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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于晴全集》之《没心没妒》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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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7-05
第六章

 

  瞥了眼她缩头缩脑地躲在树后头,他闭了闭眼,终于忍不住向她叫道:
  「妳又迷路了吗?」
  文青梅没料到他会发现,很不好意思地走出来。
  「她……她……」
  「凤夫人,妳别怕,她只是婢女而已。妳这娃儿又要做什么?」
  「我……呃,那个我家小姐正在午眠。」她瞄了瞄他扶住颜起恩第二小妾的柔荑。
  「然后呢?」
  「我守着守着……有点闷,就出来走走。」
  「继续说。」
  「不小心,就迷了路。」见他嗤之以鼻,她解释:「我虽迷路,可也遇见其它婢女。」
  「哦?」终于勾起他的兴味了。「在这附近遇见的?」
  她点点头。
  「妳一次把话说完。」
  「我在外头遇见这儿的婢女,她们不敢进来,叫我进来请苏少爷往昂心院,说是你请来的贵客已到。」
  「哦?来了吗?」
  「怎么不敢进来……难道她以为咱们──」
  「凤夫人,妳别怕,那只是误会,咱们之间清清白白的。」暗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他仍面不改色地向这年轻的少妇绽出迷倒众生的笑来:「妳只是喜欢听我说起各地风情与游历,除此外就什么也没有了,不是吗?若是起恩向我问起,我定会为妳澄清。」如果他真有这个胆子敢问的话。「我先送凤夫人回房吧──」
  正要转头向文青梅说话,忽见她又细又长的眸子还在瞪着自己。
  不知为何,她充满谴责的目光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像是他正在做的事罪大恶极。罪大恶极?也不瞧瞧到底谁才是那个逼死人的罪人?
  他哼了一声:「妳这丫头还不……」话未毕,突见她像风一样地冲过来,脑中想起昨晚她飞过墙头,跌在地上的景象。直觉要抓住她,她却在他面前煞住,高举她短短干干的手臂──啪!
  她用力拍开他扶住凤夫人的手背。
  喀。
  细微的声音传进他的耳中,他脸色一白。
  「男非夫,女非妻,能避嫌就避!」童音叫道。
  苏善玺的左手状似无意地捧住那只被打的手,瞪向她。
  「妳打我?」
  「男非夫,女非妻,要避!一定要避!夫人,我送妳回去吧。」
  「凭妳这个走一条直路都会迷路的人?」他脸庞抽动,见凤夫人讶异地看着自己,他勉强露出绝倒众生的笑颜来。「夫人,我还有事交代这丫头──」
  待凤夫人识趣离去之后,他又狠狠瞪了她一眼,随即捧着手,暗暗深吸口气,往昂心院走去。
  「还不快跟来?想让我跟妳家小姐暗示,让妳臂上再多淤伤吗?」
  咦?原来他都知道啊。快步追在他身后,想了想,好心劝道:
  「你还是别再故意亲近她了吧,若是让他知道,岂不是要闹僵了?」
  「他不敢。」
  「就算不敢,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妹妹都死了──」差点撞上他的背。
  她见他转身注视自己,冷冷掀唇道:
  「妳以为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吗?该要负责的,我一个也不放过。」
  「可是……妳妹妹地下有知,她不会开心的。」
  「地下有知?」他笑了一声:「十六年来,我连她的魂都没有见过,要我怎么相信她还有意识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她不会知道了,永远也不会了。」
  文青梅望着他,喃喃道:
  「我真庆幸我自尽未死。我若死了,也许不知哪个角落会蹦出像你一样的人,他要花十六年处心积虑为我蹧蹋他自己,我一定连死了都不安心。」
  苏善玺瞪着她。「要妳多话。」
  「你的眼睛到底在看谁呢?我听小姐说,你已三十有六了,年纪真的不小了,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找个人共度余生?」
  「哟,原来妳这小婢女是为妳家小姐说话的吗?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在妳跳井的前一晚,还来警告我,要我别太亲近妳家小姐,那晚妳阴沉得像鬼,怎么?现在又是什么让妳转了性子,要将妳家小姐推给我?」
  文青梅一时语塞,见他靠近自己,俯身对她诡笑:
  「还是,妳对我有意,才会不管在哪儿都能瞧见妳?」
  「我……我……」放大的俊脸让她几乎屏息,就算他有三十多了,相貌仍是惑人的。「我对你没有任何邪念,我会常走动,是这府……这府老让我喘不过气来,我不喜欢这里。」
  「哦?不喜欢?」他退开两步,淡笑:「我也不喜欢。小娃儿,我是一个很坏的男人,妳不要轻易把心放在我的身上,我没有办法响应,也不想响应。」
  他的话很自恋,她听见的却是浓浓的悲哀,张口想要答话,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回他。
  「我就说,老听到外头有声音嘛,果然是玺少爷,好久不见了,当年我赵竣蒙您照顾,才有今日的成就──」热络的招呼未完,便听见有孩子的童音插进来。
  「搞什么!快乐点!别老让我跟着难受起来!」她一掌用力打向苏善玺的胸口,本意是想让他振作的「友善的轻拍」,不料小小的掌心才触到他的前胸,倏地一下,他已消失在她面前。
  唇微启,她呆了。
  「玺……玺少爷!」赵竣目睹惨案发生,大惊地奔向那惨倒在假山前的人。
  首次──可以算是三十六年来,苏善玺第一次如此狼狈地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完全失去了他平日的风采。
  她露出即将要受责罚的表情,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
  「苏少爷……你……还有气吧?」
  * * *
  「咳,咳咳──」
  「大舅子,你没事吧?要不要先去请个大夫?」
  「我只是不慎跌了跤,须要看大夫吗?」青白的脸上微微恼怒,看了颜起恩那张纵欲过度的老脸。即使这家伙装得诚恳,仍知他在暗自偷笑。
  「看看大夫,防着点总是好的。」脱下一身官服的赵竣认真说道:「坦白说,咱们年纪都不算小了,一点小毛病都会浑身难受得紧。」
  「是是是,苏少爷,奴婢马上去请大夫。」文青梅在他背后叫道。
  「妳哪儿也别去。」想逃之夭夭?「还不快来为赵爷斟茶?」
  「喔──」她上前,心怀内疚,规矩地为国家栋梁倒茶。
  赵竣看她一眼,讶问:「小姑娘几岁了?」
  「奴婢才十二岁。」
  「不十五吗?」苏善玺没好气道。
  「苏少爷,你不觉得我愈看愈小吗?」顺手帮苏善玺斟茶。年纪愈小,愈不易被责罚,他可别跟她家小姐告状啊,不然她两只手臂怕要废在她家小姐的拧功上了。
  「才十二岁啊,果然,我就猜妳只有十来岁。玺少爷,这是你捡来的小婢吗?」
  「我有这种婢女,算倒霉了。」他咬牙道,随即注意到赵竣与颜起恩望向自己的奇异目光,顿时察觉自己完美的面具有一丝裂痕,他勉强笑道:「这小婢是程府小姐的,年纪太小不懂事,又常迷路,我怕她出去找大夫不成,反要咱们去报官府呢。」
  「原来如此啊……」自觉这话题最好不要聊下去,不然可能会发生「血腥事件」,赵竣偷瞄了一眼那叫文青梅的小妹妹,试图依她的长相揣测将来她长大时的容貌,忽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移眼,对上苏善玺的目光。「呃……玺少爷,瞧这小婢站在你身后的样子,真像是爹跟女儿啊,呵呵呵──」笑了三声,突然有点笑不下去。本想转移话题的,好象转错了。
  颜起恩彷佛未觉气氛有些异样,击掌笑道:
  「大舅子做事向来只凭随意,也没有什么门户之见,若是喜欢这小婢,不如收作义女吧?反正大舅子尚未娶妻,元醒舅子也还没孩子,有个后,也妥当点,不是吗?」
  苏善玺微微一笑,道:
  「这事就不劳你费心了,起恩。」这家伙也只敢作这种程度的暗讽。「赵兄,上回你捎来的书信提及你恩师有心将千金许给你,不知何时能喝到你一杯喜酒呢?」眼角瞥到颜起恩一脸羡慕又懊悔。他暗笑一声,不齿之至。
  赵竣感恩地说:「当年若不是日常生活全仗玺少爷照顾,又助我盘缠,绝非有今日的赵竣。」
  苏善玺啜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
  「哪儿的话,是你争气又有才华,我只不过供你所需,让你有个清静的环境读书。」
  「还三不五时来鼓励我。」赵竣补充道,面怀感激。
  「啊,对了,起恩,你曾提过赵兄曾是你同窗苦读的好友,是不?瞧,他现在已是朝中栋梁,现你虽靠收租过活,可好歹是朋友,赵兄可不会嫌弃你的,你别太自卑啊。」
  「是是……」声如蚊。
  赵竣见颜起恩又羞又恼,不知苏善玺为何有意无意为难颜兄,只好开口解围:「以前,还多赖嫂夫人照顾……」
  「哪个嫂夫人?」苏善玺插问。
  「自然是颜兄的大夫人,苏兄的妹子啊。」
  「她不是!」
  「啊?玺少爷,当年颜兄新婚未及半年,我因生活遇困,实在难熬,只好厚着脸皮来求助颜兄。不料一连几天,颜兄都不在,我还当颜兄故意躲我──当然,事后我知道颜兄的确身不在府中,是玺少爷的妹子出来见我的。我还记得她一听我是颜兄的朋友,立刻奉为上宾,也不嫌我衣着寒伧,不瞒你们,那时难得找到可以听我唠叨吐苦水的人,我说了大半天,嫂夫人也不曾打断过我,临走还送了我一点碎银,说我既是颜兄朋友,朋友有难,自当相助,它日若功成名就,也无须记恩在心。颜兄,你真是娶了个贤德妻子,可惜她因病早逝,不然──」咦,气氛顿时冻得像寒冬中的雪。赵竣见颜起恩脸色一阵苍白,而苏善玺则闭着眼,像是忍着什么。
  他,又说错话了吧?
  「早就不是了。」冰冷的话从苏善玺嘴里吐出来,再张开眼时已是一片平静。「我妹子少昂早在死前就已协议放妻书,她生是苏家人、死是苏家鬼,尸身葬在苏家祖坟之中。赵兄,以后别再说起这档事来了,起恩现在的妻子可是我的表妹,你让她听见了,她可是会记在心头的。」
  温和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来,赵竣仍觉自己说错话,只是不知说错了什么?眼角不安地瞄到亭外头正飘着霏霏细雨,难怪感到微冷,又见那孩子丫鬟很规矩地站在亭外,双眼像在注视苏善玺的背影。
  「啊,对了。」把话题转到这事总没错吧?赵竣向她招招手:「妳站进来点,让雨打着,可是会受凉的。」
  「喔……」文青梅听话地站到凉亭边缘。
  「瞧妳这孩子,真乖。」见苏善玺不以为然掀了掀唇,他笑道:「玺少爷,你还是早日成婚吧。瞧,你要早点成亲,也早就当了爹,说不定还有像她一样大的孩子呢。」
  「有这么大的女儿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让人给蹧蹋了。」苏善玺笑意未达眼,起身说道:「你们旧友久未见面,好好聊聊吧,我没法奉陪了,我跌的那一跤恐怕有点严重,先去休息了。赵兄,将来你若不嫌弃,路经苏府时,一定要进来聊聊。」
  听见赵竣连声允诺,苏善玺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昂心院。
  文青梅接过其它丫鬟好心递过的伞,连忙追上去,见他走得好快,一点也不怕愈下愈大的雨。
  既然不快乐,为什么要一直待在充满难受回忆的颜府呢?想要这么问他,心里却早就知道答案了。
  他要让颜起恩不好过。
  可是,颜起恩不好过,他也不好过,不是吗──见他停在石砌的墙前,额面微靠着冰冷的墙面,咬着牙根好紧好紧。
  过了半晌,有个声音不停在他耳边响起。他张开眼,往侧看去,见她一直拿着伞,原地跳跃着。
  「妳在做什么?」
  「我在撑伞啊。」
  「撑个伞需要跳成这样吗?」
  「你太高了,伞遮不住你啊!」她恼叫。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看她拿着一把伞努力地跳着,想为他挡住一片湿意。突然之间,心中有点想笑。
  「这颜府……完全仿苏府而造。」他忽然说道。
  「啊?」
  「但我每来一趟,总会难受得紧,甚至夜夜失眠,而原因,我很清楚。」
  文青梅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俊美的侧面。
  「我记得,妳说妳也不知道为什么待在这府里喘不过气来?」
  「嗯……」
  他轻哼了一声,向她讨来手绢,用力扎紧方才被她狠狠拍下的那个可怜的手掌,再拿过她的伞,转身就走。
  文青梅呆了下,叫道:「你要去哪儿?对了,一定是去看大夫!我可以帮你请大夫啊!苏少爷!苏少爷……」迟疑了下,终于拔腿追上。「你等一下,等一下啦!」
  * * *
  「不看大夫吗?不看大夫吗?万一重伤怎么办?」
  「我只是跌了跤,能伤到哪里?」
  「可我看你一直咳,是伤到内脏了吧?」
  「跌个跤也会伤到内脏?」他嗤之以鼻:「咳,我是受了点风寒,不行吗?」
  「那个……」小小的声音在发言。
  「受了风寒更要看大夫啊。还有,你的手是不是受伤啦?连动都要右手来扶,我就说嘛,男非夫,女非妻,还是不要乱碰的好,现在可好,准是老天罚你了,万一生疮怎么办?」文青梅担心地说道。
  「真是不好意思啊……」小小的声音有点大声了。
  「要妳多事!」连头也没回,没好气地说。
  小声音终于大起来了:「这位公子,我做的绣包是远近有名的,可你站在摊子前已半个多时辰……那个,就算你生了你家女儿的气,也不用让她淋着雨嘛。」
  苏善玺瞪了他一眼,终于转身瞧那个一直跟着自己的小娃儿。雨还不算大,但也让她的身子微湿起来,他皱眉,随手拿了个绣包,付了银子,说道:
  「妳过来。」
  文青梅上前,见他撑伞往街上走去,她搔搔湿答答的辫子,跟着他的身后走。
  他又回头,恼叫:「我不是叫妳上前吗?」
  「啊……喔……」她快步跑前,钻进纸伞的范围之内。「苏少爷,伞让我来拿吧。」
  「妳?妳跳着为我撑伞吗?小矮子。」
  她一脸受辱。「我才十二岁,还有长大的空间。」
  听他嗤笑一声,她心里有些不快,长得矮也非她的错啊。偷看他一眼,俊美的脸庞含着淡淡的笑,不像待在颜府里那般的痛苦,她也微微笑起,往下移,看见他随手拿的绣包,脑中突闪一个念头。
  「这绣包……是给我家小姐的?」
  「我给她做什么?」
  「那……是给凤夫人的?」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斜睨她一眼,知她在想什么,故意说道:「我就是要送她,怎样?」
  「那……那就送我吧!」
  「啐,送妳这小婢女吗──」话还来不及讽完,见她伸手来拿,本要收起,后而想起她可怕的掌力,立刻松手让她抢去。
  差点,又要再废掉一次,他暗惊。
  她赶紧收进怀里,大松口气。
  「妳这小婢女,到底在想什么?妳处处想管我的事,以为妳是我的谁?若我跟妳家主子通报,妳知道妳会受到多少责罚?」
  要是知道为什么就好了,文青梅慢慢地跟着他走在大街上。大街的一切,其实她都很陌生,彷佛生平第一遭出门,让她有些慌恐。她知道失去记忆后,脑中一片空白,自然会记不得一切,可是,她看四周除了陌生之外,还有一种「不该是如此」的感觉。
  如果,大街不该是如此,那么,在她记忆里的街道该是什么模样?心中仍有疑惑地抬头望向他的侧面。
  既然自己脑中一片空白了,为何还对他有所执着?甚至,在她心中,几乎等于陌生人的他,留在她心里的时间竟会比她家小姐还久。
  还是因为,从井底被救出的剎那,一张眼看见是他,所以才会念念不忘?
  「这是间老庙。」他忽然停在一间庙前。
  她跟着停下来,好奇地顺着他的眼往前看,瞧见街尾这间老庙有些破旧。每个人都往庙前走过,却没有进入的打算。
  「这间庙虽在街尾,却年久失修,没有什么香火了。」他走进庙中,文青梅连忙跟着。
  庙内破旧不堪,连庙中佛像也有裂痕,但屋顶倒是挺好,没有漏雨的痕迹。她以为他是要躲雨,他却微笑地走到佛像前,淡淡说道:
  「这儿的人一直想重修,每个人都讨出点钱来,仍是不够。曾找过这镇上最有钱的人,可惜他不肯,所以,这间庙一直是这样的,有十来年了吧。」
  「他……是指颜起恩吗?」
  「嗯哼,妳真聪明。」
  「不是他不肯……而是你要他不肯的吧?」她脱口,见他已经不再惊讶地转过身,面对她。
  「不管几次,妳总让我觉得在妳面前无所遁形。小娃儿,妳若不是活生生的人,我真要以乌妳是哪儿来的仙童,专门来点化我的。」他随意挑了一个干净的角落坐下,笑道:「为什么我要重建庙宇呢?神不灵,连少昂那么善良的女孩都保护不了,这间庙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啊,妳这么熟知我,几乎可以说是比我的孪生兄弟还了解我,妳来猜猜看,少昂是怎么死的?」
  文青梅想起他十分愤恨她自尽,便轻声说道:
  「你妹子是自尽的吗?」
  「自尽?妳猜对一半。她是想自尽,而她以为她自尽了。」口气微微变化:「每个人都以为她是自尽的,就连我,也以为她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直到我在她的房里找到了那些她不曾寄出的书信──是我为她买的丫鬟背叛了她!」双拳紧握,至今想来除了懊悔就是憎恨自己。「那丫头怀了他的孩子!就在少昂成亲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怀了孩子吗?若是被迫的,我万万不会怪她!可她是心甘情愿地背着少昂与他做苟合之事!那日,我悲痛欲绝,无暇多理其它事,带着少昂的棺木回苏家入敛之后,元醒提到他将那有砒霜的酒杯带回,两只皆有强烈的砒霜毒性──为什么呢?少昂她若知颜起恩有心逼她允妾入府,而学人在杯中放醋,她要换成毒酒,必知哪杯该下毒,为何两只都有毒?她生性善良,就算要自尽,也不会留下另一只可以在剎那间毒死一个人的毒酒,她会怕有人误饮。何况,她从小自卑相貌,曾提过若哪日不幸要死,她一定会撑着走回房,只让最亲近的人踏进她的世界、看见她死后的样子,她岂会下这么重的毒?那,就是有人害她了?元醒一提,我立时想到颜起恩那混球,但那混球软弱到连反抗我都不敢。颜府里还有谁能下手?我又想起少昂信中提及的那丫鬟,我再回颜府,用尽方法终于让那丫鬟承认是她下的手。她怕少昂不允,又怕少昂会赶走她,所以心急之下先下手为强。她到底在怕什么?她到底有没有用心服侍过少昂?少昂就算不允妾,也绝不会断她生路,为什么?为什么?她想当颜府的夫人吗?想到害死一个人吗?好啊,我不押她去官府,我让她一命抵一命。」
  「你……杀了她?」
  「我让人拿掉她的孩子,让颜起恩赶她出府,让她永远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让她亲眼看见她为什么样的人在谋害人命!」
  她闻言,动了唇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啊。心里在发冷,因为明白他平静地说出这些话时,他的心已经沉到好深好深的地狱里了。
  从头到尾,到底是谁有错呢?只怕都混成一团烂泥,再也分不清了。
  「他啊,只不过是一个贪念太多又软弱的人,就算我心中想杀了他千万次,我也不会真的付诸实行。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我让他这一辈子不会有任何的成就;让他到死都只会像个废物一样活着;让他得不到最想要的东西,就连方才,我也是故意离开,妳知道为什么吗?他想当官想疯了,他必会跟赵竣重套交情,瞧瞧有没有门路可谋个一官半职。赵竣虽是官,但我有恩于他,我会要他不先断了那废物的希望,要他一直抱着这希望,然后,『啪』地一声,什么都没有了。」他顿了顿,一字一语清楚地说:「什么都没有了。」
  「那你呢?」她轻声问。
  「我?」
  「到那时,你也什么都没有了吧?」
  他闻言,愣了下,回忆的眼瞳逐渐渗进这个叫文青梅的小姑娘。她正蹲在自己的身边,很认真很认真地望着自己。
  这双眼睛,好象少昂啊。心里闪过此念,不由自主地答道:
  「我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在这个世上,难道没有一个足够让你牵挂的人吗?没有一个可以让你心中产生希望的人吗?你……到底在恨谁呢?」
  「还会有谁呢?」他讥道。
  「其实,你最恨的,只有一个吧?不是颜起恩,也不是那丫鬟,从头到尾,你最恨的是你自己吧?」
  软软的童音在他的耳边响着,见她对自己伸出手来,他却连动都不想动,只眼睁睁地看着她小小的手覆在自己的眼皮上。
  眼,看不见了。就像每个睡不着的夜晚,不停地不停地重复看完那些血淋淋的书信后,在一片黑暗中发着呆。永远只有黑暗。
  「你已经够老了,恨起自己来的脸又这么丑,万一没有人要,那你的少昂只怕在九泉下也不安心。」
  「哼。妳不是她,怎知?」
  「你会为她浪费了十六年,那一定是很疼她怜她的,所以,她也必定极为喜欢你这个兄长,怎会忍心看你如此虐待自己?」
  「我快活得很,见那废物只能仰我鼻息过活,我就快活!」
  「真的吗?真的吗?你真的快乐吗?」
  他想答他快乐,为何不?听她童音软软的,又在他耳畔慢慢响起:
  「我好高兴我活下来了,真的。苏少爷,我好高兴我自尽后,能忘了一切,把过去的痛苦全忘了,可以重新再来一次。我想要希望、想要快乐,如果你也能跟我一样忘掉过去,那有多好?」
  「可是,我并没有失去记忆。」
  「是啊……真麻烦……」
  听她声音又软又苦恼,真不明白她在为他烦恼什么?他与她,本是陌生人,不是吗?
  「那……」
  她的声音又响起,忽地让他想起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几乎是上辈子的事了,那时,他受了一场风寒,躺在病榻上好几天,隐约中只觉有个人在守着他,醒来后,才发现是他欺到上瘾的妹妹──从那时起,心里有了变化,就不再捉弄她了。任凭元醒笑他伪君子,他也不理了。
  啊,好久没有想起与少昂共有的美好回忆。这些年,不管怎么努力地回忆,一次又一次涌上心头的都是少昂的委屈。
  他好恨啊!
  恨自己当初瞎了眼才会挑到那姓颜的家伙;恨自已太年轻,竟以为每个人都是有骨气,不会让世俗金钱给腐化!每回想起的总是那半年少昂是如何度过的、心情如何地痛苦,他再也无法想起过去曾共有的回忆。
  「我想到了!」那声音充满了喜悦:「苏少爷,你就认我当妹子吧。」
  他浑身一颤。
  「我虽比不上你嘴里说的少昂小姐,可我也是一个人了,你认我当妹子吧,我让你疼、让你宠,让你的心中不再空虚、不再有恨,好不好?」
  妳以为妳是谁?也配跟少昂站在同一线吗?直觉地,习以为常的恶毒正要出口,忽地,软软的小手慢慢移开他的眼皮。
  光线从她短小的五指缝里泄露,一点一滴地聚集在他的黑瞳间。光,开始扩散了,覆住他的整个视线,钻进了他的身体。
  他顿觉眼前好亮,黑眼缓缓移到她孩子气过重的笑脸。眉在笑、眼在笑、嘴在笑,她真心诚意地在笑,笑颜为什么能这么开怀?
  「好吗?」她张口问。
  剎那之间,真要恍惚了。是他的错觉吗?总觉,她的笑颜好熟悉啊。
  「咦?这是你的东西吗?」她讶问,直觉拾起他身边白白的、圆圆的胖娃娃。「好可爱啊……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在哪儿呢?在哪儿?这胖娃娃的瞇瞇眼,真的在某段记忆里翻搅。
  抬起头来,见他近乎专注地望着自己,她脸微红,暗恼自己好象对美丽的事物也不能免俗,甚至好象有点小迷恋呢。
  「这是你的吗?」她举高。
  他回神,愣了下,不知少昂生前钟爱的娃娃怎会掉出,正要接过,忽地听见:
  「大师姐,原来妳失去记忆了啊。」
  他甚至来不及察觉任何事,就见她脸色一变,直觉伸出短手要推开他。
  等等!脑中闪过此念,嘴一张,气才到喉口,小掌拍到他的胸,下一刻,他已再度飞撞到供桌之下。
  生平,同一天内,第二次他狼狈地趴在生霉的泥地上。
  他开始怀疑──他真的必须看大夫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7-05
第七章

 

  「大师姐,妳一向独来独往,少见妳纠缠一个男人,这就是妳脱离师门的原因吗?」
  这声音充满敌意又耳熟,显然是针对她的,也许苏善玺与她保持距离,对他才安全。她循声看去,瞧见一名书生打扮的青年。
  「我不认识你。」
  「大师姐,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是记不住我的,可,世上谁都有可能忘了过去,唯妳不可能啊。」
  叫她大师姐……她才十二岁,哪来的这么大个儿的师弟?
  「咳咳,入门只分先后,不算岁数。」苏善玺虚弱的声音响起,让文青梅暗暗心惊,又回头看他撑着供桌吃力地站起来。
  他怎知她在想什么?
  「妳也知道那种毛骨悚然之感了吧?」苏善玺讥道。「明明是陌路人,却总能知晓我在想什么,我几乎要以为妳是谁来附身了。」
  她愣了下,搔搔头:「说得也是啊,每次我一看见你,老觉得你心中像有一条线,一直连到我这儿来,告诉我其实你不开心、不快乐、烦恼、憎厌……也许,我真的是被附身了──」
  他瞪着她。「我说什么妳就信什么吗?妳以为这世间真有鬼神?被谁附身?被衰鬼吗?妳这个笨蛋!」
  「大哥……」
  软软的、有点委屈的腔调让他剎那间彷佛回到十多年前,心头猛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受──她不是少昂,声音不像、脸不像,连性子都差到千里远,怎会忽然将她俩重叠?他甩了甩头,眼前又将她跟少昂分离,恼叫:
  「谁是妳大哥了?」这丫头,真要死皮赖脸地赖上他吗?
  「咦?可是方才你没说话就是同意了啊!多个妹子有什么不好呢?」
  「师姐!」那青年恨叫。
  「师弟!」她亲热地回叫,让那青年呆了一阵。
  苏善玺闭了闭眼,开始怀疑她根本不满十岁了。她当这是认亲大会吗?
  「大师姐,妳变了。」他有点不敢相信。「我好不容易找到妳,妳要退出师门,就该把东西交出来,而非一走了之啊!」
  「东西?」她一脸疑惑。
  那青年见她还在装傻,微怒道:「难道妳真没有印象?妳是师父的大弟子,也是未来本门的掌门人,妳擅自退出,让咱们一票弟子好苦恼啊,师父病重,没有掌门,将来本门如何承续下来?」
  原来她的过去是这样啊,忙着为空白的记忆添墨,赶紧再问:
  「那然后呢?」
  「然后?」听那供桌前姓苏的男人「嗤」地一笑,也不知在笑什么。青年心中有些怀疑他大师姐的性子为何遽变。「然后,就是要妳交出那东西。」
  「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不说,我怎知?师弟,你快说,好让我有点记忆啊。」她急着要这青年把她从小到大的事都说得明明白白。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熟知她的人啊──连她家小姐都支支吾吾的,如果填瞒了过去的记忆,就不会老觉得自己好象一直找不着自己的家一样。
  那青年迟疑了下,充满防备地走近她,道:
  「妳交出那东西,从此可以安心过妳的生活、寻妳的妹子,没有人会再来打扰妳。师姐,师门之中,妳跟我的武艺在伯仲之间,交给我,由我来为妳完成师父的养育之恩吧。」
  「师父……」一点印象也没有。「难道我的家,是在师门吗?」所以才会有处处非家的感觉。
  苏善玺长年身处商场之中,对于察言观色自然有所心得。他是不懂江湖中门派功夫,但一见那青年眼底风暴狂射,就知将要发生什么事了。
  「小心!」他喊道。
  青梅回头看他,眼角瞥到这青年快若闪电的出招,击中她的腹间。
  「文青梅!」苏善玺惊叫,见她失去控制连退数步,才勉强稳住娇小的身形,困惑地往他看来。
  气血涌上,不由自主地嘴一张,呕出成泉的鲜血来。
  她愣愣地看着地上的血,体内的五脏六腑翻搅,想要问师弟为何打她,忽地,又见师弟向自己打来,她吓了一跳,等到发现时,双掌欲打回去──不对啊,这是她师弟,不是吗?
  打下去,不就是谋杀师弟?
  脑中短短一转,迟疑片刻,她放下双手。
  「妳是笨蛋吗!」苏善玺怒喊。
  掌到,她及时跃过,脚步仍有些不稳。她注意到他双掌掌心赤红,有些冒烟,差点以为他也要着火了。
  「师弟……等等!你想做什么?」见他突地奔向苏善玺,她飞身极快,拉住他的背衣;他回身再施一掌,那掌直接打在她的肩头,她不理肩头暴痛,喊道:「你做什么?」
  「师姐,妳变笨了,妳从不心软!」他用力抓住苏善玺,忽见身边窜出短小黑影,知道论心机他这个师姐从未赢过他。他不理击向自己的掌功,直接要对苏善玺痛下杀手。
  文青梅见状,大叫一声的同时,脑中闪过无数模糊的景象──一个好小的男孩在草丛里翻着找着,忽然间高兴地跳起来,高举着被弄脏的胖娃娃;房门一开,走出一个更小的小女孩,两人很惊讶地在对视。
  一个很年轻的男子,眉间有朱砂痣,正开心笑着,拉着一个小姑娘从水池里走出来。那小姑娘是背对自己的,看起来就像是大家闺秀。
  一个很年轻的男子,同样眉间有眼熟的朱砂痣,悲痛地抱着一个好丑的姑娘,连动也不动的,从白天到晚上──那门背后的景象好象颜府。
  好丑好丑……好丑好丑……脑中不停想着「好丑」,几乎分不清是自己真觉得丑,还是无数人的认定?
  年轻的男子在她眼里化为成熟甚至因为某种原因而讥诮刻薄的脸──她定睛一看,是苏善玺的。
  那男人,是苏善玺。
  是她在幻想,还是真的看见了他年轻的时候?
  「文青梅!」
  远远地,传来了他惊恐的叫声。
  他在惊恐什么呢?
  好象有什么东西破裂了,她没有办法理解,只能用极慢的速度低头,看见这自称她师弟一掌击在她的胸腹之间。
  不对,不是掌功,那赤红的掌心缓缓离开自己胸腹的同时,她瞧见他的五指附有极长的铁针,每根铁针上又有七、八条分枝,活生生地带血退出她的体内。
  直觉地,想摀住疼痛的地方,却发现血一直从十指间流出来。
  「妳真的心软了,师姐。一点防心都没有,还是,妳真的失去记忆了?连我是昨晚的蒙面人妳都不知道?」那青年微微一笑,只消轻轻一手将她拨开,露出她冒死挡住的苏善玺。
  苏善玺显然也受到震撼,一脸迷惑地注视文青梅,无视那青年一把抓住他。
  「师姐,念在同一师门的情分上,妳将东西交出来,我就不为难妳。」
  青梅想要站稳,却觉自己摇摇摆摆的,一直锁不住焦距,听见那青年的声音远远传来,她暗暗深吸口气,拼了命地才稳住自己。
  「我……」嘴一张,血也从嘴间喷出来。她吓了跳,连眨好几次眼,才看见苏善玺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你要的东西是什么。」
  「妳真的不知道?妳沐浴时难道不曾看见过?」
  「我沐浴?你……你是男,我是女……你没有,而我有……」不会要她交出她身体的哪部分吧?这是什么师门啊?
  「妳想到哪去了!妳肩头上不是有赤火的烙印?那就是下任掌门的证据,世上也就那么唯一的一个,要继承师门,除非拿到那唯一的赤火!」
  听了老半天,模糊的意识才弄懂他的话。「你要我割下来?」
  「师姐,妳退出师门了,霸着它,也只会为妳带来麻烦而已啊。」那青年笑道。「为妳的意中人割下一块皮来,对妳也划算啊。」
  意中人吗……她不由自主地看着苏善玺。
  「我并不需要妳救命。」他冷冷的声音响起。
  啊,这次,他的声音里可没有任何怒气呢,他是在装的吧?他想要她逃走──她到底是怎么揣中他的心思的?难道,她真的喜欢他?用力地眨了眨眼,试着清楚自己的视线,及时接住丢过来的匕首。
  她的手掌全是血,差点握不住剑柄。
  「师姐,妳再不自救,那在这破庙可要多一具尸体了……你动什么动?想逃吗?」
  「我与她非亲非故,你拿我来要胁她,不觉得很荒谬吗?」苏善玺冷淡说道,彷佛并未身处在生死的边缘。
  「你真的会放了他吗?」
  「文青梅!」
  「那是当然,我虽武不及妳,却也不曾违背我的诺言。」
  「文青梅!」
  好……好痛啊,扯破肩头的衣服,才划一个口子,就好痛啊。她一定是个很怕痛的人,脸皱成一团,好想哭,也许她已经哭了也不一定。浑身什么知觉都没有了,只感到全身好痛。
  「文青梅,妳以为我会感激妳吗?」
  烙着一团红火的皮肉慢慢地掀起,随着锋利的刀口落在地上。她用力眨着眼,想要看清楚地上的皮肉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还是出于幻想罢了,直到听见她师弟欢呼一声,整个身子被震到墙上,她才勉强看见好象有人靠近她。完了,她站不起来了!
  「文青梅?」
  身子好象被抱起来了。她一直想要眨着眼看清楚,却发现自己好象无法控制肉体了。
  「他……」
  「他走了!走了!」
  「为什么……你也会知道我在想什么呢……」她好疑惑。
  「这话该我问才对!」苏善玺撕下自己的衣衫,也不避嫌地先扎住她冒着血水的肩头;她的胸腹也在流血……却有一种无从救起之感。
  心里在恐慌──这是在恐慌吧?他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过了?最后一次,在十六年前少昂死的那一天掌心轻轻压住她的胸间,温热的血丝流过他。也不过是死一个人而已啊。
  「你没事就好了……也许,我自尽被救就是为了这一刻──」她气虚道。
  「胡说!没有人的性命是该为其它人付出的!妳被救了,就是新生了!妳为我挡什么?」
  「是啊……连我都觉得奇怪……好奇怪……好奇怪……是不是我放不下你,所以又回来了呢?那……我自尽前到底跟你有什么纠葛呢──」
  「够了!够了!妳不要再说话了!我背妳去找大夫!」
  「我好想看好想看那个曾经笑得开心的苏善玺,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这么执着呢?大哥……你要好好活着啊……不然,我会死不瞑目的……人死了,会去哪儿……我可没做坏事吧……」她的声音愈来愈小,到几乎已是含糊一片了。
  他一时之间恍惚了。在怀里的,到底是谁呢?
  是少昂?
  还是一个叫青梅的小姑娘呢?
  他张口欲言,喉口却涩然得说不出话来。试了好几次,才哑声道:
  「如果……如果妳能撑下来,我可以考虑当妳这个小娃儿的大哥……」顿了顿,没有听见任何的响应,他闭上眼。
  再张开时,如死水般的黑瞳缓缓下移,望着那个连动也不动的小小身子。
  「不管什么时候……」淡淡、冷冷地,几乎空洞的声音出自他的嘴间:「我都迟了一步……这是……给我的惩罚吗?」
  将她的身子抱紧,慢慢地将脸颊碰触她小小的、凉透了的颊面。
  是少昂……还是青梅呢……或者,是同一个人,才会再次用同一种死法……死在他的怀里,让他恨着自己的无力?
  他的脑中已是一片空白了,空白了就不用再去痛苦了。
  完了……完了……
  别怕,别怕,姐姐,跟我来……没关系,妳走不动,我推着妳走──你快来帮忙,别老躲在一旁啊!
  可是……
  你是为了姐姐弄成这样的……她不嫌你的,她不会嫌你的──谁……是谁啊……好累喔……
  小抱,你真好,姐姐帮你取名了……
  小抱?好耳熟的名字啊,是在哪儿听到的?为什么她累得无法抬起眼来?
  姐姐也会帮你取的……我是想让姐姐回她的尸身啊,可是她不小心落在这姑娘的身体,现在又……完了,完了……怎么办?那门被锁得紧紧的,再也无法偷溜进去,带姐姐回十六年前了……
  那……那怎么办呢?难道让她去转世投胎?可是……可是……苏哥哥怎么办?
  他坏!他想姐姐复活,姐姐回去了,他却对她坏!他活该!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上次你多事把他人的魂魄引进颜小满的躯壳里,现在好了,姐姐也回不去了──颜小满……颜小满……直觉地,她排斥那个名字所代表的世界。
  她不适合那种世界嘛,再回去……她也不会快乐……姐姐,妳喜欢当文青梅吗?
  想要回答,嘴巴却像是僵硬了一样,答不出来。忽然间,有一只胖胖的小手摸上了她的手──她还有手吗?她只觉全身好象散了,只存在着意识。她死了吧?死了吧?她只记得她好象全身发痛,然后突然间,不再痛了,一点知觉也没有了──别想那个「死」字,姐姐,妳要再转世,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如果妳觉得当文青梅好的话,我们拉妳过去,好不好?
  直觉地,她知道说话的是握住她手的小孩。这小孩的手胖胖的,却好象有很多裂痕,触感并非很柔软。当文青梅吗?她……她想啊!
  身子好象在移动了,有双小手一直在背后推着自己。这小手是那个叫小抱的吧?而牵着自己的则是另一个没有名字的小孩。
  咱们快点,可别让牛头马面捉住!
  好,好,姐姐,妳别看我喔……别张开眼看我喔……
  身子好象在飞了,她不停地想要掀动眼皮,仍觉好沉重。
  「带回去?苏大哥,她是我家丫鬟啊,就算是死了……」
  「她还有一口气,我已联络元醒,他找到几名江湖人,可以为她运功疗伤。」
  「可……可是……」
  「程小姐,苏某已认青梅为义妹,要苏某的义妹在旁人手下当婢女,传出去岂不丢了苏家的脸?我曾听贵府老管事提到青梅并非签终身卖契,既然如此,我以双倍价钱偿还她剩余两年的卖身钱。」
  「等等,苏大哥……」
  零散的对话飘过她的耳畔,接着身子在微动……好象是在马车中。可是为什么,自己又像在奔跑?
  姐姐,快点,妳身子破成那样……只剩一口气,不跑快点,我怕会被抓到……
  身边不知名的小孩好着急地叫着,牵着她的手冰冷冷的。老实说,握着这孩子的手,很不舒服,胖胖手上是做了什么粗活龟裂至此?
  好长好长的时间,她一直费力地跑着。忽然身子不再随着马车而动,有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大哥,怎么这次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会在那里待上半个多月,她……她是谁啊?」
  这人的声音,让她顿觉一阵恶寒。
  「你请来的江湖人呢?」
  「已在客房……」紧跟着苏善玺的身后。「她是你连夜赶回来的主因吗?我那江湖朋友是为她请的吗?大哥……这该不会是你的私生女吧?」
  「你在胡扯什么?」
  「没错,我是在胡扯。如果我没料错,自从咱们十六岁那一年一块上青楼,就那么一次,你没了童贞,然后再也没去过了,你很清白,我知道──」
  「你闭嘴!我已先让大夫处理她的伤口,可伤口太深,血流太多,你去找个名医过来。还有,你的江湖朋友能治她的内伤吗?她被人一连打了两掌,伤及五脏六腑。」
  「喔……我马上请来──」
  姐姐,怎么不走了呢?
  我……有点怕那人……
  妳怕元醒哥哥吗?不怕!他嘴坏了点,可他是个好人。
  像……苏善玺?
  像吗?小抱,像吗?
  呃……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二十一世纪没有苏哥哥,只有他转世……他……他……的确满坏的……
  「脱衣服?为什么要脱衣服?」
  「大哥,你别紧张。他要为她运功疗伤,要肌肤相碰──」
  「笑话!男女有别,难道世间江湖人都要肌肤相碰吗?」
  「也不是这么说。大哥,她练的功夫有些邪门,所以……」
  「你学过功夫吗?由得你在说!」
  「……你是怎么了?大哥,我这江湖朋友可不是小瘪三,他自幼开始练功,如今早有一甲子以上的功力,岁数可当这娃儿的爷爷了,你连夜赶回来,不就是为她疗伤吗?怎么?你是觉得她的名节比较重要,是不?好啊!那就让她躺在那里等死吧!她五脏移了位,要活也活不久了」
  「好,那就脱吧!」当机立断的声音响起:「我留下。」
  「……那个……大哥,方才你才说过男女有别的!何况,屋内有人易惊扰他!」
  「难道你要独留他们?我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快点开始!」
  沉默了一阵──
  「大哥……你真的确定她只有十二岁?她……还真是发育良好啊──」
  「苏元醒!你还在这里?」
  「我出去了!出去了!好好,你要留下,我不打扰了──」
  气滑进她的体内,扩散到四肢百骸。沉重的身子已经有了生气,好象开始轻松起来,连眼皮也能动了。
  微弱的光就在眼前,有个声音告诉她,走进去了就可以醒来了──加油,姐姐!
  身边没有名字的小孩轻叫,声音软软的又可爱,她好想看看他是谁啊。
  又不知过了多久,又有声音响在她的周遭──「谈大夫,你瞧她的伤势如何了?」还是苏善玺的声音。这一回稳了许多,像确定她能活过来了般。
  「嗯……下手的人真残忍,还割了她的肉,这年头是闹旱灾,很缺肉吗……无愁,你把药拿过来。苏公子,他是我徒儿,你瞧,长得还很眉清目秀吧?他的医术很不错,不如让他试看看吧。无愁,你过来看看这姑娘的伤势──」
  「胡闹!我要的是你的医术,你找你徒弟看什么?嫌她的身子还不够多人看吗?」
  「呃……别这么凶嘛,我只是想让我徒儿有点经验嘛……呃,伤口挺深的……恐怕会留下疤,苏公子,你是找谁来先处理她的外伤的?功夫这么差劲。无愁,去把刀子烧一烧,我要将她化脓的肉给清一清……是谁这么残忍伤害一个小孩子?真是天理不容,不得好死啊──」
  「师父,你很心疼吗?我瞧你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是很心疼啊!这个世上杀小孩的恶人该下阴曹地府去受上刀山下油锅之苦──呃,无愁,你可别误会啊,我是说,你最可爱!你最可爱了!」
  眼睛渐渐能张开了,映入眼瞳的是不甚刺眼的光芒。
  胖胖的小手松开了。
  姐姐,我跟小抱不陪妳往前了,妳走进光里,很快就会醒了。
  是啊,是啊,姐姐,妳要小心点,不要再想不开啦,我跟他都陪在妳身边喔。颜起恩坏,不要理他!
  身后响起小抱的声音,她往前走一步,走进光中。
  迟疑了下,她转身往后看,瞇眼瞧见一个好可爱的胖娃娃,笑瞇瞇地目送她。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小抱。
  接着,她的视线落在小抱身边的胖娃娃。
  她惊喘出声,瞪着那个同样笑瞇瞇的圆胖娃娃。那娃娃全身充满裂痕,从脸开始,划过他的眼睛、鼻子、嘴巴,甚至身上都有裂痕,好多好多,活生生的人啊,在这种情况下怎会活着?
  那胖胖的男孩发现她能识物了,惊叫出声,连忙转过身,哭丧地叫道:
  不要看!不要看!姐姐,妳不要看!
  她摀住嘴,喘了好几口气,想要开口,忽觉身子被光吸走了。
  等等,她还没有说话啊!可是,她要说什么呢?望着那男孩的背影,明明跟小抱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会遭到这种伤害?
  可怕的模样连──连她都吃惊啊。
  他身上的伤──是为了她吗?是为了她吗?
  这个念头闪过脑际,然后,她张开了眼,再次回到人世间。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07-05
第八章

 

  到底,是因为苏府给她家的感觉,还是认了大哥,内心有了家?
  飘泊不定的灵魂终于找着了家,就算再过几年,她也不会想离开这个「家」啊。
  就算要成亲,也是要跟心中最喜欢的人──这个念头突然冒出,让她有点儿惊讶,也有点儿理所当然,好象,曾经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人这么告诉她。
  最喜欢的人吗?谁是她最喜欢的人呢?
  累极睡去,唇畔仍扬着笑花。
  幸好,她还活着。
  真的,她好庆幸。
  ☆ ☆ ☆
  笑声,从苏府传出来。
  「好奇怪的声音啊……」苏元醒喃喃着,起身换上衣服。
  「怎么了?」床上的女子睡眼惺忪,仍是硬让自己清醒过来。
  「没,娘子,妳睡妳的吧。我只是奇怪这笑声……有点耳熟……」
  「耳熟……是姑娘家的笑声啊。」
  「嗯哼,是啊。」他随手拿起扇,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她?」没有再回头看妻子,就走出房外循声而去。
  苏家兄弟里,他早婚,成亲之后独拨一栋楼院给他与妻子,善玺独住一栋,而少昂的昂心楼则不曾有人进去过──应该说,只有一个人会每天待在那里好几个时辰。
  他走过昂心院,往另一头苏家其它女儿出嫁前住的楼院走去,果然笑声连连,而且很刺耳。
  内心又起一股恶意,整了整脸,确定自己保养得跟善玺一样,便走进院里,笑着对凉亭说道:
  「青梅,妳笑得这么开心,必有喜──」人呢?凉亭无人,那笑声来自于哪儿?
  「我在这儿呢。」
  他循声往高处看去,瞧见她偏头望着自己──「妳……妳爬到屋檐上做什么?」
  她搔搔辫子,不好意思地笑道:
  「一早我起来,想试试大哥说的武功,没想到我一跳就跳到屋顶上来,结果……我不敢跳下去。」
  「哦?那妳在笑什么?」居高临下看着苏府,难道苏府的建筑很奇特?奇特到让她发笑?还是她偷窥了哪个仆人在偷懒?或者──她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他暗暗提醒自己,从今以后必要关窗关门,以免被她窥看了什么而不自知。
  「没什么啊,坐在这儿能看很远,就觉开心,有点儿想笑。」
  「原来如此。」果然是他多心了,什么是少昂转世的,她的性子完全不一样嘛,亏他差点迷信起来。少昂性子温顺害臊,这丫头倒是挺活泼的。
  「元醒哥哥──」
  头皮顿时发麻起来。「怎么妳又认出我来了?」
  青梅愣了下,搔搔头,笑道:「你跟大哥又不是同一体,怎认不出来?」
  「是吗?好吧,妳下来。」
  她迟疑地摇摇头。「我不敢。」
  「呿,我在下头接着妳便是。」
  「元醒哥哥,对你而言,是我的命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自然是我的命了。」
  「那就是了。我若跳个不准,你见不对劲,必定闪身就跑。」
  他闻言,颇觉有趣。「妳这么了解我吗?咱们谈过几次话?由得妳这么懂我吗?连我娘子可也不见得懂我几分呢。」
  听他主动提起嫂子,不由得起了几分好奇,脱口问道:
  「嫂子是被元醒哥哥掳来的吗?还是买来的?媒妁之言?还是一见倾心?」
  见她没有生疏之感,心想难怪善玺会心动认她当妹子。她年纪还小──应该还小吧?连善玺都说她才十二,不是吗?只是身子发育好了点,将来必是开朗的姑娘。
  开朗好啊,就不会想不开了。
  他微微一笑,道:
  「算是媒妁之言吧。我二十岁那年迎了她,本该是妳大哥的妻子──」
  「大哥的妻子?」
  「善玺自幼有婚配,原是订于二十岁那年迎过门的,偏偏遇上丧事……让他无心成亲,也拒绝成亲,对方不愿等,又不能推了这门婚事,只好由我出面,代兄成亲。反正当年约定婚事时,只说是苏家儿子。一开始呢,兄长先婚是当然,所以婚事由他接,但既然他已无心成亲,那由我也无妨。」
  他说得好理所当然、好没有感情啊。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直到他扬起眉,对着自己笑问:
  「怎么啦?青梅妹妹,妳哭丧着脸,难道是我欺了妳?」她不下来,要怎么欺她呢?
  「你……不喜欢嫂子吗?」
  他一愣,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有这问题。
  「喜不喜欢,很重要吗?」他又笑。
  「成亲,总是要跟最喜欢的人在一块。」
  「咦,这话,真耳熟,是谁说过呢?」毛骨悚然之感再起,不知为何脑中想起少昂也曾对善玺这么说过。不想了,再想,又要迷信了。他耸耸肩:「成亲十六年,相敬如宾还不好吗?我从未亏待她,她也不曾抱怨过。」
  他一向是冷情之人,感情极淡,就连亲若妹子的少昂死后,他也不像善玺一样痛苦了这么多年。
  见她眼透着不赞同,他也不以为意。
  「我不会在外头花天酒地,就算我跟她之间没有孩子,也不会因此休了她或者纳进其它妻妾。一生就这么一个女人,不离不弃,我这相公,也算是很不错啦。」
  原来,苏少昂的死,不只影响到大哥啊!她难受地注视苏元醒。他看似玩世不恭,事实上呢?
  他也受到了苏少昂自尽的影响了吧!
  妹子的自尽,让他体认到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三妻四妾,竟会伤害到与自己共度一生的女子,己所不欲,勿施欲人,他自然不会打上纳妾的主意;同时,苏少昂的自裁,也让他对感情举步不前了吧?
  奇怪,为什么她会这么了解呢?为什么……她有点恨起苏少昂的自尽了?
  「妳……在掉眼泪吗?」他试探地问。这么容易就玩哭,那可不好玩了。
  「没,没,风砂进了我的眼。」她用力抹眼。
  「那妳下来,既然妳都是我妹子了,不如由我带妳逛府里──」
  她不察,被心软蒙了眼,点点头。
  苏元醒暗笑:「来,妳放心,我会接住妳的。」
  文青梅估量一下距离,深吸口气。
  「元醒哥哥,我若跳下,你要接住我啊。」
  「这是当然。」他很诚恳地说道。
  她慢慢站起来。
  「我喊一、二、三,妳就跳下来吧。」
  「嗯。」
  「一、二……三!」
  文青梅咬牙,眼一闭就跳下来。
  苏元醒大笑出来,迅速跳离三步。
  「元醒!你做什么?」苏善玺一进院,就大惊失色,奔向前的同时,连忙伸臂欲接。
  分不清楚是谁的惨叫,他及时接住她小小的身子,但还未站稳,连步往后退去,最后重心不稳跌在地上,怀里的身子跟着一块栽下。
  出于直觉地,他护住她的身子,紧闭着眼,忍着背撞上地的疼痛。
  过了一会儿,混乱逐渐平息,心跳也缓缓下降,他暗松了口气。知觉告诉他,背后的疼痛可能要痛上一阵了;怀里的身子被他抱得紧紧的,应是无碍。脸颊不知碰上什么东西,软软的,连他的唇也是软绵绵的,带点香气……
  思绪,剎那间,停顿了。
  软软的、甜甜的……
  心脏在狂跳了,浑身忽地臊热起来,他慢慢地张开俊目,瞧见她紧紧闭着眼,唇瓣……贴着他的。
  他,呆了。
  或者,该说他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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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1楼 发表于: 2007-07-05
第九章

 

  「大哥!」文青梅拿捏不定他的心思,恼叫:「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人,偷亲了也不敢吭声,鸵鸟。
  「我……我是想问妳……对啊,我是想问大白天的,妳怎么躲进房里睡起觉来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没,我没不舒服,只是二姊老拉着我谈县里的公子爷们,我嫌闷,便托了个理由,拿书回来看……看着看着就睡着啦。」
  娃娃般的颊面又红了,他心里讶异,瞧了一眼那搁在床上的书,也不是什么淫书,她脸红什么?
  「大哥,你饱读诗书,怎么不曾想过试科举?」
  他愣了下,随即以为她努力转变话题,化解彼此的尴尬──心头百味杂陈啊,如果她有心,大可追究,而他,再也没法装傻,只能负起责任。果然,她还是嫌弃自己的老啊。
  心里有些沮丧,仍答道:
  「在场为官多拘束,我不爱。为官者,图的是什么?光宗耀祖?可没哪个祖先会因为我当官而高兴得从坟里跳出来;若是为民申冤,我更无兴趣,要我寒窗苦读为的是他人的冤情,我宁愿与人勾心斗角谈生意──」
  她闻言不感意外,早知他的性子很冷,不把人家生死当自己家的事,正因如此,当她醒来后竟能得到他亲口允下义兄妹之情,心里的狂喜是难以形容的。
  「那……那……大哥,你会不会瞧不起不识字的人?」
  他正要答话,忽觉她的眼神游移不定,不敢直视他。顿时,他心中了悟,难怪啊,难怪她老爱听他说故事。怎么没有想到呢?她练武,自然与读书无缘。
  「妳若喜欢,只要我有空,就教妳识字,反正妳还小,学习力不会差到哪儿去。」
  她抬头,喜孜孜地叫道:
  「真的?」见他肯定地微笑,高兴万分却又害臊地搔搔辫子,小声说道:「我老看著书,却识不得上头写什么。好怪啊,明明我是练武人,却不爱武;反而一到大哥的书房,就像回家一样,舍不得离开,可是,我却连一个字都不识得──大哥,少昂姊姊很喜欢念书吧?」
  听她提起少昂,他微愣,答道:「妳跟她比什么?不一样的人,怎么比?」
  「大哥,你人变好了,若是以前,你一定会讥我拿什么跟少昂姊姊比呢。」她笑盈盈地。
  他只是微微一笑:「不是变好了。」
  不是变好了,那是什么呢?见他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那眼神专注到好象是世间只剩她一样。她的脸红了,垂下视线,瞄到坐在床缘的他似乎往前倾向自己。
  心脏的拍子有些乱了,见他愈靠愈近、愈靠愈近,唇瓣有些发烫,想起方才那个短暂到只来得及感觉他的气息。
  他……他是不是又想要……又想要……瞄他俯下头,她紧张地闭起眼,感到他的呼吸在自己耳边。
  「瞧妳,想睡也不先将发饰拿下来,小心伤着自己。」
  温柔的声音响起,然后看见他退开站起,松了握住她的手。她迅速抬起头,瞧见他正对着自己微笑。
  「妳先梳洗一下吧,待会来书房找我,我先教妳学几个易懂的字。」
  他的话客气又温和,让她心里好生失望。她在失望什么呢?还是,她在期待什么?
  等他离开后,她小心翼翼地将留有他余温的小手贴上自己的脸颊。
  暖暖的,让她的心又开始热起来。
  如果、如果她告诉他,她并不会很排斥方才他的轻薄,不知道他会不会吓一跳?
  ☆ ☆ ☆
  一出房门,便用力地抹了抹俊脸,才有力气举步离开这个充满暧昧的地方。
  再出院子,就听见那个令人讨厌的声音──
  「郎骑竹马来──」苏元醒摇头晃脑的,在院外走来走去。「哎啊,这不是大哥吗?怎么满脸大汗?都快年尾了,哪儿来的大太阳?莫非,是冷汗?大哥,你做了亏心事?」
  「你都几岁的人了,还在这里闹?有时间就去陪陪你妻子吧。」
  「我几岁,你就几岁了。大哥,恐怕至今你都还没有记住我娘子的长相吧?」苏元醒笑道:「这也好,虽说她不是貌美之人,可你也不是会看美色的人,还好你对她没什么兴趣,不然我真怕你后悔将当年婚事送给我呢。」
  「你真的怕吗?」
  「呃……十六年的夫妻情义是一定有的。」他颇为含蓄地说道。爱不爱则不在他所愿意给予的范围内。事实上,连他都怀疑自己的生命里是否有情爱可言,本以为这是双生子的缺憾,而后见善玺完全不同于自己,才知从头到尾寡情的只有自己。
  「大哥,你这竹马到底何时才能骑到青梅妹妹面前?」
  「胡闹!」
  「真是胡闹吗?你亲了都亲了──」话未完,就被拎住衣领。
  「你又偷看?你看了她的身子还不够,还想做什么?」
  「我没要做什么!只是瞧你们两个连亲个小嘴都在那儿害臊个半天,我着急啊!大哥,你也不想想你都几岁的人了,谈起情来还慢吞吞的,我真怕等你终于鼓起勇气向她提亲时,你一只脚都早踏进棺材里了。」
  苏元醒的话正中他的要害,让他脸色一白,咬牙道:
  「正是我已年纪不小了,所以……所以……」
  「所以面对十岁的娃儿,你觉得已来不及了?」
  「不是十岁,她至少有十一岁了!」
  如果有人会因为暗笑在心头而得内伤,那他大概也快了。苏元醒很努力地维持表情,诚心真意地说:
  「大哥,这世间还有什么来不及的呢?至少,她还活着啊。你瞧,她今年,呃,十一岁,是小了那么一点点点,但你多保养点,再过两年,迎她过门,皆大欢喜嘛。」
  「等她快三十,我大概也不在这世上了吧。你要我让她当寡妇吗?」
  哇,连这么久的事都想了啊!难怪老听人家头一遭遇爱,总是拖拖拉拉地不知所措。苏元醒用力叹了口气:
  「大哥,既然你放弃了,那我还是叫二姊帮她挑个好夫婿吧。」
  「我不允!」他直觉脱口,后来勉强压下自己混乱的情绪,说道:「这事要从长计议,我不要我的妹子再嫁一个颜起恩。」
  「世上谁都有可能是颜起恩。」苏元醒道。
  「我就不是!」那样的人曾经害死他最爱的妹妹,他岂会走上这人的路子?
  苏元醒闻言,微微笑着,声音放柔了。
  「大哥,年纪相差颇大又如何?青梅她虽小,但心里成熟得紧。」身子发育也不错,可以生小孩了。「那,你还在乎什么?还在计较什么呢?当寡妇又如何?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你真要等到错失了她,才来懊悔吗?你已经错失过一次,痛苦了十六年,现在,你要让机会再从你手里流失吗?」
  苏善玺闻言,心头一颤。咬了咬牙,紧紧闭上眼。
  从出生到现在,三十六个年头了所有的一切在眼下晃过,他真正想要的,没有得到过;真正想要的,离他太远……
  甚至,曾想过,如果青梅再早点出生就好了;甚至,曾想过,如果他晚几年出生就好了。
  「我……」他掀了掀唇,忽地张开眼,反身往院内走去。「青梅!」他顺手开了门,瞪着她娇小的裸体。「妳……」
  文青梅惊叫,连忙拿衣服遮掩。
  「大哥,你怎么没敲门?」见他目不转睛,不但不背过身避嫌,反而跨步走来。
  她连连后退,但终究没他的动作快。一眨眼,他已经抱住自己了。
  她一僵,运动也不敢动。
  「青梅!」他沙哑又紧张:「我等妳,好吗?」
  「等……等我?你出去等啊。」
  「我等妳到十四岁,好吗?一到十四岁,我立刻娶妳。我会努力保养自己。」
  她瞪大眼,想要抬头看他,他却紧紧压住她的头。她听见他的心跳好快啊,快到她以为这心跳是彼此交杂着。
  「嫁给我!我知道现在妳太小,对情爱还不是很了解,但我能等!我等妳长大,妳别嫌弃我,好吗?」
  「大哥……」
  「反正、反正我也瞧见妳的身子了,妳这一生,也只能属于我的了!」
  谁要骂他心里有病,就来骂吧。连他自己也没有预设过会对一个小娃娃动情啊。
  「让我等妳,好吗?」他捧起她的娃娃脸,见她胀红脸,以为她害臊。
  她暗暗深吸口气,掀了掀唇:
  「我喜欢你,大哥,从我张开眼第一次看见你,我就不由自主地对你感到亲近──」
  「那──」他心里大喜。
  「可是……」她细声道:「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2楼 发表于: 2007-07-05
第十章

 

  「她,二十岁。我是说,她至少,有二十岁了。」
  「……」俊美如昔的男人慢慢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你想想,程家小姐都有十八、九岁了,如果是姊姊,那应该有二十岁了吧?」
  「……苏元醒,你是在说谁?」
  「文青梅啊。」
  「她跟程道心有什么关系?」
  「你忘了,她本来身处门派之间,后来是什么甘愿让她退出师门,屈就一个小婢女的?」
  脑筋开始在动了。他沉吟道:「你是说,青梅与程道心是姊妹?」
  「应是如此。你还记不记得当日你从古井救出她?」
  「当然记得。」
  「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怎会轻易落井?不是有个武功更强之人,就是有个令她没有防心的人推她落井。她被救起后,除了失忆外,身子并无大碍,是不?不必像后来她被内功所伤,必须寻求江湖人的帮助──所以,是一个令她毫无防备的人推她落井的。」
  「你是说,是程道心推她的?」
  「我花了好多工夫才查到的。她之前极度反对程家小姐倾心于你,认为你不是个好夫婿,我猜,程小姐是一时恼火推了她一把,又不敢求救,所以──」
  「……程道心知道青梅是她姊姊吗?」
  「不知道吧。我猜青梅还来不及说出她们之间的关系,或者因自卑所以不愿说。」
  「是吗?」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就暂时先别提,我再看看吧。」沉默了会儿,忽问:「你多久以前知道的?」
  「一年前喽。」
  「一年前?这么久?怎么拖到现在才说?」
  「因为,我想报仇。」
  「报仇?」
  「报一掌之仇啊!她打得我躺在床上三天下不了床,大哥,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还想继续报下去呢!你不用再天天保养了,让我看了真不忍,反正她都二十了,只是看起来很小,你也不用再等三年了!」
  苏善玺猛然站起,瞪着他。「苏元醒!你跟我有仇吗?」
  「没,所以,大哥,你快去吧!都三十七岁了,再三年就四十了!再十三年就五十了,我可不敢想象你若再虚度个十六年……喂喂,不用跑的吧?大哥,你的玉树临风呢?」
  「我回头找你算帐!」
  「你回头必是喜事临门,还找我算什么帐呢?」他双臂环胸,闲闲靠在门旁,笑容浅现。
  曾听大哥提及跳井前后的青梅简直判若两人,如果他真信神鬼,会以为真正的文青梅已死,如今是少昂回魂了──管它是不是回魂,这两人能厮守终生才重要吧?
  忽然瞄到妻子正在看他,他微微一笑,向她伸出手,道:
  「下午,咱们去上香吧,我老怕我欺负过的人回魂不是为了大哥,而是来怨我欺她,来报仇的。」说到底,还是有点怕怕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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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3楼 发表于: 2007-07-05
引人发噱之恶搞特别版

 

  苏府祖墓,苏善玺二十三岁──
  「我来看妳了。妳想大哥吗?」
  抚过的少昂,是冰冷冷的,如同他的心。
  「妳一个人待在这儿很寂寞吧?都三年了……我每隔一阵子来看妳,妳想大哥吗?」坟前的地上已有杂草了,一根一根,他不嫌累地拔起,微笑地说道:「我也该死心了,是不?这世上没有鬼神之说……可是,若无鬼神之说,妳又在哪儿呢?那梦,真是骗我的吗?」
  送少昂棺木回苏府的途中,路经城隍庙,他一夜似眠非眠,守着棺木,懊悔自己瞎了狗眼,让少昂毁在那姓颜的手里。恨颜起恩不知珍惜她,更怨她为何有心要寻短见,难道、难道相处十年,她还不知他的为人吗?就算养她一生一世,背负众人异样眼光,他也不在意啊!何况、何况他──总之,那日他不过合眼剎那,彷佛坠进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那地方一片漆黑,不知何地,心里正觉奇怪,忽然听见两个孩子在说话。
  他始终未见到那两个孩子,只闻其声,问他想不想少昂回来?他当然想!想到宁愿时光倒流!想到恨不得自己当日能再早一步到颜府!为了那个混蛋而死,值得吗?
  那两个孩子软软的童音,大概只有七、八岁左右,听他们互相交谈,隐约猜出是苏老爹养的孩子。
  哪儿养的?怎么他都不知道?还是在他来到苏府前,曾有过早夭的孩童?他没有多想,自然是当城隍老爷显灵了,怜惜少昂枉死,愿意助她复生。
  那孩子要他等到天亮,必会将少昂的鬼魂带回,他心里狂喜的同时,忽地眼一张,回到现实来。
  宁信梦,也不要让少昂在复生之后闷死在棺木里,于是立刻命人开棺。他知众人当他疯了,他也不管,守着她的尸身到天明──连眼也不眨的。
  「终究,是我作梦了吗?」他喃喃地,指腹滑过墓碑。「还是,他们找着了妳的一缕芳魂,妳却不肯再回这世间了?有我在啊,难道妳就没有想过我吗?」
  他等到日正当中,她却连呼吸也没有。他好不甘心啊!既然没有复生的希望,何必让他作这个梦?她可知从绝望到有了希望,再从希望坠入绝望之中,心里那种痛苦的折磨?
  「还是,妳恨大哥为妳千挑万选竟是挑中了那种人?我为妳报仇了,妳知道吗?他喜欢女人,我就给他女人;他爱纳妾,我就让他纳妾──」
  「表哥?」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他回头,神色淡淡地看着那蒙着面纱的女子。
  「果然是你。墓园这么大,我真怕找不着人呢。」
  「妳来这做什么?在府里等我就好。」他撩起衫角,就坐在坟墓旁。
  「我想来瞧瞧表妹。」她走到墓前,看着墓碑写着「苏少昂」,而非夫家的姓。「我若叫她一声姐姐……」
  「她姓苏,最多,妳只能叫她表妹。」他冷冷地打断:「妳嫁给了颜起恩,少昂可是与他再无关系。」放妻书他照抄一封,亲自放进棺木里,就是怕她以为自己还是颜家鬼,死不瞑目。
  至少,他要让她死也能死得不害怕。
  甚至,引她回苏家之后,将她葬于此地,怕她要找他又迷路,每天入夜都在房间点灯至天明。
  可他没有梦过她,一次也没有。
  「颜起恩呢?」他问:「没陪着妳回娘家?」
  「没。他最近忙着跟人学做生意……」
  「是吗?」唇边抹上笑:「他是不敢回来吧?怕一回来,被我逼上香,他连正视少昂墓碑的勇气都没有……他根本不了解我,我绝不会让他再靠近少昂一步,她会怕……会以为我要将她送回去。」他看向虽蒙着面纱但貌美的女子,笑道:「妳过得还好吗?」
  「很好,比以前的日子好太多了,我从来没有梦想过会有这样的运气。表哥,咱们一表三千里,你本来大可不必理会我的,但你还是收容了我,将我许给起恩──」
  他微微一笑:「只要妳听话,永远不必再过回原来的日子。上回妳捎信来说,他又想纳妾?」
  「嗯。」
  「好啊,妳就让他纳,不过我不允他纳真正想要的女人,妳就帮他选一个吧,妳懂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
  「妳就在府里住几天吧,让弟妹陪陪妳,想要什么妳尽管说。」
  她点点头,看他不再理自己,知道他想跟苏少昂独处了。她从未与苏少昂面对面过,但她的未来却因一个死人而改变。
  「我先回去了。」
  「嗯。」他应了声,等她慢慢离开墓地后,又发了一阵呆。
  额面微靠墓碑,凉风吹来,让一头束起的黑发掩去半张年轻俊美的面容。
  「少昂,妳多了一个表妹,一个毫无血亲的表妹,就跟当年妳多了一个没有血亲的兄长是一样。苏老爹见我与元醒失了爹娘,所以将一表三千里的咱们接回府教养;而我呢,却是为了报仇,将一表三千里的表妹给接回府。」轻笑了一声:「她姓魏,我找着她时,她家闹穷,差点一家当了乞丐。我见她精明又伶俐,就将她接回府里。我让元醒教她三个月,时时刻刻告诉她,她要长保丰衣足食的日子就得听我的,我会将她许给颜起恩当大房,让她做一生的贵妇人,相对地,她也得为我做事。第一次,我错看了人;第二次,不会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懂得什么东西是对她最好。我让她嫁给颜起恩,那家伙忙不迭地接受了,以为我同是男人,所以体谅了他,还将表妹许给他。他不知她与妳不同,妳傻到试图寻短来摆脱这种痛苦,她不会有这种痛苦,因为她不要求情爱、没有妒忌,她明白为那样的男人不值得;她要的只是掌颜府大权,确定不会再回到苦日子里。我让她如愿以偿,她却也得为我做事。那该死的家伙要纳妾,好啊,让他纳,他喜欢女人,我就给他。」他知她虽出嫁,却仍是个闺女,怕她对这话题感到害怕与困惑,便跳过不谈。
  那饱暖思淫欲的家伙喜欢夜度春宵,好啊,他就让他每一夜都在春宵中度过,没有不要的一天。这点,他那表妹看似温婉,却跟元醒学得如何笼络人心,颜起恩纳妾三人,每个都掌握在她手里,只会听她的。
  「他要做生意,有我在,不会成的。我要将他养成废物,一辈子仰我鼻息,看我脸色过活;我要他到老死的那一刻,才会发现他的人生到底是怎么过的、他到底错过了什么!我也允她,她若有颜起恩的孩子,我必培养他成材,而不是像他的父亲……她知道我与颜起恩之间,谁才是真正的厉害人物……就妳傻、就妳傻……」缓缓合上眼,喃喃着:「我本不想让妳知道我丑陋的一面……不想的……妳我今生已无缘……已无缘了──有没有来世,谁知道?何况我死后必下地狱,那时妳呢?谁知妳在哪儿?是鬼魂也好,来找我,好吗?来找我,好吗?我等着妳,等多久我都不在乎了……」
  冷冷的风依旧,吹冻了他年轻的脸庞。
  ☆ ☆ ☆
  常宁镇,苏善玺三十六岁──
  冷冷的风从身后吹来,掀起他的衣衫,束起的长发随风飘扬,他不以为意,状似优闲地走在冷清的街道间。
  同样的夜、同样的月、同样的街,在十六年前的今天,在这个时辰,他拉着少昂,陪着她度过闺女前的最后一夜。
  「古井还在啊……」他微微一笑,走到这口古井前。除了去年没来外,每一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来回忆。
  只是,这一次不巧遇上程家小姐。她有心,他知道,这些年来像她一样的女子不知凡几,他却无动于衷。
  他是个寡情之人,他也清楚。对少昂,是例外,唯一的例外,这一辈子也不可能会有了吧?
  无意识地俯视井中的倒影,模模糊糊的,他有多少没有正视过自己的相貌了呢?他今年三十六了,应该迈入中年了吧?苍老了吧?
  他微微一笑,并不在意自己的岁数让他的面容老化。正要移开视线,忽地井中有样东西勾起他的注意──「是什么……」有块布浮在水面上──「是人!」
  有人跳井?
  这口古井又叫妒井,会跳井自尽的人必是──脑中闪过少昂的自尽,他咬牙,想也没有想的,拉过绳子,往井中跃去。
  「啪」地一声,他忽略了这口古井曾有人自尽,再也没有人敢来此汲水,以致老绳腐断。
  落井后,他立刻捞起小姑娘的身子,将她的面容朝上,打量了距离甚远的井口,暗咒一声。
  「可恶!妳自尽,就没有想过有人会为妳痛苦吗?」借着微弱的月光,往那自尽姑娘的面容看去,心里微讶:「是程家的孩子丫鬟,怎会跳井自尽?」他对这丫鬟的唯一印象就是偶尔会以敌意的眼光打量他。
  他迟疑了一会儿,见她连动也不动的,便探了探她的鼻息。
  「死了?」他讶道,眼底出现一抹怒气。他永远只能晚一步吗?「这么轻易就死了?这世间就没有妳值得留恋的事吗?」
  不知不觉将少昂与她重叠,他不甘心,对着上头大声求救。耳际忽闻──怎么办……
  「谁在说话?」他暗暗吓了一跳,这么小的一口井,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只有这程家的孩子丫鬟,还有谁跳井了?
  「少爷!少爷!」苏家的仆役探头叫道:「果然是你……来人啊!来人啊!快来救人!我家公子终于跳井了……不不,是不慎落井了……」
  苏善玺闻言,暗松口气,喊道:「快差人去请大夫,有姑娘跳井了!」
  「咦,不是您跳井啊……好好,快把绳子丢下去,我马上去请大夫!」
  正等绳子丢下来的空档,要想办法先救活她,忽地听见──还差十六阶梯,就可以还给苏哥哥了……现在晚了十六年,尸身也早就腐烂了……完了完了,这小姑娘是谁啊?小抱不认识啊……
  「是谁?到底是谁?」听着好耳熟的小孩声音,左右张望就是没有人。
  忽地井水起波,他本以为是夜风所致,后来发现波生大浪,水位急速升高。他心里惊骇,紧紧抱着怀里已算死去的小姑娘,不让水淹上她的口鼻。
  我不管了……哇,我不管了啦……反正都在天亮前送回来了啦──在天亮前送回来?送什么?那孩子的声音愈飘愈远,井水涌出了井口的同时,终至消失。
  他抱着她,踉跄地跌出井外,旁人连忙接过他怀里的身子,喊道:
  「苏少爷,来,交给咱们吧,大夫请来了、请来了!」
  「少爷,咱们回去吧,你一身湿透了,得赶紧换个衣裳吧。」
  他抹了抹脸,转身离去,心思尚放在井底那莫名的声音上。这声音,到底在哪儿听过?
  是──是──是在城隍庙里那似梦非梦中的孩子声音!灵光乍现的同时,身后传来:
  「还有呼吸!还有呼吸!醒来了……醒来了!」
  他讶异。明明在井底是没有任何活着的迹象,叫人找大夫也是尽尽人事,真要活过来,反而让他有些错愕。
  「少爷?」
  「这水……好酸啊,果然是醋水……」虚弱的声音穿透了嘈杂之声,直接打进他的意识中。
  倏地,他转过身瞪着那程家的孩子丫鬟。
  ☆ ☆ ☆
  苏府,苏善玺三十九岁──
  光滑柔美的身子上有个令人遗憾的疤痕。
  说丑,也还好。经历了这么多事,在他眼里,已无美丑之分,只要心爱的人能活下来就好了。
  张开眼,已是天亮。直觉地探向枕边,枕边是空的,他愣了一下,发现左边的身子已是半麻。
  她的身子小小的,穿著薄薄的单衣压在他的左手边。因为太娇小了,所以往往一觉醒来,枕上没她的踪影,她的颊面反而是窝在自己的心窝上。
  他有点失笑,没唤醒她,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后脑勺,移她回床面睡好。
  人娇小的好处就是身子很轻,要抱要扛都很容易,坏处是一压就会压扁她了。
  他见她睡得极熟,双颊嫣红、娇唇欲滴,像孩子般,不由得俯头轻轻吻上她的唇。不敢惊动,所以没有深入。瞥到她略为敞开的单衣,几乎盘据在整个肩上的疤痕露了大半,温热的指腹慢慢地滑过凹凸不平的皮肤,想起她的胸腹间还有其它疤痕。
  「能活着,才是最重要。」他喃喃着,拉好她的衣衫,不再窥视她那令人无限遐思的身子──明明是孩子般的脸庞、孩子般的童音,甚至孩子般的身高,在衣服下却是拥有女子柔美的体态与二十多岁的心智。
  当局者迷,当年果然是他昏了头,以为她才十一岁。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怎会有如此成熟的心智呢?
  他一撮黑发滑到她的颊上,连忙撩起的同时,发现他的头发与她枕上的头发纠缠在一块,分不出是谁的。同样的黑……这是不是表示,他还算年轻?
  今年她二十三,他也……三十九了,相差十六岁,实在多了点。
  不再惊扰她,为她盖好被后,起身穿衣,走出房外,瞧见颜起恩正在外头等着。
  「你在这里做什么?」
  「大舅子──」
  一早起来就见到不想见的人,心里不高兴是自然。苏善玺关上门,说道:
  「有话到外头说去。」
  走到庭院的石墙外头,他才正视眼前这皮松肉厚的老头儿。
  「一大清早的,你来找我必有要事喽?」
  「是是……大舅子,前两天祝贺的人多,你一定没注意到我,所以今儿个一大早我就在这里等着,等恭贺舅子三十九岁生辰。」
  最忌旁人提他的岁数,苏善玺心中微恼,却不表露。「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不用闲扯一堆。」
  「舅子,那个……我也等了三年了……你好歹帮我疏通疏通,别让我等太久啊。」
  「哦?你还想当官吗?」
  「那是当然!我想了几十年了!」
  「几十年?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自然是寒窗苦读起,就盼着有一天能当个为民申冤的好官。」
  苏善玺看他一脸横向硬撑起的正义之色,故作讶异地问:
  「当好官,那可难了,不能收取民脂民膏,不能强抢民女…:你,行吗?」
  「大舅子!你这什么话,当我是强盗土匪吗?」
  「不,我只是想起当年你曾提起成亲之后,再苦读几月便进京赶考,我还记得那一年你并没有去应试。」
  自苏少昂死后,苏善玺从未在他面前主动提到有关少昂的事,甚至不当他与少昂曾成亲过,如今提得顺口,表示什么?颜起恩一脸暗喜,连忙道:
  「大舅子,你定要帮帮我啊,赵竣官位愈做愈大,想安插个人进去并不是难事,你在他面前说一句话足抵得过我说的百句千句……」声音忽地低了下来。「大舅子,我知道你喜欢哪一类的姑娘,我家乡那儿就有好几个小姑娘,才十二、三岁,个个貌美不输嫂子,我可以帮你物色物色──」见苏善玺瞇起眼,俊脸微微变色,颜起恩察觉自己说错话,连忙改口:「不然……不然大舅子,你好久没去我那儿了,凤儿、凤儿她……你若喜欢,我可以……我可以……」
  「你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只会让你最后的一点自尊都被你自个儿践踏了。」
  苏善玺不理他的叫唤,拒他于门外,走回楼院。
  「青梅?」他讶异,瞧见不知何时她已盘腿坐在屋顶上头。
  她对他微微一笑。
  暗叹口气,他从角落搬出梯子,有个会轻功的妻子,就是得付出点劳力。他爬上梯,小心地撩起衣角,坐在她身边。居高临下的,正好看见颜起恩垂头丧气地走出去。
  「吵醒妳了吗?」
  「也不算吵醒。只是一出来,不好打扰,就上来瞧瞧了。」童音软软的,像一直没有成长一样。
  「瞧他吗?他有什么好瞧的?」见她忽然往后倒窝在自己怀里,手忙脚乱既要搂住她的腰又要暗暗稳住自己的身子。她似乎忘了他只是一介斯文人,身手不算俐落,也没有那个能耐可以完整无缺地落在地面上。
  「瞧他──」她顿了下,道:「瞧他好象老了好多……」
  「是吗?我没注意。」
  「这是纵欲过度的下场吗?」
  「呃……」对于前两天才履行夫妻情爱的自己,说是或不是,似乎都不是好答案。他只能微笑道:「我已许久不去管他了。」
  「喔……他瞧起来,好象比你老很多呢。」
  「是吗?」果然天天保养还是有效啊。瞧见她怀里抱着一对白玉娃娃,心里已不再讶异为何她独爱这对有些老旧的娃娃。
  这对娃娃是她在洞房花烛夜时发现的,就搁在他的柜头上。她一见,眼泪就直掉。
  一个娃娃很完好,只是有些刮痕,是年幼的他扔在草丛堆里时所致;另一个,破了。
  是当日她遭她师弟偷袭时弄破的,事后他曾费心黏贴,但仍是裂痕满布。她不介意,反而十分喜爱──就像、就像记忆中的某个人一样。
  夫妻相处两年,她有时的一些小动作、小习惯眼熟到让他从初时的惊骇到现在平静地接受了。
  「妳还没想到名字吗?」
  「嗯,我老想不到适合的名字。大哥,我最近又作梦了。」
  「哦?妳说说看。」
  窝在他的怀里,仰头对上他的眼。「我梦到有个孩子教我念书。那孩子长得跟你有点像,那小女孩却蒙着脸,我知道那是我,可我之前一个字也不识得啊。」
  微风轻轻吹来,不冷。他只是撩开她的发丝,柔声微笑:
  「妳别想。那只是梦,而且,就算梦是真实,那也过去了,不是吗?有时候想起,不见得会快活。」
  「嗯……对你来说,颜起恩算是过去了吗?」
  他不答反问:「妳对他的感觉呢?」
  「我?」心里有些讶异他的问话,她认真地想了下,笑道:「我对他的印象一般,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对他纳妾的行径有些讨厌罢了。」
  「是吗?那我也什么都不管了,只要他别来招惹我,我可以勉强当无事发生。」反正长年的环境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心志,就算他不再从中下招,颜起恩要想回头,难了。
  轻轻贴上她的颊面,她有些发痒地想笑,他却吻上她柔软的唇瓣。
  过了一会儿──
  「等等──等等,大哥──」她连连避开他的唇,喜道:「我想到了,想到了!」
  他愣了下:「想到什么?」
  「这个娃娃叫小抱,这个救我一命的叫善玺。大哥,当年若不是你救了我,只怕今天我早已在阴间等着投胎了吧,而它,也救我免死。」
  「妳能活下来,我日夜为此感激老天。」他始终浅笑以对。
  紧紧将娃娃抱在怀里,觑他的笑脸一眼,悄声说道:
  「大哥……」
  「嗯?」
  「其实,我一直想说一句话──你可不要介意啊。」
  「妳说。」他微笑。
  「那个……你要四十了……」
  「我才三十九。」他笑道。
  「对,才三十九呢,看起来也不过才三十嘛。」
  「真的吗?」他喜道,仍是面带浅笑着。
  「是啊,所以,大哥,你想笑时就大笑吧,可别为了怕老怕生皱纹而老是面带浅笑的,要保养也不能太过啊。」
  「……」
  「你生气啦?」
  「不,怎会呢?」他仍是微笑着,笑得有点假。
  风,吹过,暖暖的,像春天,持续很久很久的春天。
  二则──当文人遇上武妻时
  自从娶了一个会无意间动粗……呃,动武的老婆后,外头就谣言四飞──谣言的起因是有一次在有朋来访时,她不小心给了他一掌。
  如同过往的每一次,瞬间当上空中飞人,破窗一路飞出去,直到撞上院内的石墙,整个人凹陷在墙上。
  从此,惧妻之名不胫而走。
  外头传说,他没有花天酒地、没有再纳妻妾,不是他没有那方面的能力或兴趣,而是家有悍妻。
  他敢纳,就是死路一条。
  不少人假借理由,进苏府拜访,为的就是一睹那面人形墙,就连半夜也发现有家丁在偷偷拓印那面墙拿去贩卖──他并无义务召告天下他与青梅之间的夫妻情事──呃,但至少,偶尔也要扳回点颜面。
  这日,他带着朋友走进苏府,她一见,讶问:
  「大哥,你怎么啦?」一脸沮丧的,好少见哪。平日他为了不多加皱纹,除了淡笑就是面无表情的,很少见到他一脸皱成一团。
  见他很哀怨地垂首,事情必然严重。
  「大哥,你有什么事可得打起精神啊──」
  如往常般,她打气似的往他的前胸轻拍而去,忽而想起上回打飞他的事,要收掌已是不及。
  掌落下了,声音不大,他却连动也不动的。
  「大哥!」
  他微微一笑:「没事的。我没什么事。」
  「原来是谣言啊……」在旁目睹一切的朋友脱口。
  「张兄,是什么谣言啊?说来让小弟听听──」
  「没什么,没什么,外头闲言闲语多,竟说苏兄是个惧妻之人,常常饱受其妻拳头;你不常在外头留连,正因你常被打得鼻青脸肿,不敢见人啊。」
  苏善玺俊美的脸庞微微抽搐,不忘露出淡淡的笑来。
  「今天张兄一见,可就知道外头的谣言真假了。」
  「当然,当然,我会辟谣,绝对会为苏兄辟谣的!」
  他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啊,先在胸前塞了三层铁板,又穿上十斤重的鞋子,光练走路就不知练了多久。
  他抬头看着文青梅,注意到她目不转睛地回视自己,然后垂首瞧着她有些红肿的掌心。他暗叫不妙,忘了塞上铁板的,她打到自然会痛。
  「青梅──」
  「大哥。」她抬头笑盈盈。
  背脊一阵发寒,他也不管了,拔腿就跑──
  「大哥,你肩上有灰尘呢!」她跳起来,轻轻击中他的肩头。
  一片静默。
  「大哥,第一次,我能跟你平视呢。」
  「……是啊,张兄,麻烦你差人拔我出来好吗?」苏善玺很冷静地说道。
  从此,惧妻之名,继续流传。
  三则──转世后的复仇?
  二OO二年。病房──
  「醒来了!醒来了!终于醒来了!」
  好吵……
  「儿啊……你昏迷了一个多月,终于醒来了……」
  哀哀凄凄的哭声让人不醒来也难啊。被吵了老半天,就算是想继续睡下去,也不得不张开眼以表抗议。
  虚弱的眸子张开,白色的天花板在她面前浮动,立刻又闭上眼。这人好会哭啊──这种哭法就算是死人也会被吵醒吧。
  「苏先生,你来啦,我儿子醒啦!醒啦,呜呜呜……」
  「是吗?那真是恭喜了。」声音好冷淡,让她心头一跳。还好这个人不是她的亲人啊,不知为何,这个念头理所当然地从脑际窜过。
  「是啊,该恭喜该恭喜……哎啊,我不该这么说,颜小姐都还没有醒来,我就这么高兴不是很对不起她吗?」
  「妳跟她,有关系吗?」
  这话一说,病房内立刻噤声了。
  好象听到椅子被拖到她附近,有人坐下来了──她悄悄地张开一只眼,看见一个男人就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病房内,好象没有其它男人了,那表示他就是那位苏先生吗?
  不会吧?这人会是她的亲人?
  他彷佛感觉到有人正注视着他,抬起头,眼底闪过微微错愕。
  「妳醒来了?我就知道把妳安排在普通病房里,听那些家属哭天喊地,妳不醒也难。」
  她瞪着他。
  那一年,苏家有丧事,百日内若不成亲,就得再等三年,爹说她不能再耗青春,非要对方在百日内迎娶。对方允了,来的是苏家孪生子的弟弟。
  不管是谁,都是人中之龙,所以,爹让她嫁了。
  在嫁的那一夜里,他说:
  「我这一生不会背叛妳,永远都不会,不会三妻四妾、更不会花天酒地,我对妳绝对的忠实,所以请不要在我身上索求更多不会有的东西,好吗?让我们相敬如宾,当一辈子的夫妻吧。」
  当床幔被他拉下时、当身子被他拥住时,他都是极度温柔的。他的一生没有背叛过她,却永远没有爱。
  他是一个冷情的人,可以对每个人都好,却不曾真正爱过人。当她惊觉自己爱上他时,已知道自己不会得到回报。
  她爱他到死。
  「怎么啦?看到鬼了吗?」他恶意地笑着:「妳能活下来真是奇迹啊。如果不是我发现妳计算机ICQ一直叫着,一时好心过去看,恐怕妳早就心脏病发而死了。」
  她拍了拍脑袋,对他的话好象没有什么印象,反而对昏睡时作的梦还有些残余的记忆。
  「你……你是谁?」
  他讶异,却很快恢复正常,探手摸向她的额。
  「很正常,没发烧,医生说妳心脏需要开刀,但也必须等妳清醒过来,妳睡了一阵子……」想了想,还是保险地按下铃。
  她避开他温热的手掌。「你是我的谁啊?我爸妈呢?」
  「小鬼,妳爸妈离婚了,妳不知道吗?当年还是妳捉奸在场的。怎么?睡昏头了吗?」
  是这样吗?她果然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那,你到底是谁?」
  透过金边眼镜,他瞇起眼。「我是妳邻居。妳该不是撞到头,失去记忆了吧?妳知道妳姓什么叫什么吗?」
  「我……我……我叫什么?」
  他脸色终于变了。变得恼怒,暗咒一声:「我干嘛没事送妳上救护车?让妳躺在那里死了也算,省得找我麻烦。」现在可好,她爸妈也不知死哪去了,自她昏迷后也没来探她,害他必须偶尔来看看她死了没。现在,她失忆了,万一一直没恢复,像雏鸟一样缠着他怎么办?
  她偏头望着他。
  「妳叫颜小满!医生呢?怎么还没来!」
  「颜小满啊……」细细念着这个名字,一点印象也没有。「我好想做一件事喔──」
  「我知道,妳想上厕所,是不?尿壶在哪里?护士在哪里?我可不负责这类事的。」
  「不不──」她一直看着他堪称好看的脸庞,挣扎地坐起来,动了动手指头,好象很活络嘛。「你过来点,我有事要做。」
  他虽心不甘情不愿,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勉为其难地靠近她。
  「再靠近一点。」她说道。
  「噢,这一个月来妳只是擦澡而已,妳知不知道?」他嫌恶地说,以为她要告诉他一些私密的悄悄话。啐,当他是她老爸吗?
  他附耳过去。
  「我一直好想做一件事喔……我一醒来、一看见你,就好想好想……」
  「小鬼,可别爱上我啊。」
  「就算我忘了过去、忘了我自己叫什么,我还是一定要做……不做,我一定受不了。」
  「好吧,那妳就快做!省得浪费我时间!」
  话才说完,眼角快速地晃过一样东西,「啪」地一声,她用力甩了他一巴掌,将他的眼镜打飞出去。
  「好爽!」好象长年积压的怨气终于一吐而出。她高兴地眉开眼笑。
  火辣辣的感觉尚残留在他的脸颊上,根本没有料到从小怕他怕到大的邻家小妹妹,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打自己。
  「看来,妳已经有体力应付手术了。」话才说完,就看见她「咚」地一下,倒向病床。
  「小鬼头!」他快步上前,探她呼吸。「不会是回光反照吧?这小鬼敢打我!敢打我!」瞪着她昏迷不醒的脸,心头有点点不痛快起来了。怎么能让她轻易就钻进坟墓里?「妳给我好好活下去!等妳醒来,再来好好算帐!医生呢!医生呢!」
  「……」
  「她说还爱着苏元醒,所以才让她进来的……根本是来报仇的吧?」
  「好怪哪……小抱,那、那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
  「她怎么昏了?是不是会死啊?咱们偷偷把她送进这身体里,可不能预知她能活多久啊,这身子的心脏好象有问题耶──」
  「我……我不知道啦!」
  「咦……小抱,你别跑啊,每遇事你就跑……要怎么办啦?」没有小抱,他也不敢管了,回头偷看一眼苏元醒正摇晃着她的身子。没见过他这样啊──哇,不管了!他也不敢管了啦!
  「小抱,等等我啦!」
  「颜小满!妳敢给我死看看!」
  四则──老夫少妻小小小插曲
  大街上──
  「那个……苏少爷,你好年轻啊──到底是怎么保养的?明明年纪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年轻公子哥儿,连条皱纹都没有。」
  苏善玺含笑:「是吗?」
  「是啊是啊,我听说您几年前娶了一个好小的妻子……」
  「她不小,才差苏某十六岁而已。」
  「十六岁啊?瞧您保养得这么好,简直像天生的,就算小十六岁又如何?两人瞧起来一定差不多岁数了。」
  「这倒是。」苏善玺闻言,心里一喜。「给我两块小甜饼吧,我孩子喜欢。」
  那小贩瞄了眼他身边的小孩们。「可……两块饼,三个小孩怎么分?不如买三块吧。」
  苏善玺闻言,瞇起眼。
  「苏某的孩子只有两个。」
  身边传来窃笑,他瞪了眼那两个孩子,暗暗拉紧身边的小姑娘,不让她笑出来。又听那小贩抽口气:
  「只有两个小孩……莫非这一个是私生女?啊啊,您放心、您放心,我不会乱传,也不会密告苏夫人的。」
  苏善玺闭上眼,咬牙道:
  「我没有私生女。」
  「那就是养女了?」
  「苏某也没有养女。」
  「咦?那这真是一团难以解开的谜啊……」小贩摸着下巴很努力地研究着。
  「你只是卖个饼的!谁教你去学官差解谜了?你当这是犯杀人案吗?要不要以你家祖宗的名誉起誓解谜?她是我妻子!饼卖不卖?不卖我走人!」
  「大哥,别发火,小心会老、小心会老!要笑,要笑喔!」文青梅连忙道。
  苏善玺暗暗吸口气,勉强挤出浅浅的微笑,注视着簌簌发抖的小贩,冷静道:
  「老板,两块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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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4楼 发表于: 2007-07-06
后记

 

  不肖作者第一个反应是──
  「有没有库存?偷跑步的机会又来了!自『六婆』后一直念念不忘此计。唐、唐、呃……没有!」
  无力地跪在地上,仰天长啸,总不能、总不能把王莫离VS红红给搬出来吧(注:《相公,爱我吗?》因年代太久远,故不记得者一律跳过)?
  也不能让《挽泪》、《宿命》再来续摊吧?
  一连两次套书,错过消化库存的机会,心里怨恨是自然,不过无关作者的恶搞。
  作者的恶搞纯肇因于太认真,以致神经一度失去控制。
  一、特别版补述:最后那两个娃娃因为想当人,所以偷偷奔上阶梯,不小心跑得太多,一投胎──竟是苏善玺与苏元醒(搞了半天,娃娃是这两位仁兄的前身)?
  二、第十章古代男女主角抱在一起大团圆时,突然跳到「特别版」:现代女主角忽然清醒,原来是灵魂终于回来了,独留男主角在古代空──余──恨!顺便让读者当场吐血而亡。
  注:作者曾拜读过一些穿越时空的小说,正满含笑意看到结尾等着有情人终成眷属时,突然之间女主角受到不可抗拒之因素,飞回现代时,在飞机上、在家里、在路上遇见了转世后的男主角,微微一笑,两人互有感应扬长而去──那,几百年前的男主角呢?当场,身为读者的我,真想摇晃女主角!跟妳谈恋爱的不是转世后的人啊!妳把男主角留在那里思念妳到老死,跑来跟这个人重新来?对不起,读者的我无法接受。呃,至于作者的我,就很坏心、很坏心──三、小恶搞,让人出来串串场,请放心,不会有什么三只耳朵的人出现,因为这是唐朝,除非他们也借着外星人之力来到唐朝。
  以上三点,就是我在写《没心没妒》时,最后的恶搞幻想(其中之一实现了,有兴趣者可以猜猜看)。
  看不懂后记在写什么吗?这倒也是。因为后记专门给看完书的人看的,所以看不懂的,请先翻书吧。
  最后,在写《没心没妒》时,因为女主角失去记忆之故,让我忽然想到《当男人遇上女人》,灵感突起,想写成《当男人遇上女人》古代版,哈哈。不过因为本书已到第八章,不能窜改,只好作罢。将来有机会,若见一本《当女子遇上男子》,封面还是古代的话,那没有错,就是《当男人遇上女人》古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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