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出手时显身手
在故乡的鲁祥城里,有一条名闻遐迩的将军巷,从北到南有三、四里路长。街道两旁散落着几家叫什么“堂”的酱菜铺,叫什么“斋”的杂货铺。有条小河把这深深的巷子拦腰截断,河北这边是小镇的热闹去处,熙攘的人群摩肩接踵,南腔北调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这是将军巷过去的模样。
近几年,小镇人疯了似地盖楼房。好像一夜之间,将军巷就陷在了地底下,站在楼上往下看,将军巷成了一条河,整天飘荡着五颜六色的沫。而那条真正的河却成了一道臭水沟,浓墨似的河水散发出难闻的气味,熏得小镇人昏昏欲睡,木木的没一点儿精神。
这样相比之下,就使那位卖簸箕的李老头,站成了这将军巷里一道奇特的风景。
老头儿叫李真和,可没人叫他的名子,大人小孩都称他李簸箕。古板的老脸上似乎失去了激情,两腮早已突破牙的防线,向中间使劲地挤进去,皱褶密布的额头闪着古铜色的光。李老头卖小簸箕总是用麻绳串六、七个搭在肩上,或是前三个后四个,或是前四个后三个,吆喊时,两腮像风箱似地呼嗒着:“买——簸箕——喽,小——簸箕。”声音沙哑着,但节奏感极强,常引得行人多看几眼。
老头儿自己编的小簸箕,也是极好的上品,雪白的柳条勒得密密实实,不漏一点缝隙。簸箕嘴儿依旧用结实耐用的杨木或椴木板条。既轻又簿,并且决不用胶合板。老头卖簸箕很自信,言无二价,有人拿起簸箕挑毛病,老头儿也不多分辨,只是拿起簸箕用手拍一拍,再使劲地握一握:“多密实,多硬铮,到哪儿去买?”这时买主便不多说什么,也不打折扣,掏出钱来递上去。李簸箕就笑笑,说一句“您走好。”
李老头好像从很久的以前悠悠荡荡地漂进了现在。使他在人们的眼里有了很多的特别。使人们愿意多看他几眼,甚至看不见他的时候想着他。这样就使人们以为他一年四季总是在将军巷里逛。特别是他五冬六夏都是一身黑。春暖花开时,他把一条肥大的抿腰棉裤直穿到初夏,然后又是一条抿腰的单裤穿到下秋霜,让人们感到他永远地没有变化,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几乎成为一种永恒。
这年夏天,李簸箕又一次走进了青菜市,菜市是从将军巷叉进去一百多米的大棚子,两边的菜摊把道儿挤的不能再窄了。这天,偏偏就开进一辆汽车,小贩子们一边无可奈何地搬筐端盆,一边骂着司机难听的话。节骨眼上,偏偏又从对过骑自行车进来一个喝得摇三晃四的小伙子。小伙子咧拉斜歪地就和汽车挤到了一块儿,然后就往车下倒去。周围溅起一阵惊叫。这工夫一条瘦骨嶙峋的胳膊伸过去,鹰爪般的手像抓一只小兔子,眨眼间就抓住了小伙子的裤腰带,拎起来,连人带车子样正正地立在道旁的菜摊上。
等汽车开跑了,小伙子也没有影了,老头也不知啥时候走的,人们才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那李簸箕好大的劲儿。”
“你看他老了,年轻时可是条龙。”
“啥龙?”
“小白龙,打小日本那会,挎双枪,百步穿杨哩!”
李老头是不是小白龙,有没有挎双枪、百步穿杨的传奇人生,无人查考细究,不过从此,人们不再叫他李簸箕了,都在心里叫他小白龙。
可是,这位古怪而神秘的李簸箕,还是原来的那个老头儿,一年四季不变化,背着簸箕串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