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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玄幻小说《大汉龙腾》作者:淡墨青衫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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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92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七十章 决战(三)~

 

  汉军一卫五万余人,配有各式口径的野战火炮四百余门。当时的明军和清兵火炮基本上都是一根长型的重铁管,携带很是不便。而汉军有炮架车轮,最重的六千斤二十四磅火炮亦只是配有十六匹马即可。最小的六磅小炮,不过四匹马和十二个炮手及辅助人员,就可敷用。

  待周全斌一声令下,后阵炮队立时点火发炮。此番炮击的威势却又远远大过适才明军的轰击,汉军四百门制式火炮一起开火,方圆十数里的土地都被强大的反震力所震动,不但当事的汉军被晃的东倒西歪,便是城头的明军亦能感觉到这炮击的威力,只觉得城头上的砖石都在微微晃动,各兵脚下不稳,脸上变色,各人都道:“莫不要把城墙震踏了才好!”

  汉军火炮震动的威力如此之大,首当其冲的八旗大阵却是被如雨点一般降落的炮弹击中,瞬息间无数颗炮弹以八旗兵从未见识过的威力在他们的身边爆炸,无数颗碎裂开来的弹片四处横飞,如同勾魂的使者,将这些横行辽东,只会拉弓射箭的粗豪汉子一个个当场炸死,若是正巧被重达二十四磅的超大炮弹击中,便立时连人带马被砸的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豪格等人在炮声初起时,还曾大笑,言道这些南蛮子别无长技,只会开枪放炮,不敢当面拼杀。待炮声一起,清兵连绵近十里的阵列中尽皆被炮弹击中,每一颗炮弹落下,便是数十过百人的死伤。就是大将索海,皇太极的庶弟塔拜等人,亦被炮弹炸中,当场身死。豪格等人只觉得炮声隆隆,浑似在耳边不停的敲响,眼见无数人就在眼前被弹片剖腹挖心,血肉横飞,只令人觉得天地间一片血色,耳中再无别的声响,只有不停的炮击声,还有八旗战马的惨嘶声,受伤的清兵惨叫声充斥于耳,几欲令人疯狂。

  虽然在见识到了汉军火炮威力之后,清兵开始四散躲避,伤亡开始变小。只是这种铁与火的压力当真是无与伦比,虽然旗兵多半是枪林箭雨中厮杀出来,亦曾见识过明军火炮,却哪里能承受的住?豪格稍待片刻,却听得汉军火炮声响并没有停止,略听一会,反而觉得越发的紧急快速。他心里诧异,不知道汉军火炮铸法精良,又有冷却之法,不似明军与清兵的火炮,连开五炮以上,就得防止炸膛。

  他又忍耐片刻,觉得再也难以承受下去。已经有旗兵忍耐不住压力,开始疯狂大叫,往汉军阵中冲去。豪格原本打算调动兵力,先行试探攻击,然后再以大军攻入敌人薄弱之处,此时却委实受不住这么强大的炮击,于是立时下令,命令各旗将士立刻全数冲击,待奔行到敌人本阵前,再分开绕击,分别攻击敌人两翼。清兵各将亦是早也忍受不住,只等豪格下令。此时接了将命,如蒙大赦,立时督促部下打马狂奔,并不再爱惜马力以做冲击之用。

  清兵原本缓慢而行,以给敌人造成压力,待到三里开外时,方才提升马力以冲刺敌阵。此时因为害怕炮击,各人都是拼命打马,与汉军距离不过五六里路,不过一刻功夫,就已奔到。

  待冲到汉军主阵之前里许,当先的却是硕塞率领的镶黄旗下的万余骑兵,此时因距离过近,汉军的火炮已是无法发炮,步卒已经由开始的不安转为信心大增。看了适才被炸的灰头土脸的敌人奔来,竟已是浑然不放在眼里。各军依着平时训练的步兵操典变阵迎敌,竟让奔袭而来的清兵不敢再进半步。

  硕塞眼见阵前的汉军以刺猬一般的枪矛阵势迎敌,他忖度一番,知道若是强迫冲击,只怕自已的部下根本冲不动敌人的阵势,势必将一个个被那些长达五六米的长矛窜在矛尖。他打马绕行,在汉军主阵四周观察片刻,心中已然有了定计。因微微冷笑,向着与他齐至的谭泰道:“他们以为用这些长矛就能阻的了八旗铁骑?需知咱们女真人重骑兵原本就不多,原本就不是以冲刺见长。咱们以骑射起家,就让这些只知道用火器的南蛮子见识一下咱们女真人的射术!”

  说罢,立刻令全军变阵,转为一字型,然后往汉军阵前逼将过去,虽然在到了距离五百米以内之后,汉军开始仍手榴弹,开枪射击,给清兵带来不小的伤亡,然而清兵的强弓亦到了可以发箭的距离,急红了眼的清兵开始使用他们最擅长的战技,一个个拉弓引箭,将一支支箭矢开始向着汉军阵中射去。因为要用长矛挡路敌人冲击,前阵的汉军无法配备盾牌,阵后的汉军虽然身着软甲,手持火枪,却亦不如纯冷兵器的龙武卫那般有盾牌和重甲防护。于是当又急又准,劲力十足的箭雨袭来,一时间汉军死伤亦是很大,其中又以首当其冲的持矛手伤亡最重。清军虽然在火枪和手榴弹的打击下死伤很重,硕塞与谭泰等人却因见到在箭雨打击下的汉军阵脚亦是开始松动而信心大增,一众八旗将领杀红了眼,只待着汉军前阵有了空隙,便要指挥着大军前冲,以骑兵的冲击力将敌人的阵形彻底冲乱。

  两军如此对射了一刻时间之后,却正如硕塞等人所愿,汉军阵脚松动,各个方阵散开队形,除了正前方的矛手仍然不动,后面的枪兵已然停了射击,开始散开。硕塞等人大喜,立命下属拼命射箭,要等矛手们散开之后,便可以冲刺入阵。硕塞心神激荡,心中突地想起当年在萨尔浒一战时,他的父亲皇太极与明将杜松部三万人激战,明军以车阵拒敌,发射火器,清兵不顾死伤,发箭对射,等明军火器用光,皇太极一马当先,破阵而入,三万明军被杀的一个不剩。他想到此处,只觉得浑身发势,父祖的英名和光辉令他沉醉其中,满人自穷山恶水中锻炼出来的武勇精神在他胸中激荡。他喘着粗气望向汉军阵中,只等着过一会看到敌人崩溃,他就要不顾多罗郡王的身份,亲自带队前冲,将眼前的这些汉人全数杀光。

  当硕塞两眼血红,渴望冲阵肉搏之际,汉军阵中却悄然骚动,一队队手持着样式与大部分汉军绝然不同火枪的枪手到得阵前,各人将一颗颗纸质子弹填入枪支后膛,与普通汉军将火药倒入前膛亦是绝然不同。这些汉军使用的便是射程和威力远远大过前膛火枪的后膛纸质撞针枪,因为有了纸质子弹和膛线,再加上使用改良火药,这些火药的有效射程已经超过五百米,远远超过了普通前膛枪不到两百米的有效射程。但因为没有车床,并不能批量生产,每年出产的这种火枪不到百支,只是少量装备,由射术最精秒的射手持有。

  “砰……”

  一颗子弹准确的穿过多罗郡王硕塞的胸膛,正在幻想着超越父祖武郧的郡王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前自已胸前,只见先是一缕鲜血溢将出来,穿过碎裂的甲胄,将他的外袍染湿。他到并没有觉得痛楚,只觉得不可思议,自已身处汉军打不到的后方,身上穿的又是盛京匠户打造的精良铁甲,却不知道如何被敌人穿透,当真是希奇古怪,不可理解。皇太极的儿子中,除了豪格便是以硕塞最为勇武,甚得他的喜爱,此时这个英武年青的郡王就以满脸的不可思议,再加上满腔的遗憾,颓然落马,战死当场。

  硕塞一死,他的亲兵知道自已亦必将被处死,各人大急之下,悍勇之气大增,立时将上衣一脱,光着身子手持大刀铁锤,口中喝喊大骂,激励着所有在场的将士往前,要与汉军拼死一战。若是他们此时能突到汉军阵前,想来也会造成很大的麻烦。只是残余的五六千清兵刚刚前冲,原本散开的汉军阵中却突然响起了嗤嗤的药线点燃的声息,一朵朵小火花四射喷溅,不一会功夫,各清兵只见得眼前火光大盛,一支支如同长矛一般的物什由汉军阵中飞射出来,就在清军奔驰的马队中起火爆炸。这些便是汉军特为与满人决战而设计准备的火箭,除了有少量火药爆炸伤人外,箭身上缚空笛鸣哨,一经发射,嗖嗖之声大作,飞入清军马队中仍是响声不止,再加上爆炸后的火花响起,一时间清军战马大惊,再也不能受骑兵的控制。

  周全斌眼见各处的清军同时大乱,知道因火箭发射,清兵不能掌握马匹。他知道破敌就在此时,于是立命曹变蛟等大将亲自领兵出战,务要将敌人在阵前打跨。各部汉军听得命令,立将口中长枪斜握,各人同声呐喊,战鼓轰隆,一起向狼狈之极的清军进攻。硕塞的部下因为主将死亡,谭泰等大将的战马受惊,根本没有人下令,于是混乱中匆忙迎敌,被汉军的火枪兵节节进逼,不能抵挡。各军苦战片刻,已是再也不能支持,只有两千人的残部突出战场,寻了一个缝隙,远远逃了。

  左翼与中阵打的顺手,右翼的清兵虽然也只是万五千人,却因为是豪格亲领,最是精锐。待硕塞身死,其部下星期之时。豪格却已命剩的万余清兵下马,决意以步兵射箭突前,攻破汉军右翼之后,或是迂回主阵,或是趁着有时间安抚战马,再行逃走。

  “萨木什喀,索海,你们带着集中起来的摆牙喇兵往前,一定要冲破敌人的阵线!”

  见萨木会喀与索海领命,准备带领着集中起来的上三旗所有的千多名摆牙喇精兵和两千余铁头兵冲阵。豪格虽觉得这些精兵必定会死伤惨重,却也相信由最精锐的摆牙喇兵和铁头兵合力做战,一定能突破敌人的防线。于是他一边看着这些精兵在几个大将的带领下集中向前,一边下令快些安抚战马,避开敌人的正面火箭攻击,待过一会战马安定后,就以剩下的兵力投入战场,加重打击。

  女真人自努尔哈赤编旗之后,已经成为一个平时为民,战时为兵的全民性的军事组织。每遇做战,由每牛录抽人入伍,战后回旗,而所谓的摆牙喇精兵,乃是由各旗抽出的战士中精选而出,都是勇猛和箭术、格斗术都远远超过常人的旗丁方有机会入选。他们与普通的旗丁不同,不论是后方还是做战,都护卫在各亲王贝勒和固山额真身边,保护他们的安全。因为摆牙喇是各王公贝勒的精锐禁卫,当年皇太极在征调莽古尔泰的摆牙喇亲兵时,莽古尔泰竟然愤怒到拔刀与大汗理论的地步,其精锐程度自然就不言而明。而铁头兵亦是八旗中的精锐勇武之士方能担当,他们全身包着二三十斤重的铁甲,全身除了眼睛之外,都以铁甲包裹,又可以充做重骑兵冲击,又可以为重步兵执坚披锐,与敌肉搏血战,亦是八旗做战的撒手锏。

  待摆牙喇兵们与铁头兵尽数集结完毕,近四千人的队伍却散发出适才三万余八旗兵方有的战意与压力。所有的清兵手忙脚乱,应付敌人的攻击之时,却也忍不住向这些人大叫道:“巴图鲁,巴图鲁!”

  豪格的战马此时已然安稳,不再带着他东窜西走,他看着自已手下最精锐的勇士开始往前方突去,当先的铁头军举着牛皮大盾,汉军的火枪枪子并不能打透,况且他们身上有着厚重的铁甲,汉军的火枪在这么远的距离完全不能穿透。枪子打在光滑发亮的铁甲上,虽然是哐哐做响,却并不能稍稍阻止这些满含杀意,一心复仇的八旗精锐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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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93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七十章 决战(四)~

 

  修正,铁头兵身上的铁甲应不止二三十斤,该在五十六斤左右。索海亦是笔误,致歉。

  在满人的摆牙喇精兵与铁头军做孤注一掷冲击之时,整个战场上的八旗人数能战者加起来已不足两万,其余或死或伤,或是落荒而逃。汉军左翼已经肃清正面之敌,开始往右翼迂回包抄。因八旗逼近而沉寂一段时间的炮声亦是再次响起,调准校距后的炮队开始向着步步进逼的摆牙喇兵与铁头军阵中开火。只是因为距离太近,重炮并不好调整,亦是害怕误伤汉军自身,是以只是以一些中小口径的火炮发射霰弹和开花弹,用以杀伤敌兵。

  负责指挥汉军右翼正是神策卫右上将军左良玉,他原在南疆镇守,因此次对满人之战关系重大,也比打同是汉人的明军更让这些将军们心动。在他再三请战之后,张伟终于将他调回,由海路一直送到天津参战。此时眼见敌人弃马步战,几千名步兵虽然杀气腾腾,又有过半是全身铁甲,只露出双眼的铁人兵,左良玉细观片刻,忍不住失笑道:“满人之勇竟致如此乎?以步卒冲我火枪大阵,当真好笑!”

  他微一沉吟,立时令道:“传令炮队,所有的轻炮不要再轰击敌骑,给我对准了这股步兵狠炸!”

  后阵炮队得了他令,立时调准炮口,向着那些满人精兵开火。只是距离太近,百多门火炮不过命中一两发炮弹,敌兵便已冲到汉军步兵第一道防线之前百米之内。汉国步阵早已变阵,由开始的横阵转为斜阵纵深,以手中的燧发枪不住分段射击。明军的火绳枪百米内不过能有效射击两三发,汉军以制式装备,迅即开火发射,以百人为列,每列开火后即刻后退,后队继续发射,前队装药。开初时因距离过远,汉军火力并没有对敌人造成很大伤害,待距离进入百米之内,虽然那些摆牙喇兵亦是边走边射,不过汉军阵式变化,距离又在弓箭瞄准射程之外,虽然满人的强弓大箭可以射到阵中,却也是绵弱无力,无法造成很大的伤害。

  待这些兵士推到五十米内,汉军的火枪射个不停,已有近半满人中最骄傲的摆牙喇勇士未能见到敌人的面便已扑倒在途中。只有铁头军身负着过六十斤的厚重铁甲,将全身要害遮挡的严严实实,又有牛皮大盾先拦一道,是以死伤并不严重,只有三四百人在半途或是死于炮火,或是伤于火枪,无力行走,扑倒在途中。

  豪格一边安抚着仍在不住惊慌暴路的战马,一面死死盯着行进中的铁头军大阵。在他看来,若是能突破敌阵,造成混乱,他最少也可以带领剩下的骑兵,在汉军包抄过来之前,以强悍的突击能力和快速的移动,将敌人炮队斩杀摧毁,然后命全军逃跑,这样亦可勉强向父皇交待。若是不然,纵是此时能逃得性命,亦是无法抬头做人。

  起初他看到铁头军与摆牙喇兵一路向前,汉军的火炮杀伤并不是很大,于是原本已经绝望的心里立时升腾起希望。于是立刻下令身边的亲兵大将们加紧收拢人马,又命萨木喀什领着两千余整顿好的骑兵往左方策动,尽力阻挡住汉军前进的脚步。至于这些人是死是活,能拖住几时,他却是顾不得了。待看到离的汉军越近,敌人火力越发猛烈,受伤身死的旗兵越来越多,原本声势骇人杀气腾腾的步军方阵越发稀疏,他痛苦的闭上眼睛,知道此事再无希望。无论这些精兵如何勇武能战,当面的汉军足有两万余人,还有其余汉军正在赶来,以汉军的战力和勇武,根本不可能出现打破一个阵脚便全师溃败的情形,纵是小有损失,亦无法扭转整个战局。

  他左思右想,终觉此间战事已然无望得胜,纵是能多杀几个敌人,或是急逃也无法摆脱全师覆灭的结局。

  “来人,传回萨木喀什,不必再与敌人交手,全师往南而撤!”

  “肃亲王,这样将放弃那些冲往敌阵的勇士,你怎么可以这样!”

  豪格扭头一看,却原来是自已的庶叔巴布泰。他与塔拜一样,都是努儿啥赤的小福晋所生,年纪与豪格相差无多,并不受皇太极的信重的爱护,现下不过受封饶余贝勒,地位与豪格相差万里。若是每常,巴布泰敢于这样与豪格说话,必定会被他斥责,只现仗打成现下这个模样,豪格心中痛苦异常,哪有闲暇计较这么许多。因扭头向巴布泰道:“我亦不想如此。不过此时撤退,还能保住几千人马,若是死战不退,只怕全师迟折于此。我满人原本就是不多,哪能在这城下损失如此之多的勇士!”

  他说到此处,已是哽咽难言,两行泪水自泪中直流而下,在满是黑灰土尘的脸上冲出两道水痕。上三旗的满兵乃是豪格父子保住权位的最重法码,此次一战折损大半,就连各亲王贝勒的摆牙喇精兵和铁头兵亦尽陷于此,却教豪格如何不心疼。再有这半天没有硕塞的信息,想来是被适才突如其来的枪击打死,失去这个勇武善战的弟弟,他到并不心疼,却想着皇太极必定会狠狠责备于他,心中又愧又气,已是再也忍耐不住。

  巴布泰等人见他痛苦,均是神色黯然。知道豪格身为主帅,争胜不能,自然以保有军队实力为首要之事。只是看着族人勇士战死当场,自已却打马逃走,实在不是女真人的习惯。巴布泰只觉得又是愤恨,又是惭愧,他拔出刀来,向着各人大叫道:“我自随同父汗起兵,就没有遇敌而逃的时候。一向只是汉人被咱们打的溃不成军,哪有女真人逃跑的时候!你们不必管我,随肃亲王逃走,将来复仇就是!”

  说罢,挥刀打马,拼命向汉军右军冲去。他的亲兵已被调走冲阵,只是单人独骑拼命向前,汉军炮火竟不能伤,豪格等人睁大双眼,待看到他冲到步卒近前,各人都是一声欢呼。只是叫声未止,却看到汉军阵中接连有白烟冒起,巴布泰在马上摇上几摇,手中的弓箭尚未射出一箭,整个人却从马上猛的栽倒下来,在地上挣扎几下,已是不能动了。

  豪格痛苦的闭上双眼,挥手令道:“快撤,不能往北,敌人必有伏兵。先往南,尔后往西!”

  约摸五千人的满人骑兵终于聚拢在一处,被汉军火箭惊吓的战马经过安抚,终于亦安静下来。各骑看着不远处冲到汉军阵前,头顶上纷纷落下手榴弹,被炸的血肉横飞的铁头兵勇士,均是心酸之极。各人听得豪格一声令下,立刻调转马头,绕过天津城池,往南方狂奔而去。

  随着大队骑兵的蹄声响起,死伤惨重的铁头军终于终入汉军阵中。虽然被汉军变阵包围,以长矛挡住他们的突进,众军士又听得真切,知道大队主力已经撤走。他们弃马而来,必定无幸。各人心中又悲又愤,却并没有投降敌人的打算。各人手中或持大刀,或是长枪,间或有人手持铁链大锤,四处挥舞。只是汉军队列整齐,以方阵迎敌,前排是长枪或长矛挡住敌人猛攻,后排仍是不断发枪射击,再有飞蝗一般的手榴弹不住落在清兵阵中,人数又是他们数倍。清兵初时尚凭着一股血气之勇和肉搏战斗的实力拼死向前,能与汉军交一交手,待时间一长,沉重的铁甲的兵器将所有铁头军的力气耗尽,各兵只觉得手中的武器越发沉重,移动的脚步也越发艰难,很难再追上不断后撤、穿插的汉军,只觉得这些手持亮闪闪长枪的黑衣军人越打越多,攻击的火力越来越猛。身上的铁甲虽然厚实,能挡的住射来的箭矢,却无法在如此之近的距离内挡住火枪的攻击。不住有枪子穿透铁甲,将甲胄内的战士射死射伤,虽然这些女真人在受伤或身死时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拼命将手中武器抛向汉军,亦只不过给汉军造成一些小小的麻烦而已。

  此时战场上的炮声渐渐沉寂下来,清兵骑兵越跑越远,极目望去,不过是地平线上的一个个小小黑点。而左翼和中阵的汉军已经迂回过来,将剩下不到两千人的清兵团团围住。因为左良玉所部的汉军占据了完全的优势,这些汉军只是持枪旁观,看着战友们对这些手持冷兵器的勇士做着几近单方面的屠杀。

  城内的明军并没有出城参战,以防清兵骑兵突然杀回。吴三桂与唐通、刘泽清等人却带了一从亲卫骑马出城,先是参拜了周全斌,尔后便随着中军大宫移动观战。明军诸将都曾经是镇边总兵大将,哪曾见过满人如此情况?各人一面随着汉军移动,一边看着遍布整个战场的清兵尸体,心中均道:“若是今天顶不住压力,或降或逃,只怕不久之后,我亦是躺在地上的尸体了。”

  待他们随之赶到右翼战场,只见战阵内的满兵越打越少,多是浑身鲜血,却仍然徒劳拼斗,浴血而战。吴三桂因见周全斌不动声色,只冷眼旁观。他想起今日之事,却忍不住道:“周将军,末将有一言,请将军鉴纳。”

  “请说。”

  “大军既然得胜,何苦无谓杀伤,以干天和。不若令汉军后退,这些铁人兵力气早已用尽,想必就颓然倒地,不需多费枪弹就可捕获。”

  周全斌细思片刻,展颜一笑,向他嘉许道:“吴总兵虽然年少,毕竟是将门虎子,所言甚是有理。”

  说罢,立刻传来一名中军牙将,向他吩咐几句,命他立刻到左良玉军中传令。

  不过一刻功夫,左良玉军中亦是情势大变。所有的汉军急步后退,不再与清兵接触,虽然还在开枪,慢慢退远之后,枪声亦是慢慢稀疏。被围的清兵阵中轻装的摆牙喇精兵早已多半战死,此时只剩下千多名全身铁甲的铁头兵仍然兀立。待汉军稍退,虽然相隔不过百步,给这些铁头兵的压力却是大减。原本靠着一股悍勇之气强撑的众清兵立时觉得浑身酥软,再也无力站立,开始只是一人将手中武器抛下,哐当一声倾倒在地,其余的清兵看到听到响动,心中一松,虽然知道此处乃是战场,却实在抵抗不了从身体到灵魂深处的疲乏,众人都是将手一松,扔下手中武器,就地颓然而倒,仰而朝天,静候敌人的处置。

  周全斌见状大喜,向着吴三桂嘉许道:“不错,吴总兵一言,可挽回不少汉军士兵的生命,此是大功一件,我必定会向陛下禀明!”

  吴三桂此时功利心思虽不如往日那般强烈,然而富贵谁不想得,亦不免喜上眉梢,向周全斌笑道:“末将不敢居功,此亦是大将军调度指挥之劳苦,才有现下的结果。”

  周全斌和他点头一笑,不再与他多说。只向着曹变蛟与赶来左良玉令道:“两位再辛苦一遭,带着部下清理战场,再立营歇息。”

  见两人领命去了,周全斌正要转身,那唐通因之前的投降一语,此时又见吴三桂得意,他心中醋意大生,又想邀功,忙上前笑道:“这十几里方圆战场,算来总能抓到四五千的活口满兵,关在城外殊为不便,不若全数押到城内,择地关押为好。”

  “很是。我适才已命两位将军去清理,就是命懂得满语的通事挨个问话,愿降者关押入城,将来再做安置。不愿降者,立刻全数诛杀。虽然满人愿降者不多,还是做一下准备的好。唐将军深谋远虑,见识卓越,我很欢喜。”

  唐通心中大喜,又笑道:“满兵已是惊弓之鸟,虽然逃走的有几千人,属下不才,愿意率本部三千精骑追击,必定斩首虏首首级,以报大帅恩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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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94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七十章 决战(五)~

 

  唐通既然如此卖力,周全斌思忖一番,便向他笑道:“城里打了半天,士卒疲敝。唐将军虽然请战,却不必带三千人,只需挑选千多健壮兵士,跟随在满人身后,敌跑你追,敌停你停,敌驻你扰。如此这般,不损士卒,能将敌人拖的精疲力竭,便算是大功一件。”

  如此的便宜差使,唐通自然可以办的下来,当下高兴的满脸放光,向周全斌抱拳一诺,立时返回挑选人马,准备即刻追击敌骑。

  见他如此,其余刘泽清、杨坤等明朝降将亦纷纷请战,或是带数百人,或是数十人,随同唐通一同前去,不过半个时辰左右,由天津城内赫赫扬扬奔出近两千骑的明军,马蹄得得,尘土飞扬,往清兵逃走的方向直追而去。

  周全斌见吴三桂并未请战,仍然面带恭谨紧随身后,便向他笑道:“吴镇为何不随同诸总兵同去?守城有功,献策有功,若是再能追击斩杀一些敌人的首级,吴镇此战乃是战功第一人,何其荣耀!”

  吴三桂先是摇头不语,后见周全斌面带微笑,并不如同往常那般严肃,他心中一动,便亦笑道:“此皆是芥藓之功,不足令吴某心动。”

  “喔?那何等战功,方能令吴镇心动?”

  “三桂年少,若有狂言,尚乞大将军莫要怪罪。”

  此时已是入暮时分,两人一前一后,骑后四处巡视。这连绵十余里的战场上尽是满人死尸,军旗,散落一地的武器,被殷红鲜血染红的枯草;大半的汉军将士并没有理会那些死尸,而是四处追赶那些失去主人的战马。只有少数汉军在官长的指挥下,以刺刀拨弄那些看起来完整,甚至在稍稍蠕动的清兵,遇着活口便是几个人纷纷以刀刺戳下,直待那些人再也不动,方才嘻嘻哈哈离去。

  吴三桂正欲说话,却随行看到此处,侧隐之心油然而起。待看到汉军士卒向前,将那些适才勇不可挡,奋力苦战的铁头兵们纷纷刺喉咙杀死,偶尔有起身下跪求饶的,亦是同时被几柄泛着寒光的刺刀戳中,迅即倒地而死。大半的八旗战士都已放弃抵抗,闭目受死,还有小半拼死挣扎反抗,亦不过死的快些而已。他看的张目结舌,心道:“这些汉军当真是残忍之极,哪有半分仁德之师的模样?适才这周大将军下令,降者不杀,现下如此这般直接杀人,当真是可恶之极。”

  “大将军……”

  吴三桂正欲为这些清兵求情,却见周全斌面色似笑非笑,他身后有一汉军将军亦冲他轻轻摇头,吴三桂立时醒悟,忙改口道:“大将军,依末将看,此战过后,东虏实力损伤很大,势必有战守退三争。”

  周全斌眼中似乎并未看到那些一直杀戮的汉军士兵,只向吴三桂展颜一笑,颇感兴趣的问道:“长白兄,请为全斌细细道来。”

  吴三桂敛住心神,并不再关心那些被屠戮的满人,只向周全斌沉声道:“天津一战乃是八旗的试探之举,以皇太极的打算,想必是要让这一股旗兵往南,与汉军稍加接触,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退。奈何清兵主帅豪格不明敌情,骄狂轻敌,被大将军围而歼之,此役过后,上三旗精锐尽失,皇太极实力大损。依末将看,虏朝伪帝雄才大略,父子两代经营辽东多年,每时每刻不以入关得大明天下为念。除他之外,其子豪格等人亦是如此。天津一战过后,皇太极等主张南下的一派必定实力大损,此事与当年盛京被吾皇攻破一事尚有不同,当日皇太极实力未损,是以轻易扭转局,而此时他手中无兵,再也难以压制其余的诸旗王公了。”

  “那依将军之见,东虏是断然不再南下了?”

  吴三桂断然答道:“正是!除非早前有别支南下军队,不然,清兵很难再有南下之兵。皇太极纵是有心,奈何手中除了一些汉军军队还能供他指挥,其余满蒙军队能听他的么?其兄代善素无野心,只盼着能长保富贵即可,连大汗和皇帝都不要做,他要咱们汉人的江山做什么?他的儿子岳托和萨哈廉虽然与皇太极交好,二儿子硕托却一向不服其叔。代善本人亦无决断,是以正红和镶红两旗决然不会出兵。多尔衮兄弟一向不服皇太极抢了他们一系的汗位,此时只怕逼宫的心都有,又怎会分兵南下,为皇太极卖命?”

  周全斌听得他这一番剖析,几于张伟在手书中嘱咐他的一般相同。他用极欣赏的眼光瞥一眼这位侃侃而言的原旧明大将,却仍是不露声色,只淡淡一笑,向他虚赞一声:“将军所见甚为高妙,未知守和退两策又做何解?”

  吴三桂这些天来费尽心力思索,方悟得这些入骨三分的分析见解,谁料眼前这位汉军大将军竟恍似浑不在意,不禁令他沮丧。只是此人生性坚韧,眼前的小小挫折到也并不能打击到他。当下也不在意,又向周全斌道:“先说退出关外。以末将看来,满人在辽东横行数十年,不会以一战而丧气,虽心惊汉军实力强横,却也并不能到吓退他们的地步。最多会互相攻讦,指斥豪格等主将无能。他们攻打宁绵诸城多年,此番又是因职部等总兵内迁方能顺利入关,见得北京城内的花花世界,正如饿狼见了鲜肉,哪有轻易撒嘴的道理?所以汉军不连战连续,打的他们各旗都伤了根本,很难让这些莽夫下定退回的决心。”

  说到此处,他以极坚定的口吻向周全斌总结道:“所以依末将之微见,东虏必定不会继续南下做战,也不会轻易退回关内。多半是想以骑兵优势,在京师附近平原等咱们往攻,集结大军备战。尔后以汉军实力虚实来和咱们谈和,或是以山海关为界,要求金银贡纳,或是以畿辅等边地割让,仿石敬塘的幽云十六州故事。”

  “那以你之见,咱们该当如何?”

  “末将今日见了汉军火器之威,士卒训练之精,做战之勇,诸位将军指挥之能,还能有什么话说?只需集结大军,直捣京师,足以将这些鞑虏逐出关外!至于那白山黑水的苦寒之地,只城派遣一上将,领十万兵而扫荡之,便足以敉平这些受创严重的蛮夷丑辈,使其再也不能危胁中国!”

  周全斌终于忍不住击掌称赞,向他大笑道:“长白吾兄,真不愧是将门世家!所见近情入理,高妙过人,全斌听君一席话,未来之事原本是浮云遮目,今日被此劲风一招而空矣!”

  吴三桂听了他般赞赏,到是颇觉惭愧。当下涨红了脸,向周全斌道:“大将军这般称赞,末将怎生克当。末将原本江北高邮人氏,自曾祖时便为镇辽大将。父亲更是司职旧明的都指挥使,位高爵重,朝廷信重。然则咱们吴家只以家族富贵为念,侵吞军饷,不修城池,不抚士卒,致使蛮夷横行,汉人流离失所,备受苦难。今大明已亡,末将既然归降汉朝,自然当以汉朝国事为重,其实今日之前,尚有不少私心,末将私下自省,当真是愧悔莫及。适才所思,不过是微愚末见,不足为大将军一笑耳。大将军身为统军上将,对日后战事自然是胸有成竹,哪需末将来多嘴。”

  “不然。我虽然知道,不过将军今番说将出来,却又是别有一番做用,我兄亦不必过谦。况且今日事,我兄有大功在有,献妙策于后,我必定会表章奏功,陛下对将军亦必定会有恩赏。”

  说到此时,天色已然黑透,整个战场亦已扫除干净。早有汉军各级将军上前,向周全斌请示诸般军务。吴三桂骑马恭候一旁,只觉得汉军行伍规制与明军绝然不同,其军、旅、营、果、什之分比之明军混乱之极的编制易于指挥,各级将军、卫尉、都尉等军官都有方便易识的铁牌辩别,敌人不易看出,而自已人一目了然,指挥起来更是得心应手。再看到士兵经历一天激战,仍是精神健旺,行动迅速,丝毫没有明军战后抢掠财物,私割首级等弊,他不禁在心中暗自赞叹:此真是汉唐以来未之有的强兵,比之八旗精兵亦是超过许多。

  待周全斌将眼前事一一料理完毕,命汉军监督,城内众百姓将俘获的战马及武器一一搬运入城,将满人战死者的尸体归拢在一处,慢慢垒高,其间每层以黄土覆盖,终于堆成一个数十米高的大型尸堆。

  吴三桂心中明白,此即谓“京观”,乃是中国自古以来击败敌人后常有之事。自明朝开国以来,虽然亦有南征北讨,杀伐诛戮,却从未有过如此之事。他心中暗叹道:“虽然这位周将军很能礼贤下士,办事亦是公道,却未免失之残苛,将来史笔如钩,只怕是要留下恶名的。”

  他正在腹诽,却见黑暗中周全斌将手中马鞭一扬,向那黑暗中仍隐约可见的高大尸堆一指,向吴三桂笑道:“你在想,太过残忍了,是么?”

  吴三桂吓了一跳,忙道:“末将不敢!只有如此行事,才能让这些蛮夷知道,敢犯强汉天威者,必受诛戮。”

  周全斌噗嗤一笑,指着他道:“这话又是虚言伪饰,不见诚心!”

  “是,末将适才是想,这样做法,有些过残,只怕将来于大将军的清名有累。”

  虽然看不清周全斌的神情,吴三桂却突然觉得这个年纪看起来并不很大,可能只是与他的长兄吴三凤同年的大将军神情沉郁之极。

  他期期道:“这或许是我太过苛责,行军做战,哪有不死人的。打败了,自然就接受后果,这原也是很常有的事。末将父子在辽东,也是杀俘,只是不曾铸成京观罢了。”

  “这些都是陛下的命令,依我的本性,也是觉得太过残忍。”

  虽然周全斌的声音很轻,却仍然让吴三桂听了个清清楚楚。眼前这个汉军大将竟然敢如此议论汉皇,吴三桂当即大惊失色,几欲落荒而逃。

  “不妨事。我十五岁便跟在陛下身边,适才那话,当面也说得。此战之前,陛下早有交待,满虏累次入关抢掠,动辄屠城,每个满人旗丁手上,哪曾不沾染汉人的鲜血?汉人总说要以仁德报怨恨,其实弱小的异族可以用仁德感化,威势震慑,而如同蒙古、女真这样的异族,当他们武力强大之时,用仁德能使他们投降么?那当真是笑话!当今之势,唯有以杀止杀,杀的他们害怕了,自然也就没有边患了。还有,汉人柔懦的太久了,仁慈善良的也太久了,也该以武勇和残忍,来重铸一下了。”

  吴三桂只觉得这些话匪夷所思,却也未尝没有道理。正要答道,却又听周全斌悠然说道:“这种事你不必插嘴。今日守城,亦是要以铁血重铸明军降军,尔等撑的过去自然好,撑不过去,也不可惜。吴将军心思缜密,又很勇武,乃是大将之才,所以全斌现下点拨你几句,来日方长,好生做吧!”

  说罢,也不等吴三桂答话,他自行调转马头,往城池方向而去。待到了天津城内,又忙着将城内明军调拨至一处,城防守备由汉军接管,一应事物皆是亲力亲为,并不委于属下。

  吴三桂很是诧异,忙拉住适才提醒自已不要胡编说话的那位汉军将军,向他笑道:“适才之事很是承情,未敢问将军尊姓大名?城内关防已然严密,未知周将军何故如此。”

  此时他们已到达天津卫指挥使衙门正门之前,数十盏灯笼高高悬挂在府门之上,将四周映照的如同白昼,那汉军将军所着盔甲袍服却是与寻常汉军不同,肃穆之余尚有几分华贵之气。吴三桂只见他露齿一笑,却听他答道:“我是汉军羽林将军,周将军如此行事,乃是因为陛下三日内就要亲临天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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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95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七十章 决战(六)~

 

  那将军说罢,也不顾吴三桂惊诧,却又驰马奔到周全斌身边,与他小声商议,显是在布置关防事物。

  吴三桂原是诧异,这将军为何如此大胆,竟将此机密大事告诉自已这个旧明降将。直待半夜间军令下来,却原来是要紧闭四门,除汉军往四乡采买军需的后勤军将之外,任何人亦不得进出。他这才了悟于心,因知汉帝将至,不免多带了几分小心。直到现在,他每件事做的都甚合汉军上下的心思,若是在此事上出了纰漏,未免太过冤枉。是以急忙传召属下各副将、参将、千总、游击等诸武官,一则率领他们连夜抚慰日间奋战将士,抚恤死伤将士,二来虽不明言,却下令诸将对军中上下严加部勒,不使生事。至于被调走的各部精锐,他虽不敢问,周全斌等人亦未明言,想来是被派往清兵回京必由之路堵截,是胜是败,却是他操心不上了。

  城内汉军与旧明降军虽然很是忙碌了一番,待到了三更时分,除了留下警备守卫,却已各自安睡。而与此同时,傍晚时分逃离战场,一直未敢停歇脚步的清兵残部,虽然已是疲敝不堪,却因担心身后追兵,全军上下都不敢歇息,仍在急行赶路。

  待子时一过,冬天天寒,各人虽然都身着冬装,骑在马上却都是无法抵御那彻骨的寒风。自豪格以上,均是浑身冻的发抖,再也不能忍受。此时已是奔驰到天津城西百余里处,人马俱乏,又与先行出逃的谭泰所部千多人汇合,算来人马亦有六千出头,各人都觉胆气稍壮,不似先前那般害怕。

  那谭泰弃主而逃,虽然是在硕塞之后,却自忖难逃重责,是以一直垂头丧气,并不敢多嘴说话。此时眼见士卒疲敝,很难忍受下去,原本的寒风之余,却又微洒小雨,虽然雨势很小,却已渐渐将各人身上的棉布箭衣浇透。豪格等人自有亲卫送上油衣遮挡,寻常的旗兵却哪里去寻?他心中暗自忖度,害怕难逃一死,到不如此时邀得旗下人的尊重,将来或是求情救命,或是留下个好名声,也比现下闷头闷脑的跟到北京,被枭首示众来的更好。

  想到此处,心中已有定计,因急驰几步,上前向豪格道:“肃亲王,咱们一路狂奔至此,就是人受的了,马也是再不能急驰。若是不惜马力,天明后突遇敌兵,该当如何是好?”

  豪格原本心绪不佳,此时见了这个先逃之人,更是一肚皮的火气。若不是此人是正黄旗大将,他并没有权力处置,只怕当时相遇之时,就命人砍了他头。见此人不顾廉耻,竟敢上前说话,他没好气道:“依你说该当如何?就地宿营,等着那些汉人追上来么?”

  他语气极是粗鲁,谭泰一向是上三旗中极受器重的大将,哪曾受过如此气恼,当下就顶回去道:“就这么跑下去,不等到廊坊地界,只怕咱们的战马就全数累跨了,到时候,走回去么?走不动了,爬回去么?”

  豪格又反唇相讥道:“是么,我原说你跑的快,原来也有跑不动的时候?今日事,若不是你先行逃走,连累我不能冲击敌阵,哪能败的如此之惨?”

  “你!”

  谭泰立时大怒,今日惨败原是各人均有责任,豪格身为主帅,自然亦是其过不小。现下听他语气,竟似要把这战败之责全数推到他的身上,却教他如何不怒。当即抽出腰刀,向豪格怒喝道:“肃亲王,今日战局大家伙都看在眼里,只怕你想全数赖到我的头上,也非易事!”

  他将腰刀拔出,豪格本人尚在冷笑,并不在意,他身边的众亲兵护卫却立时将佩刀抽出,一齐对准谭泰喝道:“放下!你要造反么!”

  谭泰身后的部下亦一齐将腰刀抽出,指向豪格的亲兵,众人一起叫骂道:“造反?也等你家主子做了大汗再说!现下不过是个亲王,就想摆主子的谱么!”

  这些人原本是正黄旗下,原是皇太极最终心不过的部属,谁料此时各人迭遭打击之余,不但没有听到主将一语安慰,反而一直斥骂,就是连甚受尊敬的谭泰亦是被豪格连声辱骂,各人又愤又气,当下一不做二不休,指着豪格叫骂不休,将他指挥失误,轻敌冒进之举一一骂将出来,豪格原本气急败坏,被这些人指着鼻子斥骂一番,一时间又愧又气,却将他骂醒过来,知道此时不是追究谭泰之时。

  他喝止了与谭泰部下叫骂的部属,向着谭泰诸人道:“我是主帅,回京之后,自会向阿玛领罪。各位不必着急,该领的,我领就是。”

  豪格身为亲王,地位尊崇,此时既然如此软语抚慰,谭泰便也立时喝住各人,向豪格道:“肃亲王亦请放心,谭泰有罪,自然也不会不领!”

  两边既然和缓下来,豪格心中稍定,八旗自创立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火爆之举,若是正黄旗中的两边人火拼起来,那可真是让别人见了笑话,父皇绝饶不了他。他心中又忧又急,却知道此时非得让诸人休息不可,因颓然抚额,向各人道:“大家伙都累了,我也是疲乏的紧。既然如此,前面再有十里,便是李家堡,咱们来时曾经在那里歇脚,大伙儿再辛苦一会,到了那里再歇,如何?”

  谭泰等人尚在犹豫,萨木喀什等八旗大将都道:“这是自然,这里荒郊野地,如何歇息,还是再多撑片刻,到了镇子里再歇不迟。”

  当下一群人计较已定,勉强按住心头怒火,并住一处,往十里外的镇子急驰而去。各人虽被汉军打的怕了,却是并没有怀疑距离天津近两百里的小镇驻有汉军伏兵,况且此次接战汉军又纯是步兵,各人都将心思放稳,一门心思跑到镇上打尖休息,恢复体力。

  豪格虽然将谭泰等人安抚,心中的怒火却是一阵阵的升腾起来,他伏身马上,不时偷瞄不远处一脸桀骜不驯的谭泰,心中知道,此人既然与他翻脸,日后也很难再受节制,不若到小镇打尖时,趁其不便,将其擒斩。他的部下群龙无首,想必也不会再闹。若是让此人回到京师,或是投靠代善一系,或是投靠多尔衮诸兄弟,以上三旗现下的力量,却是奈何他不得了。

  他满脸阴沉,只顾盘算。冰冷的小雨不住打在脸上,却是丝毫未觉。一直待奔到那李家堡镇外,各前卫旗兵远远看到镇上若隐若现的灯笼火光,均是欢呼大喊,兴奋之极。他这才惊觉过来,只觉得手脚发软,身上无力,腹中不时鸣叫,已是饿的狠了。因也鼓起兴头来,向各人道:“去镇上寻些猪牛鸡鸭,命镇上百姓烧煮热汤伺候!”

  豪格出京这时,皇太极曾有严令,命大军不得扰民,不得入城池民镇休息。是以上次过境,只是在镇外打尖,平买平卖,并没有为难镇内居民。此时刚打了一个大败仗,哪有心思理会这些。当下各兵听得命令,这些人都是历次入关,烧杀抢掠的老手,这一次入关受尽拘束,早就是不耐之极,此时听得豪格吩咐,都是吹呼大叫,纵马而入。这小小镇子,能有多大空间,这几千八旗兵马全入,镇上各家各户门前均是挤满人马。各旗兵将镇上汉人尽数驱赶出来,喝令他们献上粮食家畜,烧饭煮食,伺候大兵战马草粮。

  一时间这小小民镇人声鼎沸,闹腾非常。原本在梦乡中的各家百姓纷纷惊醒,被迫伺候这些言语不通,面目可憎的蛮夷。好在身处乱世,各人早知道规则如何,一时间饭香大起,各门各户点起火烛,为这些大兵埋锅造饭。其间旗下各兵闯门入户,搜罗金银细软,敢有哭叫反抗的,不免一刀砍翻。有那姿色稍好的妇女,各旗兵自然不肯放过,一个个扛入房内,轮流奸淫。

  虽然他们闹的不堪,不过清兵诸将因刚在天津城下吃了老大败仗,被汉人打的灰头土脸,心中亦是愤恨,哪里去管士兵如何。只是吩咐人做好了饭即刻送将上来,再选几个漂亮标致的娘们送将过来就好,谁有闲情去管这些。

  原本八旗兵路过城镇,总要轻骑四出,到处哨探,以防敌人埋伏偷袭。此时因是半夜,又是新败溃兵,由上到下都是疲乏之极,哪还有人记得此事。是以不过半里开外,黑暗中无数双眼睛冒着寒光围将上来,这些在镇内胡闹的满兵却是丝毫不知。那负责在镇边守望满兵一心想着入内休息享乐,亦不曾实心守卫,是以被人逼将上来也是全然不知。

  “大人,动手打这些龟孙子吧,这糟践的太不成模样了!”

  负责镇北的乃是汉军都尉阎应元,他乃是通州人士,崇祯四年被派往江阴任典史。汉军一至,他领着城内百姓擒拿住守备明将,开城投降。后因汉军扩军,他不是科举正途,又是一直对行伍之事颇有兴趣,汉军地位甚高,不比明军处处受人歧视。他便毅然入伍,由什长做到都尉,不过短短两年。其人性格坚毅,遇事果断,很受神策军中的上官信重。此次派遣明军精锐三万人在清军回师必经之余埋伏,由汉军中调遣了数百名什长和果尉都尉充斥其中指挥,他便是其中之一。

  此时这些投降明军已然换装,穿上了由南方运送过来的汉军服饰,内甲胄,外黑色绣以大汉两字,其两侧为番号姓名的夹袍。在这暗夜之中,趴伏于这小镇的道路两侧。清军自入镇后,他们便开始移动包抄,待镇里闹将起来,近三万旧辽明军已将这股清兵团团围住。

  听得部下激愤,阎应元亦是愤怒异常。他就是通州人,家乡离此不远,听得这些满鞑子祸害百姓,又如何能够不怒。因招手叫过一个小兵,向他道:“去问薛将军,咱们何时攻入镇内?”

  那小兵领命去了,不一时回来,向他道:“薛将军说了,大家都是很气,不过此时攻入,敌人尚且有备。他们在此打尖,是要歇息,待半个时辰后,敌兵大半入睡,那时突然攻入,可收奇效。命我们少安毋躁,不可枉动。还有,镇北是堵截敌兵要处,命都尉你率领部下,一步不可退却!”

  阎应元听得镇上满人不住叽里哇啦大叫,其间夹杂着汉人的哭叫哀求,间或还有妇女的尖叫与满人的淫笑,他听的睚眦欲裂,愤恨之极。却又知道薛勇所言很是有理,也只得强捺愤怒,并不敢有所异动。拨给他的部下约有三千,均是总兵高弟属下精锐,他略想一想,便向几个千总百户官道:“准备好的物什,都放下去了么?”

  “回大人,那些铁钉、滑珠、尖锥,均已埋下。还有,镇北大道两边,都是预先埋好的绊马索,还有尖桩,敌人想凭着马速逃走,那是想也休想!都尉大人的奇思妙想,当真是令人佩服。”

  阎应元点头一笑,向他们道:“这些玩意儿登不了大雅之堂,汉军也没有用过,我也不过是偶发奇想罢了。不过此次杀敌,到盼着这些东西能起到大用,也不枉大家一番辛苦。”

  他眼中冒出寒光,心中直道:“不将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生杀光,对不住家乡父老!”

  因又向这些旧明军官道:“大家伙在辽东多年,也与鞑子接战多次。响鼓不用重擂,我也不必多加吩咐,总之一会子大家操家伙上,砍他个痛快就是!”

  各军官并不敢高声,只一个个沉声答道:“人心都是肉长的,汉军又给俸饷,又给咱们换装重用,这些鞑子祸害的是汉人,咱们不狠劲儿杀,对的起父母先人么?一会子谁退后害怕,谁就不是人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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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96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七十间 决战(七)~

 

  镇外四周的汉军勉强克制心神,强忍着立时冲入镇内的冲动。各人静静趴伏于镇外旷野四周,任凄风冷雨不住拍打着自已的全身,身上虽然冰冷一片,心里却是火烧也似难过。其实他们都是辽东军户世家,骚扰百姓,祸害乡里的事情并没有少做。然而自已做与别人做感觉很是不同,况且满人是异族蛮夷,双方你来我往打了这么多年,仇怨早结,此次以绝对优势攻敌不备,用脚丫子想也可以知道已方必定大胜,这样的便宜自然是不占白不占了。

  一直苦熬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已近四更时分。此时正是一天中人最疲倦之时,镇内的满兵都已入睡,镇内外寂静无声,唯有隐约传来的鼾声和百姓们压抑的哭声。汉军将军薛勇知道时机已到,因命精选而出的健壮军汉摸上镇口,将镇口处骑在马上垂头打盹的清兵先行杀死,然后方亲率大队突然杀入。

  这镇上方圆不过四五里,约有三四百间房屋,除了几间大户民宅被各满人亲贵占据休息外,其余各满兵多半居住于民房之内,汉军先行扫除外围,然后由四面突入,镇内清兵多半已经入睡,突然间喊杀声四起,胡乱睡在镇边的满兵顷刻间已被猛然冲入的汉军乱刀砍死。

  “肃亲王,请快起身!”

  豪格的众亲兵朦朦胧胧间听得镇内杀声四起,他们居于镇子中间,耳听得外围的各满兵不住惨叫,登高一看,隐隐绰绰间似有无数束甲持刀的敌兵黑压压看不到边,大惊之下,知道是中了埋伏,其祸非小。当下各人也不及束甲,匆忙将衣袍套上,将战马牵出,入房将豪格唤醒,狼狈而出。

  待他们一行十余人得到房外,镇上已是火光四起,无数旗兵在睡梦中已然身首异处。虽然此时大半清兵已然起身,在镇内与突进来的汉军肉搏抵抗,只是一来精神不济,体力不支。二来地方狭小,满人的骑射功夫无从展开,人数又是远远不及对方,被优势汉军分割包围,逐一斩杀。

  豪格临睡前还将居住的那一大户人家的小姐强奸,倦极了的他本欲黑甜一梦,睡到天明,谁知道突然落入重围,眼见无数汉军叫嚷砍杀,首当其冲的清兵无不被砍成肉酱,火光下汉军衣甲精良,勇不可挡。他知道事情不济,再也无法将部下整肃抵抗,此时若能逃得性命,便已是邀天之幸。想到可能被敌人杀死,甚至俘虏,这个一直看不起汉人,视汉人为草芥的满人亲王汗透重衣,害怕之极。当下不管不顾,只带着十几个从人拼命往镇北方向逃窜,一路上尽是汉军步卒,清兵有不少骑上马的,并不能多行几步,便被斩落下马。豪格的众亲兵拼死护卫,再加上豪格本人自幼习武,手持宽刃大刀左挥右舞,拼死冲杀,待冲到镇边之时,一路上有各满人大将加入这一小股队伍,竟也渐渐聚集到千人左右。

  他们眼见这小镇的东西南三面都是火光大盛,杀声震天,唯独镇北杀声较小,汉军在此处的实力亦是稍弱。各人心中稍安,都想着敌人必是由南面追赶而来,在北面实力不足,此时既然已经聚拢了这么许多人马,想必可以逃出生天,不致于身死此地。

  “伊逊,叶克舍,谭泰,你们带兵先冲,我与萨木喀什断后!”

  豪格虽然迭遭大败,脑子却并不如属下将军这么简单。他略微一想,便觉得这镇北方向其凶险过于其余几面。只是如要逃走,此地又是最方便之处,实难放弃。是以命三将带着众人先冲,他留下断后,看似危险,其实到安全的多。

  谭泰等人不知他心意,还道这人不但勇猛,而且爱护部下如此,各人都是心中感动。当下也不客气,各人暴诺一声,各带百余兵丁,狂喝猛叫,瞬间将略显薄弱的汉军步阵冲破,各人拼命打马,将马速提到最快,以期能快速冲出包围,逃出生天。

  眼见前面开路的清兵已然快速冲出,豪格等人皆是大喜,正欲紧随其后,却突然听得前方传来人马的嘶吼与惨叫声,待各人借着稀疏的火光极目望去,只见暗色中谭泰等人人仰马翻,四周涌出许多黑衣汉军,借着火光挥舞大刀,向那些扑倒在地的兵丁砍去。

  豪格等人不知就里,却是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出,为何骑术精绝冠于天下的八旗兵丁会接二连三的摔倒,就是有绊马索之类,亦不可能让几百骑大半仆倒。各人只当这些汉军又使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武器,心胆俱裂之下,便欲转身往别处逃走。

  “各人听令,绕过前部,贴边跑!”

  自豪格以下,都知道以眼前的数百骑休想正面突出,各人到底是自小征战的勇将,立时拨转马头,由前队清兵身侧绕将过去。众人奔驰而过时,因提高了警觉,是以路边的一些尖桩和绊马索并没有给他们造成多大的麻烦。各人带着马小心翼翼绕将过去,冲破了奔跑过来阻挡的汉军防线,心中均是大喜,知道眼前这一关总算渡过。正待打马狂奔,却听得谭泰等人大叫道:“肃亲王,你们由后面冲杀过来,地上并没有绊马的物品,咱们两边会合,就可以全数逃出。”

  那伊逊等人亦叫道:“肃亲王,这里的敌人与那天的汉军不同,并没有什么火器,咱们不必害怕,你现在冲过来,这边的敌军决计阻挡不住!”

  豪格冷眼看去,只见有几千人的汉军将谭泰等人团团围住,自已若是此时带着部下冲杀过去,确是有机会将这些人救出。正欲下令,却想起谭泰当时桀骜不驯的模样,又怕他回京之后指斥自已无能。左右权衡一番,不过是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他便立时有了决断,因大喝道:“伊逊,谭泰,你们一意向北突围,我现下赶快回京,带着援兵来救你们!”

  说罢,向自已身边的众将令道:“咱们速走,若是一会敌人有骑兵赶来……”

  正说到此处,镇东方向却果真传来隐隐蹄声,各人都是自小在马背上张大,立时侧耳一听,均是脸上变色。豪格急道:“这一股骑兵最少过三千,咱们被他们缠上,那可当真是麻烦!”

  他也不管别人是否与他同走,这一天一夜的激战实在是他记忆中未有之事。一向以武勇自诩的肃亲王终于害怕起来,挥舞着马鞭拼命打马,往北方当先逃窜。他的亲信心腹见他一逃,自然急忙跟上,其余诸将亦带着部下相随而逃。虽然有人与谭泰等人交好,意欲相救,可是大部已逃,自已势单力孤,白白送死的事情却是只好免了。

  当下各人尾随豪格等人北逃,耳中听着谭泰等人的呼喝叫骂,心中又悲又愤。自此时起,豪格在其父苦心经营多年下树立的权威,已是荡然无存。便是皇太极本人,亦是受罪多矣。

  那一股来援的汉军却正是唐通、高弟、刘泽清等人,他们各引千多名精壮骑兵,惫夜兼程,终于在此处追上敌军,眼见原本自已的部下在汉军军官的带领下勇不可挡,正在大杀大砍,各人又觉兴奋,又是惭愧。当下也不顾部下疲劳,各人都是纵骑而入,分兵合围,偶尔有突出镇外的满兵也迅即被这些赶到骑兵围杀。

  清兵主帅纷纷出逃,剩下的虽然仍有数千人,却是群龙无首,又是猝不及防之下被汉军切断绞杀,无力合拢抵抗。在几万优势敌兵的连番打击之下,各满兵虽然拼死而战,却最多是三五成群,溃不成阵。待杀到天明时分,这一股曾经由白山黑水一路杀到山东,数十万明军望风而逃的满人中的精锐之师,终告全师覆灭。

  镇上的百姓初时并不敢出门,待天色微亮,看到是汉人的军队在围杀鞑子,镇上百姓昨夜被这些人祸害的苦了,当下均是发一声喊,手持扁担锄头,出门助战,遇着有侥幸躲在暗处未死的清兵,便一哄而上,将其打的血肉模糊乃止。

  待太阳高高升起,阳光普照之际,这一小小的民镇内外却如同鬼域一般。几千名八旗战士横尸各处,鲜血洒遍全镇,被愤怒的百姓打成肉酱的比比皆是,内脏脑浆抛洒的各处都是。此战汉军死伤不到两千,乃是除去火器伤敌未有过的大胜。其中除了几百名中下层指挥官是汉军之外,还都是投降明军旧部,能有如此的战绩,确实是令唐通等人满意之极。

  各总兵官洋洋得意,骑在战马上四处巡视。其间又有不少旧部中的将官前来请安问好,拍马奉迎,各人都觉此次屡立功郧,旧部将士又如此敢战,顿时觉得实力大增,心中慰贴之极。遇着汉军将军薛勇之后,原本依着各人身份,必定是好生奉迎,大拍一通马屁,虽时得意之余,竟也不过颔着招呼了事。

  好在薛勇久在汉军之中,对这些权术阴谋并不了然,以为戎装不便见礼,到也罢了。待将残局收拾完结,将缴获的战马武器等物归于一处,还有清兵抛弃的金银细软等物,大半都是拿了了来,赔补受损的镇民百姓。明军各将见了,当真是心如刀绞,只觉得这汉军将军未免过傻,纵是私吞下来,又有谁能知晓?

  唐通亦正随着各人正啧啧赞叹,却猛然间见到他的旧部中一个中军牙门将小跑而来,头盔低斜,胸甲掉落,灰头土脸不成模样。正自心中不悦,却见这将军跑到自已马前,扑通一声跪下,口中哭叫道:“总镇大人救命!”

  唐通见他模样原本便是不悦,此时又见他如此,因大怒道:“你是死了亲娘么,弄出这个鬼模样来。现下青天白日的,你是撞了什么邪祟了!”

  那牙将连连碰头,向他禀报道:“大人,末将昨夜苦战一夜,不敢居功,却不曾想汉军中有军官要杀害末将,求总镇大人为末将做主。”

  “人家为什么要杀你?”

  “回总镇大人,他说末将纵容部属杀良冒功。大人,自从上次诛杀了那么多祸害百姓的兄弟,末将又怎敢如此行事。定是那汉军军官见末将昨晚立了战功,心生嫉妒,是以如此整治末将,总求大人为末将做主才是!”

  唐通心中明白,定是这些军官犯了旧病,昨夜痛杀清兵之余,不免顺手割了几个百姓的首级,以多冒战功。料想着深更半夜,无人知晓,却不知如何被人发觉,要拿他们正法,这才拼命跑了过来,求他救命。他扭头一看,只见高弟等人面带微笑,一副幸灾乐祸模样,心中不由得火起,心道:“老子过万的精兵为你们打了一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能由得你们说杀就杀!”

  他原本极是害怕汉军军纪,又见识了汉军军威,本来并不敢在军法上多发一言。此次征战后突然发觉自已部下竟也是骁勇善战至此,因思忖汉军用的着自已,是以顿觉腰杆挺直了许多。

  因连连冷笑,向那牙将道:“你跟了我十几年,我如何不知道你的秉性!最是老实不过的人,如何敢杀良冒功!不必害怕,待我与他们理论就是。”

  那牙将叩的头皮发青,听得自已主将如此说来,当真是喜从天降,立时站将起来,破泣为笑道:“总镇大人肯发言说项,那汉军军官必定买帐,末将的小命是保的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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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97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七十章 决战(八)~

 

  唐通正欲差人去寻那汉军军官来说项,却看到一个汉军什长模样的军官小跑而来,其身后尾随着百余名小兵跟随。待一路跑到此处,也不打话,直接将那牙门将团团围住,那什长一声令下,喝道:“绑了!”

  其余小兵一声暴诺,立时冲上前去将那将军双手反剪过来,用绳子捆的米粽也似。唐通先是看的目瞪口呆,继而大怒,向那什长道:“反了,当真是反了!”

  见那什长并不理睬,手一挥便要带人离去,唐通又怒喝道:“你是何人,见了本镇竟然敢如此无礼?”

  那什长回头一笑,向他道:“禀总镇大人,属下是汉军治下的什长,适才过来时与诸位将军行过军礼,并无失礼之处。若是各位将军还有什么话说,寻我的主官就是,不必与我多说,我只是奉命办事罢了。”

  唐通听的一呆,这才想起他跑过来时却是行过一个举手礼,这是汉军中的军规,下属行礼,上司亦要答礼,细说起来,自已到是失礼在先。虽是如此,这一口气就凭的咽不下去。因见那一队小兵都是刘泽清的部下,他便冷笑道:“泽清公,你带兵素有章法,怎么部下到了此处,目无上官,悍然绑人。这样下去,这还是你的部属么?”

  刘泽清原本抱定了看热闹不发一言的宗旨,此时被唐通点到头上,却由不得他不说话。再有自已部下如此目中无人,他亦甚觉难堪。因沉声道:“尔等是何人带领,怎么敢在诸位总镇大人面前如此无礼,不要脑袋了么!”

  这一队明军中有两个百户官带队,此时见自家主将说话,两个面面相觑,却不知道如何答话是好。刘泽清因见他们并不做声,不禁怒道:“刘七,你要死么!我的问话你竟敢如此怠慢不答,难道我治不了你不成?”

  那名叫做刘七的小军官原本不欲答话,此时不免将心一横,先行了一礼,尔后答道:“回大人,咱们奉命办事,哪里敢冲撞各位大人?之前已将咱们拨给汉军中各位大人指挥,缴回军令之前,咱们总归要听人家的令行事才对。若是军令不严,各行其事,这还打的什么仗呢?”

  见刘泽清听的发呆,那百户官又笑嘻嘻行了一礼,这才带着人与那汉军什长同去。待他们赫赫扬扬去的远了,各总兵这才醒过神来,虽不明言,却都是神色惨然,各人心中明白,手中的军队交出去容易,想收回来,却是想也休想了。

  唐通到底心疼心腹爱将,用双腿将马腹一夹,向各人道:“咱们过去瞧瞧,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就完了。”

  各人原是巴不得他出丑,此时却颇有兔死狐悲之感,一时间均是点头称是,带着在身边的众亲兵护卫尾随而去。待跟随着这队军士到得镇北方向,却见镇北处的大路两侧一并排跪了数十名军官与士兵,各人都是垂头丧气,闭目待死。

  待突见各总兵并骑而来,众人都是大喜,如同溺水之人突然抓着一根稻草,立时狂奔大叫,向唐通等人道:“大人申冤,末将们冤枉!”

  监刑的几个汉军军官立时令道:“来人,将苦主们带来,当面诉冤!”

  唐通铁青着脸,看到一群百姓畏畏缩缩走上前来,一见到那伙子跪地的犯人却立时破口痛骂,更有冲上前去意欲殴打的,唐通等人骑马静立在旁,听得这伙百姓说出这些人的罪行,无非是这些人昨夜趁黑偷抢民财,混战时杀害百姓,割取首级。这些事原本是明朝军队旧例,简直是上行下效,唐通等人为中下层军官时,亦曾如此。现下听来不过是虚应故事,心中全无感觉。

  待这些百姓哭诉已毕,各总兵官都道:“昨夜混战之时,各兵都是奋战杀敌,一时手快,杀错了人也是有的。捡取财物,亦不是死罪。”

  唐通冷眼觑见汉军有一都尉静立一旁,一直在微微冷笑。他心中一动,策马到那都尉身边,向他道:“敢问这位将军大人尊姓大名?”

  那都尉躬身一礼,笑答道:“不敢,末将姓阎名应元,汉军神策卫都尉。”

  “阎将军,这些人虽然干犯军法,念其忠勇奋战,小过不掩大节,不如改责军棍,重打二百,然后插箭游营,拨入前队遇战死战,如此岂不更好?”

  “若是每次犯死罪的人都这么处置,以后就无人害怕军法了。死罪决不赦,这是汉军的规矩。”

  唐通被他噎的难受,半响方又寻出话来道:“这位将军,想来你是自台湾从龙而出的郧旧了?将军需知,驭下以宽严相济,这样方能军伍肃然,上下同心。若是一味杀伐,大家伙都怕了你,这样虽然无人敢犯军纪,却也无人与你同心同德,长此以往,大军必成一团散沙矣。不如依我一言,仗责了事,如何?”

  阎应元初时还想着军令,不与明军大将争执。听到此时,终忍不住道:“总镇大人,末将崇祯四年还是江阴典史,任典史前,在通州亦曾做过不入流的小官儿,并不是自台湾从龙而来。”

  “如此岂不更好?你乃是旧明官员,自然知道明朝军规如此,还不将人放了?”

  阎应元耳听得唐通语气突变,心中暗怒,却也不好直言顶撞。过了半响,方笑道:“属下为典史时,却亦曾穷治过违法犯禁的旧明官兵。依属下看,明朝事,一坏在史治,二坏在行伍不肃,军纪废弛。属下当年就曾仗死过几个犯法的小兵,若不是后来投了汉军,只怕早已被人寻仇,丢官罢职,甚至性命亦不可保。”

  说到此处,他终于忍不住大声道:“明军军纪败坏至此,岂只是士兵之责?将军们其身不正,上行下效耳!今日吾虽不是典史,却身为汉军都尉,有行军法之权,将军不必多言,请暂退!”

  说罢,也不等唐通等人发话,立命属下将这些士兵一一斩首。唐通等人虽欲阻拦,却见那些原本的部下都肃然而立,并无人有不满模样。只得心中暗叹,痛恨不已。待见了汉将薛勇,不免添油加醋,告上一状。

  却听那薛勇笑道:“此事原本就是我的军令,将军若是不满,可以寻周大将军,或是汉军军法部评议,若是我下错了令,到时候必定领罪就是。”

  见唐通等人面色尴尬,薛勇又笑道:“将军不必气愤,严肃军纪原是汉军立身之本。将军之部现下亦是汉军,自然要守汉军的规矩才是。”

  “这是自然,我等亦有些孟浪了。”

  这些大将总兵既然服软,薛勇自然不为已甚。又好言抚慰几句,这才告辞而去。汉军原本收服明军降军,都是独编一军,缓慢改造,时日久了,自然与汉军相差不多。此时突然有数十万明朝降军归降,一则需用,二来不能将他们全数放到江南。此时江南与当时不同,后方空虚,将这些降军尽数带回去改编,若是出了乱子,为祸不小。是以张伟思谋一番,只得用削弱上层将领,严明军纪,发放军饷,收买中下层军官等办法,将这些降军一一收在手中。那些原本的总兵大将若是不服,企图暗中捣鬼的,均被一一处死,无有例外。这些时日以来,原本的大同总兵姜镶,陕西总兵白广恩等人,均因干犯军令,其部下被改编,本人均被处死。唐通等人不明所以,竟然敢指手划脚,若是有汉军大将在此,临机处断,只怕这几人均是人头落地,性命不保了。

  在镇上将余事处置完毕,薛勇因知道张伟即将来到天津,亲率大军以伐京师。他心中急切,又知道那股清兵必定拼命逃窜,追之不及。便不顾唐通等人再三请战,意欲再立战功的心思,断然下令全师开拔,往天津返回。因连续蹲守埋伏,唐通等人的骑兵亦是日夜兼程,三万余大军均是人困马乏,一百多里的路程走了两天方才走完。到了第三天天明,薛勇与唐通等人先行骑马往天津城下疾驰,意欲先寻周全斌汇报战情。待到了天津城外十数里处,已是发现前几日驻守在城池附近的神策卫的众将士立营把守四周,巡查来往人等,戒备关防甚严。他们原本带有千多从人,此时亦全数被留下,无论薛勇还是旧明大将,均只能单身入内。越往内去,遇着的盘查汉军越发众多,除了神策卫之外,尚有金吾卫、飞骑、万骑等部驻防守备。

  刘泽清因见这天津城内外连营数十里,四处都插满了汉军军旗。他当日曾亲见汉军战力,知道五万汉军足抵的上二十万明军,此时不但有汉军步兵,还有身着铁甲,臂膀持盾,手持利刃的骑兵等部。粗略一看约有十四五万的大军,他心中暗算盘算,到了吓了一跳,心道:“眼前这支大军,便是把明朝所有的军队集合一处,只怕也打人家不过。”

  想了半天,终忍不住向薛勇问道:“薛将军,大军齐集,想必是要与鞑子决战了?未知何时进军,本镇必定要率本部兵马,咸与盛举!”

  到得此时,薛勇到也不必再加隐瞒,因答道:“确是如此。吾皇集金吾、神策、神威并飞骑、万骑过二十万大军,御驾亲征,挥戈北向,务要敉平虏患,穷其百年之运!”

  各将听得此言,均觉振奋,皇帝亲征之举,在明朝除成祖成功击破蒙古外,均是丧师辱国。英宗被俘,武宗自封大将军,在边镜砍了几颗人头,便称大捷,成为千古笑柄。此时汉皇以开国新君身份,集结中国未之所过的强军,奋然亲征,以满人亲创,又怎是眼前这支大军的敌手?满虏一灭,京师复归,自此之后全国一统,新朝气象兴旺,他们这些降将虽不能与开国郧旧相比,却也能不失富贵一生,这自然也是大喜之事了。

  当下各人整饰衣冠,准备入城后汉皇召见。只是刘泽清欣喜之余,却不免担忧道:“当年徐达大将军奉命北伐,原本太祖要他先攻山西等边地,待王保保等人被灭之后,由草原绕路旧元上都包围大都,那样旧元势力全灭,则无边患。徐达大将军却不能敌王保保,只得趁着大都空虚直捣黄龙,元顺帝仓皇出逃,明军收复大都。虽然如此,旧元实力未损,不过几十年间又恢复实力,成为明朝立国近三百年间的大患。今上现下御驾今征固然是好,满人必定不敌。不过若是他们逃回辽东,或是随蒙古人流窜草原,咱们汉人骑兵不如他们,将来日久成患,成为北方负担,这只怕也不大妙。”

  他这番话说的极是有理,不但唐通等人频频点头,便是薛勇亦赞道:“将军此言当真是深谋远虑,令人佩服。刘将军此言,不妨写成节略,呈奏给皇上,皇上最喜人建言,见了必定欢喜。”

  当下各人骑马缓缓入城,到城门口处却已是禁军中的羽林卫接手关防。查明了几人身份后,带入城内的都指挥使司衙门之外,令三人暂候。直待一刻功夫过去,方有一个禁军宿卫军官出来,向三人道:“陛下正在调动军务,几位随我进来。”

  如此这般就可觐见皇帝,刘泽清等人当年都曾陛见过崇祯皇帝,哪有如此轻松便可入见。几个心中又是诧异,又是害怕。不知道这个传说中又有雄才大略,仁德爱民,又是残暴好杀,凶横苛刻的汉帝将会如何。各人心中忐忑,只随着那军官一路向前,到了第三进院门之前,由他先行入内禀报之后,方又带着各人进入指挥使司衙门的后堂大堂之外。

  天津指挥使司的后堂虽然轩敞,却也容纳不了这么许多将军。一行人到得大堂外面,只见不少汉将将军站在堂外甬道之上,见得薛勇到来,也只是点头招呼便罢。刘泽清与唐通等人远远见吴三桂立于班末,几人知道那便是自已立身之所,忙上前站住了,张耳细听里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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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98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七十章 决战(九)~

 

  那刘泽清等人刚刚站定,便听到里面有人大声说道:“该当派一个旧明大臣同去,文官武将都要,这样才能让他们心服!”

  自吴三桂以下,所有新降的明朝武将均是精神一振,各人伸长了耳朵,拼命侧身往里听去,却又听那个声音又接着道:“洪某与孙某皆已投降,这两人都是旧明闻名天下的大臣,择一而用即可;再派遣一名明朝镇辽的大将同往,必可不战而屈人之兵。文武之道,一张一驰,陛下可以不必一味依靠武力。臣愚见如此,伏请陛下裁断。”

  “载文,文事以武备为后盾,依你之见,咱们竟可不必派兵。只需派几个旧明大臣就能无往不利,那还要汉军做什么?”

  “全斌兄,我不是说不需武力,只是适才听诸位将军的见解,殊为失望。各位进言均是以武备为先,不理会政治。战争,实则为政治之延续耳,望兄细思之。”

  “彼处无兵无钱,国小民贫,被满人三五万人就纵横自若,如入无人之境,咱们抽调禁军、神策两军兵力一万人,再有万五千人的水师登陆,就是对上八旗大军亦可战而胜之,如此情形,又何苦多费功夫,行无益之举?”

  一众明军将军听得堂内吵做一团,说话的诸将军都是语调激烈,毫不相让。各人听的瞠目结舌,当真是匪疑所思,怪异之极。

  唯有吴三桂听在耳里,心中一动,心中隐隐然觉得此事是个绝妙的机会,依他的见识,自然知道汉军所议何事,却正好与刘泽清所忧虑之事吻合。只是不知道张伟意下如何,若是果真要派遣上将出战,自已一定要当先请缨才是。

  正思谋间,却听得堂内有人低声说了几句,适才还在吵做一团的汉军诸将均是沉默下来,半响过后,方能听得有人窃窃私语,仿似在讨论具体的细节。吴三桂紧张的满手都是细汗,滑腻黏粘,很是难受。正纳闷间,却突见有一禁军侍卫官步到堂前,大声道:“陛下口谕,着即命吴三桂等人入内觐见。”

  一众降将同声答道:“臣等遵旨。”

  说罢,各人提起十二分的小心,随着那禁卫军自甬道而行,到滴水檐下乃止。由那军官入内禀报之后,方又过来传唤,带着众人入内。由吴三桂打头,各人小心翼翼步过穿堂,到了大厅之内,依次跪下行礼,山呼舞蹈不提。

  众将趴伏于地,各人都是手抓地砖缝隙,心中紧张之极。却听得堂上正中有人令道:“诸位将军这几天辛苦的紧,不必这么拘束,全请起来。”

  由吴三桂领头,各人又是一叩首,答道:“臣等叩谢陛下天恩。”

  说罢,方依命站起。因惶然四顾,只见周全斌与寥寥几位将军端坐在厅内东西两侧,其余二三十名将军环伺站立,并没有坐处。正没道理处,却听得端坐正中的张伟温言道:“厅中狭窄,只好委屈几位了。”

  吴三桂等人连忙逊谢,被厅中侍候的武官引领站立在班末。待他们立定,却听张伟又道:“几位将军深明大义,毅然易帜,此是天下之福,庶民百姓之福。”

  “臣等惭愧,先前对抗天兵,枉顾大义。幸得陛下恩遇,不以前罪为怪,使臣得以归顺汉朝,诚为臣等幸事矣。今日又得见天颜,臣等当真是感激涕零,惶恐之极。日后自当肝脑涂地,以死报效,方不负陛下之大恩。”

  这些都是奏对套话,各总兵入内之前便已商量妥帖,此时由众人中年纪最大的高弟代奏,轻声慢语娓娓道来,虽是套话,到也甚是得体。

  张伟虽然知道这些奏对很是无聊,却也知道很难免除。因耐着性子又抚慰众降官几句,方又笑道:“各位既然归我汉军麾下,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这些客套话也不必再说,今日既然大家相聚一堂,那么就一起议议军务,诸位以为如何?”

  说罢,便命汉军参军大将军张载文将适才所议题目通报给这些旧明总兵大将。他们的品格虽然并不甚高,却总是明朝统兵一方的大将,待张载文将军报通传完毕,自张伟以下,便将眼光注视到这几人身上,却要看看他们有何见解。

  高弟适才代表诸人说话,此时皇帝问策,他虽然是腹中空空,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先上前一步,向张伟答道:“臣等身备武职,唯以朝廷指令是从。陛下意欲如何,臣等必定听令而行,必定不敢推诿懈怠。”

  说罢,拜舞一番,返身而回。张伟脸上一阵失望,却也并不好如何斥责于他。明朝旧例如此,武将只管打仗,别的事情一概不许过问。想的多了,不但无功,反道有过。如同戚继光那样的大将名将很难再出,此亦是原因之一。

  因见刘泽清欲出列说话,张伟便向他笑道:“此便是原山东总兵刘将军么?”

  刘泽清不提防张伟居然先向他说话,一时间慌了手脚,忙跪下答道:“臣之贱名竟然妄达天听,亵渎陛下圣音,臣惶恐之极。”

  “不必如此。听薛勇适才进来说,你对北上京师的那一番见解,很有道理。我听了很是欢喜,你既然知道需对满虏合围,一劳永逸,那么你且说说看,该当如何料理才是?”

  刘泽清又碰一下头,方答道:“臣愚昧!臣的见解不过于此,只知道不可放纵东虏回到辽东,至于具体该当如何,臣实不知。”

  他偷瞄一眼张伟神色,见他很是不喜,忙又接着道:“不过,以臣的小小愚见。由朝鲜攻辽东,以汉军战力之强,必可如意。满人进退两难,或是在畿辅一带与汉军决战,或是逃窜草原,除此无他策可言。陛下只需防着他们退入草原一路,就可围而歼之,从此敉灭丑类,永除边患。”

  虽然仍在大而无边的套话,却也是真知灼见,张伟听毕,便微微点头道:“诚然,将军此语甚得我心。然则蒙古诸部与满人同声同气多年,语言异而衣冠同,又以结亲固盟,很难以金银破坏离间。”

  刘泽清想了一想,因想到那些汉军将军都是直言无忌,便大着胆着道:“不然。蒙古的大部与满虏并不交好,当年会盟奉皇太极为盟主,不过是因林丹汗太不得人心,欺压诸部所致。当日草原会盟十余万人,都是蒙古精骑,今日随同皇太极入关争霸的,不过是科尔沁与喀尔喀等小部落派了兵来,不过几万人,其余大部落并未出兵,与科部等部不同。何况蒙古草场有限,各部都划分范围,皇太极一时立身可也,长久必定会陷入内斗,陛下以强兵轮番扫荡,时间久了,满人必定立身不住,而蒙人恨满人连累,也必定会群起攻之。是以只需防着他们从草原绕道返回辽东,甚至黑水之北的通古斯部落密林之中,只需防住这个,则些许满人逃往草原,又有何忧?”

  吴三桂听到此处,因见张伟点头,心中再难忍耐,因大声接话道:“此事与当日曹孟德不追袁氏二子,袁氏二子反而被斩首送回,细细思之,却原来是一样的道理。”

  他这么一开口说话,不但唐通与高弟等人为他担心,纵是厅内的汉军诸将亦是惊奇。需知张载文和周全斌等人虽然在厅内高声辩论,一来是这两人一个是由澎湖跟随,一个是台湾入伙,乃是最亲近的嫡系将领;二来两人亦是得了张伟命令,才如此争论,若是无有张伟命令,亦是不敢如此。此时吴三桂以一新附降将的身份,当着如王煊、江文瑨、张瑞、契力何必等汉军一等一的大将身前,居然敢不先回禀便张口说话,其胆色如此,当真是令众人侧目。

  张伟亦觉惊奇,因移目去看,却见此人年纪很轻,不过二十三四年纪,面白无须,一副小白脸模样。看衣着打扮,亦很是讲究,显然是郧贵子弟。再细细看来,却是气宇轩昂,英气逼人。他心中一动,已然知道站在自已身前的必定是历史上最有名的大汉奸,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吴三桂了。

  自他回来,历史已然变的一塌糊涂,许多事情并不以原有的轨道进行。这吴三桂投降之时,张伟想起当年之事,亦很气愤。曾有密谕周全斌将其诛杀的心思。后来转念一想,当年顺朝不得人心,显然不是得天下的材料,而吴三桂与高弟等人不过五六万人,与宁远等城撤进关内的几十万百姓驻于永平府一地,地狭人多,根本不能自立,又与南明政府联络不上,唯一之计,便是与清朝勾结,方能保得他吴氏的富贵。此人为了如此,连老父的性命亦不顾惜,到也真是个狠角色。虽然依张伟想法,男子汉大丈夫,纵是身死陨命,亦不可以大好身体去屈事蛮夷。做汉奸这一条是无论如何不能原谅,只是此人既然投降,又并没有这一条帐可以算在他头上。明末之时士风败坏,士大夫和权贵只以身家富贵为重,哪里顾及什么民族大义,吴三桂投降到也并不是特列,从辽东三王到明朝文官集团,不肯投降的又有几人?是以江阴典史阎应元的那句:“有投降将军,无投降典史。”才能直入人心,千百年下仍是掷地有声。

  因念及如此,是以虽然吴三桂以大汉奸的身份投降,张伟到也并没有为难于他。只是此时见了真人站于眼前,心中到也很觉怪异。又突地想起吴梅村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一语,想到那陈圆圆此时大概也有十来岁年纪,却不知道流落何处。此女是中国有史以来以美貌为祸最大的女性,到还真想见上一见。

  这后堂之内的诸将军却并不知道张伟心思,只见他脸上变幻不定,阴晴莫测,很是揣摸他心中到底所思何事,待后来竟然见他面露微笑,却又更是不知何故,当真是令诸将想破了头皮,也是不明所已。

  直过了半响,方见张伟转颜,先向仍跪伏在地的刘泽清道:“刘将军,不需如此多礼。此后见我说话,站立即可。”

  见刘泽清唯唯诺诺退下,张伟方向吴三桂笑道:“此必定是吴氏少子,以弱冠年纪成为镇关大将,统领数万精兵,管理数十万百姓的山海关吴三桂总镇了?”

  吴三桂适才突然插话,虽然算准了张伟并不忌讳臣下如此,甚至会欣赏自已勇气可嘉,其实也是孤注一掷,很是冒险。此时不但手心冒汗,便是后背亦是被汗水湿透,听得张伟迅问,忙站将出来,因适才张伟有不需下跪之语,他便也不跪,只躬身道:“臣之贱名不想亦上达天听……”

  “不必如此。吴将军少年得志,虽然有伊父吴襄为援,亦是因有真材实学所故。不然,你之长兄吴三凤年纪大过你,却也不能继承父业。来,且与我说说看,你对今日所议之事有何见解?”

  “回陛下,以臣看来,以大军缓慢推进,压迫京畿,以偏师入朝,攻入辽东断敌后路之策当真是妙极,臣并无异议。”

  张伟微觉失望,又问道:“那依你看,是以结纳朝鲜以为援奥,还是纵兵猛攻,灭掉李朝,收归大汉所有?汉军有不少将军都道,朝鲜原是天朝上邦直管,唐朝之后方始独立成为一国,现下不如趁着这个机收将回来,我也觉得很是有理。吴将军世镇辽东,对朝鲜很是了解,不如说说看法,言者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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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决战(十)~

 

  吴三桂静静听完,却并不急于答话,先是静静思忖片刻,方向张伟答道:“臣启陛下,若是依着此计,臣恐辽东无宁日矣。”

  “喔?何以见得?”

  “朝鲜虽然国弱民穷,然则脱离中华已久,衣冠同而语言异。种种习俗、语言、居室,都与中国不同。便是蒙元之暴,虽然占领朝鲜之土地,实则亦默许其独立。朝鲜王室一向臣事中国,以藩属自诩。中国属国中,以朝鲜最为恭谨。毛文龙镇皮岛时,朝鲜国王屡次赠粮助守,若不是皇太极屡次入朝,朝鲜不能抵御,明朝又不能救援,朝鲜这才向满夷递了国书,臣服于伪清。纵是如此,朝鲜亦是屡次提到当年倭乱之时大明对朝鲜实有再造之恩,并不肯出兵助战。今明朝已灭,陛下已成为中国之主,以大义名份诏命朝鲜国王相助大军,以土著引路,以粮草供给军需,以军器补给一时之急需,岂不比与全朝军民为敌更好?”

  “然则朝鲜一向臣事明朝,今派遣使臣与军队同去,彼辈肯归心否?”

  吴三桂心中暗暗激动,知道一身功名尽在此时。是以一小小降将平淡终老,还是能溶入汉军之内,得到真正的信重使用,便在此时,因亢声答道:“朝鲜臣服的乃是中国,乃是因中华文物光耀千古,彼辈敬服的原故。比如衣冠,比如科举文字,都尽服从于中国,此便是明证。至于明朝,除了当年为朝鲜抵御倭成外,成祖时需索无度,一次便索牛万头,又便朝鲜每年献上宗室美女,朝鲜上下其实均是厌恶怨恨。今陛下已为中国主,明朝灭亡,只需派遣明朝旧臣前往宣谕,朝鲜地小民贫,哪里敢与中国大军相抗?臣事满清蛮夷,朝鲜国上下原本就是很不情愿。原朝鲜国王李珲便是因向满夷上陈国书,臣服事夷,朝鲜上下对他很是不满。大臣们发动政变,以“输款虏夷”的罪名将他撵下台来,扶持现在的国王李倧继位为王。那李倧甫一继位,便愿意继续奉明朝为主,只是后来满虏屡次入犯,不得已之下方又臣服满虏,其实心中怨恨,无时无刻不盼中国大兵救援。”

  张伟听到此处,心意已决。他虽然对朝鲜历史略微知道一些,却只知道这个国家一直以小中华自诩,对中国一向以恭谨事上的态度来周旋。是以不论是元、明、清,都对它照顾有加。明朝为它击退倭人入侵,其实是帮它复国;清朝甲午年间,又为它打了一仗,待到了现代,又有数十万中国人的鲜血抛洒在那白山黑水之上。只是后世朝鲜人却不如当年之朝鲜人知道感恩,北部朝鲜事另一强国,与中国交恶数十年,中国人为其征战之事仿似并未发生过一般;南部因有另一大国扶持,经贸发达,小国之民眼界甚浅,竟然开始藐视其尊敬了几千年的强邻。因念及此事,张伟亦很是讨厌这个小国,当属下有人提议灭朝时,他确实为此心动。待听到吴三桂这一番剖析,他是久镇辽东之人,身份地位又能知道许多内幕,确实是比汉军诸将全然不了解来的高明。

  虽然如此,张伟却并不想让这个年轻的将军太过得意,因冷笑道:“当年日本进攻,朝鲜全境失陷,王室退到义州,若不是明朝大举援助,现下已经乖乖臣服日本。尔的见解,未免太过悚人听闻。况且,朝鲜王室黯弱,权柄多半落在大臣手里。国王在很多时候,不过徒有虚名。自倭乱之后,全国上下并没有奋发图强,重整军备。反而颓废依旧,被满虏打的溃不成军,不成模样。这么一个腐败至深的国家,民心不附,军无战心,在你嘴里,到成了不可侮的强国么?当真笑话!”

  吴三桂被一闷棍打的一楞,额头上立刻密密的沁出汗珠来。他一面诧异张伟如此了解朝鲜局势,一面苦思对策,半响过后,方答道:“陛下,朝鲜虽弱,其势与当年安南同。成祖以五十万军下安南,初时安南全境降服,并无抵抗。待成祖设立都司,调兵回国。安南各地立时风起云涌,各处抵抗不断。朝鲜小国,汉朝以大军驻守劳师费饷,并无实益。不若留其王室,永为中国藩属,岂不更好?”

  张伟其实又可以用日本驳他,只是心中略一犹豫,觉得此人年纪虽小,能力胆识都很是难得。到也不必太过压制,且拿他试上一试,若是果真很有才干,又得一大将也是好事。因向他笑道:“虽然是泛泛而谈,到也可知你平时在这些事上很用心。”

  “陛下夸奖,臣不敢当。臣今日与陛下一席言,方知臣以往坐井观天,请陛下治臣君前无礼之罪。”

  张伟步下座位,行至他身边。只觉得这吴三桂个头中等,与自已差不多高。因又向他端详几眼,方又笑道:“你不必请罪。适才你站出来,想必是要邀出使朝鲜的差使,甚至想指挥军队做战,我说的可对?”

  吴三桂吃了一惊,忙低头答道:“不敢。臣部已归汉军统辖整编,臣只愿孑然一身,为前往朝鲜征伐的汉军将军领路。”

  “大丈夫想着建功立业,沙场扬名,这也无可厚非。既然你主动请缨,那么便允了你。你所部兵马,自然不能让你带去。可以拨给你一万厢军,协助汉军,守备粮道,搬运物资。此次汉军入朝,实力强雄。粮草补给由日本就近运去。临战指挥,都是由水师都督施琅统领,你可以由天津寻一兵船,带着亲兵护卫,去觉华岛寻施都督就是。你不可一心想着立功,忘了你的首要任务乃是与朝鲜上下交通致意,领路助战,若是因果倒置,误我大事,纵是你立了战功,也断然不能饶你!”

  说到此处,他沉吟片刻,又道:“武事由你,文事么,洪承畴乃是明朝名臣,朝鲜那边想必也知道他。内阁大学士们大多降了满人,咱们就派洪阁部过去。你二人好生合作,由朝鲜攻陷辽东之后,朕不吝封候之赏!”

  吴三桂听他说到此时,才以“朕”字自称。知道这算是口谕圣旨,一会必定有人颁谕给他。因垂首低头,沉声答道:“臣遵旨!必定竭精尽力,粉身以报!”

  张伟挥手道:“我从不要人粉身以报!这些套话不必再说,既然一心为我办事,我就保得他一家大小平安富贵才是。你的父亲现下在北京,来日大战,得便我必招降于他,你放心就是。”

  吴三桂虽然下定决心,不以在京师的父亲家人与财产为念,到底是心中一直担心此事。害怕父兄因为他的原故遇害,一直忐忑不安。此时听到张伟竟然提及此事,心中又是感动,又觉惭愧,不觉哽咽道:“臣下家事,竟然亦劳陛下忧心,臣实在是……”

  “不必再说,将来好好做一番事业出来,才不枉此生。”

  见他叩头离去,张伟默然伫立,心道:“人之际遇,当真是离奇不可预测。谁能想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大汉奸,竟然会有可能成为我手下可用的大将。”

  堂上诸将对张伟如此高看这个旧明降将很是不解,只是张伟行事一向神色莫测,其间自有深意,众人猜将不出,却也只得罢了。只有江文瑨隐约想道:“汉军除了厢军系统和禁军之外,都是澎湖与台湾一系,其中除龙武卫是辽东降将外,周全斌、张鼐、张瑞,以及他江文瑨都是台湾出身,各人之间私交甚笃。虽都是张伟一手提拔,都是忠心不二,然而军队掌握在一派手中,纵是有许多防范措施,却总是不能教人放心,现下提拔重用一些降将,分化治之,也是当权者的妙招,到也无可厚非。越是如此,到也不必对开国功臣大加诛戮,思之却是令人放心了。

  正胡思乱想间,却听张伟沉声道:“辽东空虚,朝鲜无论是战是降,大局是无可改变。咱们不必对那边操心过多,到是议议,何时进逼畿辅!”

  他坐回座椅,向王瑄道:“立刻给孔有德、刘国轩传命。命他们立刻过黄河,把被蒙古人占据的河套地区给我夺回来。然后攻占沙井卫、大同,由北方包抄夹击。”

  “山西袁崇焕等人尚未归降?”

  张伟脸上一阵青气掠过,向王瑄道:“命他们不必再理会此事,不论袁某人是否归降,山西大同等边境重镇,半个月内都给我拿下来。”

  “是,臣这便过去拟旨。”

  “张瑞,契力,你二人合力击破清军南下至大名府一带的游骑,斩首三千,我很喜欢。你们现下动身,重回大名,将鄣德、顺德、真定、保定诸府一并扫平,待龙武与龙镶两卫攻下太原、大同,与他们会合一处,断了满人后路。”

  见二人起身领命,张伟因笑道:“当年我带张瑞等人远赴辽东,曾与皇太极言道:萨尔浒一战非得汉人出一英主,提五十万大军亲征关外,方能取胜。今日小子无德,忝居大位,手下汉军厢军北伐者亦五十万。待我亲率大军,先行夺取通州之时,到要看看,他这个蛮夷中的英主,如何应对!”

  此时乃是他一生事业中的最高潮时,一时感悟说出这番言语,诸将都是心腹之人,如何不解他的报复。此人先是从郑芝龙为盗,甫在台湾立下基业,便辛苦成军,南伐北讨,每一日不以征服建州女真为最要紧之事,甚至灭亡大明,登基为帝,都不见他如此高兴神情。各人自然不知道后世满人祸害中国之惨,流毒之重,此时却也不免为他高兴。

  自周全斌领头,张鼐等人居后,各人一起离座下跪,向张伟道:“末将等一定拼死奋战,敉灭鞑虏,一扫神洲妖氛,复使中国清明,以达成陛下之夙愿矣!”

  张伟兴奋的脸上放光,心中百转千回,种种过去未来情事辗转涌上心头。因思创业之艰辛,夺嫡之困难,不知不觉间心中酸楚,竟致泪涌双目,难以遏制。他掉转头去,并不给诸人看到,害怕他们诧异。这些年来,他以小小海盗成为中国之主,自天启四年算起,到现在不过十一年光景。外人看起来,他当真是天降神人,比之当年明太祖创业来的更加容易,更令人惊佩莫名。其实他有苦自已知,以现代人的身份回到古时,凡事种种只有自已方才明白,纵然是以多出几百年的智慧成就大业,然而其中的寂寞惶恐,又岂是常人能够明白?就是他身边的枕边人柳如是,为他生了一子一女,这心中的最隐秘事却也是不能与她说起,此间滋味,当真是不足为外人道矣。

  正激动间,堂外却有人禀报道:“陛下,军闻司将军罗汝才求见。”

  张伟知道此人过来,必定是有紧急军情禀报,因偷偷将脸上泪水拭去,先向堂内诸将道:“回去整顿军务,训练士卒,好生准备着。等咱们这一仗打完,虽不能马放南山,却也很难有这般的大仗可打啦。都给我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去吧!”

  挥手命众将出去,方才召来罗汝才进来。见他一副鬼鬼祟祟模样,张伟没好气训道:“我早就说过,你虽然干的是阴私勾当,哪里就需要做出这个怪样来!”

  又问道:“有什么要紧军情,特意前来见我?”

  罗汝才虽被他训斥,却仍是四顾打量,见堂内再无闲人,方才向张伟禀报道:“陛下,军闻司这些天一直留心北方来往官员及其家人,前天终于得了风声,说是那刘宗周身边的侍书小童,就是前明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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