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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琼瑶全集》之《望夫崖》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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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2楼 发表于: 2007-07-01
33.夏磊



  心眉死了。心眉的死,震碎了夏磊的神志。他分不清自己的情绪是怎样的,也无力去把自己那破碎的感觉,再拼凑整理起来。他觉得彻底的失败了,输了!从五四以来,那燃烧着他整个人生的新思潮,到此作为一个总结。死亡,把所有的爱恨情仇,全体带走了。夏磊这一生,面对过两次死亡,一次是父亲夏牧云,一次是眉姨。奇怪的是,这两人都选择了自己结束生命,都结束得如此惨烈。中国人是怎样的民族?有人“视死如归”,有人“壮烈成仁”,有人“以死明志,有人“一死了之”。人,不是因有生命才有一切吗?放弃的时候,竟也如此这般的容易!生命本身,原来是这么脆弱,这么不堪一击的。

  夏磊不能深思,不能分析,他失去所有思考的能力了。

  心眉死后第三天,就草草的下葬了。秉谦卧病在床,已无力再来承担心眉的死。梦华在一夜间就成熟了,他挺身而出,坚决果断的料理了后事,所有亲戚朋友,一概没有通知,连亲如天白天蓝,都不曾来过。心眉虽然也葬进了康家墓园,却远在祖坟外围,一块荒僻的角落里。夏磊目睹那口薄棺,在凄风苦雨中,凄凄凉凉的入了土。他想,眉姨不会在意了,她连生命都不要了,怎会在意葬在何处?入土的,不过是一具“臭皮囊”而已。可是,人的灵魂与精神力量,是不是也跟着生命一起消失,还是徘回在这虚空之中呢?

  梦凡悄悄的在心眉房中,立了一个灵位,燃上两支素烛。她手持香束,站在心眉灵位前,焚香祷告:

  “眉姨,你安息吧!在你活着的岁月里,你没有享受到快乐幸福,终于你选择了死亡!或者,也只有死亡这个归宿,你才能得到真正的平安和宁静吧!眉姨,你的一生,欲追求自由,而自由不可得!欲追求尊严,而尊严不可得!欲追求爱情,而爱情也不可得!然而今天,你用无价的生命,换得了一切!或者,这也是你的智慧吧!因为你知道,唯有一死,你的魂魄才得以解开拘束,挣脱牢笼!也或者,此时此刻,你的魂魄正超越于尘土之上,遨游于太虚之中,笑看着世人的庸俗和愚昧呢!”夏磊站在门边,听着梦凡那诚挚低回的声音,梦凡,她是这么冰雪聪明,这么灵巧智慧,才能说出这样一篇话!他看着心眉的灵位,看着那缭绕的青烟,再看梦凡那超凡绝俗的美丽……他心中猛的抽紧,脑海里竟跳出红楼梦葬花词中的两句:“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他被这种思想震骇了。梦凡,梦凡!今天是谁杀了眉姨?这只杀眉姨的手,会不会再来杀你?“夏磊!”梦凡拿着一束香,走过来递给他,“你也给眉姨上一束香吧!”他一把推开了梦凡的手。

  “眉姨,她什么都不要了,她还要我们的香吗?烧香,是超度死者呢?还是生者自求心安呢?我不烧!烧香也烧不掉我的自责,和我的犯罪感,如果没有我鼓吹什么自由人权,眉姨,说不定仍然活得好好的!”

  “夏磊,你不能这样!”梦凡急切的说:“眉姨本身就是一个悲剧,现在,死者已矣,你不要把自己再陷进这悲剧里去!你不能自责,不能有犯罪感!你一定要超脱出来!”

  “我超脱不出来了!我太后悔了!我彻底的绝望了,幻灭了!”夏磊推开梦凡,急奔而去。

  夏磊径直奔到天白家门口,见着天白,他就一把抓住了天白胸前的衣襟。“天白,”他急促的说:“你要郑重回答我一个问题;从今以后,梦凡是你的事了!是不是?”

  “梦凡?”天白怔了怔,眉头一皱,吸口气说:“她一直就是我的事,不是吗?”“说得好!”夏磊放开了他,重重的一甩头。“从此以后,她的喜怒哀乐,都是你的事!她如果变云、变烟、变石头,也是你的云、你的烟、你的石头!你记住了!你记牢了!你给我负责她的安危,保障她一生风平浪静!千万不要让她成为眉姨第二!”夏磊说先,掉头就走。天白震撼的往前一跨,心中已有所觉,他喊了一句:“夏磊!”“珍重!”夏磊答了两个字,人,已经飞快的消失在街道转角处了。夏磊就此失踪,再也没有回过康家。在他的书桌上,他留下了四句话:“生死苦匆匆,无物比情浓,天涯从此去,万念已成空!”

  梦凡冲进了小树林,冲进旷野,爬上望夫崖,她对着四周的山峦,用尽全身的力气,狂喊:

  “夏磊!你——回——来!”

  她的声音,凄厉的扩散出去,山谷响应,带来绵绵不绝的回音:“夏——磊——你——回——来——回——来——回——来……”但是,她的呼唤,也没有用了。她再也唤不回夏磊,他就这样去了。把所有的情与爱,一起割舍,义无反顾的去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33楼 发表于: 2007-07-01
34.大理



  一年以后。远在云南的边陲,有个小小的城市名叫“大理”。大理在久远以前,自成国度,因地处高原,四季如春,有“妙香古国”之称。而今,大理聚居的民族,喜欢白色,穿白衣服,建筑都用白色,自称为“白子”,汉人称他们为“勒墨”人——

  也就是白族人。在那个时代,白族人是非常单纯、原始,而迷信的民族。这是一个黄昏。在大理市一幢很典型的白族建筑里,天井中围满了人。勒墨族的族长和他的妻子,正在为他们那十岁大的儿子刀娃“喊魂魄”。“喊魂魄”是白族最普遍的治病方法,主治的不是医生,而是“赛波”。“赛波”是白族话,翻为汉语,应该是“巫师”或“法师”。这时,刀娃昏迷不醒的躺在一张木板床上,刀娃那十八岁的姐姐塞薇站在床边,族长夫妇和众亲友全围着刀娃。赛波手里高举着一只红色的公鸡,身边跟随了两排白族人,手里也都抱着红公鸡。站在一面大白墙前面,这面白墙称为“照壁”。赛波开始作法,举起大红公鸡,面向东方,他大声喊:“东方神在不在?”众白族人也高举公鸡,面向东方,大声应着:

  “在哦!在哦!在哦!”

  赛波急忙拍打手中的公鸡,鸡声“咯咯”,如在应答。跟随的白族人也忙着拍打公鸡,鸡啼声此起彼落,好不热闹。赛波再把公鸡举向西方,大声喊:

  “西方神在不在?”“在哦!在哦!在哦!”众白族人应着。

  赛波又忙着拍打公鸡,跟随的人也如法炮制。然后,开始找南方神,找完南方神,就轮到北方神。等到东南西北都喊遍了。赛波走到床边,一看,刀娃昏迷如旧,一点儿起色都没有。他又奔回“大照壁”前面,重复再喊第二遍,声音更加雄厚。跟随的白族人大声呼应,声势非常壮观。

  不管赛波多么卖力的在喊,刀娃躺在木板床上,辗转呻吟,脸色苍白而痛苦。塞薇站在床边,眼看弟弟的病势不轻,对赛波的法术,实在有些怀疑,忍不住对父母说:

  “爹、娘!说是第七天可以把刀娃的魂魄喊回来,可是,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再喊不回来,怎么办呢?”

  塞薇的母亲吓坏了,哭丧着脸说:

  “只有继续喊呀!刀娃这回病得严重,我想,附在他身上的鬼一定是个阴谋鬼!”“你不要急!”族长很有信心的说:“赛波很灵的,他一定可以救回刀娃!”“可是,喊来喊去都是这样呀!”塞薇着急的说:“刀娃好像一天比一天严重了!我们除了喊魂魄,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来治他呢……或者,我们求求别的神好不好呢?”

  “嘘!”一片嘘声,阻止塞薇的胡言乱语,以免得罪了神灵。赛波高举公鸡,喊得更加卖力。塞薇无可奈何,心里一急,不禁双手合十,走到大门口,面对落日的方向,虔诚祷告:“无所不在的本主神啊,您显显灵,发发慈悲,赶紧救救刀娃吧!千万不要让刀娃死去啊!我们好爱他,不能失去他!神通广大的本主神啊!求求您快快显灵啊……”

  塞薇忽然住了口,呆呆的看着前方,前面,是一条巷道,正对着西方。又圆又大的落日,在西天的苍山间缓缓沉落。巷道的尽头,此时,正有个陌生的高大的男子,骑着一匹骏马,踢厶咣走近。在落日的衬托下,这个人像是从太阳中走了出来,浑身都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

  塞薇眼睛一亮,定定的看着这人骑马而至。这人,正是流浪了整整一年的夏磊。去过东北老家,去过大江南北,去过黄土高原,终于来到云南的大理。夏磊仆仆风尘,已经走遍整个中国,还没有找到他可以“停驻”的地方。

  夏磊策马徐行,忽然被这一片呼喊之声吸引住了。他停下马,看了看,忍不住跳下马来,在门外的树上,系住了马。他走过来,正好看到赛波拿着公鸡,按在刀娃的胸口,大声的问着:“刀娃的魂魄回来了没有?”

  众白族人齐声大喊:“回来了!回来了!”

  夏磊定睛看着刀娃,不禁吃了一惊,这孩子嘴唇发黑,四肢肿胀,看来是中了什么东西的毒,可能小命不保。这群人居然拿着红公鸡,在给孩子喊魂!使命感和愤怒同时在他胸中迸发,他一冲上前,气势逼人的大喊了一句:

  “可以了!不要再喊了!太荒谬了!你们再喊下去,耽误了医治,只怕这孩子就没命了!”

  赛波呆住了。众白族人也呆住了。族长夫妇抬头看着夏磊,不知道来的是何方神圣,一时间,大家都静悄悄,被夏磊的气势震慑住了。夏磊顾不得大家惊怔的眼光,他急急忙忙上前,弯腰去检查刀娃。一年以来,他已经充分发挥了自己对医学的常识,常常为路人开方治病。自己的行囊中,随身都带着药材药草。他把刀娃翻来覆去,仔细察看,忽然间,大发现般的抬起头来:“在这里!在脚踝上!你们看,有个小圆点,这就是伤口!看来,是毒蝎子螫到了!难道你们都没发现吗?这脚踝都肿了!幸好是蝎子,如果是百步蛇,早就没命了!”

  族长夫妇目瞪口呆。赛波清醒过来,不禁大怒。

  “你是谁?不要管我们的事!”

  “赛波!”塞薇忍不住喊:“让他看看也没关系呀!真的,刀娃是被咬到了!”“不是咬,是螫的!”夏磊扶住刀娃的脚踝,强而有力的命令着。“快!给我找一盏油灯,一把小刀来!我的行李里面有松胶!快!谁去把我的行李拿来!在马背上面!快!我们要分秒必争!”“是!”塞薇清脆的应着,转身就奔去拿行李。

  夏磊七手八脚,从行李中翻出了药材。

  “病到这个地步,只怕松胶薰不出体内的余毒,这里是金银花和甘草,赶快去煎来给他内服!快!”

  族长的妻子,像接圣旨般,迅速的接过了药材。族长赶快去找油灯和刀子。赛波抱着红公鸡发愣,众白族人也拎着公鸡,不知如何是好。但是,人人都感应到了夏磊身上那不平凡的“力量”,大家震慑着,期待着。夏磊一把抱起了刀娃。

  “我们去房间里治病,在这天井里,风吹日晒,岂不是没病也弄出病来?”那一夜,夏磊守着刀娃,又灌药,又薰伤口,整整弄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夏磊看伤口肿胀未消,只得用灯火烧烤了小刀,在伤口上重重一划,用嘴迅速吸去污血。刀娃这样一痛,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大叫着说:

  “痛死我了!哎哟,痛死我了!”

  满屋子的人面面相觑,接着,就喜悦的彼此拍打,又吼又叫又笑又跳的嚷:“活过来了!活过来了!会说话了!”

  是的,刀娃活过来了。睁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看着室内众人,奇怪的问:“爹,娘,你们大家围绕着我干什么?这个人是谁?为什么对着我的脚又吸气又吹气?”

  夏磊笑了。“小家伙!你活了!”他快乐的说,真好!能把一条生命从死亡的手里夺回来,真好!他冲着刀娃直笑。“吸气,是去你的毒,吹气,是为你止痛!”

  “啊哈!”族长大声狂叫,一路喊了出去。“刀娃活了!刀娃活了!”塞薇眩惑的看着夏磊,走上前去,她崇拜的仰着头,十分尊敬的说:“我看到你从太阳里走出来!我知道了!你就是本主神!那时我正在求本主神显灵,你就这样出现了!谢谢你!本主神!”塞薇虔诚的跪伏于地。

  塞薇身后,一大群的白族人全高喊着,纷纷拜伏于地。

  “原来是本主神!”夏磊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去拉塞薇。

  “喂喂!我不是本主神!我是个汉人,我叫夏磊!不许叫我本主神!什么是本主神,我都弄不清楚!”

  但是,一路的白族人,都兴奋的嚷到街上去了:

  “本主神显灵了!本主神救活了刀娃!本主神来了!他从太阳里走出来了……”夏磊追到门口,张着嘴要解释,但是,围在外面的众白族人,包括赛波在内,都抱着公鸡跪倒于地:

  “谢谢本主神!”大家众口一辞的吼着。

  夏磊愕然呆住,完全不知所措了。

  刀娃第二天就神清气爽,精神百倍了。族长一家太高兴了,为表示他们的欢欣,塞薇带着一群白族少女,向夏磊高歌欢舞着“板凳舞”,接着又把夏磊拖入天井,众白族人围绕着他大唱“迎客调”。夏磊走遍了整个中国,从来没有遇到一个民族,像白族人这样浪漫、热情,会用歌舞来表达他们所有的感情,既不保留,也不做作。他们的舞蹈极有韵律,带着原始的奔放,他们的乐器是唢呐、号角、和羊皮鼓。

  板凳舞是一手拿竹竿,一手拿着小板凳,用竹竿敲击着板凳,越敲越响,越舞越热,唢呐声响亮的配合着,悠扬动听。歌词是这样的:

  “一盏明灯挂高台,凤凰飞去又飞来,

  凤凰飞去多连累,桂花好看路远来!

  一根板凳四条边,双手抬到火龙边,

  有心有意坐板凳,无心无意蹲火边!

  客人来自山那边,主人忙忙抬板凳,

  有心有意坐板凳呀,无心无意蹲火边!”

  唱到后面,大家就把夏磊团团围住,天井中起了一个火堆,所有敲碎了的竹片都丢进了火堆里去烧,熊熊的火映着一张张欢笑的脸。夏磊被簇拥着,按进板凳里,表示客人愿意留下来了。众白族人欢声雷动,羊皮鼓就“咚咚,咚咚,咚咚咚……”的敲击起来了。随着鼓声一起,号角唢呐齐鸣,一群白族青年跃进场中,用雄浑的男音,和少女们有唱有答的歌舞起来:

  “大河涨水小河浑,不知小河有多深?

  丢个石头试深浅,唱首山歌试郎心!

  高崖脚下桂花开,山对山来崖对崖,

  妹是桂花香千里,郎是蜜蜂万里来!”

  鼓乐之声越来越热烈,舞蹈者的动作也越来越快,歌声更是响彻了云霄:

  “草地相连水相交,依嗨哟!

  今晚相逢非陌生,依呀个依嗨哟!

  郎是细雨从天降,依哟!

  妹是清风就地生噢,依嗨哟!

  结交要学长流水,依呀个依嗨哟!

  莫学露珠一早晨,你我如同板栗树,依哟!

  风吹雨打不动根噢,依嗨哟!”

  鼓声狂敲,白族人欢舞不停,场面如此热烈,如此壮观。夏磊迷惑了。觉得自己整个被这音乐和舞蹈给“鼓舞”了起来,这才明白“鼓舞”二字的意义。他目不暇给的看着那些白族人,感染了这一片腾欢。他笑了。好像从什么魔咒中被释放了,他回到自然,回到原始……身不由己的,他加入了那些白族青年,舞着,跳着,整个人奔放起来,融于歌舞,他似乎在一刹那间,找寻到了那个迷失的真我。他跟着大家唱起来了:“依嗨哟嗨依依嗨哟!你我如同那板栗树,依哟,

  风吹雨打不动根噢,依嗨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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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4楼 发表于: 2007-07-01
35.塞薇



  夏磊就这样在大理住下来了。

  塞薇用无限的喜悦,无尽的崇拜,跟随着夏磊,不厌其烦的向夏磊解释白族人的习惯、风俗、迷信、建筑……并且不厌其烦的教夏磊唱“调子”。因为,白族人的母语是歌,而不是语言。他们无时无地不歌,收获要歌,节庆要歌,交朋友要歌,恋爱要歌……他们把这些歌称为“调子”,不同的场合唱不同的“调子”,他们的孩子从童年起,父母就教他们唱调子。整个白族,有一千多种不同的调子。塞薇笑嘻嘻的告诉夏磊:“我们白族人有一句俗语说:‘一日不唱西山调,生活显得没味道!’”“要命!”夏磊惊叹着:“你们连俗语都是押韵的!我从没有碰到过如此诗意,又如此原始的民族!你们活得那么单纯,却那么快乐!以歌交谈,以舞相聚,简直太浪漫了!要命!我太喜欢这个民族了!我太喜欢这个地方了!”

  “你是我们的本主神,当然会喜欢我们的!”

  夏磊脸色一正。“我已经跟你说了几千几万次了,我不是本主神!”“没关系,没关系!”塞薇仍然一脸的笑。“我们所崇拜的本主神,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形象,而且是‘人神合一’的!你说你不是本主神,我们还是会把你当成本主神来崇拜的!”

  他瞪着塞薇,简直拿她没办法。

  塞薇今年刚满十八岁,是大理出名的小美女,是许多小伙子追求的对象。她眉目分明,五官秀丽,身材圆润,举止轻盈。再加上,她有极好的歌喉,每次唱调子,都唱得人心悦诚服。她是热情的,单纯的,快乐的……完全没有人工雕凿的痕迹。她没念过什么书,对“字”几乎不认识,却能随机应变的押韵唱歌。她是聪明的,机智的,原始的,而且是浪漫的。夏磊常常会情不自禁的拿她和梦凡相比较……梦凡轻灵飘逸,像一片洁白无瑕的白云,塞薇却原始自然,像一朵盛放的芙蓉。梦凡,梦凡。夏磊心中,仍然念念不忘这个名字。梦凡现在已经嫁给天白了吧!说不定已经有孩子了吧!再过几年,就会“绿叶成荫子满枝”了!该把她忘了,忘了。他摔摔头,定睛看塞薇,塞薇绽放着一脸的笑,灿烂如阳光。

  和塞薇在一起的日子里,刀娃总是如影随形般的跟着他们。这十岁大的孩子,带着与生俱来的野性与活力,不论打鱼时,不论打猎时,总是快快乐乐的唱着歌。对夏磊,他不止是崇拜和佩服,他几乎是“迷恋”他。

  洱海,是大理最大的生活资源,也是最迷人的湖泊。苍山十九峰像十九个壮汉,把温柔如处子的洱海揽在臂弯里。夏磊来大理没多久,就迷上了洱海。和塞薇刀娃,他们三个常常划着一条小船,去洱海捕鱼。洱海中渔产丰富,每次撒网,都会大有收获。这天,刀娃和塞薇,一面捕鱼,一面唱着歌,夏磊一面划船,一面听着歌,真觉得如在天上。

  “什么鱼是春天的鱼?”塞薇唱。

  “白弓鱼是春天的鱼!”刀娃和。

  “什么鱼是夏天的鱼?”塞薇唱。

  “金鲤鱼是夏天的鱼!”刀娃和。

  “什么鱼是秋天的鱼?”塞薇唱。

  “小油鱼是秋天的鱼!”刀娃和。

  “什么鱼是冬天的鱼?”塞薇唱。

  “石鲈鱼是冬天的鱼!”刀娃和。

  “什么鱼是水里的鱼?”塞薇转头看夏磊,用手指着他,要他回答。“比目鱼……是水里的鱼!”夏磊半生不熟的和着。

  “什么鱼是岸上的鱼?”塞薇唱。

  “娃娃鱼是岸上的鱼!”夏磊和。

  刀娃太快乐了,摇头晃脑的看着塞薇和夏磊,嘴里哼着,帮他们配乐打拍子。“什么鱼是石头上的鱼?”

  “大鳄鱼是石头上的鱼!”

  “什么鱼是石缝里的鱼?”

  “三线鸡是石缝里的鱼!”

  “哇哇!”刀娃大叫:“三线鸡不是鱼!你错了!你要受罚!”

  “是呀!”塞薇也笑:“从没听过有鱼叫三线鸡!”

  “不骗你们!”夏磊笑着说:“三线鸡是一种珊瑚礁鱼,生长在大海里,不在洱海里,是盐水鱼,身上有三条银线!”他看到塞薇和刀娃都一脸的不信任,就笑得更深了。“我大学里读植物系,动物科也是必修的!不会骗你们的啦!”

  “植物系?”刀娃挑着眉毛看塞薇。“植物系是什么东西?”

  “是……很有学问就对了!”塞薇笑着答。

  “来来来!”刀娃起哄的。“不要唱鱼了,唱花吧!”

  于是,塞薇又接着唱了下去:

  “什么花是春天的花?”

  “曼陀罗是春天的花!”夏磊接得顺口极了。

  “什么花是夏天的花?”塞薇唱。

  “六月雪是夏天的花!”夏磊和。

  “什么花是秋天的花?”塞薇唱。

  夏磊一时想不起来了,刀娃拚命鼓掌催促,夏磊想了想,冲口而出:“爬墙虎是秋天的花!”

  刀娃和塞薇相对注视,刀娃惊讶的说:

  “爬墙虎?”接着,姐弟二人同时嚷出声:“植物系的,错不了!”就相视大笑。夏磊也大笑了。塞薇故意改词,要刁难夏磊了:

  “什么花是‘四季’的花?”

  夏磊眼珠一转,不慌不忙的接口:

  “塞薇花是四季的花!”

  塞薇一怔,盯着夏磊看,脸红了。刀娃看看塞薇,又看看夏磊,不知道为什么,乐得合不了嘴。小船在一唱一和中,缓缓的靠了岸,刀娃一溜烟就上岸去了。把整个静悄悄的碧野平湖,青山绿水,全留给了塞薇和夏磊。

  塞薇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夏磊,夏磊对这样的眼光十分熟悉,他心中蓦然抽痛,痛得眉头紧锁,他掉头去看远处的云天,云天深处,有另一个女孩的脸,他低头去看洱海的水,水中也有相同的脸。欢乐一下子就离他远去,他低喃的脱口轻呼:“梦凡!”塞薇的笑容隐去,她困惑的注视着夏磊,因夏磊的忧郁而忧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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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5楼 发表于: 2007-07-01
36.梦凡



  这年的夏天,梦华和天蓝结婚了。

  婚礼盛大而隆重,整整热闹了好几天。康家车水马龙,贺客盈门,家中摆了流水席,又请来最好的京戏班子,连唱了好多天的戏。康秉谦自从心眉死了,夏磊走了,就郁郁寡欢,直到梦华的婚礼,这才重新展开了欢颜。

  喜气是有传染性的,这一阵子,连银妞、翠妞、胡嬷嬷都高高兴兴,人人见面,都互道恭喜。但是,梦凡的笑容却越来越少,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她和天白的婚期,仍然迟迟未定。天白已经留在学校,当了助教。梦华和天蓝结婚后,他到康家来的次数更多了,见到梦凡,他总是用最好的态度,最大的涵养,很温柔的问一句:

  “梦凡,你还要我等多久呢?”

  梦凡低头不语,心中辗转呼唤;夏磊,夏磊,你在何方?一去经年,杳无音讯。夏磊,夏磊,你太无情!

  “你知道吗?”天白深深的注视着她。“夏磊说不定已经结婚生子了!”她震动的微颤了一下,依旧低头不语。“好吧!”天白忍耐的,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说过,我会等你,那怕你要我等你十年、二十年、一百年……我都会等你!我不催你,但是,请你偶尔也为我想想,好吗?我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你是不是预备让我们的青春,就浪费在等待上面呢?”“天白,你……你不要在我身上……”她想说:“继续浪费下去了!”但她隙说不出口。天白很快的做了个阻止的手势:

  “算了算了!别说!我收回刚刚那些话。梦凡!”他又叹了口长气:“当你准备好了,要做我的新娘的时候,请通知我!”

  梦凡始终没有通知他,转眼间,秋天来了。

  这天,一封来自云南的信,翻山越岭,终于落到了天白手中。天白接信,欢喜欲狂。飞奔到康家,叫出梦凡、梦华、天蓝、康秉谦……大家的头挤在一块儿,抢着看,抢着读,每个人都热泪盈眶,激动莫名。

  这封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天白和梦凡:  

  我想,在我终于提笔写信的这一刻,你们大概早已成亲,说不定已经有了小天白或小梦凡了!算算日子,别后至今,已经一年八个月零三天了!瞧,我真是一日又一日计算着的!

  自从别后,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们,没有一天不在心里对你们祝福千遍万遍,只是我的行踪无定,始终过着飘泊的日子,所以,也无法定下心来,写信报平安。我离开北京后,先回到东北,看过颓圯倾斜的小木屋,祭过荒烟蔓草的祖坟,也一步步迹过童年的足迹,心中的感触,真非笔墨所能形容,接着,我漂流过大江南北,穿越过无数的大城小镇,终于,终于,我在遥远的云南,一个历史悠久、民风淳朴的小古城——大理,停驻了我的脚步。

  大理,就是唐朝的南诏国,也是“勒墨”族的族人聚居之处,“勒墨”是汉人给他们的名称,事实上,他们自称为“白族”。白族和大理,是一切自然之美的总和!有原始的纯真,有古典的浪漫,我几乎是一到这儿,就为它深深的悸动了!我终于找到了失去的自我,也重新找回生活的目标和生存的价值!天白和梦凡,请你们为我放心,请转告干爹,我那么感激他,给了我教育,让我变成一个有用之身,来为其他的人奉献!我真的感激不尽,回忆我这一生,从东北到北京,由北京到云南,这条路走得实在稀奇——我不能不相信,冥冥中自有神灵的安排!

  目前,我寄居于族长家中,以我多年所学的医理药材和知识,为白族人治病解纷,也经常和他们的“赛波”(汉人称他为“巫师”)辩论斗法,闲暇时,捕鱼打猎,秋收冬藏。这种生活,似乎回到了我十岁以前,只是,童年的我隐居于荒野,难免孤独。现在的我,生活在人群之中,却难免寂寞!是的,寂寞皆因思念而起!思念在北京的每一个亲人,思念你们!

  曾经午夜梦回,狂呼着你们的名字醒来,对着一盏孤灯,久久不能自已。也曾经在酒醉以后,满山遍野,去搜寻你们的身影,徒然让一野的山风,嘲笑自己的颠狂。总之,想你们,非常非常想你们!这种思念,不知何时能了?想我等这样“有缘”,当也不是“无份”之人!有生之年,盼有再见之日!天白、梦凡,千祈珍重!并愿干爹干娘身体健康,梦华、天蓝万事如意!  

  夏磊敬书,一九二一年七月于云南大理

  梦凡看完了信,一转身,她奔出了大厅,奔向回廊,奔进后院,奔出后门,她直奔向树林和旷野。满屋子的人怔着,只有天白,他匆匆丢下一句:

  “我找她去!”就跟着奔了出去。梦凡穿过树林,穿过旷野,毫不迟疑的奔向望夫崖。到了崖下,她循着旧时足迹,一直爬到了崖顶,站在那儿,她迎风而立,举目远眺。远山远树,平畴绿野,天地之大,像是无边无际。她对着那视线的尽头,伸展着手臂,仰首高呼:

  “夏磊!我终于知道你在何方了!大理在天边也好,在地角也好,夏——磊!我来了!”

  随后追上来的天白,带着无比的震撼,听着梦凡挖自肺腑的呼叫。他怔着,被这样强烈而不移的爱情震慑住了。他一动也不动的看着梦凡。梦凡一转身,发现了天白。她的眸子闪亮,面颊嫣红,嘴唇湿润,语气铿锵,所有的生命力,青春,希望……全如同一股生命之泉,随着夏磊的来信,注入了她的体内。她冲上前,抓住天白,激动,坚决,而热烈的说:“天白,我只有辜负你了!我要去找夏磊!你瞧!”她用力拍拍身后的石崖。“这是‘望夫崖’!古时候的女人,只能被动的等待,所以把自己变成了石头!现在,时代已经不同了!我不要当一块巨石,我要找他去!我要追他去!”

  天白定定的看着梦凡,他看到的,是比望夫崖传说中那个女人,更加坚定不移的意志。忽然间,他觉得那块崖石很渺小,而梦凡,却变得无比无比的高大。

  “这是一条漫长的路,”他沉稳的,不疾不徐的说:“总该有人陪你走这一趟!当年,夏磊把你交给了我。如今,不把你亲自送到夏磊身边,我是无法安心的!也罢,”他下定决心的说:“我们就去一趟大理!”

  梦凡眼中,闪耀着比阳光更加灿烂的光芒,这光芒如此璀璨,使她整个脸庞,都绽放着无比的美丽。

  这美丽——天白终于明白了——这美丽是属于夏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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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6楼 发表于: 2007-07-01
37.望夫云



  这年冬天,夏磊来到大理,已经整整一年了。他有了自己的小屋,自己的小院,自己的照壁,自己的渔船,自己的猎具……他几乎完全变成一个白族人了。

  他和白族人变得密不可分了。当他建造自己的小屋时,塞薇全家和白族人都参加了工作行列,大家帮他和泥砌砖,雕刻门楼。当他造自己的小船时,全白族人帮他伐木造船,还为他的船行了下水典礼。塞薇为他织了渔网,刀娃送来全套的钓具。赛波为表示对他的拜服,送来弓箭猎具,欢迎这位“本主神”长驻于此。关于“本主神”这个称呼,他和白族人间已经有理说不清,越说越糊涂。尤其,当他有一次,力克白族人的迷信,救下了一对初生的双胞胎婴儿——白族认为生双胞胎是得罪了天神,必须把两个孩子全部处死,否则会天降大难,全村都会遭殃。夏磊用自己的生命力保婴儿无害,大家因为他是本主神而将信将疑。孩子留了下来,几个月过去,小孩活泼健康,全村融融乐乐,风调雨顺。婴儿的父母对夏磊感激涕零,在家里竖上他的“本主神神位”,早晚膜拜,赛波心服口服,一心一意想和“本主神”学法术。这“本主神”的“法力”,更是一传十,十传百,远近闻名。

  夏磊知道,要破除白族的迷信,不是一朝一日的事,他不急,有的是时间。他开始教白族人认字,开始灌输他们医学的知识,开始把自己植物系所学的科学方法,用在畜牧和种植上。收获十分缓慢,但是,却看得出成效。白族人对他,更加喜爱和敬佩了。最怕的事,是“本主神”有朝一日,会弃他们而去。最关心的事,是“本主神”一直没有一位“本主神娘娘”。白族的姑娘都能歌善舞,长于表现自己。也常常把“绣荷包”偷偷送给夏磊,只是,这位本主神不知怎的,就是不解风情。塞薇长侍于夏磊左右,似乎也无法占据他的心灵。然后有这么一天,他们在洱海捕鱼,忽然间,天上风卷云涌,出现了一片低压的云层,把阳光都遮住了。塞薇抬头看着,清清楚楚的说:“你瞧!那是望夫云!”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夏磊太震动了,从船上站了起来,瞪视着塞薇:“你再说一遍!”

  “望夫云啊!”塞薇大惑不解的看夏磊,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激动。她伸手指指天空。“这种云,就是我们大理最著名的‘望夫云’啊!”“望夫云?”夏磊惊怔无比。“为什么叫望夫云?”

  “那片云,是一个女人变的!”塞薇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慌不忙的解释。“每当望夫云出现的时候,就要刮大风了。风会把洱海的水吹开,露出里面的石骡子!因为,那个石骡子,是女人的丈夫!”

  夏磊呆呆看着塞薇,神思飘忽。“这故事发生在一千多年以前,那个女人,是南诏王的公主。”塞薇继续说:“公主自幼配给一个将军。可是,她却爱上了苍山十九峰里的一个猎人,不顾家里的反对,和猎人结为夫妻,住在山洞里面。南诏王气极了,就请来法师作法,把猎人打落到洱海里面,变成一块石头,我们称它为石骡子!猎人变成石头,公主忧伤成疾,就死在山洞里,死后,化为一朵云彩,冲到洱海顶上,引起狂风,吹开洱海,直到看见石骡子为止!这就是我们家喻户晓的‘望夫云’!”

  夏磊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天,再看洱海,又抬头看天,太激动了,情不自禁,大跨步在船中迈起步来:

  “我以为我已经从望夫崖逃出来了!怎么还会有望夫云呢!怎么会呢……”“喂喂!”塞薇大叫:“你不要乱动呀,船要翻了!真的,船要翻了……”说时迟,那时快,船真的翻了。夏磊和塞薇双双落水,连船上拴着的一串鱼,也跟着回归洱海。幸好塞薇熟知水性,把夏磊连拖带拉,弄上岸来,两人湿淋淋的滴着水,冷得牙齿和牙齿打战。塞薇瞪着夏磊的狼狈相,突然忍不住大笑起来:

  “原来,本主神不会游泳啊!我以为,神是什么事都会做的!”“我跟你说了几百次了,我不是……”

  “本主神!”塞薇慌忙接口说。说完,就轻快的跳开,去收集树枝,来生火取暖。片刻以后,他们已经在一个岩洞前面,生起了火,两人分别脱下湿衣服,在火上烤干。还好岩洞里巨石嵯峨,塞薇先隐在石后,等夏磊为她烤干了内衣,她再为夏磊烤。那是冬天,衣服不易干,烤了半天,才把内衣烤到半干。也来不及避嫌了,两人穿着半湿的,轻薄的内衣,再烤着外衣。一面烤衣服,夏磊第一次告诉了塞薇,有关望夫崖和梦凡的故事。塞薇用心的听,眼眶里盛满了泪。

  “现在,我才知道,梦凡两个字的意思!”她感动得声音哽咽。突然间,热情迸发,她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了夏磊的手,热烈的说:“你的望夫崖,远远在北方,你现在在南方了,离那边好远好远,是不是?不要再去想了,不要再伤心了……我……我唱调子给你听吧!”于是,她清脆婉转的唱了起来:

  “大路就一条,小路也一条,

  大路小路随你挑,大路走到城门口,

  小路弯弯曲曲过小桥。

  过小桥,到山腰,

  大路小路并一条,走来走去都一样啊,金花倚门绣荷包。

  绣荷包,挂郎腰,荷包密密缝,线儿密密绕,绕住郎心不许逃……”

  调子唱了一半,刀娃沿着岸边,一路寻了过来,看见两人此等模样,不禁大惊:“你们起火干什么?烤鱼吃吗?”

  “鱼?”夏磊这才想起来,回头一看:“糟糕,鱼都掉到水里去了!”“鱼都掉到水里去了?”刀娃看看塞薇,又看夏磊:“你们两个,也掉到水里去了吗?”

  “哦,哦,唔……”夏磊猛然惊觉,自己和塞薇都衣衫不整,想解释:“是这样的,我们在船上聊天,我一个激动,就站起身来……船不知道怎么搞的,就翻掉了……”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就更暧昧了。刀娃没听完,就满脸都堆上了笑,他手舞足蹈,在草地上又跳又叫:

  “好哇!好哇!你们都掉进水里,然后就坐在这里烤衣服,唱调子,好哇!好哇!你们继续烤衣服唱调子,我回家去了……”刀娃一边嚷着,一边飞也似的跑走了。

  “刀娃!刀娃!”夏磊急喊,刀娃隙早已无影无踪。他无奈的回过头来,看到的是塞薇被火光燃得闪亮的眼睛,和那嫣红如醉的面庞。这天晚上,塞薇的父母拎着一块纯白的羊皮,来到夏磊的小屋里。两位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

  “这是塞薇陪嫁的白羊皮,我们给她挑选了好多年了。是从几千只白羊里选出来的!你瞧,一根杂毛都没有!”塞薇的父亲说。“那些‘八大碗’的聘礼都免了!你从外地来,我们不讲究这些了!所有礼节跟规矩,我们女家一手包办!”塞薇的母亲说:“‘雕梅’早就泡好了,至于‘登机’,就是新娘的帽子,也都做了好些年了!”

  “婚礼就订在一月三日好了,好日子!这附近八村九寨的人都会到齐,我们要给你们两个办一个最盛大的白族婚礼!大家唱歌,跳舞,喝酒,狂欢上三天三夜!”塞薇的父亲说。

  “你什么都不要管,就等着做新郎吧!你全身上下要穿要戴的,都由我们来做,我保证你,你们会是一对最漂亮的白族新郎和新娘!”塞薇的母亲说。

  夏磊被动的站着,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是天意吗?自己必须远迢迢来到大理,才找到自己的定位?以前在冠盖云集的北京,只觉自己空有一腔热血,如今来到这世外桃源的大理,才发现“活着”的意义——能为一小撮人奉献,好过在一大群人中迷失——人生,原来是这样的。他想起若干年前,对康秉谦说过的话:“说不定我碰到一个农妇村姑,也就幸幸福福过一生了!”

  他注视那两位兴冲冲的老人,伸手缓缓的接过了白羊皮。羊皮上的温暖,使他蓦然想起久远以前,有只玩具小熊的温暖,那只小熊,名叫奴奴。他心口紧抽了一下,不!过去了!久远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他把白羊皮,下意识的紧抱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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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7楼 发表于: 2007-07-01
38.大理



  距离夏磊和塞薇的婚礼,只有三天了,整个大理城,都笼罩在一片喜悦里。这门婚事,不是夏磊和塞薇两个人的事,是白族家家户户的事。婚礼订在三塔前的广场上举行,老早老早,大家就忙不赢的在广场上张灯结彩,挂上成串的灯笼和鞭炮,又准备了许多大火炬,以便彻夜腾欢。小伙子们和姑娘们,自组了乐队和舞蹈团,在广场上吹吹打打的练习,歌声缭绕,几里路之外都听得到。

  就在这片喜悦的气氛中,一辆马车缓缓驶进了大理城。车上,是仆仆风尘,已经走了两个多月的一行人;天白,梦凡,康忠,和银妞。终于,终于,梦凡有志者,事竟成,在天白陪同下,在康忠和银妞的保护下,登山涉水,路远迢迢的追寻夏磊而来!车子驶进大理,天白和梦凡左右张望,整齐的街道,两边有一栋栋白色的建筑,每栋建筑,都有个彩绘雕花的门楼,和参差有致的白色围墙,墙头上,伸出了枝桠,开着红色的山茶花,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茶花,真是美丽极了。街上,一点也不冷清,熙来攘往的人群,穿着传统的白族服装,人人脸上绽着笑容,彼此打着招呼。“哎,这儿,和我想像中完全不一样!”天白看了梦凡一眼。“我以为是个荒凉的小村落呢,那知道,是个古典雅致,别有风味的小城嘛!”“白族和大理,是一切自然之美的总和!”梦凡眼里闪着光彩,心脏因期待而跳得迅速,脸颊因激动而显得嫣红。她背诵着夏磊信中的句子,那些字字句句,她早就能倒背如流了。“有原始的纯真,有古典的浪漫!就是这儿了!就是这样的地方,才能留住夏磊!”

  天白深深看了梦凡一眼。

  “我下车去问一问,看有没有人知道夏磊的地址!”

  天白跳下车去,拦住了一位白族老人。

  “请问这位先生,有一个名叫夏磊的汉人,不知道您认不认识?他住在什么地方?”

  老人一惊,笑容立刻从眼角唇边,漾了开来。

  “你说本主神啊!认识!当然认识啊!他住在街的那一头!”老人打量他。“我是说夏磊啊!”天白困惑的。“不是什么神!”

  “夏磊?”一个年轻小伙子凑了过来。“找本主神啊!你是本主神的亲戚吗?”“我带你去!”一个白族少女欢天喜地的说:“你一定是赶来参加婚礼的,是不是?”

  天白心头大震,婚礼!本主神!他忽然觉得,大事不妙。抬头看看马车,他匆匆摆脱了街上的路人,三步两步走回车边,跳上车子,他对满脸期待的梦凡说:

  “夏磊竞然变成神了,这太不可思议了。我想,我们先找家客栈,歇下腿来。银妞,康忠,你们陪着小姐,我去把夏磊找到了再说!”“他……他确定在大理吗?”梦凡急急的问。“他没有离开这儿,又去了别的地方吗?”

  “他确定在大理……”天白犹疑了一刻说:“只是情况不明,需要了解一下!”梦凡看了天白一眼,微有所觉,不禁有所畏惧的沉默了。脸上的嫣红立刻就褪色了。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四海客栈”,天白安顿了梦凡,又命康忠和银妞侍候着,他匆匆就奔出客栈,去找寻那个已变成“本主神”的夏磊!夏磊正站在族长的天井里,在众亲友包围下,试穿他那一身的白族传统服装。塞薇也在试她的新娘装,白上衣,白裙子,袖口,大襟和下摆上,绣满了一层又一层艳丽的花朵。那顶名叫“登机”的帽子,是用金线和银线绣出来的,上面缀满了银珠珠,还垂着长长的银色流苏,真是美丽极了。夏磊看着盛妆的塞薇,不能不承认,她实在是充满了异族情调,而又“艳光四射”的!天井中热闹极了,穿梭不断的白族人,叫着,笑着,闹着,向族长夫妇道贺着,一群白族小孩,在大人腿下,奔来绕去。而刀娃,竟在墙角生了个炉子,烤起辣椒来了。这一烤辣椒,夏磊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接着,塞薇也开始打喷嚏,满天井中,老老少少,接二连三,打起喷嚏来。夏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喊:“刀娃!你烤辣椒做什么呀!哈……哈……哈啾!”“我烤‘气’椒!祝你们两个永远‘气气蜜蜜’!”刀娃自己,也是“哈啾”不停,笑着说。原来,白族人把“辣”念为“气”,把“亲”也念为“气”。烤“气椒”,是取谐音的“亲亲爱爱”,讨个吉祥。“哈啾!”族长嚷着:“刀娃!洞房花烛夜才烤气椒,你现在烤什么?”“洞房的时候,我再烤就是了!”刀娃笑嘻嘻的答:“我已经等不及了,管不了那么多……”话没说完,他就“哈啾!哈啾!”连打了两个好大的喷嚏。

  全天井的人,又是叫,又是笑,又是说,又是“哈啾”,真是热闹极了。塞薇早已“哈啾”不已,笑得花枝乱颤,帽子上垂下的流苏,也跟着前摇后晃,煞是好看。

  就在这一片喜气中,天白跟着一位带路的白族少女,出现在敞开的大门前。“夏磊!”天白惊呼,目瞪口呆的看着全身白衣白裤,腰上系着红带子的夏磊。夏磊猛一抬头,看到满面风霜的天白。他不能相信这个!这是不可能的!他往前跨了一步,张大了眼睛,再看天白。眼睛花了,一定的!他摔摔头,再看天白。

  “天白?”他疑惑的。“楚天白?”

  “是啊!”天白激动的大吼出声。“我是楚天白!从北京马不停蹄的赶来找你了!但是,你是谁呢?你这身服装又代表什么?你还是当年的夏磊吗?”

  夏磊震动的瞪视着天白,忽然有了真实感。

  “你真的来了?你怎么来了?”他大大的吸口气,顿时情绪澎湃,不能自已。“你怎么不在北京守着梦凡,跑到大理来找我干什么?难道……”他颤栗了一下。“是干爹……怎样了?还是干娘……”“不不!他们没事!他们都很好!”天白急忙应着。“北京的每个人都好,梦华和天蓝都快有小宝宝了!全家都高兴得不得了……”“那!”夏磊直视天白,喘着气问:“你、你、你呢?”

  “我、我、我怎的?”“你、你、你有小宝宝了吗?”

  天白四面一看,众白族人已经围了过来,好奇的看天白,又好奇的看夏磊,一张张面孔上,都浮现着“欲知真相”的表情,而那个戴着顶光灿灿的大帽子——美若天仙般的白族姑娘——已经走过来,默默的瞅着他出神了。

  “我们一定要在这种情况下来‘话旧’,和细述‘别后种种’吗?”天白问。夏磊回过神来,回头看了众白族人一眼。

  “对不起!”他大叫着说:“这是我的兄弟楚天白,他从我的老家北京赶来找我了!对不起,我要和他单独谈一谈!”说完,他抓着天白的手腕,就急奔出天井。“我们走!”

  终于,天白和夏磊,置身在洱海边的小树林里了。

  “快告诉我!”夏磊摇撼着天白:“你怎么会来找我?你为什么会来找我?”“你先告诉我!”天白双手握拳,激烈的吼:“你这身白族服装代表什么?你刚刚在天井里做什么?那个盛装的白族少女是怎么回事?你说!快说!”“那是塞薇!我和她……三天之后要行婚礼了!”

  天白整个人怔住,半晌,都动也不能动,话也不能说,气也喘不过来。“天白,”夏磊的脸色变了。“两年了!你和梦凡,是什么时候完婚的?”天白浑身震颤,握起了拳,他一拳挥在夏磊肚子上。夏磊腰一弯,他又用膝盖一顶,顶在夏磊的下巴上。

  “我打你这个本主神!我打你这个莫名其妙的白族人!”他扑上去,抓起夏磊胸前的衣服。“梦凡!你心里还有梦凡这个名字吗?你已经有了白族新娘,你还在乎整天站在望夫崖上的康梦凡吗?”“梦凡为什么还站在望夫崖上?”夏磊大惊失色,嘶哑的吼着:“你怎么允许她站在望夫崖上?她的喜怒哀乐,都是你的事了!你怎么不管她?”

  “如果我管得了她,我还会来找你吗?你已经变成梦凡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等待,所有的一切的一切!我斗不掉她心中那个你!我毁不掉她心中那个你!所以,直到如今,我没有和她完婚!直到如今,她还站在那个见鬼的望夫崖上,等你回去娶她!”

  夏磊大大的震动了,挣脱了天白的手,他连连后退了好几步,面色惨然的瞪视着天白。

  “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在告诉你一件事实!我不和你抢了,不和你争了!我终于认清楚了,每个人有属于自己的梦!我已下定决心,要成全你和她!你干爹干娘也点头了!所以,我来找你。为的是,请你回北京去!回北京去面对梦凡!”

  “干爹干娘点头了?”他怔怔的说:“回北京去?”

  “是的!”天白用力喊着:“你说,你是要大理的塞薇,还是北京的梦凡?你给我一句话!如果你要塞薇,我二话不说,掉头就走!如果你要梦凡,你也二话不说,掉头就跟我走!”

  夏磊纷乱的迎视着天白的眼光,心神全乱了。

  “不不!”他挣扎的说:“我当初千方百计的要她,是你不许我要她!等我已定下心来,另辟新局,你又要我回到那是非之地去?”他痛定思痛,瞻前顾后。“不不!我好不容易解脱了!你不可以再诱惑我,再煽动我!大理,已经是我的家,是我心灵休憩的所在……我不能再丢下这个摊子,丢下塞薇,做第二次的逃兵!我不能!”

  “这么说,”天白绝望的。“你要定塞薇了?你变了心?你再也不回头了?好好,算我白跑了这一趟!好好,算我认清了你!”天白甩开夏磊,转身就走。

  夏磊回过神来,不禁急呼:

  “天白!天白!”天白冲出了树林,头也不回的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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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梦凡



  梦凡站在洱海客栈的门口,已经引颈盼望了许久。无论银妞康忠怎样苦劝她回房休息,她就是不肯。站在那客栈外的广场上,她焦灼的、紧张的站立着,望眼欲穿。

  天白激动的奔来了。梦凡整个人像绷紧的弦,她注视天白,颤声问:“你找到他了吗?你见到他了吗?”

  “我见到了!”天白咬牙说。

  “他怎样?他好不好?”梦凡眼光灼热,声音急切。

  “他很好,他好得不能再好了!”天白一把握住梦凡的手腕。“梦凡!你答应过我,如果夏磊已有改变,你会死心的!你跟我说过,你有心理准备……”

  “是,是。”梦凡短促的应着,焦急的。“你说吧!我什么都能承受!他怎样?到底怎样?”

  “他变了!”天白脱口而出。“他不是以前那个夏磊了!他在这里,成了声名大噪的本主神,身边有了一个白族女孩……他三天之后就要结婚了……”

  梦凡什么都听不见了,像有个焦雷,在她眼前轰然炸开,只感到脑中一片空白,就整个人瘫软下去了。

  银妞一把抱住梦凡瘫下的身子,急声喊:

  “天白少爷,你不能慢慢告诉她吗!小姐!小姐啊!你醒醒呀!醒醒呀!”“怎么办?”康忠急忙往客栈里跑:“我去找个大夫来!”

  正乱成一团,夏磊忽然排开众人,直冲而来。

  “梦凡?梦凡!”他惊愕至极,震动至极,不能置信的看着梦凡那毫无血色的脸庞。他移过视线,看银妞,看康忠,再看天白。“你没有告诉我梦凡来了!你没有告诉我她亲自来大理了!你一个字都没说……”

  “我为什么要说呢?”天白昂着头。“你心里已经没有梦凡,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千里迢迢,登山涉水来找你?你不配知道这个!你不配!”夏磊仆下身子,一下子紧紧抱住了梦凡。刹那间,他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天白,没有银妞,没有康忠,没有塞薇,没有白族人……天地万物,骤然凝聚成唯一的躯体,唯一的面庞。梦凡,他心底深处的渴求,他的意志,他的灵魂,他的思想,他的一切……他的梦凡。他用胳膊托住那梳着长发辫的头,眼光深深刻刻的凝视着这张唯一的面庞,他低声的说:“梦凡,毕竟,今生今世,我们谁也逃不开谁。毕竟,今生今世,从东北到北京,已经是上天注定!从北京到大理,只是把注定的事,再注定一次……”他轻轻摇着她的头,泪水夺眶而出,落在她的面庞上。

  梦凡悠然醒转,睁开眼睛,她接触到的是夏磊的脸,夏磊痛楚的凝视,和夏磊的泪。她震动的抬起手来,去拭他的泪。“夏磊,”她喃喃的说:“我看到你了!”

  “是的,你看到我了!”夏磊哽咽而清晰的说:“你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子,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说服干爹干娘,才能翻山越岭而来,你把不可能的事,变成了事实!你不是北京的望夫崖,你是大理的望夫云,你会移动,你会带来狂风,吹开洱海,吹醒那个沉睡的石骡子!”

  梦凡挣扎起身,站了起来,眼光仍停留在夏磊脸上,生命力迅速的注回她的体内,她面颊红润,眼睛闪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如醉如痴。“但是,能够再听到你的声音,我就不虚此行了!我真希望就这样一直一直听你说!”“嗯哼!”天白重重的咳了一声,喉中沙哑,眼中充泪,看了看四周已聚拢的白族人。“你们两个,能不能换一个地方去叙旧呢?再这样继续说下去,我看,整个大理市的人都要来看戏了!”一句话提醒了夏磊,他蓦的抬头,这才看到,塞薇牵着刀娃,站在一大排白族人的前面,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一幕。她头上,没有戴那光闪闪的帽子,身上,却仍然穿着那件华丽的白族新娘服。“塞薇!”夏磊苦恼的喊了一声。

  塞薇走了过来,仔细凝视梦凡。梦凡在这样强烈的注视下惊觉了,她扬起睫毛,迎视着塞薇。

  两个女人对视了好一刻。然后,塞薇轻声问:

  “你要把他带回北京吗?”

  梦凡无言,飞快的看了夏磊一眼。“塞薇,”夏磊拦了进来,歉然的看着塞薇,眼光里,盛满了歉疚和无奈。“我们的婚礼,必须取消!因为,梦凡,她来了!你知道……”“我知道!”塞薇点着头,直视了梦凡片刻:“我懂了!”回过身子,他紧紧盯着夏磊:“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婚礼,没有了?”天白、银妞、康忠都挺直了背脊,目不转睛的看夏磊。夏磊咬了咬牙,肯定的点了点头。

  塞薇一转身,拉起了刀娃的手。刀娃已气愤得满脸通红,眼睛里全是怒火。“我们走!”塞薇说。姐弟两个,很快的消失了身影。

  夏磊接触到许多对恼怒的眼光,他坦率的迎视着这些眼光,空气中忽然凝聚了一种紧张的气息。梦凡有些惊怔了,她环视四周,再看夏磊:“夏磊,我不是来阻止你的婚礼的,我也不是来破坏你和白族人间的感情的,我更不是来扰乱你宁静幸福的生活的!我现在见到了塞薇,那个美丽的白族女孩,知道有人像我一样一样的爱你,我就很安慰,很满足了!你……放心,我会赶紧回北京去的!我会把你的幸福和宁静还给你!”

  “你还不起!”夏磊粗声说:“你既然来了,你就再也还不起我幸福了!除非你留在我身边!”他抬眼看天白、康忠、银妞:“走吧!先去我的小屋里聚一聚,我们有太多的话,该从头细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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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9楼 发表于: 2007-07-01
40.塞薇



  塞薇一口气冲到洱海的岸边上,她对着那辽阔的洱海,和那环绕着洱海的苍山十九峰,跪了下去,匍匐于地,痛哭失声:“山神啊!海神啊!你们要这样考验我吗?我是这么爱他呀!我一心一意要当他的新娘呀!山神、海神、猎神、土地神呀,你们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刀娃用力拉了塞薇一把,气冲冲的说:

  “姐,你不要哭,我们回家告诉爹娘去!就是本主神也不可以这么做!我们把那个汉族女子赶出去!”

  塞薇不说话,她只是哭,大声的哭,号啕痛哭。刀娃在旁束手无策。塞薇哭了足足快一小时才停止。她从洱海岸边站起来了,用衣袖拭去了泪痕,坚决的看刀娃。

  “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山神告诉了你?还是海神告诉了你?”刀娃惊奇的问:“你不哭了吗?”“不哭了!”塞薇站直了身子,脸庞上重新绽放着光彩。“各方神圣都在我耳朵边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网不住的鱼儿,是天意如此!”她说着白族的谚语;“放他去吧!他会带来更多的收获!”

  刀娃似懂非懂。但,塞薇眼睛里闪耀着阳光,似乎一丝哀愁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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