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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琼瑶全集》之《苍天有泪》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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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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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翔郁闷极了。

  一连好多天,他做什么都不顺心,看到天虹就生气。

  怎么也想不明白,祖望为什么会把溪口的地给了云飞?他几年的心血,一肚子计画全部泡了汤!连纪总管也见风转舵,不帮他忙。反而附和着祖望。他那一口闷气,憋在心里,差点没把他憋死。他知道纪总管老谋深算,说不定是以退为进,只好放下身段,低声下气去请教他。结果,纪总管给了他一大堆警告:不能欺负天虹,不能对天虹疾言厉色,不能让天虹不快乐,不能让天虹掉眼泪……如果他都能做到,才要帮他。好像天虹的眼泪是为他流的,真是搞不清楚状况!他心里呕得要命,却不得不压抑自己,一一答应,纪家父子,这才答应“全力协助”。要对天虹好,但是,那个天虹,就是惹他生气!

  这天,云翔要出门去,走到大门口,就发现天虹和老罗,在那儿好热心的布施一个来化缘的老和尚。那个和尚敲着木鱼,嘴里念念有辞,天虹就忙不迭把他的布施口袋,装得满满的。云翔一看就有气,冲上前去,大声嚷嚷:

  “老罗,我说过多少次了,这和尚尼姑,一概不许进门!怎么又放人进来?”忍不住对天虹一瞪眼:“你闲得没事做吗?”

  和尚抬眼看见云翔,居然还不逃走,反而重重的敲着木鱼,嘴里喃喃的念: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菩提,回头才是岸,去去莫迟疑!”

  云翔大为生气,把和尚往外推去:

  “什么花花世界,不提不提!走走!你化缘也化到了,还在这里念什么经?去去!去!”

  和尚一边退出门去,一边还对云翔说:

  “阿弥陀佛,后会有期!”

  云翔怒冲冲的喊:

  “谁跟你后会有期?不要再来了,知道不知道?”

  和尚被推出门外去了。云翔还在那儿咆哮:

  “老罗!你注意一点门户,我今天还计画要去赌个小钱,你弄个光头上门,是什么意思?”

  “是是是!”老罗一叠连声认错。

  天虹忍不住说:

  “一个和尚来化缘,你也可以生一场气!”

  “怎么不气?什么事都不做,一天到晚“沿门托钵”,还一股很有学问的样子,说些玄之又玄的话,简直和我家老大异曲同工,我听着就有气!他们会上门,就因为你老是给钱!”

  “好了好了,我不惹你!”天虹听到这也扯上云飞,匆匆就走。

  云翔看着天虹的背影,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还想追上去理论。幸好,天尧正好回来,一把拉住了云翔。

  “你别找天虹的麻烦了!走!有天大的新闻要告诉你!包你会吓一大跳!”

  “什么事?不要故弄玄虚了!”

  “故弄玄虚?”天尧把他拉到无人的角落,盯着他:“想知道云飞在做些什么吗?想知道“待月楼”的故事吗?”

  云翔看着天尧的脸色,立即明白,天尧已经抓到云飞的小辫子了。不知怎的,他浑身的细胞都开始跳舞,整个人都陷进莫名的亢奋里。

  这晚,待月楼中,依旧灯烛辉煌,高朋满座。

  云飞和阿超,也依旧坐在老位子上,一面喝酒,一面全神贯注的看着姐妹俩的表演。这天,她们唱了一首新的曲子,唱得非常热闹。

  “你变那长安钟楼万寿钟,我变槌儿来打钟……”

  “打一更当当叮……”

  “打二更叮叮咚……”

  “打三更咚咚当……”

  “打四更当当咚……”

  “旁人只当是打更钟,”

  “谁知是你我钟楼两相逢!”

  “自己打钟自己听……”

  “自己听来自打钟……”

  “你是那钟儿叮叮咚……”

  “我是那槌儿咚咚当……”

  “没有钟儿槌不响……”

  “没有槌儿不成钟……”

  下面,两人就合唱起来:

  “叮叮咚来咚咚当,咚咚当来当当咚,咚咚叮叮当当当,当当叮叮咚咚咚……”越唱越快,越唱越快,一片叮叮咚咚,咚咚当当的声音,缭绕在整个大厅里。

  观众掌声如雷,疯狂叫好。云飞和阿超,也跟着拍手,叫好。完全没有注意到,待月楼的门口,进来了两个新的客人!那两人杵在门口,瞪着台上,惊奇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他们不是别人,正是云翔和天尧!

  小范发现有新客人来到,急忙迎上前去。

  “两位先生这边请!前边已经客满了,后边挤一挤,好不好?”

  云翔兴奋极了,眼睛无法离开台上,对小范不耐的挥挥手:

  “不用管我们!我们不是来吃饭的,我们是来找人的……”

  又有客人到,小范赶紧去招呼,顾不得他们两个了。

  云翻看着正在谢幕的雨凤和雨鹃,震惊得不待了:

  “这是萧家那两个姑娘吗?”

  “据我打听的结果,一点也不错!”

  “怪不得云飞会被她们迷住!带劲!真带劲!那个扮男装的是不是那天抢我马鞭的?”

  “不错,好像就是她!”

  “怎么想得到,那萧老头有这样两个女儿!简直是不可思议!那么,云飞迷上的是那一个?”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云翔四面张望,忽然看到云飞和阿超了。

  “哈哈,这下,可热闹了!我浑身的寒毛都立正了,不是想打架,是太兴奋了!”指着:

  “看!云飞在那儿,我们赶快凑热闹去!”

  天尧拉住他:

  “慢一点!让我们先观望观望再说!”

  雨凤雨鹃谢完了幕,金银花对姐妹俩送去一个眼光。两姐妹便熟练的下台来,走到郑老板那桌上。和上次的别扭已经完全不一样,雨鹃自动的倒了酒,对全桌举杯,笑吟吟的说:

  “我乾杯,你们大家随意!”她举杯乾了,就对那个胖子许老板,妩媚的一笑,唱到他眼前去:“前面到了一条河,飘来一对大白鹅,公的就在前面走,母的后面叫哥哥……”唱完,就腻声说:“嗯?满意了吧?这一段专门唱给你听,这声“哥哥”,我可叫了,你欠我三天酒席!”她掉头看郑老板,问:“是不是?”

  “是是是?”郑老板笑着,伸手拉雨鹃坐下,喜爱的看着她,再看金银花:“这丫头,简直就是一个“小金银花”,你怎么调教的?其是越来越上道了!”

  “你们当心哟,这个“小金银花”有刺又有毒,如果被她伤了,可别怪我没警告你们啊!”金银花笑着说。

  一桌子的人,都大笑起来。

  雨凤心不在焉,一直悄眼看云飞那桌。

  金银花看在眼里,就对雨凤说:

  “雨凤,你敬大家一杯,先告退吧!去帮我招呼苏先生!”

  雨凤如获大赦,清脆的应着:

  “是!”

  她立刻斟满了杯子,满面春风的笑着,对全桌客人举杯:

  “希望大家玩得痛快,喝得痛快,听得痛快,聊得痛快!我先走一步,等会儿再过来陪大家说话!”她一口乾了杯子。

  “快去快回啊,没有你,大家还真不痛快呢!”高老板说。

  在大家的大笑声中,雨凤已经溜到了云飞的桌上。

  雨凤坐定,云飞早已坐立不安,盯着她看,心痛得不知道如何才好。

  “看你脸红红的,又被他们灌酒了吗?”他咬咬牙:“雨凤,你在这儿唱一天,我会短命一天,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肯接受我的安排,离开这个地方?”

  “你又来了!我和雨鹃,现在已经唱出心得来了,至于那些客人,其实并不难应付,金银花教了我们一套,真的管用,只要跟他们装疯卖傻一下,就混过去了!”

  “可是,我不舍得让你“装疯卖傻”,也不舍得让你“混”。”

  雨凤啾着他:

  “我们不要谈这个了,好不好?再谈下去,我会伤心的。”

  “伤心?”云飞一怔。

  “就是我们上次在山上谈的那个问题嘛,最近,我也想了很多,我知道我像个鸵鸟,对于不敢面对的问题,就一直逃避……有时想想,真的对你什么都不知道……”

  话说到这儿,忽然有一个阴影遮在他们的头顶,有个声音大声的,兴奋的接口了:

  “你不知道什么?我对他可是熟悉得很!你不知道的事,我全体可以帮你弄清楚!”

  雨凤觉得声音好熟,猛然抬头,赫然看到云翔!那张脸孔,是她变成灰,磨成粉,化成烟也忘不掉的!是每个恶梦里,一再重复出现的!她大惊失色,这个震动,实在太大,手里的杯子,就砰然落地打碎了。

  云飞和阿超,也大惊抬头,震动的程度,不比雨凤小。云飞直跳起来,脸色惨白,声音颤抖:

  “云翔!是你?”

  云翔看到自己引起这么大的震动,太得意了。伸手重重的拍着云飞的肩:

  “怎么?看到我像看到鬼一样,你反应也太过度了吧?”他盯着雨凤:“有这样的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独乐乐,也不告诉我一声,让我们兄弟众乐乐不好吗?”

  雨凤面如白纸,重重的吸着气,身子摇摇欲坠,似乎快要昏倒了。

  “你们认识?你们两个彼此认识……”她喃喃的说。

  云翔好惊愕,按着就恍然大悟了,怪叫着说:

  “我就说呢,萧家的姑娘也不过如此!有点钱就什么人都跟!搞来搞去,还是落到姓展的手里!原来……”他瞪着雨凤,伸手就去抬雨凤的下巴:“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阿超看到云翔居然对雨凤动手,一跃而起,伸手就掐住了云翔的脖子。

  “你住口!否则我让你永远开不了口!”阿起暴怒的喊。

  “你反了吗?我好歹是你的主子,你要怎样?”云翔挣扎着。

  天尧过去拉住阿超的胳臂,喊着:

  “阿超!不得无礼,这儿是公共场合啊,你这样帮不了云飞,等到老爷知道他们兄弟两个,为了唱曲儿的姑娘,在酒楼里大打出手,你以为,老爷还会偏着云飞吗?”

  雨凤越听越糊涂,眼睛越睁越大,嘴里喃喃自语:

  “兄弟两个……兄弟两个……”

  这时,整个酒楼都惊动了,大家都围过来看。有的客人认识云翔,就议论纷纷的争相走告。七嘴八舌的惊喊:

  “是展家二少爷!这展城南,居然也到郑城北的地盘土来了!”

  雨鹃早已被雨凤那桌惊动,本来以为有客人闹酒,这是稀松平常的事了。心想有云飞阿超在,雨凤吃不了亏,没有太在意。这时,听到“展家二少爷”几个字,就像有个巨雷,在她面前炸开。她跳起身子,想也不想,就飞快的跑了过来,一看到云翔,她的眼睛就直了。

  同时,郑老板、金银花都惊愕的跑了过来,金银花一眼看到阿超对客人动粗,就尖叫着说:

  “哎哟,阿超小兄弟,你要是喜欢打架,也得出去打!这儿是待月楼,你敢砸我的场子,得罪我的客人!以后,你就不要想进待月楼的大门了!”

  阿超见情势不利,只得放手。

  云翔咳着,指着阿超:

  “咳咳……阿超!你给我记着,总有一天,让你是怎么死的,你自己都弄不清楚!”一抬头,他接触到雨鹃那对燃烧着烈火的眸子:“哟!这不是萧家二姑娘吗?来来来!”大叫:“小二!我要跟这位姑娘喝酒!搬凳子来,拿酒来……”

  云飞睁大眼睛,看着姐妹两人,一时之间,百口莫辩。心里又惊又急又怒又痛,这个场面,根本不是说话的场合,他急急的看雨凤:

  “雨凤,我们出去说话!”

  雨凤动也不动,整个人都傻了。

  “出去?为什么要出去?好不容易,这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全聚在一块儿了,简直是家庭大团圆,干什么还要出去谈呢?”云翔对雨凤一鞠躬:“我来跟你好好介绍一下吧!在下展云翔,和这个人……”指着云飞:“展云飞是亲兄弟,他是哥哥,我是弟弟!我们住在一个屋檐底下,共同拥有展家庞大的事业!”

  客人们一阵惊叹,就有好几个人上去,和云翔打招呼,云翔一面左左右右招呼着,一面回头看着雨鹃:

  “来来来!让我们讲和了吧!怎样?”

  雨鹃端起桌上一个酒杯,对着云翔的脸,泼了过去。

  云翔猝不及防,被泼了满脸满头,立刻大怒,仲手就抓雨鹃:

  “你给我过来!”

  雨鹃反身跑,一面跑,一面在经过的桌子上,端起一碗热汤,连汤带碗砸向云翔,云翔急忙跳开,已经来不及,又弄了一身汤汤水水。这一下,云翔按捺不住了,冲上前去,再追。雨鹃一路把碗盘砸向他。

  客人躲的躲,叫的叫,场面一片混乱。金银花跺脚:

  “这是怎么回事!来人啊!”

  待月楼的保镖冲了进来,很快的拦住了云翔。

  雨鹃就跑进后台去了。

  雨凤看到雨鹃进去了,这才像大梦初醒般,站了起来,跟着雨鹃往后台走。云飞慌忙拦住她,析求的喊:

  “雨凤,我们必须谈一谈!”

  雨凤站住,抬眼看云飞。眼底的沈痛和厌恶,像是一千万把冰冷的利刃,直刺他的心脏。她的声音中滴着血,恨极的说:

  “人间,怎么会有像你们这样的魔鬼?”

  云飞大震,被这样的眼光和声音打倒了,感到天崩地裂。

  雨凤说完,一个转身,跟着雨鹃,飞奔到后台去了。

  雨鹃奔进化妆间,就神情狂乱的在梳妆台上翻翻找找,把桌上的东西推得掉了一地,她顾不着掉落的东西,打开每一张抽屉,再一阵翻箱倒柜。雨凤跑进来,看到她这样,就呆呆的站在房中,睁大眼睛看着。她的神志,已经被展家兄弟,砍杀得七零八落,只觉得脑子里一片零乱,内心里痛入骨髓,实在顾不得雨鹃在做什么。

  雨鹃找不到要找的东西,又烦躁的去翻道具箱,一些平剧用的刀枪滚了满地。

  雨鹃看到有刀枪,就激动的拿拿这样,又拿拿那样,没有一样顺手。她转身向外跑,喊着:

  “我去厨房找!”

  两凤一惊,这才如梦初醒,伸手抓住了她。颤声的问:

  “你在做什么?”

  “我找刀!我去一刀杀了他!”她两眼狂热,声音激烈:“机会难得,下次再见到他,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我去杀了他,我给他偿命,你照顾弟弟妹妹!”说完,转身就跑。

  雨凤心惊肉跳,拦腰一把抱住她。

  “不行!你不许去……”

  雨鹃拚命挣扎:

  “你放开我,我一定要杀了他!我想过几千几万次,只要给我碰到他,我就要他死!现在,他在待月楼,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我只要一刀刺进他的心脏,就可以给爹报仇……”

  “你疯了?”雨凤又急又心碎:“外面人那么多,有一半都跟展家有关系,怎么可能让你得手?就是金银花,也不会让你在待月楼里杀人,你根本没有机会,一点机会都没有……”

  “我要试一试,我好歹要试一试……”雨鹃哀声大喊。

  雨凤心里一阵剧痛,喊着:

  “你别试了!我已经不想活了,你得照顾弟弟妹妹……”

  雨鹃这才一惊,停止挣扎,抬头看雨凤。

  “你说什么?”

  “我不想活了,真的不想活了……”

  雨鹃跺脚:

  “你不要跟我来这一套,你不想活也得活!是谁在爹临终的时候答应爹,要照顾弟弟妹妹?”她吼到雨凤脸上去:“我告诉你!你连不想活的资格都没有!你少在这儿头脑不清了!报仇,是我的事养育弟妹,是你的事!我们各人干各人的!我走了!”她挣脱雨凤,又向门口跑。

  雨凤飞快的追过去,从背后紧紧的抱住她。

  “我不让你去!你这样出去,除了送死,什么便宜都占不到……你疯了!”

  姐妹两个正在纠缠不清,金银花一掀门帘进来了。看房间里翻得乱七八糟,东西散落满地,姐妹两个还在吵来吵去,生气的大嚷:

  “你们姐妹两个,这是在干什么?”

  雨鹃喘着气,直直的看着金银花,硬邦邦的说:

  “金大姐,对不起,我必须出去把那个王八蛋杀掉!我姐和我的弟妹,托你照顾了!你的大恩大德,我来生再报!”

  金银花稀奇的睁大眼帘:

  “赫!你要去把他杀掉?你以为他是白痴?站在那个大厅里等你去杀?人家早就走掉了!”

  雨鹃怔住。

  “走掉了?”她回头,对雨凤跺脚大喊:“都是你!你拦我做什么?难道你不想报父仇吗?难道你对他们展家动了真情,要哥哥弟弟一起保护吗……”

  雨凤一听而鹃此话,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瞪着雨鹃说:

  “你……你……你这么说,我……我……”

  雨凤百口莫辩,抬头看着房中的柱子,忽然之间,一头就对柱子撞去。

  金银花大惊,来不及阻拦,斜刺里一个人飞窜过来,拦在柱子前面。雨凤就一头撞在他身上,力道之猛,使两人都摔倒于地。

  金银花定睛一看,和雨凤滚成一堆的是云飞。阿超接着扑进门来,急忙拉起云飞和雨凤。

  ※        ※         ※

  云飞被撞得头昏眼花,看着这样求死的雨凤,肝胆俱裂。心里,是滚锅油煎一样,急得六神无主。还来不及说什么,雨凤抬眼见到他,就更加激动,眼神狂乱的回头大喊:

  “雨鹃,你去拿刀,我不拦你了!走了一个,还有一个,你放手干吧!”

  金银花忍无可忍,大喊一声:

  “你们可不可以停止胡闹了?这儿好歹是我的地盘,是待月楼耶!你们要杀人要放火要发疯,到自己家里去闹,不能在我这儿闹!”

  金银花一吼,姐妹俩都安静了。

  云飞就上前了一步,对金银花深深一揖。

  “金银花姑娘,真是对不起,今晚的一切损失,我都会负担。我和她们姐妹之间,现在有很深很深的误会,不知道可不可以让我向她们解释一下?”

  金银花还没有回答,雨凤就急急一退。她悲切已极,痛恨巳极的看着云飞,厉声的问:

  “我只要你回答我一句,你姓展还是姓苏?”

  云飞咬咬牙,闭闭眼睛,不能不回答:

  “我告诉过你,我还有一个名字叫云飞……”

  雨凤厉的喊:

  “展云飞,对不对?”

  云飞痛楚的吸了口气:

  “是的,展云飞。可是,雨凤,我骗你是因为我不得不骗你,当我知道云翔做的那些坏事以后,我实在不敢告诉你我是谁,那天在山上,我已经要说了,你又阻止了我,叫我不要说……”

  雨凤悲极的用手抱着头,大叫:

  “我不要听你,不要见你!你滚!你滚!”

  金银花大步的走上前去,把云飞和阿超一起往门外推去。

  “对不起!她们萧家姑娘的这个闲事,我也管定了!你,我不管你是苏先生还是展先生,不管你在桐城有多大的势力,也不管你什么误会不误会,雨凤说不要听你,不要见你,就请你立刻离开我们待月楼!”

  云飞还要挣扎着向里面走,阿超紧紧的拉住了他。对他说:

  “我看,现在你说什么,她们都听不进去,还是先回去,面对家里的问题吧!”

  云飞那里肯依,可是,金银花怒目而视,门口保镖环伺,郑老板在外面踱步。一切明摆在面前,这不是谈话的时候。他无可奈何,心乱如麻,双眼哀伤的看着雨凤,茫然失措的被阿超拉走了。

  云飞和阿超一去,金银花就走到两姐妹身边,把姐妹二人,一手一个的拥住。

  “听我说!今天晚上,为了你们姐妹两个,我关上大门,不做生意了!闹成这个样子,我都不知道我的待月楼,会不会跟着你们两个遭殃!这些也就不管了,我有两句知心话跟你们说,我知道你们现在心里有多恨,可是,那展家财大势大,你们根本就斗不过!”

  雨鹃激动的一抬头:

  “我跟他拚命,我不怕死,他怕死!”

  “你这样疯疯癫癫,能报什么仇?拚命有什么用?他真要整你,有几百种方法可以做,管保让你活不成,也死不了!”

  雨鹃昏乱的嚷:

  “那我要怎么办?”

  “怎么办?不怎么办!你们对展家来说,像几只小蚂蚁,两个手指头一捏,就把你们全体捏死了!不去动你们,去动你的弟弟妹妹可以吧?”金银花耸了耸后:“我劝你们,不要把报仇两个字挂在嘴上了,报仇,那有那么简单!”

  雨凤听到“动弟弟妹妹”,就睁大眼睛看雨鹃,眼里又是痛楚,又是恐惧。

  雨鹃也毛骨悚然了。

  “唱本里不是有一句话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真要报仇,也不急在这一时呀!”金银花又说。

  雨鹃听进去了,深深的看金银花。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几个小的,是不是?你们姐妹要有个三长两短,让他们怎么办呢?所以,回去吧!今晚好好休息,明晚照样表演!暂时就当他们兄弟两个不存在,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对不对?弟弟妹妹还是要穿衣吃饭,是不是?”

  姐妹两个被点醒了,彼此看着彼此,眼光里都盛满了痛楚。然后,两人就急急的站起身来,毕竟是在大受打击之后,两人的脚步都踉踉跄跄的。

  “我们快回去吧!回去再慢慢想……回去看着小三小四小五……”雨鹃沈痛的说:“要提醒他们小心……”

  “是的,回去再慢慢想……回去看小三小四小五……”雨凤心碎的重复着。

  姐妹俩就彼此扶持着,脚步蹒跚的向外走,一片凄凄惶惶。

  金银花看着她们的背影,也不禁跟着心酸起来。

  这晚,萧家小屋里是一片绝望和混乱。雨鹃在里间房,对小三小四小五警告又警告,解说又解说;苏大哥不是好东西,他是展家的大少爷,是我们的敌人,是我们的仇人,以后,要躲开他们,要防备他们……三个孩子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的困惑,没有人听得懂,没有人能接受这种事实!

  雨凤站在外间的窗前,看着窗外,整个人已被掏空,如同一座雕像。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雨鹃筋疲力尽的走了过来。

  “他们三个,都睡着了!”

  雨凤不动,也不说话。

  “我已经告诉他们,以后见到那个苏……混蛋,就逃得远远的,绝对不可以跟他说话,可是,他们有几百个问题要问,我一个也答不出来!我怎么说呢?原来把他当作是大恩人的人,居然是我们的大仇人!”

  雨凤还是不说话。

  “呃……我快要发疯了,仇人就在面前,我却束手无策,我真的会疯掉!弟弟杀人,哥哥骗色,这个展家,怎么如此恶毒?”雨鹃咬牙切齿,握紧拳头。

  雨凤神思零乱,眼光凄然,定定的看着窗外。雨鹃觉得不对了,走过去,激动的抓住她,一阵乱摇:

  “你怎么不说话?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告诉我呀!刚刚在待月楼,我说你对展家动了真情,你就去撞头……可是,我不能因为你撞头,就不问你!雨凤!你看着我,你还喜欢那个苏……不是苏,是展混蛋!你还喜欢他吗?”

  雨凤被摇醒了,抬头看着雨鹃,惨痛的说:

  “你居然这样问我!我怎么可能“还喜欢”他?他这样欺骗我,玩弄我!我恨他!我恨死他!我恨不得剥他的反!吃他的肉!砍他,杀他……我……我……”

  雨凤说不下去,突然间,她就一下子扑进雨鹃怀里,抱着她痛哭失声。边哭边说:

  “我怎么办?我怎么办?我爱他呀!他是苏慕白……在水边救我,在我绝望的时候帮助我,保护我,照顾我……我爱他爱得心都会痛……突然间,他变成了我的仇人……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雨鹃紧紧的抱着雨凤,眼中也含泪了。激动的喊:

  “可是,你千万要弄清楚呀,没有苏慕白,只有展云飞!他就像西游记里的妖怪,会化身为美女来诱惑唐僧!你一定要醒过来,没有苏慕白!那是一个幻影,一个伪造的形像……知道吗?知道吗?”

  雨凤哭着,哭得心碎肠断:

  “他怎么可以这样残忍?展云翔杀了爹,但他摆明了坏,我们知道他是坏人,不会去爱他呀!这个苏……苏……天啊!我每天晚上想着他入睡,每天早上想着他醒来,常常作梦,想着他的家,他的父母亲人,害怕他们不会接受我……结果,他的家是……展家……””她泣不成声了。

  雨鹃第一次听到雨凤这样的表白,又是震惊,又是心碎。

  “我怎么会遇到这样一个人?我怎么会上他的当?他比展云翔还要可恶一百倍……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该把自己怎么办?我心里煎熬着的爱与恨,快要把我撕成一片一片了!”

  雨凤的头,埋在雨鹃肩上,哭得浑身抽搐。

  雨鹃紧拥着她,眼泪也纷纷滚落,此时此刻,唯有陪她同声一哭了。就在雨凤雨鹃姐妹同声一哭的时候,云飞却在家里接受“公审”。

  ※        ※         ※

  望已经得到云翔绘声绘色,加油加酱的报告,气得脸色铁青,瞪着云飞,气极败坏的问:

  “云飞!你告诉我,云翔说的是事实吗?你迷上了一个风尘女子?每天晚上都在待月楼花天酒地!你还花了大钱,包了那个唱曲的姑娘,是不是?”

  云飞抬头看着祖望,面孔雪白,沈痛的说:

  “云翔这么说的?很好!既然他已经说得这么难听,做得这么恶劣,我再也不必顾及兄弟之情了!”他走向云翔,怒气腾腾的逼问:“你还没有够吗?你烧掉了人家的房子,害死了人家的父亲,逼得五个孩子走投无路,逼得两姐妹必须唱曲为生……现在,你还要糟蹋人家的名誉!你这样狠毒,不怕老天会劈死你吗?”

  云翔暴怒,挑起了眉毛,老羞成怒的吼:

  “你说些什么?那萧家的两个姑娘,本来就是不正不经的,专门招蜂引蝶,早就风流得出了名!要不然,怎么会一下子就成了待月楼的台柱?怎么会给金银花找到?怎么会说唱曲就唱曲?那儿学来的?你看她们那个骚样儿,根本就是经验老到嘛……你着了人家的道儿,还在这里帮人家说话!”

  云飞气得眼中冒火,死死的看着他:

  “你真的一点良心都没有了?你说这些话,不会觉得脸红心跳?萧鸣远虽然死了,他的魂魄还在!半夜没人的时候,你小心一点!坏事做绝做尽,你会遭到报应的!”

  云翔被云飞气势凛然的一吼,有些心虚,为了掩饰心虚,大声的嚷着:

  “这……这算干嘛?你自己在外面玩女人,你还有理!弄什么鬼神来吓唬我,你当我三岁小孩呀!什么鬼呀魂呀,你让他来找我呀!”

  “你放心,他会来找你的!他一定会来找你的!”

  “你混蛋!我一天不揍你,你就不舒服……”

  祖望往两人中间一插,又是生气又是迷惑。

  “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不要听你们兄弟吵架,我听腻了!云飞,你老实告诉我,你每天晚上都去了那里?”

  云飞看看祖望,再看梦娴,看着满屋子的人,仰仰头,大声说:

  “对!我去了待月楼!对,我迷上了一个唱曲的姑娘!我一点都不觉得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地方!但是,你们要弄清楚,这个姑娘本来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可是,云翔为了要他们的地,放火烧了他们房子,烧死了他们的父亲,把她们逼到待月楼去唱歌!我会迷上这个姑娘,就是因为展家把人家害得那么惨,我想赎罪,我想弥补……”

  大家都听傻了,人人盯着云飞。天虹那对黝黑的眸子,更是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祖望深吸口气,眼神阴郁。严肃的转头看云翔:

  “是吗?是吗?你放火?是吗?”

  云翔急了,对着云飞暴跳如雷:

  “你胡说!你编故事!我那有放火?是他们家自己失火……”

  “这么说,失火那天晚上,你确实在现场?”云飞大声问。

  云翔一楞,发现说溜口了,迅即脸红脖子粗的嚷:

  “我在现场又怎么样?第二天一早我就告诉你们了,我还帮忙救火呢!”

  “对对对!我记得,云翔说过,云翔说过!”品慧急忙插嘴说。

  祖望对品慧怒瞪一眼:

  “云翔说过的话,一句也不能信!”

  品慧生气了:

  “你怎么这样说呢?难道只有云飞说的话算话,云翔说的就不算话?老爷子,你的心也太偏了吧!”

  梦娴好着急,看云飞:

  “你为什么要搅进去呢?我听起来好复杂,这个唱曲的姑娘,不管她是什么来历,你保持距离不好吗?”

  云飞抬头,一脸正气的看着父母:

  “爹,娘!今天我在这儿正式告诉你们,我不是一个玩弄感情,逢场作戏的人,我也不再年轻,映华去世,已经八年,八年来,这是第一次我对一个姑娘动心!她的名字叫萧雨凤,不叫“唱曲的”,我喜欢她,尊重她,我要娶她!”

  这像一个炸弹,满室惊动。人人都睁大眼睛,瞪着云飞,连云翔也不例外。天虹吸了口气,脸色更白了。

  “娘!你应该为我高兴,经过八年,我才重新活过来!”云飞看着梦娴。

  品慧弄清楚了,这下乐了,忍不住笑起来:

  “哎,展家的门风,是越来越高尚喽!这酒楼里的姑娘,也要进门了,真是新鲜极了!”

  祖望对云飞一吼:

  “你糊涂了吗?同情是一回事,婚姻是一回事,你不要混为一谈!”

  云翔也乐了,对祖望胜利的嚷着:

  “你听,你听,我没骗你吧?他每天去待月楼报到,据说,给小费都是一出手好几块银元!在待月楼吃香极了,我亲眼看到。酒楼里上上下下,都把他当小厮宗一样看待呢!天尧,你也看到的,对不对?我没有造谣吧!”

  祖望被两个儿子弄得晕头转向,一下子接受了太多的资讯,太多的震惊,简直无法反应了。

  云飞傲然的高昂着头,带着一股正气,朗声说:

  “我不想在这儿讨论我的婚姻问题,事实上,这个问题根本就言之过早!目前,拜云翔之赐,人家对我们展家早已恨之人骨,我想娶她,还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人家,把我们一家子,都看成蛇蝎魔鬼,我要娶,她还不愿意嫁呢!”

  ※        ※         ※

  梦娴和祖望听得一楞一楞的。云翔怪笑起来:

  “爹,你听到了吗?他说的这些外国话,你听得懂还是听不懂?”

  云飞抬头,沈痛已极。

  “我今天已经筋疲力尽,没有力气再听你们的审判了,随便你们怎么想我,怎么气我,但是,我没有一点点惭愧,没有一点点后悔,我对得起你们!”他转头指着云翔:“至于他!他为什么会被人称为“展夜枭”?晚上常常带着马队出门,到底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用什么手段掠夺了溪口大片的土地?为什么人人谈到他都像谈到魔鬼?展家真要以“夜枭”为荣吗?”他掉头看祖望,语气铿然:“你不能再假装看不到了!人早晚都会死,但是,天理不会死!”

  云飞说完,转身大踏步走出房间。

  祖望呆着,震动的看着云飞的背影。

  天虹的眼光跟着云飞,没入夜色深处。

  云翔恨恨的看着云飞的背影,觉得自己又糊里糊涂,被云飞倒打一耙,气得不得了。一回头,正好看到天虹那痴痴的眼光,跟着云飞而去,心里,更是被乱刀斩过一样,痛得乱七八糟了。他不想再在这儿讨论云飞,一把拉住天虹,回房去了。

  云翔一进房间,就脱衣服,脱鞋子,一屁股生进椅子里,暴躁的喊:

  “天虹!铺床,我要睡觉!”

  天虹一语不发,走到床边,去打开棉被铺床。

  “天虹!倒杯茶来!”

  她走到桌边去倒茶。

  “天虹!扇子呢?这个鬼天气怎么说热就熟?”

  她翻抽屉,找到摺扇,递给他。

  他不接摺扇,阴郁的啾着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拖到面前来。

  “你不会帮我──吗?”

  她打开摺扇,帮他拚命扇着。

  “你扇那么大风干什么?想把我尝到房间外面去吗?”

  她改为轻轻扇。

  “这样的确法,好像在给蚊子呵痒,要一点技术,你打那儿学来的?”

  天虹停止扇扇子,抬头看着他,眼光是沈默而悲哀的。他立刻被这样的眼光刺伤了。

  “这是什么眼光?你这样看着我是干嘛?你的嘴巴呢?被“失望”封住了?不敢开口了?不会开口了?你的意中人居然爱上了风尘女子,而且要和她结婚!你,到头来,还赶不上一个卖唱的!可怜的天虹……你真是一个输家!”

  她仍然用悲哀的眼光看着他,一语不发。

  “你又来了?预备用沈默来对付我?”他站起身来,绕着她打转,眼光阴恻恻的盯着她:“我对你很好奇,不知道此时此刻,你心里到底是怎么一种感觉?心痛吗?后悔吗?只要不嫁给我,再坚持半年,他就回来了,如果他发现你还在等他,说不定就娶了你了!”她还是不说话。他沈不住气了。命令的一吼:“你说话!我要听你的感觉!说呀!”她悲哀的看着他,悲哀的开口了:“你要听,我就说给你听!”她吸口气,沉着的说:“你一辈子要和云飞争,争爹的心,争事业的成功,争表现,争地位,争财产……争我!可是,你一路输,输,输!今晚,你以为得到一个好机会,可以扳倒他,谁知道,他轻而易举,就扭转了局面,反而把你踩得死死的!你……”她学他的语气:“可怜的云翔,你才是一个输家!”云翔举起手来,给了她一耳光。天虹被这一耳光打得仆倒在桌子上。她缓缓的抬起头来,用更悲哀的眼神看着他。继续说:

  “连娶我,都是一着臭棋,因为我在他心中,居然微不足道!你无法利用我让他嫉妒,让他痛苦,所以,我才成了你的眼中钉!”

  云翔喘着气,扑过去还想抓她,她一闪,他抓了一个空。她警告的说:

  “如果你还要对我动手,我会去告诉我爹和我哥,当你连他们两个也失去的时候,你就输得什么都没有了!”

  云翔瞪着天虹,被这几句话真正的震动了。他不再说话,突然觉得筋疲力尽。他乏力的倒上了床,心里激汤着悲哀。是的,自己是个输家,一路输输输!父亲重视的是云飞,天虹真正爱的是云飞,连那恨他入骨的萧家的两姐妹,都会对云飞动情!云飞是什么?神吗?天啊!他痛苦的理着头,云飞是他的“天敌”,他要赢他!他要打倒他!展云翔生存的目的,就是打倒展云飞!但是,怎么打倒呢?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7-02
9



  云飞彻夜未眠,思前想后,真是后悔无比。怎样才能让雨凤了解他?怎样才能让雨凤重新接受他呢?他心里翻翻腾腾,煎煎熬熬,这一夜,比一年还要漫长。

  天亮没有多久,他就和阿超驾着马车来到萧家门口。阿超建议,不要去敲门,因为愤怒的雨鹃绝对不会给云飞任何机会。不如在巷口转弯处等着,伺机而动。或者雨凤会单独出门,那时再把她拖上车,不由分说,带到郊外去说个明白。如果雨凤不出门,小四会上学,拉住小四,先打听一下姐妹两个的情形,再作打算。云飞已经心乱如麻,知道阿超比较理智,就听了他的话。

  果然,在巷口没有等多久,就看到小四匆匆忙忙的向街上跑。

  阿超跳下马车,飞快的扑过去,一手蒙住小四的嘴,一手将他整个抱起来。小四拚命挣扎,阿超已经把小四放进马车。

  云飞着急的握住小四的胳臂,喊着:

  “小四!别害怕,是我们啊!”

  小四抬头看到云飞,转身就想跳下车:

  “我不跟你讲话,你是世界上最坏的大坏蛋!”

  阿超捉住了小四。喊:

  “小四!你看看我们,这些日子以来,我们一起练功夫,一起出去玩,一起做了好多的事情,如果我们是大坏蛋,那么,大坏蛋也不可怕了,对不对?”

  小四很困惑,甩甩头,激动的叫着:

  “我不要跟你们说话,我不要被你们骗!你们是展家的人,展家烧了我们的房子,杀了我爹,是我家最大最大的仇人……”

  云飞抓住他,沈痛的摇了摇:

  “一个城里,有好人,有坏人!一个家里,也有不同的人呀!你想想看,我对你们做过一件坏事吗?有没有?有没有?”

  小四更加困惑,挣扎着喊:

  “放开我,我不要理你们!我今天连学校都不能去了,我还要去找大姐!”

  云飞大惊:

  “你大姐去那里了?”

  小四跺脚:

  “就是被你害的!她不见了!今天一早,大家起床,就找不到大姐了!二姐说就是被你害的!我们去珍珠姐那儿,月娥姐那儿,还有待月楼,金大姐那儿,统统找过了,她就是不见了……小五现在哭得不得了……”

  云飞脑子里,轰的一响,整颗心都沉进了地底。

  “小四!想想看,她昨天晚上有没有说什么?”

  “她和二姐,说了大半夜,我只看到她一直哭,一直哭……”

  云飞眼前,立即浮起雨凤用头撞柱子的惨烈景象。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她不见的?她走了多久了?”

  “二姐说,她只睡着了一下下,大姐一定是来二姐睡着的时候走的……可能半夜就走了……”

  云飞魂飞魄散了。

  “小四!你先回去,在附近尽量找!我们用马车,到远一点的地方去找!”云飞喊着,急忙打开车门,小四跳下了车子。

  “阿超!我们快走!”云飞急促的喊。

  “去那儿找?你有谱没有?”阿超问。

  “去她爹娘的墓地!”

  阿超打了个冷战,和云飞一起跳上驾驶座。不祥的感觉,把两个人都包围得紧紧的。阿超一拉马缰,马车向前疾驰而去。

  奔驰了二十里,他们到了鸣远的墓地,两人跳下车,但见荒烟蔓草,四野寂寂,鸣远和妻子的墓,冷冷清清的映在阳光下,一片苍凉。他们四面找寻,根本没有雨凤的影子。阿超说:

  “她不在这里!你想想看,这儿离桐城有二十里,她又没有马,没有车,怎么会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我也被你搞糊涂了,跟着你一阵乱跑!”

  云飞在山头上跑来跑去,五内如焚。不住的东张西望,苦苦思索:

  “怎么会不在这里呢?她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她这么绝望,这么无助……除了找寻爹娘之外,她还能找谁?”他忽然想了起来:“还有一个可能!寄傲山庄!”

  两人没有耽误一分钟,跳上车,立刻向寄傲山庄狂奔。

  没错,雨凤在寄傲山庄。

  她从半夜开始走,那时,雨鹃哭累了,睡着了。她先去厨房,找了一把最利的尖刀,放在衣服口袋里。然后,她就像一个游魂,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在那黑暗的夜色里,在那不熟悉的郊野中,她一路跌跌冲冲,到底怎么走到寄傲山庄的,她自己也不明白。当她到达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她一眼看到山庄那烧焦的断壁残垣,无言的,苍凉的,孤独的耸立在苍天之下,她的心立刻碎得像粉,碎得像灰了。她走到废墟前的空地上,对着天空,直挺挺的跪下了。

  她仰头向天,迎视着层云深处。阳光照射着她,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她的手脚,都是冰冷冰冷的,冷汗,还一直从额上滚落。这一路的跌跌冲冲,早已撕破了她的衣服,弄乱了她的发丝,她带着一身的憔悴,满心的确绝,跪在那儿,对着天空绝望的大喊:

  “爹!我当初在这儿跪着答应你,我会照顾弟弟妹妹,可是,我现在已经痛不欲生了!如果你看到了这些日子,我所有的遭遇,所有的经过,请你告诉我,我要怎样活下去?爹!对不起,我再一次跪在你面前,向你忏悔,我是那么愚蠢,敌友不分,弄得自己这么狼狈,请你原谅我,我没有办法,再照顾弟弟妹妹了,我要来找你和娘,跟你们在一起,我要告诉你们,你们错了,人间没有天堂,没有,没有……”

  云飞和阿超,驾着马车奔来。

  云飞一眼看到跪在废墟前的雨凤。又惊又喜又痛,对阿超喊着说:

  “她果然在这儿,你先不要过来,让我跟她单独谈一谈!”

  “是!你把握机会,难得只有她一个人!”阿超急忙勒住马车。

  云飞跳下了车,直奔雨凤,嘴里,疯狂般的大喊着:

  “雨凤……”

  雨凤被这喊声惊动了,一回头,就看到云飞直扑而来。

  “雨凤……雨凤……”云飞奔到雨凤面前,扑跪落地,一把抱住她,心如刀割。“快起来,跟我到车上去,这废墟除了让你难过之外,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雨凤一见到云飞,就眼神狂乱,她激烈后退,挣扎着推开他。崩溃的喊:

  “我的天!我要疯了!为什么我走到那里,你就走到那里?”她的力道那么大,竟然挣脱了他,跌在一地的残砖破瓦里,她就像逃避瘟疫一样,手脚并用的爬开去,嘴里凄厉的喊:“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云飞站起身来,急忙追上前去,把她从地上扶起来,激动的嚷:

  “你这样糟蹋你自己,半夜走二十里路过来,一定没吃没睡,还要跪在这儿让日晒风吹,你要把自己整死吗?”

  雨凤拚命挣扎,用力推开了他,昏乱的后退:

  “我要怎么样,是我的事,不要你管!你为什么不放掉我?为什么要跟着我?为什么?为什么?”

  云飞大声喊:

  “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要你,因为我离不开你,因为我无法控制自己……因为我要娶你!”

  两凤又哭又笑,泪与汗,交织在脸孔上。她转脸向天空:

  “爹!你听到了吗?他就是这样骗我,他就是这样把我骗得团团转!”

  云飞激动极了:

  “原来你在跟你爹说话,你有话跟你爹说,我也有话跟你爹说!”他也仰头向天,大叫:“萧伯伯!如果你真的在这儿,请你告诉她,我对她的心,有没有丝毫的虚情假意?我瞒住我的身份,是不是出于不得已?是不是就是为了怕她恨我?在我和她交朋友的这一段时间,是不是我几次三番要告诉她真相,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告诉她!我是怎样一个人,你告诉她呀!”

  天地茫茫,层云飞卷,除了风声,四野寂寂。

  雨凤疯狂的摇头,眼睛里,闪耀着悲愤和怒火:

  “我不要听你,你只会骗我,你还想骗我爹!你这个魔鬼,你走开!走开……不要来烦我……我恨你!我恨你……”

  两凤边说边退,云飞节节进逼。

  “你冷静一点,你这样激动,我说的任何话,你都听不进去,你不听我解释,误会怎么可能消除呢?”他眼看她向一根倾圮的柱子退去,不禁紧张的喊:“不要再退了,你后面有一根大木头,快要倒塌了……”

  雨凤回头看看,已经退无可退,顿时狂怒钻心,脑子昏乱,尖锐的喊:

  “你不要过来!不要碰我!你听到没有?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

  云飞往前一冲,坚决的说:

  “对不起,我一定要过来,我们从头谈起……”

  他冲上来,就迅速的张开双手,去抱她。

  倏然之间,雨凤从口袋里抽出利刃,想也不想,就直刺过去。嘴里狂喊着:

  “我杀了你……”

  云飞完全没有料到有此一招,还来不及反应,利刃已经从他的右腰,直刺进去。

  雨凤惊慌失措的拔出刀来,血也跟着飞溅而出。

  云飞怔住,抬起头来,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瞪着她。

  “当”的一声,雨凤手中的刀落地。她脸孔苍白如死,眼睛睁得比云飞的还大,也死死的瞪着云飞。

  在远远观看的阿超,这时才觉得情况不对,赶紧跳下马车,扑奔过来。等他到了两人面前,一见血与刀,立即吓得魂飞魄散。

  “天啊!”阿超大叫,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云飞,气极败壤的瞪着雨凤:“你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他这样一心一意的待你,你要杀他?”

  云飞用手压住伤口,血像泉水般往外冒,他根本不看伤口,眼光只是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雨凤,里面闪着痛楚、迷惘、和惊愕。

  “你捅了我一刀?你居然捅了我一刀?”他喃喃的问:“你有刀?你为什么带刀?你不知道我会来找你,所以,你的刀绝不是为了对付我而准备的……”他心中一阵绞痛,惊得满头冷汗:“你为什么带刀?难道,预备自寻了断?如果我不及时赶到,你是不是预备一死了之?”

  ※        ※         ※

  雨凤那里还能回答,眼看着鲜血一直从云飞指缝中涌出,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心中一片剧痛,痛得神志都不清了,她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我不是要杀你……我不是要杀你……你为什么要过来?”她昏乱的看阿超:“怎么办?怎么办?”

  阿超吓得心慌意乱,扶着云飞大喊:

  “快上车去,我们去找大夫……”

  云飞挣扎了一下,不肯上车,眼光仍然死死的盯着雨凤,被自己醒悟到的那个事实惊吓着,震动的说:

  “这么说,我代你挨了这一刀……”

  “快走啊!”阿超扶着云飞,急喊:“不要再说了!”

  云飞踉跄后退:

  “不忙,我跟雨凤的话还没有谈完……”

  阿超大急,愤然狂喊:

  “雨凤姑娘,你快跟着上车吧!再谈下去,他这条命就没有了!你一定要他流血到死,你才满意吗?”

  雨凤呆呆的楞在那儿,完全昏乱了。

  云飞这时,已经支持不住,颓然欲倒。阿超什么都顾不得了,扛起他,飞奔到马车那儿。云飞在他肩上,仍然挣扎的喊着:

  “雨凤!你不能丢下雨凤……她手上有刀……她会寻死呀……”

  阿超把云飞放进车里,飞跃而回,把雨凤也扛上了肩,脚不沾尘的奔回马车,把她往车上一推,对她急促的大喊:

  “求求你,别再给我出事,车上有衣服,撕开作绷带,想办法把血止住,我来驾车!送他去医院!”

  阿超跳上驾驶座,一拉马缰。大吼着:

  “驾!驾……”

  马车向前疾驶而去。

  雨凤看着躺在座位上,脸色惨白的云飞,心里像撕裂一样的痛楚着。此时此刻,她记不得他姓展,记不得他的坏,他快死了!她杀了他!这个在水边救她,在她绝望时支持她,爱护她的男人,这个她深爱的男人……她杀了他!她心慌意乱的四面找寻,找到一件衣服,就一面哭着,一面手忙脚乱的撕开衣服,去试图绑住伤口。但是,她不会绑,血又不断涌出,布条才塞过去,就迅速染红了。她没办法,就用布条按住伤口,泪水便点点滴滴滚落。

  “天啊!怎么办?怎么办?”她惶急的喊。

  云飞伸手去按住她的手。

  “听我说……不要去管那个伤口了……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你……”

  雨凤拚命去按住伤口:

  “可是……我没办法止住血……怎么办?怎么办?”

  “雨凤!”云飞焦急的喊:“我说不要管那个伤口了,你听我说,等会儿我们先把你送回家,你回去之后,不要跟任何人说这件事,如果瞒不住雨鹃他们,也要让他们保密……”他说着,伤口一阵剧痛,忍不住吸气:“免得……免得有麻烦……你懂吗?我家不是普通家庭,他们会小题大作的,你懂吗?懂吗?”

  雨凤怎么听得进去,只是瞪着那个伤口,瞪着那染血的布条,泪落如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听我说!”云飞伸手,摇了摇她:“我回家之后,什么都不会说,所以你千万别张扬出来,我会和阿超把真相隐瞒住,不会让家里知道我受伤了……”

  雨凤的泪,更是疯狂的坠落:

  “你流这么多血,怎么可能瞒得住?”

  云飞盯着她的眼睛,眼底,是一片温柔。声音里,是更多的温柔:

  “没有很严重,只是一点小伤,等会儿到医院包扎一下就没事了,你放心……我向你保证,真的没有很严重!过两天,就又可以来听你唱歌了。”

  雨凤“哇”的一声,失声痛哭了。

  云飞握紧她的手,被她的痛哭,搞得心慌意乱。

  “你别哭,但是要答应我一件事,算是我求你!”

  她哭着,无法说话。

  “不可以再有轻生的念头,绝对绝对不可以……我可能这两天,不能来看你,你别让我担心,好不好?不看在我面上,看在你弟弟妹妹面上,好不好?如果他们失去了你,他们要怎么办?”云飞的声音,已经变成哀求。

  她崩溃了,哭倒在他胸前。他很痛,已经弄不清楚是伤口在痛,还是为了她而心痛。他也很急,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很怕自己会撑持不住晕过去,他拚命要维持自己清醒,固执的说:

  “答应我……请你答应我!”

  雨凤好害怕,怕他死去,这个时候,他说什么,她都会听他的。她点头。

  “我……答应你!”她哽咽着。

  他吐出一口长气:

  “这样……我就比较放心了,至于其他的事,我现在说不清楚,请你给我机会,让我向你解释……我并不是坏人,那天在亭子里,我差一点都告诉你了,可是,你叫我不要说,我才没说。真的不是安心欺骗你……”

  雨凤看到手里的布条全部被血浸湿了,自己的血液好像跟着流出,连自己的生命,都跟着流失。

  车子驶进了城,云飞提着精神喊:

  “阿超!阿超……”

  阿超回头,喊着:

  “怎样?你再撑一会儿,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先送雨凤回去……”

  “当然先送你去医院!”

  云飞生气的叫:

  “你要不要听我?”

  阿超无可奈何,只得把车子驶向萧家小院门口。

  车子停了,雨凤慌乱的再看了一眼云飞,转身想跳下车。他看着她,好舍不得,握着她的手,一时之间,不曾松手。

  她回头看他,泪眼凝注。千般后悔,万斛柔情,全在泪眼凝注里。

  他好温柔好温柔的说:

  “保重!”

  雨凤眼睛一闭,一大串的泪珠,扑簌滚落。她怕耽误了医治的时间,抽手回身,跳下车去。

  阿超急忙驾车离去了。

  雨鹃听到车声,从小院里直奔而出,一见到雨凤,又惊又喜。

  “你到那里去了?小三小四都去找你了,我把小五托给珍珠,正预备去……”忽然发现雨凤一身血迹,满脸泪痕,大惊失色,惊叫:“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雨凤向房里奔去,哭着喊:

  “不是我的血,不是我!”

  雨鹃又惊又疑,跟着她跑进去。雨凤冲到水缸旁边,舀了水,就往身上没头没脑的淋去。雨鹃瞪大眼睛看着她,赶紧去拿了一套乾净的衣服出来。

  片刻以后,雨凤已经梳洗过了,换了乾净的衣服,含泪坐在床上。面颊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她幽幽的,简单的述说了事情的经过。

  雨鹃听着,睁大眼睛看着她,震惊着,完全无法置信。

  “你就这样捅了他一刀?他还把你先送回家?”

  雨凤拚命点头。

  “你觉得那一刀严重吗?有没有生命危险?”

  雨凤痛楚的吸气:

  “我觉得好严重,可是,他一直说不严重,我也不知道真正情况是怎样。”

  雨鹃又是震撼,又是混乱:

  “你带了刀去寄傲山庄,你想自杀?”一股恐惧蓦然捉住了她,她一唬的站起身来,生气的喊:“你气死我了!如果你死了,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不是说好了一个报仇,一个养育弟妹吗?你这样做太自私了!”

  “谁跟你说好什么?不过……我还活着呀!我没死呀!而且,我以后也不会再做这种事了!”雨凤痛定思痛的说。

  雨鹃想想,心乱如麻,在室内走来走去。

  “如果这个展云飞死了,警察会不会来抓你?”

  雨凤惊跳起来,心惊胆战,哀求的喊:

  “求求你,不要说“死”字,不会的,不会的……他一路都在跟我说话,他神志一直都很清楚,他还能安排这个,安排那个,他还会安慰我……他怎么会死呢?他不会!一定不会!”

  雨鹃定定的看着她:

  “你虽然捅了他一刀,可你还是爱着他!”

  雨凤的心,一丝丝的崩裂,裂成数不清的碎片。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爱还是恨,可是,我并没有要他死啊?平常,我连一只小蚂蚁都不杀的……可现在,我会去杀人,我觉得,我好可怕!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雨鹃振作了一下,拍拍她的肩:

  “不要那么自责,换作我,也会一刀子捅过去的!我觉得好遗憾,为什么捅的不是展云翔呢?不过,他们展家人,不论谁挨了刀子,都是罪有应得!你根本不必难过!他会跑到寄傲山庄去挨你一刀,难道不是爹冥冥中把他带去的吗?”

  雨凤打了一个冷战,这个说法让她不寒而栗。

  “不会的!爹不会这样的!”

  “我认为就是这样的!”雨鹃满屋乱绕,情绪激动而混乱,忽然站定,看着雨凤说:“不管这个展云飞的伤势如何,展家不会放过我们的!说不定,会把我们五个人都关到牢里去!我看,我们去找金银花商量一下吧!”

  “可是……可是……他跟我说,要我们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说是张扬出去就会有麻烦……他还说,他和阿起会掩饰过去,不会让家里的人发现他受伤……”

  雨鹃抬高眉毛:

  “这可能吗?你相信他?”

  “我相信他,我真的相信他。”雨凤含泪点头。

  “可是,万一他伤势沈重,瞒不过去呢?”

  “我觉得,他会千方百计瞒过去!”

  “那万一他死了呢?”

  雨凤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你又来了,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说呢?不会不会嘛……”

  雨鹃还要说什么,小三和小四回来了。一见到雨凤,就兴奋的奔进门来。

  “大姐!你去那里了?我们把整个桐城都找遍了!大庙小庙全都去了,我连鞋子都走破了!”小三喊。

  雨凤看到弟妹,恍如隔世,一把搂住小三,痛楚的喊:

  “对不起,对不起。”

  小四忍不住报告:

  “早上,慕白大哥……不,展混蛋有来找你耶!”

  雨凤心中一抽,眼泪又落下。

  雨鹃忽然想起:

  “我去把小五叫回来!”

  一会儿,小五回来了,立即就冲进了雨凤怀里,尖叫着说:

  “大姐!大姐!我以为你和爹娘一样,不要我们了!”

  小五一句话,使雨凤更是哽咽不止,雨鹃想到可能已经失去她了,也不禁湿了眼眶。雨凤伸手,将弟弟妹妹们紧紧搂住。不胜寒瑟的说:

  “抱着我,请你们抱着我!”

  小三、小五立刻将雨凤紧紧搂住。雨鹃吸了吸鼻子,伸手握紧雨凤的手:

  “无论如何,我们五个还是紧紧的靠在一起,不管现在的情况多么混乱,我们先照旧过日子,看看未来的发展再说!最重要的,是你再也不可以钻牛角尖了!”

  雨凤掉着眼泪,点着头,紧紧的搂着弟妹,想从弟妹身上,找到支持住自己的力量。心里,却在辗转呼号着:苍天啊!帮助我忘了他!帮助他好好活着!

  云飞和阿超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伤口缝了线,包扎过了,医生说是必须住院,云飞坚持回家,阿超毫无办法,只得把他带回家。一路上,两人已经商量好了如何“混进”家门。

  马车驶进了展家庭院,一直到了第二进院落,阿超才把车子停在一棵隐蔽的大树下。他跳下车子,打开车门,小心翼翼的扶住云飞。云飞早已换了乾净的长衫,身上的血迹全部清洗乾净了。但是,毕竟失血太多,他虽然拚命支撑,仍然站立不稳,脸色苍白。阿超几乎是架着他往里走。他的头靠在阿超肩上,走得东倒西歪,嘴里有一句没一句的唱着平剧“上天台”,装成喝醉酒的样子。

  老罗和几个家丁急忙迎上前来。老罗惊讶的问:

  “怎么回事?”

  阿超连忙回答:

  “没事没事,喝多了!我扶他进去睡一觉就好了,你可别惊动老爷和太太!”

  “我知道,我知道,我来帮忙!”老罗说,就要过来帮忙扶。

  “不用了,我一个人来就行了,你忙你的去!”阿超急忙阻止,对家丁们挥手:“你们也去!人多了,反而碍手碍脚!”

  ※        ※         ※

  “是!”老罗满面怀疑的退开。

  阿超扶着云飞,快步走进长廊。两个丫头迎上前来,伸手又要扶。

  “去去去!都别过来,他刚刚吐了一身,弄脏我一个人就算了!”阿超说着,架着云飞,就匆匆进房。

  他们两个,谁都没有注意,远远的,一棵大树后面,天虹正隐在那儿,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们,整个人都紧绷着。

  好不容易进了房间,云飞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阿超把他一把抱上了床,拉开棉被,把他密密的盖住。

  “总算把老罗他们唬过去了!”阿超惊魂稍定,一直挥汗。“以后,二少爷又可以说了,大白天就醉酒,荒唐再加一条。”低头看他:“你觉得怎样?”

  云飞勉强的笑笑:

  “大夫不是都说了,伤口长好,就没事了吗?”

  阿超好生气:

  “大夫不是这样说的,大夫说,刀子再偏半寸,你就没命了!说你失血过多,一定要好好休息和调养!现在,我得去处理车上那些染血的脏衣服,你一个人在这儿,有关系没有?”

  “你赶快去,处理乾净一点,别留下任何痕迹来!”云飞挥手说。

  阿超转身要走,想想不放心。

  “我把齐妈叫来,好不好?你伤成这样,想要瞒家里每一个人,我觉得实在不可能,何况,你还要换药洗澡什么的,我可弄不来,齐妈口风很紧,又是你的奶妈,我们可以信任她!”

  “就怕齐妈一知道,就会惊动娘!”云飞很犹豫。

  “可是,你还要上药换药啊!还得炖一点补品来吃才行啊!”

  云飞叹气,支持到现在,已经头晕眼花了,实在没有力气再深思了。

  “好吧!可是,你一定要盯着齐妈,代我保密……要不然,雨凤就完了……还有,叫丫头们都不要进房……”

  “我知道,我知道,你就别操心了!”

  阿超急急的走了。

  云飞顿时像个气已泄尽的皮球,整个人瘫痪下来。闭上眼睛,他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一声门响,天虹冒险进来,四顾无人,就直趋床边,她低头看他。云飞的苍白震撼了她。她惊恐的看着他,害怕极了,担心极了。低声问:

  “云飞,云飞,你到底怎样了?你不是醉酒,你……”

  云飞已经快要昏迷了,听到声音,以为是齐妈,就软弱的叮嘱:

  “齐妈,千万别让老爷和太太知道……我好渴……给我一点水……”

  天虹冲到桌前,双手颤抖的倒了一杯茶,茶壶和杯子都碰得叮当响。她奔回床边,扶着他的头,把杯子凑到他嘴边。云飞睁开眼睛一看,见到天虹,大吃一惊,差点从床上弹起来,把天虹手里的杯子,都撞落到地上去了。

  “天虹……你怎么来了?”

  “我看到你进门,我不相信你醉了,我必须弄清楚,你是怎么了?”

  云飞有气无力的说:

  “你出去,你快走!你待在这儿,给云翔知道了,你的日子更难过了,快走,不要管我,忘记你看到的,就当我醉了……”

  天虹盯着云飞,心里又急又怕。忽然间,她什么都不管,就伸手一把掀开棉被,云飞一急,本能的就用手护住伤口,天虹激动的拉开他的手,看到染血的绷带。她立即眼前发黑,快晕倒了,喊:

  “啊……你受伤了!你受伤了……”

  云飞急坏了,低喊:

  “求求你,不要叫……不要叫……你要把全家都吵来吗?”

  天虹用手堵住了自己的嘴,激动得一塌糊涂。

  “是云翔!是不是?云翔,他要杀你,是不是?是不是?”

  “不是!不是!”云飞又急又衰弱。

  这时,齐妈和阿超急急忙忙的进来,一看到天虹,齐妈和阿超都傻了。

  齐妈回过神来,就慌忙把天虹往门外推去:

  “天虹小姐,你赶快回去,如果给人看到你在这儿,你就有几百张嘴,都说不清了!二少爷那个脾气,怎么会放过你,你在玩命呀!”

  天虹抓着门框,不肯走。

  “可是云飞受伤了,我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我要看看严重不严重,我不能这样就走……”

  云飞忍着痛,喊:

  “天虹,你过来!”

  天虹跑回床边,盯着他。他吸口气,看着她,真挚的说:

  “我坦白告诉你,请你帮我保密……我受伤和云翔有间接关系,没直接关系,刺我一刀的是雨凤,那个我要娶的姑娘……这个故事太复杂,我没有力气说,我让阿超告诉你……请你无论如何,紧守这个秘密,好吗?我现在无法保护雨凤,万一爹知道了,她们会遭殃的……我在这儿谢谢你了……”他说着,就勉强支撑起身子,在枕上磕头。

  齐妈又是心痛,又是着急,急忙压住云飞,哀求的说:

  “你就省省力气吧!已经伤成这个样子了,还不躺着别动!”她抬头对天虹打躬作揖:“天虹小姐!你快走吧!”

  天虹震撼着。如此巨大的震动,使她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阿超把她胳臂一拉。

  “我送你出去!”

  她就怔怔的,呆呆的,被动的跟着阿超出去了。

  云飞虚脱的倒进床,闭上眼睛,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雨凤神思恍惚的过了两天,觉得自已已经病了。

  展家那儿,一点消息都没有。云飞不知怎样,阿超也没出现,好在云翔也没再来。雨凤和雨鹃照常表演,可是,雨凤魂不守舍,怎样也没办法集中精神。站在台上,看着云飞空下的位子,简直心如刀绞。连着两天,姐妹俩只能唱“楼台会”,两人站在那儿边唱边掉泪。金银花看在眼里,叹在心里。

  这娩,金银花到了后台,对姐妹俩郑重的说:

  “关于你们姐妹俩的事,我和郑老板仔细的谈过了。你们或者不知道,这桐城的两大势力,一个是控制粮食和钱庄的展家,一个是大风煤矿的郑家,平常被称为“展城南,郑城北”。两家各做各的,平常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为了你们姐妹两个,郑老板已经交代下去,以后全力保护你们,这个风声只要放出去,展家就不敢随便动你们了!”

  雨鹃有点怀疑:

  “我觉得那个“展夜枭”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金银花摇摇头:

  “没有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何况他有爹有娘,还有个娇滴滴的老婆呢!总之,我要告诉你们的就是,不必怕他们了,以后,我猜他们也不敢随便来闹我的场!但是,你们两个怎样?”

  雨鹃一楞:

  “什么我们两个怎样?”

  金银花加重了语气:

  “你们两个要不要闹我的场呢?会不会唱到一半,看到他们来了,就拿刀拿枪的冲下台去呢?如果你们会这样发疯,我只有把丑话说在前面,你们就另外找工作吧,我待月楼不敢招惹你们!”

  雨鹃和雨凤相对一看。

  “我懂了,我答应你,以后绝对不在待月楼里面跟人家起冲突,但是,离开了待月楼……”

  金银花迅速的接口:

  “离开了待月楼,你要怎样闹,要杀人放火,我都管不着!只是,你们还年轻,做任何事情以前,先想想后果是真的!这桐城好歹还有王法……”

  雨鹃一个激动,愤怒的说:

  “王法!王法不是为我们小老百姓定的,是为他们有钱有势的人定的……”

  “哈!你知道这一点就好!我要告诉你的也是这一句,你会有一肚子冤屈,没地方告状,那展家可不会!你们伤了他一根寒毛,五百个衙门都管得着你!”金银花挑起眉毛,提高声音说。

  雨鹃一驽,不禁去看雨凤。雨凤脸孔像一张白纸,一点血色都没有。她心里这才明白,云飞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守口如瓶,不是过虑。

  “反正,我这儿是个酒楼,任何客人来我这儿喝酒吃饭,我都不能拒绝,何况是他们展家的人呢!所以,下次展家的人来了,管他是哥哥还是弟弟,你们两个小心应付,不许出任何状况,行不行?”

  雨鹃只得点头。

  金银花这才嫣然一笑,说:

  “这就没错了……”她看着雨鹃,语重心长的说:“其实,要整一个人,不一定要把他杀死,整得他不死不活,自己又没责任,那才算本领呢!”

  这句话,雨鹃可听进去了。整天整夜,脑子里就在想如何可以把人“整得不死不活,自己又没责任”。至于雨凤那份凄惶无助,担心痛楚,她也无力去安慰了。

  夜里,雨凤是彻夜无眠的。站在窗子前面,凝视着窗外的夜空,她一遍又一遍祈祷;让他没事,让他好起来!她也一遍又一遍自言自语: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流那么多血,一定很严重,怎么可能瞒住全家呢?但是,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静,大概他真的瞒过去了……那么深的一刀,会不会伤到内脏呢?一定痛死去……可是,他没有叫过一声痛……天啊……”她用手捧着头,衷心如捣。“我好想知道他好不好?谁能告诉我,他好不好?”

  床上,雨鹃翻了一个身,摸摸身边,没有雨凤,吓得一惊而醒。

  “雨凤!雨凤!”

  “我在这儿!”

  雨鹃透口气:

  “你昨晚就一夜没睡,你现在又不睡,明天怎么上台?过来,快睡吧,我们两个,都需要好好的睡一觉,睡足了,脑子才管用!才能想……怎样可以把人整得不死不活,又不犯法……”

  雨凤心中愁苦:

  “你脑子里只有报仇吗?”

  雨鹃烦躁的一掀棉被:

  “当然!我没有空余的脑子来谈恋爱,免得像你一样,被人家耍得团团转,到现在还头脑不清,颠三倒四!”

  雨凤怔住,心脏立即痉挛起来。

  雨鹃话一出口,已是后悔莫及,她翻身下床,飞快的跑过来,把雨凤紧紧一抱。充满感倩的喊:

  “我不是有意要刺激你,我是在代你着急啊!醒过来吧,醒过来吧!不要再去爱那个人了!那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狼啊!”

  雨凤眼泪一掉,紧紧的依偎着雨鹃,心里辗转的呼号;我好想好想那只披着人皮的狼啊!怎么办?怎么办?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07-02
10



  这天早上,有人在敲院子的大门,小三跑去开门。门一开,外面站着的赫然是阿超。小三一呆,想立即把门关上,阿超早已顶住门,一跨步就进来了。

  “我们不跟你做朋友了,你赶快走!”小三喊。

  “我只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雨凤、雨鹃听到声音,跑出门来。雨鹃一看到阿超,就气不打一处来,喊着说:

  “你来干什么?我们没有人要跟你说话,也没有人要听你说话,你识相一点,就自己出去!我看在你不是“元凶”的份上,不跟你算帐!你走!”

  “好好的一个姑娘,何必这样凶巴巴?什么“元凶”不“元凶”,真正受伤的人躺在家里不能动,人家可一个“凶”字都没用!”阿超摇头说。

  雨凤看到阿超,眼睛都直了,也不管雨鹃怎么怒气腾腾,她就热切的盯着阿超,颤抖着声音,急促的问:

  “他,他,他怎样?”

  “我们可不可以出去说话!”

  “不可以!”雨鹃大声说。

  雨凤急急的把她往后一推,哀求的看着她。

  “我去跟他说两句话,马上就回来!”

  雨鹃生气的摇头,雨凤眼中已满是泪水。

  “我保证,我只是要了解一下状况,我只去一会儿!”

  雨凤说完,就撂下雨鹃,转身跟着阿超,急急的跑出门去。

  到了巷子口,雨凤再也沈不住气,站住了,激动的问:

  “快告诉我,他怎么样?严不严重?”

  阿超心里有气,大声的说:

  “怎么不严重?刀子偏半寸就没命了!流了那么多血,现在躺在那儿动也不能动,我看,就快完蛋了!大概拖不了几天了!”

  雨凤听了,脸色惨变,脚下一软,就要晕倒。阿超急忙扶住,摇着她喊:

  “没有!没有!我骗你的!因为雨鹃姑娘太凶了,我才这样说的!你想,如果他真的快完蛋,我还能跑来跟你送信吗?”

  雨凤靠在墙上,惊魂未定,脸色白得像纸,身子单薄得也像纸,风吹一吹好像就会碎掉,她喘息的问:

  “那,那,那……他到底怎样?”

  阿超看到她这种样子,不忍心再捉弄她了,正色的,诚恳的说:

  “那天,到圣心医院里,找外国大夫,缝了十几针,现在不流血了。可是,他失血过多,衰弱极了,好在家里滋补的药材一大堆,现在拚命给他补,他自己也恨不得马上好起来,所以,有药就吃,有汤就喝,从来生病,没有这么听话过!”

  雨凤拚命忍住泪。

  “家里的人,过去了吗?”

  “好难啊!没办法瞒每一个人,齐妈什么都知道了,我们需要她来帮忙,换药换绷带什么的,齐妈不会多说话,她是最忠于大少爷的人。至于老爷,我们告诉他,大少爷害了重伤风,会传染,要他不要接近大少爷,他进去看了看,反正棉被盖得紧紧的,他也看不出什么来,就相信了!”

  “那……他的娘呢?也没看出来吗?”

  “太太就难了,听到大少爷生病,她才不管传染不传染,一定要守着他。急得我们手忙脚乱,还好齐妈机灵,总算掩饰过去了,太太自己的身体不好,所以没办法一直守着……不过,苦了大少爷,伤口又痛,心里又急,还不能休息,一直要演戏,又担心你这样,担心你那样,担心得不得了。就这样折腾,才两天,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大圈……”

  雨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珠落下,她急忙掏出手帕拭泪。阿超看到她流泪,一惊,在自己脑袋上敲了一记:

  “瞧我笨嘛!大少爷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告诉你,他什么都好,一点都不严重,不痛也没难受,过两天就可以下床了,要你不要着急!”

  雨凤听了,眼泪更多了。

  “还有呢,大少爷非常担心,怕二少爷还会去待月楼找你们的麻烦,他说,要你们千万忍耐,不要跟他起冲突,见到他就当没看见,免得吃亏!”

  雨凤点点头,吸着鼻子:

  “还好,这两个晚上,他都没来!”

  “还有一件事很重要,家里都知道你们姐妹了!因为大少爷告诉老爷太太,他要娶你!所以,万一有什么人代表展家来找你们谈判,你们可别动肝火……他说,没有人能代表他做任何事,要你信任他!”阿超又郑重的说。

  雨凤大惊。

  “什么?他告诉了家里他要娶我……可是,我根本不要嫁他啊!”

  “他本来想写一封信给你,可是,他握着笔,手都会发抖……结果信也没写成……”

  雨凤听得心里发冷,盯着他问:

  “阿超!你老实告诉我,他是不是伤得很严重?”

  阿超叹口气,凝视她,沈声的说:

  “刀子是你捅下去的,你想呢?”

  她立刻用手蒙住嘴,阻止自己哭出来。阿超看到她这个样子,一个冲动,说:

  “雨凤姑娘,我有一个建议!”

  她抬起泪眼看他。

  “他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你又有好多话要问,我夹在中间,讲也讲不清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见他一面?我把你悄悄带进去,再悄悄带出来,管保没有人知道!”

  雨凤急急一退,大震抬头。激动的说:

  “你到底把我想成什么人?我所以会站在这儿,听你讲这么多,实在因为我一时失手,捅了他一刀,心里很难过!可是,我今生今世,都不可能跟展家的人做朋友,更不可能走进展家的大门!我现在已经听够了,我走了!”

  说完,她用手蒙着嘴,转身就跑。

  “雨凤姑娘!”阿超急喊。

  雨凤不由自主,又站住了。

  “你都没有一句话要我带给他吗?”

  她低下头去,心里千回百转,爱恨交织,简直不知从何说起。沈默半晌,终于抬起头来:

  “你告诉他,我好想念那个苏慕白,可是,我好恨那个展云飞!”她说完,掉头又跑。阿超追着她喊:

  “明天早上八点,我还在这儿等你?如果你想知道大少爷的情况,就来找我!说不定他会写封信给你。雨鹃姑娘太凶,我不去敲门,你不来我就走了!”

  雨凤停了停,回头看了一眼。尽管阿超不懂男女之情,但是,雨凤眼中的那份凄绝,那份无奈,那份痛楚……却让他深深的撼动了。

  所以,阿超回到家里,忍不住对云飞绘声绘色的说:

  “这个传话真的不好传,我差点被雨鹃姑娘用乱棍打死,好不容易把雨凤姑娘拉到巷子里,我才说了两句,雨凤姑娘就厥过去了!”

  云飞从床上猛的坐起来,起身太急,牵动伤口,痛得直吸气。

  “什么?你跟她说了什么?你说了什么?”

  “那个雨鹃蛄娘实在太气人了,我心里有气,同时,也想代你试探一下,这个雨凤姑娘到底对你怎样,所以,我就告诉她,你只剩一口气了,拖不过几天了,就快完了!谁知道,雨凤姑娘一听这话,眼睛一瞪,人就厥过去了……”阿超说。

  云飞急得想跳下床来:

  “阿超……我揍你……”

  阿超急忙更正:

  “我说得太夸张了,事实上,是“差一点”就厥过去了!”

  齐妈过来,把云飞按回床上,对阿超气呼呼的说:

  “你怎么回事?这个节骨眼,你还要跟他开玩笑?到底那雨凤姑娘是怎样?”

  阿超看着云飞,正色的,感动的叹了口气:

  “真的差点厥过去了,还好我扶得快……我觉得,这一刀虽然是捅在你身上,好像比捅在她自己身上,还让她痛!可是……”

  “可是什么?”云飞好急。

  “可是,她对展家,真的是恨得咬牙切齿。她说有一句话要带给你;她好想念那个苏慕白,可是,好恨那个展云飞!”

  云飞震动的看着阿超,往床上一倒。

  “哦,我急死了,怎样才能见她一面呢?”

  第二天一早,雨凤实在顾不着雨鹃会不会生气,就迫不及待的到了巷子口。

  她一眼看到云飞那辆马车停在那儿,阿超在车子旁边走来走去,等待着。她就跑上前去,期盼的问:

  “阿超,我来了。他好些没有?有没有写信给我?”

  阿超把车门打开:

  “你上车,我们到前面公园里去说话!”

  “我不要!”雨凤一退。

  阿超把她拉到车门旁边来:

  “上车吧!我不会害你的!”

  雨凤还待挣扎,车上,有个声音温柔的响了起来:

  “雨凤!上车吧!”

  雨凤大惊,往车里一看,车上赫然躺着云飞。雨凤不能呼吸了,眼睛瞪得好大。

  “你……你怎么来了?”

  “你不肯来见我,只好我来见你了!”云飞软弱的一笑。

  阿超在一边插嘴:

  “他发疯了,说是非见你不可,我没办法,只好顺着他,你要是再不上车,他八成会跳下车来,大夫已经再三叮嘱,这伤口就怕动……”

  阿超的话还没说完,雨凤已经钻进车子里去了。阿超一面关上车门,一面说:

  “我慢慢驾车,你们快快谈!”阿超跳上驾驶座,车子踢踢踏踏向前而去。

  雨凤身不由己的上了车。看到椅垫上铺着厚厚的毛毯,云飞形容憔悴的躺在椅垫上,两眼都凹陷下去了,显得眼珠特别的黑。唇边虽然带着笑,脸色却难看极了。雨凤看到他这么憔悴,已经整颗心都像扭麻花一样,绞成一团。他看到雨凤上了车,还想支撑着坐起身,一动,牵动伤口,痛得咬牙吸气。

  她立即扑跪过去,按住他的身子,泪水一下子就冲进了眼眶。

  “你不要动!你躺着就好!”

  云飞依言躺下,凝视着她:

  “好像已经三百年没有看到你了……”他伸手去握她的手:“你好不好?”

  雨凤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他紧握着不放。她闭了闭眼睛,泪珠滚落:

  “我怎么会好呢?”

  他抬起一只手来,拭去她的泪,歉声的说:

  “对不起。”

  她立即崩溃了,一面哭着,一面喊:

  “你还要这样说!我已经捅了你一刀,把你弄成这样,我心里难过得快要死掉,你还在跟我说“对不起”,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我承受不起你的“对不起”!”

  “好好!我不说对不起,你不要激动,我说“如果”,好不好?”

  雨凤掏出手帕,狼狈的拭去泪痕。

  ““如果”我不是展云飞,“如果”我和你一样恨展云翔,“如果”我是展家的逃兵,“如果”我确实是苏慕白……你是不是还会爱我?”他深深切切的啾着她。

  雨凤柔肠寸断了。

  ※        ※         ※

  “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的“如果论”全是虚幻的,全是不可能的,事实就是你骗了我,事实你就是展云飞……我……”她忽然惊觉,怎么?她竟然还和他见面!他是展云飞啊!她看看四周,顿时慌乱起来:“怎么糊里糊涂又上了你的车,雨鹃会把我骂死!不行,不行……”她用力抽出手,跳起来,喊:“阿超,停车!我要下车!”又看了云飞一眼:“我不能跟你再见面了!”

  云飞着急,伸手去拉她:

  “坐下来,请你坐下来!”

  “我不要坐下来!”她激动的喊。

  云飞一急,从椅垫上跳起来,伸手用力拉住她。这样跳动,伤口就一阵剧痛,他咬紧牙关,站立不住,踉跄的跌坐在椅子上,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上滚下。他挣扎忍痛,弯腰按住伤口,痛苦的说:

  “雨凤,我真的会被你害死!”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跟着他吸气,跟着他冒出冷汗,好像痛的是她自己。

  “你……你……好痛,是不是?”她颤声问。

  ““如果”你肯好好的坐下,我就比较不痛了!”

  她扶着椅垫,呆呆的坐下,双眼紧紧的看着他,害怕的说:

  “让马车停下来,好不好?这样一直颠来颠去,不是会震动伤口吗?”

  ““如果”你不逃走,“如果”你肯跟我好好谈,我就叫阿超停车。”

  她投降了,眼泪一掉。

  “我不逃走,我听你说!”

  阿超把马车一直驶到桐城的西郊,“玉带溪”从原野上缓缓流过。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安静极了。阿超看到前面有绿树浓荫,周围风景如画,就把车子停下。把云飞扶下车子,扶到一棵大树下面去坐着,再把车上的毛毯抱过来,给他垫在身后。雨凤也忙着为他铺毛毯,盖衣服,塞靠垫。阿超看到雨凤这样,稍稍放心,他就远远的避到一边,带着马儿去吃草。但是,他的眼神却不时飘了过来,密切注意着两人的行动,生怕雨凤再出花样。

  云飞背靠着大树,膝上,放着一本书。他把书递到雨凤手中,诚挚的说:

  “一直不敢把这本书拿给你看,因为觉得写得不好,如果是外行的人看了,我不会脸红。但是,你不同,你有很好的文学修养,你又是我最重视的人,我生怕在你面前,暴露我的弱点……这本书,也就一直不敢拿出来,现在,是没办法了!”

  雨凤狐疑的低头,看到书的封面印着:“生命之歌苏慕白着”。

  “苏慕白?”她一震,惊讶的抬起头来。

  “是的,苏慕白。这是我的笔名。苏轼的苏,李白的白,我羡慕这两个人,取了这个名字。所以,你看,我并不是完全骗你,苏慕白确实是我的名字。”

  “这本书是你写的?”她困惑的凝视他。

  ※        ※         ※

  “是的,你拿回去慢慢看。看了,可能对我这个人,更加深一些了解,你会发现,和你想像的展云飞,是有距离的!”

  她看看书,又看看他,越来越迷惘。

  “原来,你是一个作家?”

  “千万别这么说,我会被吓死。那有那么容易就成“家”呢!我只是很爱写作而已,我爱所有的艺术,所有美丽的东西,包括:音乐,绘画,写作,你!”

  她一怔。

  “你又来了,你就是这样,花言巧语的,把我骗得糊里糊涂!那么……”她忽然眼中闪着光彩,热盼的说:“你不是展云飞,对不对?你是他们家收养的……你是他们家的亲戚……”

  “不对!我是展云飞!人,不能忘本,不能否决你的生命,我确实是展祖望的儿子,云翔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他沈痛的摇头,坦白的说,不能再骗她了。

  雨凤听到云翔的名字,就像有根鞭子,从她心口猛抽过去,她跳了起来:

  “我就是不能接受这个!随你怎么说,我就是不能接受这个!”

  他伸手抓住她,哀恳的看着她:

  “我今天没办法跟你长篇大论来谈我的思想,我的观念,我的痛苦,我的成长,我的挣扎……这一大堆的东西,因为我真的太衰弱了!请你可怜我抱病来见你这一面,不要和我比体力,好不好?”

  她重新坐下,泪眼凝注:

  “我真的不知通要怎么办才好?你把我弄得一团乱,我一会儿想到你的好,就难过得想死掉,一会儿想到你的坏,就恨得想死掉……哦,你不会被我害死,我才会被你害死!”

  他直视着她,眼光灼灼然的看进她的内心深处去。

  “听你这篇话,我好心痛,可是,我也好高兴!因为,你每个字都证明,你是喜欢我的!你不喜欢的,只是我的名字而已!如果你愿意,这一生,你就叫我慕白,没有关系!”

  “那里有一生,我们只有这一刻,因为,见过你这一面以后,我再也不会见你了!”雨凤眼泪又掉下来了。

  他瞪着她:

  “这不是你的真意!你心里,是想和我在一起的!水远在一起的!”

  “我不想!我不想!”她疯狂的摇头。

  他伸手捧住她的头,不许她摇头,热切的说:

  “不要摇头,你听我说……”

  “我不能再听你,我一听你,就会中毒!雨鹃说,你是披着人皮的狼,你是迷惑唐僧的妖怪……你是变化成苏慕白的展云飞……我不能再听你!”

  “你这么说,我今天不会放你回去了!”

  “你要怎样?把我绑票吗?”

  ※        ※         ※

  “如果必要,我是会这样做的!”

  她一急,用力把他推开,站了起来。他跳起身子,不顾伤口,把她用力捉住。此时此刻,他顾不得痛,见这一面,好难!连阿超那儿,都说了一车子好话。他不能再放过机会!他搂紧了她,就俯头热烈的吻住了她。

  他的唇发着热,带着那么炙烈的爱,那么深刻的歉意,那么缠绵的情意,那么痛楚的渴盼……雨凤瓦解了,觉得自己像一座在火山口的冰山,正被熊熊的火,烧烤得整个崩塌。她什么力气都没有了,什么思想都没有了。只想,就这样化为一股烟,缠绕他到天长地久。

  水边,阿超回头,看到这一幕,好生安慰,微笑的转头去继续漫步。

  一阵意乱情迷之后,雨凤忽然醒觉,惊慌失措的挣脱他。

  “给人看见,我会羞死……”

  他热烈的盯着她:

  “男女相爱,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有什么需要害羞的!何况,这儿除了阿超之外,什么人都没有!阿超最大的优点就是,该看见的他会看见,该看不见的,他就看不见!”

  “可是,当我捅你一刀的时候,他就没看见啊!”

  “这一刀吗?他是应该看不见的,这是我欠你的!为了……我骗了你,我伤了你的心,我姓展,我的弟弟毁了你的家……让这一刀,杀死你不喜欢的展云飞,留下你喜欢的那个苏慕白,好不好?”

  他说得那么温柔,她的心,再度被矛盾挤压成了碎片。

  “你太会说话,你把我搞得头昏脑胀,我……我就知道不能听你,一听你就会犯糊涂……我……我……”

  她六神无主,茫然失措的抬头看他,这种眼神,使他心都碎了。他激动的再把她一抱:

  “嫁我吧!”

  “不不不!不行!绝对不行……”

  她突然醒觉,觉得脑子轰的一响,思想回来了,意识清醒了,顿时间,觉得无地自容。这个人,是展家的大少爷呀!父亲昵骨未寒,自己竟然投身在他的的怀里!她要天上的爹,死不瞑目吗?她心慌意乱,被自责鞭打得遍体鳞伤,想也不想,就用力一推。云飞本来就忍着痛,在勉力支持,被她这样大力一堆,再也站不稳,跌倒在地。痛得抱住肚子,呻吟不止。

  雨凤转头要跑,看到他跌倒呻吟,又惊痛不已,扑过来要扶他。

  阿超远远一看,不得了!好好抱在一起,怎么转眼间又推撞在地?他几个飞窜,奔了过来,急忙扶起云飞。

  “你们怎么回事?雨凤姑娘,你一定要害死他吗?”

  雨凤见阿超已经扶起云飞,就用手捂住嘴,哭着转身飞奔而去。她狂奔了一阵,听到身后马蹄答答,回头一看,阿超驾着马车追了土来。

  云飞开着车门,对她喊:

  “你上车,我送你回去!”

  雨凤一面哭,一面跑:

  “不不!我不上你的车,我再也不上你的车!”

  “我给你的书,你也不要了吗?”他问。

  她一怔,站住了:

  “你丢下车来给我!”

  马车停住,阿超在驾驶座上忍无可忍的大喊:

  “雨凤姑娘,你别再折腾他了,他的伤口又在流血了!”

  雨凤一听,惊惶、心痛、着急、害怕……各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理智再度飞走,她情不自禁又跳上了车。

  云飞躺着,筋疲力尽,脸色好白好白,眼睛好黑好黑。她跪在他面前,满脸惊痛,哑声喊:

  “给我看!伤口怎样了?”

  她低下头,去解他的衣钮,想察看伤口。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握得她发痛,然后把她的手紧压在自己的心脏上。

  “别看了!那个伤口没流血,这儿在流血!”

  雨凤眼睛一闭,泪落如雨。那晶莹的点点滴滴,不是水。这样的热泪不是水,是火山喷出的岩浆,有燃烧般的力量。每一滴都直接穿透他的衣服皮肉,烫痛了他的五脏六腑。他盯着她,恨不得和她一起烧成灰烬。他们就这样相对凝视,一任彼此的眼光,纠纠缠缠,痴痴迷迷。

  车子走得好快,转眼间,已经停在萧家小院的门口。

  雨凤拿着书,胡乱的擦擦泪,想要下车。他紧紧的拉住她的手,不舍得放开:

  “记住,明天早上,我还在巷子里等你!”

  “你疯了?”她着急的喊:“你不想好起来是不是?你存心让我活不下去是不是?如果你每天这样动来动去,伤口怎么会好呢?而且,我明天根本不会来,我说了,我们不能再见面了!”

  “不管你来不来,我反正会来!”

  她凝视他,声音软化了,几乎是哀求的:

  “你让我安心,明天好好在家里养病,不要这样折磨我了,好不好?”

  他立刻被这样的语气撼动了:

  “那么,你也要让我安心,不要再说以后不见面的话,答应我回去好好的想一想,明天,我不来,阿超也会来,你好歹让他带个信给我!”

  她哀恻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挣脱了他的手,跳下车。

  她还没有敲门,四合院的大门,就“豁啦”一声开了,雨鹃一脸怒气,挺立在门口。阿超一看雨鹃神色不善,马马虎虎的打了一个招呼,就急急驾车而去。

  雨鹃对雨凤生气的大叫:

  “你又是一大清早就不告而别,一去就整个上午,你要把我们大家吓死吗?”

  两凤拿着书冲进门,雨鹃重重的把门碰上。追着她往屋内走,喊着:

  “阿超把你带到那里去了?你老实告诉我!”

  雨凤低头不语。雨鹃越想越疑惑,越想越气,大声说:

  “你去跟他见面了?是不是?难道你去了展家?”

  “没有!我怎么可能去展家呢?是……他根本就在车上!”

  “车上?你不是说他受伤了?”

  “他是受伤了,可是,他就带着伤这样来找我,所以我……”

  “所以你就跟他又见面了!”雨鹃气坏了:“你这样没出息!我看,什么受伤,八成就是苦肉计,大概是个小针尖一样的伤口,他就给你夸张一下,让你心痛,骗你上当,如果真受伤,怎么可能驾着马车到处跑!你用用大脑吧!”

  “你这样说太不公平了!那天,你亲眼看到我衣服上的血迹,你帮我清洗的,那会有假吗?”雨凤忍不住代云飞辩护。

  小三、小四、小五听到姐姐的声音,都跑了出来。

  “大姐!我们差一点又要全体出动,去找你了!”

  小五扑过来,拉住雨凤的手。

  “你买了一本书吗?”

  雨凤把书放在桌上,小三拿起书来,念着封面:

  “生命之歌,苏慕自着。咦,苏慕白!这不就是慕白大哥的名字吗?”

  小三这一喊,小四、小五、雨鹃全都伸头去看。

  “苏慕白?大姐,真有苏慕白这个人吗?”小四问。

  雨鹃伸手抢过那本书,看看封面,翻翻里面。满脸惊愕: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雨凤把书拿回来,很珍惜的抚平封面,低声说:

  “这是他写的书,他真的还有一个名字,叫作苏慕白。”

  雨鹃瞪着雨凤,忽然之间爆发了:

  “赫!他的花样经还真不少!这会儿又变出一本书来了!明天说不定还有身份证明文件拿给你看,证明他是苏慕白,不是展云飞!摘不好他会分身术,在你面前是苏慕白,回家就是展云飞!”她忍无可忍,对着雨凤大喊:“你怎么还不醒过来?你要糊涂到什么时候?除非他跟展家毫无关系,要不然,他就是我们的仇人,就是烧我们房子的魔鬼,就是杀死爹的凶手……”

  “不不!你不能说他是凶手,那天晚上他并不在场,凶手是展云翔……”

  雨鹃更气,对雨凤跳脚吼着:

  “你看你!你口口声声护着他!你忘了那天晚上,展家来了多少人?一个队伍耶!你忘了他们怎样用马鞭抽我们?对爹拳打脚踢?你忘了展夜枭用马鞭勾着我们的脖子,在那杀人放火的时刻,还要占我们的便宜?你忘了爹抱着小五从火里跑出来,浑身烧得皮开肉绽,面目全非……”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雨凤用手抱住头,痛苦的叫。

  “我怎么能不说,我不说你就全忘了!”雨鹃激烈的喊:“如果有一天,你会叫展祖望做爹,你会做展家的儿媳妇,做展夜枭的嫂嫂,将来还要给展家生儿育女……我们不如今天立刻斩断姐妹关系,我不要认你这个姐姐!你离开我们这个家,我一个人来养弟弟妹妹!”

  雨凤听到雨鹃这样说,急痛钻心,哭着喊:

  “我说过我要嫁他吗?我说过要进他家的门吗?我不过和他见了一面,你就这样编派我……”

  “见一面就有第二面,见第二面就有第三面!如果你不拿出决心来,我们迟早会失去你!如果你认贼作父,你就是我们的敌人,你懂不懂?懂不懂……”

  姐妹吵成这样,小三、小四、小五全傻了。小五害怕,又听到雨鹃说起父亲“皮开肉绽”等话,一吓,“哇”的一声,哭了。

  “我要爹!我要爹……”小五喊着。

  雨鹃低头对小五一凶:

  “爹!爹在地底下,被人活活烧死,喊不回来,也哭不回来了!”

  小五又“哇”的一声,哭得更加厉害。

  雨凤对雨鹃脚一跺,红着眼眶喊:

  “你太过份了!小五才七岁,你就一点都不顾及她的感觉吗?你好残忍!”

  “你才残忍!为了那个大骗子,你要不就想死,要不就去跟他私会!你都没有考虑我们四个人的感觉吗?我们四个人加起来,没有那一个人的份量!连死去的爹加起来,也没有那一个人的份量!你要我们怎么想?我们不是一体的吗?我们不是骨肉相连的吗?我们没有共同的爹,共同的仇恨吗……”

  小四看两个姐姐吵得不可开交,脚一跺,喊着:

  “你们两个为什么要这样吵吵闹闹嘛?自从爹死了之后,你们常常就是这样!我好讨厌你们这样……我不管你们了,我也不要念书了,我去做工,养活我自己,长大了给爹报仇!”他说完,转身就往屋外跑。

  雨凤伸手,一把抓住了他。崩溃了,哭着喊: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偷偷跑出去,不该和他见面,不该上他的车,不该认识他,不该不该不该!反正几千几万个不该!现在我知道了,我再也不见他了,不见他了……请你们不要离开我,不要遗弃我吧!”

  ※        ※         ※

  小五立刻扑进雨凤怀里。

  “大姐!大姐,你不哭……你不哭……”小五抽噎着说。

  雨凤跨下身子,把头埋在小五肩上,泣不成声。小五拚命用衣袖帮她拭泪。

  小三也泪汪汪,拉拉雨鹃的衣袖:

  “二姐!好了啦,别生气了嘛!”

  雨鹃眼泪夺眶而出,跪下身子,把雨凤一抱。发自肺腑的喊:

  “回到我们身边来吧!我们没有要离开你,是你要离开我们呀!”

  雨凤抬头,和雨鹃泪眼相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五个兄弟姐妹紧拥着,雨凤的心底,是一片凄绝的痛,别了!慕白!她看着那本《生命之歌》,心里崩裂的喊着;你的生命里还有歌,我的生命里,只有弟弟妹妹了!明天……明天的明天……明天的明天的明天……我都不会去见你了!永别了!慕白!

  事实上,笫二天,云飞也没有去巷口,因为,他没办法去了。

  经过是这样的,这天,云翔忽然和祖望一起来“探视”云飞。

  其实,自从云飞“醉酒回家”,接着“卧病在床”,种种不合常理的事情,瞒得住祖望,可瞒不住纪总管。他不动声色,调查了一番,就有了结论。当他告诉了云翔的时候,云翔惊异得一塌糊涂:

  “你说,老大不是伤风生病?是跟人打架挂彩了?”

  “是!我那天听老罗说,阿超把他带回来那个状况,我直觉就是有问题!我想,如果是挂彩,逃不掉要去圣心医院,你知道医院里的人跟我都熟,结果我去一打听,果然!说是有人来找外国大夫治疗刀伤,他用的是假名字,叫作“李大为”,护士对我说,还有一个年轻人陪他,不是阿超是谁?”

  “所以呢,这两天我就非常注意他房间的情况,我让小莲没事就在他门外逛来逛去,那个齐妈和阿超几乎整天守在那儿,可是,今天早上,阿超和云飞居然出门了,小莲进去一艘,找到一段染血的绷带!”天尧按着说。

  云翔一击掌,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兴奋得不得了:

  “哈!真有此事?怎么可能呢?阿超整天跟着他,功大那么好,谁会得手?这个人本领太大了,你有没有打听出来是谁干的,我要去跟他拜把子!”

  “事情太突然,我还没有时间打听是谁下的手,现在证明了一件事,他也有仇家,而且,他千方百计不要老爷知道,这是没错的了!我猜,说不定和萧家那两个妞儿有关,在酒楼捧戏子,难免会引起争风吃醋的事!你功夫高,别人可能更高!”

  “哈!太妙了!挂了彩回家不敢说!这里面一定有文章,一定不简单!你知道他伤在那里吗?”

  “护士说,在这儿!”纪总管比着右腰。

  ※        ※         ※

  云翔抓耳挠腮,乐不可支:

  “我要拆穿他的西洋镜,我要和爹一起去“问候”他!”

  云翔找到祖望,先来了一个“性格大转弯”,对祖望好诚恳的说:

  “爹,我要跟您认错!我觉得,自从云飞回来,我就变得神经兮兮,不太正常了!犯了很多错,也让你很失望,真是对不起!”

  祖望惊奇极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忽然来跟我讲这些?你不是觉得自己都没错吗?”

  “在工作上,我都没错。就拿萧家那块地来说,我绝对没有去人家家里杀人放火,你想我会吗?这都是云飞听了萧家那两个狐狸精挑拨的,现在云飞被迷得失去本性,我说什么都没用。可是,你得相信我,带着天尧去收帐是真的,要收回这块地也是真的,帮忙救火也是真的!我们毕竟是书香门第,以忠孝传家,你想,我会那么没水准,做那么低级的事吗?”

  祖望被说动了,他的明意识和潜意识,都愿意相信云翔的话。

  “那么,你为什么要认错呢?”

  “我错在态度太坏,尤其对云飞,每次一看到他就想跟他动手,实在有些莫名其妙!爹,你知道吗?我一直嫉妒云飞,嫉妒得几乎变成病态了!这,其实都是你造成的!从小,我就觉得你比较重视他,比较疼他。我一直在跟他争宠,你难道都不知道吗?我那么重视你的感觉,拚命要在你面前表现,只要感觉你喜欢云飞,我就暴跳如雷了!”

  祖望被云翔感动了,觉得他说的全是肺腑之言,就有些歉然起来。

  “其实,你弄错了,在我心里,两个儿子是一模一样的!”

  “不是一模一样的!他是正出,我是庶出。他会念书,文质彬彬,我不会念书,脾气又暴躁,我真的没有他优秀。我今天来,就是要把我的心态,坦白的告诉你!我会发脾气,我会毛毛躁躁,我会对云飞动手,我会口出狂言,都因为我好自卑。”

  “好难得,你今天会对我说这一篇话,我觉得珍贵极了。其实,你不要自卑,我绝对没有小看你!只是因为你太暴躁,我才会对你大声说话!”祖望感动极了。

  “以后我都改!我跟您道歉之后,我还要去和云飞道歉……他这两天病得好像不轻,说不定被我气得……”说着,就抬眼看祖望:“爹!一起去看看云飞吧!他那个“伤风”,好像来势汹汹呢!”

  祖望那么感动,那么安慰。如果两个儿子能够化敌为友,成为真正的兄弟,他的人生,夫复何求?于是,父子两个就结伴来到云飞的卧室。

  阿超一看到云翔来了,吓了一跳,急忙在门口对里面大喊:

  “大少爷!老爷和二少爷来看你了!”

  云翔对阿超的“报信”,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阿超觉得很诡异,急忙跟在他们身后,走进房间。

  云飞正因为早上和雨凤的一场见面,弄得心力交瘁,伤口痛得厉害,现在昏昏沉沉的躺着。齐妈和梦娴守在旁边,两个女人都担心极了。

  云飞听到阿超的吼叫,整个人惊跳般的醒来,睁大了眼睛。祖望和云翔已经大步走进房。梦娴急忙迎上前去:

  “你怎么亲自来了?”

  齐妈立刻接口:

  “老爷和二少爷外边坐吧,当心传染!”就本能的拦在床前面。

  云翔推开齐妈:

  “哎,你说的什么话?自家兄弟,怕什么传染?”他直趋床边,审视云飞:“云飞,你怎样?怎么一个小伤风就把你摆平了?”

  云飞急忙从床上坐起来。勉强的笑笑:

  “所以说,人太脆弱,一点小病,就可以把你折腾得坐立不安。”

  阿超紧张的往床边挤,祖望一皱眉头:

  “阿超,你退一边去!”

  阿超只得让开。

  祖望看看云飞,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气色真的不大好……”他怀疑起来,而且着急:“是不是还有别的病?怎么看起来挺严重的样子?”

  “我叫老罗去把朱大夫请来,给云飞好好诊断一下!”云翔积极的说。

  梦娴不疑有他,也热心的说:

  “我一直说要请朱大夫,他就是不肯!”

  云飞大急,掀开棉被下床来。

  “我真的没有什么,千万不要请大夫,我早上已经去看过大夫了,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来,我们到这边坐。”

  云飞要表示自己没什么,往桌边走去。云翔伸手就去扶。

  “我看你走都走不动,还要逞强!来!我扶你!”

  阿超一看云翔伸手,就急忙推开祖望,想冲上前去,谁知用力太猛,祖望竟跌了一跤,阿超慌忙弯腰扶起他。祖望惊诧得一塌糊涂,大怒的喊:

  “阿超,你干嘛?”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云翔已背对大家,遮着众人的视线,迅速的用膝盖,用力的在云飞的伤处撞击过去。

  云飞这一下,痛彻心肺,跌落于地,身子弯得像一只虾子。忍不住大叫:

  “哎哟!”

  云翔急忙弯腰扶住他,伸手在他的伤处又狠狠的一捏。故作惊奇的问:

  “怎么了?突然发晕吗?那儿痛?这儿吗?”再一捏。

  云飞咬牙忍住痛,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阿超一声怒吼,什么都顾不得了,扑过来撞开云翔,力道之猛,使他又摔倒在地。他直奔云飞,急忙扶起他。云翔爬起身,惊叫着:

  “阿超,你发什么神经病?我今天来这儿,是一番好意,要和云飞讲和,你怎么可以打人呢?爹,你瞧,这阿超像一只疯狗一样,满屋子乱窜,把你也撞倒,把我也撞倒,这算什么话?”

  祖望没看到云翔所有的小动作,只觉得情况诡异极了,抬头怒视阿超。大骂:

  “阿超!你疯了?你是那一根筋不对?”

  齐妈紧张的扶住云飞另一边,心惊胆战的问:

  “大少爷,你怎样了?”

  云飞用手捧住腹部,颤巍巍的还想站直,但是力不从心。踉跄一下,血迹从白褂子上沁出,一片殷然。阿超还想遮掩,急忙用身子遮住,把云飞放上床。

  云翔立刻指着云飞的衣服尖叫:

  “不好!云飞在流血!原来他不是伤风,是受伤了!”

  梦娴大惊,急忙伸头来看,一见到血,就尖叫一声,晕倒过去。

  齐妈简直不知道该先忙那一个,赶紧去扶梦娴:

  “太太!太太!太太……”

  祖望蹬着云飞,一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你受了伤?为什么受了伤不说?是谁伤了你?给我看……给我看……”

  祖望走过去,翻开云飞的衣服,阿超见势已至此,无法再掩饰,只能眼睁睁让他看。于是,云飞腰间密密缠着的绷带全部显露,血正迅速的将绷带染红。祖望吓呆了,惊呼着:

  “云飞!你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啊……”

  云飞已经痛得头晕眼花,觉得自己的三魂六魄,都跟着那鲜红的热血,流出体外,他什么掩饰的力量都没有了,倒在床上,呻吟着说:

  “我不要紧,不要紧……”

  祖望大惊失色,直着脖子喊:

  “来人呀!来人呀!快请大夫啊!”

  云翔也跟着祖望,直着脖子大叫:

  “老罗!天尧!阿文!快请大夫,快请大夫啊……”

  云飞的意识在涣散,心里,剩下唯一的念头;雨凤,我的戏演不下去了,我失误了,怎么办?谁来保护你?谁来照顾你?雨凤……雨凤……雨凤……他晕了过去,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第一部完.待续第二部“爱恨千千万”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1楼 发表于: 2007-07-02
11



  按着,展家是一阵忙乱。重重院落,都灯火通明。

  大夫来了好几个,川流不息的诊砚云飞。丫头们捧着毛巾、脸盆、被单、水壶,药碗……穿梭不停的出出人人。品慧、天尧、纪总管都陆续奔进云飞房间,表示关切。在这一片忙碌和杂沓之中,只有一个人始终没有走进云飞的房间,那就是天虹。她像个不受注意的游魂,孤独的坐在长廊的尽头,惊吓的看着那些忙碌的人群,却连询问一声都不敢,

  宴飞房中,挤满了人。梦娴已经醒过来了,现在,日不转睛的看着云飞,无论自样也不肯离开。云飞始终昏昏沉沉,醒了一下,又昏睡过去。大夫们给他包扎的包扎、上药的上药。几个大夫联合会诊,等他们诊断完毕,租望、梦娴、品慧、纪总管、云翔、天尧都围上去,虽然各有心机,关心的程度是一样的。

  “严重吗?大夫?”租塑急急的问。

  “我们出去说话!”

  大夫走出房,祖望、品慧、纪总管、天尧、云翔都跟了出去,站在门口说话:

  “伤口已经有外国大夫缝过,应该不会裂开,现在又裂开了,情况就不好!我已经用金创药给他包扎过了,希望不再流血。现在,我们要联合商量一个药方,赶快去抓药!”大夫说。

  “快快快!去书房开药方!”祖望说。

  一群人往书房走,阿超追了过来:

  “大夫,药方开好给我,我去抓药!”

  “你守着大少爷吧,我看他离不开你!抓药,让天尧去抓就好了!”云翔说。

  阿超冲口而出:

  “天尧去,只怕大少爷命要不保!”

  云翔脸一板,怒瞪阿超,厉声的说:

  “你说什么?天尧什么时候误过事?你一天到晚守着大少爷,怎么允许他受伤?跟你在一起,命才不保!”

  梦娴也追出来了,看看阿超,心里有些明白,当机立断:

  “阿超,你进去陪着他,我去拿药方!”

  梦娴跟着大家走了,阿超才放心的退回房间。他着急的走到床前。

  云飞痛楚的呻吟了一声,努力的净开眼睛,有些消醒了。丫头们围在床前给他擦汗的擦汗,挥扇的挥扇。齐妈看到他睁眼,就急忙挥手,让丫头们出去。

  “去去去!这儿有我侍候就好了!”

  丫头捧着染血的毛巾衣物退出门去。

  齐妈关好门窗,和阿超围到床前来。齐妈轻声的喊着:

  “大少爷,人都走了,房里只有我和阿超,你觉得怎么样?”

  云飞虚弱已极的看着阿超和齐妈,慢慢的恢复了意识。和意识一起醒来的,是对雨凤的牵挂。他挣扎着说:

  “我……不会死……我还得留着命……照顾雨凤……”

  齐妈和阿超听得好心酸,齐妈眼眶都湿了。云飞缓过一口气来,觉得伤口痛得钻心,整个人一点力气都没有,想到经过情形,不禁咬牙:

  “云翔,他好狠!我毕竟是他的哥哥,他却想置我于死地!”

  阿超恨极,可是,也困惑极了:

  “可是,怎么会泄露出去的呢?我们这么小心,连太太都瞒过去了!”

  “只怕是……天虹小姐!只有天虹小姐知道!”齐妈说。

  云飞无力追究是谁泄露机密,好多话要交代阿超,提了半天气,才勉强提起精神来,说:

  “你们听好,我不知道云翔到底了解多少,但是,他连我的伤口在什么地方,他都知道,我实在好害怕,不知道他在爹面前说些什么?不知道雨凤那儿有没有危险?现在,这样一来,我是真的不能去看她了!阿超,你要想办法保护她!”

  “你好好的养病吧!现在操心任何事都没有用。雨凤姑娘那儿,我会随时去看的!你放心吧,现在,要担心的是你,不是雨凤啊!”阿超说。

  一声门响,大家住口。

  梦娴急急忙忙走进来,把药方塞进阿超手中:

  “阿超,你赶快去抓药!”

  阿超拿着药方,匆匆的说:

  “这儿交给你们了,千万别让二少爷进门!我抓了药就回来!”

  他不敢延误,快步而去。走到院子里,忽然有个人影窜出来,飞快的拦住了他。他定睛一看,是神态惊惶的天虹。

  “阿超,他怎样了?”她急切的问。

  阿超已经认定是天虹秘密,义愤填膺,气冲冲的说:

  “天虹小姐,你好狠啊!你告诉了二少爷,是不是?他假装好人,去扶大少爷,却把伤口撞裂,让他流血不止!一条命已经去了一大半了!你还问什么?”

  天虹睁大眼睛,踉跄而退。返到回廊的椅子上,一屁股跌坐下来。

  阿超也不管她,掉头而去了。

  房里,梦娴看到云飞醒了,又是高兴、又是忧伤、又是焦虑、又是疑惑。摸索着在他床前坐下,心痛的看着他。

  “云飞,你怎样?你要吓死娘啊!”

  “对不起……”云飞衰弱的说。

  “到底是谁这么狠,会刺你一刀?”

  “娘!如果你不问,我会好感激。”

  梦娴眼眶一红:

  “为了那个萧雨凤,是不是?你为她而受伤?是不是?”

  云飞闭上眼睛,默然不语。梦娴一急:

  “你为什么不跟她散了?为什么要让自己受伤?”

  云飞心中一痛,无力解释,长长一叹:

  “娘,关于我的受伤,等我精神好一点的时候,我一定告诉你,好不好?但是,不要再说“散了”这种话,我不过是受了一点小伤,即使为她死了,我也不悔!”

  梦娴怔住,看着他那苍白如死的脸色,看着他那义无反顾的坚决,她陷进巨大的震撼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梦娴对云飞的受伤,是一肚子的疑惑,满心的恐惧。祖望也被这件事惊吓了,想到居然有人要置云飞于死地,就觉得“心惊胆战,不可思议”。在书房里,他严肃的看着纪总管和云翔,开始盘问他们,有没有知情不报?

  ※        ※         ※

  “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要杀他?你们知道还是不知道?”

  纪总管皱皱眉头,说:

  “我们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受伤的。只是……听说,云飞为了萧家两个姑娘,已经结下很多梁子了!这次受伤,我猜,八成是争风吃醋的结果。据说云飞在外面很嚣张,尤其阿超,已经狂妄到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的地步,常常搬出展家的招牌,跟人打架……”他趋前低声说:“老爷,你上次说,把钱庄交给云飞管,我就先把虎头街的钱庄拨给他管,前天一查帐,已经短少了一千块!”

  “是吗?”祖望困惑极了:“我觉得云飞不会这样!”

  “是啊!我也觉得他不会!可是,他这次回来,真的变了一个人,你觉得没有?以前那里会争这个争那个,现在什么都要争!以前对映华痴心到底,现在会去酒楼捧姑娘!以前最反对暴力,现在会跟人打架还挂彩……我觉得有点不对,你一点都不觉得吗?”纪总管说。

  云翔接了口:

  “总之,他现在受伤是个事实!他千方百计想要瞒住,也是一个事实!我就奇怪,怎么受了伤,居然不吭气!他一定在遮掩什么!”

  祖望动摇了,越想越怀疑。

  “真的有问题!大有问题!”他抬头看纪总管:“不管他是怎么受伤的,这个下手的人简直没把我们展家放在眼里!找出是谁,不能这样便宜的放过他!”

  “是谁干的,阿超一定知道!”云翔说。

  “可是,阿超不会说的!随你怎么问他,他都不会说的!”纪总管说。天尧和云翔对看一眼。云翔打鼻子里哼了一声,是吗?阿超不会说吗?

  阿超抓了药,一路飞快的跑回家。到了家门口的巷子里,忽然,一个人影悄然无声的从他身后窜出,举起一根大棒子,重重的打在他的后脑勺上。他哼也没哼,就晕了过去。

  “哗啦”一声,一桶冷水,淋在他身上,他才醒了过来。睁眼一看,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悬吊在空中。他的手脚分开绑着,绑成一个“大”字形,上衣也扯掉了,裸着上身。他再定睛一看,云翔、天尧、纪总管正围绕着他打转,每个人都是杀气腾腾的,云翔手里拿着一条马鞭,看到他睁眼,就对着他一鞭鞭挥下。喊着:

  “你没想到吧!你也有栽在我手里的一天!平常连我,你都敢动手!今天正好跟你算个总帐!你以为有云飞帮你撑腰,我就不敢动你吗?现在,哈哈!一个成了病猫!一个成了囚犯!看你还怎么张狂!”

  阿超知道自己中了暗算,扼腕不已。看看四周,只见到处都堆放着破旧家具,知道这儿是展家废弃的仓库,几年也不会有人进来。陷身在这儿,今晚是凶多吉少了。他明白了这一点,心里也就豁出去了,反正了不起是一死!尽管皮鞭像雨点般落下,打得他皮开肉绽,他只是睁大眼睛,怒瞪着云翔,一声也不吭。

  ※        ※         ※

  纪总管往他面前一站,大声说:

  “你今天识相一点,好好回答我们的话,你可以少挨几鞭!”就厉声问:“说!云飞是怎样受伤的?”

  阿超一怔,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并不知道是谁刺伤了云飞,心里一喜,就笑了起来。

  “哈哈!”

  云翔怒不可遏:

  “笑!你还敢笑!我打到你笑不出来!说!云飞是怎样受伤的!是谁动的手?说!”他举起鞭子,一鞭鞭抽了过来。

  阿超头一抬,瞪着云翔,大声说:

  “不就是你像暗算我一样,暗算他的吗?”

  “胡说八道!死到临头,你还要嘴硬!你说还是不说,你不说,我今天就打死你!”

  阿超倔强的喊着:

  “你可以打我,你可以暗算我,你可以去杀人放火,你可以对你的亲生哥哥下毒手,你什么事做不出来?”他掉头看天尧,大喊:“天尧,你今天帮着他打我,有没有想到,将来谁会帮着他打你?”

  “你还想离间我和天尧?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云翔怒喊,鞭子越抽越猛。

  阿超仰头大笑:

  “哈哈!以为你是个少爷,结果是条虫!”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从小,你跟我一起练武,现在,你不能跟我单打独斗,只能用暗算的,算什么英雄好汉?传出江湖,你就是一条虫!”

  “天尧!给我一把刀!我要杀了这个狗奴才!”云翔气极,大喊。

  “杀他?他值得吗?就是要杀他,也不需要你动手!”纪总管说。

  “是啊!我们平常是放他一马,要不然,他就算有十条命,也都不够我们杀的!”天尧接口。

  阿超大叫:

  “纪总管,天尧!不要忘了,你们也是奴才啊!我们之间所不同的,我有一个把我当兄弟的主子,而你们有一个把你们当傻瓜的主子……这个人……”他怒瞪云翔:“不仁不义,还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值得你们为他卖命吗?”

  “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云翔大喊,马鞭毫不留情的挥了过来。

  阿超咬牙忍着,一会儿,已经全身都是伤,无力再和云翔斗口了。

  “云翔!再打他就会厥过去了!我们还是把重点审出来吧!”天尧提高声音:“是谁让云飞挂彩的?快说!”

  阿超抬头对天尧一笑:

  “我已经告诉你们了,是云翔做的,你们不相信吗?”

  云翔已经停鞭,一听,大怒,鞭子又挥了过去。

  纪总管瞪着阿超,不愿打出人命,伸手阻止了云翔。

  “今晚够了,你也打累了,我看,再打也没用,他一定不会说的,我们把他关在这儿,明天再来继续审他!先让他饿个两三天,看他能支持多久!”

  云翔确实已经打累了,丢下马鞭,喘吁吁的对阿超挥着拳头咆哮:

  “你就在这里慢慢给我想!我的时间长得很,明天想不起来,还有后天,后天想不起来,还有大后天!看你有多少天好熬!”

  纪总管、天尧、云翔一起走了。阿超清楚的听到,门外的大锁“喀答”一声锁上了。

  阿超筋疲力尽的垂下头去,痛得几乎失去知觉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阿超的精神恢复了一些。抬起头来,他四面看了看,这个废弃仓库阴冷潮湿,墙角的火把,像一把鬼火,照得整个房间阴风惨惨。他振作了一下,开始苦思脱困的办法。他试着挣扎,手脚上的绳子绑得牢牢的,无论怎样挣扎都挣不开。

  “怎么办?大少爷会急死了!齐妈和太太不知道会不会想办法救我?但是,她们根本不知道我陷在这儿呀!药也丢了,大少爷没药吃,会不会再严重起来?”他想来想去,一筹莫展,

  忽然,门外有钥匙响,按着,厚重的门被轻轻推开。

  阿超一凛,定睛细看,只见一个纤细的人影,一闪身溜了进来。他再一细看,原来是天虹。

  “天虹小姐?”他又惊又喜。

  天虹一抬头,看到五花大绑,遍体鳞伤的阿超,吓得几乎失声尖叫。她立刻用手蒙住自己的嘴巴,深吸口气,又拍拍胸口,努力稳定了一下自己,才低声说:

  “我来救你了,我要爬上去割断绳子,你小心!”

  “你有刀吗?”

  “我知道一定会需要刀,所以我带来了!”

  天虹拖来一张桌子,爬上去割绳子。

  “你也小心一点,别摔着了!”

  “我知道!”

  天虹力气小,割了半天,才把绳索割断。阿超跌倒在地上,天虹急忙爬下桌子,去看他。着急的问:

  “你怎样?能走还是不能走?”

  阿超从地上站起来,忍痛活动手脚,一面飞快的问:

  “你怎么会来救我?”

  “你去抓药,我就一直在门外等你,想托你带一句话给大少爷,我看着你被他们打晕抓走,看着你被押到这儿来……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必须等到云翔睡着,才能偷到钥匙,所以来晚了……”她看到阿超光着上身,又是血迹斑斑的,就把自己的披风甩给他:“披上这个,我们快走!”

  阿超披上衣服。两人急急出门去。

  走到花园一角,天虹害怕被人撞见,对他匆匆的说:

  “你赶快去守着大少爷,我必须马上回去!”

  “是!”阿超感激莫名,诚挚的问:“你要我带什么话给大少爷?”

  天虹看着他,苦涩而急促的说:

  “我要你告诉他,我没有出卖他,绝对没有!关于他受伤,我什么都没有说过!要他相信我!”她顿了顿,凝视他:“你对他有多忠心,我对他就有多忠心。”

  “我懂了!你快回去吧!今晚的事……谢谢。”阿超感动极了。想想,很不放心:“你回去会不会有麻烦?”

  “我不知道。希望他没醒……我不能再耽误了……”她转身向里面走,走走又回头,百般不放心的加了一句:“阿超!照顾他!千万别让他再出事!”

  阿超神色一凛,更加感动:

  “我知道……你也……照顾自己!还有……现在,这个家真的是乱七八糟了,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保护好大少爷,如果随时要防暗算,那就太恐怖了!你假若有力量,帮帮大少爷吧!毕竟,现在和大少爷作对的三个人,都是你最亲近的人!”

  天虹震动的看他,脸上的苦涩,更深更重了。她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只要我不是自身难保,我会的!”说完,就急忙而去了。

  阿超回到云飞房间的时候,云飞、齐妈、和梦娴正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得了。阿超本来还想瞒住自己被打的事,但是,药也去了,上衣也没了,浑身狼狈,怎样都瞒不住,只好简简单单,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云飞一听,也不管自己的伤口,从床上撑起身子,激动的喊:

  “他们暗算你?快!给我看看,他们把你打成怎样了?”

  阿超披着天虹的那件披风,遮着身体,但是,脸上的好几下鞭痕是隐瞒不了的。

  齐妈和梦娴,都震惊已极的瞪着他,尤其梦娴,太多的意外,使她都傻住了。

  阿超伸手按住云飞:

  “你不要激动,你躺下来,千万不要再碰到伤口,我拜托拜托你!我的肉厚,身体结实,挨这两下根本不算什么……只是药丢了,我要去敲药铺的门,再去抓……”

  他话没说完,云飞已一把拉下他的披风。他退避不及,伤痕累累的身子,全都露了出来。

  梦娴惊呼一声,齐妈抽口大气,云飞眼睛都直了。好半天,大家都没说话,然后,云飞咬咬牙,痛楚的闭了闭眼睛说:

  “他们居然这样对你!这还是一个家吗?这还有兄弟之情吗?天尧也这样,纪叔也这样!天尧和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呀!我不能忍受了,趁这个机会,大家把所有的事都挑明吧!娘,你把爹请来,我要公开所有的秘密……”

  阿超急忙劝阻:

  “你沈住气好不好?你现在伤成这样。大夫再三叮咛要休息,你那儿有力气来讲这么长的故事?何况老爷信不信还是一个大问题,即使信了,你认为就没事了吗?可能会有更多的问题!想想你再三要保护的人吧!再说,天虹小姐今晚冒险救我,如果泄露出去,她会怎样?那三个人,是她的爹,她的哥哥,和她的丈夫耶!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

  云飞被点醒了,是的,天虹处境堪怜,雨凤处境堪忧,投鼠忌器,什么都不能说!他又急又恨又无奈,痛苦得不得了:

  “那……我们要怎样,完全处于挨打的地位吗?”

  “我觉得,第一步是你们两个都得赶快把伤养好!大少爷,你就躺着别动,阿超,你到桌子这边来,我给你上药!”齐妈喊。

  “对对对,你赶快先上药再说!”梦娴惊颤的说。

  齐妈把阿超拉到桌子前面,倒了水来,清洗着伤口。他的背脊上,左一条右一条的鞭痕,条条皮开肉绽。齐妈一面擦拭着血迹,一面心痛的说:

  “会疼吧?没办法,我想那马鞭多脏,伤口一定要消毒一下才好,你忍一忍!”

  他忍着痛,居然还笑:

  “你这像跟我抓痒一样,那有疼?”

  梦娴捧着乾净绷带过来,说:

  “这儿还有乾净的绷带和云飞的药,我想,金创药都差不多,快给他涂上!”她一看到阿超的背,就觉得晕眩,脚一软,跌坐在椅子里。“我的老天,怎么会下这样的毒手呢?这怎么办呢?这个家这样危机四伏,怎么办呀?”

  “娘!”云飞在床上喊。

  梦娴赶忙到床前来。云飞心痛的说:

  “娘,你回房休息吧,好不好?”

  “我怎能休息,你们两个都受伤了!敌人却是我们的亲人,防不胜防,随时,云翔都可以来“问候”你一下,我急都急死了,怎么休息!”

  阿超急忙安慰梦娴:

  “太太,你放心,我以后会非常注意,不让自己受伤,也不让大少爷受伤!你想想看,家里有那些人是我们可以信任的,最好调到门口来守门,不要让二少爷和纪家父子进门!”

  “我看,我把我的两个儿子调来吧!别人我全不信任!”齐妈说。

  “对了,我忘了大昌和大贵!”梦娴眼睛一亮。

  齐妈猛点头:

  “这样,就完全可以放心了,门口,有大昌大贵守着,门里,有我和阿超……即使阿超走开几步,也没关系了!”

  云飞躺在床上,忍不住长叹:

  “我们出去四年,跑遍大江南北,随处可以安居,从来没有受过伤,没想到在自己家里,居然要步步为营!”

  阿超没等药擦完,又跑回到云飞床边来,笑嘻嘻的说:

  “我没有白挨打,有好消息要给你!”

  “还会有什么好消息?”云飞睁大眼睛。

  “他们拚命审问我,是谁对你下的手,原来他们完全不知道真相!所以,你要保护的那个人,还是安安全全的!”

  云飞眉头一松。透了一口长气。

  “还有,天虹姑娘要我带话给你,她没有出卖你,她什么都没说!”

  云飞深深点头:

  “我早就知道她什么都没说!真亏了她冒险去救你!齐妈,你要打听打听她有没有吃亏?”

  “我会的!我会的!以后再也不会冤枉她了!”齐妈一叠连声的说。

  “齐妈,你注意一下小莲,我觉得那丫头有点鬼鬼祟祟!”阿超说。

  齐妈点头。梦娴忧心忡忡,看看云飞,又看看阿超,真是愁肠百结。说:

  “现在,你们两个,给我好好的养伤吧!谁都不许出门!”

  “大少爷躺着就好,我呢,都是皮肉伤,毫无关系,我还是要出门的!就拿这抓药来说,我现在就要去……”

  齐妈很权威的一吼:

  “现在那有药铺会开门?明天一早,大昌会去抓药,你满脸伤,还要往那里跑?不许出去!”

  阿超和云飞相对一看,两个伤兵,真是千般无奈。

  云飞经过这样一闹,又快要虚脱了。闭上眼睛,他想阖目养神,可是,心里颠来倒去,都是雨凤的影子。自己这样衰弱,阿超又受伤了,雨凤会不会在巷口等自己呢?见不到他,她会怎么想?他真是心急如焚,简直“度秒如年”了。

  第二天一早,齐妈就把所有的事,都照计画安排了。端了药碗,她来到云飞床前,报告着:

  “所有的事,我都安排好了,你不要操心。天虹那儿,我一早就去看过了,她过关了!她说,钥匙已经归还原位,要你们放心。”

  云飞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天虹没出事。正要说什么,门外传来家丁的大声通报:

  “老爷来了!”

  云飞一震。齐妈忙去开门,阿超赶紧上前请安。

  “老爷,早!”

  祖望瞪着阿超看,阿超脸上的鞭痕十分明显。祖望吃惊的问:

  “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阿超若无其事的说。

  ※        ※         ※

  “脸上有伤,怎么说是没事?怎么弄的?”祖望皱眉。

  “爹!”云飞支起身子喊。

  祖望就搁下阿超的事,来到床前,云飞想起身,齐妈急忙扶住。

  “爹,对不起,让您操心了!”

  “你躺着别动!这个时候,别讲礼貌规矩,赶快把身子养好,才是最重要的!”他看看云飞又看看阿超,严肃的说:“我要一个答案,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要再瞒我了!”

  “阿超和我是两回事,阿超昨晚帮我抓药回来,被人一棍子打昏,拖到仓库里毒打了一顿!”云飞不想隐瞒,坦白的说了出来。

  “是谁干的?”祖望震惊的问。

  “爹,你应该心里有数,除了云翔,谁会这样做?不止云翔一个人,还有纪总管和天尧!我真没想到,我的家,已经变成了一个暴力家庭!”

  祖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生气的说:

  “云翔又犯毛病了,才跟我说,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转眼就忘了!”说着,又凝视云飞:“不过,阿超平常也被你宠得有点骄狂,常常作威作福,没大没小,才会惹出这样的事吧!”

  云飞一听,祖望显然有护短的意思,不禁一楞。心中有气,正要发作,阿超走上前来,陪笑说:

  “老爷!这事是我不好,希望老爷不要追究了!”

  祖望看阿超一眼,威严的说:

  “大家都收尸一点,家里不是就可以安静很多吗?”

  云飞好生气:

  “爹!你根本在逃避现实,家里已经像一个刑场,可以任意动用私刑,你还不过问吗?这样睁一眼,闭一眼,对云翔他们一再姑息,你会造成大问题的!”

  祖望也很生气,烦恼的一吼:

  “我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你!”

  云飞一怔。阿超和齐妈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好!我已经知道云翔打了阿超!那么你呢?你肚子上这一刀,总不是云翔捅的吧?你还不告诉我真相吗?你要让那个凶手逍遥法外,随时再给你第二刀吗?”

  云飞大急,张口结舌。祖望瞪着他,逼问:

  “就是你这种态度,才害阿超挨打吧?难道,你要我也审阿超一顿吗?”

  云飞急了,冲口而出:

  “如果我告诉你,这一刀是我自己捅的,你信不信呢?”

  “你自己捅的?你为什么要自己捅自己一刀呢?”祖望大惊。

  云飞吸口气,主意已定。就坚定的,肯定的,郑重的说:

  “为了向一个姑娘证明自己心无二志!”

  祖望惊奇极了,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云飞迎视着他的目光,眼神那么坦白真诚,祖望不得不相信了。他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说:

  “这太疯狂了!但是,这倒很像你的行为!“做傻事”好像是你的本能之一!”他咽了口气,对这样的云飞非常失望,云翔的谗言就在心中全体发酵。“我懂了,做了这种傻事,你又想遮掩它!”

  “是!请爹也帮我遮掩吧!”

  “那个姑娘就是待月楼里的萧雨凤?她值得你这样做?”

  云飞迎视着父亲的眼光,一字一句,掏自肺腑:

  “为了她,赴汤蹈火,刀山油锅,我都不惜去做!何况是挨一刀呢?她在我心里的份量可想而知!爹如果肯放她一马,我会非常非常感激,请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向你证明我的眼光,证明她值得还是不值得!”

  祖望瞪着他,失望极了。

  “好了!我知道了!”他咬咬牙,说:“我的两个儿子,云翔固然暴躁,做事往往太狠,可是,你,也未免太感情作用了!在一个姑娘身上,用这种工夫,损伤自己的身子,你也太不考了!”站起身来,他的声音冷淡:“你好好的休养吧!”他转身向外走,走了几步,又站住了,口头说:“云翔现在很想和你修好,你也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兄弟之间,没有解不开的仇恨,知道吗?”说完,转身去了。

  云飞呕得往床上一例。

  “简直是一面倒的偏云翔嘛!连打阿超这种事他都可以放过!气死我了……”他这一动,牵动了伤口,捧着肚子呻吟:“哎哟!”

  阿超急忙窜过来扶他。嚷着说:

  “你动来动去干什么?自己身上有伤,也不注意一下!你应该高兴才对,肚子上这一刀,总算给你蒙过去了,我打包票老爷不会再追究了!”

  “因为他觉得不可思议,太丢脸了!”

  “管他怎么想呢?只要暂时能够过关,就行了!”他弯腰去扶云飞,一弯腰,牵动浑身伤口,不禁跟着呻吟:“哎哟,哎哟……”

  齐妈奔过来。

  “你们两个!给我都去躺着别动!”

  主仆二人,相对一视。

  “哈哈!没想到我们弄得这么狼狈!”阿超说。

  “人家是“哼哈二将”,我们快变成“哎哟二将”了!”

  云飞接口:

  主仆二人,竟然相视而笑了。

  第二天一清早,云翔就被纪总管找到他的偏厅来。

  “救走了?阿超被人割断绳子救走了?怎么可能呢?谁会救他呢?”云翔气极败坏的问。

  “所以,千万不要小看云飞的力量,这个家庭里,现在显然分为两派了,你有你的势力,他有他的势力!不要以为我们做什么,他们看不见,事实上,他的眼线一定也很多,就连阿文那些人,也不能全体信任!说不定就有内奸!”纪总管说。

  “而且,今天一早,大昌大贵就进府了。现在,像两只虎头狗一样,守在云飞的房门口!小莲也被齐妈赶进厨房,不许出入上房!还不知道他们会对老爷怎么说,老爷会怎么想?”天尧接口。

  云翔转身就走:──“我现在就去看爹,先下手为强!”

  纪总管一把拉住他:“你又毛躁起来了!你见了老爷怎么说?说是阿超摔了一跤,摔得脸上都是鞭痕吗?”

  云翔一怔,楞了楞,转动眼珠看纪总管。惊愕的喊:“什么?阿超脸上有鞭痕?怎么弄的?谁弄的?”

  纪总管一笑,拍拍云翔的肩。

  “去吧!自己小心应付……”

  纪总管话没说完,院子里,家丁们大声通报:

  “老爷来了!”

  纪总管大惊,天尧、云翔都一楞。来不及有任何反应,房门已被拍得砰砰飨。纪总管急忙跑去开门,同时警告的看了两人一眼。

  门一开,祖望就大踏步走了进来,眼光敏锐的扫视三人:

  “原来云翔在这儿!怎么?一早就来跟岳父请安了?”

  纪总管感到祖望话中有话,一时之间,乱了方寸,不敢接口。云翔匆促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点慌乱:

  “爹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

  祖望瞪着云翔,恨恨的说:

  “家里被你们两个儿子弄得乌烟瘴气,我还睡得着吗?”

  “我弄了什么?”

  “你弄了什么?不要把我当成一个老糊涂,好不好?我已经去过云飞那儿了……捉阿超,审阿超,打阿超,还不够吗?”他忽然掉头看天尧和纪总管:“你们好大胆子,敢在家里动用私刑!”

  纪缌管急忙说:

  “老爷!你可别误会,我从昨晚起……”

  祖望迅速打断,叹口气:

  “纪总管!你们教训阿超,本来也没什么大了不起,可是不要太过份了!如果这阿超心里怀恨,你们可以暗算他,他也可以暗算你们!任何事,适可而止。这个屋檐底下,要有秘密也不太容易!”

  纪总管闷掉了。

  云翔开始沈不住气:

  “爹!你不能尽听云飞的话,他身上才有一大堆的秘密,你应该去调查他怎么受伤,他怎么……”

  祖望烦躁的打断了他:

  “我已经知道云飞是怎样受伤的,不想再追究这件事了!所以,这事就到此为止,谁都不要再提了!”

  云翔惊奇:

  “你知道了?那么,是谁干的?我也很想知道!”

  “我说过,我不要追究,也不想再提了!你也不用知道!”

  云翔、天尧、纪总管彼此互看,惊奇不解。

  祖望就拍了拍云翔的肩,语重心长的说:

  “昨天,你跟我说了一大篇话,说要和云飞讲和,说要改错什么的,我相信你是肺腑之言,非常感动!你就让我继续感动下去吧,不要做个两面人,在我面前是一个样,转身就变一个样!行吗?”

  云翔立即诚恳的说:

  “爹,我不会的!”

  “那么,打阿超这种事情,不可以再发生了!你知道我对你寄望很深,不要让我失望!”再看了屋内的三个人一眼:“我现在只希望家里没有战争,没有阴谋,每个人都能健康愉快的过日子,这不算是奢求吧!”

  祖望说完,转身大步出门去。纪总管慌忙跟着送出去。

  室内的云翔和天尧,对看一眼。

  “还好,你爹的语气,还是偏着你!虽然知道是我们打了阿超,可是,并没有大发脾气,就这一点看,我们还是占上风!”天尧说。

  云翔想想,又得意起来:

  “是啊!何况,我还修理了他们两个!”他一击掌,意兴风发的说:“走着瞧吧!路还长得很呢!”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2楼 发表于: 2007-07-02
12



  雨凤有两天没有去巷口,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和云飞见面了。好奇怪,云飞也没有来找她,或者,他卧病在床,实在不能行动吧!但是,阿超居然也没来。难道,云飞已经知道了她的决心,预备放弃她了?第三天,她忍不住到巷口去转了转。看不到马车,也看不到阿超,她失望的回到小屋,失魂落魄。于是,整天,她就坐在窗边的书桌前,聚精会神的看着那本《生命之歌》。这是一本散文集,整本书,抒发的是作者对“生命”的看法,其中有一段这样写着:

  “我们觉得一样事物“美丽”,是因为我们“爱它”。花、鸟、虫、鱼、日、月、星、辰、艺术、文学、音乐、人与人……都是这样。我曾经失去我的挚爱,那种痛楚和绝望,像是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所有的光明色彩声音全部消失,生命剩下的,只有一具空壳,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她非常震撼,非常感动。就对着书出起神来。想着云飞的种种种种。

  忽然间,有两把匕首,亮晃晃的往桌上一放。发出“啪”的一响,把她吓了一大跳,她惊跳起来,就接触到雨鹃锐利的眸子。她愕然的看看匕首,看看雨鹃,结舌的问:

  “这……这……这是什么?”

  雨鹃在她对面一坐:

  “这是两把匕首,我去买来的!你一把,我一把!”

  “要干什么?”雨凤睁大眼睛。

  “匕首是干什么的,你还会不知道吗?你瞧,这匕首上有绑带子的环扣,我们把它绑在腰上,贴身藏着。一来保护自己,二来随时备战!”

  雨凤打了个寒颤。

  “这个硬邦邦的东西,绑在腰上,还能跳舞吗?穿薄一点的衣服,不就看出来了吗?”

  “不会,我试过了。这个匕首做得很好,又小又轻,可是非常锋利!如果你不愿意绑在腰上,也可以绑在腿上!这样,如果再和展夜枭面对面,也不至于像上次那样,找刀找不到,弄了个手忙脚乱!”

  雨凤瞪着雨鹃:

  “你答应过金银花,不在待月楼出事的!”

  “对呀!可是我也说过,离开了待月楼,我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焉知道不会有一天,我跟那个展夜枭会在什么荒郊野外碰面呢!”

  “你怎么会跟他在荒郊野外碰面呢?太不可能了!”

  “人生的事很难讲,何况,“机会”是可以“制造”的!”

  雨鹃说着,就把匕首绑进衣服里,拉拉衣服,给雨凤看。

  “你看!这不是完全看不出来吗?刚开始,你会有些不习惯,可是,带久了你就没感觉了!你看那些卫兵,身上又是刀,又是枪的,人家自在得很!来来来……”她拉起雨凤:“我帮你绑好!”

  雨凤一甩手,挣脱了她,抗拒的喊:

  “我不要!”

  “你不要?你为什么不要?”

  雨凤直视着她,几乎是痛苦的说:

  “因为我做过一次这样的事,我知道用刀子捅进人的身体是什么滋味,我绝对不再做第二次!”

  “即使是对展夜枭,你也不做吗?”

  “我也不做!”

  雨鹃生气,跺脚:

  “你是怎么回事?”

  两凤难过的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我只知道,我一定做不出来!自从捅了那个苏慕白一刀以后,我看到刀子就发抖,连切个菜,我都会切不下去,我知道我不中用,没出息!我就是没办法!”

  雨鹃提高声音,喊:

  “你捅的是展云飞,不是苏慕白!你不要一直搞不清楚!”她走过去,一把抢走那本书:“不要再看这个有毒的东西了!”

  雨凤大急,伸手就去抢。

  “我已经不去巷口等他们了,我已经不见他了!我看看书,总不是对你们的背叛吧!让我看……让我看……”她哀恳的看着雨鹃:“我都听你的了,你不能再把这本书抢走!”

  雨鹃废然松手。雨凤夺过了书,像是拿到珍宝般,将书紧紧的压在胸口。

  “这么说,这把匕首你决定不带了?”雨鹃气呼呼的看着她。

  “不带了。”

  雨鹃一气,过去把匕首抓起来。

  “你不带,我就带两把,一把绑在腰上,一把绑在腿上!遇到展夜枭,就给他一个左右开弓!”

  雨凤呆了呆:

  “你也不要走火入魔好不好?身上带两把刀,你怎么表演?万一跳舞的时候掉出来了,不是闹笑话吗?好吧!你一把,我一把,你带着,我收着!”

  ※        ※         ※

  雨凤拿过匕首,那种冰凉的感觉,使她浑身一颤。她满屋子乱转,不知道要将它藏在那儿才好。

  她把匕首收进抽屉里,想想不妥,拿出来放进柜子里,想想,又不妥,拿出来四面张望,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可藏,最后,把它塞在枕头底下的床垫下,再用枕头把它压着,这才松了口气。她收好了匕首,抬头看雨鹃,可怜兮兮的解释:

  “我不要弟弟妹妹看到这个!万一小四拿来当玩具,会闯祸!”

  雨鹃摸着自己腰上的匕首,一语不发。

  第二天早上,萧家的五个姐弟都很忙。小三坐在院子中剥豆子。小四穿着制服,利用早上的时间,在练习射箭。小五缠在小四脚边,不断给小四喝彩,拍手,当啦啦队。雨鹃拿着竹扫把,在扫院子。雨凤在擦桌子,桌上,躺着那本《生命之歌》。

  有人打门,雨鹃就近开门,门一开,阿超就冲进来了。雨鹃一看到阿超,气坏了,举起扫把就要打。

  “你又来做什么?出去!出去!”

  阿超轻松的避开她,看着小四。高兴的喊:

  “还没去上课?在射箭吗?小四,有没有进步?”

  三个孩子看到阿超,全都一呆。小五看到他脸上有伤,就大声惊呼起来:

  “阿超大哥,你脸上怎么了?”

  阿超心中一喜:

  “小五!你这声“阿超大哥”,算我没有白疼你!”他摸摸自己的脸,不在意的说:“这个吗?被人暗算了!”

  雨凤看到阿超来了,整个脸庞都发亮了,眼睛也发光了。怕雨鹃骂她,躲在房里不敢出去。

  雨鹃拿着扫把奔过来,举起扫把喊:

  “跟你说了叫你出去,你听不懂吗?”

  阿超抢过她的扫把一扔:

  “你这么凶,快变成母夜又了!整天气呼呼有什么好呢?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你管我?”雨鹃生气的大嚷:“你就不能让我们过几天安静日子吗?”

  “怎么没有让你们过安静日子?不是好几天都没有来吵你们吗?可是,现在不吵又不行了,有人快要难过得死掉了!”

  “让他去死吧!反正每天都有人死,谁也救不了谁!你赶快走!不要在这儿乱撒迷魂药了!”

  阿超想进去,雨鹃捡起扫把一拦,不许他进去。

  “你让一下,我有话要跟雨凤姑娘说!”

  “可是,雨凤姑娘没有话要跟你说!”

  “你是雨凤姑娘的代言人吗?”阿超有气,伸头喊:“雨凤姑娘!雨凤姑娘!”

  ※        ※         ※

  雨凤早已藏不住了,急急的跑了过来。

  “你的脸……怎么了?”

  “说来话长!被人暗算了,所以好几天都没办法过来!”

  雨凤一惊:

  “暗算?他呢?他好不好?”

  “不好,真的不大好!也破人暗算了!”

  “怎么一回事呢?被谁暗算了?你快告诉我!”雨凤更急。

  “又是说来话长……”

  雨鹃气呼呼的打断他:

  “什么“说来话长”?这儿根本没有你说话的余地!带着你的“说来话长”滚出去!我要关门了!如果你再赖着不走,我就叫小四去通知金银花……”

  阿超锐利的看雨鹃,迅速的接口:

  “预备要郑老板派人来揍我一顿吗?”

  “不错!你不要动不动就往我们家横冲直撞,你应该知道自己受不受欢迎?什么暗算不暗算,不要在这儿编故事来骗雨凤了,她老实,才会被你们骗得团团转……”

  阿超瞪着雨鹃,忽然忍无可忍的爆发了:

  “雨鹃姑娘,你实在太霸道,太气人了!我从来没看过像你这样蛮不讲理的姑娘!你想想看,我们对你们做过什么坏事?整个事件里的受害者,不是只有你们,还有我们!”忽然拉开上衣,露出伤痕累累的背脊:“看看这个,不是我做出来骗你们的呢?”

  雨凤、雨鹃、小三、小四、小五全都大惊。小五大叫:

  “阿超大哥,你受伤了!大姐!赶快给阿超大哥上药!”

  “有人用鞭子抽过你吗?是怎么弄伤的?你有没有打还他?”小三急呼。

  小四更是义愤填膺:

  “你跟谁打架了?你怎么不用你的左勾拳和连环腿来对付他们呢?还有你的铁头功呢?怎么会让他们伤到你呢……”

  三个孩子七嘴八舌,全都忘了和阿超那个不明不白的仇恨,个个真情流露。

  阿超迅速的穿好衣服。看着三个孩子,心中安慰极了。再四面看看:“这四合院里,现在只有你们吗?”

  “是!月娥珍珠小范他们都是一早就去待月楼了。你快告诉我,你碰到什么事了?谁暗算了你?”雨凤好着急。

  阿超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

  “展云翔!”

  五个兄弟姐妹全都一震。两鹃也被阿超的伤所震撼了,定睛看他:

  “你没有骗我们?真的?你背上的伤,是用什么东西伤到的?”

  “我没有骗你们,背上的伤,是展夜枭用马鞭抽的!”他一本正经的说。

  “那……他呢?不会也这样吧?”雨凤心惊胆战。

  “实在……说来话长,我可不可以进去说话了?”

  雨鹃终于让开了身子。

  阿超进了房。于是,云飞被暗算,自己被毒打,全家被惊动,祖望相信了云飞“自刺”的话,答应不再追究……种种种种,都细细的说了。雨凤听得惊心动魄,两鹃听得匪夷所思,三个孩子一知半解,立刻和阿超同仇敌忾起来,个个听得热血沸腾,义愤填膺。

  阿超挨的这一顿毒打,收到的效果还真不小,雨鹃那种剑拔弩张的敌意,似乎缓和多了。而雨凤,在知道云飞“伤上加伤”以后,她是“痛上加痛”,听得眼泪汪汪,恨不得插翅飞到云飞床边去。想到云飞在这个节骨眼,仍然帮自己顶下捅刀子的过失,让自己远离责任,就更是全心震动。这才知道,所谓“魂牵梦萦”、“柔肠寸断”,是什么滋味了。

  当阿超在和雨凤姐弟,畅谈受伤经过的时候,云飞也拗不过梦娴的追问,终于把自己受伤的经过,坦白的告诉了母亲。梦娴听得心惊肉跳,连声喊着:

  “什么?原来捅你一刀的是雨凤?这个姑娘太可怕了,你还不赶快跟地散掉!你要吓死我吗?”

  “我就知道不能跟你说嘛,说了就是这种反应!你听了半天,也不分析一下人家的心态,也不想一想前因后果,就是先把她否决了再说!”云飞懊恼的说。

  “我很同情她的心态,我也了解她的仇恨,和她的痛苦……可是,她要刺杀你呀!我怎么可能允许一个要刺杀你的人接近你呢?不行不行,我们给钱,我们赔偿他们,弥补他们,然后,你跟他们走得远远的!我去跟你爹商量商量……”她说着就走。

  云飞一急,跳下地来,伸手一拦。

  “娘!你不要弄得我的伤口再裂一次,那大概就要给我办后事了!”

  梦娴一吓,果然立即止步。

  “你赶快去床上躺着!”

  “你要不要好好听我说呢?”

  “我听,我听!你上床!”

  云飞回到床上。

  “这件事情,我想尽办法要瞒住爹,就因为我太了解爹了!他不会跟我讲道理,也不会听我的解释和分析,他和你一样,先要保护我,他会釜底抽薪!只要去一趟警察厅,去一趟县政府,或者其他的单位,萧家的五个孩子,全都完了!我只要一想到这个,我就会发抖。所以,娘,如果你去告诉爹,就是你拿刀子来捅我了!”

  “那有那么严重!你故意要讲得这么严重!”梦娴惊怔的说。

  “就是这么严重!我不能让他们五个,再受到丝毫的伤害!”他深深的看着梦娴:“娘!你知道吗?雨凤带着刀去寄傲山庄,她不是要杀我,她根本不知道我会去,她是发现我的真实身份,就痛不欲生了!她是去向她爹忏悔,告罪。然后,预备一刀了断自己!如果我在她内心不是那么重要,她何至于发现我是展家的人,就绝望到不想活了?她真正震撼我的地方就在这儿,不是她刺我一刀,而是我这个人,主宰了她的生命!我只要一想到她可以因为我是展云飞而死,我就可以为她死!”

  “你又说得这么严重!用这么强烈的字眼!”梦娴被这样的感情吓住了。

  “因为,对我而言,感情就是这样强烈的!她那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可以用她的生命来爱……雨鹃,她也震撼我,因为她用她的生命来恨!她们是一对奇怪的姐妹,被我们展家的一把火,烧出两个火焰一样的人物!又亮又热,又灿烂,又迷人,又危险!”

  “对呀!就是“危险”这两个字,我听起来心惊胆战,她会捅你一刀,你怎么能娶她呢?如果做了夫妻,她岂不是随时可以给你一刀?”

  云飞累了,沮丧了,失望的说:

  “我跟你保证,她不会再捅我了!”

  “我好希望你能够幸福!好希望你有个甜蜜的婚姻,有个很可爱的妻子,为你生儿育女……但是,这个雨凤,实在太复杂了!”

  “没办法了!我现在就要这个“复杂”,要定了!但是……”他痛苦的一仰头:“我的问题是,她不要我!她恨死了展云飞!我的重重关卡,还一关都没过!所以,娘,你先别为了我“娶她”之后烦恼,要烦恼的是,怎样才能“娶她”!”

  一声门响,两个人都住了口。

  进来的是阿超。他的神色兴奋,眼睛闪亮。云飞一看到他,就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了。

  “怎样?你见到雨凤了吗?不用避讳我娘了,娘都知道了!”

  “我见到了!”

  “她怎样?”云飞迫切的问。

  “她又瘦又苍白,不怎么样!雨鹃姑娘拦着门,拿扫把打我,不让我见她,对我一阵乱吼乱叫,骂得我狗血淋头,结果……”

  “结果怎样?”云飞急死了。

  “我一气,就回来了!”

  云飞瞪大眼睛,失望得心都沉进了地底:

  “哎!你怎么这么没用?”

  阿超嘻嘻一笑,从口袋中取出一张信笺,递了过去。

  “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做你的信差,那次交过白卷呢?她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云飞瞪了阿超一眼,一把抢过信笺,急忙打开。

  信笺上,娟秀的笔迹,写着四句话:

  “忆了千千万,恨了千千万,

  毕竟忆时多,恨时无奈何!”

  云飞把信笺往胸口紧紧一压,狂喜的倒上床。

  “真是一字千金啊!”

  阿超笑了。

  梦娴对这样的爱,不能不深深的震撼了。那个“复杂”,会唱歌,会编曲,会拿刀捅人,会爱会恨,还是“诗意”的,“文学”的,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姑娘啊!

  这个姑娘,每晚在待月楼,又唱又跳,娱乐佳宾。

  这晚,待月楼依旧宾客盈门,觥筹交错。

  在两场表演中间的休息时间,雨凤姐妹照例都到郑老板那桌去坐坐。现在,她们和郑老板的好友们,已经混得很熟了。在郑老板有意无意的示意下,大家对这两姐妹也有一些忌讳,不再像以前那样动手动脚了。

  郑老板和他的客人们已经酒足饭饱,正在推牌九。赌兴正酣,金银花站在一边,吆喝助阵。雨凤、雨鹃两姐妹作陪,还有一群人围观,场面十分热闹。郑老板已经赢了很多钱。桌上的牌再度开牌,郑老板作庄,慢慢的摸着牌面,看他的底牌。面上的一张牌是“虎牌”。所谓虎牌,就是十一点,牌面是上面五点,下面六点。

  雨鹃靠在郑老板肩上,兴高采烈的叫着:

  “再一张虎牌!再一张虎牌!”

  “不可能的!那有拿对子那么容易的!”高老板说。

  “看看雨鹃这金口灵不灵?”郑老板呵呵笑着。他用大拇指压着牌面,先露出上面一半,正好是个“五点”!全场哗然。

  “哈哈!不是金口,也是银口!一半已经灵了!”金银花说。

  郑老板再慢吞吞的开下一半,大家都伸长了脑袋去看。

  “来个四点,正好是瘪十!”许老板喊。

  “四点!四点!”赌客们叫着。

  “瘪十!瘪十!瘪十……”高老板喊。

  大家各喊各的,雨鹃的声音却特别响亮,她感染着赌钱的刺激,涨红了脸,兴奋的喊着:

  “六点……六点……六点……一定是六点!虎儿来!虎儿来!虎儿到!虎儿到……”

  郑老板看牌,下面一半,赫然是个“六点”。

  “啪”的一声,郑老板把牌重重掷下,大笑抬头:

  “真的是虎儿来,虎儿到!虎牌!”他看看其他三家:“对不起,通吃!”

  桌上的钱,全部扫向郑老板。围观者一片惊叹声。

  “郑老板,你今晚的手气简直疯了!”高老板说。

  许老板输得直冒汗,喊:

  “雨鹃,你坐到我旁边来,好不好?也带点好运给我嘛!”

  金银花笑得花枝乱颤,说:

  “雨鹃,你过去,免得他输了不服气!”

  雨鹃看了郑老板一眼,身子腻了腻:

  “我不要……人家喜欢看兴家的牌嘛!”

  郑老板大笑,高兴极了,拍拍她的手背:

  “你是我的福星,就坐这儿!”他把一张钞票塞进雨鹃的衣领里:“来,给你吃红!”

  雨鹃收了钞票,笑着:

  “下面一把,一定拿皇帝!”

  “再拿皇帝,我们大家都不要赌了,散会吧!”许老板叫。

  “好嘛!好嘛!那就拿个大牌好了!”雨鹃边笑边说。

  郑老板被逗得开心大笑。

  雨凤什么话都不说,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看着两鹃。一脸的难过。

  大家又重新洗牌,正在赌得火热,欢欢喜喜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嚣张的响了起来:

  “小二!小二!先给我拿一壶陈绍,一壶花雕来!那酱牛肉、腰花、猪蹄、鸡翅膀、鸭舌头、豆腐干、葱烤鲫鱼……通通拿来!快一点!”

  所有的人都回头去看。只见,云翔、天尧,带着四五个随从,占据了一张大桌子,正在那儿呼三喝四。

  雨鹃身子一挺,雨凤僵住。姐妹俩的脸孔都在一瞬间转白。

  金银花警告的看了姐妹俩一眼,立即站起身来,眉开眼笑的迎向云翔:

  “哟!今晚什么风,把展二爷给吹来了?赶快坐坐坐!”她回头喊:“小范,叫厨房热酒!珍珠、月娥,上菜啊!有什么就去给我拿什么上来,没有什么就去给我做什么!大家动作快一点,麻利一点!”

  珍珠、月娥、小范一面高声应着,一面走马灯似的忙碌起来。

  云翔看看金银花,看看郑老板那桌,大声的说:

  “不知道可不可以请两位萧姑娘,也到我们这桌来坐一坐?”

  郑老板眼光一沈。雨鹃和雨凤交换了一个注视。郑老板歪过头去,看雨鹃:

  “你怎么说?要我帮你挡了吗?”

  雨鹃眼珠一转,摇摇头,很快的说:

  “不用了。我过去!”

  “不许闹事!”郑老板压低声音。

  “我知道。”

  雨鹃起身,雨凤立刻很不放心的跟着起身:

  “我跟你一起去!”

  ※        ※         ※

  郑老板抬头,对屋角一个大汉使了一个眼色,立即,有若干大汉不受注意的,悄悄的散立在云翔那桌的附近。

  天尧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对云翔低声说:

  “伏兵不少,你收敛一点!”

  云翔顿时莫名其妙的兴奋起来:

  “唔,很好玩的样子!有劲!”

  姐妹俩过来了,雨鹃已经理好自己纷乱的情绪,显得镇定而且神秘奕奕。对云翔嘻嘻一笑,清脆的说:

  “我老远就听到有鸟叫,叫得吱呀吱的,我还以为有人在打猎,猎到夜枭还是猫头鹰什么的,原来是你展某人来了!”她伸手就去倒酒,抬眼看众人:“好像都见过面哦!几个月以前,寄傲山庄的一把火,大家都参加过,是不是?我敬各位一杯。祝大家夜里能够睡得稳,不会作恶梦!家宅平安,不会被一把野火烧得一乾二净!”

  两鹃举杯一口乾了,向大家照照杯子,再伸手去倒酒。

  天尧和满桌的人,都惊奇的看着她,不知该如何反应。

  云翔被这样的雨鹃吸引着,觉得又是意外,又是刺激。仰头大笑:

  “哈哈!火药味挺重的!见了面就骂人,太过份了吧!我今晚可是来交朋友的!来来来,不打不相识,我们算是有缘!我倒一杯酒,敬你们姐妹两个!这杯酒乾了,让我们化敌为友,怎么样?”他抬头,一口乾了杯子。

  雨凤瞪着他,尽管拚命努力克制着自己,仍然忍不住冲口而出:

  “你为什么不在自己的树洞里,好好的躲着,一定要来招惹我们呢?表示你很有办法,有欺负弱小的天才吗?对着我们姐妹两个,摇旗呐喊一下,会让你成英雄吗?看着别人痛苦,是你的享受吗?”

  云翔怔了怔,又笑:

  “哟,我以为只有妹妹的嘴巴厉害,原来这姐姐的也不弱!”他举杯对雨凤,嘻皮笑脸的:“长得这么漂亮,又会说、又会唱,怪不得会把人迷得神魂颠倒!其实,哥哥弟弟是差不多的,别对我太凶哟!嫂子!”

  这“嫂子”二字一出,姐妹俩双双变色。雨凤还来不及说什么,雨鹃手里的酒。已经对着云翔泼了过去。

  云翔早有防备,一偏身就躲过了,顺手抓住了雨鹃的手腕:

  “怎么?还是只有这一招啊!金银花,你应该多教她几招,不要老是对客人泼酒!这酒吗?也挺贵的,喝了也就算了,泼了不是太可惜吗?”

  金银花急忙站起身,对雨鹃喊:

  “雨鹃!不可以这样!”又转头对云翔,带笑又带嗔的说:“不过,你每次来,我们这儿好像就要遭殃,这是怎么回事呢?你是欺负咱们店小,还是欺负咱们没有人撑腰呢?没事就来我们待月楼找找庥烦,消遣消遣,是不是?”

  另一桌上,郑老板谈笑自若的和朋友们继续赌钱。眼角不时瞟过来。

  云翔仍然紧握住雨鹃的手腕,对金银花一哈腰,笑容满面的说:

  “千万不要动火!我们绝对不敢小看待月楼,更不敢跑来闹事!我对你金银花,或者是郑老板,都久仰了!早就想跟你们交个朋友!今晚,面对美人,我有一点儿忘形,请原谅!”

  金银花见他笑容满面,语气祥和,就坐了回去。

  雨鹃忽然斜睨着他,眼珠一转,风情万种的笑了起来:

  “你抓着我的手,预备要抓多久呢?不怕别人看笑话,也不怕我疼吗?”

  云翔凝视她:

  “赫!怎么突然说得这么可怜?我如果松手,你大概会给我一耳光吧?”

  雨鹃笑得好妩媚:

  “在待月楼不会,我答应过金大姐不闹事。在什么荒郊野外,我就会!”

  云翔抬高了眉毛,稀奇的说:

  “这话说得好奇怪,很有点挑逗的意味,你不是在邀我去什么荒郊野外吧?”

  “你那里敢跟我去什么荒郊野外,你不怕我找人杀了你?”雨鹃笑得更甜了。

  “我看你确实有这个打算!是不是?你不怕在你杀我之前,我先杀了你?”

  雨凤听得心惊胆战,突然一唬的站起身来:

  “雨鹃,我们该去换衣服,准备上场了!”

  金银花慌忙接口:

  “是啊是啊!赶快去换衣服!”

  雨鹃站起身,回头看云翔,云翔就松了手。雨鹃抽回手的时候,顺势就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摸。按着,嫣然一笑,转身去了。

  云翔看着她的背影,心底,莫名其妙的兴奋起来。

  两姐妹隐入后台,郑老板已经站在云翔面前。笑着喊:

  “金银花!今晚,展二爷这桌酒,记在我的帐上,我请客!展二爷,刚刚听到你说,想跟我交个朋友!正好,我也有这个想法。怎样?到我这桌来坐坐吧!有好多朋友都想认识你!”

  云翔大笑,站起身来:

  “好啊!看你们玩得高兴,我正手痒呢!”

  “欢迎参加!”郑老板说。

  天尧向云翔使眼色,示意别去,他只当看不见。就大步走到郑老板桌来,郑老板开始一一介绍,大家嘻嘻哈哈,似乎一团和气。云翔落座,金银花也坐了回来,添酒添菜。小范、珍珠、月娥围绕,一片热闹。大家就赌起钱来。

  雨凤和雨鹃回到化妆间,雨凤抓住雨鹃的手,就激动万分的说:

  “你在做什么?勾引展夜枭吗?这一着棋实在太危险,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不管你有什么计画,你都给我打消!听到没有?你想想,那个展夜枭是白痴吗?他明知道我们恨不得干掉他,他怎么会上你的当呢?你会吃大亏的!”

  雨鹃挣开她的手,去换衣服,一边换,一边固执的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雨凤更急了,追过来说:

  “雨鹃!不行不行呀!你进了虎穴,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别说虎子了,什么“子”都得不到的!那个展夜枭,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家里还有一个以漂亮出名的太太……他不会对你动心的,他会跟你玩一个“危险游戏”,弄不好,你就赔了夫人又折兵!”

  雨鹃抬头看她,眼睛闪亮,神情激动,意志坚决:

  “我不管!只要他想玩这个“危险游戏”,我就有机会!”她四周看看,把手指压在唇上:“这儿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不要谈了,好不好?你不要管我,让我赌它一场!”

  雨凤又急又痛又担心:

  “这不是一场赌,赌,有一半赢的机会!这是送死,一点机会都没有!还有……”她压低声音说:“你跟郑老板又在玩什么游戏?你不知道他大老婆小老婆一大堆,年纪比我们爹小不了多少,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嘘!不要谈了!你怎么还不换衣服?来不及了!”

  雨凤感到伤心、忧虑,而且痛楚。

  “雨鹃,我好难过,因为……我觉得,你在堕落。”

  雨鹃猛的抬头,眼神凌厉:

  “是!我在堕落!因为这是一个很残酷的世界,要生存,要不被别人欺压凌辱,只能放弃我们那些不值钱的骄傲,那些叫做“尊严”什么的狗屁东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雨凤睁大眼睛看她,觉得这样的雨鹃好陌生:

  “你觉得,如果爹还在世,他会允许我们堕落吗?”

  “别提爹!别说“如果”!不要被你那个有“如果论”的人所传染!“如果”是不存在的!我们的爹,也不存在了!但是……”她贴到雨凤耳边,低低的,阴沈沈的说:“那个杀爹的凶手却存在,正在外面喝酒作乐呢!”

  雨凤机伶伶的打了个寒战。

  雨鹃抬头一笑,眼中隐含泪光:

  “你快换衣服,我们上台去,让他们乐上加乐吧!”

  于是,姐妹俩压制住了所有的心事,上了台,唱了一段“梁山伯与祝英台”里的“十八相送”。照例把整个大厅,唱得热烘烘。这晚的雨鹃特别卖力,唱作俱佳,眼光不住的扫向郑老板那桌,引得全桌哄然叫好。郑老板和云翔,都不由自主的停止了赌钱,凝视着台上。

  云翔大声喝彩,忍不住赞美:

  “唱得真好,长得也真漂亮!身段好、声音好、表情好……唔,有意思!怪不得轰动整个桐城!”

  郑老板微笑的盯着他:

  “待月楼有这两个姑娘,真的是生色不少!可是,找麻烦的也不少,争风吃醋的也不少……”

  云翔哈哈一笑,接口:

  “有郑老板撑着,谁还敢老虎嘴里拔牙呢?”

  郑老板也哈哈一笑:

  “好说!好说!就怕有人把我当纸老虎呢!”

  两人相视一笑,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台上的雨凤雨鹃,唱完最后一段。双双携手,再对台下鞠躬。在如雷的掌声中,退进后台去了,郑老板对金银花低语了一句,金银花就跟到后台去了。

  郑老板这才和云翔继续赌钱。

  云翔的手气实在不错,连赢了两把,乐得开怀大笑。

  雨凤雨鹃穿着便装出来了。郑老板忙着招手:

  “来来来!你们两个!”

  姐妹俩走到郑老板身边,雨凤坐下。雨鹃特别选了一个靠着云翔的位子坐下。郑老板就正色的说:

  “听我说,雨凤雨鹃,今天我作个和事佬,你们卖我的面子,以后和展家的梁子,就算过去了!你们说怎样?”

  两姐妹还没说话,金银花就接了口:

  “对呀!这桐城,大家都知道,“展城南,郑城北”,几乎把一个桐城给分了!今天在我这个待月楼里,我们来个“南北和”!我呢,巴不得大家都和和气气,轮流在我这儿作个小东,你们开开心心,我也生意兴旺!”

  郑老板笑了:

  “金银花这算盘打得真好!重点在于要“轮流作东”,大家别忘了!”

  满桌的客人都大笑起来,空气似乎融洽极了。云翔就笑嘻嘻的去看雨鹃:

  “你怎么说呢?要我正式摆酒道歉吗?”

  雨鹃笑看郑老板,又笑看云翔:

  “这就为难我了!我要说不呢,郑老板会不高兴,我要说好呢,我自己会呕得口吐鲜血、一命呜呼……”

  “有这么严重吗?”云翔问。

  “怎么不严重!”雨鹃对着他一扬眉毛,就唱着小调,唱到他脸上去:“冤家啊……恨只恨,不能把你挫磨成粉,烧烤成灰!”

  云翔被惹得好兴奋,伸手就去搂她:

  “唱得好!如果真是你的“冤家”,就只好随你蒸啊煮啊,烧啊烤啊,煎啊炸啊……没办法了!”

  大家都哄笑起来,雨鹃也跟着笑,郑老板就开心的说:

  “好了!笑了笑了!不管有多大的仇恨,一笑就都解决了!金银花,叫他们再烫两壶酒来!我们今晚,痛痛快快的喝一场!”

  “再高高兴兴的赌一场!”云翔接口。

  顿时间,上酒的上酒,洗牌的洗牌,一片热闹。

  雨鹃在这一片热闹中,悄悄的将一张小纸条,塞进云翔手中。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回去再看,要保密啊!”

  云翔一怔,看着风情万种的雨鹃,整个人都陷进了亢奋里。他那里能等到回家,乘去洗手间的时候,就打开了雨鹃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明天午后两点,在城隍庙门口相候,敢不敢一个人前来?”

  云翔笑了,兴奋极了。

  “哈!这是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她以为她是猫,想捉我这只老鼠!她根本不知道,我才是猫,准备捉她这只老鼠!有意思!看看谁厉害!”

  云翔回到桌上,给了雨鹃一个“肯定”的眼色。

  雨凤看得糊里糊涂,一肚子的惊疑。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3楼 发表于: 2007-07-02
13



  这天深夜,回到家里,姐妹两个都是心事重重。雨鹃坐在镜子前面,慢吞吞的梳着头发,眼光直直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深不可测。雨凤盯着她,看了好久好久,实在熬不住,走上前去,一把握住她的肩。

  “雨鹃!你有什么计画?你告诉我!”

  “我没有什么计画,我走一步算一步!”

  “那……你要走那一步?”

  “还没想清楚!我会五、六步棋同时走,只要有一步棋走对了,我就赢了!”

  “如果你通通输了呢?”雨凤害怕的喊。

  雨鹃好生气,把梳子往桌上一扔:

  “你说一点好话好不好?”

  雨凤一把拉住她,哀恳的喊:

  “雨鹃!我们乾脆打消复仇的念头吧!那个念头会把我们全体毁灭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雨凤抓着她的胳臂,激动的摇了摇:

  “你听我说!自从爹去世以后,我们最大的痛苦,不是来自于生活的艰难,而是来自我们的仇恨心,我们的报复心!我们一天到晚想报仇,但是,又没有报仇的能力和方法,所以,我们让自己好苦恼。有时,我难免会想,假若我们停止去恨,会不会反而解救了我们,给我们带来海阔天空呢?”

  雨鹃迎视雨凤,感到不可思议,用力的说:

  “你在说些什么?停止仇恨!仇恨已经根深柢固的在我的血里,我的生命里!怎么停止?要停止这个仇恨,除非停止我的生命!要我不报仇,除非让我死!”

  雨凤震动极了,雨鹃愤怒的质问:

  “你已经不想报仇了?是不是?你宁愿把火烧寄傲山庄的事,忘得乾乾净净,是不是?”

  “不是!不是!”雨凤摇头,悲哀的说:“爹的死,正像你说的,已经烙在我们的血液里,生命里,永远不会忘记!可是,报仇是一种实际的行动,这个行动是危险的,是有杀伤力的,弄得不好,仇没报成,先伤了自己!何况,弟妹还小,任何鲁莽的行为,都会连累到他们!我自己有过一次鲁莽的行为,好怕你再来一次!”

  “你放心吧!我不会像你那样,弄得乱七八槽!”

  “可是,你已经把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看着你对郑老板送秋波,又看到你对那个展夜枭卖弄风情,我都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只知道一件事,我快要心痛得死掉了,我不要我的妹妹变成这样!我喜欢以前那个纯真快乐的萧雨鹃!让那个雨鹃回来吧!我求求你!”

  雨鹃眼中含泪了,激烈的说:

  “那个雨鹃早就死掉了!在寄傲山庄着火的那一天,就被那把火烧死了!再也没有那个萧雨鹃了!”

  “有的!有的!”雨凤痛喊着:“你的心里还有温柔,你对弟妹还有爱心!我们让这份爱扩大,淹掉那一份恨,我们说不定会得救,说不定会活得很好……”

  “那个展夜枭如此得意,如此张狂,随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把我们像玩物一样的逗弄一番,我们这样忍辱偷生,怎么可能活得很好?”

  “或者,我们可以换一个职业……”

  “不要说笑话了!或者,我们可以去绮翠院!还有一条路,你可以嫁到展家去,用展家的钱来养活弟妹!”

  雨凤一阵激动:

  “你还在对我这件事呕气,是不是?我赌过咒,发过誓,说了几千几万次,我不会嫁他,你就是不信,是不是?”

  ※        ※         ※

  “反正,我看你最后还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你敢说你现在不爱他,不想他吗?”

  “我们不要把话题岔开,我们谈的不是我的问题!”

  “怎么不是你的问题?我们谈的是我们两个的问题!你有你的执迷不悟,我有我的执迷不悟,我们谁也劝不了谁!所以,别说了!”

  雨凤无话可说了。姐妹俩上了床,两个人都翻来覆去,各人带着各人的执迷不悟,各人带着各人的煎熬痛楚,眼睁睁的看着窗纸被黎明染白。

  早上,有人敲门,雨凤奔出去开门。门一开,她就怔住了。

  门外,赫然站着云飞和阿超。

  雨凤深吸口气,抬头痴望云飞,不能呼吸了,恍如隔世。他来了!他终于来了!

  云飞注视她,低沈而热烈的开了口:“雨凤!总算……又见到你了!”

  雨凤只是看着他,眼里,凝聚着渴盼和相思,嘴里,却不能言语。

  “你好吗?”云飞深深的,深深的凝视她:“不好,是吗?你瘦多了!”

  雨凤的心,一阵抽搐,眼泪立刻冲进眼眶:

  “你才瘦了,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为什么不多休息几天?伤口怎样?”

  “见到你,比在床上养伤,有用多了!”

  雨鹃在室内喊:

  “谁来了?”

  雨鹃跑出来,在她身后,小三,小四,小五通通跟着跑了出来。小五一看到云飞,马上热烈的喊:

  “慕白大哥,你好久没来了!小兔儿一直在想你呢!”

  “是吗?”云飞走进门,激动的抱了抱小五:“小兔儿跟你怎么说的?”

  “它说:慕白大哥怎么不见了呢?是不是去帮我们打妖怪去了!”

  “它真聪明!答对了!”云飞看到小五真情流露,心里安慰极了。

  小四一看到阿超,就奔了过去。

  “小四!怎么没去上学?”阿超问。

  “今天是十五,学校休息。”

  “瞧我,日子都过糊涂了!”阿超敲了自己一下。

  “我跟你说,那个箭靶的距离是真的不够了,我现在站在这边墙根,几乎每次都可以射中红心!这样不太刺激,不好玩了!”小四急急报告。

  “真的吗?那我们得把箭靶搬到郊外去,找一个空地,继续练!现在不止练你的准确度,还要练你的臂力!”

  “身上的伤好了没有?”小四关心的看他。

  “那个啊,小意思!”

  阿超就带着小四去研究箭靶。

  小三跑到云飞面前,想和云飞说话,又有一点迟疑,回头看雨鹃。小声的问:

  “可以跟他说话吗?到底他是苏大哥,还是展混蛋?”

  两鹃一怔,觉得好困扰。还来不及回答,云飞已诚恳的喊:

  “小三,小四,小五,你们都过来!”

  小五已经在云飞身边了,小三和小四采取观望态度,不住看看雨鹃,看看云飞。

  “我这些天没有来看你们,是因为我生病了!可是,我一直很想你们,一直有句话要告诉你们,不管我姓什么,我就是你们认识的那个慕白大哥!没有一点点不同!如果你们喜欢过他,就喜欢到底吧!我答应你们,只要你们不排斥我,我会是你们永远的大哥!”云飞真挚已极的说。

  小三忍不住接口了:

  “我知道,你是苏慕白,你写了一本书,《生命之歌》!大姐每天抱着看,还背给我们听!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大姐说,能写那本书的人,一定有一颗善良的心!”

  云飞一听,震动极了,回头去热烈的看雨凤,四目相接,都有片刻心醉神驰。

  小四走到云飞身前,看他:

  “我听阿超说了,你们都被暗算了!两个人都受了伤。你住在这样一个地方不是很危险吗?你的伤口好了没有?”

  云飞好感动:

  “虽然没有全好,但是已经差不多了!”

  雨鹃看到这种状况,弟妹们显然没办法去恨云飞,这样敌友不分,以后要怎么办?她一阵烦恼,不禁一叹。

  云飞立刻向她迈了一步,诚心诚意的说:

  “雨鹃!就算你不能把我当朋友,最起码也不要把我当敌人吧!好吗?你一定要了解,你恨的那个人并不是我!知道寄傲山庄被烧之后,我的懊恼和痛恨跟你们一样强烈!这些日子跟你们交朋友,我更是充满了歉意,这种歉意让我也好痛苦!如果不是那么了解你们的恨,我也不会隐姓埋名。我实在是有我的苦衷,不是要欺骗你们!”

  雨鹃好痛苦。事实上,听过阿超上次的报告,她已经很难去恨云飞了。但是,要她和一个展家的大少爷“做朋友”,实在是“强人所难”。一时之间,她心里伤痛而矛盾,只能低头不语。

  雨凤已经热泪盈眶了。

  云飞看到雨鹃不说话,脸上,依旧倔强。就叹了口气,回头看雨凤:

  “雨凤!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有好多话想跟你谈一谈!”

  雨凤眼睛闪亮,呼吸急促,跑过去握住雨鹃的手。哀求的问:

  “好不好?好不好?”

  “你干嘛问我?”雨鹃一甩手,跑到屋里去。

  雨凤追进屋里,拉住她:

  “要不然,我回来之后,你会生气呀!大家都会不理我呀!我受不了你们大家不理我!受不了你说你们大家的份量赶不上一个他!”她痛定思痛,下决心的说:“我跟你说,我再见他这一次就好!许多话必须当面跟他说清楚不可!见完这一次,我就再也不见他了。我去跟他了断!真的!”

  雨鹃悲哀的看着她:

  “你了断不了的!见了他,你就崩溃了!”

  “我不会!我现在已经想清楚了,我知道我跟他是没有未来的!我都明白了!”

  雨鹃叹了口气:

  “随你吧!全世界都敌友不分,我自己也被你们搞得糊里糊涂!只好各人认自己的朋友,报自己的仇好了,我也不管了!”

  雨凤好像得到皇恩大赦一般:

  “那……我出去走走,尽快回来!”

  雨鹃点头。雨凤就跑出去,拉着云飞。

  “我们走吧!”

  两人站在大树下,相对凝视,久久,久久。

  云飞眼中燃烧着热情,不能自已。终于将她拥进怀中,紧紧的抱着。

  “从来没有觉得日子这么难捱过!好想你,真的,好想好想你!”

  她融化在这样的炙热里,片刻,才挣脱了他。

  “你的伤,到底怎样?阿超说你再度流血,我吓得魂都没有了!你现在跑出来,有没有关系?大夫怎么说?”

  “如果我告诉你,我完全好了,那是骗你的!我还是会痛,想到你的时候,就痛得更厉害!不想到你的时候很少,所以一直很痛!”

  她先还认真的听,听到后面,脸色一沈。

  “难得见一面,你还要贫嘴!”

  他脸色一正,诚恳的说:

  “没有贫嘴,是真的!”

  她心中酸楚,声音哽咽:

  “你这个人真真假假,我实在不知道你那句话是真的,那句话是假的?实在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你!”

  云飞激动的把她的双手阖在自己手中。

  “这些日子,我躺在床上,想了很多很多事情。我好后悔,应该一上来就对你表明身份,不该欺骗你!可是,当时我真的不敢赌!好怕被你们的恨,砍杀得乱七八糟,结果,还是没有逃过你这一刀!”

  她含泪看他,不语。

  “原谅我了没有?”他低声的问。

  她愁肠百折,不说话。

  “你写了二十个字给我,我念了两万遍。你所有的心事,我都念得清清楚楚。”他把她的手拉到胸前,一个激动,喊:“雨凤,嫁我吧!我们结婚吧!”

  她大大一震。

  “你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嫁你?怎么可能结婚?”

  “为什么不可能?”

  雨凤睁大眼睛看着他,痛楚的提高了声音:

  “为什么不可能?因为你姓展!因为你是展家的长子,展家的继承人!因为我不可能走进展家的大门,我不可能喊你的爹为爹,认你的娘为娘,把展家当自己的家!你当初不敢告诉我你姓展,你就知道这一点!今天,怎么敢要求我嫁给你!”

  云飞痛苦的看着她,迫切的说:

  “如果我们在外面组织小家庭呢?你不需要进展家大门,我们租个房子,把弟弟妹妹们全接来一起住!这样行不行呢?”

  “这样,你就不姓展了吗?这样,我就不算是展家的媳妇了吗?这样,我就逃得开你的父母,和你那个该死的弟弟吗?不行!绝对不行!”

  “我知道了,你深恶痛绝,是我这个姓!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姓苏,你希望我永远姓苏!”

  “好遗憾,你不姓苏!”

  云飞急了,正色说:

  “雨凤,你也读过书,你知道,中国人不能忘本,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不会爱一个不认自己父母的男人!如果我连父母都可以不认,我还值得你信赖吗?”

  “我们不要谈信赖与不信赖的问题,这个问题离我们太遥远了!坦白说,我今天再跟你见这一面。是要来跟你做个了断的!”

  “什么?了断?”他大吃一惊。

  “是啊!这真的是最后一次见你了!我要告诉你,并不是我恨你,我现在已经不恨了!我只是无可奈何!在你这种身份之下,我没有办法跟你谈未来,只能跟你分手……”

  “不不!这是不对的!”他急切的打断了她:“人生的道路,不能说走不通就停止不走了!我和你之间,没有“了断”这两个字,已经相遇,又相爱到这个地步,如何“了”?如何“断”?我不跟你了断,我要跟你继续走下去!”

  她着急,眼中充泪了:

  “那有路可走?在你受伤这段日子里,我也想过几千几万遍了!只要你是展家人,我们就注定无缘了!”她凝视着他,眼神里是万缕柔情千种恨,声音里是字字血泪,句句心酸:“不要再来找我了,放掉我吧!你一次一次来找我,我就没有办法坚强!你让我好痛苦,你知道吗?真的真的好痛苦……真的真的……我不能吃,不能睡,白天还要做家事,晚上还要强颜欢笑去唱歌……”

  云飞好心痛,紧紧的把她一抱。

  “我不好,让你这么痛苦,是我不好!可是,请你不要轻易的说分手!”

  她挣开了他,跑开去,眼泪落下:

  “分手!是唯一的一条路!”

  他追过去,急促的说:

  “不是唯一的!我还有第三个提议,我说出来,你不要再跟我说“不”!”

  她看着他。

  “我们到南方去!在我认识你之前,我已经在南方住了四年,我们办杂志、写文章,过得优游自在。我们去那儿,把桐城所有的是是非非,全体忘掉!虽然生活会苦一点,但是,就没有这些让人烦恼的牵牵绊绊了!好不好?”

  雨凤眼中闪过一线希望的光。想一想,光芒又隐去了。

  “把小三、小四、小五都带去吗?”

  “可以,大家过得艰苦一点而已。”

  “那……雨鹃呢?”

  “只要她愿意,我们带她一起走!”

  雨凤激动起来,叫:

  “你还不明白吗?雨鹃怎么会跟我们两个一起走呢?她恨都恨死我,气都气死我,我这么不争气,会爱上一个展家的人!现在,还要她放弃这个我们生长的地方,我们爹娘所在的地方,跟你去流浪……这怎么可能呢?如果我跟她开口,她会气死的!”

  “你离不开雨鹃吗?”他问。

  雨凤震惊的,愤怒的一抬头,喊着:

  “我离不开雨鹃!我当然离不开雨鹃!我们五个,就像一只手掌上的五个手指头!你说,手指头那个离得开那一个?你以为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像你家一样,会彼此仇恨,勾心斗角,恨不得杀掉对方吗?”

  “你不要生气嘛!”

  “你这么不了解我,我怎能不生气?”

  “那……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到底要我怎么办?我急都快被你急死了,所有的智慧都快用完了!”

  她低下头去,柔肠寸断了:

  “所以,我说,只有一条路。”

  ※        ※         ※

  “你在乎我的身份更胜于我这个人吗?”

  “是。”

  “你要逼我和展家脱离关系?”

  “我不敢。我没有逼你做什么,我只求你放掉我!”

  “我爹说过一句话,无论我怎样逃避,我身体里仍然流着展家的血液!”

  “你爹说得很对,所以,我们只能到此为止了!”

  “不可能到此为止的!你虽然嘴里这样说,你的心在说相反的话,你不会要跟我“了断”的!你和我一样清楚,我们已经再也分不开了!”

  “只要你不来找我……”

  “不来找你?你乾脆再给我一刀算了!”

  雨凤跺脚,泪珠滚落:

  “你欺负我!”

  “我怎么欺负你?”

  “你这样一下子是苏慕白,一下子是展云飞,弄得我精神分裂,弄得雨鹃也不谅解我,弄得我的生活乱七八糟,弄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你还要一句一句的逼我……你要我怎样?你不知道我实在走投无路了吗?”

  云飞紧紧的抱住她,把她的头紧压在自己肩上,在她耳畔,低低的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么“爱你”,真是对不起!我这么“在乎你”,真是对不起!我这么“离不开你”,真是对不起!我这么“重视你”,真是对不起……最大最大的对不起,是我爹娘不该生我,那么,你就可以只有恨,没有爱了!”

  雨凤倒在他肩上,听到这样的话,她心志动摇,神魂俱碎,简直不知身之所在了。

  雨凤弄得颠三倒四,欲断不断。雨鹃也不见得好到那里去。

  这天下午,云翔准时来赴雨鹃的约会。

  庙前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云翔骑了一匹马,踢踢踏踏而来。他翻身下马,把马拴在树上。大步走到庙前,四面张望,不见雨鹃的人影。他走进庙里,上香的人潮汹涌,也没看到雨鹃。

  “原来跟我开玩笑,让我扑一个空!我就说,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约我单独会面?”

  云翔正预备放弃,忽然有个人影从树影中窜出来,往他面前一站。

  云翔定睛一看,雨鹃穿着一身的红,红衫红裤黑靴子,头上戴了一顶红帽子,精光四射,帅气十足,令人眼睛一亮。

  雨鹃灿烂的笑着:

  “不简单!展二少爷,你居然敢一个人过来!不怕我有伏兵把你给宰了?看样子,这展夜枭的外号,不是轻易得来的!”

  ※        ※         ※

  云翔忍不住笑了:

  “哈!说得太狂了吧?好像你是一个什么三头六臂的妖怪一样,我会见了你就吓得屁滚尿流吗?你敢约我,我当然会来!”

  “好极了!你骑了马来,更妙了!这儿人太多,我们去人少一点的地方,好不好?”

  “你敢和我同骑一匹马吗?”

  “求之不得!是我的荣幸!”雨鹃一脸的笑。

  “嘴巴太甜了,我闻到一股“口蜜腹剑”的味道!”云翔也笑。

  “怕了吗?”雨鹃挑眉。

  “怕,怕,怕!怕得不得了!”云翔忍俊不禁。

  两人走到系马处,云翔解下马来,跳上马背,再把雨鹃捞上来,拥着她,他们就向郊外疾驰而去。

  到了玉带溪畔,四顾无人,荒野寂寂。云翔勒住马,在雨鹃耳边吹气,问:

  “这算不算是“荒郊野外”了?”

  “应该算吧!我们下来走走!”

  两人下马,走到水边的草地上。

  雨鹃坐下,用手抱着膝,凝视着远方。

  云翔在她身边坐下,很感兴趣的看着她,不知道她下面要出什么牌。

  不料雨鹃静悄悄的坐着,眼晴定定的看着前方,半晌,毫无动静。

  云翔奇怪的仔细一看,她的面颊上竟然淌下两行泪。他有些惊奇,以为她有什么高招,没料到竟是这样楚楚可怜。她看着远方,一任泪珠滚落,幽幽的说:

  “好美,是不是?这条小溪,绕着桐城,流过我家。它看着我出生,看着我长大。看着我家的生生死死,家破人亡……”她顿了顿,叹口气:“坐在这儿,你可以听到风的声音,水的声音,树的声音,连云的流动,好像都有声音。我很小的时候,我爹就常常和我这样坐在荒野里,训练我听大自然的声音,他说,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歌。”

  云翔惊奇极了。这个落泪的雨鹃,娓娓述说的雨鹃,对他来说,既陌生,又动人。

  雨鹃抬眼看他,轻声的说:

  “有好久了,我都没有到郊外来,听大自然的声音了!自从寄傲山庄烧掉以后,我们家所有的诗情画意,就一起烧掉了!”

  云翔看着她,实在非常心动,有些后悔。

  “其实,对那天的事,我也很抱歉。”

  她可怜兮兮的点点头,拭去面颊上的泪。哽咽着说:

  “我那么好的一个爹,那么“完美”的一个爹,你居然把他杀了!”

  “你把这笔帐,全记在我头上了,是不是?”

  她再点点头。眼光哀哀怨怨,神态──楚楚。

  ※        ※         ※

  “让我慢慢来偿还这笔债,好不好?”他柔声问,被她的样子眩惑了。

  “如果你不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想,我很可能会爱上你!你有帅气,有霸气,够潇洒,也够狠毒……正合我的胃口!”

  “那就忘掉我是你的杀父仇人吧!”他微笑起来。

  “你认为可能吗?”她含泪而笑。

  “我认为大有可能!”

  她靠了过来,他就把她一搂。她顺势倒进他的怀里,大眼睛含泪含怨又含愁的盯着他。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副意乱神迷的样子。然后,他一俯头,吻住她的唇。

  机会难得!雨鹃心里狂跳,一面虚以委蛇,一面伸手,去摸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她摸到了匕首,握住刀柄,正预备抽刀而出,云翔的手,飞快的落下,一把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她大惊,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把她的手用力一拉,她只得放掉刀柄。他把她的手腕抓得牢牢的,另一只手伸进去,抽出她靴子中那把匕首。

  他盯着她,放声大笑:

  “太幼稚了吧!预备迷得我昏头转向的时候,给我一刀吗?你真认为我是这么简单,这么容易受骗的吗?你也真认为,你这一点点小力气,就可以摆平我吗?你甚至不等一等,等到我们更进入情况,到下一个步骤的时候再摸刀?”

  雨鹃眼睁睁看着匕首已落进他的手里,机会巳经飞去,心里又气又恨又无奈又沮丧。但,她立即把自己各种情绪都压抑下去,若无其事的笑着说:

  “没想到给你发现了!”

  “你这把小刀,在你上马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他看看匕首,匕首映着日光,寒光闪闪。刀刃锋利,显然是个利器!他把匕首一下子里在她面颊上:

  “你不怕我一刀划过去,这张美丽的脸蛋就报销了?”

  她用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啾着他,眼里闪着大无畏的光,满不在乎的。

  “你不会这么做的!”

  “为什么?”

  “那就没戏好唱了,我们不是还有“下一个步骤”吗?何况,划了我的脸,实在不怎么高段,好像比我还幼稚!”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

  “我劝你,以后不要用这么有把握的眼光看我,我是变化多端的,不一定吃你这一套!今天,算你运气,本少爷确实想跟你好好的玩一玩,你这美丽的脸蛋呢,我们就暂时保留着吧!”

  他一边说着,用力一摔,那把匕首就飞进河水里去了。

  “好了!现在,我们之间没那个碍事的东西,可以好好的玩一玩了!”

  “嗯。”她风情万种的啾着他。

  他再度俯下头去,想吻她。她倏然推开他,跳起身子。他伸手一拉,谁知她的动作极度灵活,他竟拉了一个空。

  她掉头就跑,嘴里格格笑着。边跑边喊:

  “来追我呀!来追我呀!”

  云翔拔脚就追,谁知她跑得飞快。再加上地势不平,杂草丛生,他居然追得气喘吁吁。她边跑,边笑,边喊:

  “你知道吗?我是荒野里长大的!从小就在野地里跑,我爹希望我是男孩,一直把我当儿子一样带,我跑起来,比谁都快!来呀,追我呀!我打赌你追不上我……”

  “你看我追得上还是追不上!”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

  雨鹃跑着,跑着,跑到系马处,忽然一跃,上了马背。她一拉马缰,马儿如飞奔去。她在马背上大笑着,回头喊:

  “我先走了!到待月楼来牵你的马吧!”说着,就疾驰而去。

  云翔没料到她还有这样一招,看着她的背影,心痒难搔。又是兴奋,又是眩惑,又是生气,又是惋惜。不住跌脚咬牙,恨恨的说:

  “怎么会让她溜掉了?等着吧!不能到手,我就不是展云翔!”

  雨鹃回家的时侯,雨凤早已回来了。雨鹃冲进家门,一头的汗,满脸红红的。她直奔桌前,倒了一杯水,就仰头咕噜咕噜喝下。

  雨凤惊奇的看她:

  “你去那里了?穿得这么漂亮?这身衣服那儿来的?”

  “金银花给我的旧衣服,我把它改了改!”

  雨凤上上下下的看她,越看越怀疑: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郊外!”

  “郊外?你一个人去郊外?”她忽然明白了,往前一冲,抓住雨鹃,压低声音问:“难道……你跟那个展夜枭出去了?你昨晚鬼鬼祟祟的,是不是跟他订了什么约会?你和他单独见面了,是不是?”

  雨鹃不想瞒她,坦白的说:

  “是!”

  雨凤睁大了眼睛,伸手就去摸雨鹃的腰,摸了一个空。

  “你的匕首呢?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

  雨鹃拨开她的手:

  “你不要紧张,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那……你的匕首呢?”

  “被那个展夜枭发现了,给我扔到河里去了!”

  雨凤抽了口气,瞪着她,心惊胆战。

  “你居然单枪匹马,去赴那个展夜枭的约会,你会吓死我!为什么要去冒险?为什么这么鲁莽?到底经过如何,你赶快告诉我!”

  雨鹃低头深思着什么,忽然掉转话题,反问雨凤:

  “你今天和那个苏慕白谈得怎样?断了吗?”

  “我们不谈这个好不好?”雨凤神情一痛。

  “他怎么说呢?同意分手吗?”雨鹃紧盯着她。

  “当然不同意!他就在那儿自说自话,一直要我嫁给他,提出好多种办法!”

  雨鹃凝视了雨凤好一会儿。忽然激动的抓住她的手,哑声的说:

  “雨凤,你嫁他吧!”

  “什么?”雨凤惊问,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雨鹃热切的盯着她,眼神狂热:

  “我终于想出一个报仇的方法了!金银花是对的,要靠我这样花拳绣腿,什么仇都报不了!那个展夜枭不是一个简单的敌手,他对我早已有了防备,我今天非但没有占到便宜,还差一点吃大亏!我知道,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她摇了摇雨凤:“可是,你有办法!”

  “什么办法?”雨凤惊愕的问。

  “你答应那个展云飞,嫁过去!只要进了他家的门,你就好办了!了解展夜枭住在那里,半夜,你去放一把火,把他烧死!就算烧不死他,好歹烧了他们的房子!打听出他们放金银财宝的地方,也给他一把火,让他尝一尝当穷人的滋味!如果你不敢放火,你下毒也可以……”

  雨凤越听越惊,沈痛的喊:

  “雨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在教你怎么去报仇!好遗憾,那个展云飞爱上的不是我,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既然他向你求婚,你就将计就计吧!”

  雨凤身子一挺,挣脱了她,连退了好几步:

  “不!你不是教我怎样报仇,你是教我怎样犯法,怎样做个坏人!我不要!我不要!我们恨透了展夜枭,因为他对我们用暴力,你现在要我也同流合污吗?”

  “在爹那样惨死之后,你脑子里还装着这些传统道德吗?让那个作恶多端的人继续害人,让展家的势力继续扩大,就是行善吗?难道你不明白,除掉展夜枭,是除掉一个杀人凶手,是为社会除害呀!”雨鹃悲切的说。

  “我自认很渺小,很无用,为“社会除害”这种大事,我没有能力,也没有魄力去做!雨鹃,你笑我也罢,你恨我也罢,我只想过一份平静平凡的生活,一家子能够团聚在一起,就好了!我没有勇气做你说的那些事情!”

  ※        ※         ※

  雨鹃哀求的看着她:

  “我不笑你,我也不恨你!我求你!只有你有这个机会,可以不着痕迹的打进那个家庭!如果我们妥善计画,你可以把他们全家都弄得很惨……”

  雨凤激烈的嚷:

  “不行!不行!你要我利用慕白对我的爱,去做伤害他的事,我做不出来!我一定一定做不出来!这种想法,实在太可怕了,太残忍了!雨鹃,你怎么想得出来?”

  雨鹃绝望的一掉头,生气的走开:

  “我怎么想得出来?因为我可怕,我残忍!我今天到了玉带溪,那溪水和以前一样的清澈,反射着展夜枭的影子,活生生的!而我们的爹,连影子都没有!”

  她说完,冲到床边,往床上一躺,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

  雨凤走过去,低头看着她。痛楚的说:

  “看!这就是“仇恨”做的事,它不止在折磨我们,它也在分裂我们!”

  雨鹃眼帘也眨不砭,有力的说:

  “分裂我们的,不是“仇恨”!是那两个人!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弟弟!他们以不同的样子出现在我们面前,带给我们同样巨大的痛苦!你的爱,我的恨,全是痛苦!展夜枭说得很对!哥哥弟弟都差不多!”

  雨凤被这几句话震撼了,一脸凄苦,满怀伤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4楼 发表于: 2007-07-02
14



  不管日子里有多少无奈,生活总是要过下去。

  这晚,待月楼的生意依然鼎盛。姐妹俩准备要上台,正在化妆间化妆。今晚,两人把“小放牛”重新编曲,准备演唱。所以,一个打扮成牧童,一个打扮成娇媚女子,两人彼此帮彼此化妆,擦胭脂抹粉。

  门帘一掀,金银花匆匆忙忙走进来,对雨凤说:

  “雨凤,你那位不知道是姓苏还是姓展的公子,好久没来,今天又来了!还坐在左边那个老位子!我来告诉你一声!”

  雨凤的心脏一阵猛跳,说不出是悲是喜。

  “我前面去招呼,生意好得不得了!”金银花走了。

  雨鹃看了雨凤一眼,雨凤勉强藏住自己的欣喜,继续化妆。

  门帘又一掀,金银花再度匆匆走进,对雨鹃说:

  “真不凑巧,那展家的二少爷也来了!他带着人另外坐了一桌,不跟他哥哥一起!在靠右边的第三桌!我警告你们,可不许再泼酒砸杯子!”

  雨鹃楞了楞,赶紧回答:

  “不会的!那一招已经用腻了!”

  金银花匆匆而去。

  雨凤和雨鹃对看。

  “好吧!唱完歌,你就去左边,我就去右边!”雨鹃说。

  “你还要去惹他?”雨凤惊问。

  “不惹不行,我不惹他,他会惹我!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雨凤不说话,两人又忙着整装,还没弄好。门帘再一掀,金银花又进来了。

  “我跟你们说,今晚真有点邪门!展祖望来了!”

  “啊?”雨凤大惊。

  “那个展祖望?”雨鹃也惊问。

  “还有那个展祖望?就是盛兴钱庄的展祖望!展城南的展祖望!展夜枭和那位苏公子的老爹,这桐城鼎鼎有名的展祖望!”金银花说。

  姐妹两个震撼着。你看我,我看你。

  “那……那……他坐那一桌?”雨凤结舌的问,好紧张。

  “本来,兄弟两个分在两边,谁也不理谁,这一会儿,老爷子来了,兄弟两个好像都吓了一大跳,乱成一团。现在,一家子坐在一桌,郑老板把中间那桌的上位让给他们!”

  雨凤、雨鹃都睁大眼睛,两人都心神不定,呼吸急促。

  金银花瞪着姐妹两个,警告的说:

  “待月楼开张五年,展家从来不到待月楼,现在全来了!看样子,都是为你们姐妹而来!你们给我注意一点,不要闹出任何事情,知道吗?”

  雨凤、雨鹃点头。

  金银花掀帘而去了。

  姐妹两个睁大眼睛看着彼此。雨凤惶恐而抗拒的说:

  “听我说!唱完歌就回来,不要去应酬他们!”

  雨鹃挑挑眉,眼睛闪亮:

  “你在害怕!你怕什么?他们既然冲着我们而来,我们也不必小里小气的躲他们!他们要看,就让他们看个够!来吧,我们赶快把要唱的词对一对!”

  “不是唱“小放牛”吗?”

  “是“小放牛”!可是,歌词还是要对一对!你怎么了?到底在怕什么?”

  雨凤心不在焉,慌乱而矛盾:

  ※        ※         ※

  “我怕这么混乱的局面,我们应付不了啊!”

  雨鹃吸口气,眼神狂热:

  ──“没有什么应付不了的!打起精神来吧!”

  祖望是特地来看雨凤的。自从知道云飞为了这个姑娘,居然自己捅了自己一刀,他就决定要来看看,这个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有这么大的魅力?在他心底,对云飞这样深刻的爱,也有相当大的震撼。如果这个姑娘,真有云飞说的那么好,或者,也能说服他吧!他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来的。和他同来的,还有纪总管。他却再也没有料到,云飞带着阿超在这儿,云翔带着天尧也在这儿!这个待月楼到底有什么魔力,把他两个儿于都吸引过来了?他心里困惑极了。

  三路人马,汇合在一处,好不容易,才坐走了。祖望坐在大厅中,不时四面打量,惊讶着这儿的生意兴隆,宾客盈门。云飞和云翔虽然都坐了过来,云飞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云翔是一脸“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纪总管、天尧、阿超都很安静。

  珍珠和月娥忙着上菜上酒,金银花在一边热络的招呼着:

  “难得展老爷子亲自光临,咱们这小店也没什么好吃的!都是粗菜,厨房里已经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啦!老爷子就凑合着将就将就!”

  祖望四面打量,心不在焉的客套着:

  “好地方!好热闹!经营得真好!”

  “谢谢,托您的福!”

  “您请便,不用招呼我们!”

  “那我就先忙别的去,要什么尽管说!月娥,珍珠!侍候着!”

  “是!”月娥、珍珠慌忙应着。

  金银花就返到郑老板那一桌上去,和郑老板低低交换了几句对话。

  云飞脸色凝重,不时看台上,不时看祖望,心里七上八下,说不出的担心。

  云翔却神秘飞扬,对祖望夸张的说:

  “爹!你早就应该来这一趟了!现在,几乎整个桐城,都知道这一对姊妹花,拜倒石榴裙下的也大有人在……”他瞄了云飞一眼,话中有话:“为了她们姐妹,争风吃醋,动刀动枪的也不少……”再瞄了云飞一眼:“到底她们姐妹的魅力在什么地方,只有您老人家亲自来看了,您才知道!”

  云飞非常沈默,皱了皱眉,一语不发。

  音乐响起,乐队开始奏乐。

  客人们巳经兴奋的鼓起掌来。

  祖望神情一凛,定睛看着台上。云飞、云翔、阿超……等人也都神情专注。

  台上,扮成俊俏牧童的雨鹃首先出场。一亮相又赢得满场掌声。云翔忙着对祖望低低介绍:

  “这是妹妹萧雨鹃!”

  雨鹃看着祖望这一桌,神态自若,风情万种的唱着:

  “出门就眼儿花,依得嘿依得依呀嘿!用眼儿瞧着那旁边的一个女娇娃,依得依呀嘿!头上戴着一枝花,身上穿着绫罗纱,杨柳似的腰儿一纤纤,小小的金莲半札札,我心里想着她,嘴里念着她,这一场相思病就把人害煞,依得依呀嘿!依得依呀嘿!”

  雨凤扮成娇滴滴的女子出场,满场再度掌声如雷。雨凤的眼光掠过中间一桌,满室一扫,掌声雷动。她脚步轻盈,纤腰一握,甩着帕子,唱:

  “三月里来桃花儿开,杏花儿白,木樨花儿黄,又只见芍药牡丹一齐儿开放,依得依呀嘿!行至在荒郊坡前,见一个牧童,头戴着草帽,身穿着蓑衣,口横着玉笛,倒骑着牛背,口儿里唱的都是莲花儿落,依得依呀嘿!”

  姐妹两个又唱又舞,扮相美极,满座惊叹。连祖望都看呆了。

  云飞坐正了身子,凝视雨凤,雨凤巳对这桌看来,和云飞电光石火的交换了一个注视。云翔偏偏看到了,对祖望微笑低声说:

  “看到了吗?正向老大抛媚眼呢!这就是云飞下定决心,要娶回家的那个萧雨凤姑娘了!”

  祖望皱眉不语。

  台上一段唱完,客人如疯如狂,叫好声、鼓掌声不断,场面热闹极了。

  “唱得还真不错!这种嗓子,这种扮相,就连北京的名角也没几个!在这种小地方唱,也委屈她们了,或者,她们可以到北京去发展一下!”祖望说。

  云飞听得出祖望的意思,脸色铁青:

  “你不用为她们操心了,反正唱曲儿,只是一个过渡时期,总要收摊子的!”

  云翔接口:

  “当然!成了展家的媳妇儿,怎舍得还让她抛头露面?跟每一个客人应酬来,应酬去,敬茶敬酒!”

  祖望脸色难看极了。他见到雨凤了,美则美矣,这样抛头露面,赢得满场青睐,只怕早已到处留情。

  云飞怒扫了云翔一眼。云翔回瞪了一眼,便掉头看台上,一股幸灾乐祸的样子。

  台上的雨凤雨鹃忽然调子一转,开始唱另外一段:

  “天上梭罗什么人儿栽?地上的黄河什么人儿开?什么人把守三关口?什么人出家他没回来?咿呀嘿!什么人出家他没回来?咿呀嘿!”雨鹃唱。

  “天上的梭罗王母娘娘栽,地上的黄河老龙王开!杨六郎把守三关口,韩湘子出家他没回来!咿呀嘿!韩湘子他出家呀没回来!咿呀嘿!”雨凤唱。

  “赵州桥什么人儿修?玉石的栏杆什么人儿留?什么人骑驴桥上走?什么人推车就压了一道沟?咿呀嘿!什么人推车就压了一道沟??雨鹃唱。

  “赵州桥鲁班爷爷修,玉石的栏杆圣人留,张果老骑驴桥上走,柴王爷推车就压了一道沟!咿呀嘿!柴王爷推车就压了一道沟!咿呀嘿!”

  ※        ※         ※

  姐妹两个唱作俱佳,风情万种,满座轰动。祖望也不禁看得出神了。

  姐妹两个唱着唱着,就唱到祖望那桌前面来了。

  雨凤直视着祖望,不再将视线移开,继续唱:

  “什么人在桐城十分嚣张?什么人在溪口火烧山庄?什么人半夜里伸出魔掌?什么人欺弱小如虎如狼?咿呀嘿!什么人欺弱小如虎如狼?咿呀嘿!”

  这一唱,展家整桌,人人变色。

  祖望大惊,这是什么歌词?他无法置信的看着两姐妹。

  云飞的脸色,顿时变白了,焦急的看着雨凤,可是,雨凤根本不看他。她全神都灌注在那歌词上。眼睛凝视着祖望。

  云翔也倏然变色,面红耳赤,怒不可遏。

  阿超、纪总管、和天尧更是个个惊诧。

  金银花急得不得了,直看郑老板。郑老板对金银花摇头,表示此时已无可奈何。

  雨凤唱完了“问题”,雨鹃就开始唱“答案”。雨鹃刻意的绕着祖望的桌子走,满眼亮晶晶的闪着光,一段过门之后,她站定了,看着祖望,看着云翔,看着纪总管和天尧,一句一句,清楚有力的唱出来:

  “那展家在桐城十分嚣张,姓展的在溪口火烧山壮!展夜枭半夜里伸出魔掌,展云翔欺弱小如虎如狼!咿呀嘿!展云翔欺弱小如虎如狼!咿呀嘿!”一边唱着,还一边用手怒指云翔。

  大听中的客人,从来没有看到这样的“好戏”,有的人深受展家欺凌,在、惊诧之余,都感到大快人心,就爆出如雷的掌声,和疯狂叫好声。大家纷纷起立,为两姐妹鼓掌。简直达到群情激昂的地步,全场都要发疯了。

  云翔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就大骂:

  “混蛋!活得不耐烦,一定要我砸场子才高兴,是不是?”

  天尧和纪总管一边一个,使劲把他拉下来。

  “老爷在,你不要胡闹!给人消遣一下又怎样?”纪总管说。

  祖望脸色铁青,他活了一辈子,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侮辱。他拂袖而起:

  “纪总管,结帐,我们走人了!”

  雨凤雨鹃两个已经唱完,双双对台下一鞠躬,奔进后台去了。

  金银花连忙过来招呼祖望,堆着一脸的笑说:

  “这姐妹两个,不知天高地厚,老爷子别跟她们计较!待会儿我让她们两个来跟您道歉!”

  祖望冷冷的抛下一句:

  “不必了!咱们走!”

  纪总管在桌上丢下一张大钞。云翔、天尧、云飞、阿超都站了起来。祖望在前,掉头就走。云翔、纪总管、天尧赶紧跟着走。

  云飞往前迈了一步,对祖望说:

  “爹,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祖望气极了,狠狠的看了云飞一眼,一语不发,急步而去了。

  远远的,郑老板对祖望揖了一揖,祖望冷冷的还了一揖。

  祖望走了,阿超看看云飞:

  “这个时候留下来,你不计后果吗?”

  “不计后果的岂止我一个?”云飞一脸的愠怒,满心的痛楚。如果说,上次在寄傲山庄的废墟,雨凤给了他一刀。那么,此时此刻,雨凤是给了他好几刀,他真的被她们姐妹打败了。

  雨凤雨鹃那儿有心思去想“后果”,能够这样当众羞辱了展祖望和展夜枭,两个人都好兴奋。回到化妆间,雨鹃就激动的握着雨凤的手,摇着,喊着:

  “你看到了吗?那个展夜枭脸都绿了!我总算整到他了!”

  “岂止展夜枭一个人脸绿了,整桌的人脸都绿了!”雨凤说。

  “好过瘾啊!渲一下,够这个展祖望回味好多天了!我管保他今天夜里会睡不着觉!”雨鹃脸颊上绽放着光彩。这是寄傲山庄烧掉以后,她最快乐的一刻了。

  门口,一个冷冷的声音接口了:

  “你们很得意,是吗?”

  姐妹俩回头,金银花生气的走进来:

  “你们姐妹两个,是要拆我的台吗?怎么那么多花样?变都变不完!你们怎么可以对展老爷子唱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雨鹃背脊一挺:

  “我没有泼酒,没有砸盘子,没有动手!他们来听小曲,我们就唱小曲给他们听!这样也不行吗?”

  “你说行不行呢?你指着和尚骂贼秃,你说行不行?”

  “我没有指着和尚骂贼秃,我是指着贼秃骂贼秃!从头到尾,点名点姓,唱的全是事实,没有冤他一个字!”

  “赫!比我说的还要厉害,是不是这意思?”金银花挑起眉毛,希奇的说。

  “本来嘛,和尚就是和尚,有什么该挨骂的?贼秃才该骂!他们下次来,我还要唱,我给他唱得街头巷尾,人人会唱,看他们的面子往那儿搁!”

  金银花瞪着雨鹃,简直啼笑皆非:

  “你还要唱!你以为那个展祖望听你唱着曲儿骂他,听得乐得很,下次还要再来听你们唱吗?你们气死我!展祖望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居然给你们碰了这样一鼻子灰!你们姐妹两个,谁想出来的点子?”

  “当然是雨鹃嘛,我不过是跟着套招而已。”雨凤说。

  一声门响,三个女人回头看,云飞阴郁的站在门口,脸色铁青。阿超跟在后面。

  “我可以进来吗?”他的眼光停在雨凤脸上。

  ※        ※         ※

  雨凤看到云飞,心里一虚,神情一痛。

  金银花却如获至宝,慌忙把他拉进去。

  “来来来!你跟她们姐妹聊一聊,回去劝劝老爷子,千万不要生气!你知道她们姐妹的个性,就是这样的!记仇会记一辈子,谁教你们展家得罪她们了!”

  金银花说完,给了雨凤一个“好好谈谈”的眼光,转身走了。

  雨鹃看到云飞脸色不善,雨凤已有怯意,就先发制人的说:

  “我们是唱曲的,高兴怎么唱,就怎么唱!你们不爱听,大可以不听!”

  云飞迳自走向雨凤,激动的握住她的胳臂:

  “雨凤,雨鹃要这么唱,我不会觉得奇怪,可是,你怎么会同意呢?你要打击云翔,没有关系!可是,今天的主角不是云翔,是我爹呀!你明明知道,他今天到这儿来,就是要看看你!你非但不帮我争一点面子,还做出这样的惊人之举,让我爹怎么下得来台!你知道吗?今晚,受打击最大的,不是云翔,是我!”

  雨凤身子一扭,挣脱了他:

  “我早就说过,我跟展家,注定无缘!”

  云飞心里,掠过一阵尖锐的痛楚,说不出来有多么失望:

  “你完全不在乎我!一点点都不在乎!是不是?”

  雨凤的脸色惨淡,声音倔强:

  “我没有办法在乎那么多!当你垠展家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当你们坐在一桌,父子同欢的时候,当你跟展云翔坐在一起,哥哥弟弟的时候,你就是我的敌人!”

  云飞闭了闭眼睛,抽了一口冷气:

  “我现在才知道,腹背受敌是什么滋味了!”

  “我可老早就知道,爱恨交织是什么滋味了!”雨凤冷冷的接口,又说:“其实,对你爹来讲,这不是一件坏事!就是因为你爹的昏庸,才有这么狂妄的展云翔!平常,一大堆人围在他身边歌功颂德,使他根本听不到也看不见,我和雨鹃,决定要他听一听大众的声音,如果他回去了,肯好好的反省一下,他就不愧是展祖望!否则,他就是……他就是……”她停住,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就是一只老夜枭而已!”两鹃有力的接口。

  云飞抬眼,惊看雨鹃:

  “你真的想砍断我和雨凤这份感情?你连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雨鹃忍无可忍,喊了起来:

  “我同情,我当然同情,我同情的是我被骗的姐姐,同情的是左右为难的苏慕白!不是展云飞!”

  云飞悲哀的转向雨凤:

  “雨凤,你是下定决心,不进我家门了,是不是?”

  雨凤转开头去,不看他:

  “是!我同意雨鹃这样唱,就是要绝你的念头!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你就是不要听!”

  云飞定定的看着她,呼吸急促:

  “你好残忍!你甚至不去想,我要面对的后果!你明知道在那个家庭里,我也处在挨打的地位,回去之后,我要接受最严厉的批判!你一点力量都不给我,一点都不支持我!让我去孤军奋战,为你拚死拚活!而你,仍然把我当成敌人!我为了一个敌人在那儿和全家作战,我算什么!”

  雨凤低头,不说话。

  云飞摇了摇头,感到心灰意冷:

  “这样爱一个人,真的好痛苦!或者,我们是该散了!”

  雨凤吃了一惊,抬头:

  “你说什么?”

  云飞生气的,绝望的,大声的说:

  “我说,我们不如“散了”!”

  他说完,再也不看雨凤,掉头就走。阿超急步跟去了。

  雨凤大受打击,本能的追了两步,想喊,喊不出来,就硬生生的收住步子,一个踉跄的跌坐在椅子里,用手痛苦的蒙住了脸。雨鹃走过去,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把她的头,紧紧的拥在怀中。

  云飞带着满心的痛楚回到家里,他说中了,他是“腹背受敌”,因为,家里正有一场风暴在等着他!全家人都聚集在大厅里,祖望一脸的怒气,看着他的那种眼光,好像在看一个怪物!他指着他,对他咆哮的大吼:

  “我什么理由都不要听!你跟地散掉!马上一刀两断!你想要把这个姑娘娶进门来,除非我断了这口气!”

  云翔好得意,虽然被那两姐妹骂得狗血淋头,但是,她们“整到”的,竟是云飞!这就是意外之喜了。梦娴好着急,看着云飞,一直使眼色。奈何他根本看不到。他注视祖望,不但不道歉,反而沈痛的说:

  “爹!你听了她们姐妹两个唱的歌,你除了生气之外,一点反省都没有吗?”

  “反省?什么叫反省?我要反省什么?”

  “算我用错了字!不是反省,最起码,也会去想一想吧!为什么人家姐妹看到你来了,会不顾一切,临时改歌词,唱到你面前去给你听!她们唱些什么,你是不是真的听清楚了?如果没有家破人亡的深仇大恨,她们怎么会这样做?”

  云翔恼怒的往前一跨步:

  “我知道,我知道,你又要把这笔帐,转移到我身上来了!那件失火的事,我已经说过几百次,我根本不想再说了!爹,现在这个情况非常明显嘛,这对姐妹是赖上我们家了!她们是打赤脚的人,我们是穿鞋的人,她们想要什么,明白得很!姐姐呢,是想嫁到展家来当少奶奶!妹妹呢,是想敲诈我们一笔钱!”

  纪总管立刻接口:

  “对对对!我的看法跟云翔一样!这姐妹两个,都太有心机了!你看她们唱曲儿的时候,嘴巴要唱,眼睛还要飘来飘去,四面招呼,真的是经验老到!这个待月楼,我也打听清楚了,明的是金银花的老板,暗的根本就是郑老板的!这两姐妹,显然跟郑老板也有点不乾不净……”

  云飞厉声打断:

  “纪叔!你这样信口开河,不怕下拔舌地狱吗?”

  纪总管一怔,天尧立刻说:

  “这事假不了!那待月楼里的客人都知道,外面传得才厉害呢!郑老板对她们两个都有意思,就是碍着一个金银花!反正,这两个妞儿绝对不简单!就拿这唱词来说吧!好端端的唱着“小放牛”,说改词就改词,她们是天才吗?想想就明白了!她们姐妹早就准备有今晚这样的聚会了!一切都是事先练好的!”

  纪总管走过去,好心好意似的拍拍云飞的肩:

  “云飞!要冷静一点,你知道,你是一条大肥羊呀,整个桐城,不知道有多少大家闺秀想嫁你呢!这两个唱曲的,怎会不在你身上用尽工夫呢?你千万不要着了她们的道儿!”

  云非被他们这样左一句右一句,气得快炸掉了。还来不及说什么,祖望已经越听越急,气极败坏的叫:

  “不错!纪总管和云翔天尧分析得一点都不错!这姐妹两个太可怕了!中国自古就有“天下最毒妇人心”这种词,说的就是这种女人!如果她们再长得漂亮,又有点才气,会唱曲什么的,就更加可怕!云飞,我一直觉得你聪明优秀有头脑,怎么会上这种女人的当!我没有亲眼看到,还不相信,今天是亲眼看到了,说她们是“蛇蝎美人”,也不为过!”

  云飞怒极,气极,悲极。

  “好吧!展家什么都没错!是她们恶毒!她们可怕!展家没有害过她们,没有欺负过她们,是她们要害展家!要敲诈展家!”他怒极反笑了:“哈哈!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用尽心机,也没有办法说服雨凤嫁给我,因为展家是这副嘴脸,这种德行!人家早已看得清清楚楚,我还在这里糊糊涂涂!雨凤对了,只要我姓展,我根本没有资格向她求婚!”

  品慧看到这种局面,太兴奋了,忍不住插嘴了:

  “哎哟!我说老大呀,你也不要这样认死扣,你爹已经气成这样子,你还要气他吗?真喜欢那个卖唱的姑娘,你花点钱,买来做个小老婆也就算了……”

  祖望大声打断:

  “小老婆也不可以!她现在已经这么放肆,敢对着我的脸唱曲儿来骂我,进了门还得了?岂不是兴风作浪,会闹得天下大乱吗?我不许!绝对不许!”

  “哈哈!哈哈!”云飞想着自己弄成这样的局面,就大笑了起来。

  梦娴急坏了,摇着云飞:

  “你笑什么?你好好跟你爹说呀!你心里有什么话,你说呀!让你爹了解呀……”

  “娘,我怎么可能让他了解呢?他跟我根本活在两个世界里!他的心智已经被蒙蔽,他只愿意去相信他希望的事,而不去相信真实!”

  祖望更怒,大吼:

  “我亲眼看到的不是事实吗?我亲耳听到的不是事实吗?被蒙蔽的是你!中了别人的“美人计”还不知道!整天去待月楼当孝子,还为她拚死拚活,弄得受伤回家,简直是丢我展祖望的脸!”

  云飞脸色惨白,抬头一瞬也不瞬的看着祖望,眼里闪耀着沈痛已极的光芒。

  “爹,这就是你的结论?”

  祖望一怔,觉得自己的话讲得太重了,吸了口气,语气转变:

  “云飞,你知道我对你寄望有多高,你知道这次你回家,我真的是欢喜得不得了,好想把展家的一番事业,让你和云翔来接管,来扩充!我对你的爱护和信任,连云翔都吃醋!你不是没感觉的人,应该心里有数!”

  “我从不怀疑这一点!”云飞眼神一痛。

  “那你就明白了,我今天反对萧家的姑娘,绝对是为了你好,不是故意跟你唱反调!现在,我连她的出身都可以不计较,但是,人品风范,心地善良,礼貌谦和,以及对长辈的尊重……总是选媳妇的基本要求吧!”

  “我没有办法和你辩论雨凤的人品什么的,因为你已经先入为主的给她定罪了!我知道,现在,你对我非常失望!事实上,我对这个家也非常失望!我想,我们不要再谈雨凤,她是我的问题,不是你们的问题!我自己会去面对她!”

  “你的问题!就是我们大家的问题!”

  “那不一定!”他凝视祖望,诚挚而有力的说:“爹,等你气平的时候,你想一想,人家如果把我看成一只肥羊,一心想进我家大门,想当展家的少奶奶,今晚看到你去了,还不赶快施出浑身解数来讨你欢喜?如果她们像你们分析的那样厉害,那样工于心计,怎么会编出歌词来逞一时之快!如果她希望你是她未来的公公,她是不是巴结都来不及,为什么她们会这样做?”

  祖望被问倒了,睁大眼睛看着云飞,一时无言。

  云翔眼看祖望又被说动了,就急急的插进嘴来:

  “这就是她们厉害的地方呀,这叫作……叫作……”

  “欲擒故纵!以退为进!”纪总管说。

  “对对对!这就是欲擒故纵,以退为进!厉害得不得了!”云翔马上喊。

  “而且,这是一着险棋,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定可以达到“引起注意”的目的!”天尧也云飞见纪总管父子和云翔像唱双簧般一问一答,懒得再去分辨,对祖望沈痛的说:

  “我言尽于此!爹,你好好想一想吧!”

  云飞说完,转身就冲出了大厅。

  从这天开始,一连好几天,云飞挣扎在愤怒和绝望之中。在家里,他是“逆子”,在萧家,他是“仇人”,他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他无法面对父亲和云翔,也不要再见到雨凤。

  每天早上,他都出门去。以前,出门就去看看雨凤,现在,出门也不知道该去那儿。只好把

  望交给他的钱庄,去收收帐,管理一下,不管理还好,一管理烦恼更多。

  这天早上,云飞和阿超走在街道上。阿超看着他,建议说:

  “我跟你说,我们去买一点烧饼油条生煎包,赶在小四上学以前送过去!有小三、小四、小五在一起说说笑笑,雨鹃姑娘就比较不会张牙舞爪,那么,你那天晚上,跟人家发的一顿脾气,说不定就化解了!”

  “你的意思好像是说,我那天晚上不该跟雨凤发脾气!”云飞烦躁的说。

  “我就不知道你发什么脾气!人家情有可原嘛!她们又没骂你,骂的全是二少爷!谁叫你跟二少爷坐一桌,一副“一家人”的样子!你这样一发脾气,不是更好像你和二少爷是哥哥弟弟,手足情深吗?”

  云飞心烦意乱,挥手说:

  “你不懂!你没有经过这种感情,你不了解!她如果心底真有我,她就该把我放在第一位,就该在乎我爹对她的印象,就该在乎我的感觉,她通通不在乎,我一个人在乎,未免太累了!”

  “我是不了解啊!那么,你是真要跟她“散了”吗?既然真要“散了”,干嘛回到家里,又为她和老爷大吵?”

  云飞更烦躁:

  “所以我说你不懂!感情的事,就是这样“剪不断,理还乱”的!”

  “你不要跟我拽文,一拽文我就没辙了!好吧,现在我们去那里?买不买烧饼油条呢?去不去萧家呢?”

  “买什么烧饼油条?就算在她身上用几千几万种工夫,她还是不会感动,她还是把我当成敌人!去什么萧家?当然不去!”

  阿超仔细看他:

  “不去?那……我们干嘛一直往萧家走?”

  云飞站住,四面看看。烦乱的说:

  “我们去虎头街,把帐收一收!”掏出记事本看了看:“今天,有三家到期的帐,我们先去……这个贺伯庭家!”说着就走。

  ※        ※         ※

  “这么早,去办公啊?”阿超跟上前去。

  “这虎头街的业务真是一团乱,全是收不回的呆帐,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走吧!今天好好的去办点事!跑他一整天!”

  阿超抓了抓头,很头痛的样子。

  “要去办公……那,你身上带的钱够不够?”

  “我是去收帐,又不是去放款,要带什么钱?”

  “你收十次帐,有八次收不到!想想昨天吧,你就把身上的钱用得光光的,送江家的孩子去看病,给王家的八口之家买米,帮罗家的女儿赎身,最离谱的是,赶上朱家在出殡,你把身上最后的钱送了莫仪!这样收帐,我是很怕!”

  “那是偶然一次,你不要太夸张了.也有几次很顺利就收到了!像顾家……”

  “那是因为你把他们的利息减半,又抹掉零头!我觉得,这虎头街的烂摊子,你还是交还给纪总管算了!他故意把这个贫民窟交给你管,有点不安好心!”

  “交还给纪总管?那怎么行?会被他们笑死!何况,在我手里,这些人还有一些生路,到了云翔和纪总管手里,不知道要出多少个萧家!”

  “那么,决定去贺家了?”

  “是!”

  “可是,你现在还是往萧家走啊!”云飞一个大转身,埋着头往前飞快的走:

  “笨!习惯成自然!”

  阿超叹口大气,无精打采的跟在他后面。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5楼 发表于: 2007-07-02
15



  云飞不再出现,雨凤骤然跌落在无边的思念,和无尽的后悔里。

  日出,日落,月升,月落……日子变成了一种折磨,每天早上,雨凤被期待烧灼得那么狂热。风吹过,她会发抖,是他吗?有人从门外经过,她会引颈翘望,是他吗?整个白天,门外的任何响声,都会让她在心底狂喊;是他吗?是他吗?晚上,在待月楼里,先去看他的空位,他会来吗?唱着唱着,会不住看向门口,每个新来的客人都会引起她的惊悸,是他吗?是他吗?不是,不是,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把她陷进一种绝望里。他不会再来了,她终于断了他的念头,粉碎了他的爱。她日有所思,夜无所梦,因为,每个漫漫长夜,她都是无眠的。当好多个日子,在期待中来临,在绝望中结束,她的心,就支离破碎了。她想他,她发疯一样的想他!想得整个人都失魂落魄了。

  云飞不知道雨凤的心思。每天早上,白天,晚上……都跟自己苦苦作战,不许去想她,不许去看她,不许往她家走,不许去待月楼,不详那么没出息!那么多“不许”,和那么多“渴望”,把他煎熬得心力交瘁。

  这天早上,云飞和阿超又走在街道上。

  阿超看看云飞,看到他形容憔悴,神情寥落,心里实在不忍。说:

  “一连收了好多天的帐,一块钱都没收到,把钱庄里的钱倒挪用了不少,这虎头街我去得真是倒胃口,今天换一条路走走好不好?”

  “换什么路走走?”云飞烦躁的问。

  “就是习惯成自然的那条路!”阿超冲口而出。

  云飞一怔,默然不语。阿超再看他一眼,大声说:

  “你不去,我就去了!好想小三、小四、小五他们!就连凶巴巴的雨鹃姑娘,几天没跟她吵吵闹闹,好像挺寂寞的样子,也有点想她!至于雨凤姑娘,不知道好不好?胖了还是瘦了?她的身子单薄,受了委屈又挨了骂,不知道会不会又想不开?”

  云飞震颤了一下。

  “我那有让她受委屈?那有骂她?”

  “那我就不懂了,我听起来,就是你在骂她!”

  云飞怔着,抬眼看着天空,叹了一口长气。

  “走吧!”

  “去那里?”阿超问。

  云飞瞪他一眼,生气的说:

  “当然是习惯成自然的那条路!”

  阿超好生欢喜,连忙跨着大步,领先走去。

  当他们来到萧家的时候,正好小院的门打开,雨凤抱着一篮脏衣服,走出大门,要到井边去洗衣服。

  她一抬头,忽然看到云飞和阿超迎面而至。她的心,立刻狂跳了起来,眼睛拚命眨着,只怕是自己眼花看错了,脸色顿时之间,就变得毫无血色了。是他吗?真的是他吗?她定睛细看,只怕他凭空消失,眼光就再也不敢离开他。

  云飞好震动,震动在她的苍白里,震动在她的憔悴里,更震动在她那渴盼的眼神里。他润了润嘴唇,好多要说的话,一时之间,全部凝固。结果,只是好温柔的问了一句废话:

  “要去洗衣服吗?”

  雨凤眼中立刻被泪水涨满,是他!他来了!

  阿超看看两人的神情,很快的对云飞说:

  “你陪她去洗衣服,我去找小三小五,上次答应帮她们做风筝,到现在还没兑现!”他说完,就一溜烟钻进四合院去了。

  雨凤回过神来,心里的委屈,就排山倒海一样的涌了上来。她低着头,紧抱着洗衣篮,往前面埋着头走,云飞跟在她身边。两人默默的走了一段,她才哽咽的说:

  “你又来干什么?不是说要跟我“散了”吗?”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好不容易,把他盼来了,难道要再把他气走吗?可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

  他凝视她,在她的泪眼凝注下,读出许多她没出口的话。

  “散,怎么散?昨晚伤口痛了一夜,睡都睡不着,好像那把刀子还插在里面,没拔出来,痛死我!”他苦笑着说。

  雨凤一急,所有的矜持都飞走了。

  “那……有没有请大夫看看呢?”

  云飞瞅着她:

  “现在不是来看大夫了吗?”

  她瞪着他,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欢喜。

  云飞终于叹口气,诚恳的,真诚的,坦白的说:

  “没骗你,这几天真是度日如年,难过极了!那天晚上回去,跟家里大吵了一架,气得伤口痛,头痛,胃痛,什么地方都痛!最难过的,还是心痛,因为我对你说了一句,绝对不该说出口的话,那就是“散了”两个字。”

  雨凤的眼泪,像断线珍珠一般,大颗大颗的滚落,跌碎在衣襟上了。

  两人到了井边,她把要洗的衣服倒在水盆里。他马上过去帮忙,用辘轳拉着水桶,吊水上来。她看到他打水,就丢下衣服,去抢他手中的绳子:

  “你不要用力,等下伤口又痛了!你给我坐到一边去!”

  “那有那么娇弱!用点力气,对伤口只有好,没有坏!你让我来弄……”

  “不要不要!”她拚命推开他:“我来,我来!”

  “你力气小,那么重的水桶,我来!我来!”

  两个人抢绳子,抢辘轳,结果,刚刚拉上的水桶打翻了,泼了两人一身水。

  “你瞧!你瞧!这下越帮越忙!你可不可以坐着不动呢?”她喊着,就掏出小手帕,去给他擦拭。

  他捉住了她忙碌的手。仔细看她:

  “这些天,怎么过的?跟我生气了吗?”

  她才收住的眼泪,立刻又掉下来,一抽手,提了水桶走到水盆边去,把水倒进水盆里。坐下来,拚命搓洗衣服,泪珠点点滴滴往水盆里掉。

  云飞追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心慌意乱极了。

  “你可以骂我,可以发脾气,但是,不要哭好不好?有什么话,你说嘛!”

  她用手背拭泪。脸上又是肥皂又是水又是泪,好生狼狈。他掏出手帕给她。她不接手帕,也不抬头,低着头说:

  “你好狠心,真的不来找我!”

  一句话就让他的心绞痛起来,他立刻后悔了:

  “不是你一个人有脾气,我也有脾气!你一直把我当敌人,我实在受不了!可是……熬了五天,我还不是来了!”

  她用手把脸一蒙,泪不可止,喊着:

  “五天,你不知道五天有多长!人家又没有办法去找你,只有等,等,等!也不知道要等到那一天?时间变得那么长,那么……长。”

  他睁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简直不知身之所在了,他屏息的问:

  “你有等我?”

  她哭着说:

  “都不敢出门去!怕错过了你!每晚在待月光,先看你有没有来……你,好残忍!既然这样对我,就不要再来找我嘛!”

  “对不起,如果我知道你在等我,我早就像箭一样射到你身边来了,问题是,我对你毫无把握,觉得自己一直在演独角戏!觉得你恨我超过了爱我……你不知道,我在家里,常常为了你,和全家争得面红耳赤,而你还要坍我的台,我就沈不住气了!真的不该对你说那两个字,对不起!”

  雨凤抬眼看了他一眼,泪珠掉个不停。他看到她如此,心都碎了,哀求的说:

  “不要哭了,好不好?”

  ※        ※         ※

  他越是低声下气,她越是伤心委屈。半晌,才痛定思痛,柔肠寸断的说:

  “我几夜都没有睡,一直在想你说的话,我没有怪你轻易说“散了”。因为这两个字,我已经说了好几次!只是,每次都是我说,这是第一次听到你说!你说完就掉头走了,我追了两步,你也没回头,所以,我想,你不会再来找我了!我们之间,就这么完了。然后,你五天都没来,我越等越没有信心了,所以,现在看到了你,喜出望外,好像不是真的,才忍不住要哭。”

  这一篇话,让云飞太震动了,他一把就捧起她的脸。热烈的盯着她:

  “是吗?你以为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她可怜兮兮的点点头,泪盈于睫,说得“刻骨铭心”:

  “我这才知道,当我对你说,我们“到此为止”,我们“分手”,我们“了断”,是多么残忍的话!”

  云飞放开她的脸,抓起她的双手,把自己的肩,紧紧的贴在她的手背上。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滚在她手背上,她一个惊跳。

  “你……哭了?”

  云飞狼狈的跳起来,奔开去,不远处有棵大树,他就跑到树下去站着。

  雨凤也不管她的衣服了,身不由己的追了过来。

  云飞一伸手,把她拉到自己面前,用手臂圈着她,用湿润却带笑的眸子啾着她。

  “我八年没有掉过泪!以为自己早就没有泪了!”

  她热烈的看着他。

  “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对我太重要了!为了这些话,我上刀山,下油锅……都值得了!我没有白白为你动心,白白为你付出!”

  雨凤这才祈谅的,解释的说:

  “那晚临时改词,是我没有想得很周到,当时,金银花说你们父子三个全来了,我和雨鹃就乱了套……”

  他柔声的打断:

  “别说了!我了解,我都了解。不过,我们约法三章,以后,无论我们碰到多大的困难,遇到多大的阻力,或者,我们吵架了,彼此生气了,我们都不要轻易说“分手”!好不好?”

  “可是,有的时候,我很混乱呀!我们对展家的仇恨,那么根深蒂固,我就是忘不掉呀!你的身份,对我们家每个人都是困扰!连小三,小四,小五,每次提到你的时候,都会说,“那个慕白大哥……不不,那个展混蛋!”我每次和雨鹃谈到你,我都说“苏慕白怎样怎样”,她就更正我说:“不是苏慕白!是展云飞!”就拿那晚来说,你发脾气,掉头走了,我追在后面想喊你,居然不知道该叫你什么名字……”

  他紧紧的盯着她:

  “那晚,你要叫我?”

  她拚命点头。

  ※        ※         ※

  “可是,我不能叫你云飞呀!我叫不出口!”

  他太感动了,诚挚而激动的喊:

  “叫我慕白吧!有你这几何话,我什么都可以放弃了!我是你的慕白,永远永远的慕白!以后想叫住我的时候,大声的叫,让我听到,那对我太重要了!如果你叫了,我这几天就不会这么难过,每天自己跟自己作战,不知道要不要来找你!”他低头看她,轻声问:“想我吗?”

  “你还要问!”她又掉眼泪。

  “我要听你说!想我吗?”

  “不想,不想,不想,不想……”她越说越轻,抬眼凝视他:“好想,好想,好想。”

  云飞情不自禁,俯头热烈的吻住她。

  片刻,她轻轻推开他。叹口气:

  “唉!我这样和你纠缠不清,要断不断,雨鹃会恨死我!但是,我管不着了!”就依偎在他怀中,什么都不顾了。

  白云悠悠,落叶飘飘,两人就这样依偎在绿树青山下,似乎再也舍不得分开了。

  当云飞和雨凤难分难解的时候,阿超正和小三小五玩得好高兴。大家坐在院子里绑风筝,当然是阿超在做,两个孩子在帮忙,这个递绳子,那个递剪刀,忙得不亦乐乎。终于,风筝做好了,往地上一放。阿超站起身来:

  “好了!大功告成!”

  “阿超大哥,你好伟大啊!你什么都会做!”小五是阿超的忠实崇拜者。

  “风筝是做好了,什么时候去放呢?”小三问。

  “等小四学校休假的时候!初一,好吗?我们决定初一那天,全体再去郊游一次!像以前那样!小三,我把那两匹马也带出来,还可以去骑马!”

  小五欢呼起来:

  “我要骑马!我要骑马!我们明天就去好不好?”

  “明天不行,我们一定要等小四!”

  “对!要不然小四就没心情做功课!考试就考不好,小四考不好没关系,大姐会哭,二姐会骂人……”

  雨鹃从房里跑出来:

  “小三,你在说我什么?”

  小三慌忙对阿超伸伸舌头:

  “没什么!”

  雨鹃看看阿超和两个妹妹。

  “阿超!你别在那儿一相情愿的订计画了,你胡说两句,她们都会认真,然后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现在情况这么复杂,你家老爷大概恨不得把我们姐妹都赶出桐城去!我看,你和你那个大少爷,还是跟我们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免得下次你又遭殃!”

  阿超看着雨鹃,纳闷的说:

  “你这个话,是要跟我们划清界线呢?还是体贴我们会遭殃呢?”

  雨鹃一怔,被问住了。阿超就凝视着她,话锋一转,非常认真而诚挚的说:

  “雨鹃姑娘!我知道我只是大少爷身边的人,说话没什么份量!可是,我实在忍不住,非跟你说不可!你就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给他们两个一点生路吧!”

  “你在说些什么?你以为他们两个之间的阻力是我吗?你把我当成什么?砍断他们生路的刽子手吗?你太过份了!”雨鹃勃然变色。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动不动就生气!我知道他们之间,真正的阻力在展家,但是,你的强烈反对,也是雨凤姑娘不能抗拒的理由!”

  雨鹃怔着,睁大眼睛看着阿超。他就一本正经的,更加诚挚的说:

  “你不知道,我家大少爷对雨凤姑娘这份感情,深刻到什么程度!他是一个非常非常重感情的人!他的前妻去世的时候,他曾经七天七夜,不吃不喝,几乎把命都送掉。八年以来,他不曾正眼看过任何姑娘,连天虹小姐对他的一片心,他都辜负。自从遇到你姐姐,他才整个醒过来!他真的爱她,非常非常爱她!不管大少爷姓不姓展,他会拚掉这一辈子,来给她幸福!你又何必一定要拆散他们呢?”

  雨鹃被撼动了,看着他,心中,竟有一股油然而生的敬佩。半晌,才接口:

  “阿超!你很崇拜他,是不是?”

  “我是个孤儿,十岁那年被叔叔卖到展家,老爷把我派给大少爷,从到了大少爷身边起,他吃什么,我吃什么,他玩什么,我玩什么,他念什么书,我念什么书,老爷给大家请了师父教武功,他学不下去,我喜欢,他就一直让我学……他是个奇怪的人,有好高贵的人格!真的!”

  雨鹃听了,有种奇怪的感动。她看了他好一会儿。

  “阿超,你知道吗?你也是一个好奇怪的人,有好高贵的人格,真的!”

  阿超被雨鹃这样一说,眼睛闪亮,整个脸都涨红了。

  “我那有?我那有?你别开玩笑了!”

  雨鹃非常认真的说:

  “我不开玩笑,我是说真的!”想了想,又说:“好吧!雨凤的事,我听你的话,不再坚持就是了!”就温柔的说:“进来喝杯茶吧!告诉我一些你们家的事,什么天虹小姐,你的童年,好像很好听的样子!”

  阿超有意外之喜,笑了,跟她进门去。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转机。

  当雨凤洗完衣服回来,发现家里的气氛好极了,雨鹃和阿超坐在房里有说有笑,小三和小五绕着他们问东问西。桌上,不但有茶,还有小点心。大家吃吃喝喝的,一团和气。雨凤和云飞惊奇的彼此对视,怎么可能?雨鹃的剑拔弩张,怎么治好了?雨鹃看到两人,也觉得好像需要解释一下,就说:

  “阿超求我放你们一马,几个小的又被他收得服服贴贴,我一个人跟你们大家作战,太累了,我懒得管你们了,要爱要恨,都随你们去吧!”

  云飞和雨凤,真是意外极了。雨凤的脸,就绽放着光彩,好像已经得到皇恩大赦一般。云飞也眼睛闪亮,喜不自胜了。

  大家正在一团欢喜的时候,金银花突然气极败坏的跑进门来。

  原来,这天一早,就有大批的警察,其势汹汹的来到待月楼的门口,把一张大告示,往待月楼门口的墙上一贴。好多路人,都围过来看告示。黄队长用警棍敲着门,不停的喊:

  “金银花在不在?快出来,有话说!”

  金银花急忙带着小范、珍珠、月娥跑出来。

  黄队长用警棍指指告示:

  “你看清楚了!从今晚开始,你这儿唱曲的那两个姑娘,不许再唱了!”

  “不许再唱了,是什么意思?”金银花大惊。

  “就是被“封口”的意思!这告示上说得很明白!你自己看!”

  金银花赶紧念着告示:

  “查待月楼有驻唱女子,名叫萧雨凤、萧雨鹃二人,因为唱词荒谬,毁谤仕绅,有违善良民风。自即日起,勒令“封口”,不许登台……”她一急,回头看黄队长:“黄队长,这一定有误会!打从盘古开天地到现在,没听说有“封口”这个词,这唱曲的姑娘,你封了她的口,叫她怎么生活呢?”

  “你跟我说没有用,我也是奉命行事!谁叫这两个姑娘,得罪了大头呢?反正,你别再给我惹麻烦,现在不过只是“封口”而已,再不听话,就要“抓人”了!你这待月楼也小心了!别闹到“封门”才好!”

  “这“封口”要封多久?”

  “上面没说多久,大概就一直“封下去”了!”

  “哎哎,黄队长,这还有办法可想没有?怎样才能通融通融?人家是两个苦哈哈的姑娘,要养一大家子人,这样简且是断人生路……而且,这张告示贴在我这大门口,你叫我怎么做生意呀?可不可以揭掉呢?”

  “金银花!你是见过世面的人!你说,可不可以揭掉呢?”黄队长抬眼看看天空:“自己得罪了谁,自己总有数吧!”

  金银花没辙了,就直奔萧家小屋而来。大家听了金银花的话,个个变色。

  雨鹃顿时大怒起来:

  “岂有此理!他们有什么资格不许我唱歌?嘴巴在我脸上,他怎么“封”?这是什么世界,我唱了几句即兴的歌词,就要封我的口!我就说嘛!这展家简直是混帐透顶!”说着,就往云飞面前一冲:“你家做的好事!你们不把我们家赶尽杀绝,是不会停止的,是不是?”

  ※        ※         ※

  云飞太意外,太震惊了:

  “雨鹃!你不要对我凶,这件事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你生气,我比你更气!太没格调了!太没水准了!除了暴露我们没有涵养,仗势欺人以外,真的一点道理都没有!你们不要急,我这就回家去,跟我爹理论!”

  金银花连忙对云飞说:

  “就麻烦你,向老爷子美言几句。这萧家两个姑娘,你走得这么勤,一定知道,她们是有口无心的,开开玩笑嘛!大家何必闹得那么严重呢?在桐城,大家都要见面的,不是吗?”

  阿超忙对金银花说:

  “金大姐,你放心,我们少爷会把它当自己的事一样办!我们这就回去跟老爷谈!说不定晚上,那告示就可以揭了!”

  雨凤一早上的好心情,全部烟消云散,她忿忿不平的看向云飞:

  “帮我转一句话给你爹,今天,封了我们的口,是开了千千万万人的口!他可以欺负走投无路的我们,但是,如何去堵攸攸之口?”

  雨鹃怒气冲冲的再加了两句:

  “再告诉你爹,今天不许我们在待月楼唱,我们就在这桐城街头巷尾唱!我们五个,组成一支台唱队,把你们展家的种种坏事,唱得他人尽皆知!”

  阿超急忙拉了拉雨鹃:

  “这话你在我们面前说说就算了,别再说了!要不然,比“封口”更严重的事,还会发生的!”

  雨凤打了个寒战,脸色惨白。

  小三、小五像大难临头般,紧紧的靠着雨凤。

  云飞看看大家,心里真是懊恼极了,好不容易,让雨凤又有了笑容,又接受了自己,好不容易,连雨鹃都变得柔软了,正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时候,家里竟然给自己出这种状况!他急切的说:

  “我回去了!你们等我消息!无论如何,不要轻举妄动!好不好?”

  “轻举妄动?我们举得起什么?动得起什么?了不起动动嘴,还会被人“封口”!”雨鹃悲愤的接口。

  金银花赶紧推着云飞:

  “你快去吧!顺便告诉你爹,郑老板问候他!”

  云飞了解金银花的言外之意,匆匆的看了大家一眼,带着阿超,急急的去了。

  回到家里,云飞直奔祖望的书房,一进门,就看到云翔、纪总管、天尧都在,正拿着帐本在对帐,云飞匆匆一看,已经知道是虎头街的帐目。他也无暇去管纪总管说些什么,也无暇去为那些钱庄的事解释,就义愤填膺的看着纪总管,正色说:

  “纪叔!你又在出什么主意?准备陷害什么人?”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纪总管脸色一僵。

  祖望看到云飞就一肚子气,“啪”的一声,把帐本一阖,站起身就骂:

  “云飞!你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了吗?纪叔是你的长辈,你不要太嚣张!”

  “我嚣张?好!是我嚣张!爹!你仁慈宽厚,有风度,有涵养,是桐城鼎鼎大名的人物,可是,你今天对付两个弱女子,居然动用官方势力,毫不留情!人家被我们逼得走投无路,这才去唱小曲,你封她们的口,等于断她们的生计!你知道她们还有弟弟妹妹要养活吗?”

  祖望好生气,好失望:

  “你气急败坏的跑进来,我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以为钱庄有什么问题需要商量!结果,你还是为了那两个姑娘!你脑子里除了“女色”以外,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你每天除了捧戏子之外,有没有把时间用在工作和事业上?你虎头街的业务,弄得一塌糊涂!你还管什么待月楼的闲事!”

  云飞掉头看纪总管:

  “我明白了!各种诡计都来了,一个小小的展家,像一个腐败的朝廷!”他再看祖望:“虎头街的业务,我改天再跟你研究,现在,我们先解决萧家姐妹的事,怎样?”

  云翔幸灾乐祸的笑着:

  “爹!你就别跟他再提什么业务钱庄了!他全部心思都在萧家姐妹身上,那里有情绪管展家的业务?”

  云飞怒瞪了云翔一眼,根本懒得跟他说话。他迈前一步,凝视着祖望,沈痛的说:

  “爹!那晚我们已经谈得很多,我以为,你好歹也会想一想,那两个姑娘唱那些曲,是不是情有可原?如果你不愿意想,也就罢了!把那晚的事,一笑置之,也就算了!现在,要警察厅去贴告示,去禁止萧家姐妹唱曲,人家看了,会怎么想我们?大家一定把我们当作是桐城的恶势力,不但是官商勾结,而且为所欲为,小题大作!这样,对展家好吗?”

  天尧插嘴:

  “话不是这样讲,那萧家姐妹,每晚在待月楼唱两三场,都这种唱法,展家的脸可丢大了,那样,对展家又好吗?”

  “天尧讲的对极了,就是这样!”祖望点头,气愤的瞪着云飞说:“她们在那儿散播谣言,毁谤我们家的名誉,我们如果放任下去,谁都可以欺负我们了!”

  “爹……”

  “住口!”祖望大喊:“你不要再来跟我提萧家姐妹了!我听到她们就生气!没把她们送去关起来,已经是我的仁慈了!你不要被她们迷得晕头转向,是非不分!我清清楚楚的告诉你,如果你再跟她们继续来往,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祖望这样一喊,惊动了梦娴和齐妈,匆匆忙忙的赶来。梦娴听到祖望如此措辞,吓得一身冷汗,急急冲进去,拉住祖望。

  “你跟他好好说呀!不要讲那么重的话嘛!你知道他……”

  祖望对梦娴一吼:

  “他就是被你宠坏了!不要帮他讲话!这样气人的儿子,不如没有!你当初如果没有生他,我今天还少受一点气!”

  云飞大震,激动的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祖望。许多积压在心里的话,就不经思索的冲口而出了:

  “你宁愿没有生我这个儿子?你以为我很高兴当你的儿子吗?我是非不分?还是你是非不分?你不要把展家看得高高在上了!在我眼里,它像个充满细菌的传染病院!姓了展,你以为那是我的骄傲吗?那是我的悲哀,我的无奈呀!我为这个,付出了多少惨痛的代价,你知道吗?知道吗?”

  祖望怒不可遏,气得发昏了:

  “你混帐!你这是什么话?你把展家形容得如此不堪,你已经鬼迷心窍了!自从你回来,我这么重视你,你却一再让我失望!我现在终于认清楚你了,云翔说的都对!你是一个假扮清高的伪君子!你沈迷,你堕落,你没有责任感,没有良心,我有你这样的儿子,简直是我的耻辱!”

  这时,品慧和天虹,也被惊动了,丫头仆人,全在门口挤来挤去。

  云飞瞪着祖望,气得伤口都痛了,脸色惨白:

  “很好!爹,你今天跟我讲这篇话,把我彻底解脱了!我再也不用拘泥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我马上收拾东西离开这儿!上次我走了四年,这次,我是不会再回来了!从此之后,你只有一个儿子,你好好珍惜吧!因为,我再也不姓“展”了!”

  品慧听出端倪来丁,兴奋得不得了。尖声接口:

  “哟!说得像真的一样!你舍得这儿的家产吗?舍得溪口的地吗?舍得全城六家钱庄吗?”

  梦娴用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快呼吸不过来了。哀声喊:

  “云飞!你敢丢下我,你敢再来一次!”

  云飞沈痛的看着梦娴:

  “娘!对不起!这个家容不下我,我已经忍无可忍了!”他再看祖望:“我会回来把虎头街的帐目交代清楚,至于溪口的地,我是要定了!地契在我这里,随你们怎么想我,我不会交出来!我们展家欠人家一条人命,我早晚要还她们一个山庄!我走了!”

  云飞说完,掉头就走。梦娴急追在后面,惨烈的喊:

  “云飞!你不是只有爹,你还有娘呀!云飞……你听我说……你等一等……”

  梦娴追着追着,忽然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一黑,她伸手想扶住桌子,拉倒了茶几,一阵乒乒乓乓。她跟着茶几,一起倒在地上。

  齐妈和天虹,从两个方向,扑奔过去,跪落于地。齐妈惊喊着:

  “太太!太太!”

  “大娘!大娘!”天虹也惊喊着。

  ※        ※         ※

  云飞回头,看到梦娴倒地不起,魂飞魄散,他狂奔回来,不禁痛喊出声:“娘!娘!”

  梦娴病倒了。

  大夫诊断之后,对祖望和云飞沈重的说:

  “夫人的病,本来就很严重,这些日子,是靠一股意志力撑着。这样的病人最怕刺激,和情绪波动,需要安心静养才好!我先开个方子,只是补气活血,真正帮助夫人的,恐怕还是放宽心最重要!”

  云飞急急的问:

  “大夫,你就明说吧!我娘有没有生命危险?”

  “害了这种病,本来就是和老天争时间,过一日算一日,她最近比去年的情况还好些,就怕突然间倒下去。大家多陪陪她吧!”

  云飞怔着,祖望神情一痛。父子无言的对看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后悔。

  梦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她悠悠醒转,立即惊惶的喊:

  “云飞!云飞!”

  云飞一直坐在病床前,着急而悔恨的看着她。母亲这样一昏倒,萧家的事,他也没有办法兼顾了。听到呼唤,他慌忙仆下身子。

  “娘,我在这儿,我没走!”

  梦娴吐出一口大气来。惊魂稍定,看着他,笑了。

  “我没事,你别担心,刚刚只是急了,一口气提不上来而已。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云飞难过极了,不敢让母亲发觉,点了点头。痛苦的说:

  “都是我不好,让你这么着急,我实在太不孝了!”

  梦娴伸手,握住他的手,哀恳的说:

  “不要跟你爹生气,好不好?你爹……他是有口无心的,他就是脾气比较暴躁,一生起气来,会说许多让人伤心的话,你有的时候,也是这样!所以,你们父子两个每次一冲突起来,就不可收拾!可是,你爹,他真的是个很热情,很善良的人,只是他不善于表达……”

  母子两个,正在深谈,谁都没有注意到,祖望走到门外,正要进房。他听到梦娴的话,就身不由己的站住了,伫立静听。

  “他是吗?我真的感觉不出来,难道你没有恨过爹吗?”云飞无力的问。

  “有一次恨过!恨得很厉害!”

  “只有一次?那一次?”

  “四年前,他和你大吵,把你逼走的那一次!”

  云飞很震动。

  “其他的事呢?你都不恨吗?我总觉得他对你不好,他有慧姨娘,经常住在慧姨娘那儿,对你很冷淡。我不了解你们这种婚姻,这种感情。我觉得,爹不像你说的那么热情,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他很专制,很冷酷。”

  “不是这样的!我们这一代的男女之情,和你们不一样。我们含蓄,保守,很多感觉都放在心里!我自从生了你之后,身体就不太好,慧姨娘是我坚持为你爹娶的!”

  “是吗?我从来就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呢?感情不是自私的吗?”

  “我们这一代,不给丈夫讨姨太太就不贤慧。”

  “你就为了要博一个贤慧之名吗?”

  “不是。我是……太希望你爹快乐。我想,我是非常尊重他,非常重视他的!丈夫是天,不是吗?”

  门外的确望,听到这儿,非常震动,情不自禁的被感动了。

  云飞无言的叹了口气。梦娴又恳求的说:

  “云飞,不要对你爹有成见,他一直好喜欢你,比喜欢云翔多!是你常常把他排斥在门外。”

  “我没有排斥他,是他在排斥我!”

  “为了我,跟你爹讲和吧!你要知道,当他说那些决裂的话,他比你更心痛,因为你还年轻,生命里还有许多可以期待的事,他已经老了,越来越输不起了。你失去一个父亲,没有他失去一个儿子来得严重!在他的内心,他是绝对绝对不要失去你的!”

  梦娴的话,深深的打进了祖望的心,他眼中不自禁的含泪了。他擦了擦湿润的眼眶,打消要进房的意思,悄悄的转身走了。

  他想了很久。当晚,他到了云飞房里,沈痛的看着他,努力抑制了自己的脾气,伤感的说:

  “我跟大夫已经仔细的谈过了,大夫说,你娘如果能够拖过今年,就很不错了!云飞……看在你娘的份上,我们父子二人,休兵吧!”

  云飞大大的一震,抬头凝视他。他叹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怆恻和柔软,继续说:

  “我知道,我今天说了很多让你受不了的话,可是,你也说了很多让我受不了的话!好歹,我是爹,你是儿子!做儿子的,总得让着爹一点,是不是?在我做儿子的时候,你爷爷是很权威的!我从来不敢和他说“不”字,现在时代变了,你们跟我吼吼叫叫,我也得忍受,有时候,就难免暴躁起来。”

  云飞太意外了,没想到祖望会忽然变得这样柔软,心中,就涌起歉疚之情。

  “对不起,爹!今天是我太莽撞了!应该和你好好谈的!”

  “你的个性,我比谁都了解,四年前,我不过说了一句:“生儿子是债!”你就闷不吭声的走了!这次,你心里的不平衡,一定更严重了。我想,我真的是气糊涂了,其实……其实……”他碍口的:“有什么份量,能比得上一个儿子呢?”

  云飞激动的一抬头,心里热血沸腾:

  “爹!这几句话,你能说出口,我今天就是有天大的委屈,我也咽下去了!你的意思我懂了,我不走就是了。可是……”

  祖望如释重负,接口说:

  “萧家两个姑娘的事,我过几天去把案子撤了就是了!不过,已经封了她们的口,总得等几天,要不然,警察厅当我们在开玩笑!她们两个,这样指着我的鼻子骂了一场,惩罚她们几天,也是应该的!”

  “只要你肯去撤案,我就非常感激了,早两天、晚两天都没关系。无论如何,我们不要对两个穷苦的姑娘,做得心狠手辣,赶尽杀绝……”

  “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样了,我撤掉案子,并不表示我接受了她们!”祖望皱皱眉头:“我不想再听她们和展家的恩怨,如果她们这样记仇,我们就只好把她们当仇人了!就算我们宽宏大量,不把她们当仇人,也没办法把她们当朋友,更别说其他的关系了!”

  “我想,我也没办法对你再有过多的要求了!”

  “还有一件事,撤掉了案子,你得保证,她们两个不会再唱那些攻击展家的曲子!”

  “我保证!”

  “那就这么办吧!”他看看云飞,充满感性的说:“多陪陪你娘!”

  云飞诚挚的点下头去。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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