了以后,再也不用睡觉了。”
  大丫笑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她发誓不说那些看望病人的套话,无论命运把她和大牛带到哪一步田地。
  “烦了就走吧。”大牛说。
  “我说烦了吗?”
  “你没说,我说了。”
  “你心情不好,我能理解;我心情可惜也不好。”她说。
  “我很抱歉。”
  “跟你有关系吗?”
  “我觉得你今天是专程来吵架的。”大牛平静地说。
  “你不要以为你病,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怎么了?”
  大丫气得要死。她站起来,准备告辞。
  “你干吗生这么大的气?我们两个以前一直是你为所欲为。你高兴我们就好,你不高兴我们就分开。理由都是充分的而且还不一样,结果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我滚开,伤心难过,最后还是舍不下你,跑回去丢人现眼地跟你闹,为的就是不失去你,重新开始。我不也向你求婚了?结果你自己还没忘吧?”大牛说到这里,大丫满面泪水。“大丫,我现在解放了。即使我瘫痪了,还是解放了。我可以对你说不了,我不跟你好了,你真的自由了。再也不用担心我会去闹你,我可能连路都走不了了。所以你也不用因为我现在的态度难过或者生气,我不是故作姿态,因为自己可能残疾,就放过你,为了让你幸福,我没那么高尚。我就是突然没兴致了,不想爱了。我估计大姜现在的心情跟我的差不多。剩下的就是活着,他还有孩子,跟我还不一样,我是彻底自由了。”
  大丫再也听不下去了,她跑出医院,沿着大街向前走。尽管人们经常看见一边走路一边留泪的人,像大丫这样哭法人们还是要多看两眼。看过之后人们或许会问自己,真有那么伤心的事吗?
  除了喝醉,人还有别的办法对付痛苦吗?大丫这么问自己的时候,觉得去过去熟悉的地方买醉有点可耻。她改路去另一个喝酒的地方,把可耻的感觉降低一半。快到“啤酒家园”的时候,丁欣羊给她打电话,她说自己刚出差回来,能不能一起吃晚饭。
  “我想去的喝酒的地方估计也有饭吃。”大丫说。
  “明白了。”丁欣羊很兴奋,问地址,大丫告诉了她。
  全国人民突然发现,喝醉是件好事。于是,喝醉变成集体活动。等丁欣羊的时候,大丫自己先喝了半升扎啤。酒劲上来以后,所有的念想所有的欲望窜上来,把难过压了下去。
  “大牛,你是个混蛋。”她给大牛打手机。
  “那你正好抛弃我。”
  “我不抛弃你,你也别抛弃我,行吗?我求你,大牛,我从没求过你,也不能求你,现在我求你了。”电话掐断了。她又打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关机。她想象着,大牛如何让邢姐把他耳朵上的耳机拿下去,并嘱咐她不要再开机。她想着,喝着,心里对人的失望增加着。
  人啊!完蛋!包括我自己。
  丁欣羊来的时候,大丫说,如果她自杀,用这个威胁大牛,他最终能否站起来就不再是能决定他们结局的惟一因素。但她不能自杀,她爱他,但她不能为他自杀。这多恶心。
  “欣羊,你说,这多恶心,我现在都不相信我真的爱他。”
  “你疯了,爱跟自杀有什么关系!”丁欣羊也先给自己点了啤酒。“你别把自己搞得那么病态。”
  “我没说爱必须得自杀。我讨厌自杀,用自杀威胁更恶心。我也讨厌大姜老婆干的事,她那么死了活该。但我要说的是决心,我其实还是下不了狠心,跟大牛过。我觉得我下了死心,其实没有,我说不清楚了,你能明白了,谁都骗不了谁的。大牛离开我,是对的。他没在我这儿看到真正的希望。欣羊,什么都不用说了,喝酒吧。人啊,真恶心。包括我自己。”
  那晚,大丫不停地重复“人啊,真恶心,包括我自己”这句话。丁欣羊听不下去了,建议她别这么说了。于是已经喝醉的大丫说:
  “人啊,真恶心,包括你。”
  “哎,你还真说到我心里去了。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恶心。小心翼翼,结果什么坏事都没躲多去。”
  “没错,跟我一样。”大丫舌头打卷儿地说。
  “你还记得我以前让你看过的一张明信片?”
  “你让我看过无数张明信片,哪张?”
  “胡说。是那个专拍战争的摄影家,叫什么我忘了。他拍的那个中弹的士兵,子弹在头顶开花,手中的武器即将脱落,人即将倒地……那个瞬间,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大丫说。但是,丁欣羊怀疑醉酒的大丫是否真的记得那张照片。她心里突然有种庄严的难过,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画句号的瞬间。
  “我们先给爱情画上句号。”大丫努力保持口齿清楚。
  丁欣羊连续喝酒,她不知道正在给什么画句号,但能感到某种过去坚信的东西在死亡,心中充满了失望,不仅仅是对爱情的,更多是对人对自己的。仿佛从前人都在夸大自己,实际上,人渺小无比,跟大丫说的一样。
  最后,她也喝醉了。两个喝醉的女人东倒西歪地横在长桌上,忘记了付钱,忘记了回家,忘记了所有的责任。大丫手机响个不停的时候,老板儿抓住了这个机会,接听了电话。
  “你能不能来一趟,这两个女的都喝多了。天这么晚了,问她们地址,也说不清楚。你既然是她们的哥们儿,劳驾跑一趟,把她们送回去吧。这两个女的,都挺可怜的,苦大仇深的,哥们儿,你得发发善心……”
  朱大者问了地址,抱怨自己倒霉倒霉,再一次大半夜进城装英雄。他一边开车一边对自己说,如果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我也自杀。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5楼 发表于: 2007-05-22
第二十六章
 
  酒醒之后的大丫情绪更加低迷,她不敢再去看大牛。她第二次为大牛交了住院押金之后,随手写完了安慰太太的文章,人像被悬在空气中没有着落。
  黄昏的时候,门铃响了许多次,可门一直没开。送报人觉得很奇怪,他轻声问自己:难道出了什么事?
  她在电脑里抄下这个句子之后,便开始冥思苦想,希望能给它找到一个题目,这样她就可以试着写小说,哪怕只写一个。她必须找到让自己“渡”过去的途径。
  大丫给丁欣羊打了个电话,
  “你没事了吧?”
  “吐得一塌糊涂。”丁欣羊说,“第二天,我胃疼了一整天,吃什么药都没起作用。现在好多了。”
  “惩罚。”大丫说。“你是不应该喝醉的,没理由啊。”
  “我还没理由啊,这么多年独身,既孤独又寂寞,我喝醉的理由比你充分。”
  “我这些年没独身?”
  “那不一样,你是假独身,男人一把一把的。我是真独啊。况且你最后还找到了爱情。”丁欣羊说到这儿意识到自己说走嘴了。“对不起,大丫,我好像还没完全醒酒。”
  “算了,不说这些了。你……”
  “对了,我正要跟你说呐,喝多的那天晚上,我好像做了一个春梦,逼真得要命,因为我现在还记得那些细节。”
  “你做了什么梦?”大丫询问的口气很认真,但听起来很像要嘲弄人。
  “你烦不烦?!哎,我跟你说,我梦见跟一个男的……”
  “你认识的?”
  “我好像不认识。他的样子一直不很清楚,主要是气氛很那个。哎,你跟那个老板很熟吧?”
  “干吗问这个?”
  “不是他送我们回家的吗?”丁欣羊说到这个,大丫恍然,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丁欣羊不知道送她回家的是朱大者。那个晚上,的确是酒店老板把丁欣羊扶进车里的。朱大者送大丫回家时,虽然大丫走路东倒西晃,神志还算清醒。她还记得自己问过朱大者,要不要帮忙。朱大者说,你能自己爬上床,已经是帮我大忙了。
  放下丁欣羊的电话,大丫立刻拨通了朱大者的电话,开门见山地问:
  “谁帮丁欣羊入睡的?”
  “我就知道你必须来烦我。帮你们忙得到的报酬就是再烦一次。”朱大者心情很好,开玩笑的口气也温和。
  “回答问题!”
  “酒帮她入睡的。也帮你了吧,睡得好吧?”
  “她刚才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做了一个春梦。我估计,那男主角是你扮演的吧?”
  “你让我向她坦白?”
  “我不知道。这是你的事。反正人家是真喝醉了,你罪有多大,自己量刑吧?能判七年?”
  “我靠,这玩笑不能开下去了。你放心吧,我找机会向你女朋友解释。其实,说心里话,大丫,没什么好解释的。”这是第一次,朱大者制止开玩笑,从前他是不怕玩笑开大的。跟大丫通过电话之后,他安静地躺在摇椅上,那天夜里的画面又浮现出来。他一幕一幕地过,像拉洋片一样,当然不是为了解释,是他愿意再回想一遍。
  鲁娜以来丁欣羊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女人,让他思念的同时也让他烦,他想摆脱但又摆脱不了。鲁娜死了之后,这疏远的烦恼由丁欣羊再次带近了他。他曾经想过,单单跟女人睡觉是无法引起类似烦恼的,这也是他不能轻易跟丁欣羊开始的原因。
  当他看见喝醉的丁欣羊踉跄地奔向卫生间时,一方面慨叹她要强的性格,喝醉了还在控制自己出丑;同时也有爱怜。他想起她在日记中写的另外一次喝醉的经历,心情是希望好好照顾她,至少把她第二次醉酒经历变得稍微温馨些。
  吐过之后的丁欣羊躺在卫生间的地上,蜷缩着,四肢都靠向自己,似乎准备抵御随时可能到来的伤害。她的姿态在朱大者看来更像一个心灵受伤的小动物,身体已经失去了意义。他把她抱起来,放到卧室的地板上,然后把浴池中的呕吐物冲掉。做这些的时候,他没觉得格外的恶心。他回到卧室,似乎也没多想,就决定为她冲个澡,让她舒服地睡一觉。他脱了丁欣羊的衣服,把她抱到浴盆中,让她半躺下。她几次好像醒过来,说了几句谁都听不懂的话,然后又昏睡过去。朱大者调好水温,用喷头冲洗她的时候,尽量不让自己的手碰到她的身体。她脸上的表情舒展开来。温水像天使的手,舒展开她的身体。她的头轻轻歪向一侧,甚至露出了微笑。
  洗完之后,他找到一个大浴巾,把她裹起来,抱回到卧室。当他把她像一件礼物那样放到床上打开时,忽然发现自己冲动得一塌糊涂。他本想给她穿睡衣的,但他后退了几步,什么都做不了。她的身体像一件柔软的衣服一样摊在床上。她修长的身体伸展着,乳房像两个睡着了的半圆,惬意地躺在她的身体上,似乎正表达着朱大者心中最强烈的愿望。也许是感到冷了,她的身体又蜷了起来,侧向一边,好像不愿让人看见私处。他把被单盖到她身上,自己索性坐到地上,不知道怎么办。
  假如他承认被丁欣羊吸引,更多也不是来自身体的。他拥抱过这个女人,也有过机会跟她再往前走。他放弃了那些机会,并不是因为能控制自己,而是他没感觉到现在这样的冲动。他想离开她的房间,但他动不了。她身体的态势还在不停地冲撞他。突然,他站了起来,掀开被单,开始亲吻她的身体。她最初的身体反应是再次舒展开,仿佛这身体喜欢他的亲吻。他慢慢吻得轻柔起来,好像过于激烈会打扰她睡觉。他吻她的脚,由此向上,掠过她的私处,用舌尖轻触她乳头时,她的双手抱住了他的头,把它拉向自己的身体。他激动起来,猛烈地亲吻她的脖子。她好像醒过来了,呢喃着搂住他,同时把自己的身体凑了上去。
  他挣脱开她醉酒之后的拥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当他一丝不挂地站在床前时,“她喝醉了!”的声音冷却了他。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自己的衣服穿起来。然后把被子盖到丁欣羊身上,她身体暖和之后,很快安静地睡着了。
  他一个人来到大街上,站在路灯下抽烟时,心里的感觉是疲惫和落魄。如果他进城,似乎就避免不了一个人,半夜里站在大街上!他看着每幢楼黑漆漆的窗口,仿佛正在密谋把几个还亮着灯光的窗口搞得无比孤独。他发动车子的声音,在夜里传得很远。丁欣羊吸引他的同时带给他的障碍,在她喝醉以后消失了。这么想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渴望矛盾或者说分裂的东西,一个女人如果是聪明的,很难同时还是单纯和幼稚的。除非那个聪明女人喝得烂醉。跟一个烂醉的非女朋友非老婆的女人睡觉,身体可能很舒服,但他不愿承受接下来心里的不舒服。他在车里给一个他认识的出卖夜晚的女孩儿打电话。对方问他去哪儿,他说,他开车过来,但不去哪儿,在车里。那女孩儿不情愿,他说,钱,我可以按整夜的付。
  女孩儿答应了。他开车过去,这不是他要的简单,但他只能有这样的简单。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6楼 发表于: 2007-05-22
第二十七章
 
  白中回家的路上有人打手机,问他是不是丁冰的丈夫,他说是之后,脑子嗡的一声,他拦下出租车奔向医院。
  他又一次站在丁冰的病床前,看着她昏睡,胳膊上挂着点滴,心情复杂到无法表述的地步。大夫告诉她,她忽然昏倒在大街上,被过路的人送来的。这时,那个送丁冰进医院的男人回到观察室,看见白中说了一句,你来了。白中知道这是给他打电话的那个男人。
  “她告诉我打你手机的。”那男人说。
  “她醒了?”
  “刚才醒了,然后又睡了。大夫说好像是血糖的问题。估计没大事。”
  “刚才那大夫说,钱是您垫的,我把钱给您。”
  “好吧,我正好是去银行,不然,平时我身上不怎么带钱的。我老婆信不过我,好像我是一有钱就花光的主儿。女人都这样吧。”
  剩下白中一个人时,他坐到丁冰床边儿。他想把她放在被子上的手拉过来握在自己的手里,但有什么东西妨碍他这么做。头不疼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作用。看着丁冰惨白的脸,揪心地可怜她;他爱她,所以害怕,不祥的预感在她第二次试图自杀以来一直搅扰着他。他觉得丁冰像一只风筝,即使他握着风筝线,也没有丝毫的把握,因为丁冰自己手里握着剪刀。最让他难过的是,他从来就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这几年来,她忧郁的倾向更严重,看心理咨询的结果连她自己都不满意。那医生说出的道理不仅浅显还很教条。女儿走以后,她的状态更灰暗。
  他曾经期望,她们母女关系在蒙蒙长大更懂事之后能因为共同的理解更亲密。丁冰对蒙蒙很好,但她们彼此从没亲近起来。每次蒙蒙从国外打来电话,总是问他妈妈的情况;轮到跟丁冰说话时,蒙蒙便谈一些国外的见闻。
  这时,丁冰动了动,白中立刻把她的手抓进自己的手里,好像弥补了过失。丁冰咕哝了一句什么话又睡过去了。
  这个晚上,有两个男人不想事先打招呼,只想顺便路过按按丁欣羊的门铃。在,进去打个招呼;不在也无所谓。
  其中一个是朱大者。他进城去医院看望大牛,路上忽然就这么决定了。他一直把那本丁欣羊的日记放在车里,仿佛他每天的使命都可能是站到她面前,向她坦白还给她日记。跟躺在病床上的大牛聊天之后,他沮丧。大牛说了自己的打算,他说,这是懦弱的表现。
  “那你呐?”他没想到,大牛会这么反问他。
  “你想说什么?”他防御性地反问了一句。
  “想说的我都说了。”大牛不友好地说。朱大者在那一刻里责备自己,不该从自己还拥有的双腿出发,跟大牛讨论任何问题。角度,在这样的景况下,几乎决定了一切。
  按丁欣羊家门铃时,他想,这也许就是他沮丧的原因,他一责备别人,便看到自己的弱点,最后也是怯懦。丁欣羊惊讶地看着门前的不速之客,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他想她也许正好有另外的男性不速之客。
  “我可以另外找时间再来,也可以先打电话跟你约好,我只是顺路,刚才去看大牛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的口气是经过理性缓和过的,但仍能听出伤痕的尾音。
  “有事。”他说。
  他们斜对着坐在沙发上,丁欣羊倒过茶后,并不寒暄,静静地看着对方,气氛顿时比较紧张。朱大者怀疑自己照顾她的那个晚上是中了什么邪,眼前的丁欣羊跟喝醉的那个,简直就是两个女人。这样也好,不用过渡,直接说然后直接被解脱,像大丫希望的那样,让这个女人好好跟她的男朋友相处。想到这里,他把日记拿出来放到茶几上。丁欣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从哪里找到的?!”半天后,她甚至感激地惊呼着。朱大者在脑子里快速闪过一两个可以让眼前处境简单化的谎言,但打消了坏念头。
  “不是我找到的。”他说。
  “那怎么会在你手里?”她拿过日记贪婪地翻看着,带着久别之后重逢的愉悦。
  “我拿了你的日记。”
  “你什么?”
  “在商店里你忘在柜台上,我拿走了你的日记。”她的目光变得无比冷漠,充满蔑视。他想,这个女人永远都爱不上他了。他迎着这目光,然后闪开了自己的目光。
  “你看了?”
  “一部分。”
  “然后你想办法认识我?”
  “不完全是故意的,也有碰巧的成分。”
  “你真垃圾。”
  “让你失望了。”
  “为你失望?别做梦了。”她知道自己话说过了,但必须这么说。“门在你后面。”
  “谢谢指路。”他站起来,走到门口时,对依然坐在沙发上的丁欣羊说,“看了日记又认识了你,也许喜欢上你了。现在弄成这个样子,运气不好,我是说我的。你好好跟车展相处吧。对不起,再见了。”他说完刚要拉门,丁欣羊哭了起来,吓得他又把手缩了回来。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惯常的经验一时间不起作用了。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朱大者拉开门,从楼门进来的车展看见了正在关门的朱大者,同时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哭声。他反应了一下,转身往外走。朱大者虽然没见过车展,本能地认定那个人是车展。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去,问对方是不是车展。对方回答是,然后问他是不是朱大者,他也说是,立刻想解释,车展跟丁欣羊一样冷漠地阻止说,不用解释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朱大者站在公寓的大门口,对车展和丁欣羊的相似发着无用的感慨。走向自己的汽车时,他看到自己回乡的路还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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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7楼 发表于: 2007-05-22
第二十八章
 
  重新见到车展,丁欣羊高兴得近乎慌乱。她想过,也许有一天,车展会给她打电话,他们会再见面。对此,她并没有十分的自信,就像她对自己的魅力也没自信一样。
  他们坐在劳动公园的一个露天茶室里,享受着初夏清新。丁欣羊意识到自己不停地说话时,希望自己闭嘴,却身不由己,中邪了似的。车展面带微笑,不停地给丁欣羊倒茶,基本不说话,似乎对丁欣羊不停说话的状态很满意。
  她说着,夏天来了,天快热了,新工作有很多值得学习的经验,你好吗,今年夏天气温低于历史水平……说着,说着。
  沉默突然刹住了她,她低头喝茶,一句过渡的话也没有。失去车展,并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她想,也许,他是那个能给我带来正常生活的男人。她这么想的时候,心里任何把握都没有了,包括对自己的。她不知道自己爱他到什么份上,不知道自己能否也给他带来幸福正常的生活。
  车展没有问她为什么沉默,好像他给她打电话之前已经设想了无数可能出现的场面,于是,任何场面都在意料之中。
  如果真的失去这个人,我未来的生活可能就此拐弯,走上另一条路,充满悬念,但毫无安全可言。她又想起那张海德公园女人的照片,仿佛看见了自己六十岁时的样子,惟一可能不同的是,不会那么昂扬,哪怕是挺出来的。她觉得从来都不是一个勇敢的女人。
  但她常干勇敢女人不敢干的事。
  丁欣羊喝了两杯茶之后,车展依旧微笑地看着她,她觉得他在审视自己。便再次开口说话。说起了刘岸,她不想说刘岸,但已经说出口了,只好继续说下去……
  车展继续给丁欣羊倒茶,脸上的微笑却在减少,最后少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地步。丁欣羊终于闭嘴之后,去厕所,剩下车展一个人时,心情顿时黯然。他后仰着,看夏日的蓝天,在树叶的遮挡下,湛蓝清澈,一丝云影都没有。他一直希望自己的生活也是这样简单明了。他想告诉她,他们没有联系的这段时间里,他的难过和怀疑。他第一次怀疑自己生活的意义,忙碌,挣钱,为了什么?享受生活,他一点也不反对,但他希望能为此找到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伴侣。她有另外的世界,他们的理解是这两个各自丰富无比世界的桥梁,有相同有不同……他梦想的情侣关系……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眼看着他和丁欣羊的关系走到了另外的路上。在他所憧憬的家庭生活中,他希望把自己想象成勇敢能干宽容体贴的丈夫,根本不会在意麻烦,甚至高兴有麻烦。他有信心在面对困难时赢得她更多的尊重和爱。现在麻烦的确来了,但这不是他希望的麻烦,因为这麻烦涉及的是他们的关系,而不需要他们共同面对。他觉得在这麻烦中,自己毫无用武之地。他终于没有把握,自己在对方那里是不是受欢迎的。
  认识丁欣羊之前,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他曾经觉得丁欣羊是个可靠善良的女人,跟她一起生活可能很容易建立信任。现在,他觉得自己判断错了,跟丁欣羊在一起生活也许会后患无穷。他听她说刘岸的事情时,他发现自己无法忍受的正是这一点:丁欣羊无法跟周围的男人搞清楚。于是,理智重新控制了他,而他恰恰是这样的男人,靠理智而不是感情决定一切。在丁欣羊回到自己座位上时,他已经决定跟她说清楚,但看见她不安的表情时,便改了主意。聪明的丁欣羊从车展的脸上读到了一切,不聪明的她偏偏要把看到的说出来。
  “你已经决定彻底跟我分手?”她冷静地说。刚才一个人的时候,她也充分地想了想。她知道不该这时提什么刘岸,但她偏偏提了。她想到姐姐,怀疑他们家族有精神病史。她已经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所以,看到车展变化后的表情,心情也如死水一般。
  车展没有回答。
  丁欣羊命令自己恳求他,再给他们一段时间,把症结搞清楚。但命令的同时,她知道自己会拒绝执行这命令。她清楚自己性格中清晰的部分,但不了解那些隐秘的部分。像我这样的女人,就该一个人吧。她想。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我们两个人再冷静冷静会知道得更清楚,我们要什么。”车展含混地说。
  “我们已经够冷静了。”她说。
  “你这么觉得吗?”车展说这话的时候还在指望奇迹发生,指望她的一句话,让他们立刻热泪盈眶地拥抱在一起,永远不再分开。
  “我这么觉得。”她说。
  “那你觉得我们的问题在哪儿?”
  “你害怕。”
  “什么意思?”
  “你害怕我,你对我没把握。”车展从没这么想过,但不觉得她的话没道理。
  “就这个样吧,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心里想的是认真对你,所以希望一切都能解释清楚。可是好多事居然解释不清楚。”她缓和口气之后说,“我也没想到你会在我生活里变得那么重要。刚才我见到你时,心里惶惶的。但这没用,你很实际,也很理智,而且你是对的。”她说到这里,车展想直接地问她,她到底有多爱他,但他害怕听到他承受不了的答案。
  “车展,我知道女人怎么做能收到好的效果,可惜,我学不会。我跟男人交往走的都是弯路,不过内心的收获挺大的,所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车展看到了另一个丁欣羊,一个他完全不熟悉的女人。她聪明,但活得很累,虽然她的想法值得尊重。她不能像普通女人那样在具体生活中培养感情,必须把在具体中发现的感情升华上去,进入真空状态最后让它枯死。她强调的内心的真实,在车展这里引发的理解就是这样的。他的情感被吸引,他的生活原则反对。
  “好了,我该走了。怎么说?祝你顺利,一切顺利。”听了她的话,他只好点头。
  她站起来,弄翻了身后的椅子。他替她扶好椅子,好像她还会再坐一会儿似的。她对他笑笑,眼睛里的泪光刺得他心疼。他咒骂自己的原则,他要自己走过去,把她像个无辜的小动物一样抱紧,管她过去怎样,将来可能怎样,只要眼前在一起,让其他的都见鬼去。
  可她已经走出去几步远了。
  “以后还打电话吗?”他突然大声说。
  她没有回头,扬扬手。
  车展看着她的背影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又一个人在渐渐衰弱的阳光下坐了一阵,她扬手时手臂好看的轮廓,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么优雅性感。但他仍然没懂这手势的含义。
  再见?打电话或者不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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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8楼 发表于: 2007-05-22
第二十九章
 
  结果,如果不知道是好是坏,有人希望等待,等待的朦胧可以缓解最后的疼痛,大丫的每一天变得容易些。她去医院比平时频繁些,但不是每次都去看大牛。她常去医生办公室跟他的主治医金大夫谈谈。
  “我觉得你已经有准备了。” 金大夫对大丫说。
  “那肯定的。我什么时候能把他接回家?”
  “假如他愿意,下周就可以。”金医生说。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大丫问。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听护士们说,他要跟你分手。”
  “开始的时候,他的确说了,不过,今后的日子得一天一天过。他自己好像慢慢也明白了。”
  “你也挺了不起。”
  “我想抓一个残疾人当稻草,免得再被男人背叛。”听了大丫的话,金大夫咽下了自己想提醒她的话。面对她的真诚和坦白,他不敢告诉她同样真实的另一面。
  大丫第二天走进大牛病房时,大牛依然躺着,但床头部分被抬高了一些。护工不在,大牛母亲对大丫点点头。大丫当着大牛的面问她是不是跟大牛说了。
  “我知道了。”大牛抢先说。
  “你想什么时候出院?”大丫直接问,好像他们已经结婚十几年了,口气像不耐烦的妻子。
  “下周三吧。”大牛微笑地说。大牛此时露出的微笑,仿佛带过一股暖流,流过大丫的心。她觉得,时间终于让大牛明白了他们命运的归属。
  大牛出院前两天,大丫从家政公司雇了人,把房子彻底打扫了一下,买了很多鲜花摆放到各个窗台。最后站在门口像旁观者一样打量自己的家,不停地挪动挪动鲜花伸展的姿态,心底充满了欣喜:假如这是她所做过的最重大最艰难的决定,她感谢生活给了她机会,无论怎样她都不会打退堂鼓,坚持到底人生就会圆满。
  大丫去接大牛出院的那天中午,下了一场短暂的暴雨。大丫打车,直奔医院。
  病房的护士告诉大丫,大牛上午已经出院走了。
  大丫反应了一会儿,护士交给大丫一张纸条,说是大牛留下的。
  大丫看纸条上一个陌生的地址,人好像被悬起来了。她带着自己的身体,离开医院打车时,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胖。当她坐到出租车里时,觉得再也站不起来的不是大牛而是自己。给她开门的是那个护工,大丫一句话没有,直奔里面。她在最里面的屋子看见了大牛端坐在轮椅里,好像正等着她。他从容带着笑意的表情,在很短的瞬间里,让大丫产生了错觉:大牛想给她一个惊喜,这房子也许是他妈的,他想暂时住在这里。所以也回答了一个几乎觉察不出来的微笑。她退到走廊,留心地看了看房子。两居室,整洁,简单,厨房朝西,阳光明媚,煤气灶上正做着开水,她想,护工邢姐也许正在给她泡茶。
  大牛坐的轮椅,吸引了大丫的注意力。她问大牛,谁给他买的轮椅。
  “我妈。”大牛说。大丫在大牛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再一次有永远起不来的感觉。
  “很抱歉让你白跑了一趟。”大牛抱歉的时候,大丫在他脸上没看到任何歉意的表示。
  护工邢姐果然端进来两杯茶,然后对大牛说,她出去买菜。大牛点点头,大丫居然也点头,虽然她不是很满意邢姐对她的态度。
  “你想把她长期雇下来?”她走了以后,大丫问。
  “我就要跟这个女人结婚了。还有她儿子。”大牛说完很安详,仿佛这是残疾人的专利,可以不动感情地表达这样的感情。
  “哪个女人?”
  “房子的主人。”大牛说。
  “房子的主人是谁?”
  “邢姐。”大牛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大丫觉得自己被放到了一个震捣器上,浑身不停地抖动。好半天,她好像失去了基本的感觉机能,恨,难过,绝望,爱,伤心,怜悯……没有哪种感觉是清晰的。她忽然开始说话,声音低低的……你以为你是谁,你这个瘸子,谁是邢姐,你疯了,到底怎么回事,我一辈子瞧不起你,你不是个胆小鬼,也不是坏人,我看见你就觉得恶心,你不是人,你会后悔的,你应该去死,我应该杀死你,我活得真好,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大丫的疼痛和无助,让人想把眼睛闭上,人幻想得到另一双眼睛,只看见他们的爱情,不看见爱情的伤害,无论这伤害的理由如何充分。
  在爱情的世界里,我们何时能放下屠刀?
  大丫离开大牛和护工的家时,太阳像逃避瘟神一样迅速地钻进了云层。很快,下起了另一场暴雨。暴雨过后,接着下毛毛雨,连着下了两天。在雨停的前几个小时,大牛对着窗口说,如果今夜雨还不停,他就回去找大丫,他受不了了。
  那天夜里,雨停了。大牛的心也死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9楼 发表于: 2007-05-22
第三十章
 
  大丫告别:
  我为什么要难过,因为这一切太难了,还是太可笑?我想喝醉,但没有喝酒。一滴酒都喝不进去,里面都变成了石头。你能明白的,我什么都不想说了,但我停不住,我好像不是我了。
  那么多年,我已经不相信爱情,不指望爱情,有男人,有肉体,还有可以用笔缓解痛苦的可能,我活得挺高兴的,总的来说,挺高兴的,尽管我不能说我很快乐。认识你之后,我发现了高兴和快乐的区别。快乐真好,快乐比高兴好,但快乐离痛苦更近。你赠送给我的快乐有多昂贵,你知道吗?那是我付不起的价格,你当然不知道,不然你就不会这么干了。
  我挣钱养活自己,我有自己的房子,似乎也有自己的未来。对晚年我没有特别的憧憬,我可以,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活下去,高高兴兴的,没有快乐也没有痛苦。而且我有我的自由,我可以随时选择活着或者不活着,因为我没有真正拥有什么,所以也没有失去的恐惧。我没必要为老了以后有个伴儿用现在的时光讨好一个男人,老了以后的孤独真的那么可怕,我可以离开……打扰我之前,你好好看过吗?你清楚我是什么样的女人吗?你不是年轻冒失,你很坏。你因为你是个男人,就可以任何时候打扰任何女人,把她们伤到底,用你的话说,是爱。别让我听到这个字眼儿!我的确想问你,为什么要打扰我?你打扰了我!我曾经对你说,我们的是露水关系,你为什么要改变这一切,终于让我相信,我们有了爱情。
  我已经没有气力指责你。当我明白爱上了你,你松开了我,理由不仅充分而且崇高。你那么傲慢地扔下了我。在我爱上了你以后,在我爱上了你以后,你懂吗,你当然不懂这意味着什么。你的理由在我看来那么可笑,现在我终于可以说出这句话了,你的残疾在心里。年轻人,现在让我告诉你,我对傲慢的理解吧,傲慢的人都有契约精神,真正的爱情在我这里也是这样被理解的。
  我困了,可我睡不着。几天来,我越来越恐惧睡觉,如果我睡下,就不会再起来。为你,不值得这样。没有爱情的时候,我活着;现在我有了爱情,却活不下去了。假如活着像死去一样,我为什么还要活着,你能告诉我活下去的理由吗?我的理由,而不是大家共同的理由,我不要共同的理由,我也不要听你的理由,你为自己的残疾找个护士,我为自己的绝望找个什么呐?你不能这样,你凭什么这样啊?!
  你残疾了,便拒绝我。如果你知道我从没把你的拒绝当真,还会走现在这一步吗?大牛,你不能这样,你要维护你的面子,我懂;可我也要我的爱情。我好不容易爱上了你,好不容易啊。这世界已经把我打击得体无完肤,我好不容易爱上了一个人,你不能再这样对我。我爱上了你,爱上了你的一切,即使我明白得太晚,可我明白了。大牛,你可以跟我争吵,你可以永远坐着,你可以不站起来,你可以就这样留在我的生活里,我不会有半点抱怨,我会尽我的全力,相信我,因为我爱你。因为我爱你,所以不能失去你。你留下,留在我生活里,这是我不跟这世界为敌的惟一条件,留下吧,亲爱的大牛,难道你不明白吗,不明白爱情吗?爱情面前没有尊严,我明白了,你呐?你呐?你呐?
  我会跟你的护士一样贤惠,会比她更贤惠,会比所有女人贤惠。拉住我,像从前那样,紧紧的,我不会再挣扎,不会再拒绝。只要你拉住我,我就会获救。大牛,别离开我,别让我这样坠下去,你知道吗,深渊是无底的,我害怕坠落。
  我好困好累啊,我好像再也找不到任何力量。你不回头,是吗?,你必须回头,我要你回头啊,看我一眼,你会改变主意改变我们的结局改变一切。
  你还嫌这世界不够丑陋吗?你还要给这世界增加坏人吗?你回答我,如果你不拉上我一起,我希望,我的仇恨现在就把你毁灭。即使我必须因此去地狱,也要带上你。你好狠心,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狠心。
  爱你的过程充满了痛苦,最后我居然明白其中的含义。有爱,便是身在家里,无论痛苦还是幸福,爱是着落,像有巢的鸟,可以飞可以落。你骑着摩托车来我家的那个晚上,我在爱情面前透彻得像个婴孩儿。那个黄昏的昏暗中,我觉得自己跟你合在了一起,身心的,身的,还有心的,还有灵魂的。后来,我觉到什么东西离开了,飞到了另外的一个地方,它在那里遥望我。我因此更清晰地看见了,我对你的爱得到了圆满,我什么都认可了,都接受了,我还从没这样接受过自己认可过自己。在这样的契约中你怎么可以退出去哪?即使你的摩托车永远不能把你带到目的地,你还活着,你活着就不能退出契约。请你原谅我的残酷,不,我不请你原谅,因为你不配原谅我。假如你死了,我们的契约也会永远生效,不是吗?!
  如果是那样,我马上死去,还是以后死去,对这爱情都没有区别。我和你的契约,我和你的爱情,我,你,我们都在,生死不过是两个地方而已。如果我们都在,生活才在,对吗?
  你没理由离开的,你不能离开,不然我恨死你。别离开我,不然我毁灭自己。
  你离开了我,你这信誓旦旦的小丑。你找到了借口,但我不承认你的借口,我不原谅你。你是我第一个敌人,你的女朋友也是我的敌人,我不原谅你们,我失去了一切,也失去了原谅你们祝福你们的可能。
  大牛,永别了。
  大牛,你伤了我,伤到我永远好不了的分上。
  大牛,我再也看不到你了,我不让你看到我,我不让自己看到你。
  大牛,所有的白天和夜晚,所有我们共同拥有过的幸福痛苦,现在正在埋葬我们。
  大牛,现在松手吧!我再也找不到任何词句,哀求你,伤害你。我再也没有力气表达任何感情,无论爱还是恨。我只感到肉体沉重,沉重到我想扔下它们的地步,就像你扔下我一样。
  大牛,我是大丫。
  大牛,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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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30楼 发表于: 2007-05-22
第三十一章
 
  雨停之后的那个晚上,大牛睡着了,仿佛听从了老天的启示,不再挣扎,不再抱任何幻想,日常生活顿时变得秤砣一样,容不下想望。他得听从邢姐的安排:按摩腿部肌肉,锻炼手臂胸肌,吃饭睡觉,听她汇报钱的状况……
  大丫以最快的速度卖了她和大牛共同买的新房以及新家具。她把房款的三分之二存到一张卡上,连同一封短信一起交给了丁欣羊。
  “密码是六个零。你交给大牛后嘱咐他改密码。”大丫到丁欣羊家之后,先交代了这件事。然后她说,她要出去一段时间,有个在云南的女朋友邀请她去小住。
  “你觉得这样妥当吗?”丁欣羊问。
  “离开让你不高兴的地方,肯定没错。而且我也不是不回来了。”大丫轻描淡写地说,“这地方已经让我痛苦了。”
  丁欣羊攥着大丫家的存折,心情很复杂。
  “走吧。这一年来,发生了这么多事,好像我们都到了多事的年龄。有时,我想,理解变得虚弱了。人该怎么做就得怎么做,别人是不是理解,你是不是理解别人,好像一点都不重要了。”丁欣羊突然觉得劝阻大丫毫无意义。
  “理解让人温暖。”大丫说。
  “但理解没有主宰你命运的力量。”丁欣羊说,“其实,我眼前的心情并不是难过。我当然替你和大牛难过,但我羡慕你现在的状态,像你说的那样,离开一个让你不高兴的地方,去一个崭新的地方,也许能开始一个崭新的生活。新的见识,新的感觉,我都有点激动了。”她说着感动了。“人说,性格即命运,我看没错。我和你一样,没丈夫没孩子,但我做不出你这样的决定,尽管我向往这种自由的感觉。我不知道我舍不下的是什么?我几乎一无所有,房子?我一天能在家呆几个钟头?大丫,人多怕啊!不知不觉中就变了,变得没有勇气没有想象,变得麻木,慢慢习惯无聊,跟痛苦相安无事,接着就老了。”
  大丫看着丁欣羊,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不说也罢。她全身心地体会着丁欣羊的话,她的话在她临别的时候,注入了一点诗意,大丫心里无比安慰。老友的理解,明天的远行,未来的悬念……交织一起,把告别变得容易些。
  “你总是做让我嫉妒的事。”丁欣羊说。
  “我惨的时候,你就不这么说了。”大丫说。
  “别说这个了。”丁欣羊说着又想哭。她们拥抱,两人心里都明白,现在是大丫最惨的时候。
  “其他的拜托你了。”
  离开城市的那天,大丫把行李拿到街上,等出租车的时候,她看见街对面一个巨大的广告牌:男人噘着嘴正俯身去亲吻已经闭上眼睛的女人。他噘起的嘴像鸡屁股,大丫没看清被这广告宣传的产品,因为泪水蒙住了双眼。她朝大牛所在的方向看了看,灰蒙蒙的空气中,她只看见自己的泪水。她听见一辆出租停在自己跟前,心里出现了短暂的幻觉,大牛赶来,责骂她不辞而别……
  他赶不来了,因为他残疾了,残疾到无法再爱的地步。
  “机场。”她告诉司机目的地。丁欣羊所羡慕的,在大丫动身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大丫的心再次被凄楚堵得满满的。飞机带着她离开时,她问自己一个突兀的问题:一个人到底能爱几次?
  我停止着,其实像死了一样。伴随着类似的思绪,朱大者再次被昆德拉所说的“轻”缠住,无眠,无欲,无求,无为,无不为。
  每天起床就是跟蜕掉的躯壳告别,像蜕皮的动物,无数层皮囊,呼吸停止的那一天将蜕完最后一层。他想这些乱事消磨时间。有一天人们发现这一层层皮囊根本没包裹过所谓的灵魂,我会怎样反应?他问自己,但不希望自己回答。
  朱大者给丁欣羊写了一封信:
  欣羊,你好,
  想起一件事,还你日记时,忘了向你道歉,对不?不管怎样,很抱歉偷了你的日记,但这行为是不是还有一点积极意义?有一天,人们对别人的隐私一点兴趣都没有了,我们的日子会更难过。那时,实现的将是萨特的预言而不是马克思的:他人即地狱。
  近来,闲着无事,决定度一个“遐思假期”。想到一件事,想对你说说。我写出来如何理解就是你的事了。
  对那些理不出头绪的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忘记。回忆并不像人们想的那么温顺,谁老是在回忆过去,他当下的生活很可能就是回忆的某种延续。有一天也许会发现,错误的决定跟喜欢回忆有关。这样的人永远也不能真正开始一个新的生活。
  给自己一个机会,向前走,别总跟过去的垃圾纠缠,最后觉得自己跟垃圾一样不新鲜。我不是说你像垃圾,我是说自己。我停留在一个阶段太久,已经是垃圾。以上算是介绍教训。
  看完信,丁欣羊还不知道自己是否正确理解了,已经被感动了。接着她在信封里发现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如果你被这样的信感动的话,就没指望了。
  “就太垃圾了。”丁欣羊自言自语地说着,心情轻松很多。她出门替大丫处理一些具体的事情,路上,再一次真切地体会了大丫走时的心境。这是痛楚的自由,但是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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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31楼 发表于: 2007-05-22
第三十二章
 
  从凉爽的初夏到炎热的酷夏一夜间就变化了。燥热延迟了人们睡觉的时间,除了夜市格外兴隆,人似乎更容易烦躁,傍晚透过敞开的窗口,经常听到呵斥和争辩的吵闹声。
  丁欣羊蜷在沙发上,打开电视,不停地换台,直到天完全黑透,眼睛发花时,才关上电视。她肚子不饿,也没胃口。她拿过无绳电话,拨了储存的大丫的号码,铃声响了好久,她才意识到大丫已经不在。对自己发出一个嘲弄的微笑,心里更空。接着她拨了朱大者的电话,听见他接电话时,她顿时有安顿下来的感觉。
  难道只有男人才能帮助女人消灭孤独的感觉吗?她这么想的时候,也顺口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看来你呆在家里净反省了。”朱大者调侃地说。丁欣羊慌乱地改口,说自己刚才在给自己念杂志,以为他不会接电话,自言自语瞎说来着。
  “就像女人不自觉地说男人头脑简单五肢粗壮。”
  “什么?”丁欣羊脸红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同时知道自己肯定没听错。
  “没什么,瞎说的,是个病例。怎么样,最近好吗?”
  “挺好的。你哪?”
  “我也挺好的。”朱大者说完对墙咧咧嘴,好像它是旁边的一个熟人。说完,他转身,另一面墙上的镜子照出他的样子:瘦了很多,半个月没剃胡子,大半个面孔像被藏起来了。恍惚中,海外生活的时光重现了,那时,他更瘦。
  “挺好就好。我没什么事,就是打电话问候一下。”
  “多谢你。那你多保重。”朱大者要挂断电话。
  “等一下。”丁欣羊违背自己的意志,“我给你打电话是想趋赶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说说看。”
  “我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早就习惯了孤独,但有时候还是能被这东西击倒。估计你能理解,因为你曾经阻止过我。”丁欣羊想起那个晚上,朱大者疯狂的举动。“也许我不该这么直接说,这差不多等于告诉你,我在抓你的稻草。”
  朱大者没说什么。他能理解,因为他自己眼前的状态也很类似。生活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他没有记忆,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时候能结束这样的状态:自己总是找不到自己。
  “你还在吗?”丁欣羊问他,他好像刚刚醒来。这不是他的排解方法,他也曾阻止丁欣羊类似的行为,现在他想,他不该那样绝对地看待她。在那样的状态下,她自己也未必好过。
  “当然,当然,坦率地说,你刚才的话说到我心里去了。”
  丁欣羊从没想到一贯调侃讽刺挖苦的朱大者会说这样的话,吃惊不小。
  “你在讽刺我吧?”
  “怎么会!我讽刺过你吗?”丁欣羊正在想怎样回答,她的手机响了。
  “你不光讽刺过我……”
  “讽刺别人我知道,你,我好像没讽刺过。”
  “你刺我还少啊?!”这么说委屈被勾起来了。
  “刺跟讽刺两回事,你不觉得吗?”朱大者说完多少有些后悔。他已经决定不再试图改变他和丁欣羊的朋友关系,他对自己能否让一个女人幸福越来越没有把握。而丁欣羊又是个内心经历太多痛苦又过于认真敏感的女人。她的生活态度跟他的差距太大,他觉得这狗屁生活不值得认真对待。
  “你想说什么?”她的话音刚落,手机又响了。
  “没什么,你的手机响了。”朱大者想转移话题方向。
  “对不起,我看一眼,估计有什么急事。”丁欣羊打开落地灯,从皮包里掏出手机,是姐夫白中的电话,她立刻就接了。
  “喂?”她听对方说完,“还是那个医院?我马上就去。”丁欣羊掐断手机,哭了起来。当她发现自己另一只手还握着无绳话筒时,哭得更厉害同时掐断了电话。在出租车里,她哭着好不容易才说清楚了地址,司机不说话,飞快地开车,好像这是对这个难过女人的最好安慰。
  丁欣羊赶到医院没多久,朱大者也到了。看见白中像死人一样坐在急诊室的走廊上,他证实了自己的预感。
  丁欣羊对朱大者点点头,他无声地在她旁边坐下。她看着白中的双手悬在膝上,时间久了已经失去血色。
  白中在电话里只说,你姐又自杀了,现在他们等待着丁冰生死的消息。丁欣羊心堵得慌,忽然问白中,她要不要给父母打个电话。白中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朱大者按住她的手臂,示意她安定。
  医生终于出来了。
  他是个中年医生,也是个外表漂亮的男人,像电视连续剧中扮演医生的演员。他低声对白中说,患者死了。
  丁欣羊没有哭,但泪水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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