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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玄幻小说《大汉龙腾》作者:淡墨青衫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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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76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七章 激战(十一)~

 

  因为这是第一拨攻击,炮弹的校距并不是很准,只有小半落在远方的骑兵群中,一股股的烟柱在炸弹爆开后升起,将附近的骑兵连人带马掀翻在地,散开弹片四处散开,在骑兵群中高速划过,当者多半重伤落马,转瞬身死。只是因为落在阵中的炮弹并不是很多,明军在短时间的心慌之后,马上自动调整队形,越发的分散开来,继续往前方疾驰。

  朱鸿儒见首发效果很是不好,皱眉令道:“快调准焦距,测算敌人马速,然后一直发炮,不需等待命令!”

  汉军的炮手多半经过西洋教官的培训,又系统的学习过几何、数学等弹道研测方面的知识,再加上汉军火炮早经改良,以宽大车轮及后坠沙包稳定炮身,随时可以在平地上支起炮位,不似明军大炮那么笨重,很难在野战时迅速使用。此时听得本部将军严令,立时先测算敌人距离,然后将炮管下面的升降把手依着测算好的距离摇起,填入炮弹,点燃引信,开始不停的向远处的明军发炮。

  随着一声声沉闷的炮响,一股股浓烟在汉军阵地上升起,弥漫开来,又渐渐消散至天际。近六万人的步兵装备着几百门的火炮,这样的火力配备已然是当时的世界之首。同时期的端典步兵,一万多人只装备三四十门小炮,已然算是火力强大。而汉军火炮不但有六磅、八磅的小口径火炮,此时的战场之上,更有十六、二十四磅的重型火炮,加之以远超黑色火药的以硝化甘油凝固成的炸药,威力更是惊人之极。每一颗炮弹落入明军阵中,便可以造成相当大的杀伤。每颗炮弹炸开的大大小小成百上千片的弹片以惊人的冲击力杀伤着明军,而直接炸开的炸点,更是有着恐怖的冲击力,将首当其冲的明军官兵直接炸飞,变成粉身碎骨的一摊血肉。

  赵率教此时仍立于花岗镇外的那小小草坡之上,眼见得自已的手足兄弟被敌人的炮火炸的七零八落,长达三四里的战线之上不住有敌人的炮弹飞来,炸落。数以百计的高达十余米的烟尘不住在明军阵中升起,每一股烟尘左近,便是大量的明军士卒死伤。他心疼之余,又冷笑道:“宁南候,就凭着这个火炮,你横扫江南和日本,不过想用它来击败几万关宁铁骑,也未免太小觑了天下英雄!”

  关外明军却正是明军中火器最多的军队,关宁铁骑虽然皆是骑兵,不过当年在关外时也需常动手各式火炮抵御清兵的入侵。战马亦是受过训练,并不被敌人炮击的声势吓住,所以虽然汉军的火炮威力很大,却实在并不能如同打败江南明军和日军那样,以火炮的绝对优势无危胁的任意杀伤敌人的步兵。因为知道对方的火炮利害,明军出击之前各级将佐都是早有准备,一心要以马速缩短距离,迅速冲进敌人的步兵阵中,来回冲杀,击溃敌军步兵后,炮兵自然就不足为患。

  张鼐眼见敌人冲的越来越近,在瞟远镜中隐约可以见到不少敌将在近臂指挥,分开阵形,显然敌骑主力是要以锥形往大阵正中冲来,有一支两三千人的骑兵正在往两侧分散,显然是要用来冲击汉军两翼。他微微一笑,向身边的传令校尉令道:“迎击!”

  汉军以军旗旗号及鼓声传令,眼见敌骑越发接近,前列步兵一声呐喊,前三列的并不使用火枪,第一列的以跪姿举起近二米高的铁盾,插入地中;第二列将长达五米的长枪架在第一列的枪兵肩头,第三列的汉军将长枪架在铁盾之上,枪尾一端全数插入地下。这样的阵法正是张伟仿效当日古罗马对抗重骑突击的龟背阵,除了对弓骑仍然略嫌薄弱,对于如同关宁铁骑这样的冲击性的骑兵来说,这样的防御阵法根本是其无法突破的。

  “噗……”

  虽然见到敌人以如同刺猬一般的防御阵形,明军上下却因后期提速冲刺的马速过快,根本无法停止住前冲的步伐。于是一个个骑兵虽然看到前方几米长的长枪横亘于前,如同树林般的枪尖就在自已身前,却因为无法勒住马缰而直冲上去,高速飞奔的战马及骑士瞬间被枪刺戳穿,发出一声声钝响。后面的骑士并不知道就里,却因为前方并没有冲破敌人防线而焦躁,只得一个个勒马打转,等着前面突破敌阵后,再跟着前冲。正在迟疑打转,汉军阵中却已经有无数大大小小的火器飞将出来。将靠近的明军骑兵炸的死伤累累,前阵的长枪兵不住将长枪前戳,每枪过去,便将不少骑士连人带马戳翻在地。再有火枪兵不住由枪兵留下的缝隙中开枪射击,密集的子弹劈里啪啦如同雨点般打在明军的盔甲之上,因为距离很近,发火药威力又大,盔甲并不能挡住火枪弹丸,无数明军士兵纷纷被火枪击中,掉落下马。

  “击鼓,进击!”

  张鼐知道此时明军锐气已失,很难挽回,此时正是汉军进击的最佳时期。明军将退而未退,正犹豫间,却听得对面汉军阵中鼓声如雷,持盾的汉军将盾牌自土中拔起,身后的枪兵将长枪架在盾兵之上,往前进击。

  明军虽欲还击,然而锐气已失,马无冲力,骑兵一旦陷入苦战,并不能以快速的冲击力在步兵阵中来回突刺,在混战时远不如组织严密,火力强大的步兵。眼见汉军步卒一步步逼将上来,明军却是阵形混乱,各自为战。虽然凭着血气及个人武力勇斗,却绝然不能挡住汉军前进步伐。

  此时距明军冲击之时已过了大半个时辰,双方缠斗多时,明军不但没有冲动汉军阵脚半分,却被长枪兵掩护着火枪兵,再施以各种小型火器打击之下不停后退。汉军两翼的步兵早将小股明骑击败,转而前冲,配合以原本的正面汉军转换阵形,将整个阵线变为一个凹字。

  赵率教早便看出情形不对,只是心里又存了万一的念头,所以并没有立刻将军队撤回。此时眼见明军大部已被绞入凹形阵内,若是一会子汉军两翼合拢,只怕进击的大部明军很难逃出。他大急之下,立刻拔剑打马,带着后阵押阵的几千明军飞速向前,前去解救眼看就要被围住的部下。

  他因为很是着急,所以并不顾惜马力,带着部下拼命往前,终于在汉军合围前赶到,拼死苦战之后,终将汉军两翼挡住,又下令前部后撤,他以生力军勉强抵挡敌军掩护。

  如此浴血冲杀,他虽然是大将勇将,武力过人,身边又有大股亲兵随时护卫。却是因为敌人火力强大,又多是劲兵悍卒,悍不畏死,战阵打法又对明军很是不利。他凭着勇力四处救援,自已的身上已是沾满鲜血,也受了几次轻伤,若不是亲兵们找死护卫,只怕他早已被打落马下,身死倒地了。

  在赵率教带领的这股明军的救护之下,汉军并不能成功的实施包围,只得尽可能的杀伤接触中的明军,拼命绞杀,缠斗。明军左突右冲,拼尽全力终于得脱,赵率教快速甩开最后一支追击汉军,纵骑狂奔,与大部汇合之后,退往花岗镇外。

  待回到镇外原本的列阵之处,原本士气极高的明军士气已然接近崩溃。马匹上尽是目光呆滞神情木然的兵士,多半带有伤患,浑身鲜血淋漓。回首南望,一路上尽是死尸和失去了主人的军马,而不远处的汉军已在整军列队,鼓角之声仍然整齐划一,充满杀意,眼见再过一会,便要杀将过来。虽然适才两军接触之时汉军停了大炮炮击,然而赵率教心里明白,一会子汉军便要重新开炮,往此处轰击。

  他心中很是着急,先骑着马在战场上四处巡视,命令随军军医加紧医治,一面眺望对面情形,盘算着该当如何。

  正是不得要领之际,却见几个副将联袂而来,各人多半是身上带伤,身情萎顿。赵率教因问道:“你们不抓紧整队,鼓舞士气,却为何到我处来?”

  见各人面带难色,吭哧吭哧的不肯说话,他心中明白过来,问道:“你们可是觉得不是对手,要我下令逃走?”

  有一王姓副将见其余各人不敢说话,他只得将心一横,当先说道:“大帅,咱们的士卒死伤近半,这还不过是小小接战。人家根本并没有使出全力,若是一会子他们攻将上来,咱们再冲上去接战,只怕很难再有机会退却了。”

  他一开口,其余副将也都乱纷纷道:“大帅,不如退吧?咱们是骑兵,没道理和这些龟壳后的步兵苦斗。不如先退,待将来寻得空子,趁他们驻营行军时突袭,可比这样堂堂正正的对攻好的多!”

  “大帅,咱们现下退还来的及,轻骑快马由大道快速退往庐州,歇息战马,完抚士卒,养足了精神再和他们打过。若是此时不退,只怕再无机会了。”

  赵率教见各人神情激烈,很是着急,唯恐他不肯答应,便苦笑道:“尔等只顾劝我,却不想想,汉军今日邀战,事先准备如此充足,难道他们肯放我们走么?”

  见各将迟疑,赵率教便叫过几个亲兵,向他们令道:“你们带一些人,至镇外四周骑马哨探,看看有无异样。”

  过不一时,众亲兵纷纷回报,均道:“镇外四周,特别是镇北方向尘土飞扬,显是有大股骑兵埋伏。”

  众将听报,均是神色惨然。赵率教却是神色如常,只向着各人道:“那想必就是这几日一直连番袭扰我军的那支骑兵。他们歇息了半天,马力人力都很充足,我们新败,士马疲敝,若是此时退却,军心必散。只怕奔不出五十里路,全军无一人可以活命。”

  他看向四周熙熙攘攘往来奔忙的士卒将校,耳听得那些负伤的部下不住发出惨叫,再有那负伤战马的惨嘶,两眼不禁涌出泪来。因怕各人看到,便别转了头,惨笑道:“原以为全师猛冲,至不济也与对方打个平手。敌步我骑,又是手持火枪,肉搏甚弱。却不料他们阵法如此纯熟,兵士如此勇悍。嘿,铁盾及长枪挡路,火器轰击,尔后以方阵绞杀,火枪射击。再加上人数倍于我军,致有如此惨败。我赵率教领军这么些年,从未有过之日之辱。”

  将双手轻轻抚摸在爱马颈项,也不回头,向着众将道:“适才他们来劝降,道是让咱们放手攻过去,若是败了就降。既然咱们不是对手,被人打的灰头土脸,何必让这些兄弟陪着送死。死了这么些人,咱们总算对的起皇帝,也对的起袁督师啦。传我的令,全军弃刃,下马,出阵投降。”

  众将闻听此言,虽是意外之极,却也是如释重负。有心想劝慰主将,却也甚觉羞耻,很难出口。只是要出语拒绝,却已被汉军杀破了胆,再战的话却是说不出口。

  赵率教见各人并不就动,因斥道:“还不快去传令,待人家杀过来时,再跪地请降么?”

  既然主帅一意投降,关宁兵士虽然勇悍,却也并非是不要性命之徒。一时间各部传令下去,各兵都立刻将手中的长刀、枪、剑、狼牙棒、铁棍等兵刃仍落在地,一时间乒乒乓乓,刀枪晃眼,整个明军阵时立时明晃晃一片。原本骑在马上待战的官兵全部下马,都将头盔脱落,并派出几个小校往前,与汉军接洽。

  赵率教却并没有弃刃,只抚摸着爱马宝剑,静待汉军上来。他身边的亲兵将他团团围住,唯恐一会汉军上来时大帅受辱。待看到汉军前阵过来,前阵的明军一队队光头空手鱼贯列队,在汉军明晃晃的刺刀下一队队盘腿坐下,而已有汉军官兵往赵率教立身的后队中而来。各亲兵都只觉得呼吸忽促,很是紧张。却听得自已的主帅轻声说道:“不必怕,汉军与咱们有些渊源,不会为难你们。告诉汉军主将,请他转告汉帝张伟,一定要想法子保住袁督师性命,他一生为国为民,差点儿死在诏狱,张伟若是救了他,咱们关宁军关内关外都还有些实力,一定会为他效命卖力。”

  各亲兵连声答应,却只觉得不对,待都回头一看,却见主帅脖颈间鲜血狂涌,血肉模糊,又看他双手轻轻垂落,宝剑上染满血污,已经掉落在地。

  他看到亲兵们都是跳落下马,前来扶他,又有人急出泪来,想要大叫,虽然神智已经很模糊,却勉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做声。待感觉到众亲兵七手八脚的将他抬落下马,他只觉得东方的太阳已经升的老高,阳光照射在眼上很是温暖,再想着辽东故乡风景时,却只觉得眼前一黑,已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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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77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八章 灭明(一)~

 

  明军全师投降后,汉军迅即收抚其兵,安顿伤兵,收缴兵器、战马。将降兵降将分做几队,交由随之而来的各部厢军带回后方看管。

  至于当日战死的明军将校,则由征发来的民伕挖起大坑掩埋。取下随身财物,家书等物,交由未死的辽东官兵保存,以待将来带将回去。因为就要前往攻打洪承畴部的大部明军,汉军并不能长时间逗留,原本处理完这些琐杂之事后就要立刻开拔。却因为张鼐很敬佩赵率教忠勇尽节,普通的军士都是赤身掩埋,连芦席亦很难得。张鼐却特别命人从花岗镇中寻得一副上好楠木棺材,将赵率教好生好葬,并令全军举哀,持枪行礼,鸣礼炮由其墓前绕道而过。

  中国军人很少有同情和尊重敌手的习惯,汉军此次虽然打的关宁军并无还手之力,死伤很轻,然而毕竟是与几万骑兵做战,敌人又是最悍勇的明军铁骑,汉军还是承受了不轻的伤亡。此时张鼐如此对待,不但没有将赵率教枭首示众,却是如此厚待于他,汉军上下一时间均是不乐,只是碍着主帅权威,无人敢言罢了。

  待到得晚间大军宿营,众将齐至张鼐帐中请示明日军务。各人见张鼐脸上仍是一脸郁郁,显是仍为白天之事伤感。别人到也罢了,金吾左将军张杰却是张鼐族弟,说话却少了一些忌讳,因笑道:“大哥,何苦如此。那赵率教冥顽不灵,负隅顽抗天兵。咱们没有将他明正典型,已经是他的侥幸啦。大哥你厚葬了他,又何苦再为这种人难过?”

  张鼐并不说话,只起身用小铲将帐内燃起的炭火拨弄几下,见那火苗往上窜了几窜,他却仿似不胜其寒般缩了缩身,然后颓然而坐。

  见张杰仍是一脸不解,站在身前,他只觉疲乏之极,向着张杰、黄得功、顾振等统兵上将道:“今日之事,虽然我立下大功,击败明军铁骑。其实陛下得到军报,未必欢喜。我在京陛辞之日,陛下就曾有言,吩咐赵率教与关宁军全是明军精锐,且又在关外抗虏多年,很有功劳。嘱咐我一定要设法保全,今日事毕,陛下心中一定会责怪于我。”

  黄得功是辽东明军出身,幸得当年张伟提携重用,这才由一个小小明军千户直做到汉军将军的高位。他因为出身不如汉军嫡系与张伟关系亲近,平素里很少说话,待听到张鼐将张伟对辽东明军的评价一一道来,他心中很是感动,不自禁道:“到底是陛下知辽东男儿!今日战死的无论汉军明军,都是肯打满虏的好汉子,当真是可惜了的。”

  张鼐斜他一眼,笑道:“正是如此。陛下临行交待,明军不打肯定不成。不过明朝日薄西山,眼见就要亡国,战败关宁骑兵之后,明军其实没有什么可战的强兵。今日此时,料想张瑞已带着飞骑包抄过来,这准北之地聚集了汉军近二十万兵,算是蛮看的起他们啦。关宁兵一灭,明朝的那些总兵大将多半都没了战意,再加上咱们合围强攻,关军兵和赵率教的殷鉴在前,不降者死!诸位,依你们看来,明军不降者几稀?”

  帐内各人都是统兵大将,虽然知道明军必定是大部投降,汉军并不需要太大伤亡便可定鼎中原。然而以武将的心思,雅不欲就这么结束战事,到是颇想被围的那十几万明军能够如同关宁军这么拼死敢战,打将起来还有些趣味。虽然心里如此想法,却不敢对张伟的战略部署稍有微辞,均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莫大焉。”

  张鼐见各人鱼贯而出,显是对敌人是战是和并无意见。他轻声苦笑两声,端坐案前提笔将今日战事及赵率教身死之事详细写明,命人用军鸽和快马分途送回。

  待张伟批复送到时,张鼐已然轻松攻克庐州,俘镇守总兵白广恩。近两万明军,几乎未战而降,死十五人,伤百人,只是城碟被火炮轰击炸碎之后,立刻全师弃械,白广恩袒胸露臂,自缚出降。张鼐等人固然是瞧他不起,却因为张伟早有交待,不准薄待降将,是以立时将他释放,好生安抚之后,降军降将全数送往后方。

  庐州即克,张瑞的飞骑此时已然由河南绕道攻至准北,先后攻占临淮关、雉河集,寿州、宿州、阜阳、太和、颖上、亳州等处;于是张鼐急速进兵,与万骑、神威两军合力攻击凤阳城下,十余万明军在迭遭重创深陷重围之内。若不是洪承畴与孙传庭一力压制,促使明军全部将校入城,凤阳城内又有不少军需物资,只怕一日之内,明军便告覆灭。

  此时天气已是初冬季节,明军原本打的是速战速决的算盘,并没有准备冬衣柴草等过冬物资。十几万明军龟缩于凤阳城内,天寒地冻无所遮蔽,当真是苦不堪言。守备城头的明军眼见城外汉军连营数十里,号角鼓号之声震天动地,军威之盛实力之强,别说是眼下的十几万明军,只怕再多上几倍,也远不是人家的敌手。再有五六百门火炮面对城池,只怕不需轰上两轮,这凤阳城墙便会不支。各兵紧握着手中大刀长枪,被冷风将手指冻的紫青,只盼着立时能够下城,偎在由百姓家中寻来的木头房梁等取火物前烤火,好勉强去去风寒。他们心中只是奇怪,这汉军原本可以很轻松的拿下城池,却不知为何不肯立刻进攻,无论是死是降,总比在此处受活罪的好。

  汉军虽不即攻,却是每日以无数响箭射入文书,将徐青一带明军溃败,一路回京畿,皇帝并没有办法,只命边军和京营勉强收拢败兵残卒,在通州、天津卫一带构筑防线。而五万汉军扫荡江北山东,一路横冲直撞,十几万明军并不是对手,一路上屁滚尿流,奔逃不迭。大同总兵姜镶、宣府总兵白广恩、延绥总兵尤世威、宣府总兵侯世禄率本部兵马投降,蓟镇总兵赵率教战死沙场。这些都是明朝的九边总兵,统帅的都是边兵强卒。明朝此时,已经失去了九边中的宁远、甘肃、固原、宁夏四镇疆土,其余四镇或降或死,兵力全失。除了一些京营兵马和边军残部,已经没有了统兵大将和精锐士兵,关外亦已放弃,清兵可能随时入关。江南丢失有年,此时中原残败,强兵尽数被围在凤阳城内,外无救兵,内无斗志,当真是覆亡在即无可挽回。

  这些响箭招帖在开始时还被严令收檄,不准传阅。到后来根本不能阻止,各层将官亦都心怀鬼胎,巴不得军心动摇,正好投降。于是只不过被围住十余日,城内无论将军士卒,都是各打主意,只等着汉军稍有动静,便可立刻抢先投降。

  洪承畴与孙传庭却与普通的武将不同,他二人身厚皇帝信重,进士出身而至方面大员,乃至现在统兵数十万,身负国运,岂能有投降的打算。两人都打定了殉国赴死的主意,早就将遗书写好,只等着城破那日立刻死难。

  因为抱定了殉死的念头,又知道实力相距太大,孙传庭虽然以勇武自诩,又一直自认为是儒生名将,将来必定能封候拜爵,与敉平宁王叛乱的大儒王阳明齐名。谁料自入准北以来,先是打的很顺,后来先被五万汉军打的还手不得,慢慢退却。待后来粮草日渐困难,河南那边已然接济不上。而赵率教与白广恩部也失去连络,情形很是不妙。他与洪承畴私下计较,要么速退,要么决战,在此劳师费饷,不但敌情不明很是危险,便是朝廷也放他们不过。他与洪承畴都知道战不能战,然而放弃洛阳,弃关宁兵不顾,他们却也并不能下定这个决心。于是待江文瑨等部攻将上来,明军不是对手,想着退回河南再做打算时,却方知后路被汉军隔断,连逃跑求生的最后生路亦被封死。孙传庭虽然表面上并没有埋怨老师,心中却着实抱怨。在他看来,若是开初并不以包围汉军,断绝粮道为策,而是全师猛攻,消灭江文瑨部,然后全师退回,虽然打不败汉军主力,也一定可以保全眼前这支明军主力,好对皇上有所交待。

  他骑在战马之上,身上的甲胄冰冷沉重,却已经十几天不曾脱下。口中呵着白气,在城内四门略做巡视之后,他便决意回到自已在城中的居所,将甲胄脱下,然后命仆从烧水洗澡,换过中衣。他暗定打定主意,要穿着一身洁衣,将遗书和遗诗装好,用上吊的办法不流血而死。等那些叛军将一身凛然正气的他从梁上解下,就可以发现他的忠节之心,千百年后,仍然可以如同文天祥那样的受人尊敬。

  想到这里,心里觉得虽然要战死,可是也算是得慰平生,并不难过。只是又突然想起家中的娇妻美妾,还有去年刚刚出生,还没有正式取名的小儿子,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的酸楚,当真是难过之极。

  待走到自已居所面前,突然有几个小兵由路旁窜出,将他的马匹惊的一跳,差点把他摔下马来。孙传庭一时间怒不可遏,喝令道:“来人,将他们拖下去!”

  他的众亲兵环伺在旁,一听得他如此吩咐,立时奔将过来,将那几个抱着木柴发呆的兵士按倒在地,用绳索捆绑起来。

  一个小队长跑上前去,向正在往宅门处行走的孙传庭问道:“大帅,打一百军棍么?”

  孙传庭回头一瞥,见那几个兵士吓的悚悚发抖,跪在地上面无人气,只向着自已拼命呼喊求饶。他不知怎地,只觉得这些士兵面目可憎,无能无用之极。心中一阵厌烦,便向那亲兵队长命道:“斩了!”

  那亲兵队长吓了一跳,虽然诺诺连声,却只在原处立身不动。见孙传庭用目光看向自已,方壮着胆子勉强道:“这几个都是虎大威总兵的亲兵,想来是为虎总兵寻取暖之物,不慎冲撞大帅,还请大帅看在虎总镇的面子上,饶他一死好了。”

  “不必多说,斩了!”

  孙传庭并不多管这几个小兵的死活,断然下令之后,便抬腿往里间而去。隐隐间却听得那几个小兵开口骂道:“孙传庭,你以为你是统兵大帅,威风凛凛,今日我们早走一步,到阴间地府等着你来!”

  又纷纷乱骂了一些诸如:无能之辈、混帐,王八蛋等语。国骂精彩,这几个人又自忖必死,被孙传庭的亲兵往街角处拖拽的同时破口大骂,将孙传庭骂的狗血淋头,一时间引的附近几百名官兵百姓围观。后来还是先用刀把将牙齿敲掉,使他们含糊不能发声,然后将这五六人按倒,解开头发拉拽开来,虽然他们觉得很是冤枉,拼命挣扎,却总是势单力孤,每一个都被三四个亲兵死死按住,依次斩了。

  孙传庭入府之后,立刻命人烧好热水,解衣沐浴。房内又有亲兵们准备好的大块炭火取暖,并不寒冷。他洗完之后,天色已晚,在书房里命人掌起灯来,开始重新润饰他的遗折,力图要亲力亲为,写的慷慨激昂,婉转动人,既能表现他的忠义气节,又能让后人感受到他的文采斐然。这项工程很是艰辛,孙总督并不再过问兵事,只打算将这事办完,就可以安心就死了。

  他忙到半夜时分,惫累之极,于是推开文案回房休息。刚刚出得书房,却在门前灯笼的映射下看到天空和庭院中白茫茫一片,天空中雪花仍是不断飘落,这一场雪却是来势不小。他看了很是欢喜,立刻下令厨房为做准备了夜宵小菜,送上一壶好酒,又将几个幕客招来,饮酒赏雪,虽然城破在即,众人却也是相对欢然,浑然忘记身在何方。

  等到第二天沿街的百姓出来觅食,寻找一些被官兵遗露的可以果腹的食物,再有寻找一些小木块等引火之物。这一场大雪过后,城中很多人家本来就断了粮食,再加上天气寒冷,一夜间已有无数老人孩童死去。侥幸未死的,就挣扎着出来寻食,各人都是打着多活一天便赚一天的念头,很是不愿立刻就死。于是城内官兵和百姓四处游荡,寻找食物和取暖物品,除了少数倒霉鬼被放在城头顶雪吹风,再也没有一人去管汉军是否会攻将过来,打下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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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78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八章 灭明(二)~

 

  城内明军和凤阳百姓纳闷于汉军的围而不攻,而汉军的中下层将佐与士兵亦是摸不着头脑。眼见天气一天冷过一天,虽然汉军后勤补给充足,将士不必如同明军那样受苦,然而冰天雪地困在孤城之外,却也并非是乐事一桩。

  “大将军,咱们兵屯于孤城之下,明明可以一鼓而下,何苦围而不攻,徒耗粮草?”

  江文瑨与张鼐都是一卫大将,面对属下部将的质疑询问,两人却是无话可答。张鼐到也罢了,江文瑨专制日本多年,统帅用兵都是一已施为,此时受命张伟,每天战马军鸽来往不断,重要军务都需张伟决断后而实行。江文瑨心中甚觉不乐,却又无法说出。此时见属下各将都是脸跃跃欲试,显然都想着迅即攻城,好立下大功,到时候凭着军功受赏。

  见张鼐与江文瑨都噤口不言,也并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金吾将军黄得功忍不住道:“贺疯子在刘大将军麾下,听说已然破了成都,将张献忠逼出川东,由剑门而出,直奔陕甘一带;曹变蛟随着周大将军破府城十一,俘总兵四、兵十一万,人口千万,山东一带,尽落我手。”

  他悻悻道:“便是万骑飞骑两军,亦已攻入河南,直逼开封。偏咱们十来万大军,坐困凤阳城下,不能动弹。风头都让别人抢啦,到时候同僚见面,可真是难为情!”

  他此语一出,顾振、张杰、肖天等人亦道:“没错,这一次大战咱们可什么也没捞着,到时候可得让那几人说嘴了!”

  江文瑨脸上一阵青色掠过,铁青着脸训道:“尔等口出狂悖之语,胆敢藐视军法么?”

  黄得功等人连忙站起,躬身道:“末将等不敢!”

  “出去!”

  张鼐目视诸将退出,因向江文瑨问道:“长峰兄,哪来的这股子邪火。咱们身为统兵上将,并不能以战为务,而是要统顾全局。陛下五天前有手书过来,要咱们不要以战功为先,而要尽量招抚,以此战彻底收服全天下士大夫的心,这才是重中之重。若是强攻入城,洪享九和孙传庭殉节而死,只怕是个不好的例子,于全局并不妙。”

  江文瑨苦笑一声,向张鼐道:“到不是为困守城下而发火,实则这大将军当的没味儿。事事掣肘而行,没有陛下的手书,咱们竟不能动!凡事不能自专,这打的是什么仗!”

  他这算是交心之言,也是被黄得苏等人激起怒火,这才脱口而出。张鼐虽与张伟关系亲近的多,却也忍不住道:“这话很是,陛下太过掣肘,若是这样,还不如不设上将,只派咱们专领一军,到也痛快!”

  “嘿,你们两个说的当真热闹!还有什么不满,都说给我听听。”

  帐内两人突然听到熟悉至此的声音,当即惊的一跳,均站起身来。张鼐兀自喝道:“谁在帐外喧哗?”

  正惊疑间,却见到有人将帐帘掀起,有人略一躬身直撞进来。帐外有大将军仪仗和散班卫士守卫,没有两人的传召任何人不得入内。谁料就这么被人直闯入内,两人正欲发火,却见那个将罩在头上的头罩一拉,却不是张伟是谁。

  见这两个心腹大将一脸惊惶,张伟噗嗤一笑,向他们道:“刚才不是还说的来劲,见我来了,怎么偏生又一个字也不能说了?”

  说罢将外袍去了,自已径自走向主位坐下,向着张李二人笑道:“别楞着了,快些命人送上热茶来。顶风冒雪的骑了这么些路,可把我冷坏了。”

  这两人到得此时,这才醒悟过来,忙都跪下,江文瑨先请罪道:“末将私下诋毁圣躬,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张鼐亦道:“臣死罪,请陛下责罚。”

  “不必如此,这次战事没有让你们放开手脚,身为统兵上将有些牢骚不足为怪。若是你们唯唯诺诺,以不担责任暗中欢喜,我反到看你们不起。”

  张伟敛了进来时的笑容,长吁一口寒气,向两人吩咐道:“都起来坐下,我有话说。”

  张鼐见张伟脸色青红不定,额头眉角都带有细细的冰屑,知道他定然是惫夜赶路,一早晨的露水冰在脸上,此时必定是寒冷的紧。忙张罗人在帐内添加柴火,送上手炉,热茶。折腾许久,方见张伟脸上回过颜色来。

  见他二人正襟危坐,仍在为适才的议论而心中不安,他展颜一笑,向他们道:“都说开了么,我这点雅量还是有的。不必为此事担心,我今日来,就是为你们所言而来。”

  张鼐精神一振,忙问道:“陛下,难道今日此来,是为了指挥攻城么?”

  张伟洒笑道:“这点子小事,委给黄得苏等人便可办妥,你们都用不上,何用我亲自过来。我顶风冒雪,自南京坐船,然后上岸急驰了两天三夜,就为的在城下过过瘾么。”

  见张鼐干笑不语,张伟又向江文瑨笑道:“长峰,你来说说,我此来何为?”

  江文瑨沉吟道:“若是攻城拔寨,陛下自然不需亲来。既然陛下亲自来了,想必是为了招降洪承畴和孙传庭等人?”

  “虽不中,亦不远矣。”

  张伟站起身来,向他二人道:“走,事不宜迟,咱们速去凤阳城下巡看一番。”

  “陛下,你一路奔波劳累,刚暖和过来,何必如此着急?那洪享九和孙传庭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咱们射进城内劝他投降的书子,仿佛是石沉大海一般。据不少缒城出逃的明军都道,各总兵大将都想投降,若不是洪某的督标和孙某的抚标镇住,只怕城内各兵早就开城投降了。那洪承畴到也罢了,除了督看城防之外,便与幕客诗酒自娱,一心想着城破那天殉节了事;至于孙传庭此人,近日颇有些疯狂举动。强拆城内居民住宅封堵城门,违抗宪命的百姓很多被当场斩杀,还有不少触犯军纪的士兵也被他下令斩首。城内明军都道,孙传庭已经发疯,各总兵若不是忌惮洪承畴几分,只怕现下就动手反了。”

  “嗯?”

  张伟停住脚步,狐疑道:“那孙传庭久历行伍,难道如此不堪么?”

  摇头笑道:“他这么做派,只是故意为之。以示汉贼不两立,一则是要督促各总兵奋力抵抗。二则,也是宣扬他的风骨,将来史笔如钩,自然不会漏了他的表现。”

  他叹气道:“软骨头病害人,这种士大夫的所谓气节,一样能使人痰迷心窍啊!不过归根结底,总比见了敌人就下跪的好。所以这孙传庭其人,我到是欣赏的很。”

  张鼐与江文瑨随同他出账,各人骑上战马,在几百个禁军的护卫下一路奔向凤阳城下,由南城门绕过,一路奔行哨探观望。城头上的明军虽然看到,却是毫不理会,只懒洋洋抱着双手蹲在城头发呆,此时太阳正高,虽然城头寒风凛洌,到底阳光晒在身上还有些暖意,腹中无食,正自饥寒,哪能放弃晒太阳的机会去与敌人叫卖邀战,那可未免太傻。

  张伟一路奔行,看到这凤阳城墙高大威严,箭楼射孔林立,檑木滚石油锅铁钉等守城器械乱纷纷摆在城头,看起来到也很有几分威慑之意。只是原本很深的护城河已经落雪结冰,河边的木栅拒马等物早被汉军火炮轰平,自城下到城门再无障碍,以汉军的攻坚能力,再有城内明军的士气低落,这城池必定可以一鼓而下。

  踏看一圈之后,张伟因见城头明军多半打着呵欠晒着太阳,或是低语说笑,或是懒洋洋的瞧着热闹,竟似视城下奔驰的几百汉军为无物。因笑道:“成了,该当如何我已有了成算,大家伙回营吧。”

  张鼐目视着那些萎靡不振的明军士卒,嘻笑道:“陛下,与这样的军队交手,当真是辱没了汉军。”

  张伟口中呵着寒气,一面打马向汉军营地返回,一面答道:“这话不对。让汉军饿上十天半月,也和他们一样。明军中尽有一些好汉子,不过饷也没有,肚皮也吃不饱。武将受文官节制,很受歧视。士卒被武将克制,如同奴仆。军队没有战力,怪不得士兵。”

  江文瑨始终沉默不语,一来是适才以话语冒犯张伟,虽然张伟已表示并不在意,他心中仍在揣揣不安;二来他心中总觉张伟此来并没有这么简单,却一时猜想不透原因,是以并不肯说话。

  随着张伟一路回到营中,见张伟意气雄强,指斥方酋。刚看完明军城防,却又开始巡视军营。此时他摆开了全副的天子仪仗,以黄钺开道,赤龙旗、清游旗、太常旗等皇帝行游旗紧随于后,其余什么黄麾、钺、戚、斧、刀、矛等持刃禁卫护卫两边,张伟换过常服,着龙袍、赤袜、头戴翼善冠,外罩金甲,骑于白马之上,所过之处尽是山呼万岁之声,十数万汉军兴奋之极,大声高吼,当真是声入云宵,威震四野。

  城外动静早将城内惊动,洪承畴等人直以为汉军来攻,一时间各自都是大惊失色,难以自持。洪承畴颤抖着手将遗书等物装入衣袖之中,带着督标亲兵急忙奔上城头。远远见了孙传庭呆立于城头之上,往远处凝视眺望,洪承畴急道:“寅演,事情如何?敌人来攻了么?为什么没有发炮!”

  却见孙传庭呆立不答,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急步窜上城头,按住心悸气喘,忙张目向城外看去。却见雪地上有人身着明黄衣袍,正在骑马巡视汉军各营,所到之处尽是山崩海啸般的万岁喊声。他不禁大惊失色,向孙传庭和凤阳巡抚孔方昭道:“原来是伪帝张伟到了!”

  见闻讯赶来的诸总兵大将都面如土色,甚至有微微颤抖,洪承畴沉声喝道:“尔等怕甚!伪帝原是明臣,与诸位总兵同列,不过是一介武夫。他来或不来,情形还不是一样。”

  各将听得他这么逞强语言,都在心中暗道:“人家一介武夫到是没错,可是战无不胜。到是你洪大督师很是自负,却被围于孤城之内。情形一样,当然是一样了。他不来咱们是死,来了还是一个死字,到也当真一样。”

  城内明军被张伟此来弄的人心惶惶,汉军军营内却是一派喜气洋洋,自下江南后,张伟再无亲征之举,汉军南征北伐,很少再见到这位昔日的统兵大将军身影。金吾与神威卫中老兵很多,对张伟一向崇拜有加,虽然此时仍是坐困孤城之下,却因得张伟到来而士气大振,各人都是喜气盈腮,向着诸新兵口说指划,解说张伟当年威风之事,言语下不免夸大几分,唬的众新兵瞠目结舌,惊叹不已。待张伟下令,今日营中加餐赏酒,各营更是欢声雷动,口称万岁之声不绝。相形之下,城内愁云惨雾,士气又是大挫,洪承畴与孙传庭虽然百般设法,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却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待到得晚间,张伟宴请卫尉以上的两卫将军,待酒宴完毕之后,止留下将军以上者居留大帐会议。

  “文瑨,张鼐,你们两人纳闷我一直遥控指挥军务,又不令你们攻城,在这里徒耗粮草,今日我来,先给你们一个交待。”

  张鼐与江文瑨齐齐躬身,答道:“末将不敢,请陛下明示就是。”

  “得天下之事,没有武力不行,纯粹靠着武力也不行。你们可明白?”

  帐中武将虽然并不尽数明白,却都懵懵懂懂答道:“是,陛下说的很对,末将等明白。”

  张伟一笑,喝了一口参汤,又道:“洪享九和孙寅演、方孔昭等人,都是明朝知名的文人能臣,强攻之下多半就会身死以殉,所以我不让你们就攻,而是一定要想法子劝降他们。原本我料想此事不急,待过了年之后再说,现下情况突变,再也不能久拖下去,是以我亲自赶来,事成则好,不成,也必须得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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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79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八章 灭明(三)~

 

  众将虽对他话中含意并不尽数了然,却知道他此番前来必定有很大的变故,一时间帐内半点声息也无,各人都瞪大了眼瞧向张伟,等着他解说明白。

  张伟目视左右,帐内除寥寥数人之外,多半还是在他初到台湾后不久就已跟随效力。此时身着甲胄,双手按膝端坐于下,一个个目光炯炯自向自已。只需自已一声令下,这些豪杰好汉便会如同狮虎如柙一般勇不可挡,将自已所有的敌人铲平消灭。回想当年,心中竟突然有种苍桑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一时间竟不知身在何处。他知道一生事业到了紧要关头,过了这一关,整个中国必将真正的掌握在他的手中。若不是回到古代,以超出常人的眼光知识打拼奋斗,哪里能轮到的他?他每常自叹:西人曾言,任何一个人回到过去,都有机会成为伟人,此语诚不欺我。

  说来也怪,到得此时,张伟却越发的迷茫害怕。他以绝世强者的形象示人,众文官武将遇着困难之时,只需想到张伟其人便可信心倍增,而张伟本人,却慢慢渐行渐远,称帝之后,越发成了孤家寡人,那种四边不靠的寂寞和压力,当真是令他难受之极。

  今时此刻,离目标登顶超发的近,张伟对掌控下中国的未来走向越发的摸不着头脑。他可以依靠未来的知道创制军队,贸易发财,可以依靠超卓的眼光拔识人才,却并不知道在当时的中国该当以什么样的精神和内在继续发展,以汉军的实力,统一全国自不必言,便是拿下东南亚、澳洲、北美,都非难事。只是若是没有坚实的理念信仰,配合以先进的政治制度,一两百年之后,中国不过又是类似奥斯曼土耳其那样的老大帝国,徒有一些武力和疆土罢了。

  他目视帐内诸将,心中道:“总归要在我手里有一个先进的政治制度,还不能把儒家的东西全丢了。腐儒僵化,并不都是儒学的过错。孔子何尝提倡过缠小脚?何尝说过要各扫门前雪?中国的事,道家亦需负很大的责任。鲜廉寡耻,枉顾大义,这可与儒家学说无关。汉唐之际儒学倡盛,中国不一样是治世盛世么。”

  想到此处,心中一动,想起几个月之前自已曾视察太学,听得太学教授黄宗羲所言的一番话:“求仁得仁,吾欲仁,斯仁至矣。孔夫子一生的政治抱负就是一个克已复礼,虽然他的手段未必高妙,然而这种一心追求仁义道德,以自身为范,垂之后世千百年无人能易,这便是他的超凡之处。诸位,吾也知西学渐盛,什么数学、几何、化学、物理诸科,都是经世济用的学问,不论是经商为官,出海放洋,都尽自用的上。所以这儒学一项,在学校竟渐渐无人问津,很有势微的迹象。陛下自将科举改制,不以四书五经取士之后,官府用人渐渐趋向杂学,而正途出身的很受嘲笑,诸位不肯用心研究书经,这也是一理。只是宗羲有一语在此,与诸君共勉:人生有道,有术。西学好比是术,而国学则是道之精义所在。我辈国人,自束发受教,总以仁义兼爱为教,是以千百年来,虽历经板荡之乱,然汉人始终未尝亡族,所为者何?邦有道矣!西学虽好,然则是外来学问,其术再好,内里是别人的东西。若是信其学说,入其宗教,习其政治,百年之学,中国原有之道义精神不复存在,名存而实亡矣!”

  黄宗羲的这番话听的张伟频频点头,心知在一六三三年的明朝之时,有人居然有这种见识,当真是了不起之极。张伟所处的时代,中国人见利忘义,见钱眼开为富不仁的事比比皆是,中国人的传统道德被破坏怠尽,新的法统又并不能真正深入人心,于是上行下效,谎话假货横行,人心崩坏之极,不正是信仰缺失的毛病么。

  有了这层明悟,张伟荡涤儒生陋习,革除儒家积弊的决心虽然不变,然而以新儒家及渐渐还政于民的诸般举措,务必要在自已的有生之年创制一个可以万世不易,不会在两三百年出现鼎革变乱的政体出来。于此同时,借由明朝大儒声望,招降一批收拾北方人心,可以最大限度利用北方力量对抗满清的打算亦已完备。若是兵祸连结,虽然汉军必胜,却也是地方疲敝,百姓受苦,他却也很是不忍。凤阳城内名臣甚多,若能招降自然很是有利于收服北方士大夫人心,几十万明军投降之后,稍加改编,足兵足饷,也有一定的战力,岂不更好。

  他只管坐地发呆,底下诸将不知道他在沉思何事,只道是皇帝正在思考如何对凤阳用兵一事,各人只是奇怪,这小小的凤阳城劳动陛下亲征,现下还想了半天不能有所结论,当真是匪夷所思之极。

  上头一个张伟,下面几十名武将呆若木鸡的端坐当场,并没有人敢发一言。若不是军帐里炉子上烧着的开水突然沸腾,发出丝丝的声响,壶口冒出一缕缕白烟来,只怕张伟这一想发真是令汉军诸将郁闷死了。

  “你们只管呆坐什么,来,喝茶!”

  见皇帝陛下终于发话,帐内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各人捧着茶碗热手,虽然还是不敢询问张伟,却都是挤眉弄眼,比之刚刚木雕石塑一般强过许多。

  张伟略一思索,终于开口向诸将道:“今次我来,实因北方情形将有大变!”

  江文瑨眉头一跳,问道:“满人入关了么?或是即将入关?”

  “皇太极十月初在盛京沈阳动员八旗,虽然封锁消息不使人知,却也被咱们的司闻曹探子探知,我约束诸将不可猛打猛冲,就是防着八旗兵突然捣乱。他们来去如风,后勤补给要求甚低,突袭能力很强,如是与明军做战时突然遇到,损害必然很大。只是他那边一动员,施琅带着水师已然赶到辽东,各江口岛屿四处奔袭,皇太极头疼之极,若是只留少量兵马,又怕我大军攻袭,或是留的多了,入关之后实力不足也是不成。所以十一月中他趁着明朝内撤入关,占了山海关和蓟镇等地,兵锋直指北京,却是并没有全师杀入,其因在此。”

  “那如今情形如何?满虏如何能奈何得了施将军的水师?别说辽东附近,就是放在整个天下,汉军水师都不惧任何敌手。海上往来方便,一夜之间飘忽数百里,就是骑兵也不能四处设防抵御,难不成如此情形,他们仍敢全师入关不成?”

  张伟向江文瑨笑道:“我有张良计,人家也有过墙梯。皇太极早就料到咱们有这么一招,初时还没有什么动静,上个月水师入得鸭绿江口,突然从江里四周窜出来几百只小船,上载火药柴草,趁着顺风点燃滑将下来。施琅大惊之下,命令全师后退,一面开炮轰击,只是那船小风大,速度极快。水师虽然迅即后撤,仍有两艘炮舰被小火船点燃烧着,救援不及而致沉没。所幸人员伤亡不大,到也罢了。只是经此一役,汉军水师很难再突入江河之内,对他们的危胁很小,只需留着人看守,又以铁链锁江,咱们是一时没有办法攻入辽东内地了。至于攻下旅顺,待水师到了后方知,人家早就深沟长垒,广设炮台,旅顺地势易守难攻,高地上架有数十门炮台,水师虽然不怕,不过死伤过多,得不偿失!”

  各将听到此时,都已是目瞪口呆,半响过后,那黄得功方吃吃道:“如此说来,水师在辽东并未拖住八旗,那皇太极现在何处?咱们的水师呢?”

  “月前十二万八旗,会同三万蒙古骑兵,将京畿团团围住,山海关总兵吴三桂与蓟镇总兵唐通败逃至通州。几个亲信太监领着京营副将们带着七八万京营兵守京城,城外已无驻兵。现下还没有消息,估计京师陷落不过是这几天的事了。”

  “啊!陛下,请发令让咱们即刻攻城,然后北上,和满鞑子痛痛快快的交手打一场!”

  “正是。陛下,眼前的明军不堪一击,何苦在此虚耗时间?兵贵神速,迟则生乱啊!”

  一听张伟将北京战事说出,帐内汉军各将都是激动非常。身为武人,自然渴望与强敌交一交手,此时纵观天下,明军与农民军正面交战都不是敌手,也只有辽东的八旗骑兵打将起来,还有一些味道。这些武人心中期盼,立时七嘴八舌,纷纷提出立刻进兵北上,与八旗兵一较高下。

  张鼐与江文瑨却并不如属下这群将军卫尉们这么激动,只是两人对视一眼,却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兴奋之色。张鼐先沉声道:“陛下,既然如此,不如命我金吾卫迅速北上,与飞骑万骑配合攻下河南,得开封、商丘,河南可保,河南与山东互相为犄角之势,敌兵必不敢南下。”

  张伟摆手一笑,向各人道:“不急。我已命周全斌屯兵驻注南,派遣官员招抚败兵流民,开仓放赈收拾人心,先把山东稳住要紧。至于开封,这几天就有消息。张瑞日前有信,道是有轻松破城的良法。开封城几千明军驻守,若不是城池高大,周王又赏金丰厚,士卒效命,飞骑将士们一天就攻下来了。”

  帐内诸人一听得开封名城又要落入飞骑之手,各人都很是沮丧,却又听张伟道:“此处事毕,你们尽数开往山东,山东要紧。八旗必不会赴西面往攻潼关,亦不会直入中原腹地,首战之地,必在山东。”

  他站起身来,长舒一个懒腰,振起精神,向着众人道:“若是能趁着北京乱局,迅速招降山东、畿辅一带的残败明兵,这自然是再好不过。此间事毕,我便要先赴济南,筹划与满人的决战。”

  江文瑨却又问道:“陛下,若是洪承畴等人不肯投降,如之奈何?”

  张伟诡笑一声,答道:“今日听了你们说起孙传庭行事的话,我到已有了计较。文瑨,此事就该着你派神威卫去做,你来安排。”

  说罢命众将先行退出,张伟拉住江文瑨窃窃私语,直又谈了一刻时间,才命他依命行事,出帐办事不提。

  汉军会议之后,原已是接近子时。夜深人静,城内明军已是多半在饥寒交迫中沉沉睡去。

  正睡的香甜之际,却突然听闻对面炮声大做,汉军所有火炮尽数开火,夜色中火光四射,炮弹落入城墙之上,当真是砖石和着血肉横飞,其状惨不忍睹。明军猝不及防之下,死伤甚是惨重。这些天来汉军并未攻城,城上明军早就懈怠,虽然总兵大将们防着张伟亲自统兵破城,然而直到天黑亦无动静,各人都自回府歇息,不再理会。谁料炮声突起,立时打的全城文武官员魂飞魄散,各自统兵至城下守卫,却又被猛烈的炮火打将回来,不能近前。后来汉军炮火延伸,便是城内亦不安全,各官都躲在房屋之内,向天祈祷,只盼炮弹千万长眼,莫要落在自已头上。

  火炮打了一个更次,却又暂歇,待两刻之后又开始雷鸣般轰响起来。如此几次三番,得到凌晨之时,天气最冷,汉军根本全无动静,只是打炮不停。城头上下的将校都道:“想来他们是借火炮立威,明天才会攻城。”

  各人将心放下,除了留下一些副将协守,又都寻了地方草草安歇,养足了精神等待第二天守城。城头上炮火猛烈,士兵很难立足,只是在炮火暂歇时有派几个小兵上去哨探外面动静。

  黑暗中有几个汉军官兵悄然摸近城边,因为人数太少,明军并不能发觉。他们已然全数换上明军袍服,以飞抓搭在城头,爬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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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80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八章 灭明(四)~

 

  等攀上城头之后,那些汉军摸黑清除了趴在城角准备上城哨探明军,潜伏不动。待一会儿炮火之声又起,急忙趁乱往城内跑去,不一会儿功夫,便已淹没在城内四处游荡的明军之中了。

  汉军的火炮一直打到天亮时辰,明军将校勉强合眼休息一会,待汉军炮火停止,便各自带人上城查看。却只见四处是断壁残垣,血肉模糊,当真是惨烈之极。各将都是打老了仗的,若不是前一阵子领教过汉军炮火威力,只怕此时都已吓的呆了。饶了如此,看着几个城楼全数被轰塌,碟台也多半被催毁无存,原本驻在城头的士卒十有八九死在城头之上。

  等洪承畴与孙传庭持尚方剑,王命旗牌、印信等物上城,督促诸将一定要实心防守,奋力死战。对面的汉军却是全无动静,全体明军不及吃饭,一直呆站到下午时分,对面仍然是连人影也欠奉一个。明军上下又累又气,开始有士卒低声漫骂,军心已是不稳。各总兵大将心中着急,此时却是不敢责罚兵士,若是一个不好,只怕立刻就是兵变之局。

  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眼见一天又混将过去。各将不免如释重负,这样的情形居然并没有敌人来攻,城池又保了一天平安,当真是邀天之幸,祖坟上冒了青烟了。

  陕西汉中镇总兵虎大威亦是疲乏之极,他身为总兵,最近又与督抚有些不对,暗中很生了一些闲气,是以当差分外提了小心,唯恐被人拿住小辫子发作,城池未破先丢了脑袋,却是很不上算。好不容易捱过一关,虎总兵心中大乐,此里城中虽然缺粮,却是少不了他的一份。他心中谋算:“娘的,过一天是一天。一会子回到家里,总得叫几个亲兵来唱几句二黄,老子边喝烧酒,再教人整治个火锅,岂不乐哉?”

  此里城内肉食早绝,虎大威前天命人杀了几匹精力不足的战马,除了每个亲兵和近身仆役能分到一点肉渣骨头之外,大半都被他命人严格看守。他每天回府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便人称一下马肉,若是少了一星半点,当值看守的人就得拿命来偿。他住在城内一个富商的家中,就在人家的大堂之内折了梨木椅子做为生火之物,用墙上挂的字画等物擦嘴,一边大块朵颐,一边猛灌烈酒,一边听着几个眉清目秀的亲兵咿咿呀呀的清唱,到也是痛快非常。

  正吃喝的兴起,却听得有小兵禀报道:“大帅,外头有河南副将陈永福求见!”

  他高兴一拍腿,叫道:“他娘的,忘了请他!快,请他进来。”

  这陈永福自上次触犯军令之后,当差办事很是谨慎,被派到河南穷追李侔不及,又是无功而返。若不是汉军攻势猛烈,明军不及内耗,只怕早被看他不顺眼的猛如虎等人谗言治死。洪承畴也知道他与猛如虎并不和睦,因为他手下还有两三千士兵,几百匹战马,害怕他气急火拼,便命他归虎大威统管。这两人曾在陕西争战时做为同僚,此时相处的也算融洽,是以虽然此时来撞席,虎大威却也并不着恼,忙一迭声命人唤他进来。

  陈永福却不似他这般兴高采烈,虎大威见他一脸青白之色,神色很是不愉,忙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又有什么军国大计督师大人不纳么?你管他这么许多!只要咱们统兵的人手里有兵,怕个鸟。你好生陪我吃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天是与非!”

  他目不识丁,拽文之后很是得意,嘎嘎粗笑两声,又闷头吃肉喝酒。见陈永福仍是一副死了亲娘的模样,不禁气道:“不吃酒来做甚?还不如去睡个大头觉。一会子城外那些死人打起炮来,别他娘的想睡安稳了。”

  正要举杯再饮,却被陈永福拉住手腕,他一阵恼火,正要开口斥骂,却听得陈永福低声道:“大帅,别再喝了,咱们的祸事到了!”

  虎大威虽是粗俗,却并非是愚笨之人,若不然也坐不到统兵大将的位子。此时被陈永福的话说的一惊,忙停了手上动作,脸上却是不露声色,只沉声令道:“所有人都出去,我要和陈将军说话!”

  他的亲兵头领知道其意,忙带着一众亲兵把守好府院大门,手按腰刀四处巡看,防着闲人接近。

  虎大威见关防严密,忙低声问陈永福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永福脸色惶急,虽知房内无人,仍不免四顾打量一番,方低声道:“城内谣言四起,不知道是什么人和咱们有仇。四处散步消息,说是上次孙督帅斩了你的亲兵,你心怀不轨。会同了我们几个大将,要趁着汉军火炮攻城时,先造反杀了孙督帅,然后裹挟了洪制军,开城投降!”

  他声音低沉,话风夹杂几滴唾沫喷在虎大威脸上,当真是如同幽幽鬼风,令人毛骨悚然。虎大威勉强一笑,向他道:“全是扯骚!娘的,老子忠心耿耿,给朝廷效了十几年的力,身家性命都搭在战场上了,要是想投,早他娘的降了。制军和督帅必不相信,你放稳了心睡觉去。”

  陈永福冷笑一声,向他道:“这种事换了你做统兵大将,是宁信其有,还是放心大敢的睡大头觉?城内军心不稳,大家都想着投降保命,你虎总兵没有过这个念头?此时谣言纷传,没准就是洪制军和孙督师设的局,找个借口,把咱们两人给办了!”

  他伸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向虎大威道:“借咱们的人头稳定军心,好狠的计谋,好毒的心肠!”

  见虎大威还在迟疑,他不禁苦笑道:“无风不起浪,这种事情传将开来,没人能隐瞒的了。何况两位督师在城内尽有暗探打听消息,这会子只怕他们都已知道,就是没有害咱们的意思,只怕也非得动手不可了。唯今之计该当如何,请大帅你定夺,永福追随马后,唯命是从!”

  虎大威呆坐半响,只觉得身上酒意渐渐散去,暖意一退,寒意上来,一阵冷风吹来,竟致浑身发抖。他吃吃道:“莫不如咱们现下打开城门,出城投降,如何?”

  陈永福点头道:“我开初也是这样想。只是汉军今夜没有打炮,城内安稳,城门处都堵上了沙包木料,堵的严严实实,又有重兵把守。咱们没有均命,合起来七八千人马,离城门又远,只怕没等城门打开,我们俩人头已然落地。”

  虎大威急道:“左也不成,右也不成,到底该当如何?”

  陈永福将他拉坐下来,低声道:“不如把几位副将和牙将参将们都叫过来,一起商议。”

  待各将到来之后,虎大威不免将事实夸大几分,仿以洪承畴与孙传庭即将要把他的全部将军都拉去砍头一般。各将正睡的迷迷糊糊,甫一听此恶耗都是吓的呆了。哪里还有甚能力分析,先是愕然,继而都怒道:“既然督师们这么恶毒,咱们不如反了吧!大明亡国已成定数,咱们早些投效汉军,还能得个富贵,若是迟了,连尸骨都是冷的!”

  陈永福过来之时,左思右想亦是此意,此时听得虎大威属下各将亦是此意,他不免添油加醋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征战之时,割人头如同草芥,咱们动的迟了,明日校场之场,一起做鬼!”

  虎大威听了此话,仿佛觉得脖子一寒,一边狂打冷战之余,一边是恶气上涌,他站起身来,叫道:“既然如此,就反了他娘的!左右听命,征集将士,就说汉军惫夜入袭,已潜入督师府中,咱们现下过去救援!”

  取出令箭,将各将的任务分派完毕,又吩咐道:“两位督帅虽然不仁,咱们却不可伤他们的性命,好生勒控你们的属下,一定不得伤害他们。”

  各将暴诺一声,各自领命而去,虎大威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心道:“只需将几个大员抓住,成功的突出城去,一场大富贵却是跑不了了。”

  他只顾着升官发财,乃至于谋反,至于身后骂名,虎大帅大字不识一个,哪里顾的了那么许多。

  自他下令发动而起,不过一个更次不到,城内已是火光四起,局面大乱。偏生汉军也来凑趣,一发现城内混乱,立时又开始打炮。城内几个领兵的大帅自顾不暇,其余一些总兵或是至城下把守,或是趁火打劫,火同虎大威等人一同造反,或是打太平拳,两不相帮。孙传庭与洪承畴两人的标营亲兵加起来不到两千人,又是分驻两地,哪里经的住越来越多的叛军攻击,虽然亲兵们拼命抵挡,到了天亮时分,两人已然双双就擒,被捆的结结实实,分头关押。

  至于凤阳总督方孔昭,原本并没有人理会于他,是以他原本有时间从容自心殉节。他与凤阳知府苏观生居于一处,两个约好自杀以殉,听到城内杀声四起,两人便依次入房,悬梁自尽。谁料方孔昭原本是机变之人,哪里肯真心就死,不过被书呆子苏观生逼迫不过,却不过大义之说,勉强答应罢了。两人入房之后,方孔昭先入内室,顾意踢倒椅子,口中发出呃呃之声,半响之后方不出身。那苏观生听的真切,以为方孔昭已死,于是慨然赋诗一首,挂在胸前,自已当真悬梁,一时气绝。方孔昭待外面没有动静,溜将出来,也不顾苏观生尸体挂在梁上,自已带了亲兵固守在府。他知道此时外面混乱,出去没准会被乱兵杀死,只是守在原处,等候局面平定,到时候尽可挥洒自如,笑傲风云。

  虎大威与陈永福擒了两个督师之后,立时知会了其余几个愿降的总兵,几股兵马合力,打开南门出降。城内其余兵马见大势已去,或是随之而降,或是出城逃窜,被埋伏的汉军打回之后,亦是请降。乱纷纷闹到中午,城内终于安定,汉军分批入城,将投降的明军赤手空拳尽数押出,关在城外军营之内。

  张伟傍晚入城,在千余禁军的护卫之下入住原本洪承畴的居所。先是接近虎大威等投诚将军,好生勉慰一番,命他们就在城内居住,等候发落。城内文官除了知府吊死,推官不知所踪,总督和其余文官皆愿投降,于是分批接见,却不似武将那么客气,除了对方孔昭稍加辞色,其余文臣很是被痛斥了一番,然后命人押往南京,等候发落。至于原本的监军太监,除了死在乱军之中的,剩余活口全数被下令诛杀。这些太监横行霸道,除了不要女人,当真是什么都要。明军上下无不痛恨,待首级挂上城头,那些被分头押出城外的明军竟致欢呼起舞,明朝之不得人心,竟致如斯。

  到得此时,汉军在陕西已占据潼关天险,保有西南大半,又占了山东大半,全歼一股明军主力,击败一股,明朝除了在通州附近的几个总兵领着几万残兵,勉强维持,就只有山西一带有秦晋二王,还有袁崇焕与卢象升带领的几部明军有些战力,其余都不足道矣。张献忠被撵出四川,在陕西亦不能立足,只得一路奔出,往甘肃一带投奔李自成去也,至于两部是合力东进,还是因争地盘而火拼,却也是不得而知了。

  局势如此,张伟一则要提防满清南下,二则意欲迅速稳定北方已占领土局势。是以一面加紧派人劝说洪孙二人投降,一面修书命人送往山西,劝袁卢二人亦降。袁崇焕是否投降,他到不得而知,到是那卢象升,则可断定必然不降。张伟肚里叹气,知道此事急迫不来,只得一面飞奔济南,就近指挥汉军,一面将洪孙等文官带同前往,预备亲自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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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81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八章 灭明(五)~

 

  张伟因知道洪承畴与孙传庭等人都是以清节忠忱自诩,定然不会一说就降,想来要费一番功夫。至于皇太极曾经使用的以庄妃劝降,他手头一无庄妃,二来也并无此需。明朝将亡,洪承畴等人失却效忠对象,自然方便许多。

  他急奔赶赴济南,就近指挥前方布防,现下山东全境已被汉军收复,河南豫东地界八府十二州一百零六县亦已攻陷,刘国轩与孔有德攻克陕西大半,现下已派兵入大散关,危胁汉中。若不是八旗摆脱了后方被袭危险,十五六万骑兵全数入关,蓟镇、通化、昌平等畿辅名城重镇已被满清所得,吴三桂等人又屯兵通州,汉军现下只有一卫兵马驻屯山东,打明军是绰绰有余,与满清对战实力却嫌不足。是以停下脚步,整治州府,派驻官府,减免赋税,安抚流民,开仓放赈。张伟甫至济南,便命全城开仓放粮,在城门各地开办粥场,施舍因兵火天灾流落的难民。因为这些举措,汉军与张伟名声大好,此前又有江南治政实绩在,士大夫多半归心,不过一月功夫不到,整个江北山东已然归附,除了少数治绩和官声都很差的贪官污吏都被抓捕,引发一些比较小的动荡之外,再无反复。

  与李自成得不到地方豪强的支持,下派官员并不能行使职权不同,张伟自江南带来了大量具有实际行政经验的官吏,厢军、靖安司官员,再有地方清要士大夫家族的支持,占领一个地方,很顺遂的就可以得到某地的物力和财力支持。他住进济南德王的王官之内,每天召见投降明朝官员,地方豪绅,好生安抚劝慰,以定人心。

  就他在抓紧时间整军治民,稳固后方的同时,又命金吾、神策、神威三卫将防线前移,大军压向畿辅地界,兵锋直指通州。又调集一军的兵力,直奔河南北部,往山西陕西交界一路横扫,以期与刘国轩等人会师,若是招降袁崇焕部不成,就以强兵猛攻山西,迅速将明朝残余势力扫平。

  皇太极驻节于北京东郊城外,此处乃是明朝官员出外任职,陛辞后官员送行之所,也是皇帝出行归京,或是有大臣回来的迎接之处。他自十一月初深秋叩关,轻松击破只有千多残卒守护的大明山海关重镇,又横扫畿辅诸多强镇,将所有的重镇全数拿下。此时明军主力一败于凤阳,二败于江北,仅有唐通吴三桂等人领着几万强兵勉强打了一仗,远远觑见八旗兵锋,便已是落荒而逃。各镇都已很少有兵把守,而明朝兵部尚书傅宗龙秉承皇帝旨意,要在畿辅编练七十三万强兵,奈何无饷无粮,又无兵源,等八旗兵攻来之时,除了各城附近的乡勇豪绅还略做抵抗,其余官员军队或逃或降,根本未尝一战。

  此时已是十二月中,一月以来,除了京师和南面的几个强镇,畿辅所有已全被八旗攻占,于以前入关抢劫不同,此次八旗兵并不似以往那么凶神恶煞般四处抢掠,而是张榜安民,并不乱杀乱抢。是以虽然人心惶惶,各府、州县的市面到也安然,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骚扰和逃难大潮。与历史上的记录不同,此时明朝的官员有南方的强势新汉人王朝可以投效,很难枉顾民族大义投靠满清,所以尽管皇太极以恢宏的度量和气魄招揽明朝郧贵和官员,收效却是很差,这么些天,只有几十个低品杂职官员被迫投降,其余官员或躲或藏,并不出来做官。

  清兵的火炮并不很多,因为满人虽然很善于打造铁甲和兵器,铸炮的时间却是很短,铁材浪费严重,工艺对他们来说也太复杂。这两年来费尽财力物力,才铸成大炮六十余门,中小火炮三四百门,又因为要防备汉军袭辽,将一部份火炮留在沿海港口和险要之处,铸成炮台守备。此次入关,只带有大小火炮百门左右,已是倾尽了全国之力,方才成行。待攻到北京城下,崇祯命成国公朱纯臣统领三大营出战,清军不过冲杀一阵,三大营七八万京军已然溃不成师,朱纯臣侥幸得脱,带着一半人逃回城内,其余败兵或死或降,带出城外的几百门火炮和炮弹火药白白便宜了清兵,立时与从关外带来的火炮并成一处,终日向城头打炮,使得明军不能驻足城上。

  北京城头而险峻,是成祖花费百万民工,历时多年修建增补而成,英宗时十万京军面对二十多万瓦刺强兵的攻击而巍然不动,就是清兵多次围城,京师为之戒严多次,而始终不曾担心京师会不能守。此番却与往日不同,不但没有了强兵驻于城外,与城上守兵以为犄角,就是源源不断奔来勤王的兵马也是一个没有。满城的百姓成日听得城外炮声不停,守城的五六万明军来回奔走,还有内操的四五千小太监也在大太监的带领下匆忙出宫,操刀持箭上城头守卫。这种情节从未有过,百姓们很是心慌,一方面是觉得大事不妙,一方面很看不起守城的京营兵和太监,各人看着那些耀武扬威持刀弄棍的太监上城,心里均想:“这种畜生都上了城头,看来大明离亡国真的不远啦。”

  朱纯臣虽然苍皇败退,崇祯却也并没有怪罪于他,只是命王德化、曹化淳、王之心等大太监一起上城,监视着守将严守城池,又令朱纯臣为提督大将,总理城内防务。那朱纯臣是郧贵之后,喝酒听戏最是拿手,行军布阵如何能行?他别无办法,只是每天缩在府中,下发命令让京营诸将一并上城,严密防守。又命帖出告示,命京师各衙门的差役、杂工一并上城。又使更夫宣谕:贼兵离城不过五里,守城十万火急,城破之日,百姓必不可免,今命全城丁壮尽数上城,协同防守,不准迟误!各家门口悬挂灯笼,严防奸细;各人不准随意上街走动,违者立时拿问!

  于是全北京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百姓不堪劳役之苦,上城守备,一无官粮补帖,二无兵器,只是赤手空拳,呼喝纳喊。而家中妻儿嗷嗷待哺,无人看顾。各人都是心急如焚,一面担心城破后被辫子兵屠杀,一面又巴不得早日解脱为好。

  崇祯居于宫城之内,自然不会知道外城情形如何。他虽然每天都担心城破,自已攻入敌手,辱没祖宗。又觉得事情未必如此之坏,吴三桂等人整顿军马后,自然还会回来救驾,袁崇焕等人亦不会袖手旁观。他每天带着周后和田妃等人到皇极殿焚香祈祷,期盼祖宗有灵,能使得勤王兵马赶到,解此危局。虽然后妃们心中明白,此番再无援兵,各人都是满眼含泪,却并不敢在皇上面前哭出声来,只是低声啜泣,不知道前途如何。

  这一日乃是崇祯六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一年之中往常这时候宫中很是热闹,除夕和元旦将至,就算是灾荒频乃,宫中用度简省,却也免不了要花上五六万两银子,布置一些花台、彩坊,再有灯火小戏凑趣,阖宫上下这几年来觉得国运黯淡,也只有借着逢年过节时热闹一番。此时国事败坏到如此地步,各宫妃哪有什么心思庆祝,只是在崇祯面前强颜欢笑,不敢惹他生气就是万幸,哪里还有什么心思过年。

  崇祯一大早便去皇极殿拈香祷告,中午又到乾清宫批阅奏章。这些年来,他每天要处理大大小小过千件的公文奏折,每天从早到晚,不能歇息。经常累的两眼布满血丝,腰酸腿疼,常常抱怨:“万历皇爷和天启阿哥年间都不理政务,天下一样太平,宫里的用度也很凑手,并不紧张。到了朕的手里,每天忙的不可开交,仍然是兵祸连绵,天灾不断!”

  待到了今日此事,乾清宫里除了几个大臣言宫的请安奏折之外,内阁并各部九卿竟然并无一份奏章递上。他到了这时,才恍然醒悟,不但今天不用办公,只怕以后也不需要他再辛苦了!

  满心凄凉的崇祯帝在殿内呆坐到傍晚时分,在太监王承恩的陪同下爬上景山,登高眺远,虽然看不到城外情形,隐约间却能见到京营官兵和内操太监们在城头来回巡逻,虽然人影稀疏,却也是旗帜鲜明,衣甲耀眼,在冬日的斜阳之下,士兵刀刃的寒光直刺崇祯双目。他看了半天,突然捂着脸向泣声道:“国家三百年来厚待百官,养育文学之士。到了今日,不但没有人来宫中共商国事,就是连进宫贺岁的人亦是一个也看不到!臣工负恩至此,当真是个个可杀!”

  王承恩见他悲伤,忙跪下道:“皇爷不必难过,臣与王德化、曹化淳等人孝敬了家宴,一会请皇爷赴宴,也是臣等的孝心。”

  崇祯点头道:“王伴伴请起。你与曹伴伴等人到底是朕的心腹家奴,比之外臣到底忠心的多!此次守城,也多半要靠内操太监的忠勇。哼,大臣一直劝我不可信任阉人,以朕看来,关键时候,还是内官更靠的住!”

  王承恩明知道内操操练时多半是唬弄崇祯,只有极少数的太监能够骑马射箭,军饷和装备的费用大多被曹化淳等人合伙贪污,只是畏惧这几人在宫中的势力,却是一语不敢透露。只引领着崇祯又略逛一圈,就从景山下来,由神武门入内,到乾清宫传膳。

  崇祯即位之初,内宫用度很是奢华,他原本一力要俭省,却因为天启的张皇后尚在,若是减了自已后妃的用度,不免让张皇后难堪。无奈之下,只得省了自已的膳食用度,一年不过省了几万银子,很是不甘。后来想起万历年间,大太监手中都很有钱,皇帝的膳食都是太监们效敬,每天翻新花样的吃,还不用宫中的一分钱。崇祯因害怕太监贪污,即位后就免了这个规定。后来国用越发紧张,他无奈之下又下令太监们效敬膳食,也不管他们是否会贪污了。

  今日的御膳却是司礼监赏印太监王德化孝敬,虽然城内兵慌马乱,他却费尽心思,整治了许多精巧菜食,又亲自赶来伺候站班,很是恭谨。自他而下,曹化淳等人亦站班伺候,一直等崇祯用完,撤了御膳和乐班,这才各自上前回话。听皇帝问及九城防备情形,却是不肯说出实话,各人都道军心民气可用,北京城高坚险,敌人必定不能破城而入。崇祯并不知道王德化与曹化淳已与城外联系献城,还以为他们忠心可嘉,心中稍安,又特地勉励几句,才命他们出宫,仍然去城门附近守备。

  待到得晚间,他又特别的心烦意乱。张开耳朵听取城外的喊杀声,只觉得心里毛骨悚然,不能自安。想到城破之后的情形,只觉得又是害怕,又是愤怒。想到大明三百年江山终于亡在自已的手中,而自已又是宵衣盰食,辛苦万分,只觉得苍天不公,臣下负恩,而自已,却是半分错误也无。

  宫门下钥之前,他终于下了决定,写就诏书,并太子惫夜出宫,往嘉定伯周奎府中暂避,命嘉定伯周奎相机将太子送出城外,妥为保护,以保存明室一脉。至于其他两位皇子,也分别送到驸马都尉巩永固、成国公朱纯臣府中,并他们好好保护。到了此时,他不肯再信任大臣,只相信这些郧臣亲贵们是与国同休贵戚,必定会好生保护好太子和两位皇子,不使他们受苦遇害。

  到了子时,他呆坐无事,又不想到后妃宫中,枯坐一晚之后,终觉疲乏之极,命人送上汤沐,洗浴过后便欲休息。睡在乾清宫的暖阁龙床之上,宫女们闭上帐门,只留下两根红烛照明,淡淡的烛光映射在崇祯脸上,显的十分的苍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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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82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八章 灭明(六)~

 

  乾清宫大殿上的钟声当当当响了三下,殿内的宫女和太监们都误以为崇祯睡着,各人虽然并不敢大声说话,却是不免轻声议论国事,为自已的未来担忧。宫女们害怕被蛮夷侮辱,一个个很是害怕,只说待城破之时,便要自尽。

  崇祯听得真切,觉得悲切心酸,又想起自已的女儿刚刚六七岁,虽然不会被人奸污,然而落入蛮夷的手中,将来长大了仍然可能受到侮辱,心里惶然道:“不能,决计不能让她被那些蛮子或是奸贼们羞辱!”

  只是一时间又狠不下心,只觉得自已眼角又潮又热,显然又在流泪。他翻了个身,强迫自已睡觉。正迷迷糊糊间,却听到外间传来一阵嘈杂声响,他气恼万分,喝道:“来人!”

  有一个近侍太监急忙奔来,向他问道:“皇爷需要什么,奴婢立刻取来。”

  “不要什么,外间为何吵闹!”

  那太监低头垂首,低声答道:“适才慈宁宫的都人来报,说是张皇后适才上吊死了,尸体刚刚解下来,她们又急又怕,赶快前来禀报皇爷。”

  崇祯听了发呆,想起进宫初张皇后百般回护于他,使他很快建立帝王权威的往事,只觉得心酸之极。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只是“啊,啊!”两声,再无别话。那太监见他再无别话,又躬着身子慢步退出,打发那报信的都人出去。

  到了第二天早晨,崇祯正在进早膳的时光,却有太监进来禀报,道是左都御史刘宗周和左中允李明睿求见。他心里很是惊讶,又有些欢喜,不禁想道:“言官儒臣虽然如同乌鸦一般讨厌,论起忠心来,却是强过一般的大臣。”

  他立刻放下筷子,命人就在乾清门的平台召见。自已略加洗漱,换过朝衣,就在几十个太监的护卫下来到平台。刘宗周与李明睿两人远远见了皇驾过来,忙在平台上跪了,等崇祯到来,开口先道:“天冷地凉,两位快些起来。”

  又命道:“来人,赐两位先生坐。”

  登基为帝这些年来,除了对几个阁臣之外,从未有过如此的恩礼客气。两个大臣又是心慰,又是心酸。刘宗周擦去眼角泪水,向皇帝道:“皇上,今日事已至此,北京诚不可保。臣等此来,求乞皇上趁着这几天天气不好,敌骑行动困难的机会,打开外城城门突围,往奔太原。太原四面环山,地势险要,又有督师臣袁崇焕等人经营几年,诚可以为暂安之处。请皇上以天下宗庙为重,弃守京师,急奔太原!”

  左中允李明睿亦跟着道:“诚然!昔日唐高祖以太原一隅之地起兵反隋,一战而下关中,遂定唐鼎。今陛下有天下之望,祖宗三百年德福庇佑,加之甘肃、宁夏等地虽有流贼为患,却仍然有很多地方是明朝所统,还有总兵吴三桂、唐通等人驻兵通州,日夜担心陛下安危。若是陛下出奔,趁着大雪过后敌人骑兵不亦追击,以内操和京营护卫,陛下以亲近禁卫先行,纵是被敌人追击,陛下亦可保安然无事。待到了太原,大明天下尚有机会反复。”

  说到此处,两人一起跪下,同声泣道:“伏愿陛下效仿昔日越王勾贱事,不以一城一地为要,务必保重,率清直大臣突围!”

  崇祯听了两人话语,亦是动心。人尚有一线生机之时,哪愿就死。只是他视帝王尊严为第一要务,并不愿意苟且偷生,被后人嘲笑。历史上他有很多机会逃奔南方,最少可以保得江南半壁,却是屡次放弃机会,终是因不肯放下架子,怕被人嘲笑的原故。

  犹豫半响,方始答道:“朕亦知两位先生苦心,言之以乎亦是有据。然则国亡君死,以殉宗庙,这才是正道。若是朕仓皇出奔,半路被擒,徒为后人笑耳!”

  刘宗周亢声道:“臣以为皇上必定可以安全出京!自月中有雪,这些时日来各处都是大雪不停,这两天虽然雪霁初晴,然而臣夜观天象,这几天必定还有大雪降临。天冷地滑,敌骑亦很难追击!请皇上痛下决心,失此良机,再欲出奔亦无机会!”

  “虽然如此,此等事不使阁臣知道,亦是不妥。”

  皇帝把明朝由阁臣与闻决断大事的传统搬将出来,就是刘宗周亦不能再说。当下由太监传旨,将首辅周廷儒次辅温体仁等人一并召入。由刘宗周二人详加解释,皇帝开口询问阁臣意见。

  他们等着阁臣拿出意见来,谁料此时众阁臣都知道明朝灭亡在即,都正是自寻打算的时候。谁愿意在这冰天雪地里伺候皇帝出奔,一个不好,就是自已先当了替死鬼。就是侥幸逃脱,亦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于是一个个天聋地哑,并不做声。崇祯挨个讯问,便都答道:“但凭陛下做主,臣并无意见。”

  崇祯长叹口气,知道阁臣不愿意行此事,因温言向刘李二人道:“今日事已至此,唯有谨从天命,不必再言其他。”

  又道:“太子与永王定王要紧,若是当真有机会,尔等可至众郧臣家中,想办法带着太子与永王定王出奔,如果能够逃脱,也是明朝幸事。”

  他摆手命众臣退下,自已在太监们的簇拥下返回内廷。刘宗周等人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几欲落泪。因知道事不可为,恨恨的向周温等大学士瞪了几眼,忙急步出宫而去。刘宗周打定主意,一定不能让太子落入敌手。回到家中,聚集了一些族人家丁,执刀带枪,他本人换上青衣小帽,骑着健骡,一起到成国公朱纯臣府外叫门,入得内里,才知道朱纯臣并不在府,还在德胜门附近守城。刘宗周也不顾朱府上下白眼,自顾自带同了几十人宿卫府中,就在太子居处之外安坐守护。

  崇祯六年十二月三十日,正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京城虽然危急,崇祯却仍然带着后宫各嫔妃一起饮宴,祭祀祖先。一早之时,他如痴人说梦一般的颁布了一生中最后的一份罪已诏书。把天下大乱的责任全部推在臣下身上,又向百姓解释征饷加派的不得已。在通篇呓语之后,他并不期盼满夷能够退兵,但希望满城官兵看到这份诏书,能够痛哭感悟,奋力守城。到了申时末刻,冬天天短,眼见就要天黑。突然在外城传来嘈杂纷乱之声。崇祯大急之下,忙传来太监迅问。一直等了一刻功夫,才有一个负责传讯的小太监奔来禀报道:“启奏皇爷,东厂提督太监曹化淳打开了彰仪门投降,城门守兵四处溃散,贼兵已入外城!”

  崇祯闻言,登时如丧考妣,呆坐御椅中不能自已。半响之后,猛然跳起,尖声大叫道:“敲景阳钟,并群臣入卫!”

  仓皇凄凉的钟声急促响起,整个皇城都可听闻。然而崇祯直等了半个时辰,却是一个大臣也没有等到。而王德化等亲信太监,亦是踪影不见。崇祯愤恨之极,几欲吐血。亲自骑了御宛中的御马,提三眼枪,带了几百个小太监往成国公府,欲知外城情形。待到了成国公府门之外,朱纯臣一则害怕皇帝加害,二则怕皇帝在此会连累自已,竟然闭门不纳。崇祯命人叫骂,又命太监们砸门,里面却是一点动静也无。那刘宗周居于后院,对此事竟是不得而知。

  崇祯无奈之下,只得又急忙往皇宫返回,待入得午门之后,众太监亦是四散而逃,只有十几人还跟在身边。听得外城喊杀声不停,局势已是大乱,崇祯如若颠狂,立命周后自杀,又手刃田妃,袁妃,长平公主、昭仁公主亦是被他杀死。到了半夜,他将这些事情处置完毕,在衣袖上写了两行字:一行称:“因失江山,无面目见祖宗,不敢终于正寝。”另一行称:“百官俱赴东宫行在。” 如此做作之后,他带着王承恩奔向景山,上吊而死。明朝天下,自此而亡。

  崇祯死后第二天,皇太极骑在马上,手执弓箭率铁骑自德胜门昂然而入。一路上百姓都在路边跪迎,明军降军和诸太监大臣亦都跪于承天门外,等着伺候这位新主子。当是之时,八旗兵勇武之名声动天下,有着“女真满万不可敌”之盛名。此时十几万八旗精兵衣甲鲜明,弓马强悍,随着皇太极这位英主一起入城,阖城百姓官员但觉这些夷人兵锋向处并无敌手,与其争战多年从无胜绩,此时人家攻破京师,只怕天下亦是垂手可得。各人凛然而跪,都做出一副恭顺的奴才模样,并没有人敢稍加反抗。

  待皇太极入承天门,过端门、午门,太和门,直入太和大殿之上,眼看着号称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的盛大宫室,站在太和殿这个当时北京最高的建筑之上,半个京城尽在眼中。自其父努儿哈赤以来,女真人辛苦征战数十年,终在今日攻破明人京师,逼死了明朝皇帝,使得明朝大臣尽皆匍匐跪拜在女真人的脚下,当真是百感交集,各种念头纷沓而来,令这位雄强睿智的女真大汗和满清皇帝不能自恃。

  他见礼亲王代善手按宝剑,背负弓箭站在自已身旁,因笑道:“大哥!当年父汗听得明朝一个千总过寿,还自称下官,称他为老爷,百般恭谨奉承。又在李成梁的府上甘为贱役,如同奴仆。终于得到他的扶持,成为建洲的诸申之主。等攻掠沈阳辽阳等地时,咱们女真大兵过六万人,女真满万不可敌,何况六万?”

  代善见他志得意满,胖胖的脸上红光满面,肥大的双手不自禁的搓来搓去。知道是因为站在这雄伟瑰丽之极的宫殿之上,心情激荡的原故。他也很是激动,不入京师,哪能见识到如此的伟大宫殿?盛京的宫室也号称皇宫,其实还不如明朝的六部衙门轩敞高大,站在这太和大殿的殿门之前,眺望远方,眼见着外城内四处是八旗辫子兵四处布防,整个京师已然落入了女真人手中,却又如何能不激动?

  因笑答道:“当年萨尔浒一战,皇上你亲自率一旗兵,如也柙猛虎一般,先以弓箭对付明军的火器,又以重骑突入敌阵中,那杜威的三万人,一个也没有走脱。血流成河,死尸遍地!眼前的这个如画江山,是咱们兄弟和父汗拼死得来,当真不易!父汗当年闲时,常与我诸兄弟提起入京朝觐时北京宫室的豪华壮丽,今天能昂首挺胸站在这太和宝殿之前,阿玛能够知道,一定欢喜的紧!”

  其余的众亲王贝勒虽然有的也是兄弟辈,却大多比这两人小了许多。比如多尔衮与多铎、阿济格三人,虽然是代善与皇太极的弟弟,当年征伐辽东诸战,却是未能跟随左右。此时听得这两人互相奉承,三人面面相觑,只觉得心中不服。多铎忍不住道:“父汗奠基,兄皇开拓!若不是皇上征伐辽阳、宁绵,咱们想入关来,也非易事。”

  他虽然大赞皇太极的功劳,却也是指出入关之事自已三兄弟亦有大功在内。皇太极自然知道其意,此时正是高兴,却也并不计较。只看他一眼,便微笑道:“既然入了关来,就得好生做下去!明朝已亡,皇帝都自杀死了,大半江山落入了张伟手中,并不足以为患了。”

  说起这个话头,不免想起了强敌张伟。此番他留着几千强兵守住了旅顺,又有诸多小船在江中挡住敌人入江之路,再有三万精骑四处巡护。他事先交待,并不以一城一地得失为要,务必要以打击敌人为重,三万八旗精锐,再有一万多汉军步卒留守,辅以火炮在紧要港口和要害,也可算是万无一失。汉军若想从辽东登陆上岸容易,想从容进袭,就是大不易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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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83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九章 相峙(一)~

 

  皇太极现下虽不甚担心,只是那辽东地界地广人稀,海港河道甚多,虽是布下重兵防御,却保不准汉军会从何处进袭。

  想起此事,心中一阵烦忙,原本布满喜气的脸不免阴沉下来。这大殿平台上原本笑闹欢腾的众亲王贝勒,八旗大将们一见皇帝如此,便也都噤口不言,只等着他说话。

  其余各人到也罢了,内大臣索尼曾经亲赴台湾,略知汉军底细和张伟的治政能力。每常想到当年在台湾的兴盛景象就觉得不寒而粟,他因见皇太极提起这个话头,忙接口道:“皇上说的没错,明朝是不足为虑,已然灭亡。就是有些残部,也根本不值得满洲大军一扫。只是汉人的天下多半已落入那张伟的手中,此人一代枭雄之才,做事很有开创之风,又非拘泥古板之人。依我看……”

  他虽然号称满人中的才学之士,其实也不过就看过些四书五经,识得些汉字,论起真正的底子,也就是一本《三国演义》,此时想要有些典雅帖切的比喻,竟然想不出来。因咬一咬牙,接着道:“依我看,他就是个曹操!”

  女真人最重英雄,却不似汉人那样从大义角度轻视曹操,此时各人听得索尼如此比喻,不禁哗然。梅勒章京冷僧机先道:“索尼,你也太瞧的起这个张某人了!他不过就趁着咱们辽东空虚偷袭得逞,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罢了。济尔哈郎固守不出,让他们的火炮打的不能抬头;李永芳蠢材一个,一万多汉兵被人家包了饺子。只可惜鳌拜,这个混人轻兵冒进,糊里糊涂送了性命!咱们满人的巴图鲁不光是得勇,还得有谋。怎么不轻骑侦察,然后进击?这么冒失,害人害已!”

  这冷僧机与二等总兵谭泰当日奉命把守辽阳,并没有及时赶到救援沈阳。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错失,皇太极也没有责怪,两人却视当年之事为很大的耻辱。此时冷僧机当先发难,谭泰自然急忙附事,亦道:“汉人有个鸟用!当初在宽甸迎击南蛮子的要是咱们一万多八旗骑兵,野战之时就是不能得胜,也不致全师覆没,被人家一路攻到沈阳,弄的城内势单力孤,这才被张伟占了大便宜!”

  满人一向瞧不起汉人,此语一出,其余的各亲王贝勒和八旗大臣自然随身附合,一起痛骂李永芳无能,丧失辱国,连累了沈阳驻军。

  皇太极心里未尝不是觉得此话有理,那李永芳无能之辈,若不是最早投降,哪轮的到他做统兵大将。只是扭头一看,不但祖大寿、吴襄、刘良臣、张存仁等新附汉军面色不悦,就是马光远等十几年前就投顺的汉将也是脸色难看,面带薄怒。满人制度此时尚没有经过根本性的改变,各旗都自有旗主,打仗时由各旗主从牛录中征召士卒出征,常备的摆牙喇精兵都有各亲王贝勒统领,除了上三旗外,五旗中各有势力,虽然听凭皇帝下令征战,其实各有系统,并不真正心服皇太极一系。到是这些汉军因为是卖身投靠,只唯皇命是从,到是真正的忠义不二。不象各旗旗主,兴军打仗只是为了抢掠钱财子女,哪里管什么天下大业。

  他轻咳一声,向众人道:“不必多说。咱们大清讲的是满汉一家,汉人也有英雄豪杰,满人不可轻视。到是议议,咱们现下成功突入北京,下一步该怎么走法?”

  莽古尔泰自当年阿敏叛后,很是老实谨慎了一阵。此次攻入关内,他的部下首先打败吴三桂与唐通的联军,他自已身先士卒,冲杀在前,很是立了汗马功劳。原本以为依着个例,必然是可获得大笔金银和汉人奴隶,谁料此次皇太极一不准杀戮,二不准各人私分,全数入官,说是要以为大军和政府开支所用。他一肚皮的不满,却只是不敢发作,此时得着机会,便闷声道:“依我看,不如把明朝府藏和宫藏的宝贝金银都收拾干净,把京师附近的汉人百姓都带回关内。一把火烧了这个紫禁城,咱们回盛京老家,过逍遥日子最好!”

  皇太极盯着他眼,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入关之前,就说了此次入关是为了得到明朝的天下,你现在说的这话,难道要背弃前约?”

  “我不敢!皇上你是当家之人,自然你说了算。只是明朝太大,汉人人口众多,要是无能之辈也罢了,那个张伟还是有些才干能力,咱们此次入关虽然有十几万人,满洲八旗不过八万,张伟的汉军好几十万,还有什么厢军,新投降的几十万明军,咱们就是打胜了,要有多少八旗子弟丢掉性命?父汗当年起兵,只求得到明朝的奴尔干都司治地,就是知足,皇上今天志向如此远大,却未必是满洲人的福份!”

  他瞥一眼皇太极的神色,又嘟囔道:“自然,大事是皇上你拿主意,我只听命就是了。”

  代善因觉气氛尴尬,不似适才那么融洽,忙出来圆场道:“这怕什么。咱们八旗精兵甲于天下,我没有和那个南蛮子交过手,料想不过是凭着火炮犀利,打了咱们一个不提防。现下既然入关,总得交一交手,才知道下一步该当如何。以咱们满人的勇名,难道不打一打就退?那可丢不起这个人。”

  皇太极知道这个长兄一向支持自已,此时出来说话亦是相帮之意。却不料他语不及义,当真是胡说八道一通。当下只觉得哭笑不得,对他却又不能训斥,正要说话,却又听代善次子硕托道:“打仗总得要钱粮,钱咱们有,粮食却并不宽裕。还有马匹要用的草料,也很是吃紧。现在不过占了十几个州府,一百个县不到,凭着北方的这点供奉,难!所以依我看来,趁着大胜余威,一开了春就向南进击,以咱们的武力,以战养战最好!”

  此话说的很是有理,乃是入关前皇太极与各亲王贝勒商议妥帖的定策。满清起事之初,原本不过是希图辽东一地,后来明军屡战屡败,胃口始开,攻下沈阳等地后,又希图辽西,等在宁远等地吃了大亏,才知道明朝也不可轻辱,就是大炮一项,满人拼尽全力铸成那么几门,明军每败必失,却是很快就能补充,国力高下一较便知端底。所以满清直到皇太极奋然建国称帝,八旗上下却并没有一统全国的决心和企图。只有皇太极本人一直深谋远虑,并不以在关外称雄而自足。他并不了解明朝国内的实际情形,虽然知道有农民起义,却苦于联络不上。只是每次入关抢劫,一路上却并没有明军敢当阻挡,两千八旗兵就能横行山东,押送十几万汉人逍遥自在的回到关外,而拔除了宁绵等钉子之后,畿辅山东等地虚实尽知,八旗各亲王贝勒的野心和胃口方被提将起来,经过皇太极的鼓励劝说,才在明军尽撤关内之时趁虚而入,企图灭亡明朝后得到整个汉人的江山。

  想法和实力都已齐备,只是在失去范文程等汉人智囊之后,又没有洪承畴这样的降官以为耳目。自皇太极以下,各亲王贝勒对这场灭国战争如何打,该打怎么进行却殊无定算。祖大寿等辽东降将虽然归顺,其实并不真正心服,与佟养性等早降的汉官绝然不同,指望他们引路,却是不成。

  想到此处,皇太极只觉得忧心如焚,他以平复天下为志愿,又很相信自已旗下将士的勇力,然而身为一个很杰出的政治家,他自然知道平定天下光有勇力决然不成,没有汉人士大夫的支持,只怕非得灰溜溜的退回关外不可。

  只是此人一向坚毅不拔,并不以小小困难为念。费尽心力解决了后方难题,又花费两三年的时间囤积粮草,铸造火炮,无非不过是看出以张伟的才干魄力,若是不趁着他立足不稳,实力还不够强之时就痛加打击,最少也要占据北方,与其形成隔江对峙之势,如若不然,以他的治政能力,汉军实力的膨胀加强,难道容他成功的灭掉明朝,统一全国,然后再轻轻松松的踏中关外,收复辽东都司么?每常想到当年在凤凰楼内,张伟一脸微笑,向他说道:“打败八旗,非得汉人出一不出英主,如同当年成祖一般率大军亲征,以五十万军挥戈以向,大汗能抵挡么?女真满万不可敌,也得看对手是谁。中原汉人王朝实力远大女真人之上,大汗想以一隅之地,十万精兵以抗么?只怕灭族之祸不远矣。”

  他暗中摇头,心道:“你休想如此!不管各亲王贝勒怎么样,旗下的各旗主牛录怎么想,我一定要与你交一交手,看看沈阳一役之后,你的军队强横成什么样子!”

  “礼亲王,请你带领旗兵和蒙古诸王公、台吉,驻守城外。城内由两白旗和天助军驻守。原本的明军降军,也到城外,派了咱们的人去收编整顿。至于粮食,城内府藏还有不少,近期内可以支持。城外驻军每天到城内来搬运粮草食用就是。”

  代善瞠目道:“天寒地冻的,咱们各旗上下正想着进城避寒,为什么好好的房子不住,要住在城外?”

  他因担心一惯对汉人凶残好杀的旗兵并不能真正的守住纪律,不在城内乱抢乱杀,寒了明朝降官降将的心,所以如此安排。

  只是这个理由却并不能直说,因沉吟道:“大哥,我每常和你说的话,你忘了么?”

  见代善不解,他又道:“不少亲王贝勒反对入关,甚至当年父法亦有疑虑,都是因当年大金灭辽,占据了中国北方,谁知后来腐化之极,王公子弟尽成膏粱,士卒都不能骑射。潼关一战,五十万女真子弟被十几万蒙古人打败,横尸百里。大家都说,当年完颜阿骨打何等英雄,一万人击败三十万辽军,后世子孙那般无能,还不是汉人酒色和衣饰给害的!所以虽然进盛京,占据不少汉人城池,却只有汉人依着我们的例,剃头穿箭衣,不能蓄发,穿宽袍。如今咱们进了关内,更要小心,万一旗下人都住在城里,时间久了染上了南蛮子的阴柔懦弱气质,不就是要亡族了么?”

  他这一番话却正是女真人最担心之事,昔日努儿哈赤建国号为大金,就是以金国的后裔自诩。现下皇太极因怕刺激汉人,改为大清,其实并不能改变满人与女真同族的现实。稍有些见识的八旗贵胄都很担心当年金国被蒙古灭族之事重演,所以对汉人的生活习惯和衣饰头发很是排斥,唯恐女真子弟堕落腐化,那可真是糟糕之极。

  此时各王公贝勒听了皇太极一说,各人均道:“皇上深谋远虑,当真是睿断英明!”

  代善亦道:“这话很是,不但咱们要住在城外,还要命令城内所有的汉人剃发易服,都依着我们满人的规矩才是!”

  皇太极一听之下,因笑道:“这事不急。人家刚刚归顺,现下就叫换过服饰,也来不及准备。而且此时以收拢人心要紧,咱们自个儿不学他们就是,汉人越柔懦,对咱们越是有利。”

  又正颜厉色道:“咱们只顾高兴和议事,竟然忘了先去迎还父汗的梓宫!父汗的梓宫自从被张伟掘起,所幸到没有被崇祯焚毁,就放在他们的光禄寺库房,与猪牛羊肉堆放在一处!想起此事,朕就很是气恼。朕已命人将梓宫迎出,请喇嘛和萨满祈福诵经,着人送回关内,重新安葬!”

  此事自然是重要之极,各人自然不能反对。于是自皇太极领头,礼亲王代善紧随其后,各人随同前往奉迎努儿哈赤的棺木,准备在停灵一段时间,开春便送回辽东重新在福陵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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