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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言情小说《痴情纪事》作者:程浅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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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6-04
— 本帖被 海阔天空 从 文学沙龙 移动到本区(2007-07-28) —
第一章

  “盼盼,你也二十二岁了,这个礼拜六你老爸为你安排了相亲,求你大小姐千万赏脸。”
 
  乍听到这句话,我着实愣了一下。没想到妈妈在洗尘宴上一开口说的不是到公司学习之类的话,而是帮我安排了相亲。
 
  “相亲?!我还不到那个年纪吧。”我十分不乐意。“我才不要那么早结婚呢!”
 
  “谁要你一相亲就结婚?愈早开始挑选,选择愈多啊!”爸爸对我的话十分不以为然。
 
  “唉!像我这样年轻又漂亮的女孩,一定是相亲市场上炙手可热的货品。”我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
 
  “丫头,别说什么货品不货品的,多难听!相亲是一种很好的交往方式啊!”
 
  唉,妈妈就是这么古板,我连应用一下经济学上的供需原理都不行吗?
 
  “对象呢?”我无可无不可地问。
 
  妈妈瞟了爸爸一眼,把回答的责任推到他身上,让我觉得情况有些怪怪的。
 
  “他事业有成,长相又好……”
 
  “几岁?”我只想快速又清楚地得到答案。
 
  “三十二岁的男人能有这样的成就,实在——”
 
  “三十二岁?!”我尖叫了一声,打断爸爸的话。并不是我不懂礼貌,而是这个数字太让我震惊了。难怪他们两个会闪烁其词,对方整整大了我十岁耶!
 
  “爸,你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怎么忍心让我被一个老男人糟蹋?”
 
  “三十二岁怎么算老!再说,毛头小子有啥好?他既成熟又稳重,而且你也认识。”
 
  “我认识?”我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个三十二岁的老男人。
 
  “就是以前住咱们家隔壁的聂哥哥啊!你小时候不常嚷着要嫁他?”爸爸挤眉弄眼地说出答案,摆明是在嘲笑我。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去和聂咏夷相亲。
 
  “盼盼,第一次就当多个经验,你就陪着吃顿饭,没意思也无所谓。”
 
  我倒是奇怪妈妈怎么一下子劝进,一下子劝退的?她才没聪明到会“以退为进”这一招呢!
 
  “聂咏夷是吧?”我径自问着爸爸。“没想到他竟需要靠相亲来讨老婆。”
 
  “唉!事实上,他结过婚也有两个孩子了。你要真不想去,妈也不勉强你。都怪你爸,答应得忒快。这种男人学识、背景再好,说到底也配不上你。”
 
  既然对象是聂咏夷,那么这回相亲我是去定了。
 
  “好吧,反正我没相过亲,就拿他当实验品好了,说不定会很有趣。”我佯装勉为其难的样子。我才不想让爸妈看出我对聂咏夷的特殊好感呢!
 
  礼拜六,我一改平日随意的穿着,换上一件浅绿色的雪纺纱洋装,又淡淡地上了些妆。立在镜前,我忍不住顾影自怜起来,虽然称不上倾国倾城,至少还算颇具姿色。
 
  爸妈自然也是盛装陪着我赴宴。到了约定的饭店,聂家两老及聂咏夷已经在座位上等着了。
 
  我先向久违的聂伯伯、聂伯母问好,才对聂咏夷说了声:“聂大哥好。”称呼相亲的对象“大哥”也许有些不得体,可是“咏夷”两个字,我就是出不了口。
 
  “好,好。盼盼,好久不见你,愈来愈漂亮了。”聂伯母看着我的眼光简直是把我当成了准媳妇。
 
  “哪里。聂伯母一点都没有变,和十多年前一样年轻。”
 
  这一番话让聂伯母听得心花怒放,妈妈的眼神则饱含着哀怨。没办法,对于自己的亲妈妈,我怎么说得出那么肉麻的话?
 
  “盼盼,你爸爸说你去年就拿到硕士学位了,真是杰出啊!”聂伯伯是商场著名的铁汉,居然对我这个小女娃赞誉有加,真是让我觉得受宠若惊。
 
  但是,我最气爸爸拿我的成绩炫耀了。我自认读书认真,不过那也得有强大的财力作为后盾,所以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厉害到哪儿去。
 
  “爸,你自己不爱念书,就老爱跟别人提起我。你不是说聂大哥是宾大的博士,那你岂不是在聂伯伯面前班门弄斧?”
 
  爸爸笑了起来,他自有优于常人的地方,学历低向来不会让他感到自卑。
 
  “盼盼,你在美国待了十年,中文倒是不错啊!”聂伯伯和爸爸彼此惺惺相惜,大概因此而对我另眼相待吧!
 
  “哪里。多亏妈妈常寄书到美国给我,回台湾度假时,爸爸也会请老师教我。”土生土长的台湾女孩可能还不会像我一样喜欢卖弄成语。
 
  “咏夷,你倒是和盼盼说说话啊!今天你们两个才是主角呢!”聂伯母的话教我有些尴尬。
 
  “盼盼,你不继续念书吗?”此话一出,我瞥见聂伯母瞪了他一眼。
 
  “我博士课程念到一半,而且好不容易申请到当助教的机会,可惜我爸妈不肯让我念了。”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聂咏夷的问题。我绝对没有办法和穷留学生一样,靠着微薄的打工薪资和奖学金过日子。
 
  “如果聂大哥肯出钱,你愿不愿意再回美国念书?”
 
  气氛顿时变得死沉而凝重。聂咏夷这句话简直是存心挑衅,妈妈几乎就要出言相顶了。
 
  “我……我怎么能用你的钱?”我想聂咏夷一定不喜欢我。
 
  “啊,我看我们去楼下喝个茶,让他们年轻人多聊聊。”聂伯母连忙打圆场,拉着聂伯伯和爸妈下楼去了,留下我和聂咏夷对着满桌的佳肴。
 
  直到此时,我才放任自己细细打量他。他身材高大,是个标准的衣架子,浓眉大眼、挺直的鼻梁、线条坚毅的双唇……总而言之,他长得很好看,好看到让我自觉安全受到威胁。我从不讳言自己挑男人最注重外表——并不是非要俊帅绝伦,而是我觉得一个人的气质与品味可以由外表看出。
 
  “聂大哥,多年不见,我似乎不讨你喜欢了。”我调皮地眨眨眼。
 
  “盼盼,你变漂亮了。我并不是不喜欢你,而是我不喜欢这种见面的方式。”
 
  的确,爸妈和聂伯伯、聂伯母都有某些程度的虚伪,连我也是。我突然想到,如果我真的嫁给聂咏夷,会是怎样的景象?事实上,我根本无法想象他把我当一个“女人”看待的样子。
 
  “妈妈说你结过婚,怎么回事?”我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我爱上一个家世平凡的女人,然后娶了她。为此,爸妈一直很不高兴。后来她在法国度假时死于意外,我甚至觉得爸妈有点幸灾乐祸。”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掩不住话里深沉的哀痛。
 
  “你还爱她?”
 
  “嗯。”他在我面前也是坦承不讳,让我既欣赏又莫名地感到心酸。
 
  “盼盼,你该试着自由恋爱。”
 
  “相亲也是我自己选择的。相信我爸妈的眼光差不到哪儿去。”
 
  他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我怎么觉得他笑起来有些孩子气呢?
 
  “你是个乐观的人。”
 
  我也笑了。“我有这个条件。”
 
  过了一会儿,我又问他,“你不打算再婚吗?”
 
  “爸妈给我很大的压力。我虽已年过三十,但他们仍企图掌控我的生活。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很听话。”
 
  我又笑了,大概没几个男人会承认自己在父母面前少了担当。
 
  他啜了口茶,“我只选最好走的路。”
 
  “你很聪明。”那个女人大概是他唯一一次“出轨”吧!常有人问,为何富家子女总是容易爱上普通小老百姓?我觉得理由真是再简单不过了——因为普通小老百姓比较多嘛!
 
  “回国后有何打算?”
 
  “先四处走走看看,然后进爸爸的公司工作。”
 
  他点了点头,“你是唯一的继承人。”
 
  妈妈生了我以后,一直没再生育,爸爸也不在意。虽然爸爸有些古板,但我认为他算是个不错的男人了。至少他没有以子嗣为借口,在外头金屋藏娇。
 
  “喂,你觉不觉得我们两个相亲实在很荒谬?”
 
  “我是因为想看看你才来的。”
 
  “真的?”我双眼一亮,开心地笑了。
 
  之后,我们又聊了一会儿,聂咏夷付了帐后,我们才一起下楼去找我们的父母。他们四个人倒是有说有笑的,见我们下楼来,忙拉着我们坐下。
 
  “盼盼,咏夷没欺负你吧?”聂伯母的问话实在有点不伦不类,我瞧见聂咏夷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没有,他还是把我当妹妹一样疼爱。”我故作天真的回答,同时暗示了这次“相亲”的失败。这回换成聂咏夷对我投以感谢的眼光,聂伯母却满脸失望。其实我也有些失望,因为聂咏夷的反应实在让我的自尊心严重受损!
 
  “聂伯伯、聂伯母,等我赚了第一份薪水再请你们吃饭,今天是聂大哥帮我付的帐耶!”
 
  “盼盼,你太客气了,他付帐是应该的。改天你有空再来我们家吃饭。”聂伯伯慈爱地摸摸我的头,让我怪不自在的,好在这次相亲已经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刻。
 
  过了一个礼拜,聂伯母居然帮她儿子约我,她的理由冠冕堂皇得让我无法拒绝,只得乖乖答应。
 
  星期日一早,聂咏夷开车来接我,一上车,我才发现后面还多了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这……这是什么情况?
 
  “盼盼,真不好意思。我早答应孩子们今天要带他们去玩,没想到我妈又约了你。”
 
  “哦,没关系!我要是知道情况,就不该答应聂伯母的邀约。会不会害他们玩得不自在啊?”这种处境实在令我尴尬。
 
  “不会的。”聂咏夷发动了车子,问我想到哪里。我还在思考时,后座的小女孩就抢先开口了。
 
  “爸爸,我要去麦当劳玩。”
 
  好可怜的小孩!麦当劳是玩的地方吗?
 
  “予勤,要有礼貌些。先听听阿姨有什么意见好不好?”
 
  我从后照镜中看到未来的大美人嘟起了嘴巴,颇为不满。我还能提别的意见吗?
 
  “我没意见。那小弟弟觉得怎么样呢?”我发现那个小男生挺害羞的。
 
  “我也想去麦当劳。”他斯文地、小小声地附和着姊姊。
 
  聂咏夷笑了,“麦当劳该发给他们VIP卡才是。”
 
  到了麦当劳,两个小孩迫不及待地去抢游戏区旁的位子。聂咏夷很熟练地排队等候点餐,回过头拜托我跟上去看看。
 
  星期日的麦当劳人山人海,我们的运气还不错,顺利占到了四个人的位子。不久,聂咏夷就端了四份儿童餐过来。
 
  “喂,你也吃儿童餐?”我觉得好好笑。
 
  “他们喜欢玩具。”他有些腼腆地解释,那种慈父的表情让我的心隐隐地悸动着,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
 
  “予勤、予劲,跟阿姨自我介绍一下!”聂咏夷喝令着他的两个孩子。
 
  活泼的小女孩首先开口,“我叫聂予勤,我是四季幼儿园春天班的班长。”
 
  我看着她正经八百的得意模样,只得强忍住大笑出声的欲望。
 
  “真的?予勤好厉害哦!那你可以管很多小朋友啰!”唉,小孩子就是喜欢逞这种威风。
 
  没想到她竟有些不耐烦地纠正我,“我当班长长为小朋友服务的,才不是要管他们呢!”
 
  这小女娃的言下之意是:阿姨,你好没水准,你有严重的官僚心态,有再教育的需要。我想我像她一般年纪时,大概不知何谓“服务”吧!不知是她太早熟,还是台湾的民主教育太过成功?
 
  “哦,那予勤一定是个好班长。”我只好做出如此的结论。
 
  “予劲,换你向阿姨自我介绍了。”
 
  “我叫聂予劲,我今年四岁。换你了,阿姨。”他仰着可爱的小脸向我微笑。
 
  这个……我几百年没自我介绍过了。以前都是别人问姓名,我答姓名;问兴趣,我答兴趣的。
 
  “阿姨姓苏,叫盼盼,跟你们爸爸是小时候的邻居。”我想了好久,也只能挤出这么一点话。
 
  “爸爸,我们的阿姨怎么愈来愈多了?”古里古怪的小女孩放下可乐,不解地问着。
 
  我对聂咏夷投以嘲谑的眼神,他则瞪了我一眼,显然是被问得无法招架。
 
  “那你们以后叫我盼姨好了,这样就不会跟其他的阿姨搞混了。”
 
  “盼姨,其他的阿姨都有送东西给我们耶!”老天,她真的只是个念幼儿园的小孩吗?
 
  “予勤!”聂咏夷端起架子喝止她。
 
  不知怎的,我却很想讨这两个小孩欢心。
 
  “嗯……盼姨家里有很多玩具哦!你们等一会儿去盼姨家选好不好?”
 
  “好!”两个小孩默契十足地同声回答,随即对他们的爸爸宣告,“爸爸,我们要去玩了!”按着便冲进了游戏间。
 
  “我实在不怎么会带小孩。”他摇摇头笑着,眼光一直停留在游戏区里的两个小身影上。
 
  “不会啊!我觉得你很爱他们。”
 
  “爱他们是件很自然、很简单的事,可是管教起来却常不得要领。”
 
  “找个女主人嘛!”这样就多个帮手了。
 
  “我想都没想过。”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是啊!反正他们已经有很多‘阿姨’了。”聂咏夷也真是的,既然不打算再婚,相那么多亲干嘛?
 
  “盼盼!”他拍了一下我的头,一股异样的情愫迅速在我心中蔓延,教我整个人慌乱了起来,只好低头不停地喝可乐。
 
  “盼盼,对不起,今天让你觉得无聊了。”他顺着我的发,轻轻地抬起我的下巴。
 
  老天,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我的心跳快似擂鼓,聂咏夷难道不知道他这样子已经“招惹”到我了?
 
  “不会啦,你就当今天是带三个小孩出来玩吧!”我试图以轻佻的语气掩饰我的不安。
 
  “予勤的个性一点也不像香凝,反而像你小时候。”
 
  “乱讲!”我急急地否认。我小时候应该是很天真无邪的吧?不过,我终于知道他亡妻的名字了。
 
  “你不喜欢予勤?”
 
  “不是啦!只是……只是根本就不像嘛!”这就是我独门自创的“苏氏辩解法”。
 
  在麦当劳吃过早午餐后,我们又到国父纪念馆放风筝。予勤和予劲毕竟是小孩子,拿着风筝线来回地跑着,一点都不厌倦。风稍稍大了些,便赶紧对着爸爸叫“救命”,真的很有趣。
 
  我坐在地上静静地享受午后的阳光和这一幅温馨的天伦图,不觉微笑起来。
 
  直到夕阳余晖洒在广场土时,聂咏夷才一手牵着一个小孩离开。他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我好似被遗忘的局外人,可是脸上的笑意却不曾褪去。
 
  吃过晚饭,聂咏夷开车送我回家。爸爸妈妈出门去参加一个酒会,大概很晚才会回来。我拿出钥匙开了门,请他们进屋坐坐,聂予勤马上提醒我要送他们玩具的承诺。我和聂咏夷互视一眼,莞尔一笑。
 
  “那你们现在到盼姨房间挑玩具好不好?”
 
  “好!”他们兴高釆烈地跟着我上楼。
 
  我房间有一个透明的玻璃柜,里头摆了许多布偶,大部分都是我从国外买回来的。聂予勤很认真地挑选着,一副犹豫且为难的模样。当她一转头看到我床头的大兔子时,我不禁暗自叫苦。
 
  “盼姨,我要那个!”她开心地指着那只无辜的兔子。
 
  “嗯……予勤,选别的好不好?盼姨让你选两只。”
 
  “不要!我要那只兔子。”她十分坚持。
 
  那只兔子是我回台前夕,几位同学一起合送给我的,据说他们在梅西百货挑了好久才达成共识。一方面因它有着特殊意义,而那只兔子也实在可爱,抱起来又舒服,所以我才把它摆在床头,没想到……
 
  聂咏夷轻易地察觉出我的为难,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不料聂予勤硬是不肯换,大声嚷着:“你们大人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眼看聂咏夷就要发脾气了,我只好赶紧答应,“好好好,那以后予勤要代替盼姨好好照顾它哦!它叫作‘Califonia’,你也可以叫它‘加州’。”说着,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从来不把别人送我的东西转送出去的。
 
  “盼盼,你干嘛这么宠小孩?”聂咏夷似乎很过意不去。
 
  “是我自己答应的嘛!”看着聂予勤抱着那只大兔子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我慌乱地撇开头,免得不小心哭了起来。
 
  “予劲,阿姨桌上有火车模型哦!你要不要选一个?还是你要布偶?”我蹲下身子,亲切地问着小男孩。
 
  “我要那个有烟囱的火车。”他很快就决定了。我拿了个盒子把火车模型装起来递给他,他突然亲了一下我的脸颊,“我好喜欢盼姨哦!”
 
  我……我居然被一个小小男生弄得脸红了!
 
  “盼盼,我有没有礼物啊?”聂咏夷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我愣了好一会儿。
 
  “那……那你也挑一个吧。”
 
  “跟你开个玩笑也当真!”他又拍了下我的头,该不会是拍上瘾了吧?
 
  “予勤、予劲,跟盼姨说再见了。”唉,他为什么不多待一会儿呢?
 
  “盼姨再见!”两个小孩挥着小手向我告别时,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顿时涌上我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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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6-04
第十章

  春暖花开的时节,我却一刻也不得闲,没日没夜地为我的博士论文做最后的修稿。我的指导教授是柏克莱数一数二的明星级老师,因为我平日常帮他处理很多文件,所以他十分照顾我。台湾几所大学的名教授有几位也是出于我的指导教授门下,因此我特别请他帮我写了几份推荐函,希望能有机会在台湾的大学里兼课。
 
  我已经打定主意回台湾了,就当是八年前那个没有情爱牵绊的苏盼盼学成归国,一切由零开始吧!
 
  谁晓得在我好不容易想开时,一封来自台湾的信却彻底搅乱了我渐趋平静的心湖。
 
 
 
  骗人,骗人,聂咏夷在骗人!
 
  如果他不懂浪漫,为什么常不按牌理出牌地给我惊喜?如果他不懂甜言蜜语,为什么我会觉得自己现时现刻就要溺死在他布下的情网中了?
 
  他真的像信上说得那么喜欢我、那么想宠我吗?我给过他那么多机会,他为什么不说?
 
  轻颤地捧着信读了好几遍,我确定这将会是我这一生最珍惜的东西!
 
  愈看愈觉得自己实在好任性,回台湾以后,我一定要好好补偿聂咏夷。
 
  这算不算意外的收获呢?如果我没有离家出走,大概一辈子也等不到他这么深情的表白吧?
 
  不过,我决定不回信了,反正来日方长嘛!
 
  自从接到聂咏夷的信后,我分分秒秒都像是徜徉在幸福的海洋中,晕陶陶地载浮载沉着。看到秦亚东时,我心里更有一股强烈的罪恶感。我们曾经同是天涯沦落人,现今却注定了一喜一悲,而且他的悲就是我的喜所造成的,害我都不晓得该怎么对他提起和聂咏夷破镜重圆的事。
 
  复活节那天,秦亚东不带希望地约我去吃晚餐,我爽快地答应后,他反而有些手足无措。谁教我每回都找一堆乱七八糟的借口敷衍他!
 
  我们在餐厅里吃着大餐时,他问我毕业后有何打算?我轻描淡写地说要回台湾。他难掩失望的神情,继而追问我同聂咏夷要如何了局?
 
  “我打算回国后和他重修旧好。”到时,他会不会气我孩子气地吊他胃口?
 
  “那他跟于香凝的事,你打算不闻不问吗?”秦亚东一脸的不以为然。
 
  “他们之间的事和我无关。我相信聂咏夷没有对不起我。”可怜的秦亚东!既然他主动提起这个话题,那么,今晚就让他彻底死心吧!
 
  “你说谎!如果他们真是清白的,你怎么会一气之下跑来美国念书?”或许是他察觉了我眼中的坚决,口气不自禁地急切起来。
 
  “是我误会他了。”我想,今日我若和秦亚东易地而处,一定会被一个叫苏盼盼的女人搞疯——从前一说到聂咏夷和于香凝就咬牙切齿,如今却是一句“误会”就将所有恩怨一笔勾消。
 
  “你确定他要你吗?”秦亚东气得口不择言。我气定神闲地点点头,他简直快哭出来了。
 
  “亚东,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孩。”从前老觉得这句台词老套,现在我才知道,很多时候,人们能说的也就是那几句话了。
 
  “比你好就不是你了。”他直勾勾地瞧着我。
 
  不可否认地,这句话是撼动了我的心弦。可是,我的心就那么点大,有了聂咏夷,我什么都装不下,也什么都不想要了。
 
  “别这样!”我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试着缓和僵寂的气氛。“你不为我高兴吗?要是你觉得我对不起你,我会很难过的。”
 
  “你们……你们真是莫名其妙!从一开始闪电结婚到现在破镜重圆都一样莫名其妙!为什么我这个正常人反而落得这么悲惨的下场?”
 
  他耍赖的语气逗笑了我,他实在是个好人,如果我有个妹妹就好了。
 
  “敢投入爱情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奋不顾身的勇气啊!”这是我衷心的感慨。
 
  “是啊!”他拧起浓眉,语带讥讽地说:“我以前也是对着自己说:秦亚东,你追苏盼盼,不成功便成仁吧!现在果真壮烈牺牲了。”
 
  “不会怨我吧?”
 
  他瞪了我一眼,“我会记恨一辈子。”
 
  “喂,你这么小家子气?”我顾不得身旁好奇的眼光,叉着腰低声地嚷着。反正我们说的是中文,美国人又听不懂。
 
  “骗你的啦!”他难得地略展笑颜,我真想不到自己也会被老实的他给瞒骗。
 
  他叹了口气,低下头把玩着手上的餐具。“说实话,我还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我很清楚我是一相情愿地在单恋你,但是只要有那么一点点机会,我都无法说服自己放弃。”
 
  “那……你还会继续留在美国吗?”
 
  “大概吧!当初大家都不相信我愿意揽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而我也算误打误撞,遇上美国景气好转,做出了点成绩。情场失意,总是要在别的地方给我点补偿吧!”
 
  “唉,都怪我耽误了你的青春,要不然你也许已经儿女成群了!”
 
  “你从来没朝我招手,是我自己要陷下去的。更何况,男人愈老愈有魅力,聂咏夷不就靠着这点赢了我?”
 
  我还在为他前一句话里的体贴而感动时,接下来的话却教我心绪一转,完完全全地不敢恭维。他的逻辑推理能力未免太差了!在我心里,聂咏夷样样都是顶尖的。
 
  “喂,我可是从小生长在幸福美满的家庭哦!你别把我说得像有‘恋父情结’似的。”
 
  “可是,我的条件明明不比他差啊!”
 
  “你乱讲!”这种睁眼瞎话他也说得出来?“在路上随便挑个女的问一问,任谁都会觉得聂咏夷比你好。”
 
  “苏盼盼,这是你对待一个可怜的失恋者该有的态度吗?”
 
  我白了他一眼,“问题在于你根本没有一个失恋者该有的样子!”
 
  “都失恋八年了,我还能有什么轰轰烈烈的情绪?”他神色黯然地抱怨着。
 
  “你别试图博取同情!”我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其没想到,预料中该是凄风苦雨的摊牌局面会以互不相让的争辩收场。我长久以来不安的情绪反而在激烈的辩论中渐渐散去,一颗心轻轻松松的,像是大雨过后的空中,慢慢浮现了一道赏心悦目的彩虹。上苍何其眷顾我,让我有了这么一位“好朋友”。
 
  毕业典礼那天,校园里处处洋溢着欢欣雀跃的气氛,很多毕业生的亲友都前来观礼,分享他们取得学位的喜悦。我也跟着几位同期毕业的好同学,在我们平素上课的大楼前拍照留念。大家听说我毕业后要回台湾,特别要求我多拍些照片,我还留下电话和住址,希望他们有空能到台湾来找我。
 
  拍完照,我和同学们依依不舍地坐在研究室里话别,离情一点一滴地在我心底凝聚。突然,凯娜从走廊上探头进研究室,大声嚷着:“苏,有人找你!”
 
  我应了一声,一回头就看见凯娜兴高釆烈地向聂咏夷搭讪。他看起来不是很专心,频频调开视线望向我。我没料到他会来,被他一瞧更是心慌意乱,只觉得心跳急似擂鼓,一直揣度着待会儿会是怎生一番局面……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吗?
 
  缓步走至聂咏夷面前时,我还是想不出该如何开口。在他情意缠绵地对我表白后,再相见反而有些尴尬。不过,我好象也毋需烦恼这个问题,凯娜同聂咏夷聊得正起劲呢!
 
  凯娜一看到我,暗地里用手肘撞了撞我,在我耳边低声要求我将聂咏夷介绍给她。
 
  老天!我和他真的很没夫妻相吗?居然有人当着我的面觊觎我老公!
 
  我笑了笑,细细地打量着聂咏夷——成套的亚曼尼西装衬托出他模特儿般的骨架,成熟稳重的举止更散发出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难怪凯娜会见猎心喜,她八成以为聂咏夷是我的某位“长辈”。
 
  “嗨,我同学凯娜想同你做个朋友。”我生涩地开了口,像是很久没说过话似的。由于不好意思抬头看他,我只好把眼光集中在他的领带上……上头的领带夹是我送的耶!
 
  聂咏夷朝凯娜伸出手,热情的凯娜显然很满意与他肌肤相触的感觉,爽朗地笑了起来。
 
  “你是苏的……”凯娜向他问起我们的关系,我实在好奇他会怎么回答。毕竟聪明如他,不可能看不出这个金发美女在对他示好。
 
  “我是苏的先生。”他平淡而自然的口吻中,却有一股斩钉截铁的气势。
 
  “苏!”凯娜瞪了我一眼,脸上充满了被捉弄的苦恼和抹不去的艳羡之意。“我要是你,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出国念书。”
 
  聂咏夷给了她一个友善的笑容,继而半开玩笑地向她打探,“苏是个好学生吗?”
 
  “当然,我们不准她缺课的。”凯娜调皮地对我眨了眨眼。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流落异乡的我简直被大家当成抄笔记的工具,只因我的交际范围不大,不像同学们有逃课的合理借口。
 
  “很高兴认识你,我想和苏到校园里走走,欢迎你日后来我们家玩。”聂咏夷礼貌地告辞,牵起我的手走进郁郁苍苍的绿荫中。
 
  天空一片晴朗,温和的阳光透过树枝的间隙,洒落在我们的身上。走到一棵大树下,聂咏夷放开了我的手,我们之间又是一片静寂。
 
  “送你的毕业礼物。”他将手上提着的一个大礼物袋递给我。
 
  我接过后,一打开就忍不住惊呼出声——那是一只很可爱的大兔子,和我初见予勤时送给她的那一只一模一样。
 
  “你向予勤讨回来的?”
 
  他摇了摇头,我也很快地否定这个想法。予勤的那只兔子早已留下岁月的痕迹,不复光鲜亮丽了。她玩起玩具,向来都挺粗鲁的!
 
  “那你怎么还买得到?”我记得美国卖的高级布偶都是限量发行的。即使销售状况很好,厂商也会先更改布偶姿势、服饰等,再另出一批新的。
 
  “我打电话去那家公司订做的。”
 
  那不是要花很多钱吗?他……
 
  突然,我的视线被一大束含苞待放的红玫瑰占满,一定神才看到秦亚东气喘吁吁地站在我面前。大概是因为我太专注于和聂咏夷谈话,是以没发现他大老远地往我们这里跑来。
 
  聂咏夷的脸色顿时一变。我心上还在为他送我的礼物而感动万分,却忍不住想捉弄他。
 
  “如果我不跟你回去,还可以拿走这只兔子吗?”我故意楚楚可怜地低下头,用很抱歉的语气轻声问着。
 
  我怯生生地抬眼觑他,只见他紧咬着下唇,神情落寞地看着我和秦亚东并肩而立,万般困难地点头应允。
 
  “他对你不好的话,你回台湾来找我。”
 
  听着他略带哽咽的嗓音,我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正想着要怎么骗他说出更缠绵动听的话语时,秦亚东却少根筋地不予配合。
 
  “盼盼,你不是说要回台湾和聂先生重修旧好吗?”
 
  傻蛋!我下意识地握紧拳头,不住地在心里咒骂着。他该不会以为自己又有一线希望了吧?
 
  “我……我又没说不回去,我只是……”只是恶作剧罢了!
 
  “盼盼!”聂咏夷生气地搂过了我,在我耳边低声警告着,“这笔帐再慢慢跟你算!”
 
  此时,我终于发现秦亚东存在的价值——我赶忙邀他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免得正在气头上的聂咏夷一发火就不可收拾。
 
  “你都要回台湾了,我才不要再浪费时间在你身上呢!”他……他的态度转变得好快哦!
 
  接着,他又转身对聂咏夷说道:“聂先生,我苦恋了盼盼多年,也只得了个吻,还是……还是用强的。”说到这儿,他脸都红了。“除此之外,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你千万别误会。”
 
  “盼盼!”聂咏夷大感吃不消地白了我一眼,“你真的把我信上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他了?”
 
  我又不是白痴!这种话一说,大家以后怎么见面?
 
  “什么话啊?”秦亚东很好奇地问我。我支支吾吾地打太极,他却问个不休,非知道答案不可,我只好老实转述聂咏夷的“警告”。
 
  “幸好我没成为秦家的罪人!”秦亚东吐了吐舌头,强忍住翻腾的笑意。
 
  最最窘迫的就是聂咏夷了,他没好气地施加手上的力道,把我都弄痛了。
 
  秦亚东弃我于不顾地告辞后,聂咏夷果真开始“兴师问罪”了。
 
  “你不写封信回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他的控诉透着无限的哀怨,教我的心直要沉沦至万劫不复的地步。
 
  “你今天每句话都像是存心要惹我哭!”
 
  “是吗?那你还同我开那么差劲的玩笑?”
 
  “我只是……”还来不及出声辩解,他的唇已狠狠地覆上了我的,边吻边在我唇边沉声呢喃,“你害我难过得像要死去!”
 
  所以他才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样惩罚我吗?
 
  老天!不止是吻,他的手还很色情地抚着我的身体,我强抑下一声声即将逸出唇边的呻吟,努力张望四周有没有人在窥视。幸好,他在我们同处于失控边缘时,及时结束了这个吻,轻拥着我调整紊乱的气息。
 
  猛地,一记响亮的口哨声划破了寂静的空气。这……这一定是噩梦!
 
  予勤跟着聂咏夷一块来?那……他还这样放纵,不太好吧?
 
  我抬起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聂咏夷时,他居然也同我一般惊讶,涨红了脸质问予勤,“你怎么会来了?”
 
  予勤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好温柔地说:“我不能来参加盼姨的毕业典礼吗?”
 
  “那你学校的课呢?”聂咏夷的口气凶了起来。
 
  “老爸,你得客气一点哦!我可是奉了皇太后的懿旨,前来视察民情、调解纠纷的。”她说着又叹了好长的一口气,“看来我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奶奶派你来的?”为什么她偏得把话说得这么饶舌呢?
 
  “呃,念在你们颇有诚心痛改前非的份上,我就免了你们跪下接旨了!”她好神气哦!
 
  “你这个小鬼能派上什么用场?”我笑岔了气,揉着她的一头短发。
 
  “哈,我的用处可多着呢!刚刚你要是跟着亚东叔叔走了,为了爸爸,我不排斥牺牲一下去勾引他。呵呵……凭我的姿色,你怎么可能是对手?”
 
  这小妮子还真会异想天开,她才只是个国中生呢!不过——“你来这么久了?”我不禁尖叫出声,那她岂不是看到了完整版的限制级镜头?
 
  “对啊!可是我年幼无知,实在看不懂你们摸来摸去的在干嘛耶!”她故作清纯地眨了眨眼。
 
  她存心调侃我们嘛!我脸红得不知该如何解释。唉!刚刚东张西望了那么久,怎么就是没有看到她呢?
 
  “予勤,”聂咏夷倒是镇定多了,伸手搂过了她的肩膀,“奶奶那儿的好处想必是少不了你的,你现在是不是该功成身退了?”
 
  “嗯哼,赶人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聂咏夷一眼,随即苦口婆心地叮咛着,“老爸,你要懂得怜香惜玉哦!”
 
  “聂予勤!”聂咏夷被反将一军,终于端起了架子。
 
  “OK!我三秒钟内消失在你们的视线外。”话一说完,她便咯咯地笑着跑走了。
 
  “你形象尽毁了!”我调侃着聂咏夷。这件事对我倒没什么影响,反正我在予勤心中早就毫无形象可言了。
 
  “还不都是被你宠坏的!”他不满地捏了捏我的鼻子。
 
  “聂大哥,”我甜甜地唤着,“你记不记得当初我们相亲时,你劈头第一句话就说要出钱让我出国念书?”没想到我是在嫁给他之后,才又回美国念博士课程。
 
  “还说呢,我回家被骂惨了!”
 
  “真的?”他从没同我提起过呢!“那时候哪想得到会嫁给你?”
 
  “你知道吗?我朋友都笑我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让社交圈第一美人和全台湾最具身价的富家女痴心不悔。”
 
  “你很得意?”我气呼呼地白了他一眼。
 
  他笑了。“才没有呢!”说着,他搂紧了我。“你们害我成了全台湾男人的公敌!”
 
  “那……你跟香凝姊就这样结束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着。
 
  “你还是不相信我?”他皱了皱眉头,口气也变得冷淡。
 
  “不是啦!”我偎进他僵直的臂弩。“只是这样于对香凝姊好残忍哦!”
 
  他瞧着我,脸上绽开了温柔的笑容。“我从前就觉得奇怪,怎么你老叫她香凝姊,好象她是大老婆,你是小老婆似的。”
 
  “因为我一直喊你聂大哥,所以才叫她香凝姊的嘛!”哼!这种齐人之福享起来很过瘾吗?
 
  “我和她谈清楚了,她也为找你出去吃饭,制造一些假象给你看感到很抱歉。另外,我出钱帮她开了家服饰店……你不会生气吧?”
 
  我摇了摇头。聂咏夷帮于香凝开店的事,我单从小蓝拿给我看的报导中得知了。
 
  “你应该好好照顾她的。”我想,跟过聂咏夷的女人大概很难接受另一段感情。
 
  “她说你很可爱,如果你找她设计衣服,一定给你打折。”
 
  我忍不住开心地笑了。或许我会和她成为好朋友呢!
 
  走着走着,我的心陡地一沉。
 
  “好不容易拿了个博士学位了我却不再是爸爸的宝贝女儿了。”想到爸爸上次对我那么凶,我今天的好兴致全被冲散了。
 
  “你别担心。我跟他说了你在美国的生活,他说你不愧是他的女儿,那股好胜心很像他年轻创业时的样子。”
 
  可是……
 
  “我觉得他比较喜欢你耶!”跟自己的老公争风吃醋似乎幼稚了些,但爸爸偏爱聂咏夷的事实实在教我难以释怀。
 
  “傻瓜?”他温情地拍了一下我的头。“你爸爸是‘爱屋及乌’啊!”
 
  “哦!”是这样的吗?
 
  “盼盼,我们先玩一阵子再回台湾好不好?”他轻轻地抬起我的脸。
 
  “好啊!”之前我和聂咏夷出国,没有一次是纯粹去玩的呢!“干脆等到暑假,再带予勤和予劲一块去好了。”我兴致勃勃地提出建议,人多热闹嘛!
 
  他轻咳了一声。“不能只有我们俩去吗?我的意思是……我们从没度过蜜月。”
 
  原来他是这么想……糟糕,我好象比他还不浪漫呢!
 
  “你转性啦?”我昂起下巴,挑衅地看着他。
 
  他大笑地将我揽在胸前,径自问着,“想去哪儿?”
 
  “都好。”一抬头,只见到一双含笑的眼眸映着无边无际的澄澈晴空。真的,哪儿都好!此时此刻,我真的相信自己会幸福一辈子!
 
                -全书完-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6-04
第九章

    回台湾的隔天,我就赶忙到隔壁的孙家去拜访。多年比邻而居,小蓝成了我在台湾 最要好的朋友,她女儿还得叫我一声干妈呢! 按了门铃后,小蓝很快地跑来开门,有趣的是她也把一头长发给剪了。

  “盼盼!”她惊呼了一声,拉着我进屋。“你坐一会儿,我去倒茶。” 

    没多久,她就笑逐颜开地端了壶玫瑰花茶出来,一坐到我身边就热情地抱住了我, “好想你!” 

    “我也是。”我细细地打量着她,“你没什么变嘛!只是头发剪短了。”连爱喝玫 瑰花茶的习惯都没变。每回她端出来招待客人的玫瑰花茶,大半壶都是她自己喝掉的。 

    “你这个迟钝的女人!”她捶了我一记,“没什么改变?亏你说得出来!我现在已 经不是孙太太了!” 

    “嗄?”我一时无法意会。

    “听不懂中文了吗?”她又白了我一眼,才一字一字地说: 

    “I'vegotdivorced!” 

    “离婚?!”我不禁尖叫出声。“怎么可能?你和孙先生一直是我心目中的完美组 合,天知道我从前有多羡慕你们!你们怎么忍心让我幻灭?” 

    小蓝耸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可是她眼里一闪而逝的失落却骗不了人。女人 一旦遇到感情挫折,再怎么洒脱也没有办法做到无动于衷的。只是,为什么我们两个都 这么不幸? “其实我才羡慕你和聂先生呢!阿宏生性浪漫,我和他在一起好多年才晓得他爱的不是我,而是我们之间营造出来的感觉。既然如此,那么跟我在一起和跟别的女人一起 有何差别?他会移情别恋,我一点都不该觉得意外的。”她口气一转,按着说道:“倒 是聂先生,他可是对你情深义重呢!” 

    “你又知道了!”我嘟着嘴,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身为我的超级手帕交,怎么可以 帮着那个男人说话? 

    “你呀,”她戳了戳我的额头,“好命的大小姐!就是被你爸妈和聂先生宠坏了, 才会这么迟钝又天真。像聂先生那种男人,‘聂太太’这个头衔就是他给一个女人最深 的爱与承诺了!他到现在还没跟你离婚,自然是因为一颗心向着你啰!” 

    “听你胡扯!”我嘴上虽逞强,一颗心却隐隐动摇着,小蓝婚姻破裂的事实更加深 了我内心的矛盾。真的是我太过幼稚,凡事都只看到事情的表面而没有深入去了解吗? 

    “说说你和孙先生的事吧!”我温柔地劝诱小蓝说出她的委屈,希望能帮她分担些 伤痛。 

    “拜托,怎么样也轮不到你这个无啥大脑的女人来开导我!”

    “喂,我可是柏克莱的高材生口也!”我很不服气地反驳她。 

    “会说这种话,就证明了你真的没什么大脑!更何况,我根本不想谈有关那个男人 的任何事情。还是说说你和聂先生的最新发展吧!” 

    “我更不想提起那个男人!” 

    小蓝笑了。“如果你真和聂先生离婚,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好了。这栋房子是我离 婚时的大收获哦!” 

    “如果搬来和你住,那我岂不是得和聂咏夷做邻居,天天看着他和于香凝同进同出?” 我对小蓝的建议十分不以为然,“干脆我也效法你,要他把房子给我,我们两个女人做 邻居就好。” 

    “天啊,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你们住的房子,巿价大概快逼近十位数字了口也!” 

    “哼!千金难买心头好,千香凝在他心里才不止这个价呢!” 

    “哦……吃醋了!” 

    “才没有呢!”没有才怪!我心里酸得要命。

    “对了,你晓不晓得你成了名人了?我帮你搜集了好些报导,你要不要看?”也不 等我表示意见,小蓝就兴匆匆地跑进房间捧了一叠杂志出来,献宝似地搁在我面前。

    “这家杂志社还没倒啊?”我瞧了一眼最上头的那本雓志,马上就发现那是从前报 导我和秦亚东绯闻的那家杂志杜,现在还专题报导我、于香凝和聂咏夷的三角恋情呢! 某期杂志轰动的标题吸引了我的目光──聂咏夷金屋藏娇续旧爱苏盼盼远走他乡疗 情伤我不禁冷笑出声,这位记者大人应当改行写对联才是。翻了翻几篇报导,有不少聂 咏夷和于香凝会面被偷拍的照片。我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真的非常非常 登对!不过,照片里倒是没有什么亲昵的画面,不知是记者们功力不足,抑或是聂咏夷 闪避有术? 报导中很少有写到我的部分,如果聂咏夷选择了我,大概会让很多读者觉得兴味索 然吧!记者们极尽煽情之能事,娓娓道来聂咏夷和于香凝伟大而坚贞的爱情,差点让我 这个牺牲者都要一掬同情之淭。有位记者甚至还写道:据可靠消息指出,聂咏夷当年娶 苏盼盼,完全是身不由己。 好一个身不由己!娶我真是那么委屈的一件事吗? 当然,也有些杂志把聂咏夷写成见异思迁的负心汉,先是逼走于香凝,后来悔不当 初又逼走我。 反正,不管大家持什么观点,我在他们眼中都是失败的!

    看了好一会儿,我才把那叠杂志推到小蓝面前,心情落寞得忍不住抱怨起来,“给 我看这些做什么?” 

    “看你怎么对得起聂先生啊!明明是你自己跑掉的……”话说到一半,她毫无预警 地把我的高领毛衣往下一拉,奸笑地伸出手指,轻轻刮着一个个迤逦而下的紫红色印记。

    “看不出聂先生在床上是个超级猛男口也!”

    瞬间,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到脸颊,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蓝,”我不依地撒起娇来,“我们别谈他了!小小蓝呢?”

    我知道说起她的宝 贝女儿是唯一能移转她注意力的方法。 果然,她眉飞色舞地回答我,“上学去了。她常说很想念干妈哦!” 

    “真的?”我的心里一下子涨满了喜悦,“你真是教女有方。” 

    “那当然!”她大言不惭地接下我的赞美。“好在孩子比较像我。”

    我的心顿时一沉。小蓝的骄傲我何尝没有过?但血浓于水,予勤、予劲毕竟是于香 凝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的,要是她知道她的孩子们心向着另一个女人,不知会有多么 伤心难过。

    我怎么忍心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 也或许予勤说得对,于香凝占尽优势。我再执迷不悟下去,又能得到什么呢?

※ ※ ※ 

    圣诞假期很快就要结束,爸爸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

    聂咏夷果真忙得昏天暗地的, 常常见他半夜还坐在书桌前批阅公文──当然,那些公文泰半都是苏氏企业的。难怪爸 爸会对他偏心! 

    每回去医院,爸爸都一直要我留下来,他老是骂我何必浪费青春去攻读博士学位, 反正做的是自家的差事,柏克莱的MBA已经够耀眼了。我自然是虚与委蛇一番,聂咏夷也 在一旁帮腔,他说我都花了那么多时间了,不念完实在可惜。

    虽然这也是我心里的想法, 但由他嘴里说出来就不免让我火冒三丈,却还得强抑怒气地连连点头称是,实在好委屈! 

    “你们和好了?”聂咏夷陪着我去医院向爸爸辞行时,爸爸很不放心地打量着我们。 我偏过头给身旁的聂咏夷一个媚笑。“我们本来就没什么不好嘛!” 真是个漫天大谎!我自己都觉得很恶心。

    “咏夷,真是难为你了。换成是我,根本无法忍受老婆不在一旁的日子。”爸爸这样一把年纪的人,居然在他女儿、女婿面前亲昵地搂住了他老婆。更绝的是,妈妈竟然 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喜出望外地问了一句:“真的吗?”

    我真的受不了了! 他们三个人的每一句话都能轻易地教我动怒。爸爸之所以离不开妈妈,是为着他们 两人情深意浓。聂咏夷可以忍受我独居异乡,那是因为他一点都无所谓,才不是有什么 了不得的情操呢! 而且我要飞回美国的那一天,他也没有来送行。我心里很失望,但又不好明说。倒是予勤,她坚持请假一天,陪我到中正机场搭机,我才稍稍好过了些。 

    “予勤,谢谢你来迭盼姨。”我感动万分地在进关前对予勤撒娇。

    谁知她竟很扫兴地泼了我一盆冷水,“我只是不想去上课罢了!” 对于她这种行径,我早就习以为常,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很快地改口叮咛她要乖乖 听爸爸的话。 

    “那你为什么没有乖乖听爸爸的话?”她居然用教训小孩子的口气对我说话,还敲 了一下我的头。 

    “我又不是他女儿,当然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啊!”我理直气壮地顶了回去。 

    她看着我,翻了个白眼。“废话!爸爸怎么生得出你这么笨的女儿?可是,你没听 过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吗?” 

    “哟,是谁教我们聂大小姐三从四德的观念啊?”我敢保证,她长大后铁定是个比 我更难缠的女人! 

    “你要是敢背着爸爸乱来,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我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疼地搂紧了她。 予勤真是个乖孩子!她在我和聂咏夷面前说了那么多不中听的话,只是想用她自己的方式来维系我们的感情,就连惹她爸爸生气也不在乎,我真觉得过意不去。 

    由于到机场的时间早了些,我和予勤只好无聊地呆坐着。我的目光开始细细搜寻大 厅的每一个角落,说不定……说不定聂咏夷会突然出现,留我下来。 事实上,我自己都晓得机会渺茫。电挸剧里常有的桥段在真实生活中却如同天方夜 谭般不切实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梦想破灭的我漫不经心地向予勤告别,提起随身的行李准备排队进关。 

    “喂!”予勤叫住了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说有一份圣诞礼物要当面送你 的,你都不记得了?” 她的口气很不满,害我着实愧疚了一番,因为我真的把这回事绐忘了。 

    “对不起啦,你要送我什么?”我刻意装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她又迟疑了一会儿,才附在我耳边小小声地唤了一句:“妈妈!”

    我愣了一会儿才会过意来,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这是我收过最棒的圣诞礼物了!”我由衷地说着。

    “受不了!早知道就不跟你说了!”她难为情地转身就跑,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 在视线外才进关。

    唉!她和她爸爸真像是火和冰的对比,她多有感情啊! 我在飞机上不停地咒骂着聂咏夷,直到自己都觉得无聊,才停止这种可笑的举动。 我心里很清楚,我只不过是想藉由列举他不仁不义的罪证来说服自己潇洒地离开。每骂 一句,我的脑海里就会不由自主地冒出话来反驳……我想,我就算搞到自己精衶分裂也 无法达成目的。

※ ※ ※ 

    拖着行李出了机场大门,我只觉得身心俱疲。假期过后的机场和我离开时一样人山 人海,好不容易才让我叫到了一部车。 才短短几天的假期,我对这块土地居然已经有了生疏的感觉。算一算,我在加州也 待了十一年之久,可我的一颗心却在台湾落地生根,只因那儿有我牵挂的人啊!

    一回到住处,我就瞧见秦亚东形容憔悴地坐在屋前的阶梯上。他一见到我,忙站了 起来。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他的口气明显地如释重负。 

    我笑了笑。“我爸爸车祸住院,我趁着假期回去探望他。” 

    “伯伯还好吧?” 

    “嗯。”我点点头。“他呀,精神饱满地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呢!” 

    “那……”他嗫嗫嚅嚅地低下头,“聂先生没对你怎么样吧?我瞧他那天很生气。” 

    我故意扁了扁嘴,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他把我吊起来打。” “真的?”秦亚东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我,吓得说不出一句话。 

    “骗你的啦!”对手这么好骗实在也没什么意思。他没对我怎么样。可是你也不该那样对我。”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吗?” 

    我暗暗叹了口气。如果他不是这么纯真善良,我对他一定会避之唯恐不及。他到底 何时才会死心呢? 

    “下不为例!我好累,你先回去吧!” 他听我下了逐客令,只得神情黯然地离去。我摇摇头,试图挥去他多情的身影,过 了好一会儿才提着行李进屋。

※ ※ ※ 

    奇怪,我在台湾什么也没买,怎么行李好象变多了? 一打开行李袋,我很惊讶地看到最上头叠了几件不属于我的毛衣,样式简单而别致。 我拿起来一件件地翻看,才发现这几件毛衣是我最喜欢穿的牌子,料子也是我最钟爱的 开司米羊毛。毛衣下还放着一大包牛肉干,下面压着一张淡蓝色的信笺。 呵,八成是予勤的一番孝心! 我的笑容却在看到信笺上字迹的一剎那僵住──

    盼盼: 念完书乖乖回来! 

                                        咏夷

    是他?! 

    我的心一下子漾满了感动!他是不是知道我一定不肯花用他的钱,才改买了些实用 的东西给我? 天啊!我这个从小过惯优渥生活的千金小姐,居然会被区区几件毛衣和一盒牛肉干给收买? 想着想着,泪水不知不觉地溢出眼眶。 或许他并不爱我,但他绝对是关心我的。他知道我爱穿什么样的衣服、知道我爱吃 什么……他表面上不闻不问,可他心里却很清楚,而且还帮我准备好,偷偷放进我的行李中,不让我有逞强推拒的机会。 他还要我念完书乖乖回家,可见他一直惦着夫妻情分,宁可牺牲自己的辛褔,也不忍心我一个人孤孤单单。 愈是想到他对我的好,我愈觉得该放手让他自由。结婚多年来,其实他让我得到了很多。他呵护我、关心我,对我又十分敬重体贴,更别说他在人前是个多么体面的伴侣, 在床第间是个多么令人销魂的情人了! 尽管他心中另有住人,但他对这段婚姻并不是没有努力遇。他认识于香凝在先,会 婜我也是因为误以为她香消玉殒,我怎么可以到现在还想霸着他不放? 想了好久好久,我突然有了一股割舍的勇气。 我那么爱他,唯有他过得好,我才会真正的快活。  于是,我赶忙从抽屉里翻出纸笔,写了封信给他,生怕迟了片刻,自己又会反悔。 

聂大哥: 

    谢谢你送的毛衣和牛肉干,我很喜欢。 在这儿,我要向你说声抱歉。当初我不告而别,是真的想成全你和香凝姊,可是我 又一直觉得不甘心,老是对你说些不好听的话,才害得你无法安心同香凝姊在一起。 想想实在很惭愧,当年如果不是趁你酒醉之时献身给你,我想,就算我在你面前晃 荡十年,你也一定不会想到要娶我。香凝姊要是因此不肯谅解你,我可以代你向她解释 的。对我而言,那是个美丽的错误,我平白得了六年愉快的婚姻生活,且有你和香凝姊 的爱情结晶相伴。我实在鸠占鹊巢太久了!你的容忍与温情让我没有办法再自私下去。 千万不要觉得亏欠我,你给我的那么多,而我却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也不要觉得放 不下我,从小娇生惯养的我,也该学着长大了。我虽然不太聪明,可我很认真地在读书、 做事,将来生活不会有问题的。期待能早日听到你和香凝姊的好消息,毕竟你们已蹉跎 了太多时光。聂伯伯、聂伯母和我爸妈那边,我会帮着说话。 先献上我最诚挚的祝福!                       盼盼

    短短的一封信,不晓得让我掉了多少眼泪。我还得时时小心别让泪水糊了我的字迹, 免得他看了,更觉得放不下我。 聂大哥,你一定得幸褔,连我的份一起!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06-04
第八章

  很快地,圣诞假期即将来临。街道上处处都洋溢着过节的气氛,百货公司里也摆满了圣诞卡、圣诞树等应景的商品。每回不经意地看到年轻夫妇们牵着小儿女的手,兴高釆烈地在街上采购时,我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多望几眼。如果我的自尊心不是那么强,我大可以死皮赖脸地缠住聂咏夷,犯不着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异乡流浪。但是,我又何必那么委曲求全呢?
 
  再过半年,我就可以拿到博士学位了,到时我又该何去何从?美国不是我能落地生根的地方,回台湾又怕触景伤情……算了,等真的拿到学位再烦恼吧!
 
  我不可免俗地也到面包店买了一个圣诞节的特制蛋糕,准备自己一个人过节。
 
  开着车回到家里时,我下意识地打开大门口的信箱,希望能收到由台湾捎来的祝福。事实上,这一年多来,我从没收过一封寄自台湾的信,可是每次打开信箱前,我心里总还是抱着期盼。
 
  不过,今天信箱里却躺了两封远渡重洋的贺卡——是予勤和予劲的笔迹!他们怎么会想到要寄卡片给我呢?是不是向爸妈问的地址?
 
  迫不及待地,我坐在屋前的阶梯上,就拆起卡片来。
 
  先拆予勤的吧!
 
  她都上国中了,不知道课业会不会很重?卡片的封面是白皑皑雪地里竖着一棵大圣诞树,树上写着大大的“Merry Christmas”,很符合她行事简单的风格。
 
 
 
  予勤就是这个样子,明明很关心我,却又故意装成一副没大没小、不在乎我生死的跩模样。可是她的信真的教我好感动!我们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总是有份感情在。全世界最无情无义的也只有聂咏夷一个了!
 
  接下来,我又赶忙拆开予劲的卡片。他的卡片封面是一个胖嘟嘟的圣诞老人背着一个鼓鼓的布袋,笑咪咪地充满了节庆的喜气。
 
 
 
  看着予劲的信,我边笑却又边落下眼泪。
 
  予劲真是个贴心的乖孩子,哪有人在爸妈离婚后,不跟着生父而跟着后母的?聂咏夷对孩子说没有不要我,却把我一个人放逐在美国,他到底存着什么心?
 
  而且,他自己怎么没寄张卡片给我?他就这么忍心见我一颗心飘飘荡荡地受折磨,而等不到尘埃落定的一刻?
 
  圣诞夜,秦亚东极力邀请我参加他们公司办的舞会,他连礼服都帮我准备好了,就只等着我点头答应。
 
  “不要啦!我很久没参加舞会了。”在美国一年多来,我过得根本是清教徒似的生活,已经很久不涉足那些衣香鬓影的场合了。
 
  “可是我这个老板不能没有舞伴的!”
 
  什么烂理由嘛!
 
  “拜托,愿意和你秦公子共舞的女人怕是可以排到纽约了,你怎么可能缺舞伴?”
 
  “盼盼,你也太夸张了。我一开始便打定主意约你,再说,别的女孩子早就约好伴了。”
 
  看着他一脸渴求的衶情,再想到这一年多来他也挺照顾我的,我觉得拒绝他好象太狠心了。
 
  “不会有人偷拍我们的照片吧?”
 
  他偏着头思索了很久才会意过来,“不会的,公司里除了我,没一个是台湾人。”
 
  “那……好吧!希望我不会丢你的脸。”
 
  “怎么会呢?你那么亮眼,即使大家不知道你的学历、背景,你依然会是舞会的焦点。”
 
  他神釆奕奕地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在他眼里看到了真切的迷恋,不禁暗暗叹了口气。我想,除非我和聂咏夷复合,让他跌落万丈深渊,或者他肯敞开心胸,接受另一段爱情的滋润,否则他永远不会从不切实际的梦境中觉醒。
 
  到了晚上,我在穿衣镜前换上他带来的浅蓝色短礼服,他连搭配的鞋子、钻饰都准备好了,尺寸分毫不差,让我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压力。
 
  好久没有盛装打扮,感觉真有些飘飘然的。秦亚东见了我的装扮,一个劲儿地称赞,开开心心地拉着我上了他的敞篷跑车。
 
  舞会在一家五星级饭店的宴会厅举行,会场缀满了五彩缤纷的彩带、灯泡和各式各样的圣诞袜,温馨且别致。舞池的角落有一棵两公尺高的圣诞树,四周堆满了礼物,增添了浓厚的过节气氛。
 
  一整个晚上,秦亚东霸着我跳了一支又一支的舞,他的外国员工们也识相地不来邀舞。我甚至还听见有人自以为权威地对别人说:“看!那就是秦先生的女朋友。”
 
  “不让我跟别人跳舞?”我在轻柔的乐声中抬头问着今天舞会的主人。
 
  “不要!”他毫不迟疑且面无愧色地回答我,像个任性的小孩。
 
  我忍不住笑着揶揄他,“是啊!今晚我身上穿戴的行头所费不赀呢!你自然要把握机会捞本啦!”
 
  他爽朗地笑了起来,“你肯来,我就觉得够本了。”
 
  “你要是这么做生意,不赔死才怪。”
 
  “有机会赔钱,我就开心了!”
 
  我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在某些方面,我和秦亚东很像——一样对爱情执着不悔,一样有成全别人的雅量,却一直不肯给自己另一个机会。
 
  舞会到十二点就结束了,秦亚东开着他的敞篷跑车送我回家。我下车后,取下身上的钻饰递给他,至于衣服、鞋子,得等到整理过后再归还。
 
  “别还我了,就当是我送给你的圣诞礼物吧!”他拿起项链和耳环,作势要再帮我戴上。
 
  “这怎么行?我顶多只能收衣服、鞋子,钻石项链和耳环太贵重了!”
 
  “你还我,我也用不着啊!”
 
  “乱讲!至少你可以送给秦伯母当母亲节礼物。”他可别想三言两语就哄我收下这份大礼!
 
  “这些都是特地为你挑选的!”他被我的反驳急得大声起来,一瞬间让我想起从前读过的两句诗: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末嫁时。可惜我和他虽相识于未婚时,我却始终没有心动过。仔细想一想,好象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年我没有拿他当挡箭牌、没答应他的饭局、没答应当他的舞伴,大概也不至于让他陷得那么深吧!
 
  “你不拿回去的话,我要生气啰!”我把项链、耳环硬塞到他手中,手心相触的那一刻,他竟搂过我,硬是吻住了我的唇,任那些价值不菲的首饰散落在柏油路上。我吓得忘了反应,而他温热的双唇像是饥渴了好久似的,直要把我吞没……
 
  “苏盼盼!”蓦地,一声低沉的怒吼在静寂的深夜中清楚地传来,秦亚东猛然放开我,我惊得差点放声尖叫。
 
  怎么会是聂咏夷?!
 
  天啊!他会怎么想我?以为我不甘寂寞?
 
  原来他一直隐身在黑暗中,他走到我身前拉着我进院子时,我还依稀瞧见他因发怒而闪动着亮光的脸庞。
 
  “聂先生,我……”秦亚东追了上来,极力想对聂咏夷解释,我却连一句话也不肯帮腔。
 
  “没你的事!我和盼盼有话要谈,你该回去了。”聂咏夷天生的王者架式,使得一句婉转的逐客令变得再坚定不过。他扣住我的手腕,停在原地转过身,硬是迫着秦亚东无奈地走出大门,才又拖着我进屋。
 
  进了屋内,他却只是冷冷地与我对峙着,让我觉得自己好象真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你骂啊!”我心虚地想先声夺人。“我怎么这么淫荡、这么寡廉鲜耻?没错,我就是不要脸,我渴望男人的抚慰,你如果没来,我可能已经和他上床了!”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你怎么可以让他吻你?”
 
  我从没听他这么大声说话过,不由得胆怯地退了一步,嘴上却犹自逞强,“我都已经被打入冷宫了,你还会在意我跟别的男人怎么样吗?你上次不是口口声声说要给我充分的自由?”他的确“充分”地冷落了我!
 
  “我不知道自己看到这种画面会这么难受!”
 
  他咬牙切齿的声音让我的心紧紧地揪起,但随即我就想到,他在台北可风流快活着呢!
 
  “你和于香凝大白天的都可以在大马路上热情拥吻了,我为什么不可以?”
 
  “该死!我和香凝怎么样是一回事,但你不准对不起我!”
 
  他报复性地堵住我的唇,那样深深切切、不留一丝余地的辗转吻着,像是崩溃了所有的理智才爆发出的情感。我没有响应,却乖乖地任他吻肿了我的唇。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会说出那么不讲理的话?为什么对我那么不公平?
 
  直到我们都快喘不过气,他才放开了我,眼里净是氤氲的情欲,好似我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两人就可以肆意欢爱一番。我赶忙撇过了头,生怕他也在我眼里看到同样的东西。
 
  “你神出鬼没地来找我干嘛?”一开口我就后悔了——我的声音低哑到连自己都会想入非非。
 
  有了前车之鉴,他清了清喉咙才说:“你爸爸车祸住院了。情况不是很严重,可是,我想你大概会想回去探望他。”
 
  爸爸出车祸了?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聂咏夷专程到美国来,就为了问我要不要回去探望爸爸?
 
  “我……我回去会不会被骂?”知道了爸爸并无大碍,会不会被责骂反而成了我此刻最担心的事情。
 
  “如果以后予勤敢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家出走,我会掐死她!”
 
  他存心挑衅嘛!指桑骂槐,以为我听不懂吗?
 
  我忿忿地回了一句,“我会先掐死那个欺负她的男人!”
 
  “你……”他顿时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说:“你走不走?”
 
  “我自己回去!”
 
  “这个假期的机票已经售完了,我请咏心动用关系才订到两个位子。你要回去看爸爸的话,就别任性!”
 
  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进房间随便收拾了一下行李。我刻意忽略他的存在,一个劲儿地往外走,正想率先出门时,他一把拉回了我。
 
  “把衣服换掉!”他的口气十分蛮横,不再是惯有的温文尔雅。
 
  “这件衣服又不会太华丽,穿去机场……”
 
  “我说换掉!”
 
  “我偏不要!”换衣服多浪费时间!
 
  “你不动手的话,我来!”说着他便扯高袖子,一手压在我肩上,一手绕到我身后,“刷”的一声拉下拉链。当他冰凉的手指轻触我的背脊时,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抓住即将下滑的领口,气冲冲地回房间换了件圆领毛衣和牛仔裤,拖着行李袋用力地甩上房门往外面走去。
 
  聂咏夷把大门反锁后,上前来接过我的行李。走过屋前的院子时,午夜的星子正稀稀落落地缀在夜幕上,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似乎比平日更具风釆。微风徐徐吹来迷离的暗夜幽香,月光也透过树叶的闲隙,温柔地在小径上铺上一层淡淡的光晕。不知怎的,我回想起多年前他向我求婚的那个夜晚好象也差不多是这番景致。物是人非呵!此刻我忽然懂得了“欲语泪先流”的伤痛。
 
  “对不起,我知道我今晚很不讲理。”聂咏夷没有看向我,低沉的声音随着夜风飘荡在我耳际。这样一个沉稳内敛又有些孩子气的男人,却是再也不属于我了。
 
  因着他的道歉和我心里关于往日的回忆,我的满腹怒气才稍稍乎息,只是一直到上了飞机,我们两个都没再开口说话。我跳了一个晚上的舞,又一再在脑海里盘算该如何面对爸妈,没多久就倚在舒适的头等舱座椅上,困倦地合上眼睛。
 
  一觉醒来,空中小姐已开始广播飞机降落时应该注意的事项。我低头一瞥,才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件毯子,不知是聂咏夷还是空中小姐帮我盖上的。
 
  出了中正机场的大门,我居然开始胆怯,很想转身搭下一班飞机回美国。正推敲着这个念头的可行性时,聂家的司机却已经跑过来提走我的行李了。
 
  “太太,你终于回来了!”他满脸诚挚的笑容,让我觉得有些手足无措。这几天还不知道要面对多少令人难堪的“嘘寒问暖”呢!
 
  “你想先回家休息,还是直接去医院?”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奔驰时,聂咏夷开口征询我的意见。我犹豫了好久,心想既然回来了,挨骂是免不了的,干脆早点“受刑”,也省得整日提心吊胆。
 
  到了爸爸住的病房门口,我紧张地直想回身往楼梯口飞奔而去。可惜聂咏夷已敲了房门,拉起我的手硬将我往房里拖。
 
  踏进病房时,我正好和躺在床上的爸爸四目相对,心虚地赖在聂咏夷身后低下了头。聂咏夷推了我一把,害我脚步踉跄地顺势站在病床前,活像是个被押解到案的罪犯。
 
  “爸,你还好吧?”箭已在弦,我只得怯生生地问候着。爸爸的左手臂缠着厚厚的绷带,双腿都打上了石膏。妈妈在一旁削着水果,看到我时,愣了好一会儿才惊讶地唤出我的名字。
 
  可是,爸爸却很不友善,他恶狠狠地瞪着我,破口大骂,“你眼里、心里还有我这个爸爸吗?你一声不响地说走就走,一点责任感都没有,你教我如何向你婆家交代?”
 
  “爸,我爸妈没有怪盼盼的意思。”
 
  哼!谁要他为我说话?爸爸接下来会骂什么,我都可以猜出七、八成了。
 
  “就是这样,我才更觉得对不起亲家。”爸爸和颜悦色地对聂咏夷说完后,马上又转过头凶我,“你知道现在咏夷还得帮我管理公司吗?他没日没夜地忙碌着,你却一个人在美国逍遥!”
 
  我一听更加生气,爸爸实在好偏心,叫“咏夷”叫得那么亲热,却对我凶得要命!
 
  聂咏夷也真会笼络人心,苏氏企业又不缺人才,他跑去凑什么热闹?
 
  “大庆,盼盼好歹是回来了,你就别再骂了。”还是妈妈最疼我!她晓得我一向爱吃苹果,笑着拿起桌上盛满切块苹果的保鲜盒递给我,却被爸爸一把抢了过去。
 
  “那是我老婆削给我吃的!”爸爸理直气壮地吼着,精神好得不像个病人,可见他住院期间有多么享受——妈妈打扮得漂漂亮亮地随侍在侧不说,还有女婿帮他分忧解劳,此时此刻更有我这个女儿乖乖地让他练嗓门!
 
  “盼盼,你要是想和咏夷离婚的话,你们就当着我的面签字,也算是爸爸替你作的主,免得让你吃亏!”
 
  哼,我当然晓得爸爸是想逼聂咏夷表示要继续和我一起生活。
 
  “好啊!我没意见。”赶在聂咏夷开口前,我满不在乎地一口应允。爸爸一听,气得甩了我一巴掌。
 
  我实在不敢相佶,爸爸竟然舍得打我?!
 
  从小到大,我一直被他捧在手心上疼的……
 
  “爸,”聂咏夷上前拉开愣在原地的我,“我和盼盼回家再谈。”
 
  妈妈在一旁,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爸爸那么生气又受伤在床,她定不会出言相顶的。
 
  “爸!”我悲从中来,情绪激动地坐到床沿,哭着挨进了他怀里,“你别生我气,我……我心里也是很苦的啊!”
 
  “盼盼……”爸爸叹了口气,用缠满绷带的手臂生硬地环着我,“该怎么说你呢?”
 
  后来,爸爸坚持不让我回家住,即使我哭着哀求他,他还是要聂咏夷把我带回家沟通一番。爸爸说:“你一天是别人的妻子,爸爸就不能袒护你,让人说我没教好自己的女儿!”
 
  我满腹委屈、伤心欲绝地跟着聂咏夷离开,心里不禁开始怀疑:爸爸一直想要的会不会是像聂咏夷这般出色得体的儿子,而不是像我这样做事从不瞻前顾后、净会丟他颜面的小女儿?
 
  台北市的交通似乎比我印象中顺畅多了,没多久司机就把车子驶上了市郊高级别墅区的林荫大道。在那栋梦中常见的欧式巨宅前,予勤、予劲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我四肢僵硬、惴惴不安地下车后,予勤马上跑过来,亲热地搭上我的肩,让我顿时感到安心不少。
 
  “跟老爸言归于好了?”她无视于在一旁站着的聂咏夷,促狭地调侃着我。我白了她一眼,才发觉她又高了些,脸蛋也愈来愈标致……愈来愈像她妈妈。
 
  “没有!”我回过神,斩钉截铁地否认后,随即伸出另一手搂过了予劲,笑容满面地往屋内走去。“你们都长高了耶!”
 
  “喂,你不会另结新欢了吧?”予勤扬着声调,怪里怪气地嚷着,活像在演话剧似的。“天啊!我怎么会生在这种家庭?老爸金屋藏娇,老妈红杏出墙!”
 
  “聂予勤,你愈来愈欠缺管教了!”
 
  聂咏夷的怒喝果然发挥了效果,场面登时静得让人难以适应。隔了好几秒,我才意会到予勤那一句“老妈”红杏出墙。惊诧万分地看向她,却只见她眨着慧黠的大眼睛对我笑着,一脸无辜。
 
  “好奇怪哦!我都觉得自己顶老了,可是在美国还有很多人追我耶!”我故意呼应着予勤的话,算是替被骂的她出口气。
 
  “真的?”一年多没见,予勤和我仍旧默契十足,她惊喜的呼喊声简直气炸了聂咏夷。“晚上来我房间睡,我们交换一下勾引男人的心得!”
 
  这回,聂咏夷没开口,予劲就先代劳了,“聂予勤,你活得不耐烦了!”
 
  “开个玩笑嘛!”她在聂咏夷面前毕竟还是有点分寸。“可是人家真的有好多话要跟盼姨说。”她更用力地勾着我的肩膀,“盼姨,我先去把床收一收,我还特别买了你喜欢吃的牛肉干哦!”
 
  “牛肉干?!”我的双眼立时发亮,美国哪有迼么美味的食物?“我去帮你收。”
 
  “不行!”沉默已久的聂咏夷冷冰冰地打断我们的好兴致,“我今晚有话跟你说。”说完,他就拉着我往楼上走,留下两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经过长途飞行加上天气有些冷,我在浴缸里泡了快半个小时,才全身舒畅地离开浴室。
 
  “过来!”一出浴室,聂咏夷便霸气十足地对我命今着。
 
  他到底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我在美国独立生活了一年多,居然怀念起被他“管”的滋味,但为了维护尊严,我故意漫不经心地缓步朝他踱去。没想到他一等我走近,就一把拉下我的身子,狂炽的双唇没让我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就覆了上来。他把我搂得好紧,那种激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我的知觉不由自主地在他粗重的呼吸中沉沦,双手也不听使唤地搂住了他。
 
  直到他转移目标,吮吻着我的颈项时,我终于找回了理智并重得发言的能力。
 
  “你……你干嘛?”我强装生气地推开他,可是,他摩挲我面颊的动作为什么会让我感到有一种被宠爱的幸褔?
 
  “干嘛?!”他伏在我身上,对着我的耳朵呼出了不满的重复句,却让我全身酥麻,差点化成一摊水。“苏盼盼,你抛夫弃子多久了?今天晚上难道不该履行一下你为人妻的义务?”
 
  “你可以找别的女人!”我的口气很冲,如果他不是太笨,自知我意有所指。
 
  “你给我闭嘴!”我知道我激怒他了。他毫不留情地狠狠掠夺我的唇,像是想证明什么似的。我情难自己地嘤咛出声,完全丧失了抗拒的力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当然知道。我对他的敌意呢?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结束了好累好累的一段抵死缠绵后,他翻过身背对着我,我则沉浸在适才的肉体欢愉中,有些昏眩又十分羞愧。尽管聂咏夷摆明了要很粗暴地对待我,但他还是不着痕迹地在试探我的反应。我想,我该死的配合度一定让他满意极了!
 
  “什么时候回美国?”他的声音冷冷地飘进我耳里,让我不禁一愣。这是刚刚那个热情如火的男人吗?
 
  “下礼拜一。”我不假思索地说出前一秒才作出的决定。
 
  “我让秘书帮你订机位。”
 
  这下子,我岂不是不走也不行了?
 
  “不用了,我自己会订!”我实在非常生气。
 
  “我说了就算。”他的火气竟然不下于我,撂下话后就睡了,让我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我揽着半床棉被,犹自生着闷气。这次回来,他没有再提要我留下来的话,甚至还有点赶我走的意思,大概是已经下定决心要选择于香凝了。如果他真的同于香凝在一起,那我们今后还是不要见面比较好。
 
  思及此,我居然感到十分不舍,忍不住撑起身子,俯视着侧睡的他。我的聂大哥还是很英俊……很自然地,我的手万般温柔地拂过他浓密的头发、好看的五官,心中一阵阵地抽痛着。他看起来已睡得很熟了,于是我轻轻地把棉被往下拉了点,恋恋不舍地抚着他结实的肌肉……猛地,我的手掌被他牢牢地握在手里,他睁开眼注视着我,嗓音低哑得不能再低哑,“是不是想再来一次?”
 
  “才不是呢!”我的双颊倏地涨红。奇怪,他以前从来不会同我说这么暧昧的话。
 
  他定定地瞅着我,好半晌才吐出话,“可是我想。”
 
  “我……我不要!”我十分讶异于他的求欢,但还是赌气地拒绝了。当我正想躺回自己的枕头上时,他突然把我的脸按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那么乖乖睡,别挑逗我!”他轻搂着我,声音里透着失望。我心里也有点后悔自己的口是心非,毕竟我们好久没亲热了。
 
  静谧的夜里,我靠在聂咏夷怀里,脸颊平贴在他温热的胸口,明显地感觉到他略微急促的心跳和紧绷的躯体,自他身上散发出激情过后淡淡的汗水味密密地包里着我。这种亲昵虽然让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可是我们两人显然都无法好好入睡。我不得不承认,我们的身体是彼此吸引的,在结合的那一刻,我真觉得可以为他牺牲一切,他一定不会有过这种感觉吧?
 
  思绪的波动稍稍平缓了翻涌的情潮,过了好久好久,我才逐渐模糊了意识,沉沉睡去。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6-04
第七章

  上完了下午的最后一堂课,我抱着一大本教科书走出教室。好几年没当学生了,真要乖乖地在教室里一连坐几个小时,对我而言,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走到走廊上时,和我修同一门课的乔夫跑到我面前来向我借笔记。我什么也没说,就从背包里拿出一本本子递给他。
 
  “苏,我……我可以请你吃个饭吗?”我就觉得奇怪,像乔夫这种拿全额奖学金的用功学生,怎么会来向我这个回学校不到一个月的外国学生借笔记?
 
  我摇了摇头。
 
  “你在中国有情人吗?”他的口气有些急切。
 
  “不。”我笑了,“而且我来自台湾。”
 
  “那为什么不跟我吃饭?”他理直气壮地质问我。
 
  这真的是两个一流学府研究生的对话吗?
 
  “因为我有丈夫,还有一儿一女了!”我转动修长的手指,亮了亮手上漂亮的钻戒——那是我唯一从聂咏夷那里带走的东西。在美国的生活很苦,我也一直舍不得变卖这个价值不菲的戒指。乔夫会喜欢我,让我非常受宠若惊,可是这辈子我再也给不起任何男人承诺了。
 
  “真的?”他的表情摆明了不信,但见我说得自然,不像撒谎,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中国女人只二十八岁,我又留了一头像中学生的短发,瘦瘦的身材,的确怎么看都不像两个孩子的妈。唉!我的话里本就有一些不真实的成分在。
 
  “盼盼……”不远处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叫唤声,那么熟悉的声音,夜夜在我梦里出现,每每真切到让我以为他就在我身边伴着我入眠。现在大白天的,我怎么也突然有了幻觉?
 
  乔夫转头望了一眼,低下头沮丧地说了句,“是你先生吧?”便带着认输的神情黯然离去。
 
  我不敢置信地朝声音来源处瞄了一眼,真的是聂咏夷!
 
  他穿着一套合身的深蓝色高级西装,格外显得他气质高雅,说不定有人会误以为他是哪个系上的年轻教授呢!他的眼光定在我身上,双臂闲闲地交抱在胸前,高大的身躯斜倚在一棵大树上……他来干什么?
 
  心慌意乱地撇开视线,我故意装作没看见他,也没听到他的叫唤,直直地步下阶梯,往远离他的另一条小径上走去。我的心忐忑不安地擂动着,不断猜测他来找我的目的,直到他追上来扣住了我的手。
 
  不得已,我只好停下脚步,低头不语。
 
  “怎么把头发剪了?”他的话声很轻,缓缓地举起右手抚着我的头发。我万万想不到这会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
 
  我还是无言以对。
 
  “盼盼!”他的声音扬高了些,我知道他要切入主题了。这六年来,我的确了解他很多,但他对我呢?“你非得我在美国各大报上刊登‘警告逃妻’的启事吗?”
 
  “我们已经离婚了。”在美国安顿下来后,我曾打了通电话回家,跟爸妈说我来美国念书了,请他们别为我担心。聂咏夷可能因此而寻得线索吧。
 
  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摊开在我眼前。“我没签字。”
 
  “我没有任何条件。难不成你想向我要赡养费?”这个想法未免太荒唐,聂咏夷的经济能力高出我太多了。
 
  “我没说要离婚。”他的口气十分严肃。
 
  怎么,聂公子想维持圣人形象?我不在乎当小人。
 
  “那么,是我说要离婚。”我觉得自己好象壮烈牺牲的伟人——牺牲了我六年的青春岁月给聂咏夷,牺牲了我这辈子唯一的爱人给于香凝。
 
  “我没答应。”
 
  我真的动气了!聂咏夷还要我怎么样?我转过身,气冲冲地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盼盼,你别自作聪明。香凝回来了,我在你们之间选择了你,你不是终于得偿夙愿?”
 
  是吗?难道我还得叩谢他的大恩大德不成?
 
  我心里真有点瞧不起他,既然爱于香凝,何必选择我?他到底在怕什么?怕人言可畏吗?我自始至终没说过他负我,旁人哪有置喙的余地?更何况他一向不在意别人的评断啊!
 
  他又追上了我,这回简直是用吼的,“你要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我很快地上了我的小跑车离开了。
 
  今晚,我还得去打工呢!负气回美国念书后,爸爸妈妈十分不谅解,唯有不给我任何经济援助。我匆促出国,身上也没带多少钱,聂咏夷给的信用卡我自然也不会再用了。还好从前念书时,爸爸就在学校附近买了栋房子登记在我名下,我的美金帐户里也还有几万块钱。我买了部二手车和手提电脑,除了在学校当助教外,又在市区找了份兼差工作,生活才算安定下来。
 
  我打工的地点是在一家中等价位的西餐厅。从前在我眼里,这种餐厅不论食物、气氛都是不合格的,现在我连这种餐厅都消费不起了,还得充当服务生,负责外场的工作。想想都不太相信自己会愿意过这样子的生活。
 
  换上制服后,我开始接待晚餐时分的用餐人潮,忙得都快喘不过气来。经理在我收拾了一堆碗盘回厨房后,吩咐我去招呼十二桌的客人,她说:“似乎是你的同乡呢!”
 
  我笑了笑。东方人真是无孔不人,经理也从来分不清中国人和日本人、韩国人的不同。
 
  可是,当我往十二桌走去时,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因为那位客人居然是聂咏夷!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而他看了我这副样子,又会作何感想?
 
  愈走近那张靠窗的桌子,我愈心神不宁。聂咏夷铁青着一张脸,看着我走近。
 
  “先生,请问可以点餐了吗?”我用着礼貌的语气,以英文问他,声音忍不住微微发颤。
 
  “给我一瓶whisky。”他偏生以中文回答我。
 
  “那主餐呢?”我还是固执地用英文问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些什么。
 
  “不用了。”他说完就撇过头看着窗外霓虹闪烁的街道,不再理会我。
 
  不用了?我记得他一向不能空腹喝酒的,他的胃因长期的工作压力,并不是太好。挣扎了好久,我径自在点菜单上加了一客我们店里最名贵的龙虾套餐,反正聂咏夷付得起。
 
  餐厅的人手实在太少了,经理又吩咐我送餐给十二桌。我虽然百般不情愿,也只得照做,外国学生在美国要找到兼差的工作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摆上了一杯浓汤、一篮小面包和生菜沙拉后,赶紧趁他还看着窗外时,转身就走。
 
  “喂,我没点这些。”他还是及时发现了不对劲,抬起眼深深地看着我,看得我好心虚。
 
  我立在原地,很是尴尬。“我……我可能弄错了,那我请你好了。”
 
  他冷笑了一声,“请我?你今天晚上赚的恐怕还付不起呢!”
 
  “我可以从薪水里扣。”说完,我就板着脸生气地走了。我一番好心,他却如此奚落我!
 
  后来我送龙虾去时,才把酒瓶放在桌上,为他倒了杯加上冰块的whisky。见他已经把前餐吃得差不多了,不知怎的,我松了一大口气。
 
  “你不喜欢我喝酒,对不对?”
 
  我一听,不禁怔住了。我的确是说过,可是那是好久以前了……
 
  “我希望你多多消费我们店里的东西。”我不要他看穿我仍关心他的心思,我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他神情落寞地直视着我,嘴角浮起了一抹苦笑,继而把桌上那杯酒一饮而尽,自顾自地又倒了一杯。
 
  他是故意的!他每狠狠地灌一口酒,那种绝望痛苦的模样就像在我心上划下了一刀。我心里隐隐约约泛起了一股罪恶感,好似我是害得他不得不这么做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为什么即使聂咏夷伤害他自己,到头来却是我比他痛苦?
 
  这次我之所以毅然决然地离开,大概也是那种长期爱得不平等的关系刺激了我吧!
 
  赶在泪水滴落前,我急急地跑回柜台去,企图让自己忙得忽略角落那个系住我一颗心的男人。
 
  餐厅打烊后,我帮着经理核帐,聂咏夷终究没让我破费。经理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还不停向我称赞很少看到像聂咏夷一般骨架漂亮、气质出众的东方男人。其实,出色的东方男人多得是,只不过很少会在这种店里出现罢了。当然,我是不会多费口舌来解释这些的。
 
  把店里收拾完毕后,我才开着我的中古日本车回家,这时都快十二点了。如果爸妈知道一向娇生惯养的我一周必须这样工作三个晚上,一定没有办法相信。
 
  将车子驶上车道时,我发现聂咏夷已在路旁的昏暗路灯下等着了。
 
  我紧咬着唇下了车,他马上很不客气地开口,“你宁可这样作践自己,也不跟我回去?”
 
  “怎么,聂总裁的下堂妻在餐厅当服务生让你感到屈辱是吧?你该庆幸我没去当阻街女郎!”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在一气之下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他很不高兴地皱起眉头。“盼盼,即使恨我,也不要说这些侮辱自己的话。”
 
  我明知自己错了,被他一说却有些恼羞成怒,只能赌气地低头不语,像个任性的孩子……他曾经说过我像他的另一个孩子。
 
  他走近了我,有些不太顺手地抚着我的短发。“你爸妈很想你,予勤、予劲也是。”
 
  那你呢?可惜我终究问不出口。
 
  “他们的妈妈回来了,恭喜你们一家团圆!”是的,那个“你们”并不包括我啊!
 
  “你就是他们的妈妈。”
 
  “求你别同情我,别觉得亏欠我什么!”我忍不住掉下泪。“我还年轻,总会遇上一个真心爱我的人。”
 
  聂咏夷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当初你嫁给我时,并没有要求这一点。”
 
  “当初你娶我,是因为以为于香凝已死。”我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当初没有要求并不代表现在不想要,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懂?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回来?”他显然招架不住我的咄咄逼人,口气有些不耐。
 
  “你现在就告诉我爱我甚过爱于香凝!”我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仰视着他。
 
  不是没想到他可能会拒绝这个要求,可是他居然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随着车子渐行渐远,我才开始意识到自己从此是孤身一人,眼泪不禁一颗颗无声地滑落。
 
  我不是没有机会随他回台湾,可我有我的尊严啊!我开的条件真有那么强人所难吗?只要他肯开口,即便是虚情假意、敷衍搪塞,我都会心甘情愿去相信。这么多年来,他连一个让我自我安慰的借口都不肯给我,我再怎么傻也该放手了!
 
  那天晚上,我在门前的阶梯上坐到天亮,隔天就病倒了,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好在同学们很热心,借我笔记、帮我采购日用品……异乡人的亲切关怀让我强逼自己一定要打起精神去过往后的日子。我总不能一辈子都为了一个男人而消沉吧!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年我没和聂咏夷相亲,甚至在公公生日宴会那天没上他的床,那么今天的我会是什么样子?
 
  有太多太多的可能性了!我很可能会遇上一个把我捧在手掌心的男人,与他生儿育女,过着平淡幸福的生活。可是,我不得不承认,我真正的想法是觉得没遇上聂咏夷会是很大的遗憾……即使遇上他是个很大的悲剧。
 
  天气晴朗时,我喜欢坐在公园的凉椅上晒太阳,腿上摊本书就胡思乱想起来。他们一家人大概已经开开心心地在一起了吧!不久,他们就会淡忘我这个曾经闯入他们家中的过客。我不敢打电话回家,爸妈一定不想认我这个女儿了!我到底是走错了哪一步,才把日子过得这么糟?往事一幕幕浮现在我眼前,每每惹得我心酸不已。
 
  二十世纪末的男人实在太令人刮目相看了!
 
  一个阴凉的周日午后,我搬了张桌子到院子里的大树下,开始用手提电脑打一份报告。凉风徐徐吹来,我一边喝着即溶咖啡,一边飞快地键入一段又一段的英文。博士班的课业很重,我又不像其他同学,有家里或奖学金的资助,或是已存了一大笔钱才来念书。对兼了两份差事的我而言,假日是难能可贵、可以努力念书的时间。
 
  谁知道,竟会有一个不速之客前来拜访!
 
  “盼盼……”
 
  我从计算机屏幕上抬头看向站在我面前的男人,不禁吓呆了。
 
  “你……你怎么会来美国?”我礼貌性地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件无袖背心和短裤,一点形象都没有。
 
  “我自愿调派到加州投资电子业,住的地方离你这里不到半小时的车程。”
 
  我强迫自己别把他的话做任何联想。不可能的!秦亚东怎会为了一个年近三十、已经结过婚的女人,放弃在秦氏企业中卡位的机会,而到美国开展前程未卜的事业?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我应该别问这个问题的,可是我骨子里的好奇心一直驱使我开口。该不会是聂咏夷告诉他的吧?
 
  “你一走了之,留下了满城风雨。聂家对外宣称你是在取得父母和大家的同意后,出国进修。于是,我打电话拜托一个住加州的友人帮我到柏克莱调查你的地址。”
 
  这么大费周章?那……他的目的何在?
 
  千万别再问了!我真怕知道有个男人在我婚后仍对我一往情深。怪的是我们可没什么刻骨铭心的过去,每回碰面,他也都是待我以礼啊!“我不太清楚台北的事。”我想,我该写封信向公公、婆婆道歉才是。他们是那么好面子的人,怎受得了众人指指点点、猜测不断?
 
  “盼盼,”他很认真地开了口,“我想……你如果想和聂先生做个结束,请务必把我当成第一考虑的人选。”
 
  “为什么?”他说得好象排队挂号似的。凭他的条件,何必执着于我?
 
  “你结婚时,我是真心祝福你的。现在你和聂先生的感情出了问题……请相信我绝对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我只是很希望能有机会给你幸福。”
 
  我当然相信他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可我不认为自己值得他这样深情相待。
 
  “你有没有想过,你家里绝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而且,我不能生育。”最重要的是,我这辈子不会再跟第二个男人了!
 
  “我不在乎你能不能生育。至于家里的反对,我也想过了。即便我脱离秦氏企业,一样可以让你过很好的生活。”
 
  老天!他居然已经想到这么远了,我如何承受得了?
 
  “你应当配更好的女人。”这是我的真心话,不是客套也不是谦虚。
 
  “如果我是聂先生,我绝对会舍于香凝而要你。”
 
  这句话把我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刺得鲜血淋漓。是报应吗?聂咏夷负了我的一片痴情,而我一样负了秦亚东。
 
  “亚东,你的心意让我很感动。可是,不管聂咏夷怎么待我,我还是爱他。”
 
  他沉默了好久才苦笑一声,“为什么有人会身在福中不知福?”
 
  “或许你也犯了这种错。”他这么温文有礼,应该也不乏名媛淑女倾心以对才是。果然,他神色略变,叹了好长一口气。
 
  后来,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天色将暗时,他约我外出用餐,我推说要赶报告而没有答应。他黯然离去的时候,我看得出他并没有完全死心,但是又竭力地不想造成我的心理负担。唉!人的痴情是没药医的,谁欠谁多少情债,真是难以算清啊!
 
  孤孤单单在美国半年,书倒是念得还不错。因为没几个同学像我一样有在大企业任职高级主管的经历,所以每回写起报告,我总比别人多了点优势。
 
  每个月我都会写封信回家,可是爸妈一直没有回信。秦亚东回过台北几次,每次都会为我带来一些家里的消息,我们两个也就偶尔聚聚。他多半趁着周日午后到我住的地方来拜访,而我也只能请他喝杯咖啡、吃些超市买来的廉价饼干。
 
  “想不想知道聂先生和于香凝的最新发展?”秦亚东和我较熟稔后,居然还会不时调侃我是个“弃妇”。
 
  “不想!”他们一定是过得很好,聂咏夷早就忘了我的存在了。
 
  “那我就不说了。我想问你,要不要来我们公司打工?”看着他边喝咖啡边吃着饼干,我就觉得好委屈他。
 
  “不用了。”我知道他是一番好意,可是我怎么好意思接受?像他那种高科技的公司,根本不需要工读生。
 
  “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没有任何企图的,只是单纯地想帮助一个好朋友。”
 
  “我了解。”我温柔地笑了笑,却看到他一副痴傻陶醉的神情,连忙敛起笑容。“我最近帮台湾一家出版社翻译一本管理方面的教科书,实在没有时间接受你的邀约。”
 
  接下来,又是好一阵子的静默。咖啡的香气飘荡在空气中,让我想起了从前在台北,闲时最爱上咖啡屋,优闲地品尝一顿下午茶……不知怎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悸动,迫使我恻过头看向门口。
 
  是他?!
 
  聂咏夷站在车道的尽头看着我们,也不知道在那儿站多久了。秦亚东随着我的视线,也发现了“情敌”的存在,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尴尬。
 
  “我先走了。”他才来不到半小时呢!
 
  我站起身送他到门口,他淡淡地向聂咏夷打了声招呼,聂咏夷也很客气地和他寒暄几句,我却为这种诡异的平静感到心慌意乱。
 
  “你来干嘛?”秦亚东一走,我马上变得泼辣起来。和他分别快半年,再相见虽然称不上欢欣,但心里的某个角落却隐隐约约地希望能多看他几眼、多听他说些话。即使他来找我是因为离婚手续没办妥,或者是来告诉我他过得很幸福、谢谢我成全之类的话,我也无所谓。
 
  “到美国谈生意,顺便来看看你。”哼!原来是“顺便”而已。
 
  “我很好。”
 
  “不请我喝杯咖啡?”说来说去也没说到主题,于是我收了院子里小桌上的咖啡杯,进屋里重新又泡了两杯咖啡出来。他已自顾自地在秦亚东刚才坐的位置坐下了。
 
  他接过咖啡,道了声谢才又开口,“你乐不思蜀?”
 
  “予勤、予劲还好吧?”我特意不去理会他话中隐含着的讽刺,径自问起两个孩子的近况。
 
  “他们很可怜,连着两个妈妈都是不负责任的女人!”
 
  他今天是怎么了?每句话都带着刺!
 
  “对了,离婚协议书是不是该由我保留一份?”我可不会连这点法律常识都没有。
 
  他咬着下唇,像是在竭力克制自己的脾气。“我可以给你充分的自由,但是我绝对不会答应离婚……除非你拿结婚证书来换。”
 
  “聂咏夷,你有点常识好吗?没办妥离婚手续的人能够结婚吗?”
 
  “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就可以了。”
 
  我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找不到人?”
 
  他仔细地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蛛丝马迹。“秦亚东是个好人,你别对不起他。”
 
  “聂咏夷,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我已经不爱你了。”我恨自己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说得吞吞吐吐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他像是没听到我的抗辩,眼光投向远方,淡淡地问道:“跟着我这么多年,你一直觉得委屈?”
 
  一阵阵心酸往喉头涌来,我困难地吸了口气,匆匆撇过头去,免得让他发现我的眼眶已蓄满了泪水。
 
  “为什么你不肯用我给你的信用卡?”他很轻声地哄着我回答,我差点就卸下武装了。他就是这么可恶!不论惹得我再怎么生气、伤心,他只要摆低姿态好言好语几句,我就会笨得乖乖投降。
 
  “我养得活自己。”
 
  “盼盼,你别太逞强,你瘦了。”
 
  他好贪心!他就希望我能过得好好的,最好再移情别恋,缠上别的男人,好让他能心无挂碍地和于香凝双宿双栖吗?
 
  “不劳你费心。”
 
  我看得出来,他对我的态度十分不满。没多久,他就告诉我明天一早要飞回台北,要先回饭店了。
 
  “如果你想回到我身边,随时可以来饭店或机场找我,我也帮你订了张机票。”
 
  他根本一点诚心也没有,我会跟他回去才怪!
 
  我无啥意识地陪着他走到门口,他打开车门要跨进去时,犹豫了一会儿,回过头对我说:“你要保重……希望有机会能再听你唤我一声‘聂大哥’。”
 
  看着他的车子绝尘而去,我痴痴地站在原地,让加州的夕阳洒了我一身。他说这些话到底有什么意义?这么若有意似无情的,又绝口不提和于香凝的事,他难道不知道我的小脑袋瓜没有能力去思考、分析这么复杂的事吗?
 
  聂大哥,我心里一直是这么唤你的。你真的怀念这个我专用的称呼,怀念我们的过去吗?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6-04
第六章

    五年后一转眼,我结婚也快六年了。
    在公司里,我已晋升到业务副总,除了爸爸的指导外,聂咏夷也常告诉我一些经验之谈,有了爸爸和老公当靠山,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我常出人意料地抢到不少笔大生意。
    说到聂咏夷,他已正式成为聂氏企业的首席领导人,带领着庞大的集团继续拓展企业版图。日理万机的聂总裁对我还算不错,生日、情人节、圣诞节、结婚纪念日,都不忘送上一份别致的礼物。当然,也是有美中不足的地方他从不曾对我说甜言蜜语,送礼物也不会附上张卡片,写些祝福、赞美之类的句子;我又觉得提醒他这些事很没意思,他应该要主动表示爱意才显得有诚心痳!
    至于予勤,她已经是国小六年级的学生,身高足足有一百六十公分,出落得标致可人,脾气虽不算太好,但是十分坦率、可爱;浑身散发着自然不做作的野性美。我们两个像哥儿们,也像姊妹淘,聂咏夷就常笑说这是因为他女儿早熟而我长不大的缘故。
    予劲小他姊姊两岁,完完全全遗传到聂咏夷好看的容貌。据说他在学校很有女孩子缘,因为他功课好,又是出了名的体育健将。他固定周末去学网球和游泳,每个礼拜则有两个晚上请老师到家里来教英文。他也爱玩,但自己很有分寸,英文已读到和姊姊差不多的程度。予勤生性机伶,头脑绝不比弟弟差,偏有些慵慵懒懒的,不若弟弟用功上进。
    有趣的是,公公婆婆最疼予劲,老是对他赞誉有加,认为他小小年纪就有大企业接班人的架式。我爸妈则比较偏爱予勤,爸爸曾跟公公说要让予勤改姓苏,将来就接手苏家的事业。公公也半开玩笑地一口答应,还说:“予勤怎么看都像盼盼!”
    这句话可真是说到我爸妈的心坎了!
    就是因为予勤有着我小时候的影子,爸妈才会那么宠她,好象想藉此来弥补以前疼不够我的遗憾。不过予勤听了却不太高兴,当着我和我爸妈的面就说姓苏很俗气,惹得爸妈惊喜地相视而笑,我也不禁莞尔。
    当年我初到美国时,不久就发现“Sue”是个很多人用的名字,可是老师、同学都知道我叫“Sue”了,我也不好意思昭告天下要改名字,气得打越洋电话回台湾给爸妈好几次,不停抱怨他们给我取了这么俗不可耐的英文名字。爸妈好言解释那是因为我姓苏,“Sue”又是女孩子用的名字。我一听,连带地厌憎起我的姓,大一点的时候才慢慢发现平凡的东西也是有它的韵味的。
    五年来,奇迹并没有出现,我真的像医生说的无法再生育了。五年前和我同时怀孕的小蓝,顺利生下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婴,我还是她的干妈呢!小蓝和她先生的感情很好,而孙先生的事业也不是太忙,年年带她出国度蜜月,孩子就托给我照顾。他们之间的浓情蜜意真是羡煞我了!
    有一回,我们两对夫妻在住家附近的网球场打双打,他们在一次抢七成功后,满身大汗地就欢呼着热情拥吻。
    “喂,他们好象无视于我们的存在口也!”我转身对在一旁拭汗的聂咏夷说。
    “少见多怪!”他灌了一大口水,把水壶递给我。
    我才不是少见多怪呢,人家是觉得“有为者亦若是”痳!一点都不了解我的心情!
    他拿起一条毛巾低下头帮我擦汗,不经心地问我,“你很羡慕?”声音里俨然带着鄙夷的意味。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代替了回答。
    “如果刚刚是我们抢七成功,我不介意让你抱着吻。”
    可恶!他无法满足我的愿望也就罢了,居然还出言调侃我!
    “你分明嫌我技术差嘛!”孙先生和孙太太以前念同一所大学,孙先生是男子网球校队的队长,孙太太则是女子网球校队的队长,两个人球技高超不说,打起双打更是搭配得天衣无缝。聂咏夷从小就学网球,球技比起孙先生一点也不逊色,就是我差了点,才会使得我们这一队一直屈居下风。
    “不过,你穿网球装很好看。”他笑着拨开我前额汗湿的发。
    “不过”不就意味着他承认了我的指控?
    “下次你找予劲搭档吧!”我嘟着嘴赌气地回了一句。其实我很喜欢和他一起打球的,偶尔我打了一个好球,在白花花的阳光下看着他对我投以鼓励的微笑,就够我开心好久了。
    “这个主意不错。”
    “聂咏夷!”我咬牙切齿地低吼着,他存心气我嘛!
    他带着一抹笑意,抬起我的脸,轻轻地啄了一下我的唇,“我的底限!”说完便走到场上就位。
    我愣在原地,心上流动着一阵淡淡的、温馨的悸动。聂咏夷聪明、性感,他若真想玩,有多少女人能抗拒呢?

                  ※              ※                ※

    我们家的予勤大小姐已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近来她觉得自己胖了些,不停怂恿我和她一起减肥。
    “我不需要吧?”虽然我不是时下流行的纤瘦美女,可是我每个礼拜都会抽空跳有氧舞蹈、游泳、上健身房,偶尔还跟聂咏夷去打高尔夫球或网球,身材称得上匀称。一百六十三公分的身高一直维持着五十公斤的体重,再加上未曾生育,身材从来没有走样的危险,也没听人说过我胖啊!
    “哎呀,瘦一点会好看些。我看照片中的妈妈,生过两个孩子都比你瘦。”
    她的话不经意地刺伤了我。我已经很努力地想拋开于香凝的阴影和自己无法生育的遗憾了,可别人无心地触碰到伤口时,我还是没有办法完全不当一回事。
    “那你也用不着减肥啊。你还在发育,总不希望自己长不高吧?”
    “拜托,减肥和长高根本是两回事!”
    最后,拗不过她的苦苦哀求,我只好答应和她一起努力,从改吃低热量食物做起。

    不可否认,我心里也构筑了一个美梦──或许我瘦个两公斤,整个人会显得神清气爽、漂亮些。有一点点想和于香凝暗中较劲的意味。
    我买了一本减肥食谱和一本解析食物营养及热量的书,像从前念书时一般仔细、小心地计算热量,搭配各种营养素来拟菜单。一不做、二不休,我干脆放了王嫂一个礼拜的假,决定每天晚上亲自下厨。
    第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大盘蔬菜水果沙拉和一小盆鲔鱼通心粉──这是我和予勤的减肥餐,好象不太能展现出我的功力!但是为他们父子俩准备的晚餐可就费事了──炸鸡腿、蒜泥白肉、蚝油芥蓝和萝卜排骨汤。三菜一汤折腾了我好久,聂咏夷和予劲也频频喊饿。
    我想成果应该不至于太差,我每样材料、调味料可都是照着食谱,力求精密地按照步骤添加。做完这些菜时,我脑中的唯一念头就是要给王嫂加薪,她的工作实在比我每天上班、应酬要复杂多了。
    “心血来潮?”聂咏夷满脸疑惑地瞅着我。
    为了省庥烦,我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予勤毕竟还是个孩子,一边无精打彩地搅着碗里的通心粉,一边用欣羡的眼神瞧着另外大小两个男人眼前的食物。
    “为什么你们吃的和我们吃的不一样?”聂咏夷挑了挑眉,转头问坐在身边的予勤。
    “减肥啊!”聂大小姐懒懒地应了一声。
    “无聊!”他哼了一声就开始动筷子,我则满心期望能得到他的赞美。果然,他吃了几口就停下了筷子。
    “予勤,叫你盼姨别那么费事作两份餐了!只要她下厨一个礼拜,不管煮什么,你一定瘦下来。”
    我的满腔热情立时被他的隔空喊话急速冷却。这是我的一番心血口也!
    我不断压抑源源上升的怒气,告诉自己,我是个成熟懂事的女人,我是个有传统美德的女人,他当着孩子的面给我难堪,我可不能和他一般见识,当场翻脸给孩子们看。
    “对哦,我八成是被王嫂养胖的。”聂大小姐若有所悟地附和着她爸爸,完全没顾虑到我的面子。我可是舍命陪君子,她却一点同仇敌忾的义气都没有!
    晚餐后,我和聂咏夷一起洗碗,我一直都不开口说话。
    “吃饭时我说的话,让你生气了?”哼,现在才想道歉?太迟了!
    “我才没那么小心眼呢!我第一次做菜,技术当然差一点。”我口是心非。
    “只有一点吗?”他低头笑睨着我。
    我气得撇过了头,真想三天三夜不理他。他笑出声来,搂住我哄道:“我和予劲很捧场哦!把你煮的东西都吃光了。”
    “真是委屈你们了!那么难吃的菜,怕是连猪看了都要倒胃口。”我白了他一眼,装腔作势地嚷着。
    “还像个孩子似的!”他边说边拨弄着我的长发。每次他一这么做,我就只能乖乖投降,任他予取予求。
    “又不胖,干嘛减肥?”他说着又捏了捏我的颊。
    “因为予勤说……”我猛地住了口,他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的。
    “说什么?”我的迟疑反而激起了他探索答案的欲望。他轻声的问话中自有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我根本别想敷衍。
    “她说……她说香凝姊生过两个孩子都比我瘦。”我小小声、嗫嗫嚅嚅地说着,生怕他会觉得我很幼稚。
    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你那么爱跟她比?”
    “才没有呢!”我急急地否认,又感到一阵心虚,直觉地补了一句,“我怎么比得上她!”
    聂咏夷放开了搭在我肩上的手,转身欲走出厨房。“予勤跟你说这些,实在太过分了!”
    “聂大哥!”我赶紧拉住他,“她没说错,你别去骂她。”我低下头承诺着,“我听你的话,不减肥了。”
    “你这样好象我欺负你似的。”
    “反正我习惯了。”他看起来很不高兴,而我站在原地不敢稍动的样子,是有点像做错事被罚站的小学生。
    “你这是什么话?”他抬起我的脸瞪视着我,察觉到我想出言反驳时,立时俯首封住了我的唇,吞灭了我所有的话语。他放肆的唇舌勾引着我的,让我意乱情迷,早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了。
    “说我没欺负你。”他续续地吻了好久,才抵着我的唇,气息浊重地命令着。
    “好吧!你没欺负我。”我强抑下心头起伏翻涌的情欲,慵懒无力地复述了一遍。
    “说得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他不满地捏着我的鼻子。
    于是我只好咧开唇角,用着标准微笑的脸蛋又说了一遍,“你没欺负我。”
    “这么假,一点诚心都没有。”这一次,他弯起指节敲了敲我的头。
    不然要怎样痳?我又不是职业演员。
    “诚心?”我故意甜媚地轻笑起来,搂着他的腰在他身上亲昵地磨蹭,“我去床上证明给你看。”结婚多年,我的胆子终于大了点,偶尔会去挑逗看似永远冷静自持的聂咏夷。
    “在这里不行吗?”他沉着声,在我耳畔一字一字地说着。
    唉!聂咏夷居然纯洁到听不出我的弦外之音……可是,为什么他脸上会有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

※              ※                ※

    周日下午,我约予勤去喝下午茶,大小姐她早忘了前些时日信誓旦旦说要减肥的事了。我们去的咖啡屋离住处不远,所以我们得以优闲地步行来回。
    回家的途中,夕阳余晖已淡淡地洒了一地,我们牵着手慢慢地沿着一条宽敞、干净的林荫大道往前方的欧式巨宅走去。这时,我才发现我住了这些年的房子在深浅有致的橙红色光晕掩映下,是那么的美丽绝俗。我真是幸福呵!
    “盼姨,爸爸在外面会不会有女人?”予勤突兀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沉思。
    “怎么无缘无故问这种问题?”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她连续剧看人多了吗?聂咏夷是个家庭观念很重的男人,除了对于香凝无法忘情外,我相信他对我是很忠实的。
    “好奇啊!我如果是像爸爸那么帅又条件好的男人,我一定要玩遍天下美女。”
    我白了她一眼,“那你长大后会不会想玩遍天下俊男呢?聂大美女。”
    她耸了耸肩,“何必等到长大以后呢?我──”
    她倏地住了口,眼神飘到远方某一处。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聂咏夷居然在家门口的马路上,紧搂着一个女人激情地吻着。我确定自己没认错人,可是……聂咏夷怎么会做这种事?他一向不是个作风开放的男人,他的热情从来只在无人处展现啊!而那个有着一头乌黑长发的女人又是谁?
    “我们绕路从后门走!”我拉着予勤掉头就走。
    “干嘛?你怕什么?不去看看那个女人是谁?”她挣扎着想甩掉我的手,去找那个女人兴师问罪。
    “我不准你多嘴,也不准你插手。你就当没看见,我自己会处理!”我少见的严厉吓着了予勤,她只得乖乖地陪我绕了一大圈的路。
    晚餐时,我一再示意蠢蠢欲动的予勤闭嘴。聂咏夷心事重重,吃得很少,因此也没发现我和予勤一直眉来眼去的。
    吃过饭,我和聂咏夷一起回房看书、听音乐。这种事根本就不需要两个人一起做,可是有他在身旁的感觉就是不同。
    在悠扬的古典乐声中,我苦思着要如何开口讨一个解释。但有什么好解释的?聂咏夷吻着别的女人的画面像是在我脑海里生了根,抹都抹不去。我在心中排演了好几次──先告诉他我看到了这件事,然后再问他怎么一回事。如果……不是太过分的情况,那就算了。很可能是一个女人千方百计地挑逗他,他一时失了魂才吻了她,而后因为想对我告解又不知如何启齿,所以才一直心神不宁。我愈想愈觉得这个假设很有可能,干脆我快点把事情摊开来讲,我们两个也好早点解脱。
    我正要开口时,聂咏夷倒抢了个先。
    “盼盼,我晚上有点事要出去,你别等我。”他抓了件外套,拿了车钥匙就匆匆忙忙地往房门口走去。
    “聂大哥,”我唤住了他,却硬生生地把想说的话吞下去。“呃……你夜里开车要小心。”
    他停住脚步,回过头颇具深意地瞧了我好一会儿,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的眼神中到底蕴含了什么?是柔情抑或是心虚,我竟是看不清。我该相信他的,但他的行径真的让人难以理解。从前要是周六、周日他有事,都会先跟我说一声的,今天却没有,而我刚好又在下午撞见他跟别的女人打得火热。他若骗了我,我一定会伤心欲绝,我一直以为我们对彼此都是诚实的。
    我不想怀疑他,可是心里却无法平静下来。这些年,我们之间的信任或许比爱还多──相信对方是个品格良好的人,是个不会伤害自己的人,所以我们过得很自在。如果聂咏夷有外遇,那我怎么办?是要花心思维系住婚姻,还是该绝然而去?我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不过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个人,让我无怨无悔地当个傻气的女人……不,我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就断定聂咏夷负我?
    胡思乱想到头有些疼痛,我才告诉自己别想了,先睡一觉吧!明晨醒来,希望我能发现一切都是我庸人自扰,本是也无风雨也无晴……

                  ※              ※                ※

    星期一上班时,我一直无法集中精神。聂咏夷居然彻夜未归,到我出门上班前都没有回来。我只好骗孩子们说他一大早就到公司开一个很重要的晨间会议,我自己也匆匆忙忙地出门,以闪避予勤疑惑的眼神。事情愈想愈有那么个谱,难道他真爱上外面的女人了?
    “副总,有位小姐坚持请你听电话。”我正分神想着私事时,冷不防被秘书的内线电话吓了一跳。
    “挂掉!”我不想再让工作范围外的事占用我的心力。
    “她说……她是聂先生的朋友,请副总一定要接电话。”
    打电话找我却自称是聂咏夷的朋友,难怪连秘书都觉得不对劲。
    我迟疑了一会儿,才按下按钮接了电话。“你好,我是苏盼盼。你是哪位?”
    “苏小姐,”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清柔却有些紧张、胆怯,害我的心跳也加快起来。“我是咏夷的……一位老朋友,想约你吃个饭,当面聊聊。”
    电视剧里的桥段中,这就是第三者示威的标准前奏曲了!尽管她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地楚楚可怜。
    我才不怕呢!
    “那就今天中午吧!你挑个地方。”这很公平吧,我定时间,她挑地点,没有人吃亏。
    “十二点半,我在苏氏企业对面的法国餐厅等你。”她倒也干脆。
    “那我怎么认你?”
    “我认得你。”是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知道我公司的地址、电话,知道我的长相……可能还更多。我隐隐约约有一股要败战的预感。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我刻意地整理了一下仪容才从容赴约。说从容是装出来的,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那个女人和聂咏夷的关系非比寻常。
    进了那家法国餐厅,很庆幸没发现任何同事。我左顾右盼地打量餐厅里的顾客,不知道她来了没?猛地,我在靠窗的角落发琪了一个有着乌黑长发、正低头沉思的女子。那纤细的身影与飘逸的长发勾起了我昨日目睹聂咏夷和某个女子热吻的回忆。是她,错不了的。
    我自顾自地在她对面的位子落坐,她显然被我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抬起头用惊诧的眼神看我。
    视线相交的那一刻,我不禁愣住了!
    是她吗?还是一个长得神似她的绝色女子?她的五官、肌肤、身材,无一不散发着诱人的光彩,就连身为女人的我,也无法不把焦点放在她身上。
    “我是苏盼盼,是你约我的吧?”罢了,若是败在这样一个女人的手上,我也服了。
    “不好意思,打扰苏小姐了。”她很有礼貌的客套话,却让我听了觉得很刺耳。一直都称呼我苏小姐,难不成她不肯承认我是聂咏夷的妻子?
    “你是……”
    “我是于香凝。”她小小声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却在我耳边成了轰然巨响。
    于香凝?!这个世界上真有死而复生的离奇故事?还是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有什么天大的委屈?
    “大家不是都说你死了吗?”我这时的心情,想听故事的成分已远远大过去联想她和聂咏夷久别重逢可能会激起的种种情绪了。
    她苦笑了一声。“回头看过去,就像一场梦似的。八年前,我突然觉得很闷,就到法国的姊姊家去散心,咏夷那么忙,自然不可能陪我去。到了法国,我便参加了一个旅行社办的地中海行程,谁知道船竟然撞上了暗礁。我跌落在海里,在海上飘呀飘的,飘到了一个小岛上,昏迷了好几天。那时姊姊、姊夫听一个同行的生还者言之凿凿地说看到我在翻船时被火焰吞没,当地警方又一直找不着我,我就被列报死亡了。”
    “我在小岛上休养了一个多月,大难不死,对很多事都有了新的想法。在台湾,咏夷待我是没话说的,可是我心里还是觉得不快活。我自小就被说是个美人胚子,大家都喜欢我、让着我,我从不用费什么力,就能得到许多东西。认识了咏夷后,我一下子飞上枝头做凤凰,他又没半点骄气,愿意让我分享他所拥有的一切。但是我知道他爸妈心里很不舒坦,嫌我家世不怎么样又没念过什么书,更不是会帮他拓展事业版图的女人。咏夷的生活圈子,我也打不进去,我和那些人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大家不过敬我是聂太太。”
    “历劫归来,我跟姊姊谈了很久。姊姊离乡背井嫁到法国,是个很独立自主的女人,她也赞成我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一个人一辈子没有机会为自己而付出努力,实在是件可悲的事。所以,我开始学法语,上专业学校学服装设计,毕业后再到巴黎一位名服装设计师旗下当助理。这些年来,总算也有了点成绩。”
    她顿了一下,啜了口果汁才幽幽地说:“去年,我办了一个个展,受到很高的评价,一下子我突然想起了咏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矛盾,我放弃了一切,一颗心却放不下他。仔细去想,我才发现自己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成为一个配得上他的女人。”她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是我太高估了爱情。他对我说过,对我的爱至死不渝,却终究还是娶了你。”
    她嘴角迷离的苦笑让我觉得自己好残忍,害得一对有情人各自伤心。我能说什么呢?第三者是我而不是她啊!
    “他昨天一整个晚上都待在你那里?”我的心好痛,我们三个人该如何了局?
    “嗯。”她点了点头,撇开视线望着窗外。“他说不会对不起你。”
    是了,他对我只有责任,现在的他一定也是矛盾且痛苦的吧!低头看着手上戴了好些年的结婚钻戒,思绪又飘回了多年前他帮我戴上戒指的那个晚上。那个有风的夜晚,就为了他一句“我不想你嫁给别的男人”,我便决定跟他一辈子了。
    “那你找我出来做什么?”要分手,我也宁可是聂咏夷亲口对我说起,而不是一个女人可怜兮兮地来对我动之以情。
    她被我问得有点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说:“谢谢你帮我照顾两个孩子,咏夷说你对孩子们很好。”
    她说错了,我才不是帮她照顾两个孩子,我为的是聂咏夷和我自己。
    “他其实比较喜欢你。”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像是自己刺了自己一刀。
    “是吗?我觉得你完全符合当聂太太该有的条件。”
    可惜,在爱情中握有筹码的是被爱的人。再多的财势也换不来一份真爱啊!
    “你今后有何打算?”
    “对不起,我希望咏夷能回心转意。”
    何需回心转意呢?他的一颗心一直都在你身上啊!
    于香凝走后,我还坐在椅子上,怔怔地想着心事。不经意间,我由窗口的透明玻璃看到于香凝上了聂咏夷的车。聂咏夷知道她来找我吗?或者根本是他授意于香凝出面找我谈判?
    何必呢?聂大哥。你明明知道我绝不会让你为难的。我那么爱你,从来你说什么,我都是顺着你的,你又何需拐弯抹角地让我难堪?真要弄到连好聚好散都不成吗?你们才是一家人,而我,只是过客。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06-04
第五章

  头好重,好象作了一场很累人的梦,昏昏沉沉地就是睁不开眼睛,耳边却有许多模模糊糊的熟悉声音响着,如丝如絮地飘荡在空中:
 
  “我看,我们谁也别告诉她,她八成也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那以后怎么办?医生说她大概不能生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至少别让她晓得肚子里死了个孩子,她一定会受不了的。”
 
  “唉!也只有这样了,她年纪轻轻的……”
 
  “亲家母,你别太伤心,一切都是命啊!”
 
  “想到她无法为聂家添个孩子,我们实在过意不去。”
 
  “怎么这么说呢?要不是为了予勤……”
 
  记忆纷纷地回笼,拼凑成令人心惊的事实——我挨了那一枪后,不但孩子没了,甚至……无法生育了?
 
  老天爷,你怎能这样待我?你明明知道我多想要这个孩子的。
 
  我强忍着不让泪水滴落,假装仍睡着,我实在不晓得该如何面对那一张张为我惋惜的脸孔。
 
  对不起,聂大哥,我食言了,而且那份礼一辈子也无法补送了。是不是老天爷认为我们两个之间没有真爱,所以不给我们孩子?可我真的是很爱你啊!
 
  好不容易等到人群散去,我才卸下伪装,放任泪水一滴滴地滑落。蓦然间,一只温热厚实的手掌覆上我的脸颊,轻轻地拭着我的泪水……他回来了?
 
  “是不是伤口疼?”
 
  睁开酸涩的双眼望见他憔悴的面容,我只好故作坚强地点了点头。
 
  “回来了?”我挣扎地想起身,他赶紧伸过手扶我,让我倚在床头。
 
  “嗯。爸在电话里告诉我你被送进加护病房时,我还怕……”
 
  “怕见不到我了?”
 
  “医生说你下礼拜就可以出院了。”他咬着下唇撇过头,没回答我的问题。
 
  “予勤还好吧?”
 
  “她吓坏了,明天会来看你。”
 
  我又点了点头。偌大的病房中只有我们两个,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又得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心里闷得好难受,真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你先回去吧!”我勉强笑了笑。
 
  “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他轻声地要求着。
 
  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又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是不是只有在我遭逢生死关头时,才能拥有这么奢侈的温柔?
 
  “很痛吗?要不要叫医生来?”他着急地问。
 
  我抹了抹眼泪。“不用了,爱哭的毛病,就算华佗再世也医不好。”
 
  “还有心情开玩笑!”他瞪了我一眼,按着又说:“接到爸电话的时候,我想着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你还欠我一份礼,不是吗?”
 
  我的心顿时被撕扯开来,脑子迟钝地想着该如何圆谎?
 
  “我看上了一个领带夹……很漂亮,我……我出院后就去买给你。”
 
  他定定地看了我很久,用一种若有所悟的表情。
 
  “你明明是知道的,为什么要闷在心里?”
 
  “知道什么?”我一时会意不过来。
 
  他有些激动地将我搂住,“你明明知道有孩子对不对?我帮你整理住院衣物时,看到好几本育婴方面的书被你藏在衣柜里。”
 
  “对不起,孩子没了。”
 
  “说什么傻话!”他轻抚我的背安慰着。
 
  “医生说不能再生了。”这才是令我最难过的。虽然都快迈入二十一世纪了,而我也在美国念了很久的书,可是我的观念依旧受到传统的桎梏。女人不能生育,不就等同被宣告残废吗?
 
  太不公平了!有人千方百计地避孕,而我却注定一辈子无法生小孩。纵使有很多思想新潮的女性不愿意生育,但“不愿意生”和“不能生”是有很大差别的——“不愿意”是自由选择的结果,“不能”却背负了多少心酸和无奈啊!
 
  “你装睡?”他有些微的惊讶。
 
  我苦笑了一声,要不然要我哭给他们看吗?
 
  “不知道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我那些书都看了一大半了,还画重点、做笔记……逛百货公司时还会去看看童装。你知道吗?小孩子的衣服好好看。我还研究市面上的婴儿奶粉、纸尿片,牌子也选好了……还有,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予贤’,贤明的贤,男孩女孩都可以用,你一定也觉得不错吧?”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大堆,泪水已不知不觉地流了满面。
 
  “别哭了!除此之外,你的身体没受到任何影响,已经很幸运了。”
 
  “你不懂,根本就不懂!”我放肆地哭嚷着,“那是我和你的小孩啊!”
 
  他倏然捧起我的脸逼我直视他,“你听着,我并不在乎有没有那个孩子,但是我无法想象没有予勤会是什么样子!”
 
  “你太过分了!”我恨恨地躺回床上,拉起棉被盖住头脸,伤口因为动作太剧烈而隐隐作痛。
 
  “盼盼,你别误会……”
 
  “我不要听!你给我滚,我再也不要看到你!”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着,心里却期盼他能好言好语地对我解释清楚。
 
  可是,我听到的却是他远去的脚步声和门的开合声。
 
  该死!他就这样扔下极度沮丧和悲伤的我,自己走了?他对我到底有没有一点真心?
 
  之后的一个礼拜,访客多得不得了。聂咏夷固定每天下班后来探望我,固定带着一大束玛格丽特——我敢用生命打赌,那绝对是我老妈“暗示”他送的。
 
  我见了聂咏夷,总是一句话也不说,他就静静地在一旁坐着。如果爸妈或公婆来了,我才会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意兴阑珊地和他搭几句话。巧的是,爸妈每次来看我,聂咏夷一定都还没走,再加上小桌子上永远摆着一大束新鲜得彷佛掐得出花蜜的玛格丽特,他们对这个女婿简直满意极了。
 
  他们也一致认为好在聂咏夷已有了两个孩子,要不然发生了这种意外,还真不知如何向婆家交代。尽管我从前在家里倍受宠爱,但爸妈还是不免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观念,殷殷期盼我能做个称职的聂家媳妇。
 
  在妈面前,我都得装得格外开朗,因为爸爸私底下跟我说,她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只恨不能替我挨那一枪。害得妈妈这个样子,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想来想去,只有聂咏夷没心少肺的,偏偏我什么都有,就是没骨气!每天到了下班时分,我就开始期待他的出现,即使他总是一句话都不说地坐着,我也觉得有某种特殊的意义存在。
 
  令人感动的是秦亚东也来看我,还陪了我好一会儿。他走后,我故意把花瓶中的玛格丽特丢进垃圾桶,将他送的玫瑰插起来。那天傍晚聂咏夷看了,也没说什么,就把新带来的一束花搁在桌上。他大概知道我在赌气,可是就因为他对这种小女生玩的把戏没什么反应,反倒显得我很无聊似的。
 
  而予勤一直等到我出院的前一天才来看我,她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我当然晓得她心里想些什么。奇怪的是,她居然一个人来。
 
  “予勤,怎么没跟爸爸一起来?”我如果不先开口,她不知要呆站多久。
 
  “爸爸说要送我到美国姑姑家。”
 
  我愣了一会儿,这件事他压根没对我提过!反正他一直当两个孩子是他一个人的,自然也不会跑来同我商量。
 
  “那也好,这次的事一定把你吓坏了。”生聂咏夷的气是一回事,我不会差劲到事事和他唱反调。他那么疼予勤,心里一定挣扎了很久,才作出送她出国的决定。
 
  “盼姨,你是不是气我吵着要吃鸡蛋糕才害你被坏人打中?对不起,我以后会很乖的,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原来她对我的不友善是源于缺乏安全感,我怎么忍心去和她计较?
 
  “予勤,你别胡思乱想。”我抽了张面纸替她擦掉眼泪,才又说:“盼姨受伤跟你完全没关系,而且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至于你爸爸说要送你出国,他根本没对我提过。怎么,你不想去国外念书吗?”
 
  “我不要!”她的头摇得像个博浪鼓。“我长得和他们不一样,说的话和他们不一样,我一定会被他们欺负!而且我也舍不得离开爸爸和弟弟!”
 
  “哦,那就舍得离开盼姨啰?”我是真的有点难过。
 
  她倒是很会见风转舵,马上改口说:“我还没说完麻!最最舍不得的就是盼姨了。你帮我去跟爸爸说嘛!”她站在床沿拉着我的衣角,不断地苦苦哀求着。
 
  唉!聂大小姐纡尊降贵地求我,我能说“不”吗?
 
  “爸爸不答应怎么办?”论口才,我绝对比不上聂咏夷,更糟的是我们正在“吵架”中,要不然我就干脆撒娇一番算了。
 
  “不会啦!你是大人,爸爸不会不答应的。”
 
  她的话让我满腹狐疑,我从初见聂大小姐时就是大人了,她何尝对我这么信心满满过?
 
  “那怎么不叫爷爷奶奶去跟爸爸说?爸爸应该比较听他们的。”
 
  她扁了扁嘴,“爷爷奶奶也站在他那一边啦!”
 
  原来我是她不得不的选择、最后的筹码。这个现实的小鬼!
 
  “予勤,爸爸想送你出国是为你好。如果你要盼姨去帮你说情,那你以后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很注意很注意自己的安全。要是你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你爸爸肯定是不会放过我的。”不过,危险到处都有,也不见得出国就避得了啊!
 
  “我会啦!你们大人真奇怪,外国就没有坏人吗?”小丫头和我挺有默契的麻!突然,我想起婚前有一次在麦当劳,聂咏夷说予勤像我而不像她亲生妈妈,不禁莞尔一笑。
 
  “你坐着陪盼姨聊聊天,待会儿再让爸爸送你回去好不好?”
 
  “不行啦!爸爸会骂我怎么自己一个人乱跑。我要走了,再见!”她挥挥小手,急着转身离去。
 
  “喂,要小心一点啊!”我连忙出声叮咛。
 
  “知道啦!”话声响起时,她的皮鞋已经在寂静的走廊上踏出蹦跳的音符了。
 
  我出院的时间订在下午,聂咏夷和妈妈来帮我办出院手续。妈妈根本是来搅局的,故意在我面前说我最近脾气不太好,要聂咏夷让着点。言下之意是警告我别得寸进尺,要认清自己跌停板的身价。
 
  形象清新的聂咏夷像个认真听讲的乖宝宝,连连点头称是,再三保证会好好照顾我,还左一声妈、右一声妈地搞得胡涂的老妈忘了谁才是她的孩子。在一旁闷不吭声的我倒像个缺乏教养的任性女人。
 
  回到家后,我就待在房间里不出来。好奇怪,我勇气惊人地舍身护女,整个事件中获致最高评价的却是聂咏夷!他脾气真是该死的倔,惹我不高兴后硬是不肯道歉,也不顾念我是个病人。现在想起那个夭折的小生命,我的心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抽痛。总之,悲怒交攻之下的我,心情没一刻是好的。
 
  “盼盼,吃点粥。”晚餐时,予劲奉命来叫我吃饭,我推说吃不下。没想到过了一个多小时,聂咏夷居然亲自端了碗粥到房里来。
 
  “我吃不下。”
 
  “多少吃一点,王嫂特地为你熬的。”我暗暗吸了口气——好香哦,是牛肉粥耶!
 
  “真的吃不下。”人如果没有原则,岂不枉来人世一遭?
 
  “还在跟我生气?”他的表情十分无奈。
 
  “我哪敢?我已经不能生了,你要休了我,我也没话说。”
 
  “我从来没要你为我生孩子!”他的声音激动起来,我的心片刻间鲜血淋漓。是啊,他只是娶我来照顾他的小孩。但他既然不想和我有孩子,为什么从来不做预防措施?
 
  我冷笑一声,“那么你现在称心如意了,我挨了一枪也省得去堕胎,以后你想在我身上发泄欲望也不着避孕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然后就端着粥走了。
 
  太可恶了!
 
  抚着热辣辣的脸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遭遇。下午他答应我妈的话,根本是骗人的!从小到大,别说爸妈没打过我,就连朋友、同学也是对我爱护有加,哪有人舍得这样对我?
 
  我忍不住哭了起来,哭到累了才躺到床上去,心里犹自不平。反正孩子没了,我也丧失了珍重自己的理由,哭死算了!
 
  到了就寝时间,聂咏夷照常睡在我旁边,丝毫悔意都没有。我说的话或许是过分了点,才惹得他生气,这些天我又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可是,他怎么可以打我,又说那些伤人的话?他向我求婚时不是说会好好待我吗?
 
  想着想着,不免悲从中来,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夜深人静,我不得不极力压低声音,一颗心气闷得散了拍子,忽缓忽急地跳着。黑暗中,聂咏夷翻了个身搂住我问道:“哭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在哄人似的,让我一瞬间乱了方寸,哭哭啼啼地大声说:“我好饿!”
 
  他没笑我,伸出手轻轻地抚着我的脸颊,“对不起,不该打你的。还痛不痛?”
 
  我的心防一下子全然崩溃,哭倒在他怀里,说出了心里的话,“我不是故意要说那些难听的话,我只是气你的态度。我知道,你一定是怕我生了自己的孩子就偏心,我真的不会,真的。可是……也没有机会证明了。”
 
  “我当然相信你。”他边拭着我脸上的泪水边说:“孩子的事,我也很难过。如果你真的很想生,等你身体好一点,我带你到美国试试看。”
 
  他的话反而让我心里的遗憾渐渐淡去,知道了他对我的信任及对那可怜孩子的珍爱,我的心顿时有了新的体悟,我何苦继续执着于已经不可能改变的事实来折磨自己呢?
 
  “不了!即使有那么一点点渺小的机会,我也不想试了。那不知要受多少苦呢!而且要是孩子有什么缺陷,我心里会更过意不去。”
 
  他叹了口气,“你这般好,我怎么狠得下心打你呢?”
 
  “你一定没打过香凝姊。”
 
  “她比你乖多了。”
 
  我吃味地又开始生起气来,聂咏夷见了,居然提议要让我回打一巴掌。
 
  “我才舍不得呢!”话一出口,我才意会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又羞又气地忙着避开视线,却被他牢牢地搂在怀里。
 
  “以后你不乖,我也不会打你了。我下次问问你爸妈从前是怎样罚你的?”
 
  提到我爸妈,我突然想起予勤拜托我的事。
 
  “聂大哥,你不要送予勤出国好不好?”生了那么久的气,没想到话一说开就云淡风轻了。我当然得把握良机,努力为予勤关说。
 
  “为什么?”
 
  “她不想出去嘛!”
 
  聂咏夷嗤笑一声,“这个小鬼倒真机伶,懂得从你下手。”
 
  “好不好嘛?”我低声下气地赖在他怀里,彷佛即将被送出国的人是我而不是予勤。
 
  “你支持她?”
 
  “嗯。”我很肯定地点头。
 
  “你不也留美十年?”
 
  “那时候台湾的老师很爱体罚,我又守不住那么多规矩,干脆一走了之。可是现在台湾的教育方式已经和过去不同了。而且我也没那么小就出国念书啊!”
 
  “我各方面都考虑过了。在美国有她姑姑照顾,我可以放心,全然陌生的环境也可使得她比较不会成为歹徒觊觎的焦点。”
 
  “咏心和她老公的经济状况不也挺好的,不见得去美国就安全啊!更何况这次的事情纯粹是个意外。不如让她留在台湾,然后我们再找个老师让她学点功夫。”
 
  “功夫学得再好也敌不过子弹!”看来聂咏夷并不容易被说动。
 
  “聂大哥,予勤的事,我应该也有一半的决定权吧?”
 
  他颇含深意地看着我好半晌才说:“你以为我舍得?”
 
  “少了一个孩子,我会很寂寞的。”说到这儿,我不禁一阵心酸。爸爸妈妈十年来一定也常感到孤单吧!而我这个不孝女,回国后也没多陪陪爸妈就嫁人了。
 
  “我再找她谈一谈。”聂咏夷的态度终于软化。我的任务算是圆满达成了,因为找予勤谈无异宣告放弃送她出国,这小妮子肯定会乐坏!
 
  “聂大哥,”我可怜兮兮地唤着。“我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我真的饿了!”我刚刚喊饿,他却把话题岔开,和他说了那么多话,我的肚子更是饿得难受。
 
  “我叫王嫂弄点吃的。”他说着就要下床,像赶办什么正经事似的,让我觉得很有趣。
 
  “不用啦,一点多了,别把她叫醒。晚上的牛肉粥热一热就可以了。”想到那香喷喷的牛肉粥,我就不禁眉开眼笑,准备大快朵颐一番。
 
  他有些别扭地低下头,“我一气,全倒掉了。”
 
  “这么浪费?”我忍不住提高音量,王嫂做的牛肉粥可是人间难得的美味耶!
 
  “要不然我开车出去买点东西。你想吃什么?”
 
  我觉得好感动。他真好,肯三更半夜为了我肚子饿而出门买吃的。
 
  “我想吃清粥小菜!”既然是他主动提起要出去买东西给我吃,我当然就不客气了。
 
  结果,他沉思了一会儿,拉着我起床。“我们一起去。”
 
  “我好累啊……你买回来给我吃好不好?”
 
  “不行,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家。”
 
  莫名其妙!他在发什么神经?“那我不吃了!”
 
  “我……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东西可以吃。”
 
  “出去买不是很方便吗?”他在固执些什么嘛?
 
  他沉默了很久,才淡淡地开口,“我怕你支开我寻短。”说完,他就真的走出房间去厨房了。
 
  是吗?我在他心中这么脆弱?
 
  唉,一点都不了解我!
 
  我茫茫然地也跟着到了厨房,探头探脑地看着他手忙脚乱地煮东西——好象不比我高明到哪儿去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在阵阵未散的油烟中将他的成果端上桌——一个支离破碎的蛋和几块炸得有些焦的鸡块。
 
  “你将就些。”他话是这么说,但发现我低声轻笑时,懊恼地摆出一副“要吃不吃随你”的姿态。
 
  “好香哦!”我扬起头装模作样地嚷着。
 
  他夹了一大块蛋塞进我嘴里,“我讨厌那种煎得很漂亮的荷包蛋!”
 
  呵呵……是这样的吗?聂总经理终究不是万能的。
 
  “好好吃哦!”是真的挺好吃的,只不过一下子被塞了一大口,有些烫嘴就是了。蛋真是一种可爱的食物,只要不焦掉,不加调味料都可以弄得很好吃。
 
  “我终于知道为何君子要远庖厨了——天底下就有你这么难养的女子!”他不满地咕哝着。
 
  我可一点也没有嫌弃的意思哦!聂总经理一天经手的生意怕是不止千万,我何其有幸,能吃到他亲手料理的食物。
 
  “谢谢。”我吃光盘子里的食物后,心满意足地向他道谢。“我不饿了。”
 
  “我发现你真的很爱哭!”他笑睨着我,“像小婴儿一样,肚子饿了也用哭的。”
 
  他真的相信我是肚子饿了才哭的?莫非男人真是头脑简单的单细胞生物?他听不出那是我的推托之词吗?
 
  “嫁给你以后,泪腺变发达了!”我没好气地回他一句。
 
  谁知他居然一本正经地执起我的手,“有句真心话对你说。”
 
  我顿时被他弄得神经紧张,屏气凝神地等着他开口。
 
  “你是我最最重要的亲人。”
 
  “因为我是予勤的救命恩人?”
 
  “不,”他深深地凝视着我,“因为你是聂太太。”
 
  “比香凝姊重要吗?”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才觉得自己孩子气得紧。
 
  “嗯。”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激动地投入他怀里,忍不住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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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06-04
第四章

  婚后,我仍旧在爸爸的公司工作,这一点聂家的两位长辈和聂咏夷都没有表示意见,他们都能体谅我是苏氏企业唯一的接班人。
 
  爸爸经常问我怎么还没怀孕,妈妈更心急地嘱咐我:若是生了男孩,就和老公打个商量,让孩子跟着姓苏,反正聂家已经有予劲可以传宗接代了。这年头,虽说女权运动如火如荼地展开,但被香火传承观念困住的反而是女人。我妈就是个标准的例子,她一向都把苏家的血脉传承揽为己任。
 
  爸爸对妈妈的看法很不以为然,他说:“盼盼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孙子,姓什么哪有差别?”
 
  妈妈就回了他一句,“既然姓什么没差,那就姓苏啊!”
 
  吵归吵,我想爸爸不会不懂妈妈心里那一份深情挚爱。或许就是因为爸爸一直以来都认为只有个女儿也很好,才让妈妈更想让苏氏一门在形式上也能延续下去。
 
  其实我公公婆婆也一再鼓励我多生几个,理由不外乎聂家产业庞大,多生几个孩子就可以多些人手帮忙。有时候我真觉得奇怪,台湾有名的家族企业多半是股票上市公司,如果后代接班人能力较差,那岂不是拿投资人的钱在开玩笑?中国的帝王时代虽然结束了,但封建制度仍以另一种形式在政经界中存在着。不过,聂家至少三十年内都不会有此困扰,因为聂咏夷十足是个将才。
 
  我公公广结善缘、处事圆融,聂咏夷也颇有乃父之风,只是他比较不热中应酬。公公虽说年纪大了点,但对于各类大型的商界会议与邀宴可是很少缺席的呢!
 
  孩子的事,我问过聂咏夷,他说尊重我的意思。对于这个答案,我自然是有些失望。大概他有了予勤、予劲,对小生命就少了份期盼吧。
 
  我想,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得好。
 
  中秋节过后,我们家隔壁搬来一对夫妇。听说那位先生投资海外房地产非常成功,更让人羡慕的是他们夫妻感情很好,老是形影不离的。
 
  有一回,我们家里的管家王嫂休假,我自己一个人上附近的超市买些日用品时,看见他们夫妻俩推着购物车有说有笑的,当时我真希望聂咏夷也陪在我旁边。
 
  “嗨!你是住隔壁的聂太太吧?我们刚搬来不久,改天应该登门拜访才是。”那个年轻太太的视线不经意间和我相触,便热络地打起招呼,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人家知道我是聂太太,我还不知道她怎么称呼呢。
 
  她彷佛看出了我的疑虑,笑着自我介绍,“我先生姓孙,你叫我小蓝就行了。”
 
  最后,她先生在她不顾我的推拒而一再坚持下,提着我们两个女人所采购的大包小包东西,三个人一同漫步回家。
 
  当天晚上,我忍不住向聂咏夷提起,“你认识隔壁新搬来的那户人家吗?”
 
  “只知道那位先生是做房地产的。”聂咏夷正看着晚报上的股市行情,手上还拿着红笔圈点着,根本没有很认真的听我说话。
 
  “那是我告诉你的!”我没好气地说着,继而又换上充满热情的口吻,“好羡慕他们哦!今天孙先生陪孙太太去买菜耶!”
 
  “你在暗示我以后该陪王嫂去买菜吗?”
 
  “哟,聂总经理也有幽默感啊!”算了,让他专心去研究股市行情吧!我们住的这栋华宅单靠他拿的薪水和红利是赚不来的,尽管他贵为聂氏集团的高级主管。
 
  “盼盼,”他斜睨我一眼,捏了捏我的鼻子,“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天啊!”我夸张地大喊一声。“日理万机的聂总经理居然记得我的生日?!”
 
  “少来!今天晚餐时,是谁拿着蛋糕目录问那两个小家伙想吃什么的?”
 
  对啦,是我啦!还差点掀起家庭革命呢!予勤坚持要吃巧克力口味的,她弟弟说吃巧克力会变肥猪,誓死不从。最后只好用抽签的,寿星我抽中黑森林蛋糕,皆大欢喜。聂小少爷毕竟见识较浅,不知道黑森林蛋糕也是用巧克力做的。
 
  “给我个惊喜嘛!”我自己说要什么不是很没意思吗?这是我在这个家过的第一个生日呢!
 
  他低声笑了,“你这种金枝玉叶的大小姐,会有什么礼物能让你惊喜?”
 
  当然有,只要他有心的话。
 
  “那你呢?衔着钻石汤匙出世的大少爷,想必更没东西能上你的心吧?”我顺便打探一下,等他生日时就可以送份深得其心的礼物。
 
  我侧过头直盯着他等答案,却只望见他眼中一闪而逝的伤痛和嘴角一抹淡淡的苦笑……原来,能够上他的心的也不过于香凝一人。
 
  为什么我随便一句话都会勾起他对于香凝的回忆?
 
  “以前你都送些什么给她?”我实在好奇。
 
  “不关你的事。”
 
  他的话像冷箭般刺伤了我原本温热的心,我真的没别的意思啊!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叹了口气。“你到底想要什么?”
 
  到底想要什么?我不是无理取闹的小孩子,生日礼物又不是非要不可!
 
  “不用了。”我冷冷地拒绝了他的求和,心里暗自决定生日那天去精品店狠刷他的卡泄愤。
 
  “盼盼,别为了这个同我吵架。”他搂住了我的肩。
 
  “你爱不爱我?”不管了,我就是问出口了!如果他说“爱”,那我还需要什么生日礼物呢?
 
  “这很重要吗?”他的表情十分无奈。
 
  “对!”
 
  “对不起。”他竟然连敷衍我一下都不肯!
 
  “那你什么时候才会开始爱我?什么时候才会忘了那个女人?”
 
  我发誓,我真的不想这么咄咄逼人的。
 
  “我不想骗你。有些人、有些事,是一辈子放在心上,没法子忘的。”
 
  原来男人也会情深至此。常有人说男人是感官的动物,但显然聂咏夷与众不同他心中爱着的一直是一缕幽魂。
 
  “生气了?”他轻哄着我。
 
  我摇了摇头,回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会用其他的东西来补偿你。”他很认真地对我保证。
 
  我要其他的东西做什么?
 
  “晚安。”我轻啄一下他的额头便钻进被窝睡了。我不想让他看出我心中的脆弱,也不想再辩解些什么了!
 
  结果,聂咏夷在我二十三岁生日那天送给我一支翡翠簪子。
 
  那支簪子的做工很精致,翡翠的色泽光润透明,让人爱不释手,可是……
 
  “我不会用这种东西耶!”我对聂咏夷抱怨着。我又不属于古典美人那一型,送这么好的簪子给我简直是糟蹋了!
 
  “我教你。”他拉我到梳妆台前坐下,细心地盘起我的头发。
 
  从镜子里看到他站在我身后,低着头专注地弄着我的发,我不免有些神伤。他一定是从于香凝那儿学来的!任着一缕一缕的发丝在手指间穿梭流泄,那种甜蜜的感觉大概和古人所说的“画眉之乐”相差无几吧。
 
  他想在我身上寻找她的影子,或者是往日的回忆吗?
 
  “你想把我打扮成香凝姊的模样啊?”我幽幽地问。
 
  他愕然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挨着我身边坐下。
 
  “当然不是。”他将我搂近了些,很耐心地对我解释,“我只是觉得你把头发盘起来会很好看。我以为帮你弄头发可以增进感情的。”
 
  所以他们的感情那么好?我实在不该在生日这一天这么钻牛角尖的,却偏偏克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
 
  “盼盼,你若要为这个同我生气,这辈子我们的架会吵不完!”
 
  这辈子?
 
  “你确定要和我过一辈子?”和他吵一辈子,似乎也是件挺吸引人的事。
 
  “你说呢?”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我要听你说嘛!”我转身搂住他的腰撒娇着。
 
  “是的,我想和天底下最会耍赖的小鬼共度一辈子。”
 
  “我什么时候耍赖过了?”他就不能用好一点的形容词吗?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其实……我觉得这支簪子很漂亮,你帮我盘盘看!”我自知理亏,态度马上软了下来。
 
  他站了起来,一边卷绕着我的长发,一边仔细地解说着步骤,没多久就弄好了一个简单的髻。
 
  我对着镜子,从不同的角度欣赏他的成果,真的满好看的耶!既不老气又添了几分成熟妩媚。
 
  “你根本没认真在学!”聂咏夷拍了一下我的屁股。
 
  我咯咯地笑了起来。“反正你会就行了嘛!”
 
  他从后头揽住了我的腰,在我光裸的颈畔轻轻吹气,“还说自己不会耍赖吗?”
 
  呵呵……我好象是有那么一点爱耍赖……
 
  “对不起嘛!”这已经是我今天晚上说的第N过了。
 
  我今天一早就忙着向一个大客户展示我们公司为他规画的行销通路,谁知那位先生十分挑剔又说不出具体的要求,让我伤透了脑筋。在我一再解说市场调查的结果又陪尽笑脸后,他才勉强签下合约。
 
  折腾了一整个早上,我肚子明明很饿的,却又吃不下东西,老是有种反胃的不舒适感……我脑海里倏地闪过一个念头: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顿时,我无法再思考其他的事情,马上赶到医院做检验。当护士小姐用职业化的口吻对我说“恭喜”时,我激动得坐在椅子上频频落泪。
 
  我要当妈妈了!
 
  而盼孙甚殷的爸妈要当外公、外婆了,我无法想象他们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聂咏夷呢?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会很开心吗?
 
  一个身上流着我俩血液的小宝贝会是什么模样呢?
 
  老天,一个新的小生命耶!这实在太令人期待了!
 
  我打电话回公司要秘书帮我请假后,优闲地散步到书店去,一口气买了五、六本与婴儿有关的书籍和杂志,还精心挑选了一本皮面烫金的记事本。结完帐后,我迫不及待地拿出皮包里的笔,在记事本上写下:
  
 
  

    心满意足地合上记事本时,我决定往后要随身捎带这本记事本,想到什么注意事项就可以马上记录下来。
 
  为了肚子里的小宝贝,即使没什么胃口,我还是勉强自己去吃一顿下午茶。在咖啡厅里,我随手翻着买来的书,心中涨满了初为人母的喜悦。
 
  开车回家的途中,我心里还一直想着小baby……嗯,可能是狮子座的,挺不错的哦!在家门口,我遇到了隔壁的孙先生和孙太太。金黄色的夕阳挥洒在别墅区的夹道绿荫上,熟悉的景致在今天显得格外迷人。孙先生牵着孙太太的手走进夕阳中,两个人身上彷佛披了一袭闪亮的金纱。这时,我真希望自己是个画家,能画下这美丽的一幕。
 
  “散步吗?”我开心地朝他们嚷着。
 
  “对!小蓝怀孕了,我以后要天天陪她散步!”孙先生大声地吼着,孙太太则佯装生气地捶了他一下,浓情蜜意尽在不言中。
 
  “恭喜啦!”我诚心地祝福着。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想到“指腹为婚”这荒谬的事。唉!我大概是兴奋过头了。虽然我也怀孕了,可是我并没有和孙先生、孙太太分享这个喜讯,因为我一定要让小baby的爸爸第一个知道。
 
  愉快地推开家门,却是一幅很不愉快的景象等着我——予勤像看到仇人似的瞪着我。
 
  “怎么了?”我放下东西,走近她身边关心地问着。
 
  “你说话不算话,你明明说要来参加家长会的!”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申诉。
 
  “啊!”我尖叫着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我真的忘了!难怪老觉得好象有件重要的事没做。“对不起,我忘了!”
 
  我的道歉并没有稍稍平息她的怒气,她继续指控我的罪行,“人家都跟刘老师说你会来的,同学们也都知道你要来,可是你没来!”
 
  “予勤,对不起!盼姨打个电话向刘老师道歉好不好?”
 
  “不用了。刘老师一定以为我骗她,我都没有妈妈了,怎么还会有妈妈来参加家长会?”她愈哭愈伤心。
 
  “予勤,对不起啦!那你说盼姨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求助她望向聂咏夷,他却只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
 
  “反正你又不是我妈妈,我讨厌你!”她说完就跑进了房间,聂咏夷也跟了上去。
 
  过了好久,聂咏夷才下楼来吃饭。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诚心地向聂咏夷说着。予勤平日活泼开朗,今天哭成那样真是吓坏我了。
 
  聂咏夷皱了皱眉头,“她曾经在幼儿园里被小朋友笑说没有妈妈而和人打架,所以她一直很在意这件事。”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你今天到底因为什么事而忙忘了?”
 
  “我……”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告诉他我怀孕了,我真怕他以为我自己有了孩子就会偏心。
 
  “下午我打电话到你公司,你秘书说你下午没上班。”
 
  “我原先就请好假的……”
 
  “盼盼,那你就不是怕公事忙忘的啰?”他的口气活像在审问犯人,我是这个家庭的“次等国民”吗?
 
  “我不能有私事吗?”我不服气地反驳。
 
  “问题在于你已经答应予勤了,你对这个家难道没有一点责任感吗?”
 
  他是在为他的女儿兴师问罪了!我这么有爱心、有包容力,居然被他批评为没有一点责任感?
 
  “反正我再怎么做,在你们心中终究是比不上于香凝!”
 
  “你别把话题扯开,今天分明就是你错了!”
 
  “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我怎么样?”我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
 
  “苏盼盼,你别在这儿耍大小姐脾气!”
 
  “你暗示我滚回家去?”要说脾气,他绝对不下于我。
 
  “懒得理你!”他搁下话后就低下头吃饭,我气得掉下眼泪,饭都没吃就回房间去了。
 
  小baby,妈妈对不起你!我怎么可以在知道有你存在的第一天就生这么大的气,而且还没吃晚餐?我一再地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平静下来。这回无论如何是要我先低头了,要不然我岂不是会被他们联手孤立?

  接连几天,他们父女俩都不太理我,还好予劲满和善的,我下班回家后常到他房里陪他玩拼图。有一次我猛一抬头,发现他整张大书桌上除了台灯,就只摆了那个我送他的火车模型,心里顿时闪过一阵悸动,疲累的身躯像是一下子被灌注了源源不绝的勇气。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真正融入这个家庭的。
 
  后来,聂咏夷告诉找他要去美国考察,一去就是半个月。其实家里的事他大可放心——有司机负责接送孩子们,有王嫂料理生活起居,我也不可能趁他不在时虐待两个孩子……
 
  可是,他就是不放心。
 
  “冰箱上有遇到紧急事故时该打的电话。”他看起来十分焦躁,“有不清楚的事可以问王嫂。”
 
  “嗯,我知道。”
 
  “医药箱放在客厅的柜子里,不过如果孩子们身体不舒服,还是到家庭医生那里检查一下比较好……”
 
  “你以前不也常出差?”我觉得他实在太过杞人忧天了。
 
  “以前我都把孩子们送到他们的爷爷、奶奶那里。”
 
  这么说,就是比较不信任我了?
 
  “你别胡思乱想。”他轻而易举地看穿我的心思。
 
  “聂大哥,”我尽量用最温柔的语气开口,“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予勤和予劲的。等你回来,我们就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我们现在有在吵架吗?”他存心回避问题嘛!
 
  “我是说,可不可以别对我不理不睬的?”妈妈曾说我这种楚楚可怜的样子会让她有强烈的罪恶感,不知道聂咏夷看了是不是会不再那么生气?
 
  过了很久,他才轻哼了声,点个头算是答应。
 
  “那……等你回来,我有份礼物送你。”那时候,我们和和乐乐的,孩子也会因此而受到较大的欢迎吧!
 
  “我生日还没到。”他撇过了头,有点难为情的样子。
 
  “我知道,可是我好爱你!”这是我第一次表白哦!
 
  他很讶异地回过头看我,我被他瞧得害羞起来,微微扬起唇角低下了头。
 
  我终于对他说出口了!
 
  聂咏夷不在的这半个月,我很认真地想为自己塑造一个“好妈妈”的形象。为了和予勤重建友好关系,我买了张西卡纸,裁成卡片般大小,然后向予劲借了彩色笔,画上一个大女生向小女孩鞠躬道歉,用图钉钉在予勤房门的软木垫上。我一个美术白痴做这种事,还真有点不太顺手。
 
  可是,好象成效不彰耶!
 
  不过,或许是我肚子里孕育了新生命的关系,觉得母爱似乎是用之不尽、取之不竭,一直都是很真心地想对两个孩子好。有趣的是,他们从来都只唤我“盼姨”,却叫我爸妈“外公”、“外婆”——看来还是爸妈的魅力比较大。
 
  怀孕快三个月了,只有我自己能感觉到微凸的肚皮,谁教我坚持要让老公第一个知道这个喜讯!一有空,我就翻翻育婴丛书。以前写日记都半途而废的我,现在可是十分认真地在记事本上写下我这个准妈妈的心得和自己必须注意的事项哦!
 
  爸妈仍常唠叨我为何结婚半年了,一点动静也没有。以往我总是漫不经心地推托,如今心里藏了个令人晕陶陶的大秘密,打起迷糊仗来格外有意思。
 
  “不行,我一定要打电话给盛群,要他别老把儿子往外派。你们聚少离多的,怎么生孩子?”
 
  “爸,你上班时间‘召见’我,就为了说这个?”真受不了他!老是公私不分,还把话说得那么恶心。好在女儿我非常上进又有分寸,从不迟到早退、狐假虎威。
 
  “你要是怀孕了,老爸放你一年产假!”
 
  一年?!太夸张了吧!不过,好象挺吸引人的——不用上班、应酬,可以在家专心待产……不,我不能剥夺聂咏夷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权利。
 
  “爸,你少神经兮兮的,结婚半年没怀孕很正常好不好?”哈哈哈,我和聂咏夷不是不行,只是先隐瞒你们一阵子而已。
 
  “还不是你妈成天在我耳边叨念,怕你会遗传到她难以受孕的体质,搞得我也神经衰弱,只好找你施压啦!”我妈婚后三年,好不容易才生下我。虽说三年不算太长,但是对一个一结婚就一心一意想生育的女人,实在也是一种煎熬。
 
  我忍不住又想大笑三声,比起妈,我争气多了。嗯……也许是聂咏夷比爸爸争气哦!
 
  哈哈哈,等我公布了这个大秘密后,再取笑他们一番也不迟。
 
  “反正我又没有生儿育女的压力。”我故意吊儿郎当地说着,这可是爸爸当初支持我嫁给聂咏夷的说词之一。
 
  “先不谈这个。老实说,咏夷待你好不好?”
 
  “嗯。”我点了点头又虚张声势地叹了好大一口气,惹得爸爸紧张起来,频频追问我怎么了。
 
  “唉!他对我虽好,可就是比不上你对妈妈。”
 
  爸爸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却故作正经地板起脸,“天底下有哪个女人像她那么难伺候,你可别学她的坏榜样去虐待你老公啊!”
 
  是吗?我看爸爸挺乐在其中的麻!
 
  想到聂咏夷明天就回来了,我一整天都沉醉在幸福的前奏曲中。不晓得他对我怀孕一事会有什么反应?
 
  爸爸今天对我说,我在公司里的风评挺不错的。说实话,我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不过最近我倒是看谁都觉得可亲可爱。
 
  下班后,我开车到音乐班接予勤。她固定星期五下午去学一些基本乐理,刚好上课的地点离我公司很近,所以大都由我负责接她回家。
 
  我和几位家长站在教室的玻璃窗外,看着五、六个天真可爱的小孩开心地玩着乐器,我不自觉地笑开了。小孩子真的好可爱呢!不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改天就可以要聂咏夷陪我去照超音波了!
 
  等了约莫十分钟,予勤才结来课程,提着手提袋走出教室。
 
  “会不会很累?”我笑着接过她的袋子,拨开她有些凌乱的刘海。
 
  “爸爸是不是明天就回来?”她答非所问。
 
  “对啊!明天我们就可以一起吃晚餐了。”
 
  她很满意地点点头,才乖乖地跟在我身后离开。走近我停放车子的车位时,她突然吵着要去街角买鸡蛋糕吃。
 
  “不好吧,都要吃晚餐了。”奇怪,她平常吃东西也顶挑的,怎么会喜欢吃平淡无奇的鸡蛋糕?
 
  “可是坐我隔壁的女生说,那个老婆婆卖的鸡蛋糕真的好好吃。”
 
  “是吗?”我还是觉得不该在饭前吃点心。
 
  “我分一块给你吃。”她很慎重地和我打交道。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莞尔一笑。她这么小就懂得利益均沾的道理?
 
  “好吧!”反正鸡蛋糕应该占不了胃肠太大的空间。
 
  牵着她的手走到转角处时,冷不防地,巷子里冲出几个彪形大汉,手上赫然是一把把的枪,周遭净是民众的尖叫声,场面一片混乱。
 
  眼看情况不对劲,我赶紧拉了予勤想往回跑,没想到她却在听到警察鸣枪示警时,吓得愣在原地。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居于劣势的歹徒疯狂地持枪扫射。当一个身上已然中弹的歹徒邪笑着把枪指向予勤时,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扑过去护着她滚倒在地。
 
  “盼姨,你流血了……”她在我怀中抬起头来惊呼着。
 
  “别起来……”说完这句话后,我忍不住痛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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