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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言情小说《永恒的琥珀》作者:岑凯伦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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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5-30
— 本帖被 垂阳紫陌1314 从 文学沙龙 移动到本区(2007-07-28) —
第1章


    琥珀放下了手中那五十年代的陈旧皮箧,拿出一封信,对准了地址,在那扇黑铁门旁按了电铃。

  一会儿,一个穿白衫黑裤的女佣走出来,通过铁闸的间花,看见琥珀身上那件落后了二十年的旧布裙和快要破烂的平底鞋,立刻就皱起眉头,不屑地问:“找谁?”

  “冷柏年。”

  “不在家。”

  “那婶婶呢?”

  “我们这儿的婶婶多着,你找福婶呢?贵婶呢?还是二婶?请去后门。”

  “怎么?叔叔娶了好几个婶婶?”

  “谁是你叔叔?”

  “冷柏年。”

  “啊!原来是侄小姐。”她立刻换了面孔,连脸色也放宽了:“少爷吩咐过的,说侄小姐这几天就要来,为什么不通知少爷接机?”

  “我是坐火车来的。”

  “少爷应该到火车站接你啊。”女佣开了门,拿起琥珀的皮箧:“侄小姐,请进来!”

  花园虽然不算很大,但是建筑得很有规模,花的种类很多,其中不少琥珀根本从未见过。

  走进屋子,琥珀的眼睛睁得更大,简直像她梦里的皇宫,那头上吊着的,闪闪发光的,不会是钻石吧?钻石还镶成一朵朵莲花呢!多好看、多有气派!琥珀看呆了。

  “侄小姐,”女佣说:“少爷要到六点钟才口家,现在我去请少奶奶。请坐!”

  琥珀坐下来,到处端详,她好喜欢这儿的一切,它和家里的平房比,嘿!简直是钻石比石头。

  不一会儿,一个穿洋装,三十岁不到的漂亮女人由楼上走下来。哗!她的裙子飘飘的,多好看,又尖又红的指甲,手指还套着钻戒呢!那双鞋子怎么这样特别,高高的,还露着脚趾,不过,她穿起来挺好看的。

  “婶婶。”

  “你决定今天来,为什么事前不给我们写一封信?香港这地方很复杂。”这位婶婶样子不错,就是面孔冷得惊人。

  “婶婶……”

  “算了,你一定还没有吃过东西。阿四,叫贵婶给琥珀煮碗面。喂!你叫三婶把琥珀的东西,送进房间去。”婶婶回转头来:“吃完面,你可以回房间休息,或者叫亚四带你看电视。这儿算是你的家,你又不是客人,我不陪你了,你自己到处看看吧。”

  “是的,婶婶。”

  她婀娜娉婷地回到楼上,琥珀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她非常欣赏婶婶,也羡慕她,多美多福气的女人,可以穿金戴银,住花园洋房,还有那么多佣人。

  假如能像她……会的,她比婶婶小,她才十六岁,前途无量。她比婶婶美,她将来应该嫁一个比叔叔更富有的丈夫。琥珀喜欢享受,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

  吃了一碗美味的面,阿四带她回客厅看电视,琥珀活了十六年,还是第一次看彩色电视机,她看到荧光幕上那些红男绿女,不禁忘形地张大了嘴巴。

  正看得人神,突然听见孩子的欢呼声。琥珀掉头一看,两个穿校服的孩子,她看过相片,她知道他们是十岁的堂弟,和八岁的堂妹。

  “喂!”男孩子走过来:“你是谁?”

  “我是你堂姐,叫冷琥珀。”

  “是不是老虎的虎,拍苍蝇的拍?”

  “不是,是……”

  “哥哥,别管她,看卡通片。”

  “看卡通片。”他把书包一扔,拉了一张高背椅坐在琥珀的面前。

  “我呢?哥哥。”小的在跺脚。

  于是大弟又把另一张高椅拉过来,像一对门神似的,刚好挡住了琥珀。

  “你们能不能移开一点?”琥珀左移右转:“我根本看不到。”

  “你比我们大,又比我们高。是你挡住我们呢。”大弟弟牙尖嘴利:“矮挡高,笑话。”

  琥珀没有办法,只好也搬一张高背椅。

  “唔!”大弟弟突然掩住鼻叫:“好臭,好臭,宝莲,一定是你放屁。”

  “我没放屁。”宝莲手朝琥珀一指:“是她臭!”

  大弟上下打量琥珀:“看她的衣服多古怪,鞋还有泥呢!是她臭。”

  “我的衣服虽然旧,但是洗得很干净,我本人天天洗澡,怎会臭呢。”

  “你臭!”

  “你臭!”两个人,两只小手指住她,“你快滚开,不然我们打你。”

  “吵什么?”一个五十几岁的女人,由里面走出来,她看见琥珀,便问:“你是谁?”

  “琥珀,冷柏年是我的叔叔。”

  “啊!就是那个乡下妹。果然是个小美人,就是眼睛邪一点,不会是个善男信女。你欺负两个小孩子,是不是?”

  “是啊!外婆。”大弟弟拉着她的手:“她老是挤我们,欺负我们。”

  那老太婆瞪着琥珀:“有什么好挤的。”

  “我……”琥珀垂下头,好怕那老太婆:“我只不过想看电视。”

  “那么大个人,还跟小孩争看电视,真没出息,喂!你坐到那边去。”

  “那儿根本看不到电视机。”

  “你还敢驳嘴。看不到就不要看,不看电视,你又不会死。”老太婆大声叫,“阿四,带她回房间。”

  琥珀满腹委屈地跟着阿四上楼,阿四说:“刚才那位老太太,是我们少奶奶的妈妈,在这儿挺有权威,连少爷也怕她。千万别误会她是来白吃的,老太太家里很多钱,她家房子又大又新,她是来探望孙儿的。她出手好阔绰,常常给我们佣人赏钱。一出手,就是一百大元。”

  琥珀人穷,自尊心却很强:“我是来白吃的,可惜,我自己连一百元都没有。阿四姐,我没有赏钱给你,真不好意思。”

  “哎唷!你能这样说,要是给少爷听到了,还以为我向你要赏钱。你的房间在那边,请吧!”她悻悻然地走了。

  琥珀推开房门,很不错的房间,起码比家里的房间美丽,她最喜欢那粉红色的窗纱,她在乡下的家,是没有窗幔的。

  吃得好,住得好,就是心里不舒服。来到这儿见过五六个人,没有一个是对她好的。

  她想起了家,想起了那些和蔼可亲、互相照顾的邻居,还有刚去世的妈,她鼻子酸了。

  外面有人敲门,她连忙跑去开门:“叔叔,叔叔,你回来了。”

  “琥珀,你长得比相片还要好看!”冷柏年抚着她的脸:“就是瘦了一点。刚在休息?”

  “不,只是闲着没事做。”

  “为什么不到楼下看电视?”

  “我……”她摇一下头:“不想看。”

  “不习惯,是不是?慢慢的,你会习惯的。”冷柏年拉她下来:“我派人替大嫂办身后事,妥当吗?满意吗?”

  “很好!”她的泪禁不住滚下来。

  “不要难过,从今天开始,这儿就是你的家,你喜欢什么,需要什么,只要告诉我,或者婶婶都可以,我们一定会买给你,为你办好。”叔叔温柔地安慰她:“吃过东西没有?”

  “吃了一碗面,还饱着。”琥珀擦了擦眼睛,在家乡,她们上街的时候才用手帕。

  “明天我叫婶婶陪你去买新衣服,新皮鞋,你要买什么就买什么,高兴吗?”

  “高兴!”琥珀想起婶婶那套洋服,那项链、那高跟鞋,眼睛就闪光。

  “今晚我带你去吃西餐,庆祝我们团圆。”

  “西餐?”

  “唔!你从未吃过,但是我担保你一定喜欢,你现在先休息一会,八点钟我们上馆子。”

  冷柏年回到房间,看见太太陈倩云,一面吃瓜子一面靠在床上看《红楼梦》。

  “《红楼梦》看了第几次了?琥珀刚来,为什么不去陪陪她?”

  清云连忙起来,替丈夫脱下外衣:“现在的孩子,有电视机陪就够了。”

  “她根本没有看电视,一个人闷在房里。”

  “也许她疲倦,也许不习惯看彩色电视,第一次看,眼睛会花的。”

  “明天你陪她去买新衣新鞋,她要什么就给她买什么。”

  “要是她要买钻石呢?”

  “她不会的,我大嫂很会教孩子,琥珀很懂事,很有规矩。”柏年坐在安乐椅上,吐一口气,“小孩子不适合带钻戒,我会送一条金链给她,啊!最重要的还是一只手表。”

  “你真宠她,”倩云抿了抿嘴,“好像是你的小老婆。”

  “我不宠小老婆的。”柏年把妻子拉进怀里:“我只宠老婆。”

  “唔!”她乘机在丈夫的怀里撒娇。“你既然那么宠我,我的话,你一定要听,明天我不能陪她去买东西。”

  “为什么?”

  “我约好黄太太她们嘛!一个星期前已经约好了,怎能推?”

  “改后天吧!后天可不能赖。现在去给我准备水洗澡,今晚到外面吃晚饭。”

  七点半,突然来了一个电话:

  “林秘书,什么?他们答应给我代理……今晚签合同。你订了贵宾厅?林秘书,你做事周到又快捷卜……好,我来!”柏年非常高兴,吩咐太太替他拿一套新西装。

  穿衣服的时候,他突然叫了起来:“糟糕!我答应带琥珀去吃西餐。”

  “做生意要紧,西餐一天可以吃两顿。”

  “我要跟她解释一下,道个歉。”

  他的脚刚踏出房门,电话铃又响了。

  “喂……都到了?好,我马上来。”柏年找着太太:“我没时间,你代我解释,你陪她去吃西餐,我明天补请。”

  琥珀在房间洗了澡,用肥皂把脸磨得亮亮的,那长而直的秀发流了又梳,皮鞋用厕纸擦得发光。

  有人敲门,她连忙拿起放好在床上的手帕:“叔叔!”

  站在门外的是阿四:“侄小姐,吃饭了。”

  琥珀以为柏年在楼下等她,但阿四却带她进饭厅。

  饭桌上坐着婶婶、老太婆和两个小鬼。

  “你叔叔有急事出去了,本来要我陪你去吃西餐,但是你外婆一向不喜欢吃西餐,你两个弟妹又不肯去,那,只好在家里吃了。”

  “外婆?”琥珀在心里叫:“早就死了!”

  “你呆着干什么?坐下来吃饭啊。”

  “她大概在生气,没陪小公主去吃西餐。吃西餐?嘿!你以为那么容易,要懂吃西餐的礼貌,懂得如何选刀。比如吃鱼,喂!你吃过西餐没有?”

  琥珀咬住下唇。

  “倩云啊!不得了,我开罪了你家小姐。”

  “为什么不回答外婆?”婶婶责问。

  “没吃过。”

  “拿过刀叉没有?”

  “拿过菜刀,没拿过叉。”

  “啧啧,连刀叉都没有拿过,还学人家吃西餐,真不自量。”

  “坐下吃饭吧!”婶婶说。

  琥珀坐下来,看见桌上有鸡、有猪、有鱼还有汤。

  看见鸡,想起了母亲,母亲在世时,每次杀鸡,总把两只鸡腿子给她。于是她左手一只,右手一只,有多威风。

  自从母亲病后,她很久,很久没有吃鸡了。正想尝鸡腿子的味道,就听见两个小鬼叫:“我要吃鸡腿。”

  “我也要。”

  “好吧!别争,每人一只。这百宝鸭看来很够火候,我要一只,唔!好滑好嫩,倩云,你也来一只。”于是,一下子,四条腿子报销了。

  他们四个人边吃边笑,只有琥珀默默地吃饭,她每次夹菜,都被那鬼男孩用筷子夹住了,她只能不断吃青菜。这和在家乡有什么分别?

  等了几天,婶婶终于带她去买东西:“你要什么衣服,什么鞋子!”

  “和婶婶的一样。”她开心了。

  “我的高跟鞋四寸半高。”

  “穿起来,很好看。”

  “好吧!买吧。”婶婶冷笑的样子,欢乐的琥珀完全看不见。

  去买了好多东西,婶婶问:“够了没有?”

  “够了,够了。”

  “去烫发店,把头发烫短。”

  “不,婶婶,我这把头发,妈花了几年时间替我保留增长,我舍不得……”

  “不烫算了,既然东西买够了,回家啦。”

  婶婶的态度确是冷得怕人。不过,有那么多新衣新鞋,琥珀根本没有心思去怪她。

  当天晚上,叔叔又给了她五百元零用钱,她更加高兴,把那钱放在枕下,放好了又拿出来看,她现在已经是个有钱人啦!五百大元喔。

  柏年看过琥珀,回房间看见倩云撒满了一床的新衣。“干什么?开时装屋展览会?”

  “星期日大姐生日,她在家里开餐舞会。”

  “星期日早上我就要去马尼拉。”

  “所以大姐很不高兴。”

  “我明天打电话向她道歉。”柏年突然说:“带琥珀去参加餐舞会,好不好?”

  “她?她土里土气的!”

  “就因为她太土,我才要她多见识。”

  “她会影响我的面子。”

  “你替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叫她斯文些,少说话,就没有人看得出她刚从乡下来。”

  “哼!强人所难。”

  “算我求你?”

  “那好吧,不过,我的皮大衣……”

  “两万以下的,一定买。”

  “唷,我看中的是两万七千元。”

  “你肯照顾琥珀,多几千元没关系。”

  那两万七千元的确很有魔力,倩云也是看在皮大衣的分上,替琥珀打扮,脸上红黄蓝白黑的,把琥珀化妆成洋娃娃。其实,除了琥珀本身(她爱美,慕虚荣,以为打扮、化妆、穿新装人会更美)谁都知道,琥珀绝不适宜于浓妆。因为,她本身皮肤好,白嫩而细致,面型是画家笔下认为最富线条美的那一种,五官是无懈可击的,尤其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无论哪一个男人和她四目接触,都会被她勾魂摄魄,所以,老太婆说她的眼睛邪,其实是极具魔力。

  她穿上套裙装和那四寸半的高跟鞋,走两步,跌一步,倩云看了,心中暗想,土货就是土货,其实像她这种年纪,刷刷头发,洗把脸,穿一条带吊子的松身裙,一对船鞋已经非常出色标致。

  现在,她起码比她原来的年龄大六年。

  陈老太太一早就带了两个小鬼亨利和宝莲去了大女儿家,陈老太太命好,两个女儿都嫁了有钱丈夫,尤其是大女儿。可惜,她养了四个女儿,没有儿子,所以陈老太太比较喜欢住在冷家。

  倩云由于要替琥珀化妆,自己也在烫发店担误了两个钟头,因此,她们六点半才到王家。

  “倩云,你怎么现在才来。”大姐绮云一看见就埋怨:“妈已经打了十六圈麻将。”

  “真对不起!大姐,我今天迟到,是有原因的,要做业余化妆师。”

  陈绮云打量着琥珀:“这位小姐是……”

  “冷琥珀。我丈夫的宝贝侄女儿。”

  “欢迎你,琥珀!”绮云倒很热情:“怎么以前一直没有见过你?”

  倩云在大姐耳边说了一些话,两姊妹大笑起来,绮云立刻放开琥珀的手,也没有再和她说话。不久,什么姨妈姑姐都拥了过来,倩云跟她们又说又笑又拍手掌。琥珀看呆了眼睛,她一直以为倩云不会笑,个性沉默,待人冷淡,谁知道,她竟然活跃得像个少女。

  琥珀站得脚都麻了,她忍不住轻轻拉了拉倩云。

  “大庭广众不要拉手拉脚,人家会说你是小家子。”倩云立刻收住笑容。

  “婶婶,我已经站了很久,能不能坐一会儿?”琥珀轻声问。

  “可以,为什么不可以,你要坐要吃都可以。你不是一直想吃西餐?今晚吃的是自助餐,你应该高兴啦!”

  “自助餐是什么东西?”

  “自助……唉,麻烦,总之,你看见能吃的就吃,看,餐桌在那边,桌上不是有点心吗?”倩云一挥手,又忙着去交际应酬。

  琥珀走到那餐桌前,果然看见很多食物,这些食物,她以前从来未见过,但很特别、很好看、很有趣。有圆的、方的、三角的,全部都是小小的。

  她不知道这些食物叫什么,她又不敢问,便左手拿一块,右手拿一团,吃着,吃着……

  突然,一个穿白衣服的男人递了一只碟子到琥珀的前面。

  “用不着要碟子了,吃太多不好,等会儿还有自助餐吃。”

  那男人盯了她一眼,走开了。

  琥珀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听见倩云的叫声:“子宁,哗,你好高,两年不见整个人都换了样,好英俊啊!”

  琥珀舐着指头回身一看,一个穿白色真丝的衬衣,白长裤的男孩,又高又黑又壮,头发天然微曲,配着一个饱满的额,那双充满光彩的眼睛同时又充满智慧。聪明、醒目、迷人、俊朗,一个很吸引人的男孩子。

  子宁笑一下,两片红润的嘴唇内,是两排齐整洁白的牙齿。

  他笑的时候,有一股力量,令女孩子芳心荡漾,情不自禁!

  这叫什么?琥珀不懂,因为她在家乡从未见过这样令人着迷的男孩子。

  她遗忘了桌上的点心,在看他。

  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走过来,在所有的女人当中,她气派最大,似乎也特别和蔼。

  她是倩云的表嫂王夫人,妇女界的名人,同时也是王绅士的夫人。

  “表嫂,子宁好英俊,”倩云的表情是奉承的,“两年不见,长得又高又壮。”

  “二十岁的孩于,六尺二吋,哪儿像中国人。”王夫人慈爱地抚一下儿子的头发,还得伸高了手:“连头发都是曲的。”

  “子宁那么好看,一定有不少女朋友。”

  “谁知道他,单是表妹表姐就有一大堆,简直像《红楼梦》里的贾宝玉!”

  “妈咪,”他抗议,那张充满稚气的脸红了:“我不喜欢做贾宝玉。”

  “你像贾宝玉就好了,人家斯斯文文,谁像你,一天到晚打球。”

  “子宁,你喜欢打什么球?”

  “这位是……”

  “倩云表姑妈。”

  “表姑妈,我喜欢踢足球、打橄榄球、网球、木球、高尔夫球、回力球、水球……”

  “唷!原来是个球王呢!”

  “整天跳呀跳,跳得又高又野。”

  “这才是现代青年。贾宝玉的年代,早就过去了!”

  “二表哥,”子宁突然挥着手:“妈咪,我到那边玩。”

  王夫人看着儿子的背影,目光充满了爱:“那么大,还是蹦蹦跳跳坐不住。”

  “二十岁,还很小。表嫂,你只有子宁一个儿子,有没有想过要为他找一个媳妇?”

  “他还有两年才大学毕业,结婚还早了些。至于找媳妇,那是不可能的,因为结婚的是他,不是我。应该由他自己选择。”

  “要是他娶一个鬼妹呢?”

  “只要他喜欢,我不会反对。”

  “你真民主,真开通。”

  “时代不同了,你表哥说,如果想永远保有儿子,把他当朋友,千万别诸多管束,诸般限制。否则,儿子会背叛你,你便失去他。”

  “表哥说得对……”

  琥珀听得很入神,凭直觉,她喜欢子宁,喜欢王夫人,她料不到倩云家也有这样的好人。

  琥珀离开餐桌,坐在一角,她很孤单,很无聊,于是,她又用眼睛去搜索王子宁。

  王子宁的确像大观园内的贾宝玉,被好几个女孩子包围着,那些女孩子,和琥珀是不相同的,她们的脸上只有很少的化妆品,发型也很简单自然,不会像琥珀那样东一串,西一串,服装方面,她们要不是穿高腰露肩的长裙,就是百褶裙,轻轻松松,活活泼泼的。

  琥珀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子,她开始发觉自己不对劲,所有女孩穿的衣服,都像个小娃娃,简单又大方,只有那些太太们才穿开叉的直身裙套装,而琥珀身上所穿的正是太太装。

  她发觉自己很笨,那厚厚的脂粉盖在脸上很不好受,她真的想把它抹去,可是,怎么抹?抹不好,岂不成了大花脸,算了,丑就丑吧!反正今天来是为了吃东西和见识一下,这儿有好吃的点心,有漂亮的新装可以欣赏,她应该感到满足。

  不过,想想还是不服气,若论面貌,她应该是群芳之冠,想不到化了妆还丑了几分。

  漂亮又怎样?想和那班千金小姐争王子宁?

  为什么老想王子宁?为什么老是偷看他?大概他特别,别说在家乡,连在梦中,也没有见过这样迷人的男孩子。如果能够嫁给他,不单可以获得一个如意郎君,担保一生享用不尽,可是配他吗?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女。

  算了,忘了吧!忽然,她嗅到一股香味,原来好几个穿白制服的男人,正在推着一辆餐车经过。

  不一会,餐桌上已经堆满了食物。

  客人纷纷过去,琥珀当然也不吃亏,看见人家每人拿一只碟子,她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有样学样地拿了一只大碟,然后拼命把鸡呀、虾呀、烟蚝呀、龙虾呀、牛柳,全往碟里放,不一会,碟子已经放不下,她正高兴,突然有人拍她一下,几乎把满满一碟食物倾倒。

  她回过头去,看见婶婶。

  她瞪她一眼:“你十年没有吃过东西?拿那么多,不怕难为情。”

  “桌上那么多食物。不是给人吃的吗?”

  “你还嚷什么,你看,那些小姐们,每人的碟子里都只有几块肉,一些沙拉。谁像你,堆得简直像座山!”

  琥珀斜眼看了看别人,于是,她依依不舍的把一块炸鱼放回原处。

  “你干什么?拿了就不准放回去。”

  “我又没有吃过,而且,这碟食物……”

  “找一处没有人看见的地方,赶快把它吃了,真麻烦。”

  “我还没有拿筷子。”

  “吃西餐用筷子?拿一只叉。”

  “我不会用叉,我……”

  “看,表嫂来了,走,快走!”倩云推着琥珀,把她直推出花园。

  琥珀找了一张石凳坐下,没有筷子,没有匙羹,怎么办?只有用自己的五只手指。

  吃光了一整碟,心满意足。可是十只手指却黏着肉汁,没有手帕,噢!她记起来了,手帕在她的手袋内。她拿不惯手袋,一定又遗留在婶婶的汽车里。

  终于,她用最原始的方法,摘了几片树叶,把手指抹干净。

  她伸了一个懒腰,吃饱了。脸上微风拂过,她真想睡。

  迷蒙地,有人叫她:“嗨!”

  她立刻睁大眼睛,嗨,嗨是什么?她仰起脸,竟然看见王子宁。

  一眼,就做起梦来。

  “你是谁?我今晚第一次看见你。”

  “冷琥珀。”

  “你是表姐?嫂子?还是……”

  “冷柏年是我的叔叔。”

  “冷柏年是谁?他摇了摇头。”

  “你倩云表姑妈的丈夫。”

  “懊!”他弹一下指头,“我知道了,你也是我的CoSuin。”

  “什么?”

  “你是我的表姐。”

  “表姐?你……”

  “既然是表姐,我就应该请你跳个舞。”

  “我不会跳舞。”

  “骗人,现在老太婆也会跳哈索,很容易的,跟我来,担保你一跳就会。”

  “不,我穿了这劳什子高跟鞋,走路都会跌倒,还说跳舞呢!”

  王子宁已把她拖到屋子里。

  可怜的琥珀,一扑一跌的跟着王子宁,王子宁边走边笑,笑得那么天真无邪,令人无法狠心去责怪他。

  他还是个很贪玩的孩子,稚气未脱。

  富有人家的孩子,都是晚熟的。经历少,没有吃过苦挨过风浪。根本不知道痛苦是什么?当然,他们更不会了解人家的痛苦。

  到舞池,很多人在看他们,有几个年轻的男女还拥过来,打眼色,王子宁向他们挤眉弄眼,琥珀不知道他们脑子里打着什么鬼主意。

  王子宁拉了拉她的手,说:“来吧,我们跳,很容易的,左边踏两脚,右边踏两步,然后碰一下屁股,这是ELBIMBO。”

  听不懂他的鬼话,不过,舞真的很容易跳,踏踏脚,碰一下,很有趣,她在家乡从来没有玩过这样的游戏。

  可是,要命的高跟鞋,每一次两个人碰的时候,鞋跟倾倒,几乎倒在地。

  她实在气不过来,索性把高跟鞋脱掉,赤着足跟王子宁跳个痛快。

  琥珀聪明,她一下子就跟上了,不过每一个人,包括王子宁,都被她那脱鞋赤足的举动吓呆了。像这样富有人家的舞会,很少有人这样失仪,赤足大跳,而且越来越起劲呢!

  有人在笑,喝倒彩,子宁也在笑,笑得很神秘,很恶作剧,突然有人高声大叫:“用点力呀!”

  琥珀还弄不清怎么一回事,突然王子宁用臀部用力向她一碰,一个运动员的力,哈!蓬!琥珀就被撞碰在地上,跌得很痛。

  刚才她一直以为在做梦,现在有痛的感觉,就知道所有一切都是真的。

  痛得她坐在地上不想动。有人拍手,王子宁也在拍手,有人叫,王子宁也在叫:“大冬瓜,倒地哗啦啦!”

  琥珀瞪着那些人,也瞪了王子宁一眼。王子宁一呆,退了一步,突然琥珀爬起来,抽起两只高跟鞋,奔到王子宁的面前。

  “瞧着王子,你们看。”

  “他面色变啦,输啦!”

  不少人交头接耳。琥珀向王子宁冷冷的说了一句:“你好无聊!”

  话刚完,她便奔出花园,只一会儿,就失去了她的踪影。

  “王子赢啦,他真有办法。”

  “我们做错了?”王子宁忽然有点担心。

  “有什么错?开个玩笑罢了!谁叫她那么特别,来,我们来跳舞。”

  “但是……”

  “发生了什么事?那么吵。”王夫人、主人王太太、陈倩云几位太太都来了。

  “表姑妈,琥珀走了。”

  “走了,这孩子真没有礼貌,走了也不跟姨妈和客人道别,真没家教。”

  “表姑妈,是我迫走她的,刚才我和她跳碰碰舞,把她碰在地上,她跌痛了,很生气,便一声不响走了。”

  “宁儿,你也不小了,起码是个大学生,为什么还像个小孩子,快把琥珀找回来,向她道歉,请她原谅你。”

  “伯母,你不要怪子宁,我们常常玩,跌得更痛也没有人哼一声,这根本就是开玩笑,大家闹着玩,完全没有恶意。”

  “你们不用解释,也不必管她。”陈倩云说:“她是刚由乡下出来的,小家子气,没有风度,又不懂得玩的乐趣,她是没有幽默感的人,从此之后,不要再跟她玩,她是个怪人,和你们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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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05-30
第2章


    琥珀受过教训,她不肯再穿那种高跟鞋,也不肯跟婶婶出去,每天躲在房间里,天天看窗外的落花,很无聊。

  她来到楼下,想看看电视,通常这个时候,两个小鬼下了课都会看电视,她坐得远远的,他们不喊臭,就可以一直欣赏到吃晚饭。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亨利一看见她,就向她推来一本很大的书:“喂!琥珀,你不是说,你读过中学,是个中学生吗?”

  “亨利,叔叔说过,不准你叫我的名字。”

  “爸爸回来,我会叫姐姐。”亨利是个很麻烦的小子:“你会不会算数?”

  “你念小四?会,我当然会。”

  “好,你是姐姐,又是中学生,这道题我不会算,你教我。”

  “哪一道啊?”

  “在这儿,长长的,没看见?”

  “我知道你英文很差,我才不要你教呢?二十六个字母,你就只会四个,笑死人,喂!快教我计这条PROBLEMS。”

  “我不懂英文,我只答应教你算数。”

  “PROBLEMS就是文字题,你家乡算数不用算文字题?”

  “我们的文字题是写中文的,哪有这一大堆英文。”

  “哼!你撒谎,你不会算数,也不懂英文,你没有受过教育,你文盲,你是个小家子乡下妹,什么都不懂的土货。”

  “哥哥,不要再说了。”小鬼宝莲说:“她快要哭了。”

  “哭就哭,有什么希奇,外婆说她是个草包,外婆说她想做林黛玉。”

  “我从来没有在你们的面前哭过。”琥珀拉了一把椅子坐到电视机前,但宝莲立刻走来摇她的椅子:“走开,爸爸说过不会做功课不准看电视,你快走开。”

  “不会做功课的是你哥哥,不是我!”

  “是你,是你!”

  “什么事那么吵?”外婆走出来,一看见琥珀就皱眉头,琥珀看见她连看电视的兴致也没有了。

  “又是你!”外婆指责她:“你为什么一天到晚欺负他们?”

  “他们不欺负我就好了。”她轻声说。

  “什么?他们欺负你?你看,自从你来了,两个孩子要受你的气,他们都瘦了。”外婆直指住她的脸:“你真是害人精。”

  “我连和他们说话都不敢,怎会欺负他们?”琥珀很不服气。

  “驳嘴,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太婆?”陈老太太举起手,刮了琥珀一个巴掌。

  “我又没有做错事。”琥珀咬紧牙,抚住面额:“你为什么打我。”

  “你不尊重老人家,你胆敢骂我,你没有家教,我要代替你母亲教训你。”

  “我母亲从来不打我。”

  “那更证明你没有家教。”

  “你在骂我母亲?”

  “骂又怎样?我是外婆,我谁也可以骂,就连你叔叔,他也顺从我。”

  “魔王!”

  “什么?我打死你……”陈老太太追奔过去,琥珀连忙跑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

  当天晚上,她没有下楼吃饭,也没有人来请她,她就这样饿了一晚。

  她刚要上床睡觉,有人敲门。

  琥珀开了门,看见冷柏年。

  “叔叔!”

  “外婆病了。”他温和地说:“听说是你气病她的,她今晚没有吃饭。”

  “叔叔,我……”琥珀冲上去,想告诉他,两个侄儿有多么可恶,可是,她终于住了口,没有把话说出来。

  她不喜欢搬弄是非,她也不喜欢惹人怜悯,何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以为我不了解她?”叔叔抚一下她的头发,“她喜欢摆长辈的架子,脾气不好,成见又深。她喜欢的是奉承、讨好,偏偏你又不是会说好听话的人,所以她不喜欢你,是意料中的事。”

  “叔叔,你明白就好了。”

  “我明白,不过,为了息事宁人,等会儿我陪你去看她,算是问候也好,道歉也好。”

  琥珀咬着下唇,心里想,打了人还装病撒野,那太不公平,琥珀很不服气。

  “琥珀,你不想让我难过的,是不是?”

  琥珀终于点一下头。

  柏年很高兴,他站起来,突然说:“我忘了告诉你,星期一,你可以上学了。”

  “你已经为我找到学校?”琥珀很高兴,一切的恩怨都忘掉了。

  “也不是什么好学校,因为你英文程度差,有名气的学校,你念不上,我临时替你找一间学校,等你对英文产生兴趣,打好基础,我再替你转一间名校。”

  “只要能上学就好了。”

  “明天婶婶会替你订校服,课本我会替你买回来,这儿有五百元,你拿着。”

  “叔叔,上次的钱……”

  “拿着,自己需要什么,就买什么。来吧!去看外婆。”

  为了叔叔,琥珀厚着脸皮,跟着柏年到陈老太太的房间。

  陈倩云坐在床前侍候。

  “妈,”柏年笑着走上去:“好点了吗?”

  “又不是吃了仙丹,”陈老太太黑着脸:“我心痛得厉害,看样子,是患了心脏病。”

  “妈一向没有心脏病。”

  “天天受气,病就来了。唉!”

  “琥珀来问候你。”柏年把琥珀拉上去:“你不是有话跟外婆说吗?”

  “外婆,真对不起!”

  “不要叫我外婆,我没有这份好福气,而且,我女儿还不到三十,哪来十六岁的女儿。”陈老太太转过头去不看她。

  “妈,琥珀是我的侄女,依照亲戚关系,她应该叫你外婆。”柏年立刻代琥珀说话,“而且,她已经知道错了,她是来道歉的。”

  “不敢当!”

  柏年看了看妻子一眼,陈倩云说:“妈,你大人大量,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她是乡下人,什么都不懂,算了,原谅她一次吧!”

  “哼!”

  “琥珀!”陈倩云说:“你还不赶快请外婆不要生气?气坏了外婆,可不得了。”

  “外婆,你不要气坏了,你要骂要打,随你喜欢,晚辈不敢反抗。”

  “啊!你是说我骂你、打你。”

  “不,妈,”柏年抢在琥珀前头:“她只是尊重你,愿意接受你的教训。”

  “跟外婆道晚安。”陈倩云算是助她一臂之力:“去睡吧!”

  “外婆晚安!”

  柏年向她挥挥手,示意她出去,琥珀立刻离开房间,吐了一口气。

  琥珀念的学校虽然是学店,但是,她的英文,每次TEST仍然得到鸡蛋一个。

  琥珀有点苦恼,不过,她总算认识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这也算得上是她的收获。

  其实,只要能够上学,琥珀已经很满足。

  功课虽然不好,但是,却很受同学欢迎,因为,她有一张真正漂亮的面孔,比什么世界小姐还要漂亮。所以,男同学喜欢她,争着为她抄笔记,一个年轻的阿SIR,还主动为琥珀补习英文。

  张SIR是一个三十岁的年轻人,他自己也承认刚由大专出来,很多人都说他英文发音不准,不过,对琥珀来说,已经够棒了。在张SIR和琥珀的努力之下,琥珀的功课已逐渐上轨道。

  冷柏年很高兴,又塞了五百元赏给琥珀。

  这天,琥珀穿着校服,白短袜,黑色学生皮鞋,束着马尾,背着书包由学校回来。

  在花园,意外地,她看见黑王子——王子宁,他穿着白T恤、白牛仔裤,他皮肤黑,穿白色的衣服最好看。

  他看见她,诧异而又惊艳,她看见他,冷漠而又愤恨,她没有忘记,那晚的舞会,他在众人面前,怎样作弄她。

  “你……”王子宁想叫住她。

  琥珀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昂着头,进屋里去了。

  王子宁独个儿在花园呆了一阵,这漂亮的女孩子,似曾相识,可是,又记不起在哪儿见过。

  今天,是陈倩云请王夫人母子吃午餐。午餐后,逛完公司,王夫人带儿子来探望陈老太太,前些日子陈老太太“病了”,闹得陈倩云的娘家,人人皆知。

  王子宁走进屋子去,缠住陈倩云问:“表姑妈,你一共有多少个孩子?”

  “两个,十岁的亨利和六岁的宝莲,你都见过了。”

  “可是,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孩。”

  “女孩?我们家只有一个女孩。”

  “子宁一定是说那个由乡下来的土货。”

  倒是陈老太太聪明。

  “啊!你问的是琥珀?”

  “哪一个琥珀?”王夫人问。

  “那天在大姐家开舞会,给子宁碰在地上的那一个。”

  “啊!来得正好。”王夫人虽然只有子宁一个儿子,不过却能严厉管教:“子宁,我要你向琥珀道歉。”

  “她不是琥珀,她是另外一个女孩子。”

  陈倩云和陈老太太交换看了一眼,除了琥珀还有谁?陈老太太问:“子宁,你说的女孩子是怎么样的?告诉我。”

  “她很漂亮,没有涂胭脂,长长的头发束起来梳一条马尾,活泼可爱。她穿着校服,年纪很小,刚拿着课本回来的那一个。”

  “她就是琥珀!”

  “不,琥珀我又不是没有见过,她和那女孩子,一个是天,一个是地,琥珀是庸脂俗粉,年纪又大。这个女孩子清秀可爱又年轻。”

  “阿四,”陈老太太说:“叫侄小姐立刻下来。告诉她有要紧的事。”

  阿四去了,王子宁很高兴,他是一心一意想认识那女孩子。

  不一会,琥珀下楼,王子宁指住她:“就是她!她是谁?”

  陈倩云笑了起来,对琥珀说:“把你的名字,告诉子宁表哥。”

  “冷琥珀!”

  “怎么完全换了样子,简直是两个人,你真的是琥珀?那天晚上的琥珀?”

  “是的,如果没有什么事,我要回房间。”

  “陪我谈一会,可以吗?”

  “对不起,我功课忙,没有空!”

  “喂!”

  “子宁,别打扰琥珀,让她去做功课。”王夫人制止儿子。

  “姑婆。”王子宁竟然向陈老太太求助。

  “琥珀!”陈老太太喝一声:“下来,陪子宁去花园看金鱼。”

  琥珀站在楼梯顶,咬住下唇。

  “下来呀!你真不懂礼貌。”

  “琥珀!”陈倩云说:“别又惹你外婆生气,她心脏病刚好。

  这句话,压力最大,琥珀无可奈何地下楼。

  王夫人在埋怨儿子:“强人所难,何苦!”

  “你不用管她,她是装用功,其实是个小家种,看见陌生人就吃惊。”陈老太太盯着她。

  琥珀已下楼来了,王夫人看着她,她和蔼地笑着:“这孩子漂亮又可爱,实在讨人喜欢,琥珀,你功课忙,陪他走一个圈就够了,别管他,他老是贪玩,劣性难改。

  “琥珀,好好侍候子宁表哥。”陈倩云叮嘱:“不要再发脾气,不准吵架。”

  “她那张嘴巴,就是生出来骂人的。”陈老太太滔滔不绝:“她连我也敢骂……”

  “走吧!”琥珀轻声对子宁说。

  子宁立刻跟她出去,他本来很开心,有很多话说,可是,一直看着琥珀闷不作声,他自己也笑不出来:“在生气?”

  琥珀微张着唇,终于,又闭上了口。

  “跟我说几句话好不好?”

  “你喜欢说什么?自己尽管说,我又没有封住你的口。”

  “可是,一个人说话有什么意思?”子宁很孩子气:“求求你,不要生气。”

  “嘿!”琥珀仰起头,在看那棵高高的白兰树。

  “我知道,你仍然为舞会的事生气。”

  “像我这种小人物,是应该让你们这些公子哥儿寻开心的。况且,摔了一跤又算什么?多吃点苦头,以后可能还会有好日子过。”

  “你为什么说我是公子哥儿?我又不是整天在女孩堆里混的贾宝玉,我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我绝不会欺负女人,那晚我们只不过打赌开玩笑,大家都玩惯了,以为你不会介意。”

  “我知道,你们那班表哥、表姐、表妹、表弟,全都是留学生,你们有幽默感、风趣、量大,做什么事情都不介意,哪怕是杀了人也不介意。我呢?没喝过洋水,不懂享受不懂玩,老土、小家子气,追不上时代。”

  “也许,那天晚上,我们玩得过分了一点,但是,我们是没有恶意的。”

  “你们存心作弄我的,见我上头土脑,就想拿我开玩笑。”

  “表……嗨!琥珀,你多少岁?”

  “十六,怎样?”

  “你知道那天晚上你有多老?我们猜你起码有二十四五岁。”子宁笑了起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把自己打扮成粤剧的花旦一样,那发型,那五颜六色的化妆品,还有那套衣服,哈……简直像个暴发户的姨太太,就只差没有珠光宝气。”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吗?因为我爱美,我要把自己打扮成凤凰。”

  “美?你真的不知道吗?那天晚上,你难看死了,我们都在笑。”

  “人丑就要被人笑,这个世界真不公平,好吧!回去吧,否则,我这个难看死的小家种,会闷得你连晚饭也吃不下。”

  “我没说你难看,只是说你……”

  “不会打扮,是不是?什么原因呢?因为我穷、我土。”

  “好了,琥珀,”子宁突然说:“我们由开始到现在,你一直敌视我,和我作对,这样有什么意思?那天晚上,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我怎样做,尽管说出来,不要再冷嘲热讽。”

  其实,琥珀也不是吞不下这口气的人,她个性倔强,可是并不等于气量狭窄,陈老太太她都受得了,为什么不可以宽恕子宁。

  “我说声对不起,好不好?”

  “好吧!子宁表弟。”

  “为什么叫我表弟?我比你大四岁,你是我表妹。”

  “那天晚上,你不是叫我表姐吗?我是姐姐,你当然是弟弟了。”

  “别提那晚的事好不好?其实,做人何必太认真,看你的样子,也不是多疑善妒的人。”

  琥珀笑一下,她承认有点喜欢王子宁,尤其是他那双充满智慧,明亮而又圆又大的眼睛,她也喜欢看他笑,他笑得很……应该怎样形容呢?还有那排雪白的牙齿。

  “琥珀,”子宁突然说:“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我配吗?”这是琥珀的心里话。

  “不要说这些,大家都是亲戚,有什么配不配,只要你不讨厌我就够了。”

  ”你必须弄清楚,我不是你的直系亲属,我又穷又土,又……”

  “交朋友,是用心,不是金钱。”

  “奇怪,今天之前,你可能根本忘了我这个人,为什么突然……”

  “那天晚上,你好像戴了面具,我喜欢回复真正面目的你。”

  “我就是我,现在的我,又有什么可取!”

  “琥珀,我说真心话,你可不要生气。”

  “说吧!不要以为我真的是小气鬼。”

  “刚才你回来,第一眼,我已经被你吸引,你很美丽,比所有的表姐表妹都美丽,我喜欢你。”

  “喜欢我的外表?”琥珀摇一下头:“有一天,我老了,不再漂亮了,我们的友谊也完了,那多可怕。”

  “喜欢美丽的东西,难道是有罪的吗?每一个人都喜欢美丽的东西,比如花,一朵玫瑰花一朵鸡冠花,你当然会选玫瑰,这是人之常情。”

  “但是,我不是花,我是人!”

  “花是没有感官没有反应的,人有感情,有了外表的吸引,就能探讨内在的美丽,花残了,它的价值已不存在,但人老了,感情仍在。”

  “你似乎懂得不少。”

  “当然,我比你大。”

  “但是,你贪玩,还像个孩子。”

  “有时候,我也会一本正经,琥珀,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什么?”

  “做我的朋友?”

  “好吧!”

  “真的,不能骗人。”子宁握着她的手,她在家乡习惯的保守和含蓄,她一下子不能接受子宁的热情,她把手缩回去。

  “拉拉手都不可以。”

  琥珀摇一下头:“我们才只见过两次。”

  “你很特别,和其他的人不同。不过,我反而欣赏你。”

  琥珀带子宁到水池,似乎已忘掉做功课的事。

  “你答应做我的朋友,我应该有很多权利,比如,我可以常常来看你。”

  “来啊!这儿反正是你表姑妈的家。”

  “天天打电话给你。”

  “那我得换外婆骂,她会说我骚扰她。”

  “我打电话到你的房间。”

  “我的房间根本没有电话。”

  “为什么不安装一个?”

  “少爷,幸而这话不是我说的,否则有人会骂我吃了山查麦芽,你要知道,我只不过寄人篱下,有吃有住,已经够好了。”

  “那你每天给我电话,我自己的房间有电话,我们可以一口气说七八个小时。”

  “嘴唇不麻吗?”

  “开心就什么都忘了,啊!你在哪儿上学,我接你下课。”

  “我……”琥珀突然想起张锦天。要是让他看见子宁,他会怎样?他还会全心全意,无条件替他补习?“不……不要到学校找我。”

  “为什么?”

  “同学会笑我,我才只不过是F3的学生,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男朋友。”

  “你很在乎人家对你的看法?”

  “我在乎自己,如果我没有专心读书,有什么闲言闲语,我就不可能再继续读书。我喜欢读书,我喜欢有学问的人,有学问有见识,就会高人一等,人家也不会看不起你。”

  “你很有志气,但是,也很自卑!”

  “假如你多了解我,你会知道我为什么自卑,为什么不可以做我喜欢的事。”

  “我虽然不了解,不过,我看得出姑婆不喜欢你,这样好不好,琥珀,我跟妈妈说,你搬到我们家里来,我们有很多房间空着,而且,妈咪一向喜欢女孩子。”

  “谢谢你!这是没有可能的。叔叔是我唯一的亲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除非他们赶我走,否则我哪儿都不去。”

  “你很固执!”

  “我的确很固执。”

  “表少爷,”阿四的声音。

  “大概是催你走了。”

  子宁匆匆找了一枝笔:“把手伸出来?”

  琥珀虽然感到奇怪,但是,她还是伸出了手,子宁在她的手心,写了几个号码:“这是我的房间的电话,别忘了!”

  阿四走过来,“表少爷,表姑奶奶请你回去。”

  子宁看了看琥珀,笑了起来。

  子宁随王夫人回去,琥珀也回房间去,她首先把手掌上的号码抄起来,好好收藏起来。

  第二天,琥珀下课后不久,亚四来叫她听电话,她内心非常紧张,心房卜通直跳。

  幸而大厅没有人,她拿起电话筒。

  “下课了?”子宁的声音。

  “刚下课,你答应不打电话给我的。”

  “我昨晚等了一晚,你不打电话来,那我只好打来给你。喂!明天星期六……”

  “嘘!轻声点,外婆出来了。”

  “我知道你明天不用上课,下午我开车来接你去玩,好不好?”

  “好,好!”

  “一点钟,好吗?”

  “两点吧!一点钟我刚下课。”

  “可不准赖,要是……”

  “好吧,我会守约!”琥珀匆匆放下电话,因为陈老太太已瞪着她。

  一脚三步,奔回房间。

  琥珀把叔叔给她的一千五百元拿出来,数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她决定用自己的钱,买一套新衣服。

  她发誓再不穿婶婶买给她的新衣服,她虽然还不懂时装,但是,起码,她已经知道,她这个年纪,应该穿什么衣服。

  一件黑白格子灯芯绒背心裙,白羊毛衣,清雅漂亮又大方。

  她下课回家,换了衣服,连中饭也没有吃,趁外婆不在大厅,便偷偷溜了出去。

  站在大门口,一会儿,子宁驾着跑车来了。

  银色的开篷跑车,好神气。

  “嗨!”王子宁向她招招手:“跳上来。”

  “我穿了裙子,怎能跳?”

  “好吧!”王子宁停了车,开了车门:“下次你也学我穿裤子。”

  琥珀坐在车上,看了王子宁一眼:“我以为你只喜欢穿白色的衣服。”

  “是不是我皮肤太黑,不配穿蓝。”

  “你不算太黑,只是运动多,吸收了太多阳光,而且,如果你皮肤不够黑,你那雪白的牙齿就不会那么好看。”

  “我真的很好看吗?”他得意地笑着。

  “不难看吧!”

  “都是我不好,今天我不应该穿这件蓝色的羊毛衣的,如果我穿白色的就可以和你配成一对。”

  “穿蓝色有什么不好,别婆婆妈妈了,否则给屋里的人看见就麻烦。”

  “我们去看电影,还赶得及看两点半。”

  “子宁,你买两个面包,一瓶汽水给我好不好?我肚子饿。”

  “你还没有吃饭?”

  “哪来得及,星期六十二点半下课,回家已经一点钟,要是吃饭,一面吃一面听外婆教训,起码要拖到一点四十分,衣服来不及换不要紧,连逃出来都成问题。”

  “好吧!我先送你去餐室。”

  “你不是说去看电影吗?我可以一面吃面包一边看电影。”

  “不,妈咪说过,吃东西要吃得舒舒服服,好好的坐着吃,而且还要注重营养,面包有什么营养呢?我带你去吃牛排。”

  “电影呢?”

  “看五点半,我陪你吃完午餐,先买票子,然后去兜风,琥珀,你对这儿的环境不熟,我两年没有回来,很多建筑物都变了。”

  “我除了家、学校和几间食店,别的地方都没去过,唉!还有,婶婶带我去过几间百货公司,我知道的很少。”

  “你也刚从外国回来?”

  “外国?我是由外地来的,不过,不是外国,是家乡,种田的乡下!”

  “你又开玩笑了。琥珀,我们在这儿吃午餐好不好?老牌店子,牛排是一流的,那些雪糕新鲜,款式又多。”

  “是不是价钱很贵?”

  “我这次回来没去过,两年前的神户牛排是二十八元一客,雪糕才六块钱。”

  “哗!一个人就要三十四元,我不吃,还是给我买两个面包吧。”

  “贵有什么关系,好吃就行了,而且一点也不贵,昨天我和爹,去吃晚饭,两个人吃了六百多块钱。”

  “你爹有钱,我没有。”

  “我有,琥珀,你真是又小又纯,别的表哥姐要我请客,二十八元的牛排他们才不想吃呢。”

  “你有很多钱吗?”

  “也不算很多,不过,爹妈每月给我的零用钱,过年过节过生日的红包,我想大概有几万元吧。银行户头是妈咪替我开的,真正的数目我也不清楚,我很少花钱,我除了打球,偶尔看一场电影。”

  “那些表姐、表妹呢?”

  “我很少跟他们单独在一起,有大人在,由大人付钱,来吧!你快要饿坏了。”

  琥珀吃午餐的时候,子宁吃冰淇淋陪她。

  “你仍然在放假?”

  “唔!是的。”

  “所有的人都上学了,你为什么还放假?”

  “我念的大学,和这儿的不同,我们不是计年数,是以所修的学分计算。比如会计学,要修二百分才能修完了一个大学的课程,那么,我可以分四年、三年甚至两年把二百分拿到手。第一二年我因为没有回家,修了不少学分,妈说我出国了就不会回家,她宁可我迟些大学毕业,也要我回来见她。不过,我下个月一定要回校上课,请假太久,那不像个学生。”

  “人家说,大学毕业后,还要念硕士和博士,你大概在外国还要逗留多少年?”

  “我是念经济学的,我可以在一年后拿到满分,然后念研究院,拿一个硕士名衔回来不难,但是博士……依我估计,很难。因为爹地妈咪根本不想让我出国念书,要我留下来照顾香港的生意,你知道吗?单是不同类的公司就有十几间,还有工厂、银行、饮食业、珠宝公司。”

  “既然你的父母那么需要你,他们可以把你留下来。”

  “不过,他们同样希望我拿到一张大学毕业证书,我的祖父、爸爸、妈妈和外祖父都是大学生,我怎能例外?”

  “你真好福气,可是我……”

  “快吃吧!牛排冷了不好吃,会变得又粗又硬,而且你还要吃冰激淋呢。”

  和子宁在一起真开心,他贪玩,虽然恶作剧,但是没有少爷脾气,像他母亲一样,也不摆有钱人架子,而且他好像永远快乐不知愁。

  吃过午饭,他们去逛街,由于他们对道路不大熟识,觉得逛街比开汽车更安全。

  看完电影,已经七点半,子宁要带琥珀回家吃饭,但是,琥珀婉拒了。

  “不要怕我妈妈,她喜欢女孩子。”

  “我知道,你妈妈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不过,八点半之前,我一定要回家。”

  “为什么?”

  “叔叔会回家吃晚饭,我每天只能在这个时候,见他一次。”

  “你叔叔对你很重要吗?”

  “是的!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好吧!明天怎样?”

  “明天再给你电话。”

  “我等你!”

  第二天一早,冷柏年就告诉大家,今天有空,要带全家人去吃中国茶。

  琥珀听了很高兴,因为,叔叔总是很忙,难得有时间陪他们一次。

  琥珀开心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子宁,她等到客厅没有人,便拨了一个电话给他。

  “琥珀,我知道一处好地方,第一次,我们可以坐计程车去,第二次,我自己开车。”

  “子宁,我今天不能陪你。”

  “为什么?”声音好失望。

  “叔叔难得有空,他要带我们去饮茶。要是我不去,他会不高兴。”

  “我知道!”

  “下一个星期日,再陪你,好不好?”

  “好吧!晚上再给我一个电话。”子宁挂断了线,仍然握着那电话筒,突然,他跑上二楼:“妈咪!”

  “什么事?”对着镜子拔眉毛的王夫人吓了一跳,忙着问。

  “倩云表姑妈请我们吃了一顿午餐,照道理我们应该回请她。”

  “哎唷!我们这粗心大意的球王,怎么突然礼仪周全起来。”

  “都是平时妈咪的好教导。礼尚往来,而且,我这一次回来,还没有见过表姑丈。”

  “你的话也有道理,我立刻打电话给倩云,迟了恐怕他们都不在家。”

  “妈咪,别忘了请表姑妈带琥珀一起去。”

  “怎么?又想寻人家开心?”

  “不,只不过想找个伴儿,大的太大,小的太小,她不去,我跟谁说话?”

  “也有道理,好吧!”

  另一方面,冷家一家已换好了衣服,大家在客厅里等候,最后陈倩云跑下楼梯:“车都来了,我们出去吧!”

  琥珀跟着众人跑出去,看见有两辆汽车停在冷家门口,一辆是大大的,车旁还有一个穿制服的男人;另外一辆竟然是子宁的银色开篷跑车,他穿了白色长衣,正在含笑向琥珀招手。

  琥珀正想走上去,突然亨利抢先一步:“我喜欢坐跑车。”

  “亨利!”琥珀轻轻拉住他,好言好语地说:“你和外婆坐大汽车,乖!”

  “你不要管我,走开。我喜欢坐哪儿就坐哪儿。”十岁的孩子,力气倒很大,两手一推,竟然把琥珀推倒在地上。

  子宁脸一变,一手抓住亨利,像抓小鸡似的把亨利由跑车抓到地上。

  “放开我,我要坐跑车。”

  “我不欢迎你坐我的汽车。”子宁走过去拖起琥珀,“摔痛了没有?”

  “没有!子宁,让亨利坐你的跑车吧。”

  “不,我偏不准他坐,他太岂有此理,你是姐姐,他竟然欺负你。”

  这时候,王夫人、陈倩云夫妇都过来了。

  “亨利要坐跑车,把琥珀推倒在地上。”

  “亨利!”柏年瞪他一眼:“我平时怎样教你,你为什么不尊重姐姐,快向姐姐道歉。”

  “她有什么了不起。哇!”亨利竟然撒野,放声大哭。

  陈老太太连忙过来,拖走亨利:“跟着外婆担保你没事,你呀!撒娇也不看风头。”

  “小孩子,坐开篷跑车不安全。”王夫人微笑对陈倩云说:“还是坐房车适合。”

  “可不是?”陈倩云心里虽然不高兴,可是对这个有财有势的亲戚,别说是她,连陈老太太也要顺她几分。

  “琥珀!”柏年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我没有事,快去哄哄亨利!”

  “裙子都脏了!”子宁不服气地嚷着。

  “明天叔叔补送一套新衣服给你。亨利是个野孩子,不要理他。”

  “叔叔,外婆他们等你,你快上车吧。”

  子宁扶琥珀上车。他看了她一眼,笑着说:“哈!我又见到你!”

  琥珀轻轻叹了一口气。

  “干嘛又不开心?”

  “你不应该骂亨利。”

  “他欺负你,骂你?他再不走,我还要狠狠打他一顿呢。”

  “要是你打他,我也休想活命。”

  “他做错事,我年纪比他大,我可以打他,你也可以打他。”

  “我不能打他,他打我,我还得让他呢。”

  “为什么?”王子宁生气地嚷叫:“你难道没有自尊心?”

  “有钱的人才有自尊心!”琥珀噎了一下:“我知道,你对我好,关心我,但是你不明白,你这样做,反而会害了我。”

  “为什么?”

  “刚才你骂亨利,亨利哭了,外婆很生气,等会儿回家,她不会放过我。”

  “又不是你的错,她怎能怪你?她蛮不讲理吗?她没有受过教育吗?”

  “没有人会追求前因后果,总之今天的事因我而起,就得我去承担一切恶果。外婆会对付我,亨利也不会放过我。”

  “我不明白。”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琥珀,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懦弱、太怕事,拿出勇敢来啊。”

  “还是一句老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懦弱?不,那不是我,有时候,我还会怪自己太倔强。”琥珀舒了一口气:“算了!子宁,别提刚才那些倒霉事,你还是告诉我,你怎会来的?”

  “看见我,高兴不高兴?”子宁也轻松起来,笑着看了琥珀一眼。

  “为什么不高兴,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

  “想不想知道内里乾坤?”

  “告诉我!”

  “我向妈咪打主意……”

  “嘿!”琥珀瞄了他一眼,“你这个人很有心计,一点不像蹦蹦跳跳,一天到晚忙着打球的王子宁。”

  “都是为了想见你,不能不想办法。我真不明白,我们是亲戚,为什么不可以常常在一起?”

  “只要你去找别的表妹,你就会一切顺利,绝不会有烦恼。”

  “是真的,我早就说过,最好不要和女孩子来往,女孩子很麻烦,一惹上了她们,厄运就来了。最好就是打球,起码球不会发小姐脾气,不用你赔小心,挺划算。”

  “那你由明天开始,不要再见我了。”

  “好,我会试试看。”子宁把汽车停在一间酒楼前面,他们下了车,把车匙交给门童。

  他们走进去,已经看见王夫人占了一张大桌子。

  “这么快就找到桌子。”

  “找桌子很难的吗!”

  “是呀!前两个星期,叔叔带我们去饮茶,等了半个钟头,站得脚都有点麻,而且,站在人家后面看着人家吃东西,那多不好意思?”

  “我回来后,因为我喜欢吃中国点心,差不多每天妈咪和爹地都陪我吃中国茶。我们无论到哪一家,都不用等桌子,只要妈咪吩咐管家,管家打一个电话,酒楼就会留座。”

  “听说你爸爸很有面子?”

  “是吧!他喜欢捐钱,每年最少要捐一二十万,他说,多做善事,会有好报。”

  “一二十万?那是很多张五百元吧?”

  “前几年他一次就捐了八百万。后来就更多人尊敬他。我爸爸这十年间,起码捐了一千万。”

  “一千万。你们真好福气。”

  “子宁,琥珀,”王夫人在叫:“怎么这样慢?快来吃东西。”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05-30
第3章


    琥珀很有先见之明,只是时间上有点差别。

  当天回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是,第二天,琥珀放学回家,经过大厅,正要上楼,突然听见陈老太太喝了一声:“喂!你嘴巴哑了是不是,放学回来看见我,外婆都不叫一声。”

  “外婆,我没有看见你。”琥珀知道厄运难逃,她后退着,把身子贴着墙。

  “那你一定是瞎了眼睛,过来,站在我的面前,我有话问你!”

  “外婆……”

  “你告诉我,你跟子宁亲,还是亨利跟子宁亲?”

  “当然是子宁跟亨利亲。”

  “那当然,亨利才是子宁的亲表弟,你呀!连算盘都敲不响的亲戚,竟然喧宾夺主,还要欺负亨利。”

  “我没有欺负亨利。”

  “还说没有?你不让亨利坐子宁的跑车,你叫子宁骂他打他,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我见了就心痛。”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惹亨利生气,我也没有叫子宁……”

  “如果你不是在煽风点火挑拨是非,子宁怎会对亨利那么凶?子宁是个留学生又是名门后代,人家代代祖先都是社会名流,书香世家,官宦人家,子宁是个有教养的孩子,是你教坏他!”

  “我……”

  “好了!子宁认识了你这个乡下土货,担保他不出一个月就会变坏。”

  “外婆,你这话要是给表舅母听见了,我可担当不起。”

  “你的嘴巴真是越来越厉害,怎样,开始担心王夫人不喜欢你?你不是想做王家的媳妇吧?咭咭咭……”陈老太太笑得活像老母鸡下蛋:“你也不算算八字,看一看相。人家有那么多名门望族的表妹不要,要你?不错!你眼睛够邪,会勾魂摄魄,你可能会迷住傻小子子宁。不过,你休想过他父母那一关。就算你能过他父母那一关,也过不了我这一关。你是什么东西?王绅士会娶一个满脚牛屎,连ABC也弄不懂的烂丫头?做梦!”

  “我又没说要嫁王子宁。”

  “什么?”陈老太太举起了手:“驳嘴?你骂我?你……”

  “外婆!”琥珀已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和陈老太太斗,结果挨巴掌的是她,她才没有那么笨:“外婆,我没有驳嘴,刚才我在骂自己不知自量。”

  “你既然知错,很好,打嘴巴十次。”

  琥珀不肯动手,她认为陈老太太过分了。

  “你不肯自掌嘴巴?那可以,我讨厌你。吃晚饭的时候,我不想见到你。”

  “我不吃饭就是了。”

  “好!不过,柏年……”

  “你放心吧!外婆,如果叔叔关心我,问起我,我绝对不会提起你老人家。”

  “呵!哈!那么孝顺,那么体贴?真是我的好孙儿。这儿没有你的事,你可以回房间,不过,你今天可不要再下楼了。”

  “你放心吧。”琥珀连忙跑上楼梯,还听到陈老太太那母鸡下蛋的怪笑声。

  回到卧房,放下书包,她叹了一口气。

  “这是意料中的事。”她对自己说:“没有挨打已经算够幸运了。”

  于是,她开始做功课,饿了就喝白开水。经过今晚的教训,她学精了,她以后会买一些饼干收藏起来。

  当天,她因为答应了陈老太太不到楼下,所以琥珀没有机会打电话给子宁,第二天忙着应付第三天的英文TEST,忙得连洗手间也不想去,吃饭的时候,全部过程只用了七分钟。

  一直到第三天,她才松了一口气,而且功课又少,早在午餐时间解决了。回家的时候,家里冷清清,一问之下,才知道陈老太太和女儿,带着两个小鬼,到她的大女儿家里打牌吃饭。

  琥珀高兴得跳了起来。她立刻扭开电视机,舒舒服服的坐在陈老太太的安乐椅上欣赏。

  阿四走进来,她现在已经和陈老太太她们联成一条阵线。

  “喂!侄小姐?”

  “什么事?阿四姐。”

  “今天所有的主人都不在家里吃饭……”

  “叔叔也不回来吗?”

  “少爷回来,我们的功夫怎能省?你和我们一起吃饭。怎样?”

  “没关系!”

  “不过,我们佣人吃的菜,没有你们主人吃的好,到时你不要抱怨。”

  “婶婶出门的时候,她有没有留话?”

  “有。少奶奶说,不必为你特别买菜,冰箱有什么就给你煮什么。”

  “为我一个人另外煮一顿,那太麻烦了,我和你们一起吃吧。”

  “好!”阿四总算满意,她走出去,不一会,电话铃就响了。

  “琥珀,你真的和我合作?”子宁的声音。

  “合作?”

  “试验一下我是否可以不见你?”

  “啊!”琥珀想起来了,前天子宁说过,要试试不再找琥珀。本来琥珀忘记了,子宁提起来,她顺水推舟:“我是在成全你嘛!”

  “你很体贴,但是帮不了我的忙。”

  “对了!你怎么今天又打电话来?”

  “我想了两晚,我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你,也不要再见你,最好立刻回学校读书,可是,我脑袋不合作,老是想着你。”

  “你根本没有好好努力。”

  “我努力过了,每一次我要打电话给你,我都按住自己的手,但是,只能维持到今天,我再也忍不住了。”子宁在央求着:“你现在出来好不好,我要见你。”

  “现在?”

  “唔!我们一起吃晚饭,我有很多话要告诉你。”

  琥珀心里想,这真是一举三得。第一,她闲着没人陪;第二,她也想念子宁;第三,和子宁一起当然比在家里和佣人吃饭好得多,于是,她答应了。

  “半点钟后我来接你。”

  “不,一个钟后,我要洗澡。”

  “好吧!准时六点钟。”

  琥珀挂上电话,首先找着了阿四:“阿四姐,我也要出去,今晚不在家里吃饭了。”

  “哼!”阿四在她背后低哼:“既然存心不在家里吃饭,刚才就不要说得那么动听,怪不得老太太说她邪门。”

  琥珀不理她,上楼洗了澡,然后换衣服,仍然是那件白色的羊毛衣,不过配上一条牛仔裤,这条牛仔裤,是她在学校附近的平价市场买的,才花了七块钱。

  她准时走出去,子宁的跑车早就在等着,琥珀跳进跑车,子宁很高兴:“真的听话,穿裤子。”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子宁忍俊不住地笑了起来:“我是说你穿了牛仔裤。”

  “硬绷绷的,不舒服。”

  “慢慢的,就习惯了,你怕不舒服,为什么不买丝绒长裤。”

  “丝绒?我没见过,唷!好像见过,那次跟婶婶逛公司,不过好贵的。”

  “大不了一百几十元,你为什么那么省?”

  “我穷嘛!”

  “又来了,你下课后,有没有吃东西?”

  “没有,家里的人都出去了,谁会为我一个人做点心?”

  “我们先去吃下午茶?”

  “又要花钱了!”

  “吃进肚子里,怎能算是花掉。”子宁说:“这几天我闲着无聊,到处开车,我已经去过不少地方,我现在带你去沙田酒店吃下午茶。”

  “我听人家说,女孩子不要去酒店。”

  “我们不是上酒店的房间,是去吃东西的餐厅,小孩子也可以去的。”

  “那好吧!”

  穿过狮子山隧道,不久就到沙田酒店,那儿风景不错,顾客又少,十分幽静。

  子宁代琥珀要了饮品,他问:“舒服吗?喜欢吗?”

  “我在大自然生活惯了,但不是这些美化了的大自然。”

  “你不喜欢?”

  “喜欢,我喜欢一切美的事物。”

  “琥珀,”子宁突然说,一本正经的:“我很想听听你的故事。”

  “我?我是个乡下人,连白雪公主、灰姑娘的故事都不会说。”

  “我是说你本身的,我想知道你的一切。”

  “为什么?”

  “因为我关心你!”

  “你要我由哪儿说起?”

  “最好由你出生的时候说起。”

  “十六年前的一个晚上,我是在家乡的祖屋出生的,那时候,祖父、祖母、爸爸、妈妈,和叔叔都在。由于祖父母没有女儿,因此,对我这个孙女儿,十分疼爱,那时候的生活,应该是最快乐的,因为一家人都爱我。”

  子宁一面啜牛奶,一面听着。

  “叔叔不喜欢家乡,认为在家乡没有发展,很想来这儿过另一种生活,但是他又不忍心留下祖父母。后来祖父母相继逝世,就在我两岁那年,叔叔决定离开家乡,但是,在这儿,我们冷家一个亲戚也没有。幸好妈妈有一个有钱的堂兄在这儿,于是,叔叔就来投靠我那有钱的堂舅舅。叔叔也算有本事,十数年之间,他自己也做了大老板。”

  “后来呢?”

  “我十二岁丧父,这四年间,妈妈辛辛苦苦把我照顾成长。在家乡,除了小孩子,每一个人都要做工,妈妈因为思念爸爸,她一直有病,病了差不多一年,这一年来,幸好叔叔寄点钱给我们,否则,我不单只不能上学,还要去做工挨苦。一直到三个月之前,妈妈去世了,她临终前对我说:“琥珀,在这个世界上,你只有一个亲人,去投靠叔叔吧!他自小疼你,他会照顾你的。”我遵照母亲的遗言,于是,我来了。”

  “你妈妈对你叔叔有恩的,是不是?他应该对你好?”

  “大人的事,我不大清楚,不过,叔叔对我真的很好。”

  “撒谎?我看得出你不快乐。”

  “叔叔对我好,是事实,我不快乐,也是事实。”

  “这没有道理,要是家里人对你好,你应该很快乐,你看我多快乐,从不会像你这样拉长着脸。”

  “我怎能跟你比?你有爸爸妈妈,他们爱你、宠你。”

  “这证明没有人爱你、宠你。你叔叔对你并不好,他忘恩负义。”

  “你相信我,叔叔真的很疼我,不过,他生意忙,整天外出,很少时间留在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他根本不知道。”

  “如果你叔叔对你那么好,就不应该把你送进那间劳什子学校念书,我从未听过它的名字。他为什么不让你念好的学校?有中学的呀!根本就是偏心。”

  “这不能怪叔叔,因我英文不好,著名的学校不肯收我,就算这间学校我也得留级才能进去。我在家乡念中三,现在也是中三,不过,叔叔答应我等我成绩进步了,他会另替我找一间好学校。”

  “好吧!相信你,其他的人呢?”

  “你要我说真话,认真的?”

  “我关心你,怎能对我说假话?”

  “好吧,全告诉你。婶婶对我很冷淡,不关心我,很少跟我说话,也很少为难我。我的两个堂弟妹都是一级顽皮鬼,年纪小小的,学得又坏又会用心计,他们常常作弄我、欺负我,找我麻烦。他们不好,婶婶又不肯管教,有空就出外活动,我只好受气。那些佣人都挺会看主人家的意思,主人对我不好,我又是个老土乡下妹,她们当然看不起我,所以冷言冷语也吞了不少。至于那位外婆,她不是我外婆,我外婆早就死了。她这个人,顽固,对我有成见,我和她的性格又合不来,而且她十分自私,老是帮着她自己的孙儿来欺负我,不过也难怪她,我又不是她的亲人,我们根本是不相干的。”

  “我不让亨利坐我的汽车,姑婆有没有对付你?”

  “怎么没有,她教训了我一顿,罚我不准吃晚饭,我只好一晚喝白开水。”

  “岂有此理!”子宁一拍桌子,立刻有一个侍者走过来:“先生,需要什么?”

  “随便拿些蛋糕来。”子宁仍然气呼呼,不过声音已压低了一点:“你为什么不通知我?”

  “外婆根本不准我下楼,我怎样通知你?就算我打电话通知你,难道你带饭给我吃?”

  “我带你上馆子,要吃什么有什么。”

  “好吧!你当真公然和外婆作对?”

  “我承认,为了真的保护你,我和她作对。”

  “你能保护多少次?你也快要回学校了,到那时候想找个人吐苦水也不可以,还说保护我呢?”

  “只要你愿意,我乐意保护你一辈子。”

  “怎样保护我?”琥珀忙问。

  “到我家里来,住在我家里。”

  “那怎可以,我和你非亲非故,而且,还有你的父母。”

  “我的父母是好人,只要我喜欢,他们也一定喜欢!相信我,他们会给你温情,给你快乐。”

  “我知道,我感激你。”琥珀用手帕轻拭眼睛:“但是,我不能这样做,我要顾全叔叔的面子,我不能令他太难堪。而且,我姓冷,应该住在冷家。”

  “冷家已经是陈家的天下,你为什么老想别人,不为自己着想?”

  “我母亲常常教我,做人不要太自私,不要什么事情都想着自己,应该多为别人着想。”

  “你妈说得对。我也不赞成伤害别人,我绝不容许人家欺负我,若有人欺负我,我会对付他。”

  “你是个天之骄子,谁敢欺负你?”

  “我也不容许别人欺负你。”

  “你对我真好。”琥珀吐了一口气,“总算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我知道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会对你更好,你看着吧!我一定不会跟你吵架。”

  琥珀笑了笑,她问:“是什么时候了,天全黑了,看,还有人在里面跳舞。”

  “吃完饭就要回去,明天还要上课呢!”

  “好吧!”子宁把侍者叫过来,要了两份晚餐,同时换了一张情调较好的桌子。

  “对了!我好像一直没有见你戴手表。”

  “我根本没有手表。”

  “一个学生不戴手表怎么行?”

  “学校课堂都有壁钟。”

  “洗手间有没有?”

  “洗手间怎么会有钟?你在开玩笑。”

  “所以,一定要自己有一只手表才方便,你叔叔那么疼你,为什么连手表也不买给你?”

  “叔叔早就答应买手表给我,他还要亲自带我去表行,让我自己挑呢。可是,他实在太忙,下班回家,人疲倦死了,我怎好叫他带我去买表,生意人,难得有一天清闲。”

  “你叔叔没有空,你婶婶总有吧?”

  “她呀!比叔叔还忙,今天和林太太逛公司,明天去看时装表演,每星期起码打四五天麻将。”

  “我没有说错,他们根本不关心你!”

  “不要发牢骚了,好不好,叫东西吧,我还要赶回家呢!”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05-30
第4章


    子宁刚要出门,王珍妮来了。

  子宁看一看表,他约好了琥珀。

  “我终于把你找到了。”

  “你曾经来过吗?”

  “来过好几次了。”

  “你来找我之前,先打一个电话,我一定会在家里等你。”

  “电话?我打了几十次。忠叔老说你出去了,你最近忙些什么?天天出去,又不来找我,我闷死了。”

  “打球,去玩,两年没有回来嘛。”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美国?”

  “你每次看见我,为什么老问这个问题?”

  “学校早就开课了,应该回美国了。”

  “对呀!你早说要回美国,你呆在这儿干什么?难道你也忙着?”

  “哎唷!你怎么这样说话?我跟你一起由美国回来的,当然要和你一起回去。”

  “要是我不回去呢?”

  “你要留下来?那更好!反正我也不喜欢回美国去,在家里是最舒服最快乐的,要吃什么就有什么。”

  “你怎能跟我一样?我前两年修的学分多,迟些回学校没有关系,你呢?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拿了一半分数。”

  “你不是说过不回去的吗?”王珍妮翘一下嘴唇说:“甚至,我才不在乎那张文凭,我又不是等它去找事做赚钱,反正我已经是个留学生了。”

  “那你索性不要念书。”

  “我回不回美国,上不上学,那要看你,你留下来,我就留下来;你回美国,我就跟你回去,把方帽子带回来。”

  “我跟你在一起那么久,现在才知道你是个没有主见的人,什么事都跟着人家走。”

  “我没有主见?我是吗?”王珍妮指一下自己的鼻尖,沉着脸,“我王珍妮最有主张,只不过迁就你。”

  “为什么要迁就我?”

  “表哥,你怎么搞的?”王珍妮跺脚撒娇:“难道你不知道我……”

  “我知道,你们这班表姐表妹都捧场,感谢大家看得起我,不过,我只有一个人,不能把自己割开平分。”

  “你是说,除了我,你和那些……”

  “大家都是亲戚嘛。”

  “我不同,我不同!”珍妮大发起小姐脾气,“我们在一起,已经两年了,我们同一间学校,我们……”

  “你不要忘记,我念经济,你念室内设计,由经济学院到艺术学院,要跑一段好长的路。我们一年也见不到十次,而且,在美国还有露丝表姐、玛利、天娜、安妮……”

  “但是只有我一个人和你一起去美国,一同回来的,我们一向感情好。”

  “大家都是亲戚嘛。”

  “哪有这么简单……”

  子宁再一看表,心里感到很不耐烦,他叫了一声说:“大小姐,我今天没空跟你聊,改天打电话给你。”

  “喂!你去哪儿?”珍妮追上去抓住子宁。

  “有事办当然要出去。”

  “什么事?”

  “私事。”

  “不,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珍妮死缠着:“我今天找你,是要你陪我去玩的。”

  “改天好不好?今天实在没有空!”

  珍妮哇的一声哭起来,子宁趁她擦眼泪,立刻溜走。

  冷家门前的琥珀,等了又等,越等越焦躁,越等越担心,虽然婶婶已经出去了,但是外婆仍在家里,万一她跑出露台,看见她在马路上两边走,麻烦就来了。

  每次约会,王子宁总是比她早到,她从来未等过这么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她开始为子宁担心。

  就在这时候,阿四由屋子里走出来,琥珀吓了一跳,心知不妙。

  “侄小姐,老太太有事找你。”

  “我?……”

  “请你跟我回去。”

  琥珀不敢反抗,乖乖的跟在阿四后面,还一步一回头的盼望子宁。

  回到屋里去,陈老太太拉长着脸坐在大厅。

  “我以为你失踪了。”

  “外婆,我出门前告诉了阿四姐,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阿四又不是一家之主。喂!你今天为什么不上课?逃学?”

  “今天学校下午没有课。”

  “功课做好了没有?”

  “做好了!”

  “书本都全部温习好了?”

  “还没有完全好,我想等……”

  “啊!放下书本,竟然在街上荡,你呀,也不怕你叔叔伤心,他每个月花钱供你读书。你不好好努力,还要去荡街,你叔叔的钱不容易赚,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今天之内,我一定把功课全部温习好。”

  “你刚才站在街上做什么?”

  “我……”

  “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刚才在马路上荡来荡去,十足像那些坏女人想拉客人。”

  “我只不过……”

  “只不过是散步是不是?好,散步完了吧,立刻回房间读书。”

  “外婆,我和……”

  老太婆手一挥,不让她把话说清楚:“你叔叔婶婶不在,就应该由我来照顾你。好孩子,应该用功读书,我是在关心你,知道不知道,我不想人家说我偏心,只顾自己的孙儿,不关心你。现在我正在关心你,立刻回房间,关上房门好好读书,阿四,陪侄小姐上楼。”

  “用不着陪了,”琥珀忍住气,真想哭:“我又不是第一次来。”

  琥珀上了楼梯,陈老太太咭咭的笑。在屋子外面的子宁,来到冷家门外,四处都看不见琥珀,心里又急又怕,琥珀去了哪儿?难道她等得太久,一气之下,已经回家去了。

  最后,子宁把汽车停在冷家门前,然后去按门铃。

  阿四来开门:“表少爷!”

  “请问你……”

  “老太太在厅里,请进去吧。”

  子宁脚踏进客厅,果然看见陈老太太,他叫了一声姑婆。

  “子宁呀!真是好孩子,来看看姑婆,我正在闲着闪着呢。”

  “姑婆,琥珀……”

  “你是来看姑婆呢?还是看琥珀?”

  “我来问候姑婆,不过,我约了琥珀,她是不是在房间?”

  “你约了琥珀?约了什么时候?”

  “约好了两点钟。”

  “琥珀这孩子,一点责任感都没有,约了你两点钟,她一点钟左右,就跟人出去了。”

  “什么人?”

  “谁知道是什么人?她从来不介绍朋友给我们认识。不过,她由家里出来不很久,也不会有什么朋友。百分之一百是同学,好像还是个男同学,女孩子大了,难管教啦!”

  “姑婆。”子宁站起来,因为琥珀的原故,他对这老太太也没有什么好感:“我走了。”

  “不,既然来了,一定要吃点心。”

  “改天吧!我要立刻去找琥珀。”

  “去哪儿找?她已经去了一个多钟头,还是多坐会儿吧。”

  “再见,姑婆!”子宁说着就走,老太婆掩着嘴忍着笑。

  子宁开着车,在冷家附近每一条街都找过了,越找心里越烦、怨恨更多,他刚才为了赶时间来见琥珀,开快车差点没了命,而琥珀突然失约,和那鬼同学去胡混。

  子宁心灰意冷,回到家,珍妮还没有走。子宁看见珍妮,心里一阵歉疚,无可否认,在未认识琥珀之前,他和珍妮最接近,感情也不错,刚才为了琥珀,竟然害她哭了一场。

  “看!我把事情办完,就立刻回来了。”他愉快地摊开两只手。

  王珍妮背转身,不肯看他。

  “为什么生气?我不是回来了吗?”

  “你又不是为我回来,这是你的家……”

  “我算准了你仍在我家里,我才回来的。”

  “你撒谎,你又不是神仙。”

  “好表妹,不要生气了,刚才是我不好,现在赔罪,罚我请你看戏、吃饭好不好,来吧!别浪费时间。”

  可怜的琥珀,躲在自己的房门里,由于关上了房门,她根本不知道子宁曾经来过,她房间的窗户对着后花园,因此,她也看不见子宁的汽车曾经泊在她家的门口,她一直在担心着子宁的安危,他为什么不来了?

  她好几次,想溜到楼下打电话给子宁,可是,外婆总是坐在电话的旁边,要么就是她跟人通电话聊天。琥珀作过十数次尝试,一直到十点钟,她自己也困倦了,而且明天一早还要上课,所以她决定放弃。第二天,琥珀一等到放午学,吃午饭的时候,她跑到学校附近打电话给子宁。

  “喂!哪一位?”

  “子宁,我是琥珀,昨天……”

  “我都明白。”

  “你明白什么?你还没有睡醒?”

  “快一点了,还没有起床?我又不是吃软饭的。”子宁声音很冷。

  琥珀感到奇怪,那太不像子宁,平时子宁跟她说话,不是这样的,她又问一次:“子宁?”

  “有话快说吧?是不是做了亏心事,话说不出口?”

  “做错事的是你不是我,昨天你约我两点钟的,我由一点五十分等到两点多,你连个影子也没有。”

  “那当然了,你一点钟就跟你的男同学玩乐去了,你当然见不到我。”

  “哪一个男同学?”

  “昨天和你一起出去的男同学。”

  “我昨天由两点十五分被关在房间里,一直没有出去,什么鬼男同学?”

  “你真的没有出去?那,我到你家的时候你应该在家。”

  “你到过我家?什么时候?”

  “两点四十分左右!”

  “我正在房间里温习功课。”

  “可是姑婆说你和男同学出去了。”子宁说:“而且,我来过,你应该听到我的声音,为什么不跑出来。”

  “我在街上等你,被外婆找回去,她要我关上房门读书,关上门,我的房间又不接近大厅,我什么都听不到。”

  “我中计了!”

  “电话里说话不方便,我下课后,会在老地方等你。”

  他们见了面,把一切都说出来。子宁摇一下头:“姑婆真阴险,想不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有这种女人。她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我们闹翻了,她又占不到便宜。”

  “主要是她不喜欢我,她自私,对我有成见,一直认为我不好,她认为只要作弄了我,我痛苦,她就快乐。”

  “以后我再不会相信她。”

  “你昨天为什么迟到?”

  “一个表妹来了,她就是你婶婶大姐的大女儿——王珍妮。”

  “她找你有事吗?”

  “没有什么事,大家是亲戚,她来坐坐,我陪了她一会儿,所以迟到。”子宁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了起来:“呀!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留在家里忘了拿出来。”

  “为什么突然送礼物给我!”

  “送礼物要有理由的吗?琥珀,你现在和我回家,我可以立刻送给你。”

  “不,”琥珀用力摇头。

  “为什么?”

  “你那么富有,我那么寒酸,而且,我怕看见你妈妈。”

  “为什么怕我妈妈?我妈咪是个好人,她会喜欢你,对你好。”

  “可是……你的家一定很华丽,我走进太华丽的地方会心跳,我好怕,我只不过是个乡下来的土货,我不配。”

  “全世界的人看不起你不要紧,但是,你必须要对自己有信心,不要小看自己。大家都是人,有什么配不配?我现在就带你回家。”

  “子宁,我不懂有钱人的规矩,要是我有什么失仪的地方,你要随时纠正我。”

  “这样紧张干什么?又不是去皇宫见皇帝,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不希望我的一举一动,惹人笑话,丢你面子。”

  “没有那么严重吧?”

  “怎么没有,那天我在姨妈家里,用手抓东西吃,人家给我碟子我还拒绝呢。就站在桌子旁吃了许多。”琥珀诚恳地说:“子宁,我们乡下人,真的没有什么礼貌,我求求你,帮我一次。”

  “好吧!”子宁不以为然地摇头:“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那么聪明,很快就跟上了,一路上,我还会告诉你一些特别的规矩,担保你人见人爱。”

  冷柏年的家在九龙塘,子宁的家在山顶,汽车要驶过一条很长的路。

  在一扇金铁闸的大门前,子宁按一下号角,电动门就自动的打开。子宁一直把汽车驶进去,琥珀问:“为什么门会自己打开,自己关上?”

  “这是装上电子的自动门,由守门的操纵开关,这样比较方便,比较安全。”

  “你刚才按一下号角是暗号?”

  “不,我是怕守门的跑开了,不在控制室,我们装上了闭路电视,谁来了、谁要走,都知道。”子宁把车向前驶。

  “很神奇。”

  “很科学化。”

  “你们的花园真大,比叔叔家大几倍,那些树又高又大,好像还有果子。”

  “木瓜、龙眼、葡萄,后园还有蕉树,我们种的甜柑,比西施柚还要大。”

  “坐在花园里就可以吃个饱。”

  “我们的花王,以前是开果园的。”子宁把车驶进车房:“进屋里去吧。”

  琥珀怯生生地跟在他后面,在花园和屋子的台阶上,站着两排男女,一排是戴白帽子、红裙子、红鞋白短袜的女孩子;一排是穿白衫黑裤的男女佣人。

  他们看见子宁,立刻喊:“少爷!”

  “这位是表小姐,冷表小姐。”

  “冷表小姐。”

  琥珀不断点头,不断微笑,过了台阶,琥珀在子宁的耳边问:“你家为什么请了那么多护士?整排的,好唬人!”

  “护士?在哪儿?”

  “你看,那些戴白帽子的。”

  子宁笑了起来:“她们不是护士,是佣人,她们不会为你打针的。”

  “佣人,为什么不穿白衫黑裤。”

  “我们的佣人,分等级的,当然是忠叔叔高级,因为他是管家,又会中英文;第二级是那些戴白帽子的,她们起码要小学毕业;第三级是男工人;第四级是女工人。”

  “我明白了,那些戴白帽子的,就好像《红楼梦》里,贾宝玉的近身丫头袭人和黛玉的丫头紫娟。”

  “你怎么也研究起红学来了?”

  “我天天看电视嘛!”

  “原来还是个电视迷。”

  “我每天就只有这一个小时,平时下了课,就算不用忙着做功课,也休想接近电视机,因为我的两个表弟妹一定把我排挤。六点多钟,叔叔没有应酬回家,而饭前外婆总要睡一觉,所以,七点至八点,就是我的黄金时间。”

  “三个电视台都有好节目,为什么偏要选《红楼梦》?”

  “最初来时看《家变》,我喜欢看那个叫朱江的,可是他的戏很少,等了一个晚上,他才出镜一次。于是,我就看《红楼梦》,扮贾宝玉的那个男明星很俊俏,很讨人喜欢。”

  “你喜欢小白脸?”

  “谁说的!”琥珀满面通红:“看戏嘛。”

  踏进客厅,地上铺满厚厚的红毛毡,整间屋子的东西都好像用金做的,金碧辉煌。

  子宁拍了拍一张金色的通花椅:“喜欢吗?全是法国货。”

  “喜欢!看,这墙好奇怪,在放电影?这海景美得很。”

  “这墙是特别些,我们不用壁画,也不用墙纸,用一幅落地的立体相片,后面装上幻灯。晚上把所有的灯关掉才好看呢,简直像看见一幅真的海景一般。”

  “真美,做梦也没有想过。”

  “来,上楼,到我的房间来。”

  “你妈咪呢?我不要先拜见她?”

  “我怎么忘了!”

  刚巧有一个丫鬟送来了饮品和糖果,子宁说:“去通知夫人,冷家的表小姐来了。”

  “夫人不在家。”

  “去了哪里?”

  “忠叔才知道,请少爷、表小姐等一下。”

  她退出去了,不久,一个穿黑西装制服的中年男人进来了:“少爷,冷表小姐。”

  “妈咪去了哪里?”

  “一个钟头之前,张太太来接夫人去打牌,夫人和老爷都不回来吃晚饭了。”

  “那你吩咐厨房,准备我和表小姐的菜,表小姐喜欢吃炖圆蹄。”

  “是的。”

  忠叔退出去,子宁带琥珀到房间。

  推开门,琥珀立刻看见那雪堆似的白毛毡。

  “子宁,我脱掉鞋子,你不介意吧。”

  “我也要脱掉鞋子。”

  走进房去,琥珀问:“为什么没有床,唔,地上铺得那么好,一定睡在地上。”

  “我这一间是四套房,这儿是小小的会客厅,当然,只有自己喜欢的朋友才有资格进来,里面是睡房,左边是书房,右边是浴室。”

  “有钱人,真了不起!”

  “来,坐在地上,是不是很舒服,想更舒服,可以躺在床上。”

  “子宁,有一件事,我感到很迷惑,想问人,又不敢问,我叔叔家、绮云表姨妈家、你的家、你的房间,为什么都把好好的毛毡扔在地上,让人踏,让人弄污,那不是太浪费吗?”

  “琥珀,这个问题幸好你是问我,如果你问姑婆,她一定又会笑你,铺在地上的,不是毛毡,是地毡。专铺在地上,不能拿到床上当被盖的。地毯一般都比毛毡粗厚,你摸摸我床上的毛毡,是不是轻软许多。”

  “有钱人,花样真多。”

  “噢!对了,别又忘了,我要把东西拿出来。”琥珀仍然在抚他的床上的毛毡,软绵绵的,又暖又柔。

  子宁交给她一只盒子。

  “我可以打开来看吗?”包着金光闪闪的花纸,那么耀眼,令琥珀感到好奇。

  “当然可以。”

  琥珀揭开盒盖,哗!这才是金光闪闪呢。

  “表,一只手表。”

  “喜欢吗?”

  “喜欢,好喜欢,一定很贵是不是?叔叔给了我不少零用钱,我本来想自己买一只手表,可是一看到价钱,最少也要几十块钱,但是,都没有你这只手表那么名贵,要几百块吧?”

  子宁一直在笑,没有说话。

  “我能不能戴一下,只是戴一下?”

  子宁不断点头。

  琥珀把手表小心地放在雪白的手腕上,老半天,就是弄不上:“我弃权了。”

  “我来替你戴上,教你一次担保你就会。”子宁替琥珀戴上了手表。

  “啊!”琥珀开心地旋转着身体:“你看我多有气派,我能带多久?五分钟!”

  “随便你喜欢。”

  “十分钟好不好?这新手表是谁的,你妈妈的?”

  子宁又是笑。

  “十分钟这么快就过去了!”琥珀看看手表,依依不舍,她缓缓伸手去解手表。

  子宁用手按住她的手,摇一下头。

  琥珀那迷人的眼睛透着问号。

  “假如你喜欢,就戴在手上不要脱下来。”

  “怎么可以?这是人家的东西。”

  “我送给你的,有了它,你用不着往每间铺看时间,去洗手间的时候也可以戴着它。”

  “送给我,你拿你妈妈的东西送给我?”

  “不是我妈妈的,她戴的是钻石表,二十几万的,我买不起。手表是昨天上午买的。”

  “你买的我也不能要,假如你买一个洋娃娃送给我,我会很高兴,因为,十几年来,我就希望自己有一个漂亮的洋娃娃,我看过价钱,十几块钱的已经很美,但是这只手表,怎么说我也不会要的。”

  “为什么?”

  “太贵重,我妈常说,无功不受禄,我虽然喜欢美丽的东西,但是,我要用我自己的一双手,把钱赚回来,然后买我自己喜欢的东西。”

  “好吧!你替我把这只手表由窗口扔出去。”子宁推开了琥珀的手,他气呼呼的跳到床上去,伸长腿坐下来。

  “为什么生气?”

  “嘿!”

  “我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因为,你心中只有你自己,根本没有我。”

  “我没有你?”

  “当然,你只知道清高,拒绝人家的东西来维持你自己的自尊,可是你没有想过我。我因为你连一只手表也没有而难过。前天我想了一晚,昨天我到了表行,花了足足一个小时的时间,千挑万选才选了这只手表。”

  “我?……”

  “我从来没有为自己买过一样东西,因为只要我说一声,妈妈就会立刻买给我。”

  “子宁,你待我太好,其实,我们只不过是算盘才打得响的亲戚。”

  “这话是谁说的?”

  “外婆。”

  “经过昨天的事,你还相信她的鬼话?”子宁还是很生气,“你到底还要不要,不要就扔了。”

  “我怕你生气,我收下了,可是,我能送什么东西给你,你什么东西都有了。”

  “又不是圣诞节交换礼物。”

  “交换友谊嘛。”

  “唔,那还说得过去。这样吧,你送我一张相片。”

  “好,等我有空就到摄影室拍照。”

  “不要让我等太久,回美国之前我就想要。”

  “我明天下课就去,一定赶得及。”琥珀不停看着手表,“很美,谢谢你!”

  “就是比不上一个洋娃娃,是不是?”

  “不……”

  “表哥……”外面突然响起了声音,是珍妮,她没有等子宁回答,便开了房门。

  跑进去,看见子宁和琥珀坐在床上,她整个呆住了。

  “你,你们……”

  “我来给你们介绍,”子宁跳下床,“这是王珍妮,这是冷琥珀,大家都是亲戚。珍妮,琥珀才十六岁,你应该叫她表妹。”

  琥珀也随即站起来,含笑向王珍妮鞠了一个躬。

  王珍妮老大不高兴,可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发泄,子宁那么自然大方,一点也不像做了亏心事。至于琥珀,她恨她,但是又怎样,人家正在鞠躬,正在笑呢,好意思开口骂吗?

  “有事吗?珍妮。”

  “妈咪请你今晚回家吃晚饭。”

  “改天好不好?今天琥珀在我家作客,没有理由做主人的溜掉。”

  “你可以带同她一起到我家。”

  “我们家的厨子已经准备好晚餐,而且,琥珀很怕羞,她可能不肯到你家去。”

  “表哥!”珍妮斜视他,忍住满腔怒火,“你似乎很了解她。”

  “是的,她什么都告诉我。”

  “啊!那,你们是情投意合,相亲相爱。”

  “别开玩笑好不好,琥珀很保守的,她不像你们那么新潮,说爱就爱。”

  “是的,我们低贱,不够清高。”王珍妮咬了一下唇再问一次:“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家?我要你正正式式答复我。”

  “约会分前后,我既然约好了琥珀,又怎能跟你回去?你应该讲道理。”

  “我蛮不讲理、我没有教养、我没有学问、我不够温柔,既然我样样都不好,那我识趣点走开好了。”珍妮嘴巴没停:“你们可以继续做你们的游戏。”

  她话一说完立刻转身,拔腿便跑,她以为子宁会追着叫她,可是他没有,他只是对着琥珀耸耸肩膀。

  “珍妮表姐为什么这样生气?”一直不敢发言的琥珀轻声问。

  “这就是小姐脾气,她们一不高兴就骂人,而且骂得莫名其妙,所以,我怕了那些千金小姐,她们挺麻烦的。”

  “幸而我不是千金小姐。”

  “你为什么不是千金小姐,只是,你没有千金小姐的臭脾气,别管她,我拿一些小时候的相片给你看……”

  琥珀在王家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饭后子宁还要看着她做功课,从旁协助,九点,琥珀要走了。

  “才九点钟,我们坐车兜风。”

  “叔叔今天会早点回家,我要赶在他前头,让他知道我常常外出,他可能会不高兴。”

  “你连一点自由也没有,剥夺人权。”

  “我是个学生,早睡早起是应该的,况且,叔叔养我,教育我,他是有权管教我的。”

  “好吧,我送你回家。”

  到家门口附近,琥珀突然要求子宁用手帕包住手表。

  “为什么要包着,好像手受伤了似的,而且表是看时间用的,包着多么不方便。”

  “我是担心手表会碰坏碰损,包着它,可以保护,这不单只是手表,而且是纪念品。”

  子宁笑了,他替琥珀把手表包好,琥珀很高兴,向他挥手道别,便跑回家去。

  家里静悄悄的,她轻而易举就过了关。

  第二天,她不单去拍了照,而且还买了一球白色的羊毛线。

  在家乡,她母亲是编织能手,所以,琥珀也学会了编织。琥珀知道子宁喜欢白色,准备为他编织一条白色的羊毛颈巾。

  琥珀外出的时候,冷家来了一位客人。

  她带了许多礼物,一进门就要见陈老太太。倩云忙着招呼。

  “大姐,好孝顺啊,来看妈妈。”

  “倩云,你这样说,我是难得孝顺了。我每个月,无论有多忙,总会来看母亲一次。”

  “但是,你前几天刚来过。”

  “对呀,前几天你才送了几千元糖果钱给我,怎么又来了,中了四重彩,分点钱给妈妈?”

  “如果我中了四重彩,我把所有的钱全送给妈妈,我今天来,唉!……”

  “有什么事?”陈老太太和倩云关怀地问。

  “我一连生了四个女儿,除了大丫头珍妮,没有一个是我喜欢的。”

  “我也疼爱这个长孙女啊。”

  “人人都疼她,所以我才心痛。昨天,她哭着跑回家,连晚饭也没有吃。”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欺负她?”

  “我一直没有告诉妈,我那么疼珍妮,为什么老远把她送去美国读书?”

  “对啊!”倩云说:“我问过了你几次,你每次总是笑,不肯说话。”

  “都是为了表嫂家那个宝贝儿子。”

  “王子宁?”

  “可不就是为了她,珍妮很早就喜欢他,对于这门亲事,我是百分之一百满意。可是,追求子宁的人可真多,单是和珍妮同辈的表姐妹,少说也有七八个,我为了要珍妮得到子宁,他去美国,我也让珍妮去美国,他念那一间学校,我也让珍妮念那一间学校,两年啦,我母女俩这一片苦心……”

  “是不是子宁占了珍妮的便宜?”

  “那才好呢!我们有了把柄在手,珍妮倒不愁嫁不进王家。可是,子宁是个傻子,一天到晚就是只会打球,好像对女人完全没有兴趣似的。两年了,他的眼中就只有球。”

  “我看子宁还不大成熟,像个小孩子似的,整天就只是玩,我看,他对男女之间的事,根本就不懂。大姐,别心急,珍妮也不过二十岁,多等几年,子宁成熟了,就会向珍妮求婚。那些表姐妹根本不用怕,没有人能比珍妮漂亮。”倩云得意地说:“陈家是出了名的美人窝!”

  “等呀!不能等啦,珍妮遇到敌手了。”

  “谁?”

  “你猜珍妮为什么会哭着回家?她亲眼见子宁和一个女孩子,在子宁的床上。”

  “在床上干什么?”陈老太太问。

  “哪一个的女孩?”倩云也兴致勃勃。

  “就是你们家的侄小姐。”

  “琥珀?怎么会?”倩云讶然。

  “为什么不会?子宁还叫珍妮叫她琥珀表妹,你现在明白了吧!”

  “没有理由,子宁满身洋气,怎会看上一个土包子,绝对不会!”

  “我相信绮云的话,不错,琥珀是个土包子,风度和仪表跟珍妮比,坐火箭也比不上,但是,她有一双勾魂眼,不知迷了多少男人。”

  “妈,琥珀这个丫头,的确是漂亮得很,不过,子宁无论如何不会看上她,无论家庭出身、教育程度、生活习惯,完全两样。单是谈话,已经大有问题,外国回来的男女孩子,十句说话,有七句英语,琥珀懂个屁!”

  “不懂的是你,两个人相好,用得着说话?你天天逛街,什么都不知道,琥珀和子宁约会频频。有一次,子宁还找上门来,一听见琥珀不在,转身就走,根本不把我这老太婆看在眼内。”

  “真的?”倩云拉着绮云的手:“大姐,真对不起,想不到那土货竟然勾引了珍妮的男朋友,我一定好好教训她!”

  “倩云,你可以叫琥珀退出,把子宁让回给珍妮嘛。”

  “你们两个都是傻蛋,你以为买了一块好看的衣料,谁喜欢就让给谁?琥珀的脾气硬得就像块石头,教训她?省点气力吧?”陈老太太抿着嘴,挥了一下手。

  “那我们双手捧送给琥珀?”绮云老大不高兴,“珍妮说过非子宁不嫁的。”

  “大姐,琥珀是有几分姿色,不过,她才十六岁,她什么也不懂,况且子宁要回美国去的,子宁一走,珍妮就可以控制他。”

  “有那么简单?”陈老太太盯了倩云一眼:“你告诉你大姐,以前柏年回家,第一个找谁?”

  “当然找我!”

  “现在呢?”

  “现在?最近有些妇女活动,我根本很少在家,所以没有注意。”

  “那我告诉你吧!冷太太。现在冷先生白天回家,立刻就去见琥珀,当然,除非他回家的时候很晚。”

  “是吗?”倩云笑得很不自然。

  “琥珀刚由乡下来,一举一动令人看不顺眼,但是时间久了,她人聪明,领悟力高,适应力强,过不了很久,她会变得又精又机伶,那时候,更会讨人喜欢。倩云,你还活在梦中呢,丈夫快要不属于你了。”

  “妈,不要危言耸听嘛。”倩云心里生气,但表面装作撒娇:“她才只不过是柏年的侄女,又不是……”

  “这才惨呢!如果她是柏年的情妇,那你可以说天下男儿皆好色,可是,你竟然斗不过丈夫的侄女儿,你多没面子。”

  倩云鼓起了腮,坐在一角。

  “妈,我们亲眼看着珍妮给人家欺负?”绮云还是死心不息。

  “当然不会便宜那小鬼,第一,珍妮是我的亲孙女,天下哪有不爱孙女的外婆。第二,我视琥珀如眼中钉,我和她呀,是时辰八字不对,相克相冲。自从她来了,我就没有好日子过,这个人我非要好好对付不可。”

  “妈,我们能对付琥珀吗?”绮云不知道有多高兴:“你有把握吗?”

  “只要我们三个人同心合力,一定可以对付她,不过,越快越好。越迟,她懂得越多,我们更难应付。琥珀在我们掌握中,对付她不难,不过,子宁就麻烦了。”

  “男人最无情,只要琥珀退出,子宁慢慢的就会把她忘记。”

  “不,不会!”陈老太太摇着头:“你们都不知道,但我看得出,子宁已经爱上了她。”

  “那也不难,我们可以向表嫂下手,叫她禁止子宁和琥珀来往。”绮云说:“谁愿意娶一个土包子媳妇?”

  “表嫂愿意。我曾经和她谈过子宁的婚姻对象,她表示婚姻大事完全由儿子自己一个人作主,她绝对不加干涉,甚至不加意见,金发碧眼、穷家女,甚至大盗之女,只要儿子喜欢,她势必支持。”

  “大盗之女?”

  “大盗之女,古代金玉奴,她都不会介意,假如你问她:‘不怕影响你的家声吗?你们是大富之家!’她会回答:‘我们要的不是那做强盗的爸爸,是娶他的女儿,只要她本人好,我儿子满意,何必去管不相干的事。至于家声,以我丈夫地位,我不相信还会有人因为一些无聊的事攻击他。’”

  “莫名其妙!哪有这样的母亲!”

  “的确有这样的母亲,倩云没有说错。”陈老太太这一次朝着二女儿:“她是个新潮的人物,作风民主,如果你的理由是琥珀是个乡下女,娶她作媳妇会影响她的家声,说不定,她还会反过来教训你一顿,说你多么老古,追不上时代,结果,你只有自讨没趣。”

  “怎么办?我们失败啦!”

  “那也不一定,子宁呢,他迷死了琥珀,而且这些年轻人,根本就不懂得尊重长辈。我们是绝对不能够说服他,那我们只有向琥珀和表嫂下手。”

  “你不是说过,不可以说服她?”

  “我们三个人同心合力,想个办法,凭我的人生经验,我不相信斗不过她们。”

  “倩云,”绮云突然说:“真对不起,我们竟当着你的面计算琥珀,琥珀毕竟是你的侄女儿。”

  “大姐,你说错了,琥珀是柏年的侄女,不是我的侄女,她跟珍妮比,珍妮比她亲,我当然站在你那一边。”

  “谢谢你,倩云。”慈母之心,可怜、可悯也可耻。因为为了自己的女儿而损害他人,是不可饶恕的。

  晚上,房间里只有柏年和倩云两个人。

  “柏年,”倩云正在进行她自己应负的任务:“前几天你告诉我,你快要出国?”

  “是的,董事局决定派我去日本开设分公司,人家都笑我开荒牛。”

  “大约要去多久?”

  “前年的新加坡分公司开办,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这一次,恐怕也要两个多月。”

  “什么时候去?”

  “快了,大约下一个星期。”柏年把倩云拉进怀里,“为什么突然关心这些,是不是等我一上了飞机就会情人。”

  “去你的,儿子都十岁了,谁还肯要我这个老太婆?”

  “老?女人四十一枝花。你距离一枝花还有好长的阶段,何况你又那么漂亮,我真担心!”

  “担心什么?你知道,丈夫在我的心目中永远是第一位,十一年了,还不了解我。”

  “我是跟你开玩笑。”柏年郑重其事地说:“我正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去了日本,希望你好好照顾琥珀,你知道,她什么都不懂。”

  “你放心吧!一衣一着,少不了她。”

  “我不担心这些,我知道你不会刻薄她,我是怕,妈……”

  “妈妈年纪大了,人也顽固了。琥珀脾气也太硬,不会讨老人家欢心,不过你放心,有什么事我总会护着她,替她说好话。”

  “真是我的好太太,我去日本,买一箱新装送给你。”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05-30
第5章


    当琥珀和子宁见面的时候,两个人的手都放在背后。“你的手呢?”

  “你的呢?”

  “拿相片嘛!”琥珀把左手伸出来。子宁也用左手接过相片,可是,相片是用袋子装好的,他心急着要看,把右手也伸了出来,交给琥珀:“这是你的。”

  琥珀接过去,一看,忍不住欢呼:“洋娃娃,好美好美的洋娃娃。”

  “好漂亮的相片。”子宁全心全意地看:“那眼睛,仿佛在溜动,那嘴唇仿佛在笑。”

  “子宁,拍得不好,是不是?”

  “怎么会,你人漂亮,也上镜头,好看极了!等会儿我买一个相架镶好它,改天我给你拍一些活动相片,彩色的。”

  “活动相片?”这乡下姑娘从未听过。

  “用一副活动相机,把你的一举一动拍摄下来,然后用活动放映机,播放给你看。”

  “那多好玩。”

  “而且很有纪念性。尤其我回美国之后,只要看见那些活动照片就可以看见你跳,看见你笑。”

  “纪念?你是不是也应该送一张照片给我?”琥珀低垂着头:“我也喜欢看见你笑。”

  “相片全部在美国,我回美国之后,立刻寄给你。喜欢不喜欢洋娃娃?”

  “漂亮极了,又高又大,简直像个小婴孩,我活了十六年,还是第一次自己拥有一个洋娃娃,我要把它放在枕边,陪着我睡觉。”

  “我也要把你的相片放在枕边。”

  “你那么高大那么重,压碎了玻璃才好玩呢。”琥珀把洋娃娃抱得紧紧的很开心,开心得想拍手跳跃。“好重呀!”

  “用两只手。”

  “噢!对了!这是我送给你的,你看看喜欢不喜欢。”琥珀把白色羊毛颈巾递给他。

  “颈巾,白色的。”子宁立刻把颈巾围在脖子上:“真暖,真舒服!一定花了你不少钱。”

  “不是买的,是我亲手编织的,我还担心编织得不好,你不喜欢。”

  “你还会编织,为我而编织。”子宁忘形地握着她的手,“你真好,这是我二十年来最心爱的礼物。”

  琥珀只看了看他的手,第一次,她没有把手抽出来,只是低垂着眼。

  子宁有意外的喜悦,他用另一只手合着琥珀的小手:“琥珀,我……”

  琥珀感到面孔发烫,心里扑通扑通的,但是,她很喜欢子宁这样握着她的手。

  “我下一个星期就要回美国去了。”

  “那么快!”她猛然抬起头。

  “假期早就完了,我不能不回学校,但是,我舍不得你。”

  “我……也是,”琥珀真的想哭,子宁要走了,以后还有谁关心她、陪她玩、爱护她?他比叔叔待她更好,她不知道,长久看不见子宁,生活怎样过下去。

  “琥珀,这样好不好,你和我一起去美国念书,美国也有中学。”

  “叔叔是不会供我留学的。”

  “你用不着要他的钱,只要他肯,我妈妈自然会供给你一切生活费用。”

  “不,这怎么可以?我不能平白无故的接受人家的帮助。”

  “人家?你不把我爸妈当亲人,琥珀,假如我们结了婚,算不算自己人。”

  “结婚?”

  “是的,琥珀。”子宁紧紧握着她的手:“我要和你在一起,只有看见你,我心里才快乐。我不能一天不见你,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只有结婚。”

  “可是,我才十六岁,中学三年级学生,而你还没有大学毕业。”

  “你们家乡的女孩子,是什么年龄结婚的,你知道吗?”

  “没有一定的,阿芳二十八岁结婚,阿莲十五岁就出嫁了。”

  “你十六岁,不算最小,当然,也不算大。”子宁想了想:“这个时候,十六岁结婚,似乎是早了一点,我们可以先订婚,然后我们用未婚夫妇的名义,一起在美国念书。”

  “不可能的,子宁,没有人同意我和你结婚,外婆、婶婶,甚至叔叔也会反对。你的父母,也不会要我这个老土做媳妇,因为我配不起你,人家会说闲话。”

  “你到底想嫁给我,还是嫁给人家。人家的话,你何必管?说到配不配,只要我认为配就配,人家怎样想,你根本用不着去理会,问题只是你爱不爱我。”

  “爱?”这话可问倒琥珀,因为,她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爱情。

  “你不爱我?”子宁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琥珀的面孔。

  “不是,不是,只是,”琥珀又急又彷徨:“我只是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也没有恋爱过。我只是觉得和你在一起最快乐,你不在身边的时候很寂寞,心里空空虚虚的,好像缺少了什么。我天天想你,看见你喜欢吃的东西就会想到你,看见跟你同样大小的女孩子我也会想起你,甚至连做梦,我也会梦见你。我相信这就是爱情了,你有这种感觉吗?”

  每一句话都好像是琥珀自己想说的,其实,她还要补充一句,子宁就是她的快乐,她的依靠,没有他,她会变成一无所有。她点着头,甚至想告诉子宁,她不能没有他。

  “这证明你也爱我?”子宁把她的头抱向他的怀里,他用两只手轻轻地拥抱她:“女孩子真可爱,软绵绵的。”

  琥珀靠在他的胸膛上,舒服极了,她但愿能永远依靠着他。

  “琥珀,我们分头工作,你回家告诉叔叔,我回家告诉妈妈,她一定会很高兴。她会要爸爸替你办理去美国读书的事,爸爸认识的人多,很有面子,你应该对他有信心。”

  “我能够和你一起去美国吗?”

  “如果十天内一切办妥,我等你,过了十天,我先去美国,等你的手续办好,我会叫妈妈亲自送你去美国。”

  “子宁,这么说,我真的可以和你一起去美国,而且还可以在那儿读书。”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可是,我连英语也不会说。”

  “英文不难学,你在美国住上一两个月担保你一切可以应付过来。而且,你不要忘记,我永远在你的身边支持你。”

  “啊!子宁。”琥珀高兴得忘形地两只手搂住子宁的腰:“我好幸福!”

  “你答应嫁给我?”

  “嗯!”琥珀不断点头:“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只要能够和你在一起。”

  “我可不可以Kiss我的未婚妻?”

  看电影,看电视,常常出现这种镜头,她知道接吻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她忽然有点害怕,身体退缩了一下。

  “不愿意?”

  “我有点怕,”琥珀指了指自己左边的面颊:“亲这儿好不好!”

  子宁笑着点了点头,他捧起琥珀的脸,在她的左脸颊吻了一下,又在她的右脸颊吻了一下,然后把自己的脸贴上她的脸:“你的皮肤又滑又软又香。”

  “我没有搽香水。”

  “我不喜欢搽香水的女孩子。”

  “子宁……”

  “嗯!”子宁闭上眼睛,她的肌肤,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吸引着他,难道真是物理学上说的异性相吸?

  “我一定要去美国?”

  “我们在美国一起念书,等我把书念完了,你高兴的话,我们仍然留在美国,你高兴回来,我们就在香港结婚。”

  “我舍不得离开叔叔。”

  子宁张大了眼睛:“你是不想去美国了?”

  “不,我……”

  子宁放开她一点,语气透着极大的不悦:“你到底爱我,还是爱你叔叔?”

  “你为什么这样问?”

  “你在冷家,姑婆讨厌你,姑姑不关心你,表弟表妹欺负你,你一直受气,你不是很盼望能逃出来过另一种生活吗?你现在有机会了,你仍然留恋?”

  “但是叔叔对我好,他……”

  “那你就不要理我。”子宁背转身,双手叉起在胸前。

  “你在恨我叔叔?”

  “不是恨,是妒嫉。”

  “为什么要妒嫉他?”

  “妒嫉一切跟我抢夺你的人。”

  “你讲不讲理,”琥珀走到他的面前,他又把头转开了,“他是我叔叔啊!”

  “我不讲理。除非你肯去美国。”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肯去,不过,叔叔是我的亲人,唯一的亲人。”

  “别说了,你现在的亲人是我,而且,他假如爱护你、关心你,他不应该让你在家里受苦,他又不是没有眼睛。”

  “他忙……”

  “忙,忙是理由吗?好吧!就算他真的忙,我们原谅他,但是,他已经不适合再照顾你。照顾你的责任,应该交给我,来,跟我走!”

  “去哪儿?”

  “买两只订婚戒指,套住你,让你永远属于我,不要跑掉。”

  “你也不能跑掉啊。”

  “我根本没有打算要跑,琥珀,戴上了戒指,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不准你跟别的男孩子谈话。”子宁一本正经,还在吃醋。

  “亨利不算是男孩子。”

  “这小鬼,你还理他?”

  “子宁,你和我订婚,会有很多人失望,也会有很多人恨我。”

  “谁?”

  “你的表姐表妹。”

  “她们恨你是没有理由的。我认识她们,已经有二十年了,她们有多少只眼睛,我早就知道。如果她们有可爱的地方,我早就订婚。”

  “姨妈的大女儿呢?”

  “珍妮?在没有认识你之前,在一班表姐妹当中,我和她的感情最好,长此下去,说不定将来有一天,我会喜欢她。不过直到今天之前,我从未想过要娶她,有了你,我更加不会再想她,变心,是不可饶恕的。”

  琥珀又买了许多白羊毛线回家,因为,子宁把她送给他的颈巾,当宝贝一样,天天戴着。琥珀准备再替他编织一件背心,长袖外套,多配一条颈巾。

  琥珀拿着一袋子毛线经过客厅,碰见陈倩云,她把琥珀叫住了。

  “婶婶!”

  “你为什么用手帕包着手,已经好几天了吧,是不是受了伤?”

  “没有什么,我……没有什么。”

  “我是关心你,让我看看。”

  “我……”

  “来啊!”陈倩云把她的手扯过来,用力解开她手腕的手帕:“啊!手表,金光闪闪的手表,名牌厂手表,劳力士,价值二千多元的劳力士名表。”

  “二千多元?”连琥珀也讶然,她一直以为这只手表不过值几百块钱。

  “连你自己也不知道多少钱,那一定是别人送给你的,到底是谁这么阔气?叔叔?”

  “不,不是叔叔。”琥珀怕陈倩云生气,二千多元,不是一个小数目。

  “不是叔叔还有谁?偷回来的?不会吧!你不是这种人。”

  琥珀垂下头,想着,她到底该不该告诉陈倩云,如果把真话告诉她,她会怎样?骂她贪婪,骂她不自量?但是,假如她不说真话,她可能被怀疑偷东西或者偷钱,那岂非罪名更加严重。

  “琥珀,”倩云的眼睛很冷:“你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婶婶,我把真话告诉你。不过,请你不要怪责我。”

  “我常常骂你吗?只要你不做坏事,我为什么会怪责你?”

  “手表……是那天王子宁送给我的。”

  “子宁,啊!”陈倩云放下琥珀的手腕:“听外婆说,你们感情不错,你也算很有眼光,很有办法,选了一个最好的。”

  “婶婶,你是不是不高兴?”

  “怎么会,你嫁得好,我才有面子,你手上拿着什么?”

  “羊毛线!”

  “为你叔叔编织毛衣?”

  “不,叔叔穿的毛衣不都是婶婶编织的?而且我手工又不好。”

  “那一定是为王子宁而编织,这好啊!你送他东西,他送你东西。”

  “婶婶,我可不可以回房间?”

  “可以,当然可以!”倩云等琥珀的背影消失,她立刻拨了一个电话给陈绮云:“他们的感情,已经到达顶峰,你的计划要提前进行,否则……”

  陈绮云急促地说:“我恨不得今天就解决,可是,一切都要看你呀!柏年不走,我们的计划怎样进行?”

  “真该死,他早该出门的了。”

  “多下点功夫嘛!妹妹,一切都靠你了。”

  “好,我尽力而为……”

  晚上,琥珀做完功课,她躲在房间为子宁编织羊毛背心。

  柏年走进房间。

  “在干什么?”

  “编织毛线。”琥珀看见叔叔很高兴,因为她正要把喜讯告诉他。

  “一定是大嫂教你的。我还保留着大嫂为我编织的羊毛衣。”

  “妈是能手,我比不上她。叔叔,我有件事告诉你,我……准备去美国念书。”

  “去美国?”

  “是的,去美国,美国也有中学。”

  “我知道,主意本来不错,你人聪明,天分好,又肯用功,本来,我也很想供你到外国念书,这样,对大家都好。不过,以你目前的情形,去美国念书,是不容易的,想去美国,得先把英文学好,再过一两年吧!”

  “叔叔,假如有人帮助我,我可以顺利去美国念书,你会不会答应?”

  “谁?”

  “子宁。”

  “子宁是谁?”

  “他的妈妈,是婶婶的表嫂,我们一起吃过茶的。”

  “啊!王国良夫人。王国良在这儿很有面子,如果他肯帮助你,你要去美国念书,是不会有什么麻烦,但是,人家为什么要帮助你?”

  “因为……因为……”

  “告诉叔叔,你从来对我不说假话。”

  “因为子宁喜欢我,他要和我订婚,然后一齐去美国念书。”

  “不,不可以!”

  “叔叔……”琥珀看见他那张硬绷绷的面孔,心里很慌。

  “你妈妈临死的时候,把你交给我,并不是交给王家。所以,除了我,没有人有资格照顾你。你由乡间到这儿来,才只不过两三个月,你现在就要离开我,你到外国去,我怎对得起大嫂?怎对得起大哥?”

  “叔叔,我只不过是去念书,我会回来的。”

  “看样子,你和那子宁感情已经很好,你们谈恋爱,我不反对,你们要订婚,我也不反对,不过他却是不能带你走,如果他喜欢你,真的对你好,那么,叫他再等几年,起码等到你中学毕业。”

  “叔叔……”

  “不要求我,我不会随便改变主意。”柏年叹了一口气,忽然改变了语气:“今晚,我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琥珀满肚子不高兴。

  “后天我要去日本。”

  “你经常都出门。”

  “但是这次不同,我要去两三个月。”

  “两三个月?”另一份恐惧升上来了:“你去了,我怎么办?”

  “好好念书,做个乖女孩。”

  “可是,家里……”

  “你放心,我已经和婶婶说好,叫她好好照顾你,你需要什么,告诉她就可以。”

  “我不是说婶婶……”

  “是外婆,是不是?这个问题,我比你更关心,不过,婶婶已经答应了,在外婆面前,尽量维护你,不会令你受委屈。”

  “叔叔,”琥珀忽然感到胸膛很冷,一种不祥的预兆在她脑中出现:“你不要去日本,我不要你去日本。”

  “傻孩子,叔叔是个生意人,怎能不出门,我答应去日本买很多洋娃娃和衣服给你。”柏年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我答应,关于你去美国的事,等我由日本回来,重新考虑,好不好?”

  “你可能会答应我?”

  “唔,说不定我会让你去美国,现在,你乖乖的留在家里,用心念书。我由日本回来,我要看见你所有的功课都进步了。”

  “叔叔!”琥珀投进柏年的怀里,依依不舍地,她不能去美国,叔叔又要到外国去,那怎么办?

  “这儿有五百元,你留着用,要是有特别的用途,需钱用,随时向婶婶要。”

  琥珀和子宁见面的时候,把一切告诉他,现在,在琥珀的心目中,子宁已经不再是陌生人,不再是亲戚,不再是朋友,而是未婚夫。所以,无论什么事情,她都不会隐瞒子宁。

  子宁听了琥珀的话,他想了想说:“你叔叔似乎真的很疼爱你,起码他不想放弃照顾你的责任,过去,可能我误会了他。”

  “他本来就很喜欢我。子宁,你有没有把我们的事情告诉表舅母?”

  “昨天一回家就把一切都说了。”

  “表舅母有没有说不喜欢我?”

  “没有。她一直说你是个可爱漂亮的女孩子,而且,她对我的婚事一向不过问,她说,只要我喜欢,她绝无异议。至于你去美国读书的事,她表示绝对无问题,更别说你是我的亲戚,是我的未婚妻,就算是一个不相干的女孩子,她也乐意帮助。她答应了和我爸爸讨论这件事,然后再约一个时间,让爸爸见见你。”

  “你妈妈喜欢我,我相信,但是不知道表姑丈他是否喜欢我?”

  “我爸爸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他不单只听我妈妈的话,还肯听我的话,他是一个最好的爸爸,所以,你可以放心。”

  “可是叔叔反对,怎么办?”

  “表姑丈反对,可能是不大信任我,认为我靠不住,我们可以用行动去证明我们是彼此相爱的。同时,我又不是那些花花公子,你叔叔又不是老顽固,他会明白的。这样吧!就听他一次,等他由日本回来,看看他有什么新主意,如果他继续反对,我会叫妈妈出面找你叔叔,非要他答应让你去美国不可。”

  “不过,你总不能等我两个多月。”

  “我当然先回美国,这儿的事,我交给妈妈去负责。”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美国?”

  “下一个星期。”

  “子宁,你和叔叔都要离开我,我真舍不得你们。”琥珀鼻子一酸,差点没有流下泪来。

  “别难过,两个月后,我们就可以在美国见面,那时候,我们又可以在一起。”

  “子宁,我甚至连你在美国的地址也不知道,以后,我真担心和你再没联系。”

  “怎么会?我离港之前,一定会把地址,我可能到的地方,全都写给你。其实,就算你忘记了,也可以去问我妈妈,而且,我会常常写信和打电话给你。”

  “不要打太多长途电话给我,外婆会不高兴的。”

  “我寄录音带给你。”子宁把琥珀拥进怀里,轻抚她的秀发:“我真担心!”

  “担心什么?”琥珀把面贴住子宁的胸膛,她已经不再那么害怕,那么大惊小怪,她认为和子宁亲近,是一件很自然,很正常的事,因为子宁是她的未婚夫。

  “你那么漂亮,一定会有很多男孩子喜欢,我回美国,不知道你会不会……”

  “变心?不会。”琥珀笑着摇一下头:“我说过我很固执,我很难改变的。”

  “要是有一个男孩子比我更好?”

  “在我的眼中,你是最好的,还有谁比得上你呢?倒是我担心那些表姐表妹。”

  “我不会再和她们单独在一起,我告诉她们我已有了未婚妻,我还把你的相片给她们看。”

  “她们真可怜!”

  “可怜?”

  “你没有想过,她们会很伤心。”

  “是的!可惜,只有一个王子宁,而我只能配给琥珀。”

  “婶婶说我好眼光,会挑最好的,其实,我根本没有想过要挑选谁,你是我由乡下来这儿认识的第一个男孩子。想不到我们……”

  “相爱起来,不敢想,是不是?连爱字都不敢说,真纯。琥珀,其实,你没有机会到外面去认识别的男孩子,否则,还有更多的男孩子喜欢你,到那时候,你可能不会选我。”

  “不会,你是最好的,没有人会比你更好。婶婶说得对,我好眼光。”

  “琥珀!”子宁用手托起她的下巴,他看看她白嫩细致的脸庞,那弯弯的眉目,一双令人陶醉的销魂的眼睛,可爱的小鼻子,那两片菱形的小红唇……他忍不住吻下去,那么轻轻地碰一下,琥珀已经感到心弦震荡,就好像有十几双翅膀在心中展拍,啊!他们是那么接近,那样吻合,琥珀感到好像已经变成了子宁身体的一部分。小女孩,连一个轻吻都受不了。

  “我的心跳得很厉害。”子宁说。

  “我也是!”琥珀挤进子宁的胁间,她畏羞地不敢看他的眼睛。

  “从今天开始,不准任何人吻你的嘴唇!”

  “我不会。”琥珀问:“你呢?”

  “我也不会。”

  “你以前跟女孩子亲吻过?”

  “没有!所以我一点接吻的经验也没有,你应该感觉到的。”

  “我?你知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

  “琥珀,”子宁的嘴,几乎已贴近琥珀的唇:“可不可以再吻你一次?”

  这么大的诱惑,琥珀能说不吗?别以为男孩子才会享受亲吻,其实,女孩子的需要更强烈呢,只不过琥珀以前没有试过,有点害怕!

  子宁的嘴,吸啜着琥珀的唇,两个人都没有接吻经验,两个人都不懂接吻技巧,但那不需要,他们享受着,也付出了所有的爱。琥珀缓缓的用两只手环住子宁的脖子,于宁抱得更紧了,他真的渴望把自己揉碎了,也把琥珀揉碎了,然后两个人混和在一起,成为一体。

  这是个马拉松式的热吻,两个人的嘴唇开始发痛,也差点窒息了,于是,两个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子宁喘着气说:“以后,你每天至少要让我吻一次。”

  琥珀按着胸口,在吸气。

  “怎么了?”子宁用两只手捧起她的脸:“不舒服?”

  琥珀摇着头,一会儿,她含笑说:“总有一天,我会在亲吻中死掉。”

  “为什么?”

  “透不过气嘛!”

  “傻瓜!”

  “嗯!”琥珀把身体靠在车座上。

  “我们去吃下午茶,然后……”

  “今天不行,我现在要回去,明天TEST,要命的ENGLISH。”

  “你要回去?”子宁拉长了脸。

  “生气啦?”琥珀温柔地把手按在他的手背上:“明天陪你好不好?”

  “可不能赖!”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还有没有看你的宝哥哥?”

  “《红楼梦》?有,不过时间减少了。”

  “变心啦?”

  “最近朱江频频在‘家变’中出镜,我不能不捧场。”

  “你真的那么喜欢他?朱江已经三十几岁,对你不是太大了?”

  “你怎么了,我只不过是喜欢看他主演的戏,又不是喜欢他本人。”

  “我总觉得你喜欢成熟的男人,比如你叔叔,你很喜欢他吧?”

  “我更喜欢你!”琥珀紧靠着他。

  “真的?”子宁笑了,心满意足地笑了。他感到越来越迷琥珀了。

  “送我回去,你希望我TESTPASS,是吧?”

  “当然!”子宁开动汽车:“明天你一定要给我电话。”

  “TEST完了,立刻打电话给你。”

  到冷家的街口,(为免多生事端,他们已不再在冷家门前约会和分手),琥珀推开车门,子宁一手拉住她,琥珀回过头,子宁匆匆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琥珀满面绯红,看了看四周,开篷跑车嘛,多难为情。

  “我等你的电话!”子宁看着她,眼中流露着深厚的感情。

  琥珀点一下头,也包含着无限的深意。然后,她挥挥手,跑步回家。

  琥珀进了屋子,看见大厅上,放着柏年几只皮箱。

  “琥珀!”婶婶走过来,第一次那么友善、和蔼、亲切:“我们正在等你呢。”

  “等我?”

  “你叔叔去日本的事,你知道的。”

  “叔叔现在就要去了吗?”琥珀突然心慌意乱,前些日子,叔叔也去过台湾,可是,她并不觉得是一回事,今天怎么了:“那么快!”

  “早去早回嘛。”婶婶提高了声音:“时间差不多了,琥珀也回来了,该去机场了吧。”

  叔叔走出来,他拥着琥珀的肩膀:“这一次,我出门的时间长了点,不过,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会有很多的礼物。琥珀,记着,要听婶婶的话,尊敬外婆,至于两个顽皮的弟妹,你让着他们,要是太过分,写在日记里,等我回来打他们一顿。”

  “等你回来?”婶婶很认真地说:“要是让我知道,我早就打他们一顿。”

  柏年欣慰地拥着妻子的肩膀:“琥珀,你看婶婶多疼你。”

  “我本来就很疼她嘛,自己的侄女儿。”

  “谢谢婶婶!”

  外婆和两个小鬼出来了,琥珀再也没有机会和叔叔聊天。本来,她很想告诉他有关子宁的事,但是外婆在场,她什么都不敢说。

  到机场,送机的人可真多,陈家的亲戚大部分都来了,琥珀更加没有办法接近柏年,所有的人都围着他,琥珀渐渐地被抛在后面。

  “嗨!表妹?”

  琥珀回过头去看见王珍妮。

  “你也来了?”

  “和妈妈一起来。”王珍妮一直看着她笑:“等会儿,你会到我们家作客。”

  “什么作客?”

  “做我们家的客人呀!”

  “到你家里去?不,今天不行,我要回家温习功课,明天测验。”

  “由不得你作主的。”王珍妮摇着腿:“敢不敢和我打赌。”

  “对不起!我要看看我叔叔,”琥珀极力挤向前,她看见叔叔在挥手,就要人海关了。她心里一急,几乎想哭着冲过去,然而,她始终没有这样做,第一,她不是那种随便流泪哭泣的人,尤其在大庭广众;第二,外婆迷信,叔叔出门,她怎可以哭?她只有低低的祝福:“叔叔,早日回来,一路平安!”

  琥珀很希望看看柏年的飞机掠过天空,直至在她的眼中消失。

  但是柏年一进了海关,婶婶就对她说:“走吧!我们到绮云姨妈家去吃晚饭。”

  “什么?”琥珀诧异,刚才,她还以为王珍妮在开玩笑:“真的?”

  “当然是真的,人家诚心请我们。”

  “婶婶,我可不可以不去,因为我明天测验英文,我要回家温习。”

  “在姨妈家里一样可以温习。”

  “但是我没有带课本。”

  “我已把你所有的书本都带来了,你的书袋,就放在我的车尾箱。”

  “真的,婶婶。”琥珀实在很意外,不过,她还是不想去王家,“婶婶,我……”

  “不要说不去,人家会怪你不够大方,不给面子,去吧!到了我大姐家,保证让你安心温习,绝对没有人骚扰你。”

  琥珀是吃软不吃硬的,她看见倩云那么体贴她,她终于答应了。

  到王家,婶婶没有食言,一吃过晚饭,王珍妮就带琥珀到一间小小的木屋。那间小木屋,在后花园,似乎是新建的。

  王珍妮推开门,她笑着说:“这小屋担保你满意,因为十分清静,第一,这儿远离大屋,就是工人房,也隔得远远的,四周内外无人,你别说温习,就是在这儿叫救命,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当然,你是不会叫救命的,我只不过跟你开玩笑,请进来吧,表妹。”

  琥珀不喜欢她那种得意的笑容。

  “看!这儿没有电视机,没有电话,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这儿还有厕所和浴室呢,很方便。”

  “我只不过是在这儿逗留一会,婶婶很快会走,我不需要太方便。”

  “走?她们开始打牌,起码打十六圈。”王珍妮咬住下唇,又笑了一下:“你要温习,不骚扰你了,等会儿见。”

  琥珀放下书袋,王珍妮挥挥手关上木门,啪的一声,很响。

  琥珀坐下来温习,一会儿,她开始发觉那些新的木气味很难闻,而且窗口又小小的,她站起来想把窗口打开,才发觉窗门也十分特别。窗户用八枝铁杆交叉成九个小格子,有点像监牢里的铁窗,一点美感也没有。

  她知道婶婶体贴她,怕她不能专心看书,所以才叫珍妮带她到这儿来,人家是一番好意,琥珀却感到难于接受,她不喜欢这小木屋。

  小木屋内外都是新的,甚至是床,王家为什么要建这间屋?本来是谁住的?那么简陋,和大宅一点也不相称。

  她想走出去,可是回心一想,算了,倩云她们在打牌,跑出去,一定会给她们吵死。

  她集中精神看书本。直到所有的课本全温习好,她看看表,天,十二点了,明天还要上学呢。

  她连忙把书放进书袋,拿起书袋去开门,可是,门旋了一次又一次,推了一次又一次,怎也弄不开,是怎么样的,这间劳什子木屋。

  琥珀把身子弄得又倦又软了,她高声叫:“婶婶,婶婶!”

  她的叫唤声,并没有带来了人,却引来了一连串的狗吠声,四周黑沉沉,很恐怖。

  大约到一点钟,突然有声音在窗下响了起来:“唏!表妹!”

  “珍妮表姐?”她庆幸遇上了救星:“你来了真好,快替我开门。”

  “开门?没有钥匙,怎能开门。”

  “为什么要把门锁上?”琥珀吓了一跳。

  “这儿又静又黑,如果不锁门,突然跑进来一个男人,一定会吓死你。”

  “哪有这回事?我现在要走了,就算婶婶留着不走,我自己也要回去,请你替我把钥匙找来,放我出去。”

  “这是不可能的,钥匙在我妈妈那儿,谁也不能拿走。”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要回家睡觉,明天一早,我还要上学。”

  “想睡觉,里面有床呀!我还没有告诉你,阿姨已经把你的睡衣带来了,就在书台的抽屉里,你请便吧。”

  “婶婶为什么把我的东西带来?”

  “你住在这儿嘛!啊!床下面还有由乡下带来的破皮箱。”

  琥珀越想越不妙,她发急了,“请你立刻叫我的婶婶来。”

  “她忙打牌,没空。”

  “告诉她,我要走。”

  “她不会来见你的,睡觉吧,好表妹。”

  “你们是什么意思?”琥珀用力撞门:“把我关在这儿干什么?”

  “等你好好想一下,因为你最近一直在做梦,梦想子宁表哥会爱上你,梦想做他的夫人,嘿!你配?我老实告诉你吧!我和他,早就已经订婚了。”

  “你骗人!子宁根本不喜欢你,对,我打电话给子宁,叫他来带走我。”

  “打吧!快通知英雄救美,可是,用什么方法传消息,要不要我给你送一只白鸽来?”

  “电话,对了!这儿连电话也没有,我怎么办。”琥珀又怕、又急又气:“王珍妮,你们到底打什么主意?”

  “别烦,明大我会和子宁通电话,你有什么话,可以托我转告。”

  “告诉他,我被你们关起来,等着瞧吧!子宁来了,不会放过你们。”

  “子宁当然会来,不过,他不会到这儿来见你,因为,我们会告诉他,你已经回乡下结婚了,然后,子宁会乖乖的跟我回美国去,子宁始终属于我的。”

  “啊!”琥珀终于明白了,原来是为了子宁,珍妮爱子宁,但是子宁不爱她,于是,她的母亲,就串通了倩云她们,把她关在这儿,把她和子宁隔绝。

  “想通了吧,是不是?你也真傻,你凭什么和我斗?你看,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你得不到子宁,又不能上课,也没有人来救你。”

  “你们真阴险,你们都不是人。”琥珀疲倦地坐在床上:“不过,你永远得不到子宁,因为,他不爱你!”

  “你等着瞧吧!我也没空跟你聊,我要睡觉了,明天一早还要去找子宁,晚安,表妹,失陪了。哈……”

  一串笑声后,一切陷于沉寂。琥珀拼命去撞门,可是,屋,虽然是木屋,门,虽然是木门,却是十分结实。琥珀把手臂都撞伤了,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琥珀再也没有气力,躺在床上不断喘气,喃喃地叫着子宁:“子宁,子宁,你知道我的处境吗?你知道我在受苦吗?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快来救我,否则,我们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子宁……”一滴一滴的眼泪,在她的眼角溜下来。她从来没有那么彷徨,那么害怕,她想,她这一生就在这儿完结,可是,无论如何,在她死前,应该让她见子宁一面。

  琥珀在极度疲倦中睡去。醒来时,她看见小窗透着阳光。

  她爬下床,看见木门下有一只盘子,上面有一瓶牛奶和两个面包,这大概是早餐吧。

  “开门!”琥珀大声叫,用力撞,把食物全翻倒在地上。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5-30
第6章


    此时,珍妮去找子宁,和他商量回美国念书的事。相反的,王夫人被请去冷家。

  “真对不起,请你到舍下来,其实,我应该亲自去拜候表嫂。”

  “自己人,别说客气话,倩云,你找我找得好急,有事吗?”

  “的确有事和表嫂商量。”倩云叹了一口气。“那是关于子宁和琥珀的事。”

  “啊!对了,我正在和国良商量,什么时候向你提亲。”

  “提亲?”

  “子宁和琥珀要订婚了,而且,子宁还要带琥珀去美国念书,这些事情,琥珀没有向你们提起过吗?”

  “没有,因为她不敢,她没有这个权利。”倩云又一次叹气,假如她去拍戏,担保她窜红:“不过,无论怎么说,琥珀绝不可以嫁给子宁。”

  “为什么?”

  “第一,琥珀由乡下来的,她不配。”

  “倩云,我以为你担心着什么?其实,你应该知道,我绝不会计较这些,只要子宁喜欢就可以了。”王夫人安心地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不会计较这些,我早就知道,不过,未来媳妇身份的清白,你是否介意?”

  “只要她不是出卖色相过活的人,她是穷是富都没有关系,就算她真的是个舞女,只要她人品好,我们同样不会反对,不过,这种事,不会落在琥珀的身上,琥珀还很小,很纯洁,漂亮又可爱。”

  “不守信用,念新忘旧,用刀不专一,没有责任感的人,你认为这种女孩配不配做你的媳妇?”

  “那就不大好,我并不是为了自己,是怕子宁受伤害,琥珀还那么小,她以前不会有要好的男朋友吧?”

  “假如单单是要好的男朋友,也不值得大惊小怪,现在的女孩子,都喜多交几个男朋友,然后从中选择。”

  “你说得对呀,多选择,省得婚后后悔。”王夫人又笑了笑:“琥珀那么美丽动人,我早就应该知道很多人喜欢她,不过,子宁还算幸运,因为琥珀选中他。”

  “是的,琥珀正是选中了子宁,她很有眼光,总是选最好的,你们的家庭、声誉、名望、吸引了她,她一直想做名流夫人,在上流社会耀武扬威,这女孩子,非常虚荣。”

  “现在的女孩子,都很爱享受,我一定会善待她,满足她。”

  “我说过,她不能嫁子宁,因为,她早就名花有主。”

  “啊!”王夫人失望而又诧异。

  “她在乡下已经订了婚,她早已和未婚夫约好,过了年就结婚。”

  “啊!原来是父母之命的婚姻,怪不得她不满意,这一次她由乡下来,想必也是反对父母的盲婚哑嫁。”

  “不,表嫂,你完全猜错了,柏年的大哥大嫂,只有琥珀一个女儿,宝贝得不得了,他们怎会做琥珀不喜欢的事?这门亲事,是琥珀自己选的,未婚夫也是她自己挑的,他们已经相处了两年,这一次琥珀由乡下来,是选购嫁衣,同时也看看她唯一的叔叔。”

  “可是,她在这儿念书,看样子,她在这儿是住定了。”

  “她来了这儿,见一切那么繁荣,而且,吃得好,住得好,她就不想走,她要住下来。柏年也很宠这个侄女,他明知琥珀订了婚,但是,他疼她,听她的花言巧语,于是决定收留她,让她在这读书。”

  “这件事应该解决了。”

  “怎么解决?跑来了就可以不负责任,找到了一个更好的男孩子就可以忘恩负义?乡下的那个男孩子的父母,柏年也认识的,他们常常写信来,几乎一个星期有三四封信,最初,琥珀应承了只要玩够了就回去结婚,可是一天又一天,自从她和子宁要好后,她就撒野,不肯再回乡下了。”

  “那……”王夫人开始轻皱眉头。

  “很复杂,很麻烦,讲人情,怎样也说不过去,两个人交换了订婚信物,已经是未婚夫妇。她因为找到一个更好的就抛弃旧情人,无论如何,于情不合,讲道义、讲法律,我们人人都要负责任,因为,琥珀和那个男孩子不是闹着玩的,他们订婚,也请过客,有人证物证。”

  “她既然已经有了未婚夫,我绝不容许子宁夺人所爱,从今天起,我不准子宁再来烦琥珀,这样琥珀就可以专一对她的未婚夫。”王夫人非常认真地说。

  “没有那么简单,其实这个问题,我们已经和琥珀说过了,我们告诉她,一女不能配二夫,她必须选择其中一个,这样拖泥带水,结果三方面都受害。”

  “对呀!别瞧子宁老爱开玩笑,其实,他还很纯洁,又没有恋爱过,他不能受刺激。”

  “我们也明白,琥珀是喜欢子宁,最大的原因,她一直盼望去美国读书,她认为依附子宁,是唯一的捷径,可是,她又舍不得她的未婚夫。她的未婚夫,皮肤白白,有酒涡,只是大了点,不过,实在很好看。琥珀呀!是新欢虽好,旧爱难忘,将来她就算嫁了子宁,也不会忘记她的未婚夫,所以,我真为子宁担心,娶一个花心的妻子,他又怎样会幸福?”

  “不能。”王夫人摇着头:“子宁不能娶她,什么我都可以不计较,只要我儿子幸福,琥珀在哪儿,我要好好跟她谈个明白。”

  “回乡下看她的未婚夫去了。”

  “什么?她昨天不是和子宁在一起吗?”

  “昨天和子宁分手后就走了,本来,柏年想亲自陪她回乡把一切解决,偏巧柏年要去日本,她趁柏年去日本,没人管她,她就跑了。”

  “这样也好,总算她还有良心,不至于贪新忘旧。”

  “我可不是这么想,我太了解这女孩子了,乡下的生活,她根本过不惯,就算她怎样爱她的未婚夫,挨不了几天,她可能又会回来了。”

  “那么怎办?”

  “今天子宁一定会找琥珀,我决定告诉子宁,琥珀回乡和未婚夫结婚去了。”

  “等会儿回家,我立刻把这件事告诉子宁,好让他对琥珀死心。”

  “不,表嫂,这件事最好你不管,一切由我们去做,你就装作不知道。”

  “为什么?”

  “现在的年轻人,反叛性很强,你叫子宁忘记琥珀,他会以为你对琥珀有成见,你越反对,他越是对琥珀死心不息,不单只对子宁没有好处,也会影响你们母子的感情。”

  “情云,你真好,处处为我设想。”王夫人感动地按一下陈倩云的手背。“不过,子宁是我的儿子,我总不能袖手旁观,起码,我也应该为这种事尽点力。”

  “你真是一个好母亲。”倩云侧着头想一想,其实是胸有成竹:“你尽快想办法叫子宁口美国,省得琥珀回来缠住他。还有琥珀回来了,要是知道子宁回美国,她一定会去缠你,到那时,你要好好对付她。”

  “怎样对付她?我不能为难她的,对吗?”

  “为了子宁一生的幸福,无论琥珀怎样求你,你都不要把子宁的地址告诉她。”

  “这可以,她是有未婚夫的,我也不想自己的儿子卷人这个漩涡。”

  “琥珀这个人很固执,如果你怕麻烦,最好你干脆告诉她,子宁早已和人家订了婚。”

  “要是她追问我那个女孩子是谁?”

  “子宁未认识琥珀之前,跟谁最谈得来?”

  “这……”王夫人想了一下:“珍妮,这一次,他也和珍妮一起由美国回来。”

  “就告诉他,子宁早已和珍妮订了婚,叫她不要破坏人家的婚事。必要时,说话狠一点,你只有子宁一个儿子,也不能太顾虑别人。”

  王夫人苦笑一下:“人总是自私的。”

  陈倩云终于摆布了王夫人,她很高兴,因为,她又立了功,母亲和大姐都会赞她,同时也可以向琥珀报复,她受了陈老太太的挑拨,已不能忍受丈夫对琥珀的疼爱。

  她坚持请王夫人吃午餐,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珍妮在子宁那儿,她要给珍妮制造机会。

  珍妮和子宁一起吃过饭,珍妮提议去看电影,子宁马上婉拒:“改天吧!我下午有事。”

  “出去?去哪儿?我们一道走。”

  “我先要在家里等一个电话。”

  “谁的电话?那么紧张,女朋友?”

  “她的身份,你很快会知道。”

  “是吗?”珍妮鄙夷地冷哼了一声:“那她一定是个重要的人物。”

  “十分重要。”子宁按了按米色羊毛外套的口袋,里面放着两只戒指。他准备今天看见琥珀的时候,把其中一只有他自己名字的戒指,交给琥珀。

  “既然那么重要,我看,你不会再去美国念书了,刚才你还骗我说要买大衣,买……”

  “你怎么又发小姐脾气,美国,我始终要去,而且会依期去,下一个星期,机票都买了。”

  “那重要的人物呢?”

  “她也会来,我先回美国一步,在那儿等她,所以,你现在应该相信我一定会去美国。”

  “我相信,你是非去不可!”

  “珍妮,失陪了,我要回房间等电话。”

  “请吧!”

  子宁看看表,他知道琥珀第几节测验、什么时候会给他电话。他靠在床上,一面欣赏那双指环,一面耐心地等。

  可是,一直等到四点半,琥珀该下课回家了吧?为什么她的电话还没有来?

  他再也忍不住,拨电话去冷家。

  对方说:“这儿没有冷琥珀小姐,只有一个宝莲小姐,要不要叫听?”

  “岂有此理!”子宁摔下电话,他擂了一下拳头,他真为琥珀难过,没有办法,只好等。

  一直等,珍妮走了,王夫人也由外面回来了,琥珀的电话始终没有来。他忍无可忍,再拨一次电话,这一次,听电话的是倩云:“啊!子宁,你找琥珀有什么事?”

  “找她聊聊,我快要回美国了,想向……”

  “想向她告别是不是?用不着了,因为,她走的时候,也没有向你告别。”

  “走?她去了哪里?”

  “回乡下,她由乡下来的,你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她回乡下干什么?”子宁一急,语气也变了:“昨天我还和她在一起,她回乡下没有理由不告诉我。”

  “因为她不敢。”

  “她怕什么?”

  “怕你……知道她的秘密。”

  “她有什么秘密?我和琥珀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秘密,表姑,请你不要开玩笑,我有话要跟她说,麻烦你请她听电话。”

  “她不在家,她回乡下了。我用什么方法找她来听电话?”

  “好,请你告诉我,她回乡下干什么?今天她还要测验英文。”

  “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求你不要吞吞吐吐好不好?”

  “她回乡看未婚夫,她不再回来了,因为,她要和乡下的未婚夫举行婚礼。”

  “未婚夫?”子宁又妒又气,叫着说:“简直荒谬!”

  “我没骗你。”

  “我明白了,不过,我已经不再是傻子。”子宁啪地挂上了电话,拿起栗色的外衣,抓起车匙便往外跑。

  “子宁!”王夫人追出来。

  “妈!”子宁很稀奇,因为,王夫人向来不过问他的事:“怎么了?”

  “你去哪儿!”

  “找……她……”王夫人突然想起陈倩云的话,叫她装作一切不知,保全母子感情,她连忙改口说:“我很想见琥珀,带她回来吃饭。”

  “谢谢妈咪。”子宁很高兴,心情也开朗了,他自信必能找到琥珀:“妈,等我们。”

  王夫人看见儿子开车离去,内心不知道有多忧虑,他能找到琥珀吗?不,不可以,子宁到冷家,只有痛苦。

  子宁开快车赶到冷家,停下车,立刻接铃。

  开门的是阿四,子宁懒得和她聊,直冲人客厅,陈老太太母女俩都在。

  “表姑婆,表姑母!”子宁毕竟是个有家教的孩子,先礼后兵。

  “你来了真好,在我们家吃饭。”

  “不,谢谢,妈咪在家里等我和琥珀回家吃饭,我是来接琥珀的。”

  “子宁,我已经说过琥珀回乡下,她怎会在家?”倩云好声好气地说。

  子宁看了陈老太太一眼:“因为我曾经受骗,琥珀明明在房间,姑婆却告诉我,琥珀和男孩子出去了。”

  “我骗你?”陈老太太的火性子,冲着子宁:“你调查过没有,到底是我骗你,还是琥珀骗你?我身为长辈,会骗人?”

  “琥珀不会说谎,她从来不骗人。”

  “那你是说我骗人?”陈老太太气呼呼:“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没有家教?”

  “姑婆,你在骂我爸爸妈妈?”

  “是骂他们又怎样?别以为你们家有财有势,谁知道你们的钱是怎么得来的?”

  “妈!”倩云想制止她。

  “叫什么?我说错了话?多少社会名流,不是不择手段去发财,谁知道……”

  “喂!你要干什么?”陈老太太声到人到,走过去拦住子宁。

  “我到楼上找琥珀。”

  “她不在。”

  “我不相信,除非我搜查过。”

  “搜查?你凭什么?你是警探?我们这儿出了命案?你有搜查令?”

  “姑婆。”子宁一皱眉:“你为什么老是跟我作对?我什么时候开罪你了?”

  “你一向不尊重我,我是你的长辈,连你妈也要听我的话。”

  “好吧!姑婆。”子宁急着要见琥珀:“算我求你,让我到楼上看看。”

  “没有什么好看的!”

  “妈,子宁还是个孩子,何必跟他一般见识,男孩子总是粗心大意,你就原谅他吧!”倩云很温柔的靠在子宁那一边:“子宁既然喜欢到楼上去参观,就让他去吧!一来大家是亲戚,他喜欢看哪儿都可以,而且,我们又没有秘密,他看过了,自然明白。”

  “谢谢表姑母。”子宁侧过身,跑上楼梯去了,他还听见陈老太太在楼下骂:“这样的小辈,真岂有此理!”

  子宁在二楼忙着跑,看了一个房间又一个房间,终于,他打开了一扇房门,看见床上放着他送给琥珀的洋娃娃。

  这一定是琥珀的房间。

  他走进去,打开书台的抽屉,书本全都不见了,打开衣橱,里面也空空如也。这房间除了家具,便一无所有,琥珀难道真的失踪了?

  他有点失望,拿起床上的洋娃娃,缓缓的踏着楼梯,跑到楼下。

  “怎么了?”倩云走上前,仍然是那么轻轻的:“有什么收获?”

  子宁摇一下头:“她的确不在家,不过,我知道她一定会回来。”

  “你有信心?”

  “唔!琥珀最喜欢的洋娃娃,如她去了不回来,她不会把娃娃留下。”

  “这一回猜错了,琥珀因为有了另一个洋娃娃,才把你的洋娃娃留下。”

  “谁送她洋娃娃?”

  “柏年,她一直吵着不让柏年去日本,柏年为了安慰她,买了一个洋娃娃给她。她回乡时,挑了柏年的洋娃娃,放下你的。”

  “不,你根本不知道。”子宁是倔强的:“现在,琥珀喜欢的人,不是她叔叔,是我,她要挑洋娃娃,一定会挑我的。”

  “子宁,你有没有想过,琥珀怎可以带着你送给她的洋娃娃,回乡和她的未婚夫成婚?我想,她是要彻底的忘记你。”

  “啊!”子宁垂下了手,洋娃娃几乎掉在地上,一会儿,他突然沙哑着声音喊叫:“不!琥珀根本没有未婚夫,她在哪儿,告诉我,我要把她找回来!”

  “她回乡下去了。”

  “把她乡下的地址给我。”

  “我没有地址。”

  “没有地址?你们以前怎样通信?以为我是个白痴?”

  “柏年才有乡间的地址,坦白说,我没有和冷家的人通过信。”

  “好!”子宁突然坐下来,捧住洋娃娃:“我等表姑父回来!”

  “柏年去了日本。”

  “这么巧?谁会相信?”

  “有很多亲戚去飞机场送机,啊!珍妮也去了,不信,你问她。”

  “把表姑父的地址告诉我。”

  “不可以,假如柏年知道琥珀溜回乡下,他一定会气死。”

  “他不知道?”子宁用非常怀疑的目光,直盯住倩云。

  “柏年怎会知道,柏年是昨天黄昏去日本的,琥珀今天一大清早就带了东西跑了,我家佣人拉着她也留不住。”倩云的表情不知道有多忧虑,多难过:“柏年把这侄女儿当心肝宝贝,一直希望她留在我们家里,他要是知道琥珀跑回乡,他会马上回来骂我一顿,骂我不要紧,最重要的还是他的事业啊!”

  “我不会多说话,我只是向表姑丈要琥珀乡间的地址。”

  “你突然问他,你以为他不会起疑心?他刚去了日本,又要他赶回来?况且琥珀全心要避过柏年,她可以搬家,柏年就算扔下一切工作赶回乡,也没有用处。”倩云求着:“子宁,不要迫我,我要为我的丈夫,我要他放心,不要扰乱他的情绪。”

  “琥珀的生死,你也不管?”

  “我不是不管,是管不来,她这次突然回乡,也没有跟我道别,只是事前提过,所以,就算勉强拉她回来,结果,她还是会再次溜走的。她已经不是小孩子,她有行动自由。”

  阿四由里面走出来:“少奶奶,饭菜都冷了,老太太请你去吃饭。”

  “子宁,既然来了,在我们家里吃一顿便饭,好吗?”

  “不,谢谢!我要回去,不过,我明天还是要来的。”

  “你尽管来好了,我欢迎你,说不定琥珀挨不住清茶淡饭,会自动回来,到时,你们又可以见面了。”

  “谢谢,再见!”

  子宁一连三天往冷家跑,可是,每一次,他总是失望而回。

  他从未见过琥珀。

  有时候,子宁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越想越慌,担心琥珀出了意外,可是,几天了,如果琥珀有什么不幸,尸体也应该出现了。

  不,不可能,琥珀不会死,她不可能死,她来这儿不久,没有仇人,她也不可能有什么意外,她一定仍然生存。

  天天去冷家,冷家的人,对他倒是挺和蔼的,包括陈老太太,她的态度,也似乎改变了。

  她们越好,他越觉得难为情,天天待在冷家等什么?这天,子宁等了一会儿,提早回来了。

  回家,正要上楼梯,王夫人问:“子宁,琥珀找到了没有?”

  子宁退下来,他摇一下头。

  “她到底去了哪里?她离去前应该通知你,为什么一声不响的走了?”

  “这就是她的不对。”

  “子宁,你该回美国上学了。”

  “找不到琥珀,我放心不下。”

  “如果一辈子找不到她?”

  “不会的!”

  “如果她存心避开你,难道你一辈子不上学,天天就忙着去找她?”

  “这……我是想上学,不过,又怕……”

  “怕她突然回来了,你见不到她?”

  “就是这样。”子宁想了想,他突然高叫一声:“我有办法,妈咪,你可以帮我。”

  “我能帮你什么?”

  “我回美国念书,琥珀的事,交由你办,你一看见她,就要她跟我联系。你和表姑母感情好,她们会和你合作。”

  “看看她是否真的回乡结婚,如果她嫁了人,那就算了,你没有理由抢人家的妻子;如果是你表姑母她们骗你,或者另有别情,我替她申请,就带她去美国见你,好不好?”

  “妈,好极了!”

  子宁和王珍妮回美国的早上,突然来了一个男人找琥珀。

  “找琥珀?”倩云看了母亲一眼:“她除了子宁还有谁?”

  “阿四,他是谁?”

  “他叫张锦天,他说,他是侄小姐学校的老师,他是来家庭访问。”

  “他有多大年纪?”

  “二十几岁,年轻人。”

  “二十几岁?”陈老太太脑筋动得快:“琥珀不是说过,学校有一位老师无条件帮助她,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好人?阿四,请他进来。”

  “妈?”

  “别躁,说不定会有用处。”

  一个很斯文的年轻人进来,倩云站起来:“这位是……”

  “我是琥珀的级主任——张锦天,琥珀好几天没有上学了,她是不是生病?”

  “啊!张老师,请坐。”倩云说:“琥珀没有生病,请你放心。”

  “她大概要退学了!”

  “退学?”张锦天的脸上掠过淡淡的忧虑:“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她叔叔为她找到一间更理想的学校。”

  “啊!”他垂下了头。

  “张老师。”陈老太太开始说话了:“琥珀以前常在家里称赞你,说你是个好老师,而且你们的感情很好。”

  “我是她的级主任,老师关心学生,是应该的。”

  “恐怕不会那么简单吧?”

  “老太太……”张锦天满面通红。

  “噢!你,你,师生恋是不容许的,对不起,对不起!”

  “冷琥珀在什么地方,我想跟她谈谈。”

  “琥珀不在这儿。”

  “好吧!既然琥珀退学,请依照手续,写一份退学书。”

  “等她叔叔回来,一切会办妥,不送了。”

  陈老太太看着他的背影说:“等会儿送机,告诉子宁,琥珀和她的级主任打得火一般热。”

  “刺激,刺激他,让他死心。”

  子宁怀着满脸哀怨愁绪,和王珍妮乘飞机飞回美国去了。

  子宁上飞机前还千叮万嘱,要王夫人把琥珀亲自带去美国。

  王夫人心里十分难过,因为儿子这样痴心,而他和琥珀,根本是不可能结合的。王夫人心地太善良、太厚道,她相信倩云的话,认为琥珀真是名花有主,那无论儿子怎样痴恋琥珀,她也不容许他破坏人家的婚姻。

  她流着泪,答应着直至子宁乘坐的飞机在天空消失。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5-30
第7章


    “我相信琥珀会回来的。”

  “他已经接到她的信?”王夫人有点紧张。

  “没有,她从不写信,要来就来,不过,我了解她的性格,她是个很虚荣的女孩子。”

  “琥珀人本来不错……”

  “就是太滥交,一会儿是未婚夫,一会儿又搞师生关系,刚才子宁还不相信呢!”

  “子宁还是个孩子,头脑简单。”

  “表嫂,琥珀再去找你,你应该记得怎样做。”倩云叮嘱着。

  “我会撒谎,为了儿子,也为了琥珀本身的幸福。”

  隔天,琥珀就被放逐了,这几天的非人生活,把她折磨得不像人,憔悴、瘦弱、惊惶、声音暗哑。完全失去了昔日的活泼、天真的光彩。她并没有被送回家,她被“摆”在绮云姨妈的大厅上受审。

  “你有什么话要说,尽管说,这些日子,你不是一直吵吵嚷嚷吗?”倩云说。

  “我被关在那小木屋里十天了,我也十天没有上课。”琥珀上气不接下气:“到底为了什么?”

  “就是不能让你上学!”

  “为什么?”

  “因为你做了不名誉的事。”

  琥珀愕然又气愤,她掠了掠乱草一般的长头:“我不明白,要是我错了,叔叔会告诉我!”

  “柏年是个男人,你的事,他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才由我处理。”

  “我到底做了什么错事?”琥珀紧握双拳,用尽气力在喊。

  “你勾引学校的级主任,搞师生恋,那男人叫张锦天,他还来我们家里。”

  “没有,张老师是好人,他只不过教我读书,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清白的?你们每天下了课,两个人在一起干些什么?”

  “我下了课没有和他在一起,一次也没有,婶婶不要冤枉我。”

  “我冤枉你,你常常独自外出又在大门口走来走去,不是在等他?”

  “不,不是他。”

  “不是他还有谁?”

  “子宁!这些日子,我一直和子宁在一起,是真的,子宁可以为我作证。”

  “废话!”绮云姨妈开口说话了:“珍妮和子宁早就订了婚,他怎会和你来往?”

  “子宁没有和珍妮表姐订婚,不信,可以叫子宁来作证。”

  “你倒会找理由,可惜,你这一回找错人了,子宁和珍妮,早就双双回到美国去了,你往哪儿找子宁去?”

  “子宁走了?”这是多么吓人的消息,琥珀又气又怕:“不会的,子宁不会不辞而别。”

  “他也不是没有留话,他临走时,也曾经告诉过我。”陈倩云说,“他说他很对不起你,他本来也很喜欢你,可惜,他是个不自由的人。”

  “难道,他也被关禁?”

  “怎么会?他又没有闹师生恋,做坏事,只是,你太花心,见一个,爱一个,要不是他的父母教育好,他真的会变坏。”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婶婶。”

  “用不着明白,总之,以后你不要再去王家,省得再闹笑话。”

  “我一定要去,问清楚子宁,他没有理由一走了之,我们约好了……”

  “不信自己去王家一次,去了也不用再回来,我们不欢迎你!”

  “我不会走的,我要等叔叔回来!”琥珀咬住下唇:“我吃的、用的、穿的,全是叔叔的。”

  “等你叔叔回来,打你一顿,你还没有气死你叔叔?走,去王家找你的王子宁!”

  陈倩云翻起脸来倒是很凶的,她一步步迫着琥珀,琥珀倒退几步,终于掉头冲出了陈绮云的家。

  她身边幸好还有点钱,她叫了一部计程车,直驶王夫人家里去。

  到了王家门口,她突然犹豫起来了,她怎么那么冒失,说来说来。她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给子宁,由他决定见面的方式,到外面谈谈,还是由他接她到他家去?

  急巴巴的跑来,要是子宁不在怎么办?唉!既然来了,就硬着头皮吧!但愿子宁在家里。

  她按一下电铃,她知道要等一下,因为子宁家装了闭路电视,门房要看清楚她是谁?她等着,一会儿,门自动打开了,站在门后亲自迎接琥珀的,是王家的管家,忠叔。

  “忠叔,少爷在家吗?”

  “冷家小姐,请进客厅!”

  “谢谢!”

  琥珀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埋怨,子宁到底在不在家,为什么没出来见她。他应该知道,她怕这间豪华房子;他应该知道,她有强烈的自卑感,为什么要她一个人去面对一切?她真有点后悔匆匆而来。

  进客厅,没有见子宁,却看见笑脸迎人的王夫人,她在欢迎她。

  “表舅母。”

  “琥珀,我正在闷着呢!”王夫人心里想:这孩子果然熬不住,回来了,看她皮黄骨瘦,一定吃不惯家乡的清茶淡饭:“谢谢你来看我,请坐吧!”

  “子……宁,他在吗?”

  “子宁回美国念书去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他没有告诉你吗?”

  “子宁真的口美国去了?”琥珀整个心冷了半截。

  “他没有通知你吗?这孩子,粗心大意,怪不得那天没有看见你去送机。”

  “这几天,我刚巧有点事,不在家。”

  “那,他大概去找过你。”王夫人说。

  “他早该回学校上课了,他倒无所谓,珍妮恐怕又要多挨一年。”

  “子宁和珍妮一起回美国?”

  “是的,他们一起回来,一起回去。”

  “表舅母,子宁和珍妮表姐……他们两个,不是真的就订婚了吧?”

  “是的!两年前,他就订婚了,如果他们没有订婚,珍妮的妈妈,又怎肯让她的女儿跟着子宁回美国?珍妮是我未来的媳妇。”

  “可是……”琥珀浑身发抖,哽咽着:“从来没有人向我提起过。”

  “这些事何必一天到晚挂在唇边,况且这件事,我们所有的亲戚都知道,用不着谁去提醒谁。”

  “至少,子宁应该告诉我。”

  “他没有说吗?这孩子。”

  “表舅母,我能不能问你一句话?”

  “能!你尽管问好了。”

  “子宁有没有跟你提起,他要我去美国念书的事情。”

  “有的,他说你聪明,叫我和他爸爸,帮助你去美国念书,我对你的印象很好,我答应了。可是后来,他又告诉我,他很喜欢你,我就立刻把他教训一顿。”

  “为什么?”

  “他订了婚,未婚妻又是他自己选的,他没有权再去交朋友,做人应该有信用,感情专一,见一个爱一个是不对的。我知道他很喜欢你,因为你比珍妮好看,这种贪新忘旧的想法,最要不得,最后他爸爸教训了他一顿,他自己,也终于明白了。”

  “啊!怪不得他悄悄的走了。”

  “琥珀,请你原谅他,只能怨一句相逢恨晚,他是要对珍妮负责的。”

  琥珀绝不相信子宁两年前便和王珍妮订婚,因为,那天子宁送手表给她,他们坐在床上,珍妮冲进来,如果她是子宁的未婚妻,她一定会大吵大闹,凭她的脾气、德性,绝不可能那么容易退出。

  琥珀认为,子宁就算和珍妮订婚,也是最近的事,而且,大部分的原因,可能是被迫的。

  他们甚至根本没有订婚,上一次,她跟子宁去美国,今天一起去,又有什么不同?

  不过,有一件事,可以证实的,王夫人反对她和子宁的婚事,认为她这个土包子不配,她早就想通了,就是子宁不相信。

  子宁太天真了,比十六岁的她还要天真。

  “表舅母,可不可以请求你把子宁的地址给我,我只是想跟他通信。”

  “琥珀,我看,不要了,省得他们小两口子又吵架,珍妮的母亲,也会怪我不体贴她的女儿。不过,我答应你,一定会把你的一切告诉子宁,让他知道你来找过他。”

  “我们就这样一刀两断了吗?”琥珀鼻子酸酸的:“上一次见面,我们还是好好的,子宁也答应和我结婚,他该不该对我负责?”

  “他真的向你求婚?我这个儿子,唉!不错,他是应该负责的,你需要什么,把条件提出来吧!我一定会答应。”

  “子宁的地址。”琥珀一字一句的说。

  “不,不可以,除了子宁的地址,钱、首饰,全部由你挑。”

  “我看了很多粤语片,我知道,爱情是不可以出卖的,我不要你的钱,你不肯给我地址,那就算了。我妈常常说,人与人之间,需要一份缘份,相信,我和子宁是没有缘份了。”琥珀转身想走,突然又回过头来:“表舅母,我还有一件事麻烦你,我为子宁编织了一件白色的羊毛衣,我改天送来,请你代我转寄给他。”

  “谢谢!”

  “再见!”

  王夫人一直目送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她十分可怜,看样子,她爱子宁很深,是否应该把子宁的地址给她?不,她有了未婚夫,回乡这些日子,恐怕已经成婚了,而且,还有什么师生恋,太复杂,子宁是不应该沾这浊水。

  算了,好好一个女孩子,就怪她太滥交,王夫人暗自感叹。

  琥珀走路回到冷家去,按了铃,一会儿,阿四拿了一只白皮箱,和一只新皮箱走出来。

  “这是干什么?”

  “全是你的东西!”

  “把我的东西拿出来干什么?”

  “是老太太和少奶奶吩咐,你要到那位张先生那儿住,你搬家了。”

  “不……”

  阿四把皮箱扔在门外,立刻关上了大铁门。

  琥珀直盯着她,阿四翘了翘嘴唇:“最好检查一下,看看少了什么东西!”

  “我要进去,叔叔不回来,我不走!”

  “死赖也没有用,我们决不会让你进来。”

  琥珀缓缓弯下腰,翻开东西,她突然叫了起来:“我的二千多元呢?”

  “少奶奶拿走了,那是冷家的钱,你反正要去张家,张家的人,自然会供养你。”

  “好,钱我可以不要,但是,洋娃娃不是冷家,也不是陈家的,让我进去带走它。”

  “洋娃娃已经给珍妮表小姐带走了,因为那是王家的东西。”

  “你们简直……”

  “欺人太甚,是不是?”阿四靠在铁门边,哈哈的笑。

  “是的!她们欺人太甚,包括你!”

  “老太太也说过了,假如有本领,可以和我的主人打官司,欢迎!”

  “我会的,我要控告你们诬蔑我、毁谤我、冤枉我、令我无依无靠、走投无路!”琥珀向来畏惧阿四三分,现在反正翻了,她也顾不了许多。

  “好啊!拿着钞票去找律师啊!”阿四一转身,啪的一声,关上了铁门。

  琥珀在她背后,喃喃地,毫无意义地骂了一顿,直至看不见她的影子。

  琥珀伸出两只手,左右两边提起皮箱,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她记得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她有点彷徨,有点担心,但是,也怀着兴奋。现在,除了彷徨,担心另加一只新皮箱,还有更大的恐惧——今后的去向。

  叔叔去了日本,她找不到他,别说叔叔没有留下地址,就算地址留下了,她也没钱买飞机票,她失去了叔叔。现在,连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子宁也失去了,他已回美国念书,这是她早已知道的,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不辞而别,甚至连一张便条也没有,这算什么?这就是他说的爱情吗?

  她有一点点的恨子宁,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走了,不过,她怎样也不相信子宁和珍妮订婚,她对子宁很有信心,她深信他每一句话。如果她两年前和珍妮订了婚,他不会不告诉她,要是最近的事,那更没有可能,因为,她也深信子宁除了她,不会再爱别人。

  她很想要子宁的地址,虽然,她没有护照,也没有钱买飞机票,但是,只要和他通一次信,她会更有信心。

  王夫人为什么不肯把地址告诉她?王夫人为什么要骗她,子宁和珍妮早已订婚?很明显,王夫人不喜欢她,正如陈倩云母女说,她不配。她是个土包子、穷丫头,王家不能要这种媳妇,能够做王家媳妇的女孩子,应该是富有、美丽、年轻、学问好、教养好、风度好、入水能游、出水能跳、懂得打扮、还会选饰物,把自己打扮得秀丽而又高贵。琥珀不配,高贵边儿都沾不上,其实,珍妮也好不到哪儿,不过,她是留学生,家里又富有,个性也不太坏,总之,她还是胜过琥珀。别的不说,单是门当户对,已经注定了琥珀的失败。

  琥珀要得到子宁,不是很难,因为她也有很多珍妮没有的条件,她美艳绝伦,身体发育恰到好处;她迷人,她温柔、她依顺,可是,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子宁和她两个人。子宁没有理由为了她连父母都不要,算了,她本来早就知道会有分手的一天,但是子宁不相信,他太天真,以为父母疼他,就会让他娶一个土头土脑,只有一张漂亮面孔的穷女孩。

  她不再埋怨谁,埋怨也无补于事,当务之急,是解决住的问题。她现在口袋里还有二十块钱,她不打算动用它,除非有必要。

  她当然想起了张锦天,现在,除了他,真的没有可以投靠的人,是否可以去找他?她曾经到过他家一次,见过他母亲,张妈是个很随便很和气的人,到她家里暂住一宵好吗?说不定明天张锦天会为她找到一份工作,不,不能到张锦天家,他母亲看见她提着皮箱,会吓坏的。一个女孩子怎可以随便到男人的家里,还是先去学校问问,反正,那也是她的学校。

  刚进学校便碰见看守校舍的江伯:“冷琥珀,你不是退学了吗?”

  “我是来找张SIR的!”琥珀看了看子宁给她唯一的,仅有的纪念品——劳力士金表,她记起了张锦天下午第七八节没有课:“请你为我通传好吗?”

  江伯看了她手上提着的皮箱,脑筋不知道在联想什么,嘴里却说:“你到会客室坐会儿吧!轻一点,别让人家看见你。”

  “为什么?我是这儿的学生,这个月的学费我已经交付了。”

  “哎唷!你怎么这样没有头脑?你看看你自己,你会累死张SIR。”

  “张sIR?累死他?”

  “张SIR是好人,常常给我一两块钱买酒喝,我是看在他份上,你快进会客室吧!我看看他下了课没有?”

  琥珀终于被江伯推进会客室,并且还关上了房门。

  一会儿,张锦天匆匆忙忙走进来。

  “琥珀,你怎么了?”

  “无家可归。”

  张锦天看了看她身边的皮箱:“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告诉我?”

  “我被叔叔的丈母娘和妻子迫出家门。”

  “怪不得,那天我到你家里探望你,你婶婶说你不在,原来你跑出来了。”

  “我不知道你是哪一天到我家里的,但是,那时候,我碰巧在王家,因为,我还是今天才被赶出来的。”

  “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你十天没有上课了,是不是真的要退学?”

  “看来是真的了,因为没有人为我交下一个月的学费。”琥珀吐了一口气,她指指自己的面颊:“你看是不是变了?”

  “面色很苍白,人也消瘦了,憔悴了!”

  “这十天,我被关在一间小木屋里,简直与人间隔绝。”

  “她们关闭你?谁?为什么?”

  “当然是婶婶那班人!至于原因,如果我知道就好了,可怜我一无所知,她们只是关住我不让我出来。”

  “你为什么不打电话报警?”

  “报警?有电话,我早就打电话给子宁。你知道那间小木屋是什么样子?里面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张台,还附有一间公厕式的洗手间。木屋内,没有电话,没有电视机,那扇小小的窗镶满铁条,一天三餐,我在房门下,打开附属的一扇小门,把东西塞进来。”

  “那和坐牢有什么分别?”

  “没有分别。”

  “她们简直是违法禁烟!”

  “对呀!今天她们赶你走,又为了什么?”

  “为了你!”

  “我?”张锦天大笑着,有点不自然。

  “她们说我和你搞师生恋,败坏家声,所以把我赶出来,以免我影响她们的声誉。”

  “莫名其妙!”张锦天面红了,低下头:“一点根据也没有。”

  “琥珀,我立刻带你回家,向你的婶婶解释,证明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如果能解释,她们肯听,我也不会来麻烦你了,张老师,记得你教我说过两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对!她们既然存心跟你作对,解释也是多余,幸好你叔叔疼你,把一切告诉他。”

  “叔叔去了日本,要两三个月后才回来,要是叔叔在,婶婶才不敢那么狠。”

  “琥珀!你有什么打算?”

  “我无亲无故,没有朋友,我身上只有二十多元,把钱用光了,就去自杀!”

  “不!你千万不能这样做!”

  “我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二十块钱连一个床位都租不到。”琥珀是希望他邀请她回家。

  张锦天想一下,他突然说:“我们走吧。”

  “去哪儿?你不会带我去孤儿院吧!”

  “傻瓜,你又不是小孩,我带你回家,暂时住在我的家里,以后的事,我们慢慢再商量。”

  “不,我不能到你家里去,伯母会看不起我的,而且,我也没有理由……”

  “这个时候还讲理由?你不是说你只有二十元?”张锦天轻托一下眼镜框:“别说床位,就算连最纸级的公寓,你最多只能住四天。假如你仍然肯认我做老师,就到我家里去,我妈人很随和,她上次见过你,就一直称赞你,老是问我为什么不带你回去玩,她要做你喜欢吃的绿豆糕。”

  “伯母真的不会……”

  “你相信我,你在冷家受的苦,难道还不够?我不会把你推向另一个深渊。”

  “张老师,你待我真好!”

  “别说客气话,我们立刻离开这儿,要是下课了,大家跑出来,那就麻烦。”

  “会有麻烦?”

  “你看看,我手上拿着你的行李,我们两个一起走,你又是一个退学学生,他们会怎么说?”

  “师生恋?”

  “走吧!”习惯坐巴士的张锦天,叫来一部计程车,匆匆离开学校。

  大约二十分钟,计程车停下来,张锦天为琥珀拿下行李,琥珀四处张望,很好奇。

  “琥珀,来吧!我们还要跑四层楼梯。”

  “这些房子好奇怪,露台、门、外墙,都是小小的,同一颜色的。”

  “这是廉租屋,我还在念书,妈替人打工的时候,我们就开始申请,八年了才申请到这层房子,听妈说还花了一点钱。”

  “廉租房是什么意思!”

  “就是可以交很便宜的租的意思。”

  “要交租的吗?我叔叔从来不用交租钱。”

  “我怎可以和你叔叔比?”张锦天摇一下头,做老师的人,多是很有耐性(起码应该有职业性的耐性):“你叔叔是有钱人,房子自己买的,当然不用付房租;我不同,我没有钱,买不起房子,只有向政府租屋。”

  “真对不起,我是乡下人,什么都不懂,你不要生气。”

  “我不会生气,做学生的,不明白,可以随时发问。”

  “租金是不是很便宜?”

  “一百多块钱,一厅两房,还有厨房,露台、浴室,已经算很理想,如果在外面,连一个房间都租不到。”

  “一厅两房?”

  “我们到了!”张锦天用锁匙开门,叫着:“妈,你看谁来了?”

  “锦天,还不到四点钟,你这么早就回来了?”里面传出了声音,一会儿,一个胖胖的,满脸笑容的女人走出来,一看见琥珀,小眼睛就发光:“啊!冷姑娘,你来了!”

  “伯母!”

  “难得你来看我,上次让你跑了,今天,你一定要在我们家里吃晚饭。”

  “妈,你以后天天可以看见琥珀,她从今天开始就住在这里……”

  “你……你们……你们……”张妈妈很意外,不过,她是喜悦的。

  “妈,今晚不用再烧饭了,我们上馆子。请你把我的房间收拾好,以后,她就住进我的房间,千万记着要换张床单。”

  张妈妈看着儿子,有点意外,最初,她还以为儿子和琥珀结了婚呢!她想媳妇、想抱孙,快要想疯了,因为琥珀长得好看,她特别喜欢琥珀。上次一大堆学生来,她就只看中琥珀一个,有了琥珀做媳妇,她可以到处向以前的姐妹夸耀,现在儿子这样说,她就糊涂了。

  “张老师,”琥珀立刻说:“这怎么可以,我占了你的房间,你睡哪儿?”

  “做厅长,男孩子,睡哪儿都可以。”

  “不,应该我睡客厅,我只要有地方留宿,就满足了!”

  “女孩子睡在厅上,不方便,你听话。”

  “锦天说得对,你应该睡房间,我们有一张折合床,锦天睡客厅,一样会很舒服。”张妈妈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然,知道他们暂时无意结婚,不过,她始终都是喜欢琥珀的。

  张妈妈替琥珀收拾房间的时候,琥珀说:“我要控告我婶婶和陈家的外婆。”

  “控告她们什么?”

  “我本来姓冷的,冷家的人,她们把我赶出来,不照顾我,忘恩负义……”

  “琥珀,控告她们是没有用的,当然在人情上、道德上,她们这样对你,是不应该的;不过在法律上,他们并没有罪,没有一种法律,指明要供养亲戚的。她们并不是你的父母,他们没有责任。”

  “我还可以控告她们诬蔑我闹师生恋。”琥珀对倩云母女的仇恨很深,说起来还是气呼呼的。

  “这倒可以,不过,打官司是要请律师的,我们有能力付律师费吗?”

  “请律师要多少钱?”

  “一百万、几十万、甚至几千万几百万都有,最糟糕的是,起码也要花几千元。”

  “几千元?”琥珀跳了起来。

  “我赚钱不多,仅够我和母亲温饱,很抱歉,我一下子拿不出几千元。”

  “我也没有那么多钱。”

  “所以,打官司这玩意儿,不是我们这些穷人玩的,我们很难跟她们斗。”

  “难道就这样算了!”琥珀握住小拳头:“她们甚至偷去我所有的东西,我不服气,不甘心。”

  “不要生气。”张锦天轻按一下她的肩膀:“等你叔叔回来,他会替你出这口气,你走了,让你叔叔知道,他一定会很快赶回来,现在,你安心住在我这儿。”

  “张老师,你能不能替我找一份工作?”

  “你这个年纪,应该念书,你能做什么事?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我希望你多念书。”

  “我只有二十元,连一个月的学费都不够。”

  “我和妈商量一下,我们省一点,也许可以把你的学费应付过去。”

  “我吃你们的,住你们的,还好意思要你们供我念书?我不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亲戚,连朋友都攀不上!”

  “但是,你是我最心爱的学生。”张锦天说完这句话,他难为情地走到窗前假装看外面的街景。

  琥珀倒没有介意这些,在她的心里,除了子宁,从来就没有容纳过别一个男孩子,所以,她甚至没有留意张锦天涨红的脸。

  “张老师,我请求你,为我找一份工作,只要够我交学费和杂费就够了。我可以一面做事,一面读书,什么辛苦工作我都可以做,我吃惯苦的,搬石头都可以,但一定要有时间让我上学。”

  住在张家,琥珀心情很愉快,张锦天对她好是不用说,张妈妈也很疼爱她,无论什么家务也不让她做,老是说怕做坏了她一双嫩滑的手。琥珀每天吃饱了就睡觉,才只不过一个星期,她的身体不但已经恢复过来,而且已经长胖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住和吃的问题,以前她住在柏年家,环境幽雅,空气清新,房子大,有花园,有空气调节,又有彩色电视机,这儿也有电视机,不过是黑白的。每次看《家变》,忘不了朱江穿一条白色的长裤,红橙色的杏领毛衣,可是现在看到的,只是一片黑白,每当朱江演感情戏,感情发展到高峰,眼泪未淌下的一刹那,眼睛会充血通红,这样发自内心,形于外表的面部精湛演技,她也看不到,实在可惜。

  这儿环境也不好,打开窗口就看见隔壁,空气污浊,虽然不如徙置区,但是,晚上麻将声清晰可闻,只要脚踏出门口,就会碰上人。那条走廊,窄窄的,没有光彩的,看了就不顺眼。

  而且每天总有几个女人来来往往,每个来的人都像看洋娃娃似的向琥珀直瞪,穿着一双露着黑脚趾的日本拖鞋跑通街,琥珀看了,心里也不舒服。

  吃的,也是个问题,在叔叔家常常吃鸡吃鸭,每天都有美味的汤和肉,但是在这儿,真真正正的是清茶淡饭。最初几天还算好,慢慢的就只有一些很多骨的小鱼和廉价瓜菜,有排骨吃算是好菜了。

  每当琥珀胡思乱想之后她就会深深责怪自己,人家对自己那么好,非亲非故,竟然让自己白吃白住。她在乡下又不是没吃过苦,怎么在冷柏年那儿做过了几个月的富家小姐的生活,就什么都看不顺眼。

  物质的享受,虽然是差了些,但是她精神愉快,不用受鸟气,这就足以令她开心。以前看电视,一小时为限,现在,可以由早看到晚上,直至张锦天睡觉了,如果不是张锦天睡在厅上,她还可以继续的看以下的节目。

  这天没适合的电视节目,她走进厨房死缠着要替张妈妈做家务,张妈妈拗不过她,让她打鸡蛋。

  她正在拿着两只筷子,在三只鸡蛋里拌啊拌,突然听见开门声:“琥珀,琥珀!”

  “锦天回来了,快出去!”张妈妈抢过她的筷子,笑着把她推出门外。

  “张老师,放学了!”琥珀倒了一杯茶给张锦天:“快六点了,学校开会?”

  “不,我已经替你找到工作。”

  “真的?”琥珀拍着手,叫起来:“是什么工作?”

  张锦天低下头,托了托眼镜框:“我怕你不喜欢,所以……我不敢说。”

  “除了打劫银行,我什么都肯干。”

  他偷偷看她一眼,见她那么急切,这才抬起头来:“我们学校后街有一间国光书院你知道吧?”

  “我知道,他们的校服是绿色的。”

  “他们的学校只有一个工友,一个人,做不了所有的工作,因此总务主任,想请一个清洁工人,帮帮手。比如,未上课之前,把桌椅抹好,下课后,把地板打扫干净,一个月洗两次地,抹两次窗,主要那工友做,你辅助他。”

  “这些工作,我可以做。”

  “那位总务主任——胡Sir和我有点交情,他说你喜欢念书可以免费入学,不过薪金很少。”

  “有多少?”

  “一百五十元。”

  “学费呢?”

  “中三的学费八十元。”

  “连学费我有二百三十元啦!让我想想,我每个月差不多有三条红衫鱼。”

  “你愿意去做?”

  “为什么不愿意?什么时候可以上学和上工,我担心功课赶不上。”

  “明天就去,他们正在等人用,吃了晚饭,我陪你去做新校服。”

  “好啊!我去告诉伯母……”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05-30
第8章


    从此之后,琥珀过着半工半读的生活,虽然辛苦,但是,只要能够继续念书,她已经十分高兴,何况,张锦天每天一定提早出门,和琥珀一起上学,帮琥珀抹桌椅,他下了课,又去替琥珀打扫地方,所以琥珀一点也不吃力。

  日子在平淡和愉快中度过。

  几个月了,琥珀始终没有忘记子宁。

  有一天,她收拾衣服,偶然在衣袋内找到一张和子宁合拍的照片,两个人手拉着手,两个人露着甜蜜的微笑。

  琥珀像发现她的宝物,把相片收藏在枕下,每天临睡之前,她一定要看一遍相片,才能够安然入睡。

  一个月前,她把羊毛衣送上王家,刚巧王夫人不在,她把毛衣交给忠叔。

  不知道王夫人有没有替她把毛衣寄给子宁?也许没有,为了怕引起珍妮的不愉快,珍妮真幸福,有人处处为她着想,她却没有,为什么?太穷?相逢恨晚?也许,是她命不好,好的东西不应该属于她。

  琥珀的母亲常常说:“认命吧!”

  “是的,认命吧!”琥珀对自己说:“读够书,就好好干一番事业。”

  这天,午睡醒来,她走近门边,轻轻开了门,听见张妈妈和张锦天在轻声谈论她,琥珀连忙把门掩上。

  她靠在墙上,心跳得急了一点,他们在说她什么?

  她很好奇,很想知道,终于,她把房门开了一条缝。

  “……我不是管你,但是,你已经快三十岁了,难道不应该结婚?”

  “妈,你不要忘记,我每个月只能赚很少的钱,怎能养家?”张锦天苦恼地说。

  “现在,不是养着一家三口?”

  “孩子呢?三个人就永远只有三个人?”

  “船到桥头自然直!”

  “总之,我不想太快结婚。”

  “我以为你带琥珀回来,是要和她结婚……我知道,要培养感情,几个月来,大家同住同吃同上课同下班,还不够了解?”

  “我带琥珀回来的原因,已经对你说过几十次了,她是我的学生,她有困难,我帮助她,就是那么简单。”

  “那你到底爱不爱琥珀?”

  “这……”

  “哈!面红得像烧乳猪皮,一看就知道你喜欢她。琥珀这孩子,的确令人喜欢。锦天,别放过机会,向她求婚吧!妈储了一点钱,够你们结婚之用。”

  “我不能娶她!”

  “为什么?她已经不再是你的学生,没有人再会说你师生恋。”

  “问题并不在于此,而是……琥珀根本不爱我,别再妄想,琥珀已经有了爱人。”

  “谁?”

  “王子宁。”

  “就是去了美国的那个富家子?琥珀真笨,他都不理她,还想他干什么?”

  “琥珀这女孩子,很死心眼,听说,那姓王的也很爱她。”

  “爱她?”张妈妈很鄙夷地哼了一声鼻音:“爱她就不应该溜掉!”

  “其中有很多复杂原因,别再说了,琥珀快要午睡起床了。”

  “我不管,我一定要琥珀做我的媳妇。”

  “妈……”

  琥珀再一次掩上了门,她缓缓地躺口床上,她承认张锦天是个很好的年轻人,忠诚、善良、品格清高,她也很喜欢他。可是,正如张锦天说的,她是一个很死心眼的人,她既然爱上了王子宁,就永远不会再爱别人。

  深感负欠张家母子太多。

  每一次她出粮,领到了薪金,总会拿五十元给张妈妈加菜,另外送张锦天一份礼物。

  这一个月,她给了张妈妈一百元,张妈妈不肯要,琥珀很诚恳地说:“一百元,还不够我一天三餐,我还占了一个房间。”

  “自己人,说这些话干什么?锦天又不是看不起你,把钱收回去,多买几件新衣服,我知道你最喜欢买新衣。”

  “伯母,我笨,不会赚钱,可是,我这是真心孝敬你的,你不能不要。”

  “假如你在我家里居住也要付钱,那就太不像自己人,我不要。”

  “好吧!既然伯母不要。”琥珀一直走回房间:“我也不好意思继续住下去。”

  “你要搬走?”

  “是的。”琥珀把一只皮箱拿起来。

  “何苦,何苦呢?”张妈捉住她的手:“你不要走,我收下你的钱就是了!”

  “谢谢伯母!”琥珀把一百元塞进张妈的手里:“我去买菜。”

  “带钱去!”

  “我这儿有,买一只鸡,张老师喜欢吃盐水鸡。”琥珀边说边跳,走出去拿菜篮。

  她的心情似乎轻松了些。

  一百元虽然代表不了什么,但是,她不愿意受张家太多恩惠,她怕欠人家太多,将来要用自己来还,她是属于子宁的,她谁也不要。

  幸而张锦天很守礼,也没有对琥珀说过半句轻薄的话,否则,琥珀愿露宿街头,也不会留在张家。

  很快,又要放暑假了。

  琥珀虽然是个插班生,又不会英文,由于天天跟老师在一起,人又聪明,她不只进步快,而且还可以升级,九月份开始,她就是F4的学生了。

  一般较著名的学校,一年只收十个月学费,暑假便足够两个月。

  可是那些私立的学校和学店,为了要支付教务员一年十二个月的薪金,所以放暑假也非常投机,七月中放假,八月中开学,放假前后二十多天,这样,学生每个月都要交学费,所以暑假也就特别少。

  张锦天放假后,替一些学生补习,增加收入,而琥珀在放假后,把整间学校的清洁搞完毕,大约也有差不多二十天的假期。

  琥珀没有本领替人家补习,于是,一方面她多买一些英文书回家,要张锦天教她;另一方面,也到附近工厂,领一些胶花回来,和张妈妈一边看电视,一边做,每天也可以赚到十元八块。

  有时候,琥珀也会和张锦天去看一场电影,每次,琥珀都请张妈一起去,但是,张妈心里明白,她怎样也不肯做电灯泡。

  有一次,琥珀饭后和张锦天一起在屋子附近散步,琥珀说:“伯母告诉我,她一直希望有一个女儿。”

  “她比较喜欢女孩子。”

  “只要她喜欢,我愿意做她的干女儿。”

  张锦天看了她一眼,心很灰。

  王子宁回美国不很久,暑假,他又回来了。

  他是为了琥珀而回来,他一看见母亲,第一句话就问:“真的没有琥珀的消息?”

  “你还没有去美国之前,已经不在冷家,她回乡下去了。”

  “她乡下的地址呢?”子宁很急。

  “没有人知道。”

  “表姑丈知道的,我去冷家找表姑丈。”

  “子宁。”王夫人一手捉住儿子:“你不要去冷家,他们……闹得很不愉快。”

  “我不管他们愉快不愉快,我只要知道琥珀的近况,她死了,还是仍然生存。如果她尚在人间,她生活得快乐吗?”

  “如果她嫁了人,有了丈夫?”

  “我未去美国之前,表姑母也这样说,但是,我不相信。”

  “为什么不相信?”

  “因为我太了解琥珀,她很纯、很天真,什么都不懂,说爱字都面红,连亲吻也害怕,她怎会有了未婚夫?而且,她已经答允嫁给我,她不是一个不守信用的人。”

  “你表姑丈不会说假话。”

  “他们全都是说谎专家,我上过当,不会再受骗。”

  “好吧!你既然一定要去,那你去吧!看不到事实,你不会死心。”

  子宁开走了他的跑车,快速驶往冷家,他要好好地利用这个暑假,把琥珀找回来。

  陈倩云看见子宁,并不惊讶,因为,不久之前,她刚接到王夫人的电话。

  “一回来就来探望我,我真够面子。”陈倩云笑着,她比几个月前消瘦了许多。

  “表姑母,我很想要琥珀乡间的地址。”

  “我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儿?那么久了,还没有忘记她?”

  “表姑丈知道琥珀的地址,我在这儿等表姑丈回来。”

  “你不用等了,你等不到他的。”

  “为什么?”

  “因为他仍然在日本。”

  “他不是说好去两三个月?差不多半年还没有回来?”

  “日本的公司,出了事。”

  “那么,请你把表姑丈的地址给我。”

  “我不知道他住在哪儿?”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谁知道?”

  “好吧!子宁,你追得那么紧,我坦白告诉你吧!我和柏年正在闹意见,已超过两个月没有通消息。”

  “是不是为了琥珀?”

  “怎么会?琥珀未来之前,我们不是一直相处得很好,这一次,完全是因为他抛下我们母子太久,他只顾工作,不理我,我很气,跑去日本跟他吵,想不到弄僵了。”

  “对不起,表姑母。”

  “不关你的事。”陈倩云长叹一口气:“子宁,你不是想知道琥珀的消息?”

  “你知道琥珀在哪儿?”子宁十分兴奋。

  “还不能确定,不过,我曾为你查过,琥珀回乡后,和未婚夫结了婚,才只不过一个月,过不惯乡村的生活,回来了。”

  “她就在这儿?”

  “不,她没有回来,据我所知,她现在正和以前的级主任——张锦天同居……”

  “什么?半年换了两个男的?那不是琥珀,她不是这种人,我不相信。”

  “你自己可以去查。”

  “我要查个水落石出。”

  “我早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话,但是,你一定会相信事实,对不对?”

  “是的。”

  “眼睛比耳朵可靠,对不对?”

  “不错。”

  “那你快去调查。”

  “请你告诉我,琥珀和姓张的‘同居’的地址,我立刻就去。”

  “我不知道他们住在哪儿?”

  子宁冷笑一下:“你不知道的事真多!”

  “但是我知道姓张的在哪儿教书,就是琥珀以前念书的圣丽花书院。”

  “圣丽花书院?”子宁想了一下,他点着头:“不错,琥珀是在那儿念书,不过,那姓张的,不知道是否仍在那儿教书。”

  “你去查一下,就算他转了学校,你也可以找出来,这起码是一个最好的线索。”

  子宁转身,走了一步,又回过头来:“要是琥珀根本不是和姓张的在一起?”

  “你可以回来骂我,我不会溜掉,我一直在等你,够了吗?”

  “对不起,表姑母。”

  陈倩云洒脱地挥一下手:“快去吧!我们的痴情王子。”

  子宁笑了一下,他加快几步,跳上汽车,琥珀的学校,他虽然没有直接去过,但是,街口却到过不知道多少次,所以圣丽花书院,并不难找。但到达时,却看见学校关上门了。

  “糟糕!学校大概已经放暑假。”子宁既然来了,当然不会掉头跑,他用力按了一串门铃,他不相信校舍内空无一人。

  好一会,果然一个男人的声音,说着粗话走出来,门也没有开,呛着嗓门叫:“谁呀!你家里火烧了?”

  “我是来找人的,请你开开门。”

  “这儿没有人,全放假了!”

  “你不是人吗?”

  “我?”铁门啪的一声打开:“你看清楚,我是人还是鬼?”

  “你当然是人,而且还是个老好人。”

  “哼!”门房气得几乎吹起了胡须。

  “都放假了,嗯?”

  “神经病,明知故问?”

  子宁抚着额角想一下,他问:“老伯,让我来猜猜,你一定很喜欢喝酒。”

  “猜?哼!一嗅就知道了,全身都是酒味,喝酒犯法?”

  “当然不犯法,看!”子宁从皮包拿出两张一百元:“这些钱,可以买几瓶白兰地,甚至可以多买一只烧鸡下酒。”

  门房望了一下,两百元,红红的,耀眼的,很诱惑人。

  “假如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把这两张钞票全给你,如果你主动合作,我还可以加一张,怎么样?一共三百元。”

  “三百元?”他的眼睛发光:“全给我?”

  “你回答我的问题,我认为满意了,就给你,你想不想要?”

  “想,想,你要问什么,尽管问好了,如果我不知道,我可以代你查。”

  “你的回答,一定忠实,说半句假话都不行,而且你不能反问我。”

  “可以,可以。”

  “张锦天是不是这儿中三C班主任?”

  “不错!”

  “琥珀,冷琥珀,你认识吗?她是……”

  “她以前是三C的学生,不过半年前已经退学了。”

  “为什么退学?”

  “这个我就不知道,因为,学生退学,要写退学书,退学书直接寄给校长本人的,我没有理由看到那封信。”

  “你说得对!自从琥珀没有上学,你一直没有见过她?”

  “怎么没有见过,前天我才见过她。”

  “她仍然在这儿念书?”子宁很高兴。

  “不,转校了,怕人家说闲话,两个人住在一起,又在同一间学校念书,会给人说他们师生恋,这样,张老师会被开除教席,张老师才不会那么笨。”

  “原来姓张的果然勾引琥珀!”子宁再也高兴不起来。

  “不,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虽然,冷琥珀退学之前,张老师对她很不错,下了课还教她英文,我每天打扫课室都看见。”

  “不是他勾引琥珀,难道是冷琥珀勾引他?”子宁很不开心。

  “谁勾引谁都谈不上,不过,这一次,是冷琥珀亲自送上门来的。”

  “什么?”子宁一手抓住了门房的衣服,很快又把他放下来:“把这件事详细告诉我!”

  “先生,你到底是谁?”

  “我说过,只准我问你,不准你问我,你只要说真话就行,别忘了三百元!”

  “是的,那天下午,冷琥珀拿着两只皮箱来找张老师,我感到很奇怪,她已经十天没有上课了,学校已经宣布她退学,她还来学校找张老师干什么?可是,她没有告诉我什么,只是要我替她找张老师,我把她引进会客室,不久,我也把张老师带去会客室,他们在会客室谈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张老师替冷琥珀拿皮箱,两个人一起乘计程车走了。”

  “冷琥珀是不是住在张锦天的家里?”

  “是的,张老师见她可怜,无家可归,所以带她回家,张老师是个好人。”

  “以后,你什么时候见过冷琥珀?”

  “一个月之后,下了课我去买酒,看见张老师由国光书院出来,他身边还有一个冷琥珀,张老师告诉我,冷琥珀在国光书院念书。”

  “张锦天接琥珀下课?”子宁妒火上升:“当时他们的表现怎样?说真话!”

  “很平常,不过也很自然,就好像自己人一样,先生,你在调查些什么?”

  “你不要管,总之,我不是坏人。”

  “你是冷琥珀的亲戚?”

  “是的。”

  “先生贵姓?”

  “姓王!”

  “冷琥珀的贵亲?”

  “你已经问得够多了。”

  “对不起,对不起。”

  “把张锦天的地址告诉我。”

  “这……这是张老师的私事,我怎可以……随便把他家里的地址告诉别人?”

  “再加一百!”

  “你会不会对张老师不利?你不是去找他算账吧?先生!”

  “我不会随便打架,不过,假如你说的都是假话,我会回来对付你!”

  “我说的都是真话,先生,张老师是好人,不要再为难他。”

  “这儿是五百元,把他的地址写给我。”

  “好……吧!”

  子宁花了五百元,终于来到张家,他按铃的时候,心情很紧张,连接铃的手指也有点发抖。

  不知看见琥珀的时候会怎样?仍然那么深爱她,在恨她。见了张锦天又怎样?向他笑,表示全无恶意,怎可以?他是他的情敌,打他一顿?不!假如是琥珀自愿跟他,那就不是他的错,像琥珀那样可爱的女孩子,是没有男孩子不喜欢的,怎么办?到底要不要进去?来了怎能退缩,多难为情,也得熬下去。

  一个圆面孔,很慈祥的女人走出来,开了一条门缝:“找谁呀?”

  “请问这儿是不是姓张的?”

  “不错,你找谁?”

  “张锦天,不,冷琥珀在不在家?”

  “你到底找哪一个?”

  “我……两个都找!”

  “你贵姓?”

  “王,王子宁。”

  “王子宁?”张妈面色一变,知道儿子的对手出现了,她立刻提高警觉:“你不是去了美国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啊!”张妈一面敷衍着,一面在想心事,她曾发誓要娶琥珀做媳妇,她不能放弃,必须争取。今天,真是上天可怜,安排了一个好机会,王子宁自动上门,家里刚巧又只有她一个人,她正好进行她的计划。

  “真对不起,王先生,我只顾着跟你说话,忘了请你进来坐,王先生,请进来。”张妈打开了大门:“真难得,你是锦天也是琥珀的朋友。”

  子宁在张妈热情邀请之下,走进屋子里,张妈为他倒茶。

  “张先生和琥珀呢?”

  “他们出去了,请坐吧!”

  子宁无可奈何地坐下来。

  “年轻人都不喜欢留在家里。”

  “琥珀是不是住在这儿?”

  “是的,半年了,时间过得很快。”

  “伯母,刚才,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琥珀说过她有一个表哥在美国。”

  “她还说了些什么?”

  “没有,她很少和我谈心,大部分时间两个人躲在房里,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

  “躲在房里?”子宁面色一变,深锁眉头:“他们在房间做什么?”

  “我怎会知道呢?我做家姑的,绝不好意思去偷看儿子和媳妇……”

  “琥珀已经和你的儿子结婚?”子宁面色惨白,带点恐惧:“怎么会?”

  “我们是穷人,没请什么亲友,连冷家的人都没有通知,但求他们小两口子好好的就算了。看!那是他们的房间,要不是他们出门前锁上了,我一定带你参观。”

  “果然是六个月内嫁两个丈夫!”子宁呢喃的,他很伤心,对琥珀的爱,已全部变了恨,他本来不相信陈倩云的,不相信琥珀乡下有未婚夫,现在什么都相信了。

  “王先生,你看,这是琥珀、锦天和我拍的相片,琥珀是不是比六个月前更美?”

  子宁拿起了相片,是的,琥珀越大越标致,突然,他感到眼睛很模糊,他把相片交回给张妈:“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很早就出去,说是看电影和逛公司,大约再过一个钟头就回来了,王先生,在我们家吃晚饭好吗?我现在去买菜。”

  “不,我要走了。”

  “不等他们回来?”

  子宁摇一下头,眼睛看着琥珀和张锦天的房间发愣。

  “要不要告诉他们你曾经来过?”

  子宁再一次摇头。

  “叫锦天或琥珀去拜候你好不好?”

  “不必!”子宁吐一口气:“我走了!”

  “不多坐一会儿?”

  “我有事,谢谢款待!”

  张妈把子宁送走,才松了一口气,如果他真的留下来,那她一切计划就会付诸流水,现在可好了,看他的神情,从今之后,他再也不会逼求琥珀,琥珀是属于张锦天的。

  子宁匆匆离开张家,回到车上,立刻把车开走。刚驶出那廉租大厦,就老远看见琥珀和一个男人并肩走过来,子宁急忙把车倒后驶,驶向另一个出口,刚巧有一排矮树,他把车停下来,眼看着琥珀和张锦天有说有笑,一直走进大厦,他心里一阵绞痛,他双手紧扶住车盘。

  “喂!先生。”

  “什么?”他被突然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看见一个男人站在他的车旁。

  “这儿是入口,你不能由这儿把车驶出去,你没有看见地上的箭指,你没有看牌?”

  “对不起,对不起!”子宁一面道歉,一面把汽车开走。

  他人在开车,脑海却想着琥珀,真想不到,刚回来一天,一切都完了。

  什么情,什么爱,所有的山盟海誓,全是假的,那小骗子,那美丽的小骗子。他恨她,他不想再见她,今年的暑假他会忘记她,像忘记一个噩梦。他会专心读书,这一个学期为了想念她,担心她,已分心不少。

  假如在半年前肯听陈倩云的话,也许当时很痛心,但是,却可以忘掉半年的烦恼。

  回家,一句话也不说,但是他没忘记打一个电话向陈倩云道歉。

  陈倩云接过电话,她一个人呆呆的想,那是三个月前的事了吧,她穿好衣服正要外出,突然听见有人叫:“琥珀,琥珀,倩云!”

  那不是柏年的声音?倩云抛下手袋,奔到楼下,果然看见柏年。

  她扑进丈夫的怀里:“柏年,你回来了?为什么不打一个长途电话通知我?”

  柏年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我要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我买很多礼物送给你和孩子们,日本的东西,可不便宜,琥珀呢?琥珀呢?该放学了,是不是又到同学家里温习功课了?”

  “她……”

  “她怎样了?”柏年紧张地抓住她的手臂。

  “你抓痛了我!”倩云几乎哭了起来。

  “她去了哪里?我出门前,把她交给你的,你一定要向我交代。”

  “她变了!那不是我的错,真的不是我的错,你可不可放手?”

  “好,不过,你一定要说真话。”

  “其实,你没有去日本之前,琥珀已经有了男朋友,我怕你生气,不敢告诉你。她经常出去,就是去会那男孩子。”

  “她还那么年幼,为什么交男朋友?你没有阻止她吗?”柏年刚才的柔情,已化作暴躁和焦虑,他的声音很大。

  “琥珀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她不会接受我的劝告,我越阻止她,她越要做。”

  “那男孩子是谁?”

  “我不知道,问过琥珀,她不肯说,看样子,倒像一个学生。”

  “琥珀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也许回乡,也许到了别处。”

  “这么大的一个人,又不是三岁小孩,她走了你为什么不知道?你是家庭主妇,你是她的婶婶,你为什么不关心她?你说,是不是我走了,你妈虐待她?”

  “我虐待她?”陈老太太由里面走出来:“你真是个好女婿,回来了,去了几个月回来了,不向我请安问好,一踏入家门就骂我,我看你讨厌我讨厌得要死!”

  “妈,琥珀走了吗?”

  “那关我什么事?不错,倩云是个主妇,但是她也不能为了你的宝贝侄女,连晚上也不睡觉,一直守到天亮啊!”

  “倩云,琥珀是什么时候走的?”

  “你去日本第二天早上,阿四见她过了时候还没下楼,于是,就到房间请她吃午餐。一打开门,就发觉她不见了。”

  “她去了哪儿?”柏年沉吟着,“她除了这儿,无处栖身。”

  “她可能回乡,可能跟那男孩子跑了。”

  “到底跑到哪里去,你没有找过她吗?”

  “怎么没有找,我天天出去,直到今天仍在找,她那么大个人,这儿环境又那么复杂,她要躲起来,我也没有办法。”

  “她为什么要躲?”

  “可能担心我们反对她跟那男孩子的事。”

  “那男孩子是谁?他和琥珀来往那么久了,你为什么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这侄女儿……”

  “你一直说你这侄女儿,难道她不是你的侄女儿,我们已经结婚了十一年,你还分彼此?”柏年很生气:“你不关心琥珀,你完全不关心她,这一次她出走,就是因为你不关心她!”

  “喂!柏年,你讲不讲理!”陈老太太一窜而上,凶得像只老鹰:“你的侄女儿跟人家跑了,你竟然骂我的女儿?这儿又不是托儿所、孤儿院,人不见了,谁也不用负责!”

  “就是你!”柏年第一次对丈母娘那么狠:“你一直巴不得她离开!”

  “我,哼……”

  “柏年。”

  “柏年。”倩云走过来:“你可以骂我,但是不能对妈妈这样没有礼貌。”

  “你哪儿去?”倩云追上去。

  “找琥珀!”

  “你……”

  柏年摔开妻子,出门去了。

  “妈!”倩云孤立无援的看着母亲。

  “不用担心,他在发神经病,等他的神经病一过,就没事了。”

  “如果给他找到琥珀?”

  “算那个死丫头好运。”

  “她会说出一切。”

  “她有一个口,我们有两个,还怕她……”陈老太太冷笑一声:“到时候,我们来个死不承认,他能把我们怎样?”

  柏年离家后,首先回乡,当然是白跑一趟,因为琥珀根本没有回去,不过,倒了结他另一个心愿,就是拜祭了他亡嫂的坟墓。

  “大嫂,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把琥珀找回来,我送她到外国让她过好生活,如果我找不到她,我发誓不原谅我的妻子。”

  柏年从家乡回来,立刻又去琥珀的学校。

  圣丽花书院的校长一见到他,立刻说:“柏年,你去了哪里?我找得你好苦!”

  “前两天刚由日本回来。”

  “冷琥珀要退学,事前为什么不跟我们打个招呼,大家是好朋友,太不给面子了吧!”

  “琥珀退学?谁给琥珀退学?”

  “是你亲自写信来的。”

  “我写信?我从来没有写过这信给你。”柏年愕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正要问你,你怎么反过来问我,你信内说明琥珀找到了一间良好的学校,所以,不让她再来上课。”

  “我从未写过这样混账的信,你肯收琥珀,我已经很感激,要转学,也不会那么快。”

  “但信是你写的!”校长想了想,他突然记起来:“退学的事件不多,我相信这信仍然保留着,你等一等。”

  校长走出校长室,大约过了十五分钟,他拿了一封信进来:“柏年,这就是你写来的退学信,签了名的。”

  柏年匆匆把信看完,面色变得难看,他喃喃地说:“她不应该未征求我的同意,就写这封退学信,我才走了十一天!”

  “柏年,你在说什么?信是你写的吗?”

  “信不是我写的,是内子写的,请给我一张纸,看,这是我的签名,字迹是否不同?”

  “完全不同,那……我实在弄糊涂了,不过,琥珀的确没有上学。”

  “我们家里,发生了一点家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不是?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琥珀绝对不会退学,她可能过几天就会上学,你可不可以给她留下一个学位?”

  “那没有关系,她走了,我还没有招生,一个学期还没有完嘛!”

  “我欠你的学费现在付清,这封信,我收回去了。”

  “请便吧!”

  柏年认识的是校长,当然,有钱人容易认识有钱人,倘若他不认识校长,反而对他大有帮助,因为,如果他没有一个做校长的朋友,那么,他来学校找人,首先当然向门房打听。一问之下,他很快就知道琥珀住在张锦天的家里,立刻可以叔侄大团圆啦!

  只可惜,他没有问门房——强叔;而强叔也根本不知道他是来找琥珀的。

  柏年气冲冲的回家,把信朝陈倩云脸上一掷:“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倩云拾起来看,她有点害怕,可是,一切早已在她们计划中:“我们找不到琥珀,学校又派人来要我们给一个回复,我看,她多半回乡,不再回来,所以,我就替她办手续。”

  “琥珀走了,这么大件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反而自作主张,替她退学,我不明白你打什么主意。我每次打长途电话回来,你总是骗我说琥珀很好,现在琥珀呢?”

  “我是为你好,我不想让你担心。”

  “我现在就不担心了吗?你知道不知道呢?琥珀的娘亲,就是我的大嫂,过去大嫂对我有过恩!”

  “我知道,你来香港,投靠她的堂兄。”

  “那么简单?”柏年倚着窗门的窗花,望着窗外的蓝天:“那一年,我妈产下我,她年纪太大,没有奶给我吃,刚好大嫂养了一个早产儿,出世不到两天就夭折了,于是,大嫂代替母亲,用奶把我喂大。大嫂不单只是我的嫂嫂,还是我的母亲,她疼我如同亲生儿女。后来琥珀出生了,她并没有厚此薄彼,过节吃鸡,两条鸡腿子总是我和琥珀的,大嫂对我那么好,她临死把女儿交托给我,现在,她这样不明不白的失踪了!”

  “她是跟男人跑掉的!”

  “我不相信……”

  “琥珀是个好孩子。”柏年又说:“她不会做坏事。”

  “她不会做坏事?那是我无中生有了,如果她做的事光明正大,她为什么要在你去了日本的第二天溜掉?”

  “她大概担心了。”柏年看了陈老太太一眼,毕竟她是丈母娘,说话应该留有三分余地:“这孩子很傻,一直担心你不喜欢她。”

  “我不喜欢她有什么关系,这儿是冷家,我呀!来讨饭吃的,啊!你这么说,难道是我迫走了你的宝贝侄女儿?”

  “你没有迫她,但是——”柏年面对着妻子:“倩云,你处理这件事太不恰当,琥珀离家出走,你就应该马上通知我,你不应该瞒住我,还用我的名义写退学书。”

  “好了,别再说了,是我不对了,好不好?你已经啰嗦了大半天。”

  “倩云,你在家的时候,不是这样好欺负的。”陈老太太在挑拨离间:“为什么突然柔顺起来了,换了我……”

  “有什么方法?”倩云委屈得含住泪水:“琥珀是他的心肝宝贝。”

  “有什么值得宝贝的?生了一副贱相,人又下流。我说你大嫂呀!一定没有受过教育,否则,琥珀为什么这样没有家教,可能,你大嫂和琥珀一样下流!”

  “你骂琥珀我可以忍你这口气。”柏年走到她面前,瞪着她:“你为什么侮辱我大嫂?”

  “唷!唷!瞧你凶成这副样子,你那么紧张干嘛?她不是你的情妇吧?”

  “你……你……”气得说不下去,柏年的脸红得像快要爆破的蕃茄:“现在我明白了,完全明白了,琥珀为什么听到我去日本就忧虑,我一离家她就出走,完全因为你,你欺负她、压制她、刻薄她,她熬不住,受不了。你骂我大嫂下流,我看你才下流,你才贱!”

  “啪!”陈老太太一咬牙,举起手,一个巴掌掴在他的脸上,柏年想还手,倩云捉住他。他摔开倩云的手,抓起外衣,往门外走了。

  “柏年……”

  “叫什么?你怕他不回来?贱种!”

  “妈,你不应该打他,他自尊心很重的。”

  “我不该?他骂我,骂我下流,骂我下贱,我活了几十岁从来没有人敢骂我,你聋了!”

  从那天开始,柏年一直没有回家,最初,倩云没有理他,以为他一时之气,过一两天就没事了。可是一个星期了,没有他的消息,毕竟是恩爱夫妻,正想要打电话找他,立刻被陈老太太制止了:“别管他,上次他想打我,如果你找他回来,他会以为自己了不起,说不定还会打你。”

  于是,倩云又忍住了,一直等了两个星期,她不管母亲的反对,打电话到柏年的公司。

  “请总经理听电话。”

  “请问你是哪一位?”秘书接过来是一阵陌生的声音。

  “你是谁?总经理呢?”

  “我就是这儿的经理,请问……”

  “你……你是谁?”

  “方日标。哪一位找冷总经理?”

  “我是他的太太,快找他听电话!”

  “啊!冷太太,三天之前,冷经理推荐我做这儿的总经理。”

  “他出国去了。”顿了一下,他又说。

  “他走了?”倩云大吃一惊:“不干啦?”

  “他是这儿的总经理兼理董事,怎会不干,他是出国去管理另一间公司。”

  “他去了哪里?日本?”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不知道?我想起来了,方日标,你以前是经理,只不过是个经理,怎么现在就摆架子了。”倩云急起来,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礼貌不礼貌。

  “冷太太说得对!我只不过是个小人物,董事局决定的事,我怎会知道?”

  “你立刻派代表去问董事局!”

  “冷董事长出国了,平时,我们这些小人物,也没有机会见到其他董事。”

  “你替我调查冷董事长,去了哪里?我给你一星期的时间,够了吧?”

  “我尽力而为,再见!”

  一个月过去了,方日标连倩云的电话也避着听。

  陈倩云开始焦急,像瞎了眼的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失去了丈夫,非同小可。她亲自去了日本,也去了新加坡,但是始终无法找到柏年。

  她哭着由外国回来,陈绮云担心她想不开,于是天天陪她打牌逛公司,还介绍一大堆男女给她。

  始终,柏年没有和她会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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