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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 《生命的留言》 作者:陆幼青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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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2楼 发表于: 2007-06-18
实话实说
    2000年9月6日 天气:多云转阴
  到扬州的第二天了,天气不如来的时候那么好,状态也有点下沉,主要是两天来,连着几次给伤口换纱布都出了很多的血,虽然没什么其他的后果出现,但毕竟消损了体力和心情。我现在犹如电玩中的主人公,屡经征战,“血”不多了,几次突如其如的大出血,弄得我只觉得少了输送氧气的工具,这一阵子时常感觉到的缺氧怕与此也有很大的关系。
  血啊、氧啊,这些东西对健康人来说,虽然知道它们的重要,但几乎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但对病人来说,那是真要命的东西。
  算了,不写这些了,写多了,人就容易消沉,而现在的我,少了很多弹性,一往下沉,往往要化很大劲才能使自己状态反弹,跟最近的股市不一样,这就是我的日记为什么爱谈风月的原因了。
  想到明天要录制《实话实说》节目,心里感觉有点焦虑,说不清为什么,不是担心自己的体力和智力应付不来,就是心里觉得不踏实。
  吃了早饭没多久,我的不安得到了应验。莫名其妙地开始腹泻,一连两次,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感觉,然后就是虚弱的感觉,虚弱到迷糊。
  半梦半醒之间就到了下午,妻子终于不顾我的反对找来医生,给我打上了点滴。此时已是下午2点多了。
  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作好了一切准备。拍摄的现场放在了室外,一片绿意喜人的大草坪,一座小山坡,俨然一个天然的演播室。我们都觉得能在这样的环境里说实话感觉会很好。
  但好事多磨,除了该上场说话的我却还躺在床上犯迷糊以外,连老天爷也来热闹一下,飘了几丝小雨,让电视台的摄像们又是一通忙。
  所有人都在焦虑地等待,上百位观众也赶到了现场,散坐在小山坡上。
  是等待还是改期,节目组的崔永元他们犹豫不已。
  而我对此一无所知,我时而醒过来,并且想起还有这么件事在等我,但总是在我没作出第二反应的时候又昏沉沉地睡去。
  就这么折腾到四点多,我猛然从床上惊起,脑子里十分清醒,就像跟刚才比换了个人似的,我飞快地开始穿衣。等节目组的编导上来通知我准备改期的时候,他们惊讶地看到了站起来的我。
  节目很快开始,借着老练的主持人的帮助,我比较轻松地和家人一起完成了这次录像工作。
  一个多小时后,大功终于告成,草坪复归于宁静,天又下雨了,小雨,像江南那种小雨。
  晚上,躺在床上,我回味下午发生的一切。
  多日来积下的劳累怕是在西园这样的舒适里发作了,人就是这样奇怪。曾经有富翁突发妙想,让对面的公园里睡长椅的流浪汉睡到自己五星级的宾馆的床上来,结果流浪汉一夜失眠。
  人是动物,而动物对环境的敏感比我们愿意承认的要大得多。
  还有就关键时刻的清醒,我不愿把它理解成心情一类,我倒是真心看重《实话实说》,但它不至于能治好我的腹泻,我想,这可能是几年的教师生涯使然,当老师的人知道有人在等着是无论如何会醒过来的。
  至于天气,则是老天爷不落言诠的一种暗示了:
  我的日记本就是风雨间隙的产物,或者,就时间而言,它的预算从来就没有宽裕过,我有机会完成它的,不是在两次日出之间,而是在两场风雨两次日落之间……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33楼 发表于: 2007-06-18
摄影
2000年9月10日 天气:晴转阴
  一晃,在扬州的西园已经住了近一个星期了,只觉得心情渐好,且喜日记的写作也正常,没有上海那么多的电话和故事。唯主人的招待常令我觉得无以为报,自觉打扰过甚,不然我可能会在这住上一个月的。
  可气的是身体不识风月之雅,竟然不知道自己在渡假,最近又玩出一天好一天差的花样,差起来输液吸氧,好起来能写个三千字,一圈牌,真不知这算什么,令我难以从容安排工作。脸部的水肿也如国际石油价格,看涨,有几天那充气娃娃的脸直到晚上还在灿烂地笑,敷再多的冰也无用,气得我只能用“男子汉不以貌取胜”一类的话搪塞自己,但毕竟还是受其影响,尽量少笑少说,因为那少年儿童般的脸相跟死亡的话题联在一起,更会让身边人叹气,何苦。
  北京青年报的摄影记者卢北峰因要去上海采访周末的罗大佑演唱会,便难得清闲地和我们同住了几天,拍了不少我的娃娃脸照片,开始时我有点犹豫,但想到那娃娃脸常人除了吃多了盐,少排了尿,在哪家影楼能拍成?也罢,真面相示人,何惧?
  北峰,京城有名气的摄影记者。光头,商标。问过,不是赵章光等医生的病人,乃主动剃度求个超然的,常人难比的。北峰不美,长得简单而精神,小眼睛看见的不是物件,而是光线,抬头看天气的时候,心里先知道的不是阴睛而是光圈值,敬业。见可拍之物,手顿作端枪状,眼神摄下可用作女士防身教程的封面。我们相处甚欢,一起吃了两顿酱菜稀饭,他去过我家,这次星夜赴扬州,只为一个病夫留点影像,可见热情。
  我看见北峰摆弄那些专业级的家伙,颇有见猎心喜的感觉。其实,过去我也是一个摄影的发烧友,也曾在暗房度过不少个无眠的夜晚。
  很小的时候,我就纳闷,为什么父亲不肯买一架照相机,以当时父母的收入,买一架家用的相机还是不需要节衣缩食的,长大以后才明白自己不懂事,对腿部因伤而形成轻微残疾的父亲来说,和相机紧紧相连的户外活动说不定是他心头的隐痛呢。
  我的第一次摄影是在看了几本摄影启蒙书以后向照相馆租了一架方镜的120,在上海的和平公园开始的,照相机很有古董的感觉,是上海的产品,仿的是德国的一个名牌,很容易出错,忘了取下镜盖、没拉快门联动杆、对焦艰难,不过我还是一次就学会了拍照(注意:不是摄影),在念中学的时候,二姐夫给了我一套暗房器材,我很快熟悉了黑白照片的暗房技术,还玩过点木刻什么的特技。
  大学里,我成了上海大学生摄影协会的首批会员,开始把镜头对着我不认识的人,或者叫创作,记得好像还骗过一个小奖。
  知道我此生所做的第一项生意是什么吗?
  我的商人生涯是从在校园里开影社开始的,那时的华师大校园没有学生经商,我算是开了风气之先。我的影社叫“一定好”,写了几十张海报,贼似地半夜贴遍校园,专营黑白冲扩印,那年头人好骗,再说我的价格还很有竞争力,于是生意不错的。
我呢上午对付功课,中午去南京路采购处理的相纸,那时我就懂规避风险,不压仓,下午在校园摆个课桌设摊收件,吃了晚饭进校团委的暗房干活,下半夜睡觉,生活很紧张,收入折算下来高过教授。
  在过足了瘾,也用完了劲,大约是二十天的样子,我终于关门歇业了,最后一清点,零库存,我和同伴每人有近200元的收入,我记得是去撮了一顿,并买了一辆七成新的自行车,这二十天就此了了。
  我还是很爱摄影的,之所以今天拿起的还是笔而不是镜头,恐怕是在黄山上受的一次小小的打击。
  大学里的一个夏天,我和好友结伴上黄山,那时拿的已是美能达的带内测光的家伙,借的,在当时已经有点气势了。
  我很努力地扮演摄影家的角色,一路登山辛苦仍不忘用“框框”取景,在我的努力还有得到检阅之前,我忽然在山道上遇到了一位真正的摄影家,嗬,那排场,两个挑夫,一个挑胶卷,另一个挑器材,先生走前面,胸口两架配不同镜头的机器,那一路走,幕布快门和电动卷片机的响声就没停过,好听得要命。
  我停下,等他们从身边走过,偷眼瞧那相机上的牌子,英文、罕见、不识,只觉得胸闷气短。
  等他们不见了人影,我忽然有一种想把手中相机扔掉的冲动。骂人是不对的,这就是我心仪的摄影艺术吗?我当时的感觉就像找到的女朋友是机器人一般别扭,如果给我这样的家伙,给我用不完的胶卷,像电影一般的扫射,能不出作品吗?
  我做不到,我成不了好摄影家的。
  我的沮丧记忆犹新,哪怕是今天。
  事后我才知道,那大款是香港的一个老爷子级的摄影家,而我的相机终于没有出产品。
  别了,我的摄影家梦。
  现在想来我的情绪是不是过于激烈了?少年情怀,放弃是多么容易,而人到半途,取舍又变得难上加难,我们不习惯放弃,也不见得真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人之愚执,可见也。
  北峰勾起了我的旧梦,也引起了一种深切的悲哀,如果不是病魔缠身,我也许真会一掷万金,添一套发烧级的装备,买一箱胶卷,再续旧梦的,或者,很老干部地说一句:退休以后咱玩这个。
  算了,中国是不会出现“南坡北峰”并峙的大好局面了。
  一段旧梦,几张泛黄的照片,几多朋友真情,全在这儿了,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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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34楼 发表于: 2007-06-18
宠物
2000年9月11日 天气:小雨
  扬州归来,进得家门,便有那熟悉而温情的欢迎。
  不要误解,妻正和女儿在我身后努力地卸运装备,家中再无他人作港台肥皂剧的常见动作,只是有一条小狗,叫作“贝贝”的,开始上演它的欢迎大典。
  这类欢迎仪式一天要发生多次的,甚至去买张报纸后归来便能享受的,因这次离家日久,贝贝的仪式属大典一类,一套一套的,费时费力。
  我正是从这一点认识贝贝的智力的,它的欢迎仪式最能够反映它的世界观:它对主人的角色定位,谁管吃饭的事,谁管哄它的事,谁管揍它,不同的对象仪式的形式和重点是不一样的;它对主人行为的判断,是正常上班,还是采购归来都有数,采购者一般都受到有别于常规的欢迎;对时间的判断,是离家短、正常、还是偏长都会在仪式中反映,这一点最让我纳闷,这小东西莫非会看钟?不归呀,还得看懂日历,知道千年虫的危害和对付方法。
  贝贝,我们家的第四员,据说是西施,我看品种不可靠也不考,一身白,近了看,还是色彩丰富的,十来斤,雌性,因而有减肥的说法。妻唤作小女,小女唤作妹妹,我迫不得已在为狗父和收养狗女间作痛苦选择,近期不想决策,回避。
  贝贝来我家一年多,按狗世界的理,怕已是娇客一类的了,为此常感叹人类的麻烦,常有养了二三十年的儿女尚有不能出去觅食的。
  贝贝应是常人说的宠物一类,由我率先引进。先是从花鸟市场买过两次那种可爱如玩具的狗仔,因那狗太小,终都夭折,花了学费,却教出了家里的两个,一个接一个地对狗痴了,而妻原本是怕狗甚于狼的。
  接下来的故事不能再多写,哪个家里有猫狗和其他宠物的没有一卡车常说常新的故事?套用前辈文豪名言:有宠物的家庭是幸福的,而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
  宠物在中国的地位正在变化之中,但总体的日子并不算太好,官方看到的是管理上的麻烦,有学问者厌恶的是玩物与志向,乡下人倒是支持城里人养,不过也看不下去那股酸劲,惟宠物一族,人来疯似地壮大,且宠得更上层楼。
  国外的宠物如日中天,有那爱狗甚于人的事,简直上不了报纸。不断有“歧视”性的法规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倒台,那宠物有送进监狱的,每个犯人人手一匹,充当软化大使,据说效果不错。
  我是介乎两者之间的,我爱小动物,但没到“宠”的地步,只是坦然接受贝贝给我带来的种种欢娱,不过有时想想,贝贝比小女更幸福,至少我不会拿一块狗饼干,训练它做一些动作,更不会追着检查它的功课,是否弹了琴等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家来这么一匹小动物并不合时宜:我是只玩不动手的看家,妻既要照顾我这么个挑剔的病人,还要操心女儿的学习,实在不能说有余力,惟一可以的条件是那个40平方的公园。
  人尚自顾不暇,何况狗乎?
  养了贝贝之后,妻便结识不少同好,主要是邻居,我们那一带是狗“口”众多的。我不愿因狗而交际,便在一旁听各种各样的故事,听了以后,便有了大致的印象,其实家家有本经的,上面并没写着可以抱宠物进门的。
  于是悟道:不是宠物需要我们,事实正好相反;
  我们不是在宠动物,其实在宠自己。
  宠物原是自然界里鲜活的生灵,是人类贿赂了它们不知多少代,才变成今天这种宠物依赖人类的现状的。而人类贿赂动物的居心险恶得我此刻把它写下来都觉得惭愧。
  人类是为了解决改变狩猎的艰辛和低效率的状况才贿赂或者驯养动物的,真是个天才的阴谋,人类竟然有办法叫自己的食物天天主动跟着你,等待那一天缺乏食物时吃掉它;叫一种动物管理另一种动物,人类可以腾出时间干一些画画、唱歌的叫做艺术的事情,宠物产生于那个阴谋,在那种环境下,我想,所谓的宠物就是当饥饿来临时最后一个被吃掉的动物。
  今天,我们以近个不再吃宠物,我们待他们很好的,我们尽量以人类的标准来对待他们,像人类一般的服装、狗罐头、甚至狗医院,我们为它们争取各种权益……可惜的是,这并不是人类开始赎罪,而是新的一轮阴谋,当我们不再为饥饿担忧的时候,我们开始为自己的心灵担忧,希望不会背叛和反抗的宠物能够及时地安慰我们失衡的心,就像家庭按摩师……
  在这里我很不修辞地用了不少的“我们”,我是想通过这种方法说明自己其中有份的,同样不那么崇高,不说替古人顶罪吧,也摆脱不了干系的。
  今天,我们开始宠宠物,因为有些人已经将宠物的生活标准置于自己的生活标准之上了,自己可以粗茶淡饭,小东西们得营养齐全,可谓全心全意,这样的人从宠物身上得到的乐趣和前者在本质上一回制,也是一种绝妙的心灵按摩,因为付出和施爱于人本是人类的一种需要,一种高层次的可以带来欢愉的精神活动,但我们常常在经历了背叛后畏缩,而宠物的忠诚是毫无疑问的。
  我们宠宠物,真是在宠自己啊。
  贝贝不合时宜地到了我家,使我的病中生活快乐不少,也似乎“哲学”了不少,不知它以后会想我吗?会记住我吗?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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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35楼 发表于: 2007-06-18
中秋
2000年9月12日 天气:多云
  病人一类,如我,是最怕中秋春节这样的节日的,因为,只要条件许可,家人当是要团聚的,更因为年年中秋月相似,怕的却是来年“物是人非”的。
  极有可能,这是我生命中最后一个中秋了。
  本想就此平平淡淡地过,不留任何文字的,但由于这日记天天地记着,缺了就缺了,虽然总有这缺了的一天,但想到这关乎勇气,总不应回避地缺了。
  中秋,选择和家人共度,在二姐家,这是每年的旧例,今年也没有什么理由改变。大姐一家远在深圳,且厂务烦忙,便不回家了,只是饭后通一阵电话。
  家人都十分关心我的情况,但并没有什么问题提出,问什么好?如何答?大家都避开了。母亲前两天看《实话实说》中的我,一天看了3遍,每每流泪,但见了我还是欣喜和平静的。
  老实说,我能面对死亡种种的残忍或严酷的事实,但未见得能在老母和家人面前保持平静的,好在家人和妻一起努力维持着气氛,两个小孩也一如既往地斗嘴,让我安慰不少。
  节目是什么?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那是第一次胃癌开刀以后的第一个春节。那时我刚拆了缝在肚子上的线,心中是一片茫然。当时,我的生活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乏善可陈,穷,没钱,孩子年幼,与妻子在很多地方意见并不一致,自己的事业才起步,不知有否东山再起的那一天,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心境,我要过怎样的一个年啊!那个春节是在二姐家过的,妻正在让我把家装修一下。我现在会议起来,那个春节的记忆并不灰暗,至少,比现在的我要更多一点活力和勇气。
  是因为当年我并没失去信心吗?
  节日是什么?原来我以为它是中国这样的农业社会里,经历了多少年后形成的对农时的总结,但自己成了一个病人,真切地体味到了节日对病人的心灵的改变和打击之后,我发觉不尽如此,至少像中秋、春节、清明之类的不是。
  这一类节日源于时但更关乎情,很多中国人在想起这些节日的时候,根本不会在意它们所代表的季节,而是它们所代表的情绪。
  几年的病人做下来,我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问题有了答案,好在日记不需要展开论证什么,我只要把想到的写下来就行。
  节日是古代的智者创造,是平静的河流上的一道堤坝,它提醒人们不要让很多重要的东西随着河水白白流逝;
  节日是隔断生死的一场仪式,没有节日的阻断,你会觉得逝去的人一直在你身边,而节日给你一个明显的标记,让你在大恸大哭之后知道,逝者已逝,生者犹生;
  节日从智者的免费晚餐演变而来,对冥顽不灵的大众,智者用美味开启大众对自身境遇的思考。
  …………
  中秋夜平静的过去了,好在没有月亮,不然那白色月光撒在伤口上会像盐一样的。
  幸好,关于过去我什么都没敢回忆。
  我在深夜,从妻手中要过方向盘,开车在上海的高架路上奔驰。
  记住,永远不要祝病人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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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36楼 发表于: 2007-06-18
自助餐
    2000年9月13日 天气:阵雨
  不知怎么想的,应了朋友的约,去吃自助餐。
  近日去餐馆用餐是少了很多,即使在扬州西园的那几天,我也是多麻烦服务员送餐的,因为现在对饭店很挑剔了,影椅子坐不了,空调太冷了不行,人太多了受不了,反倒是菜如何不重要了,同意吃自助餐的初衷现在想来大概是怕朋友点菜为难,干脆各取所需的好。
  自助餐设在某家四星级就点的大堂一角,不菲的收费,当然灯光烛光乐队一应俱全,品种也是中西合壁,丰富精美不在话下。
  进得餐厅,同伴们在美食前作鸟兽散。我也是向来爱自助餐的,就像我爱超市购物一样。
  我拿着盘子,从容地穿行在餐台之间,依然像过去一样选择着自己的美食,只是在量上减了许多,一圈走下来,我的盘子也满了,不过不是那种堆积的满,而是样品陈列式的满。
  尽量不引人注目地坐下,开始对付面前的食物。
  才吃了没几下,我便发觉自己犯了错误,我根本不可能把这些东西吃下去,哪怕是五分之一……一时间,自助餐的种种好处都化成了尴尬,和桌吃饭你可以掩饰自己,即使到了你的餐盘里也可悄悄地倒掉的,而自助餐呢?每一样都是你自己挑进盘子里的……我心中的痛楚真是难以形容。
  我应该知道的,肿瘤引起的水肿已使我无法正常地吃早饭和晚餐,僵硬的脖子和狭窄的食管在早晚间使得我无法下咽一般的食物,除了午餐还能吃点饭以外。一般来说,晚餐我总是艰难而尽可能地多吃进一点,但那需要牺牲优雅的吃相和伴随着不停的剧咳。我不应该让朋友们承受这些东西的,而是早应该自己避免的……
  其实,我应该想到自己的现状,只是“吃”字当前,顾不了许多,我的食欲目前跟健康的时候一样好,怕不是身体康复的缘故,只是肿瘤在我体内又招新生了,像大学开学似地。
  接下来的事就变成了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惩罚。我尽可能不动声色地吃点能对付的东西,但主要的工作是让我的盘子看上去像好胃口后的残局,而不是浪费的模样。我无法向任何人解释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朋友们会惊讶一向自我控制有度的陆幼青会变得不知道自己需要或者能吃什么,能吃多少。
  布置这一切跟吃完这些食物可能还是前者更费劲,我还算十分幽默地想起豆子先生在一间高档餐厅的与我异曲同工的经历,并努力让自己在极度沮丧的同时保持一定的交谈能力,回答朋友们的问题。
  终于弄完了。我恶狠狠地喝了一杯果汁,不再讲究礼仪,坚决退席了。
  离开餐桌,我独自一人走,留在唇齿间一颗细小的食物突然让我猛烈咳嗽,像是刚才的欠账,咳嗽,介乎于窒息边缘的那种咳嗽……几分钟后,我擦了擦眼睛,继续走,我知道,那眼泪有一部分与咳嗽无关的。
  这个晚上我始终在念叨我是知道这一切的,我是能避免这一切的,我始终在想“贪”和“欲”这两个字的深深含意,包括佛教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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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37楼 发表于: 2007-06-18
台风
2000年9月14日 天气:大雨
  今年的天气像是在跟我过不去,台风一个接一个,很有节奏感,好像还在比谁更大,弄得上海人民几乎每周都要严阵以待,各级领导轮流跑气象台,研究台风爱上哪,只是苦了电视记者,知道不该盼那屋倒人亡的悲剧发生,可风里雨里一夜下来,没新闻,总不见得再做一遍旧题目吧?
  还有比那电视记者苦恼的那就是我了,台风带来的阴雨和气压急剧的变化让我的日子十分地艰难了,精神上的压抑,伤口的疼痛和缺氧的感觉缠绕在一起,真是难以言说。心里时时发狠,这台风再捣乱,我真会买张机票走人的,去哪里无所谓,有太阳,没狂风和阴雨,够氧气就行。
  可飞机也停了。
  是天气,更是情绪,我在沙发上从早上七点钟坐到下午,竟然写不出一个字,时而昏睡时而抑郁。不过,我的心智还是十分清醒,知道今天我必须写点什么,这既是日记体的残酷,也是日记体的好处,我不能让一场台风把我击垮,前路凶险,台风可能只是温柔一刀而已。
  现在是下午三点了。
  现在的台风都十分可笑也十分可气地有了自己的名字,不再似过去仅有一个号码,我倒觉得号码好一点,有一种战争的意味,临战的感觉,能唤起战胜台风的勇气。现在与国际接了轨,各国轮流起名,叫什么黛比安,悟空一类,要么不知其所云,所寓为何,要么莫名其妙给安个动人的名,倒让那凶恶的云团如面团般温柔了。今有“悟空”,以后保不准会有“八戒”,这让以后的动员令和新闻怎么做啊,“团结起来,迎战八戒”、“上海在八戒面前安然入睡”……
  这样的笑话我们不出,外国怕是难免的。同样,外国人起的名,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台风的芳名和暴烈我是在前几年就领教了的,那时在珠海,看香港新闻,足足看了三天我才发觉时事评论员说得很起劲的不是什么女明星,而是台风。
  我这辈子真正体会到台风威力的也是在珠海,那是一个下午,为了一件重要的事,我不得不从蛰居的宾馆客户里顶风冒雨外出办事,去的时候打的,没觉着什么,只知道的哥面色发黑而车身打飘,回来的时候找不到车,便想也就几百米,步行也可以的。
  心里不慌,记得还买了点吃的备战备荒,一手打伞,一手拎了东西,便冲入雨中。前面的一二百米可能借了高楼的光,不觉有异,反觉雨小风轻的,便更大胆了些,开始小跑,想尽快到“家”,正在这时,忽觉有人推了我一把,拿伞的手一紧又是松,我低头看伞,但看到的已不是伞,而是很抽象的几根金属丝,至多可算作设计师的意念一类。
  接下来的路让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风。
  一阵风吹来,我便和其他路人一起,叉开四肢往马路上一趴,不管那是什么地方,你想直起腰都不行,一律趴下。开始我真的觉得很屈辱,但又觉得比让风吹得满街转要好一些。
  于是,我几十次趴下在珠海的交通干道上,又几十次跃起迅跑。那黑色的柏油路面、沿着路面裂痕四处惊慌地乱窜的小水珠和贴着背心刮过的风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花了近一个半小时走完了这段平时只需要几分钟的路。
  回到宾馆,我依然为这段风雨之路而兴奋,这于我是全新的体验,我对自己的表现满意,唯一生气的是那袋食品不知所终,这些东西本是今晚很好的电视伴侣啊。

  那一场台风离今天有多久?十年都不到。
  如果谁要感叹岁月无情,造化弄人什么的,我倒是个不错的案例,他可以免费拿去用的。
  故事是可以说给别人听的,唯有辛酸是自己的,送给人都不要的。
  当年在雨中那个被风吹倒又满不在乎地跃起的陆幼青而今安在?现在这个坐在沙发上喘气的家伙有过那样的过去吗?
  当年从马路上“滚”着回来的陆幼青为一袋超市点心痛惜,而今,他在计较大自然免费供应的氧气,同时,还固执地认为,凡是用钱买得的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为什么这样,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
  这个所有癌症病人都千百遍问过的著名的问题终于也从我的嘴巴里蹦了出来。我知道问而无益,问而无答,但此时此刻的我即使正站在圣殿上也要问,我太需要放纵一下自己的情感了。
  我写的仅仅是个小人物的日记罢了,又不是在抄羊皮上的经书,大可以高呼心中所感,比如此刻心中喷薄欲出的:“骂人是不对的,台风!”
  想说什么就说吧,电影里常这么说,我想,哪个心理学家兴许会研究我的日记,要给他点新鲜素材。
  造化弄人可在瞬息之间,也可像我一样慢工出细话,费上个十年时间,命运变了。
  我有时想,这一快一慢不知两者哪个更好一点,我是没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的,因为我心中浸满了这种慢节奏的苦。
  怀疑,天堂里有个车间,专事更改凡人的命运,因为是天堂,劳动纪律便谈不上了,出错自然难免。而我这号的是天使们带回家的私活,纯手工的,做得自然就更慢,停停做做的,只不耽误交件便可了。

  人类对台风的评价从一团糟正变得日渐温柔,因为台风给内陆同时带去大量的水份,取名算是一种惠而不费的表示。
  台风给我带来的觉悟也是深入的:想知道人的心灵什么时候成熟吗?
  当天气变化不在于肌肤,而深及你的心灵。
  天人合一,是也。
  你老了吗?
  答案同上一问题。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38楼 发表于: 2007-06-18
给女儿:留学去(一)
  2000年9月15日 天气:小雨
  在第一家媒体来采访我的时候,我曾经嗓音低沉地对家人宣布一条“家规”:女儿不得接受采访。
  我很怕竞争激烈的记者们找新闻最后是从女儿身上,倒不是担心童言无忌抖落出什么内幕,而是不知道她那既稚嫩有时又惊人的世故和老练的心能否承受这一切。但在随后的纷繁中,女儿沉着的表现让我满意,此次扬州之行,制作实话实说节目,虽然她只在扬州呆了半天便赶回学校,我们父女俩既无事先的交流,也没有事后的评说,只是淡然面对这一切,且所作的即兴回答也颇见我的风格,令我欣喜,也使我对下面要告诉她的话充满信心。
  这个话题徘徊于我的唇边足有几个月,我跟妻谈起过多次,担忧的是时间的跨度大了一点,怕她理解不了,但她的表现却让我觉得现在正是谈这些的时候,那就谈谈吧,一时理解不了还有妈妈呢,至少老爸在这里很清晰地表达了他的想法。
  孩子,你可以把它看作一封寄早了的家信:
  走,留学去
  中国向有游学的传统,学武的把师傅那一套学会后,便下山、出庙、离观,然后四处找人打架,收集做大侠的积分;学文的麻烦一点,要背着书,上些名山大川去看看,记住些风景的模样和风土人情什么的,以便日后作诗的素材,更重要的是要去认识很多对你有用的人,呈上自己的作业请人多提宝贵意见,一为了到时有人举荐,譬如当代写了书请名人作序;二是广交同道,以求日后声气相通,盼自己也盼别人得道升天有个机会;三是找地方蹭饭洗澡添些盘资,因这风气名声好听,且主宾双方都有了“雅”、“勤”之类的好评价,又尽了玩兴,饱了食欲,再过个三五年,忽听新任道台竟是当年一发善心雪夜留宿的那个穷书生,便暗地里弹冠相庆,知道好日子不远了,这样的好事只要能做谁不做?
  游学是辛苦的。那时的交通可以想象的,且信息模糊:临川的某某、金陵的某某,每见一个某某都可能化半年时间,待到了门前递贴子,还不知某某是否健在呢,但有人乐此不疲的,有一游十几年的。
  这真是中国文化的一个优秀的发明,它与中国人强化式传授知识的方式结合完美,先花十来年强化学习印在纸上的东西,再四处奔波受苦受难,强化训练做人和积累处世的经验,以过去的信息交流手段和时空观念,这实在已是最好的方案。
  留学则是近代的事了,当中国的皇帝们意识到了四书五经里没有造兵舰的图纸而外国列强对没有吃过面包的谈判对手日益不耐烦了,于是,留学的故事就开始了,政府想的是他山之石,而外国人想的是下一批官僚除了肤色,心气却是跟他们相通的,省得每次都要打完了再谈事。
  这种留学的模式维持了相当一段时间,结果以双方的失望而告终。然后,过了几十年,我们再次看到的留学却是有一半政府背景另一半个人意志的留学浪潮,这次浪潮对中国的历史影响是巨大的,没多久这些人就全面改变了中国的政治、军事、和科技的现状,中国GCD的第一代领导人主要是他们组成的。
  第二次以个人意志和政府意愿结合而成的留学浪潮始于八十年代,衰于九十年代,但延续至今。
  这次浪潮可能是对中国历史影响最小的一次,因为它带有过于强烈的逃避中国七十年代的混乱和过度的贫困的个人原因,这支留学队伍中的太多的人只是想着美元和人民币的差值,想着自己受到过的一些不公正,他们完全没有做好留学的准备,语言、经济积累、知识积累,他们下了飞机,便努力地去争取一份小工的机会,然后用国内外工资的差额来支撑自己,不被现实击垮。其中的情形,作为电视小孩的你应知道不少,知道的。
  这次留学浪潮对我们的民族和国家是一次亏本卖买。我们少掉了很多人才,却多了一批在异国极顽强地生存下来的中产阶级亲戚。
  这次浪潮行将结束,孩子,以你的年龄,你面临的应是下一次全新的留学浪潮。它是什么样的?我稍后会给你描绘,我们先解决其他两个小问题,它们是大问题的前提。

  我们先聊东西方教育的差异(吓,大题目,可以拿两次博士,是,不过你要注意老爸的用词:聊而非论),东方教育,我的意思本应是由华语教育和印度语系的教育二分天下,相应成趣的,但印度的种姓制度和过于强烈的宗教影响使得它的教育对外辐射不如华语,所以亚洲一些重要国家的教育更多的是跟咱们中国很相像。
  东方教育的优势、缺点、特点、卖点,其实是合而为一的,那就是训练。
  刻苦的、重复的、机械的、年复一年的训练,直到这种训练成为你的本能,然后,这种本能会在某一时刻突然升华成一种高超的技能,战无不胜。这就是很多东方人在某些领域取得无人企及的成就的奥秘。
  而西方教育呢?且以美国的教育为例,美国人拿不出悠久的历史来炫人,但多种文化杂处,俨然兼容并蓄的大家之风。
  美国人的教育重视个体差异,让每个人的特点尽情发挥,然后再以冥冥之中自然成才的概率来收获,中庸之材,快快乐乐大而概之地学一阵子,有了谋生的本领了就奔社会了,而那上选之材是不会埋没尘土的,早有人殷勤地架好了梯子。
  整齐划一的训练是痛苦的,但成品率也高,而沙里淘金对金子而言是轻松的,只是收获少了一些。
  两种方法产生的顶尖人才都是优秀的,中等之材则是东方的经典,西方的圆通,一胜在专,一长于变,而那落选的下等之选,东方的可能一辈子都洗不去那失败感和屈辱,而西方的那位可能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清楚,很自在地活着,天天想着跟谁谁是平等的。

  现在少有人再费劲论证谁更成功了,东西方之间倒是像一对相见恨晚的恋人,彼此都想着在自己的生活方式里加一点对方的味道。
  只是,这样一来,怕是没了人才的多样性,少了很多异趣的。
  孩子,你的教育至少从现在来看还是东方式的,但已有较重的西方渗透,就像现在超市里卖的小白馒头,配料表里竟有了牛奶的字样。你正是那种“奶香小刀切”,在此,我提醒你,你是个馒头,而不是生而就是的面包,你的优势在你的馒头身份,而不是面包的香味,所以,千万不可轻视和畏惧东方教育的严格训练。你要再静心接受几年馒头的生活,哪怕身边的同学已经成了花色面包,你都不要担心,过几年,你想做面包的时候,你的同学们会发现自己是馒头芯面包的相,而你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同时做面包和馒头。
  可能玄了点,不懂之处问妈妈,她面包馒头都懂一点的。
  啊呀,太长了,还只说到面包的事情,今天先打住吧,明天爸爸跟你谈具体些的事。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39楼 发表于: 2007-06-18
给女儿:留学去(二)
    2000年9月16日 天气:阴
  昨天我们聊了面包与馒头,今天,我们来琢磨游学与留学的区别。
  表面上看,这两者多有相似之处,都是学了不肯毕业,要跑到很远的地方去找一个结尾,这情形有点像新车型出厂,要出上几趟远门才作得了数,尽管现代汽车厂里的实验室已能模仿各种路况。
  从内在的精神而言,它们的勇气也是一致的,都是以一种强烈的求知欲来克服远行的风险。陌生、孤独、或多或少地失去家庭的支援,远行的学子求学道路上的这些苦井从来就没有干涸过。
  但游学和现代意义上的留学却是一对死敌。
  《围城》里的方鸿渐吃的就是这个苦,钱钟书先生慧眼,早在几十年前就明白这一点,于是造了个旧学功底很深的小方,让他当了这个游学生的角色,并永世不得翻身。这本书哪天你要出国留学必须带上。
  简单点讲,失败的留学就是游学。游学的种种昨天我已简单地描述过,那是在古代的时空观念下和信息交流的障碍下的产物,信息障碍现在都几乎不存在了,而地球也早已有人管它叫村庄,你还游什么?
  游学的前提是你已掌握了全部的书面知识,再去游历以印证和优化和渲染,现在谁还敢说自己一肚子书来着?
  游学的特征是:无计划、无阶段目的、被动接受知识、交友求学并重、寓学于乐。
  留学的要求正好相反。
  孩子,你知道了留学的大概,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关于你的了,为什么你要去留学?
  答案很简单:因为你所处的年代。
  秦始皇的年代,你有一把青铜小刀就可算作武装人员了,到了清朝也不过是重小刀换鸟枪,即使今天,还是枪的年代,不过是加了个激光瞄准器而已。
  但十年后,你的年代是什么样的呢?老爸天生是个幻想和预测的高手,但我没必要对你描述十年后的电视机有多小,小到可以贴在角膜上,我只挑我肯定的事情说,十年后:地球会更小,不是它小了,而是人类的动作快了。变小了的地球,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躲不开,你没办法作为一个东方女孩而只了解本民族文化的一些东西还要奢求美好的生活,你必须了解另一半世界和另一半人。
  留学是最好和直接的方式。
  东西方文化的交流和冲突在所难免,尽管它可以有多种表现方式。
  通俗点讲,鬼子快来了,而你也要作为鬼子到国外去求学。
  不要心存侥幸,和惧怕远行的苦,从小爱时髦的你当知不合时宜的可笑,就像满大街的人都换了春装,而你却忘了,还是一件棉风衣,这什么感觉?
  谈到这,你也许会撇嘴、窃笑、不服:“你自己不也是留在老区干革命了吗?好像自己放过洋似地,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这话倒是不假,老爸没留过学,但对此研究了几年,也并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最后的研究结果并不因为老爸没戴过外国校徽而无效。
  留学是我们那一代大学生几乎共同的想法,妻到现在还在以此教育我:“看看,女怕嫁错郎不是?要不我现在巴黎街道喝咖啡呢,拣鸡毛菜?法国就没鸡毛菜……”

  玩笑归玩笑,老爸当年没有成行是因为心虚,因为我觉得自己没作好准备。
  我向来反对那种逃难式的不顾一切的出国,更不愿意去洗盘子谋生,为什么我要放弃在国内做餐馆老板的机会要去做小工,而对于我心仪的那种真正意义上的留学,我缺乏起码的准备:
  知识背景准备:我要在短时间里取回真经,至少要熟读入门的常识,而我所学太偏;
  经济基础准备:穷书生一个,不洗盘子吃什么?
  时间储备:我如果要准备好上述这些,必得时日,待到学业有成,别人已经跑出很远了,龟兔赛跑的故事打小就没有骗过我去。
  以上种种,使我留在了老区,但孩子,这些障碍对你是不存在的,从现在起,你有几年时间准备,还有妈妈会帮你,只要你自己努力,肯定会成功的。
  做你的准备吧,不要以为外语无足轻重,只在看碟上网时用,外语有多重要?你试着找一个陌生的城市住下,一星期不说话,体会体会在外国做哑巴的人地两疏的滋味,你就会明白的,你有很好的条件,几乎天天有外语课,班里还有那么多老外可以切磋,这样的机会以后很难得。
  钱倒不是你操心的事,但如果先学会理财包括节约,那真是太好了。
  还有一点更重要,不要立志于出国求学,就偏废了其他学业,前面唠叨了那么多,你应该可以看出,留学的目的不是拣一个丢一个,学会了西方的掉了东方的,女孩子家,学什么狗熊收苞米?要尽可能地多地了解身边的人和事。
  记得前两天在扬州的瘦西湖的事吗?你会想到那所轻易不对外人开放的深深庭院里,会有这么一间眺月堂吗?那里会有一架古筝等着你吗?你当然不会想到。如果你没有在琴上的数年苦练,那架琴会沉默依旧,如果这是个机会,对没有作好准备的你来说,可能不知不觉地永远失去它了。
  永远记住这个你和爸爸一起度过的黄昏好吗?
  关于学习,我要说的全在那里面了。在这里,我再唠叨最后一遍:不要自作聪明把知识分成重要与否、有趣与否、有用与否,喜欢与否,让知识等你的事业,不要让自己的事业停下来等你学知识。
  在你的年代,你有成为半文盲的危险,
  去,孩子,勇敢点,走出国门,做个留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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