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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6楼 发表于: 2007-07-27
诛仙第三集
    第一章意外
    龙首峰一脉立刻有数人冲上擂台,扶起方超,眼看著在地上断成两截的仙剑,个个是满面怒容,瞪著陆雪琪,恨不得要把这美丽女子给吃了一般。
    台下,苍松道人紧握拳头,冷冷道:“水月师妹,你这弟子可当真心狠,明明胜了还不够,偏偏还要仗著法宝神器生生坏了他人仙剑,这是什么道理?”
    水月大师一脸淡漠,冷冷道:“雪琪修行太浅,道行不深,无法控制「天琊」这等神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苍松道人怒气上冲,便要发作,忽然间一只手放到了他肩膀之上,却是道玄真人不知何时站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苍松道人看了看他,终於强把怒气压了下去,鼻中重重哼了一声,大步走开。
    道玄真人望著苍松道人高大的背影,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转过头来,正要说话,却见水月大师居然也走了开去。
    这时陆雪琪已然从台上下来,来到水月身前,水月看了看她,脸上泛起一丝微笑,点了点头。陆雪琪也不说话,微微施了一礼,便站在了水月身後,跟著她扬长去了。
    张小凡站在一旁,这才从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斗法中回过神来,看著水月与陆雪琪这一对师徒渐行渐远,忽然发现这两人竟是这般相像,一样的冷若冰霜,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他正看得出神,忽只听身旁曾书书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天琊这等神物也出世了!”
    张小凡莫名其妙,道:“天琊是什么东西?”
    这时围观的青云弟子都渐渐散开,曾书书向同门风回峰的弟子打了个招呼,和张小凡一起走开,口中道:“天琊就是你刚才看见陆雪琪使用的那柄仙剑了。我以前曾经在「异宝十篇」中看过记载,天琊最早出现是在千年前一个散仙枯心上人手中,传说这法宝乃九天异铁落入凡间,枯心上人在北极冰原偶得,修炼而成。”
    “当年正魔决战,正道之中自然是以我们青云门青叶祖师为首,但这枯心上人也是大大有名,尤其是他以这天琊神剑,与魔教凶人黑心老人激斗了三日三夜,最後重创黑心老人,为我正道除了一个心腹大患。据说当时也只有这天琊神剑可以克制魔教至凶之物噬血珠,从此「天琊」之名响彻世间,成了修真人士心中梦寐以求的神物法宝。不过听说枯心上人坐化之後,这天琊就不知所踪,想不到居然落到了小竹峰的手里。”
    说到这里,曾书书摇了摇头,道:“小凡师弟,那陆雪琪有了这等神物,只怕我们此次大试都没有希望了。”
    张小凡却没有什么失望之情,反正他也从未想过自己能够有什么作为,只是看著曾书书颇为失望的样子,心中奇怪,问道:“咦,曾师兄,你不是对我说你对这次大试也不是很感兴趣的吗?怎么看来很失望的样子?”
    曾书书脸上一红,道:“不过若真的能够站在台上撑到最後,那也是很威风的,你不觉得吗?”
    张小凡哑然失笑。
    曾书书看他样子古怪,心下倒有些不好意思,捶了他一拳,笑道:“你笑什么?”话未说完,自己倒也笑了起来。
    二人笑著走向另一座擂台,看著另一场比试。
    这一天,大竹峰除了张小凡外,出战的七名弟子中,四胜三败,宋大仁、田灵儿、何大智和杜必书都进入了下一轮。
    加上运气好的张小凡,大竹峰八名弟子中倒有五人晋级,这是数百年来少有的好成绩,把田不易乐得合不拢嘴。
    第二日。
    早晨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云海之上,青云门弟子如前一日一样来到广场上,继续观看著这一甲子一次的青云门七脉会武大试。
    大竹峰众人站在昨日那张红榜之下,只见那红榜上有一半人的名字被除了去,而在张小凡的名字旁边,也写上他今日的对手──楚誉宏。
    从早上起来,张小凡心里就不知为何开始紧张,虽然他明知道自己多半是来见识一下,但心里头就是不由自主地紧张,心跳加速,口乾舌燥,连早饭也只吃了两口就没有胃口了。
    此刻他正悄声问站在身边的大师兄宋大仁,道:“大师兄,这楚誉宏是什么人,厉害吗?”
    宋大仁皱著眉头,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以前没听说过,看著榜上写著他是朝阳峰一脉弟子,但是道行怎样我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宋大仁看了张小凡一眼,见他很是紧张的样子,微笑道:“小师弟,别紧张,不打紧的,我第一次参加大试也是紧张的要命,上了擂台就好了。”
    张小凡呐呐道:“是。”
    这时站在一旁的杜必书走了过来,不怀好意地笑道:“喂,诸位师兄,不如我们来打个赌,看小师弟这一次胜负如何……”“好啊好啊!我赌小师弟输!”
    “我也是!”
    “我也是……对了,我压双份!”
    “算我一份。”
    宋大仁大怒,指著众人道:“你们干什么,小师弟比试在即,你们还打击他不成?”
    张小凡感激不已,叫道:“大师兄……”宋大仁:“老六。”
    杜必书吐了吐舌头:“大师兄,我刚才是开开玩笑的,你可千万别告诉师父。”
    宋大仁:“不是,反正你都打击过了,刚才你开的那个赌我压五份!”
    杜必书、张小凡:“……”
    这时田不易与苏茹走了过来,大竹峰众弟子都迎了上去,田不易看了看众人,道:“昨日你们的表现不错,但今日进入第二轮,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各脉的精英弟子,你们切要小心。”
    众人齐声道:“是。”
    苏茹看了一眼张小凡,走了过来,道:“小凡,今天你是第一次比试,一切小心,知道了吗?”
    张小凡心头掠过一阵温暖,低声道:“是,师娘。”
    苏茹点了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忽然间只听钟鼎齐鸣,比试已正式开始。田不易与苏茹对望一眼,点了点头,道:“你们自己都知道比试的地方了罢,刚才那张红榜上也写清楚了,等一会比试开始之後,我和你们师娘也会到台下看你们比试,可不要让我们丢脸了。”
    众人一起应声,田不易点了点头,与苏茹一起低声说著话,走了开去。随著他们一起来的田灵儿转眼向四周看了看,向张小凡走来,张小凡心头忽地一阵急跳。
    走到跟前,田灵儿直直看了看张小凡,忽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回头对众人笑道:“你们看小凡多紧张啊!额头上都冒汗了。”
    众人都笑,宋大仁也笑道:“我刚才也安慰过小师弟了,不过看起来也没什么用处,还是要小师妹你出马才行。”
    田灵儿啐了一口,转头对张小凡道:“小凡,我等一会也要比试,不能去为你加油了,你自己要努力,还有,一切小心啊!”
    张小凡看著她近在咫尺的美丽脸庞,吹气如兰,彷佛闻到了淡淡幽香,忍不住心中一阵激动,重重点头,却不知怎么,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田灵儿却显然没有想得太多,冲著张小凡笑了笑,便走过去与各位师兄谈了几句,片刻之後,众人三三两两都分开走去了,显然比试的去了擂台,没比试的就去为同门加油。
    只是,却根本没有人想到与张小凡一起,或许,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根本没希望的人吧!
    张小凡站在原地,看著诸位师兄都走得远了,心中忽然一阵说不出的难受,缓缓走到那张红榜前,又仔细看了一遍。
    他与那朝阳峰弟子楚誉宏被安排在了最远的“震”位台上比试。
    张小凡苦笑了一声,向著前方走去。一路之上,无数青云弟子穿来行去,谈笑风声,张小凡在一旁听了,多半是议论昨日比试结果的。
    昨日比试,众人公认的几位热门人物均轻松胜出,其间还有不少人谈到了龙首峰一脉除了齐昊之外,似乎又出了个年轻高手,张小凡听他们形容了几句,便猜想那多半便是林惊羽了。
    但更多人谈论的却是小竹峰的陆雪琪。这拥有神剑“天琊”的美丽女子,道行高深出人意料倒还罢了,但昨日在众目睽睽之下,生生击断了对手的仙剑,似乎令许多人很是不满,不过这却让更多人想去观看她的比试,人气反而有升无降。
    此外,失踪已久的“天琊”更是引人注目,不知有多少人想去看看这千年前正魔大战时的神物,就连一些青云门长老也不例外。
    张小凡边听边走,心中也不禁想起了昨日那冰霜美人陆雪琪的模样,摇了摇头。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呼喊:“小凡。”
    这声音听起来十分熟悉,张小凡抬头一看,立刻笑了出来,只见林惊羽大步走了过来,张小凡迎了上去,笑道:“我说怎么一直找不到你呢!原来跑到这里来了!”
    林惊羽向身後一指,道:“今天我还要比试,就在「坎」位台上,自然要早早过来准备了。”说著上下打量了张小凡一番,笑道:“今天也轮到你了吧!在哪个台?”
    张小凡道:“我在「震」台,马上要开始了,不能过去给你喝彩了,你自己要小心。”
    林惊羽笑道:“你也是,咦,怎么你同门师兄长辈都没来看看你的?”
    张小凡怔了一下,强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一脉人少,而且今天比试的人又多,师父、师娘他们都去观看大师兄和师姐的比试了。”
    林惊羽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小凡振作精神,笑道:“这也没什么,反正我也只是来见识一下,不打紧的。倒是你可要加油了,可别让别人说我们草庙村里出来的人没出息。”
    林惊羽重重点头,正要说些什么,身後忽然传来一声钟鼎响声,他回头看了看,道:“我的比试就要开始了,不和你说话了,等一会如果来得及,我立刻过去看你。”
    张小凡点了点头,道:“你快去吧!”
    林惊羽转身走了,张小凡看著他背影走远,在心中念了一句:“如果你赶得及过来,我还能在台上支撑得住的话,那才是奇怪。”
    他在自己心里这般自嘲著,慢慢走到了“震”位台边,这里是云海广场的最东边,一眼看去,居然只有十几个青云弟子,多半也是朝阳峰门下弟子,与中央处陆雪琪的乾台相比真是天差地别。
    台下只摆了一把椅子,一个白胡子老头坐在那儿,张小凡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眼熟,想了一下,便想起这是昨日早上在陆雪琪比试前,在人群外头骂弟子好色,还埋怨不该招收女弟子的那位长老,只是不知道他是青云门哪一脉的门下。
    七脉会武大试之中,共有八座擂台,一般情况下,每座擂台青云门都会安排至少一位长老坐镇,否则年轻弟子年少气盛,打得兴起那便不好控制了。
    张小凡走了过去,来到那白胡子老头面前,弯腰施了一礼,道:“师伯,我是大竹峰门下弟子张小凡,今日在「震」位台上比试。”
    白胡子老头转过头,瞄了张小凡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哦,你来了,马上要开始了,你上台吧!”
    张小凡应了一声,向台上看了一眼,见台上空无一人,看样子那叫楚誉宏的朝阳峰弟子还没有来。
    他犹豫了一下,终於还是遵从白胡子老头的话,从台阶上走上台去。同时,身後台下的一众朝阳峰弟子中,登时传出了窃窃私语,显然在议论著他。
    这时,清晨的太阳已经升起,通天峰的第一缕阳光悄悄落在了他的身上,有一点点的暖意。
    张小凡站在台上,向东方天际望去,那里,一轮初升的朝阳正缓缓升起,红通通的,光线柔和而不刺眼,映红了天边远处的云霞。
    张小凡的心中,忽然有一阵感慨,五年前,他还是一个不懂世事的农村小孩,从来不曾梦想过会有站在通天峰上观看日出的这一天,不,不是没有梦想过,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世间会有如此美丽的日出。
    一转眼间,人生渺渺如白云。
    他一个十六岁少年的心境,此刻竟像是六十岁老者的愁苦。
    他伸出手,探到怀中,摸著了那根冰凉的烧火棍。一个月前,在所有人都不知道也不会注意的情况下,张小凡惊讶地发现了自己竟然可以勉强操纵这根黑呼呼的烧火棍,那一刻,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当他在夜深人静无数次地重复之後,随著他的念力驱动,这根烧火棍的的确确在移动著。
    “驱物”,这是青云门修真道法中如雷灌耳的一个词,是太极玄清道修炼至玉清境第四层境界的表现,更是每一个新近弟子在无数年修炼的日子中都在深心处重复念著、盼望著、努力著,而张小凡甚至於只敢在梦里才想著能达到这个境界,在师父面前争一口气,让师父开颜一笑。
    可是,这可能吗?
    张小凡拚命压抑住了自己,没有对任何人说起此事,而与此同时,他在试著用念力去驱动其他物体如厨房的锅碗瓢盆时,却没有任何动静,这也打击了他的自信心。
    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会出现这么古怪的情况?
    深夜梦回,他爬起凝视著这似乎注定与他纠缠不清,古古怪怪的烧火棍时,都能感觉到那一丝冰凉之气,在他身体里缓缓游荡。
    “当!”清脆的钟鼎声响了起来,吓了张小凡一跳,把他惊醒过来。转头一看,台下仍旧是那十几个朝阳峰弟子,白胡子老头仍然坐在那里昏昏欲睡,但是在台上对面,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男子,三十左右模样,正向自己微笑著看来。
    张小凡脸上一红,连忙行了一礼,道:“大竹峰弟子张小凡,向楚师兄请教。”
    楚誉宏微笑道:“不敢不敢,江山代有才人出,张师弟年纪虽轻,但大试在前,依然神色自若站在台上,毫无焦急神色,更无胆怯之情,比起我当年强得太多了,佩服佩服。”
    张小凡呆了一下,呐呐道:“不瞒师兄,我刚才其实是在发呆。”
    “哗”,台下一片哗然,那十几个朝阳峰弟子无不笑得打跌,楚誉宏也愣了一下,终於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又感觉不妥,强忍住道:“张师弟说笑了,呃,时辰已到,我这就向师弟讨教了。”
    张小凡心里一跳,一阵紧张,慢慢道:“请楚师兄手下留情。”
    楚誉宏笑而不答,看他样子似是成竹在胸,只见他右手一震,“匡啷”一声,一柄散发了淡淡黄光的仙剑祭起。
    “剑名「少阳」,张师弟,请。”
    张小凡向那少阳仙剑看了一眼,只见那剑上黄色光芒纯正温和,远远的便感觉精神一振,看来并非凡品。
    他暗地里吞了口口水,不觉面上有些发热,但终於还是伸手到怀中,握住了那根烧火棍,拿了出来。
    场中所有的人,楚誉宏和台下十几个朝阳峰的弟子,目光都落到了这黑呼呼的烧火棍上。
    一时无声。
    “哈哈哈哈……”不知是谁第一个笑了出来,打破了宁静,反正片刻之後台下笑成了一片,夹杂著不知道是谁怪辛苦地说道:“那、那是什么?”
    “我早就说过,大竹峰的人个个古怪,你别说,昨天那个瘦子用骰子法宝就成了笑柄,没想到今天,今天居然还有用烧火棍的人,真、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此刻就连台上的楚誉宏也忍耐不住,笑了几声才辛苦忍住,道:“张师弟,这就是、呵呵,是你的,呵呵,对不住,我控制不了,啊!这就是你的法宝吗?”
    张小凡听著身边之人笑成一片,脸色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本也知道用这根烧火棍太过难看,必定惹人耻笑,但偏偏其他事物不能驱动。
    而且他深心处也隐隐有那么一丝小小的、微微的希望,希望这真的可以证明他自己,所以到了最後还是把这烧火棍带了出来。
    可是,到了最後,这烧火棍带给他的,却还是别人的蔑视与嘲笑。周围的人大声笑著,张小凡低下了头,目光所及,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手中那根黑色而难看的烧火棍。
    他们笑著,大声笑著,一如临行前同门师兄们那样大声笑著,甚至连他深深念著的灵儿师姐也一般笑著。
    他低下了头,合上了眼。
    冰凉的感觉彷佛从身体深处幽幽叫唤了一声,缓缓在他身体里游荡。
    一个人,感觉最孤独的时候是什么?
    是不是独自面对著整个世界的冷漠,是不是独自面对著所有的耻笑?
    一个人的血,是冰冷还是沸腾?
    他霍然抬头,看著前方。
    这时,阳光正照在他的脸庞,没有人看清他的表情。
    楚誉宏手中的少阳仙剑,在台下的笑声与喝彩中,迸发出几乎可与此刻初升太阳比拟的光辉,灿烂辉煌,正气凛然。
    随著他法诀引处,一声断喝,少阳仙剑如煌煌日光,堂堂正正压了过来。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但张小凡的心里却寒冷如冰。
    不知为了什么,看著前方那团袭来的光明,在那一个瞬间,他忽然想起了许久以前的那个早上:他与林惊羽在野外度过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回到草庙村时,却看见了一片尸山血海。就在那个早上,他所有的幸福都失去了,他甚至感觉到自己被埋在了那片血海之中,拚命挣扎,妄想找到自己的亲人却终究无法可施,痛入心间。
    热气彷佛要炙伤了他的皮肤,他眼前却又浮现起那一个幽静的夜晚,碧水潭边,那一个美丽女子站在水边,与爱人紧紧相拥。
    “啊!”这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低低呻吟,莫名的痛楚竟这般强烈,以至於他完全忘记了迎面而来的光芒,却咬破了嘴唇,殷红的鲜血,轻轻滴落。
    落在那黑色的,玄青中带著红丝如血的烧火棍上。
    下一刻,他被那团太阳般灿烂的光芒吞没了。
    台下一片欢呼,朝阳峰弟子无不喜形於色,只有夹杂在他们笑声中的一声惊呼,显得那么刺耳。
    突然出现的曾书书无视於旁边十数道充满敌意的目光,大声叹息,为了这新交的朋友惋惜不已,可惜按大试规则不能帮忙,不然看他义愤填膺的样子多半便冲上台去了。
    就连坐在一旁的白胡子老头似也被曾书书惊动,瞄了一眼过来。
    台上,灿烂的金黄光芒与天际初升的阳光交相辉映,辉煌耀眼,楚誉宏心里一阵得意,这一刻连他自己也觉得修行已经达到了从未企及的巅峰,而他,在胜过了眼前这不中看更不中打的对手之後,必将高歌猛进,就算是最後折桂也未可知!毕竟,过了今天,也只是需要再胜四场而已。
    念及此处,他嘴角压抑不住地露出笑容,少阳仙剑光芒更盛,眼看著前方那少年在炽热的光芒中痛苦地皱起了脸,甚至咬破了嘴唇。
    忽然,就在此刻,他的心脏猛的一跳,就像有人在他身体里用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在所有人都看不清张小凡的这个时候,楚誉宏,这个站在张小凡对面的人,却透过自己少阳仙剑的灿烂光芒,看见他抬起了头,睁开了眼。
    那一双血红色,充满暴戾杀戮的眼神!
    一股无形未知的冰冷迅速扩展开来,楚誉宏眼看著那根黑色的烧火棍在这一刻似乎活了过来一般,黑气腾腾,棒顶端那颗圆珠更是青光大作,映在张小凡的身上,彷佛已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一切变化都发生在少阳仙剑的光芒之内,除了楚誉宏再也没人看见。
    楚誉宏惊骇之极,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冰凉气息就已藏在少阳仙剑光芒下缠上了他,他几乎立刻就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全身上下恶心欲吐。
    片刻之後,烧火棍上那颗圆珠发出的淡淡青光照在了他的身上。
    台下,曾书书紧张地看著被那团光芒包住的张小凡,一想到张小凡现在就像一只被烧烤的猴子(按常理应该想到是猪被烧烤,可不知怎么曾书书脑海中出现了猴子的念头),他几乎都不愿意再看下去了。
    相反,朝阳峰弟子们却都是鼓掌欢呼,乐不可支。
    便在此时,忽然间众人只听得台上楚誉宏一声大吼,少阳仙剑振天而起,光芒立刻消散,现出了张小凡的身影。
    而楚誉宏竟似乎身负重伤,连连後退,片刻之後,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他面上七窍竟同时都涌出血来,颤巍巍地伸出右手指著张小凡,好像想说什么,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後,只见他身子摇晃了几下,咚的一声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二章运气
    半晌,还是那白胡子老头最先反应过来,身子一闪便跃上擂台,来到楚誉宏身旁,仔细查看一番,却发现他全身完好,也无中毒迹象,倒似是被仙家法宝重创,内腑剧烈震动。
    他皱起眉头,站起身来,看向张小凡,不由得对这少年刮目相看,眼光顺便也瞄了瞄张小凡手中紧紧握著的那根黑色的烧火棍。
    “你胜了。”白胡子老头压下自己心头的疑惑,平静地道。
    台下朝阳峰弟子大哗,但事实摆在眼前,却是无话可说,只是楚誉宏败得太过莫名其妙,匪夷所思,明明胜卷在握,忽然间一声大吼就败了,实在让人接受不了。
    此时曾书书也看傻了眼,不过听到白胡子老头说了那三字,他便也冲了上去,跑到张小凡身边,重重一拍他的肩膀,大声笑道:“好小子,原来你是深藏不露啊!”
    张小凡霍然回头,面色如霜,冷冷地盯著他。
    那一双冰冷但却是黑色的眼眸!
    曾书书心里忽地感觉一寒,讶道:“小凡,怎么了?”
    张小凡被他一问,身子一震,似是想起了什么,目光登时柔和了下来,眼中那股奇异的冰冷感觉也消失不见,回复了平日里的感觉,似乎还带了些困惑,道:“没,没什么啊!我没事啊!
    怎么了?“
    曾书书瞪眼道:“你还问我怎么了,你干嘛不问我,你不知道你自己胜了这一场?”
    张小凡吓了一跳,讶道:“什么,我胜了吗?我居然胜了?”
    曾书书却是被他吓得更是厉害,脸色都白了一下,连忙伸出手在他额头量了量,道:“苦也,你该不会是刚才被那团火光给烧糊涂了吧?”
    张小凡抓了抓头,随即看到远处台上几个朝阳峰弟子抬著昏迷不醒的楚誉宏走了下去,其中几个还恨恨地看著自己。
    望著那些人越走越远,张小凡脑海之中,刚才斗法的场面一幕一幕都清楚地浮现出来。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著手中那根黑色的烧火棍。
    这难看的短棒安静地在他手中,一动不动,但在张小凡眼中,这陪伴了自己两年的烧火棍却从来没有这么陌生过,彷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幽谷之中,重现了那个恐怖的梦魇。
    “啪”,却是曾书书在一旁看张小凡怔怔发呆,用手中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道:“你想什么呢?”
    张小凡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把烧火棍收到怀中,道:“没什么,我们走罢。对了,你怎么会跑来看我比试?”
    曾书书瞄了一眼他收到怀中的烧火棍,道:“比试还没开始,我没事干就跑过来看你比试了,没想到居然看了一场好戏,咦,今天你那只三眼灵猴,你叫它什么来著……”张小凡介面道:“小灰。”
    曾书书道:“对,小灰,今天怎么没看见小灰啊?”
    张小凡摇头道:“一大早就没看见它影子,大概是和大黄又溜到哪去玩了。”
    曾书书“哎呀”叫了一声,满脸遗憾的样子,张小凡看在眼里,不由自主地猜想这家伙说是过来看自己比试,其实该不会只是想来看看小灰的吧?
    “哗!”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大大的喧哗,二人离了老远也听得真真切切,抬眼看去,只见在远处中央,青云门弟子团团围在“乾”台下边,惊叹声此起彼伏。
    张小凡还没反应过来,曾书书已然跌脚叫道:“糟了糟了,只顾著看你,却忘了最重要的事了。”说著拉著张小凡撒腿就跑。
    张小凡不明所以,边跑边问:“什么事?”
    曾书书一脸懊悔,道:“那里是陆雪琪在比试啊!”
    张小凡不禁莞尔,同时心中却不禁也有了一丝感动,抬眼向这只结识了短短两日的朋友看去,刚才在那冷清的擂台之下,看不到他的同门长辈,诸位师兄,却只有这个人在满是朝阳峰弟子的台下,独自站在他这一边。
    一阵温暖,从心里缓缓泛起。
    “曾师……书书,多谢你刚才过来看我。”
    正在飞奔的曾书书愣了一下,放缓了脚步,回头看了张小凡一眼,随即笑道:“呵呵,小事小事,你要是太感动了不如就把小灰……”“我们还是快走吧!”
    曾书书身子一侧,摇了摇头,跟著跑得像风一样快的张小凡跑去,嘴里还含糊咕哝了两句。
    二人跑到近处,却见一群一群青云弟子已然散开,多数人神色间都颇为激动,彼此间激烈争辩著什么。他们抬头向台上看去,只见台上空无一人,但木台伤痕累累,看来是已经结束比试了。
    曾书书眼珠一转,拉上张小凡左转右转,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不消片刻,便被他找到了目标──那一群风回峰的弟子。
    曾书书连忙靠了上去,那些风回峰弟子一看是他,都笑了出来,其中张小凡还有些印象的一个高个汉子笑道:“师弟,你不是说必看陆雪琪的吗?怎么跑得没影了?”
    曾书书乾咳一声,道:“我这不是,呃,不是有事嘛!对了,快说说结果如何?”
    旁边一个浓眉男子道:“不用说也知道了,有天琊在,就算是长门通天峰的段雷师兄也一样不是对手的!”
    曾书书讶道:“连段师兄也败给她了吗?”
    张小凡在一旁向曾书书道:“那个段雷师兄很厉害吗?”
    曾书书点头道:“是,段雷是近年来长门中很出色的人物,这次七脉会武他夺魁的呼声也是很高的。”
    那高个汉子摇头道:“那有什么用,你没看见,天琊神剑威力实在太大,蓝光闪了几闪,响了几声,段雷师兄就败下来了。”说到这里,他似乎意犹未尽,叹了口气,道:“说了你也不相信,到了最後,陆雪琪仍然没有把天琊神剑抽出剑鞘。”
    曾书书呆了一下,道:“那还比试什么,还有谁是她对手了?”
    高个汉子摇头道:“那也不尽然,天琊这等神物,便是不拔出剑鞘威力也是差不多的,倒是那陆雪琪一身修行道行,却真是了不得。”
    曾书书看了他一眼,道:“高师兄,你怎么知道的?”
    张小凡看了那高个汉子一眼,心中暗想,这个姓倒是名副其实,只听那高师兄道:“我也是听师父说的。”
    曾书书讶道:“我爹?”
    高师兄道:“是,刚才你没来的时候,师父也在这里看,末了嘴里念叨了一句,说是这女子只怕已把太极玄清道修到了玉清境的八层以上,便是到了第九层也未可知。”
    曾书书变了颜色,愣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张小凡心中奇怪,只觉得这曾书书明明从一见面开始就称自己并不在乎比试结果,但怎么看都十分在意。
    这时远处钟鼎声音传来,以高师兄为首的风回峰众似乎有人比试,纷纷往声响处走去,张小凡看曾书书还呆在原地,过去拉了他一下。
    曾书书惊醒,随即笑道:“完了完了,这下子我们可是彻底没希望了。”
    张小凡倒是真的满不在乎,道:“完了就完了,对了,你不是还没比试吗?”
    曾书书看了远处一眼,道:“我还没开始呢!不过也该过去了,你呢!准备去哪?”
    张小凡想了想,道:“我要过去找师父、师娘禀告一声,虽然我是侥幸取胜。”
    曾书书点了点头,道:“那你有空就过来找我吧!”
    张小凡点头应了一声,二人就此别过。
    张小凡转过身子,往人群另一头走去,听著身边走过的青云弟子口中大都谈论著刚才陆雪琪与段雷一战。
    找了半天,张小凡终於在西边找到了大竹峰众人,但远远的便望见田不易脸有怒色,面色铁青,张小凡一向对田不易十分畏惧,当下偷偷走了过来,田不易看了他一眼,便把眼睛转开,连问他结果也不问一下。
    苏茹与田灵儿还有其他的几位大竹峰弟子都在此处,只不见了大师兄宋大仁。张小凡瞄了众人一眼,见田灵儿还好,但诸位师兄脸上却满是沮丧,便悄悄问身边的杜必书道:“六师兄,怎么了?”
    杜必书看了田不易一眼,见他似乎没看著这里,悄声道:“刚才除了大师兄外,我们都有比试,结果只有小师妹一人胜了,师父正生气呢!”
    张小凡呆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苏茹站在一旁,见众弟子战战兢兢,田不易脸色铁青,摇头叹息一声,温声对刚回来的张小凡道:“小凡,你回来了,结果怎样?”
    张小凡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师娘,我,我侥幸胜了。”
    苏茹:“哦,没关系,输了就输了,就当见识一……”她的声音忽然小了下来,看著张小凡,讶道:“你刚才说什么?”
    众人包括田不易都同时回过头来看著张小凡,张小凡脸色一红,但生平第一次在众人目光注视下,特别是在苏茹身边的田灵儿惊讶的目光中,感觉到了一丝虚荣的兴奋,稍稍抬高声音,他看向田不易,道:“师父、师娘,我刚才,侥幸胜了。”
    众人哗然。
    大竹峰众人聚集在“坤”位台下,看著今日最後出场的宋大仁比试。台上,宋大仁与对手激斗正酣,“十虎”仙剑巨大的剑躯在半空中彷佛化出了无数只凶猛巨虎,发出地动山摇的巨响,一剑一剑向对手直劈了过去,占尽优势。
    然而在台下,大竹峰众人高兴之余,却依然无法接受张小凡所说的事实。
    “小师弟,你是说在刚才的比试中,本来你就要败了,不料对方那叫楚誉宏的家伙突然发了急病,流了满脸的血就昏了过去?”
    “是啊!四师兄,你和二师兄、三师兄、五师兄都问了我二十二遍了,怎么还在问啊?六师兄,你快劝劝他们吧!我说的真的都是实话。”
    杜必书:“……小师弟,你是说在刚才的比试中,本来你就要败了,不料对方那叫楚誉宏的家伙突然发了急病,流了满脸的血就昏了过去?”
    张小凡抱头,呻吟道:“……是啊!第二十三次了。”
    一旁的田灵儿嗔道:“你们干嘛这么逼他,小凡不会说谎的。”说到这里,她却也是摇了摇头,道:“不过小凡,你运气这么好,是不是有些过分啊!也难怪人家不信。”
    张小凡哑口无言。
    听著身後众弟子喋喋不休地唠叨著,田不易和苏茹却还一直看著台上。过了片刻,苏茹忽然低声道:“你怎么看?”
    田不易皱了皱眉,反道:“说是他凭本事胜的,你信吗?”
    苏茹笑了笑,道:“我们这个徒弟啊!运气真不是普通的好!”
    田不易哼了一声。
    “轰卤一声巨响,台上宋大仁大吼一声,只见十虎仙剑黄芒贯天,几乎映得人张不开眼来,如劈山斩海一般带著无敌声势杀了过去,对手终於抵挡不住,被这巨大力量击垮,口喷鲜血向後飞了出去。
    大竹峰众人欢声雷动,田不易的脸上终於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宋大仁走下擂台,回到众人之中,首先向田不易与苏茹见过,然後便是众人热情洋溢的祝贺。
    “呵呵,侥幸侥幸!六师弟你就不要说得这么肉麻了!咦,小师弟你也回来了,今天结果如何,没伤到哪里吧!唉!看你这样子,听大师兄一句话,你修道日浅,以後机会有得是,一场胜负别放在心上……呃,你们为什么都这样看著我?”
    田不易首先转过身走开,苏茹向这个大徒弟笑了笑,也跟了上去,宋大仁摸不著头脑,向众人问道:“怎么了?”
    田灵儿走到他身边对他说了一遍,宋大仁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张小凡畏惧地缩了一下身子,道:“大师兄,我知道我运气太好不是好事情,可事情它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宋大仁瞪大了眼睛:“……小师弟,你是说在刚才的比试中,本来你就要败了,不料对方那叫楚誉宏的家伙突然发了急病,流了满脸的血就昏了过去?”
    张小凡绝望地跌倒。
    这一日下来,青云门七脉会武仍然参加比试的只有十六人了,出乎许多人意料之外的,是一向式微的大竹峰居然在其中占了三人,远远胜过了往届。
    不管内部如何,但田不易对外可是脸上大大有光,这一日脸上都是笑呵呵的,看在众弟子眼里,私下议论纷纷。
    杜必书:“你们看师父高兴的样子,这下子可扬眉吐气了。”
    吴大义:“谁说不是呢!大师兄和小师妹的确给他老人家长脸了。”
    何大智:“说来惭愧,小师妹年纪虽小,却比我这个四师兄争气多了,以後前途不可限量啊!”
    郑大礼:“你们别忘了还有小师弟啊!他也进了第三轮了。”
    杜必书:“要不我们再来开赌,看小师弟再闯一关的可能有多大,你们敢不敢下注?”
    吴大义、何大智、郑大礼、吕大信:“我赌他输!双份!”
    杜必书:“……咳咳,咦,走著走著大师兄怎么不见了,啊!小师弟?小师妹?怎么搞的,人都上哪去了?”
    何大智想了一下,道:“小师弟和小师妹我不知道,但大师兄我倒猜到了几分可能……”众人对望一眼,齐声道:“小竹峰文敏师姐!”
    宋大仁老大一个个子,身子却突然莫名其妙抖了一下,文敏看在眼中,大感奇怪,道:“你怎么了?”
    宋大仁皱了皱眉,道:“不知道,身子上突然冷了一下。”
    文敏瞄了他一眼,嗔道:“你该不会是做贼心虚吧!”
    宋大仁立刻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连声道:“哪有此事,哪有此事!”
    文敏脸色放缓,但还是哼了一声,道:“那你偷偷一个人跑到我这小竹峰女弟子房间来做什么?”
    旁边传来一阵笑声,宋大仁尴尬地看了看周围,此时比试结束,小竹峰女弟子大都回来,一个个面带微笑,饶有兴趣地看著他。宋大仁脸色微红,岔开话题,道:“哦,……怎么没看见我小师妹啊?”
    文敏微笑道:“你那小师妹天生美丽,性子又活泼,早就被人约出去了。”
    宋大仁吃了一惊,讶道:“什么,被谁约出去了?”
    文敏摇头不语,却道:“你若是见到你灵儿师妹,还是劝她明日小心些吧!”
    宋大仁说起了田灵儿,便没有单独对著文敏那么尴尬,话语也说得流畅了些,皱眉道:“我知道小师妹明日就要和你们小竹峰的陆雪琪陆师妹比试了,我们两脉师长一向交好,应该不会有事的,再说了七脉会武,也不过是比试切磋一下。”
    文敏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师娘苏师叔自然是与我师父很好的,但我师父看你师父却是大大的不顺眼,只怕到现在还在怪你师父拐跑了我们苏师叔呢!”
    宋大仁一窒,还待说些什么,却见文敏又看了周围的小竹峰女弟子一眼,只见诸女子都安静了下来,看著这里。
    宋大仁讶道:“怎么了?”
    文敏看著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道:“宋师兄,陆师妹与我们是不一样的,她性子有些古怪,但师父却十分宠爱於她。上了擂台之後,一切就不好说了。”
    宋大仁脸色一变,道:“怎么?”
    文敏闭上了嘴,没有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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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7楼 发表于: 2007-07-27
第三章自尊
    “小凡,你不是说要找小灰和那只大黄狗吗?怎么带著我走到厨房来了?”曾书书跟在张小凡背後,走进了厨房唠叨个不停。
    张小凡向厨房里仔细看去,只见这里不知比大竹峰的厨房宽敞了多少倍,光线也明亮的多,他一边注意看著,嘴里道:“虽然我从一大早就没看见它们,但我猜多半就在这里了!”
    曾书书耸了耸肩膀,道:“不可能,你把三眼灵猴看成什么了,那可是天生灵物,与人比起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么看你的样子把它当作贼一般似的,而且还是贪吃的那种贼……啊!”
    在曾书书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张小凡从厨房角落的一个罐子背後把小灰给拎了起来,小灰被他拎在半空,“吱吱”尖叫不止,随後从罐子背後跑出大黄,冲著他二人大声吠了起来。
    张小凡看了曾书书一眼,曾书书一脸哭笑不得的模样。
    把小灰抱在怀中,张小凡骂了一句:“死狗,别叫了,想让人来抓我们啊?”
    大黄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看了缩在他怀中的小灰,狗嘴里“呜呜”轻哼了几声,便没了声音。张小凡看了周围一眼,见事物大都完好未动,看来这两个小偷还未得手,不由得十分庆幸,连忙抱著小灰往外走去。
    走了两步,发觉大黄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却见大黄夹著尾巴跑到刚才那罐子後鼓弄两下,然後叼著老大一块肉骨头跑了过来。
    张小凡瞪了怀里的小灰一眼,小灰咧著猴嘴,呵呵傻笑。曾书书在旁边看在眼里,大摇其头。
    二人带著猴狗偷偷摸摸出了厨房,生怕被人发现,那一生污名可就再也洗刷不了了,好不容易跑到远处,二人这才松了口气。
    张小凡喘了一会,道:“对了,刚才还没恭喜你呢!又胜了一常”曾书书却全不在意,一双眼睛只仔细端详著他怀里的小灰,道:“那有什么,反正迟早也要败在别人手下……小灰身上怎么这么脏啊!你几天没给他洗澡了?”
    张小凡愣了一下,道:“从来没洗过。”
    曾书书似要晕倒,以手击额道:“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它!”
    张小凡心里大是不以为然,暗想这猴子整日爬上爬下,哪里洗得乾净,但看曾书书一脸心痛的样子,知道在这个问题上此人不可理喻。
    他乾笑一声,岔开话题,道:“对了,你知道吗?明日第三轮的比试中,陆雪琪的对手是我师姐田灵儿呢!”
    曾书书果然一愣,道:“是你师姐啊!就是用琥珀朱绫的田灵儿吗?”
    “是啊!”张小凡伸手到正爬上肩头的小灰头上摸了摸,道:“这两天那陆雪琪风头很厉害,我有些当心我师姐了。”
    曾书书点头道:“说的也是,别的不说,单是陆雪琪手中那柄「天琊」就让人受不了。”
    张小凡有些担心,道:“书书,你说我师姐会不会有危险,你看陆雪琪第一场比试就毁了对手的仙剑,第二场听说那个长门的师兄也伤得不轻呢!”
    曾书书瞪了他一眼,道:“你倒是多心,我看你那个师姐道行比你高得多了,你还是担心自己吧!往後下去那是一个比一个厉害,照你自己说你连太极玄清道玉清境的第三层也没修炼,到时还不给人一剑劈死……把小灰给我抱抱。”
    张小凡犹豫了一下,把小灰递了过去,曾书书喜滋滋地把它抱在怀中,小灰却是大为不满,“吱吱”尖叫。
    张小凡叹了口气,道:“你说得是,师姐道行高深,人又漂亮,有那么、那么多人喜爱,哪里轮得到我去关心她?”
    曾书书把小灰抱得紧紧的,眼睛直瞪著看,生怕少看了一眼就吃亏似的,口里漫不经心地道:“你知道就好,还是想想明日里怎么保命才是。我可是跟你说了,明日你那个对手,我风回峰的彭昌师兄的道行,绝对不是今天那个楚誉宏可比的,尤其是他修炼的那柄仙剑法宝「吴钩」,是用千年火铜所铸,厉害著呢!”
    张小凡苦著脸,愁眉不展,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法宝满身,我有什么办法?”
    曾书书眼也不抬,还是看著小灰,迈开脚步向前走去,道:“小灰,跟我回去,我拿两串香蕉给你,好不好?呃,小凡,你刚才说什么来著?”
    张小凡和他并肩走著,叹息道:“真羡慕你们可以驱用法宝,那是什么感觉啊?”
    曾书书耸了耸肩膀,道:“还不就那样,修炼仙剑时间久了,自然而然法宝就会和你有些感应,以此为凭,以念力灵力驱动法宝,上天入地,开山劈海那就随你了。”
    张小凡在旁边怔了一下,道:“感应,是不是一种凉丝丝的感觉啊?”
    曾书书一双眼睛都放在小灰身上,随口答道:“不一定,看法宝的材质了。”
    张小凡想了想,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放弃自己脑海中的妄想,道:“书书,你说像天琊那般神物,当初也不知是怎么打造出来的,场面一定很壮观吧?”
    曾书书奇怪地看了张小凡一眼,道:“我怎么知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传说的神物。”说著又低下头看著小灰,也不管小灰一脸怒气,眉开眼笑地摸著小灰的毛,嘴里道:“不过要说感应啊!以前我从古书中看过,真正与修真之人心意相通的法宝,倒也不是这些所谓的神物奇珍。”
    张小凡讶道:“那是什么?”
    曾书书道:“是一些用主人自身精血炼化造出的法宝,以血为媒,法宝往往带了魔戾之气,但与主人却有血肉相连的感觉。虽然书上说这些都是邪道,炼出的也多是凶煞邪物,正道不为,但这些法宝只能是拥有主人血气的才能驱用,不像我们现在修炼的这些法宝,落到了道行高深的前辈手中便被降服……咦!”
    曾书书停了脚步,发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回头一看,却见张小凡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站在他身後怔怔地看著他,脸色大是古怪。
    曾书书心下奇怪,道:“怎么了,小凡?”
    张小凡身子一震,勉强露出笑容,道:“没、没什么。”
    曾书书多看了他一眼,以为他正担心明日比试,笑著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吧!我已经和彭师兄说过了,明日比试,他不会对你下重手,还让你败得体面些,让你可以在师父、师娘面前交差。”
    张小凡的样子似乎心不在焉,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哦,多谢你了。”
    二人向前又走了几步,曾书书忙著端详怀里的小灰,张小凡却似是满腹心思,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小灰似是再也忍受不了曾书书那非人目光,怒叫几声,伸爪向曾书书抓去,曾书书见从刚才开始小灰就颇为老实,一时放松了警惕,冷不防又被它偷袭,这一次却实在躲不过去,白白净净的脸上登时多了几道伤痕,疼得他一下子松开了手。
    小灰重得自由,高兴雀跃,却没有回到张小凡身边,而是窜到地下飞快地向前跑去,三步两步跑到正迎面走来的两人前,“飕”的窜到一人身上。
    张小凡愣了一下,抬眼看去,只见那女子笑容如花,站在白云飘渺间,衣衫轻动,腰间红绫,清丽无双,正是田灵儿。
    他心中顿时涌上一阵欢喜,正要开口,忽然间全身热血又冷了下来,直寒入了心里,在田灵儿身旁,站著一个玉树临风的潇洒男子,不是齐昊又是谁人?
    这时田灵儿也被吓了一跳,平日里小灰都只缠著张小凡,没想到今日突然变了性子,和自己亲热起来,大大的意想不到。
    其实在她心里,也颇喜欢这只聪明伶俐的猴子,当下抚摩著小灰,冲著这里笑道:“小凡,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小凡面无表情,低声道:“我和朋友来这里走走。”
    站在田灵儿身旁的齐昊看了曾书书一眼,嘴角露出笑容,拱手道:“曾师弟,我们又见面了。”
    曾书书不敢怠慢,回礼道:“齐师兄,你好。”
    田灵儿看了看他们,讶道:“你们认识吗?”
    齐昊微笑道:“曾师弟是风回峰曾师叔的爱子,家传渊博,道行高深,这一次七脉会武可是我们的大敌呢!”
    曾书书笑了笑,道:“齐师兄你名动青云,青云门下年轻弟子自然以你为尊,我岂敢放肆!”
    齐昊大笑,道:“曾师弟太过奖了,不敢当不敢当。”
    田灵儿见张小凡神情有些异样,走了过来,道:“小凡,你怎么了?”
    张小凡摇了摇头,道:“师姐,你明日就要和小竹峰的陆雪琪比试,千万要小心啊!”
    田灵儿微微一笑,转头向齐昊看了一眼,齐昊微笑不语,田灵儿报以笑容,随即转过头来对张小凡道:“我心里明白,这不,齐师兄道行高深,人又热心,因为和我有些投缘,特地约我出来指点我一些明日比试要点呢!”
    张小凡低下头去,许久,涩声道:“师姐,明日你比试时我也正好要与风回峰的彭师兄比试,不能为你喝彩了,你自己小心些!”
    田灵儿满不在乎地道:“没关系,小凡,爹和娘都说过了要去看我的比试,再说了……”她脉脉含情地看了齐昊一眼,又道:“齐师兄也会去看我比试的,以他高深修行,经他指点,我一定不会败的。”
    齐昊在远处笑道:“那我可不敢保证。”
    田灵儿回过头来,冲著他瞪了一眼,随即又忍不住笑了出来,白玉也似的肌肤欺霜胜雪,微微透出淡淡粉红,明艳之极,几乎让人看呆了眼。
    只是曾书书站在一旁,却分明看到张小凡的眼光脸色都迅速黯淡下去,几乎没有了丝毫生气,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夜已深,冷月高悬天际。
    云海之上,悄无人声。一个孤单影子,徘徊在冷冷月光之中,在淡淡云气虚无缥缈间,漫无目的地走著,走著。
    不知不觉,他走上了虹桥,又来到了那湾碧水潭边。水平如镜,波澜不惊,倒映著满天星斗,都落到水里一般。
    良辰美景,美不胜收。
    但这人却似乎丝毫没有注意这些,只呆呆站在水边,看著水面,彷佛回忆著什么,许久,他的身子忽地一抖,双手紧紧握住,看去很是痛苦的样子。
    然後,他缓缓转头,看向虹桥边上的那一片黑暗的小树林,慢慢走了过去。
    月光照在张小凡的脸上,有几分凄清。
    是不是应该,永远站在这个黑暗的角落,静静地看著别人幸福,品尝著自己的痛苦!
    远处,隐隐有脚步声传来。
    黑暗,悄悄蛰伏在这片小树林中。
    “这么迟了,掌门师兄叫我们来是为了什么?”随著声音,六个身影出现,张小凡躲在暗处,大吃一惊,那是青云山除通天峰外的六脉首座,田不易也在其内,说话的是朝阳峰首座商正梁。
    走在最前头的苍松道人道:“听说今日掌门师兄已用通灵术与灵尊试了一下,只怕是有些发现了,要我们前去商议。”
    “灵尊”水麒麟乃是青云门镇山灵兽,关系极大,众人听了都不再言语,面色凝重,片刻之後,便行得远去了。
    待这些高人走了好久,张小凡才敢从小树林中走了出来,下意识地看了看碧水潭,只见水面平静如常,那灵尊看来早就在水里睡了。
    他抬头怔怔地看著天上冷月,正想回去,却又伸手从怀中拿出了那根黑色的烧火棍。
    日间曾书书的那番话给了他很大的震动,令他惊疑不已,但此刻他脑海中却全然没有什么其他念头,只浮现著灵儿师姐与齐昊站在一起般配的模样。
    他的心里,一直如被针扎一般,而到了现在,却已变成了麻木,空空荡荡,彷佛三魂七魄都散去了。
    缓缓拿起烧火棍,在玄青色的表面下,一条条细小的血红色小线清晰可见,如血丝一般,满满分布在棍子全身,连顶端上那颗珠子里也有。
    这是不是我的血呢?
    张小凡在心里这般想著,在听到曾书书话的那一刻,他几乎立刻涌起了把这烧火棍丢掉的冲动,然而,随之而来的齐昊、田灵儿,却给他心里更大的冲击,令他丝毫不在意这所谓的邪物了。
    “哼!”他低低地苦笑:“就算是邪物,那也是威力绝伦的法宝,我又哪有那么好的命,配得上这些东西,和我在一起的,不就是根难看的烧火棍吗?”
    冰凉的感觉,缓缓从烧火棍上泛起,在他身体里游荡著,彷佛在安慰著他。
    “法宝?法宝?”
    张小凡咬紧了牙:“我算什么东西,怎么会用法宝?”说到後面,他的声音都带了几分哽咽,就连那股冰凉气息,也似乎被他这股悲伤惊动一般,一跳一跳的感觉,似乎活跃了起来。
    张小凡感觉到了,却全然不放在心上,只当是山风吹来身子冷了。
    他缓缓抬头,看著手中的烧火棍,脑海中泛过了当年与田灵儿一同去那幽谷中的情景,一时间恍如隔世。
    烧火棍玄青色里的那条条血丝,缓缓亮了起来,像是感应著什么。
    张小凡无意间看到,心里咯登一下,吃了一惊,同时想起了白天曾书书的话。在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
    闭上了眼。
    刹那之间,那冰凉的感觉走遍全身却没有丝毫寒意,四下无声但深心处竟是这般清晰地听到一声狂吼,彷佛九幽之下无数冤魂的嘶喊,带了无尽怨气,腾腾而起。
    白骨,鲜血,厉啸,血腥!
    张小凡霍然睁开双眼,大口喘息,然而,就在片刻之後,他屏住了呼吸。
    他的手平平铺开,手指或伸或曲,握成法诀形状,而黑色的烧火棍此刻已飞离了他的手掌,凌空伫立在半空中,黑气腾腾,青光大放。
    在烧火棍的前方,小树林前头正对著他的一棵原本生意盎然的树木,在这片刻间已完全枯萎,枝叶零落,像是被什么东西在瞬间吸去了所有的生命。
    张小凡生平第一次地感觉到,自己与这烧火棍如此亲密无间,尽管那棍子停在半空,但隔著这段距离,他却分明感觉到自己正握著它,那股熟悉的冰凉之气也前所未有地强大起来,在那之中,彷佛还有丝丝莫名的清新气息,从那黑棒中吸来,走遍全身。
    就在此时,张小凡身後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低沉呼啸,他在惊骇中转头,只见碧水潭里水波突然大乱,似是有什么东西受了惊动。
    他再不多想,下意识地撒腿就跑,迅速跑到了虹桥之上,头也不回,往前跑去,直到跑过了虹桥,来到了云海,感觉不到身後有什么异样了,这才停下大口喘息。
    许久,他再一次地凝视著手中那根黑色的烧火棍,此刻,那烧火棍却一如往日,平平淡淡,难看而安静地躺在他手中。
    隔日,青云门七脉会武进入了第三轮。
    十六位青云弟子,正好分布在八座擂台之上,同时比试。大竹峰三人中,张小凡被安排到“坎”位台上比试,宋大仁在“离”位台,至於田灵儿与陆雪琪这一场比试,被安排在了最大最显目的“乾”位台上比试。
    按张小凡认识才三天但已混得极熟的朋友曾书书的说法,在擂台安排上,青云门那些老家伙大有问题,其实说也难怪,陆雪琪与田灵儿这一场比试可是万众瞩目。
    身怀“天琊”的陆雪琪就不用说了,这几日里青云门年轻弟子凡是她出场比试,必定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而大竹峰田灵儿本来在青云门中就有早慧名声,这两日更是大显身手,连克强敌,众皆瞩目,而且模样也是清丽无双,与陆雪琪一时瑜亮,好事者在私下多有评论。
    今日这两位青云门近百年来最出色的年轻女弟子过早相遇,长辈中或有惋惜之情,但年轻弟子们却无不欢欣雀跃,早早就把乾台围得如铁桶一般。
    宋大仁与张小凡都站在田不易身前,向他道别,田不易看了看宋大仁,道:“今日你的对手是长门的常箭,此人性子坚忍,修道多年,道法上防御极强,正好与你修炼的仙剑十虎相反,你要小心了。”
    宋大仁恭恭敬敬地道:“是,师父。”
    张小凡心里一动,觉得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想了一会才回忆起那是五年前他初次上山时,就是常箭引著他与林惊羽到玉清殿上的。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觉又有些挂念林惊羽了,听说昨日这儿时好友也胜了第二场,实力出众,为众人视为奇才,只是自己没空过去祝贺於他。
    田不易转眼看了看站在宋大仁旁边的张小凡,这出人意料的小徒弟低著头站在那里,一声不吭。田不易皱了皱眉,道:“老七,你也小心一点,如果不行认输也没关系,注意别伤到了。”
    张小凡身子一震,旁人却看不出他内心什么感觉,只低声道:“是,师父。”
    宋大仁向远处看了看,对田不易道:“师父,时候不早了,我与小师弟去了。”
    田不易点了点头,站在一旁的苏茹微笑道:“一切小心。”
    宋大仁应了一声,与张小凡向圈外走去,一路之上,他隐隐觉得今日这小师弟似乎不大对劲,闷声不响的不像往日,便向张小凡道:“小师弟,你今天怎么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紧张了?”
    张小凡看了大师兄一眼,强笑了一下,却没有回答。
    宋大仁开朗地笑了一下,道:“你别想得那么多,胜负也别看得太重,虽然师父师娘他们很爱面子,但绝不会怪罪你的,知道了吗?”
    “是。”张小凡应了一声,心里却暗自念了一句:他们对我没有任何期望,自然不会怪罪我了。
    宋大仁点了点头,这时二人走出了人群,挤进来不容易,出去倒是颇为轻松,宋大仁呵呵一笑,道:“小师弟,我们要分开走了,祝你好运,希望待会你再胜一常”说完也不待张小凡有何反应,自己倒哈哈大笑起来。
    张小凡微叹一声,向自己比试的擂台走了过去。
    “坎”位台下,风回峰弟子大都在此,张小凡从中还看到了那高姓师兄一帮人。风回峰是青云门中一大支脉,弟子人数超过了两百人,仅次於长门通天峰和龙首峰。
    很显然风回峰众人从曾书书那里听到了什么,一个个神情轻松,看到张小凡居然还很友好地微笑点头。
    不知为什么,张小凡突然觉得前方所有人和善的笑容都那么讨厌,都是对自己的一种蔑视。
    他面无表情的走上了擂台,身後台下,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这一次,甚至连曾书书也不在了,因为他自己也要比试。
    可是就算他来了,也应该要为同脉的师兄喝彩吧!
    张小凡的心中,忽然涌出了一阵说不出的寂寞,站在这高高的擂台之上,遍观围在台下的无数目光,却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究竟为了什么,为了什么,总是要一个面对著所有人,连一个朋友也看不到!
    十六岁的少年,在心里默默呼喊,倔强地咬著嘴唇,低下了头。
    山风徐徐而来,拂过脸畔。
    “当!”
    近处远处的钟鼎声几乎同时响了起来,回汤在通天峰顶,远远的传了开去。张小凡心里一跳,第一个念头却是:灵儿师姐应该也开始比试了吧!她可不要受伤了。
    随即他心中一酸,暗道:“她受不受伤,哪里轮得到你来管,别说师父、师娘都在那里,就是那齐昊也说了在尽快解决了对手之後立刻赶去。嘿嘿,尽快解决了对手,好威风,好自信啊!
    真是把对手视若无物……“
    他心里这般想著,倒忘了自己也身处擂台之上,直到站在他对面的对手大声叫到了第三声:“……张师弟!”
    张小凡猛然惊醒,抬头一看,却见对面不知什么时候站著了一位风回峰的师兄,身材高大,神情倒是颇为温和,只是此刻看见张小凡发呆,表情便不由自主地有些古怪。
    张小凡面色通红,只听台下亦是一阵哄笑。
    彭昌微笑地拱手道:“在下风回峰弟子彭昌,请张师弟赐教。”
    张小凡连忙回礼,道:“大竹峰门下弟子张小凡,见过彭师兄。”
    二人见过礼,彭昌微微一笑,上下打量了一下张小凡,随後压低了声音,道:“张师弟,你的事曾师弟都已经和我说过了,我……”张小凡身子一抖,忽然间不可抑制的冲口而出:“彭师兄,请你放手过来吧!”
    彭昌一愣,仔细看了看张小凡,半晌,收起笑容,点了点头,右手在身前划过,“铮”的一声,一柄散发了红色光芒,几乎像是被燃烧的火焰包围的仙剑祭了起来。
    “此剑「吴钩」,以千年火铜所铸,请张师弟赐教。”不知为何,彭昌整个人神色严肃,气度森然,倒是像对一个势均力敌的大敌说话一般。
    张小凡隔了老远,便感觉到那炽热之气扑面而来,而这股火热气息强猛刚烈,与昨日朝阳峰楚誉宏的少阳仙剑的温和正气截然不同,多了几分霸道。
    张小凡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甚至於在想到了待会将要面对的结果时紧张得连身子都有轻微的颤抖,但他咬紧了牙关,竭尽全力控制自己,从怀中拿出了那根黑色的烧火棍。
    台下,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哄笑。
    张小凡如被针刺了一般,身子抖了一下。
    站在他对面的彭昌却没有笑,看了一眼那黑色的烧火棍,正色道:“张师弟,请!”
    张小凡看著这个对手,在那燃烧的火焰背後,彭昌就如上古火神一般,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炽热的火焰令空气中飘起了阵阵烟气,连他的脸看去都有些模糊了。
    紧紧握住了黑棒,张小凡再一次感觉到那血肉相连的感觉,彷佛是知道了主人的心情,那一股冰凉的感觉又一次地沸腾起来。
    黑色而难看的烧火棍,慢慢地腾空而起,离开了他的手掌,散发出玄青色的光芒,虽然难看,虽然微弱,但它伫立在半空之中,面对著前方彷佛势不可挡、无所不能的强大火焰,它,和它的主人,却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之意。
    一个人,一根烧火棍,面对了整个世界!
    台下,哄笑声慢慢平伏了下来,人们不知道为了什么,屏住了呼吸。
    那团巨大的火焰越来越盛,让人不知道它究竟是烧什么才燃烧的如此旺盛,远在台下的风回峰弟子们都感觉炽热逼人,修为浅些的弟子甚至都向後退去,一些与曾书书交好,知道内情的如高师兄等人都变了脸色,谁都看出彭昌此刻哪里像是手下留情,完全是一副全力施为、生死相搏的样子。
    火龙越发的大了,张牙舞爪几乎覆盖了擂台上空。
    远远看去,站在台上的张小凡,衣衫裤子,甚至连头发眉毛的末梢,竟都似有了枯焦迹象,可以想像他此刻身处熔炉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那少年站在那里,脸上虽有痛楚却毫不退缩,眼中纵有畏惧却那般狂热,深心里的火焰,彷佛也在他眼眸燃烧。
    一声呼啸,巨大的火龙扑了过来,要吞噬尽世间所有。
    彷佛一个瞬间,却凝固了一生岁月。
    张小凡仰天长啸,烧火棍青光如许,冲入了火焰之中。
    巨响厉啸,在熊熊焚烧的火焰之中,震耳欲聋。
    台下,高师兄等人面面相觑,半晌,跌脚叹息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四章坚持
    “好!”
    掌声雷动,“乾”位台下,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所有人都在大声呼喊,为了台上那两道美丽身影疑迷不已。
    琥珀朱绫的霞光万丈,天琊神剑的无尽蓝芒,将这里映得彷佛人间仙境,美丽异常。但更美丽的,却是穿来飞去的两位年轻女子,这一场比试从早上直到现在,一个时辰过去了,双方还是未分胜负。
    尤其是大竹峰的田灵儿,在陆雪琪天琊神剑之下,居然有攻有守支撑了这么久还未露败象,让人大感惊奇。
    场下,田不易、苏茹、水月大师等两脉前辈高人都在台下就不用说了,就连掌门道玄真人也坐在椅子上,观看著精彩的比试,嘴边还露出微笑,频频点头,意甚欣慰。
    田不易与苏茹亲情连心,更是紧张,但看田灵儿道法灵动,丝毫不落下风,心下也放宽了些。田不易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见她神情紧张,轻声道:“放松些,灵儿没事的。”
    苏茹转过头看了丈夫一眼,微微笑了一下,转头又向台上看去了。田不易微微摇头,忽然间发觉身後围观的弟子,甚至再远处的其他各脉弟子都是一阵骚动。
    他转头看去,片刻间以他修为之深,也呆了一下。
    在人群自动让开的一条窄窄通道里,张小凡缓缓走了过来,浑身衣衫尽数烧焦,甚至有的地方还在冒著轻烟,脸上、手上、身上到处都是大块大块的焦黑,一股刺鼻的味道迎面而来。
    所有人都看得出他走得很辛苦,彷佛每走一步都用尽了他全身力气,但不知为了什么他依然执著地向前走著,走著。
    田不易就这么看著自己最小的弟子慢慢走了过来,一声不吭地,他矮胖的身子离开了座位站了起来,苏茹感觉到了什么,奇怪地看了丈夫一眼,随即发现不对,顺著他目光看去,顿时脸色一白,立刻也站了起来。
    这时,更多的人都看向这里。
    张小凡走了田不易的面前,田不易看著这平日里自己最忽视的弟子,看著他不知所谓的倔强,心中却忽然涌起一阵无法遏制的愤怒,这怒气是如此之强,以至於他虽然竭力压抑但所有人还是听出了他的愤怒:“老七,是哪个家伙竟如此伤你,难道胜了还不够吗?”
    苏茹身子一震,听出丈夫居然为了这往日看不起的小弟子而动了真怒,有些担心,拉了田不易一下,但眼光随即又落到了张小凡的身上。
    两旁,大竹峰门下的众弟子,因为太过惊愕,都呆在了原地,忘了去扶小师弟一把。
    台上,陆雪琪与田灵儿激斗正酣,法宝在空中飞来飞去,仙气凛然。
    张小凡深深往那台上看了一眼,然後看向了身前的师父,看到了他肥胖脸上的怒容,彷佛还有那么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关怀。
    他精疲力尽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的,师父,我胜了。”
    说完,他只觉得头脑中一阵眩晕,刹那间天昏地暗,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张小凡跌倒在地,不省人事,但他昏过去之前所说的话,却让大竹峰上至田不易下至诸弟子都呆住了,片刻之後,田不易等人反应了过来,扶起了张小凡。
    田不易细细察看了一番,发现这小徒弟身上几乎像是被大火烤过一般伤痕累累,但内腑五脏倒没有什么大碍,昏过去多半是力竭所至,也不知道刚才那场比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沉吟一下,眼角余光便看到周围越来越多的人都看向这里,他不愿站在这里被众人看戏,当下抱起张小凡,对苏茹低声道:“我带老七回去,你在这里看著灵儿。”
    苏茹眉头紧皱,但还是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双眼紧闭的张小凡,脸上的焦急神色再也掩饰不祝旁边大竹峰诸人也围了过来,杜必书道:“师父,我也陪你去吧!”
    田不易摇头道:“不用。”
    此刻,连道玄真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道:“田师弟,这是你门下弟子吗?怎么了?”
    田不易淡淡道:“他学艺不精,受了些轻伤,我带他去治疗一下,失陪了。”
    道玄真人点了点头,转过身子,又看向台上那场精彩的斗法。随著田不易抱著张小凡走出人群,这件事也迅速平伏下来,人们重新为台上的两位美女而激动,只有少数站在人群外围的年轻弟子,不经意间发觉,风回峰一脉的弟子大都脸色铁青,三五成群地向远处汇集过去。
    如果张小凡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看出,那里是曾书书比试的地方。
    九幽之下,阎罗殿堂,到处是熊熊燃烧的大火,炙烤著哭泣嘶喊的人们,血腥焦臭,闻之欲吐,张小凡只觉得天旋地转,但只在片刻间,他忽然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一个平静的小山村,清风如许,淡淡怡人。
    然而一声惊雷,响彻天际,天空乌云如山,如怒海波涛汹涌澎湃,转眼之间,和蔼亲切的村民变作了如山的死尸,安宁的小村成了人间地狱!
    “不!”
    他竭尽全力地呼喊,绷紧了全身肌肉,一阵钻心的疼痛,从他胸口传来,令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全身颤抖,惊醒过来。
    “啊!醒了,小凡醒了。”熟悉得几乎是刻在深心处的那个声音,第一时间响了起来,带了几分担心与欣喜。张小凡睁开眼睛,便看到了田灵儿。
    彷佛,又回到从前,她一身红衣,腰间依然缠著琥珀朱绫,秀发柔顺的从她白皙的脖子披下,衬著她有些苍白的脸,还有那明亮的眼眸,纯净的眼瞳,张小凡甚至从那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师姐!他在深心处一声呼喊。
    张小凡看著她,连眼睛也没有眨,如果这一刻成了永恒,那该多好!
    屋中,大竹峰众人都围了过来,田不易上前替他把了把脉,点了点头道:“好了,没事了。”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一个个都露出放心的笑容。
    张小凡向四周看了一眼,只见大竹峰众人都在这里,自己正躺在房间里的床上,各位师兄都站在地下,田不易与苏茹坐在床前椅子上。
    “怎、怎么了?”
    田灵儿微笑道:“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白天你与风回峰的彭昌比试,回来就晕了过去,吓了人一大跳,还好没什么大碍。”
    张小凡动了动身子,果然身上除了有些疲累之外,只有胸口有些疼痛,其他的地方都已没什么事了,不由得讶道:“怎么会这样,我明明身上都……”田不易截道:“那些烧焦的不过是皮外伤,用我青云门秘制灵药擦了便好,你现下身上只有胸口处受了一记重击,但骨头经络都未移位震动,休息几日便好了。”
    坐在一旁的苏茹笑了一下,道:“小凡,你还不谢过师父,这次若不是他亲自施救,光外伤你起码也得养半年了。”
    张小凡吃了一惊,心里大是诧异,但感激之情仍是溢於言表,低声道:“弟子无能,又拖累师父了。”
    田不易哼了一声,面色转冷,道:“你哪里无能了,现在大竹峰最有能耐的就是你了!”
    张小凡又是一惊,不知道田不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得道:“师父,我,不,像师姐,啊!还有大师兄诸位师兄他们都远胜於我,我不敢……”他说著说著声音却小了下来,只看著站在他身前的诸位师兄和田灵儿此时脸色都有些古怪,尤其是站在众人身前的大师兄,今天面色看起来特别苍白,整个人不复平日里生气勃勃,看著竟是摇摇欲坠的样子。
    苏茹叹了口气,道:“大信,搬张椅子给你大师兄坐吧!”
    吕大信连忙应了一声,从一旁拿了张椅子放到宋大仁身边,宋大仁本想拒绝,但身子摇了几摇,终究还是坐了下来,大口喘气。
    张小凡看呆了眼,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宋大仁苦笑一声,却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老四何大智道:“小师弟,现在七脉会武到了第四轮,我们大竹峰只剩下你一人了。”说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向周围看了一眼。
    张小凡整个人都呆了一下,随即想起什么,转头向坐在床头的田灵儿道:“师姐,那你也……”田灵儿神色一黯,低声道:“我也败了。”
    张小凡看著她神色间一片失望,心中一痛,但此时此刻,却容不了他胡思乱想了。
    田不易上上下下打量了张小凡一番,沉下了脸,道:“老七。”
    张小凡心中一跳,只听著田不易这话里似有隐隐怒意,再看师父脸色极是难看,便不由自主地有些畏惧,道:“是,师父,有什么……”也不待他说完,田不易盯著张小凡,断然道:“你这一身道法修行,是怎么来的?”
    张小凡脑袋中“嗡”一声大响,张大了口,一时竟不知如何说话。
    他往屋中所有人逐一看去,只见平日里熟悉和蔼的师兄们此时也保持了沉默,看著自己的目光中都有疑惑之意。
    这也难怪,一个平日里其笨无比的小师弟突然一鸣惊人,任谁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接受。
    在田不易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下,张小凡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有那么一刻,他几乎要冲口而出告诉师父,他背地里修炼著一种别派功法,然而,话到嘴边,他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他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不知世事的无知少年了,平日里在同门师兄的谈话中,他早就知道了天音寺的鼎鼎大名,也知道了那个夜晚里,那个名叫普智的枯瘦老和尚的真正身份。
    这些年来,他独自修行著“大梵般若”功法,但在内心深处,对普智的感激之情从未稍减。
    “我,不,弟子愚笨,这些年里修真进境一直进展不大,”张小凡低下了头,不敢面对田不易的目光,斟言酌句慢慢地道:“前些日子,弟子突然发现能够驱动些事物,但弟子自己都不能置信,所以、所以不敢禀告师父、师娘,没想到……”田不易冷笑一声,道:“没想到这次却一鸣惊人,大出风头!”
    张小凡连忙道:“不,不是的,师父……”田不易岂是这么好蒙骗过去的,当下冷冷道:“你说你能驱动事物,但这至少要有玉清境第四层的修行,我问过大仁,他只传了你第二层的法诀,那你可否告诉我这个孤陋寡闻做师父的,你究竟是如何绕过第三层修炼至第四层境界的呢?”他说到最後,话声已是冰冷无比,带了几分煞气,听得众人都变了脸色。
    张小凡不说话了,房间里一片寂静。
    许久,就在田不易脸色越来越是难看,众人担忧之情越来越重的时候,张小凡却默默地爬了起来,看得出他依然十分疲惫,但他还是挣扎地下了床,然後在众人面前,在田灵儿一双晶莹流转目光注视之下,他在田不易的身前,跪了下来。
    田不易丝毫没有动容,冷冷道:“怎样?”
    张小凡深埋下头,眼里只注视著身下那一片小小的近在咫尺的土地,没有向旁边再看上哪怕一眼,低声道:“师父,请您责罚我吧!”
    众人耸然动容,田不易更是气得勃然变色,苏茹皱了皱眉,道:“小凡,你若是有什么顾忌便与你师父直说就是,何必如此?”
    张小凡跪在地下,一动不动。
    田不易冷笑两声,气极反笑,道:“好,好,好!你倒是个硬骨头,我也收了个好弟子啊!”
    张小凡匍匐在地下的身子一颤,也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心情与表情,这个屋子之中,彷佛也有个人,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只听他低著声音,道:“一切都是弟子的错,请师父责罚我吧!”
    田不易霍然站起,咯嚓一声,在他身下的椅子竟是四分五裂倒在地上,众人变色,只见他对著张小凡怒道:“都是你的错,嘿嘿,你可知道背师偷艺乃是我青云门中大忌,轻则面壁数十年,重则废去道行逐出青云,你可知道?”
    张小凡猛的抬起头来,看著田不易,只见师父脸上满是怒意,但绝无一丝夸张表情,心中不由得一沉。
    “怎么会是这样?”他在心中痛苦地念了一句,当初田灵儿私自传他法诀时,并不是这么说的。
    只是,他终究,还是没有回过头去看上一眼。
    这个房间里像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开口说上一句话。
    只剩下了或高或低的焦急的喘息声。
    一个人的心,就在这片寂静中,这么静静地、冷冷地寒了下去,彷佛疯狂却这么理智地看著自己,张小凡闭上了眼睛,重新垂下了头,像是一个绝望的人慢慢踏出了最後一步:“弟子不肖,请师父责罚!”
    “砰!”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涌来,张小凡整个人向後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之上,尘土飞扬中,落到地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众人变色,以宋大仁为首强撑著跪下,其他众弟子都在田不易面前跪了下来,道:“师父,你饶了小师弟吧!”
    宋大仁更道:“师父,我、咳咳,我,是我教导无方,才让小师弟做了错事,错都在我,您就饶过小师弟吧!”
    在众人哀求声中,田灵儿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倒在墙壁角落痛苦挣扎、血洒衣襟的张小凡,脸色煞白而没有一丝血色。
    田不易看著跪在脚下的这些弟子,又盯著还在墙角的张小凡,满脸怒色不退,怒哼一声,一甩袖袍走了出去。
    苏茹看了众人一眼,摇著头轻叹一声,对宋大仁等人道:“你们都起来吧!”说著又看了看远处的张小凡,对被何大智扶著站起身的宋大仁道:“你们去照顾小凡,我要去看看你们师父。”
    宋大仁等人连忙道:“是,师娘。”
    苏茹又是一声轻叹,走了出去。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半晌,田灵儿缓缓走了过去,背对著众人,扶起了张小凡,张小凡嘴边有血沫流出,躺在她的臂弯里,居然还笑了笑。
    那一个瞬间,一滴清凉的泪珠,悄悄滴落在他脸上的血泊之中。
    这时已是夜深,云海之上,依旧那般云气飘荡,美如仙境。
    田不易站在广场之中,昂首看天。
    但见夜空繁星无数,月冷如霜。
    身後,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苏茹走到了他的身边,抬头看了看星空,淡淡笑道:“心情好些了吗?”
    田不易哼了一声,却不说话。
    苏茹微微一笑,道:“你骗得过大仁、灵儿他们,却瞒不了我。你那袖袍一拂之力,只怕是故意震动小凡的胸口经脉,好让淤积在他胸口的淤血逼出体外,对不对?”
    田不易看著夜空,一声不吭。
    苏茹摇了摇头,道:“都几百岁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死要面子!”
    田不易转过头来,瞪了妻子一眼,道:“你又不是没看见,那臭小子跟什么似的,「师父,请责罚我吧!」”他学著张小凡的口吻说了一遍,怒道:“明明是他错了,居然还说得十分委屈的样子,反而是我这做师父的欺负了他、逼迫了他不成?真是岂有此理!”
    苏茹回头向住宿居所方向看了一眼,道:“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
    田不易道:“什么?”
    苏茹淡淡道:“灵儿的样子很是古怪,你不觉得吗?”
    田不易哼了一声。
    苏茹笑道:“你也看出来了罢。小凡这五年来待在大竹峰从未外出,只能是我们门下弟子私传於他。灵儿一向与小凡要好,平日里仗著我们宠她,私传给小凡第三层法诀只怕也是敢做的。
    而且她心中若非有鬼,以她平日里什么事都要替小凡出头的个性,这一次居然一个字也不说?不是她还有谁?“田不易对妻子的话似是早已想到,脸上也没什么惊讶之色,但仍有怒气,意有不甘地道:“就算是灵儿的错,但你看张小凡这小子当著那么多弟子的面,硬是顶我的嘴死都不说,真是该死!”
    苏茹失笑,轻轻拍了拍丈夫肩膀,嗔道:“你不也是死不认错的性子,还去怪人家小孩子。再说了,小凡这般做还不都是为了灵儿,这份心意很难得啊!”
    田不易怪眼一翻,却没有再说什么了。
    苏茹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准备回去以後怎么收场啊?背师偷艺这个罪名可大可小,要不我们看在灵儿份上就不要太过分,明日就让小凡回大竹峰,在後山面壁个三、五十年也就是了。”
    田不易怔了一下,哼了一声,却道:“好不容易我门下弟子才出了一个、一个……怪才,让他面壁岂不是便宜了苍松、商正梁他们,想也别想,明日不管死活,还是让他继续参加比试。”
    苏茹嫣然一笑,风姿动人,走上去牵起丈夫的手,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人嘴硬心软。”
    田不易肥胖的脸上居然红了一下,不过立刻回复了正常,向四周瞄了一眼,道:“老夫老妻了,你也不怕别人笑话。”
    苏茹斜著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笑意,道:“怎么,你现在做了首座便怕了吗?二百年前,也是在这通天峰上,七脉会武比试之时,你深夜偷偷跑到我住处把我叫到这里,那时我师父真雩大师和师姐水月都在附近,也没见你怕过!”
    田不易嘿了一声,笑道:“你师父真雩那时候有五百多岁了吧!早就老糊涂了,我才不怕;至於你那凶神恶煞一般的师姐,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自己要一世孤单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拖著你不放,我恨她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怕她!”
    苏茹瞪了他一眼,道:“不许你说我恩师和师姐的坏话!她们对我可都是情深意重。”
    田不易耸了耸肩膀,没有说话。月光下看去,他矮胖的身子抖了一下,颇为滑稽,看他神色间居然还有几分洋洋得意的样子,大有她们对你再好,你还不是嫁了我的意思。
    苏茹看在眼底,忍不住嗔了一句:“老不正经的。”
    田不易心情大好,伸手拉住妻子光滑如丝的玉手,缓步走在这云海之中。
    “对了,我倒忘了一件要紧的事。”
    “怎么了?”
    “那臭小子把一根烧火棍当做法宝居然还用得风生水起,刚才只顾生气,忘了把那东西拿来看看了。”
    “小凡他到底还是私自修行,於法宝操控运用上只怕所知不多,你看是不是找个时间指点他一下也好?”
    “哼,看看再说吧!昨晚掌门师兄把我们几个首座叫去,说是在与灵尊以通灵术交流之後,发觉灵尊似是因为感觉到某个凶物煞气才有所动作,但後来却再也找不到了。”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找不到就是找不到了,灵尊至少也活了六千年,你师父六百岁就糊涂了,灵尊现在糊涂一些也不奇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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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8楼 发表于: 2007-07-27
第五章前四
    隔日,阳光照常升起,大竹峰众人来到了广场之上,才发现原来的八座擂台已拆了四座,剩下的分做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排列。
    田不易与苏茹走在前头,张小凡身上的伤好像在一夜之间好了起来,走在众人之中,从未受到如此重视的他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回头看了看,低声对身旁的杜必书道:“六师兄,大师兄伤得很重吗?怎么会到了走不动的地步了?”
    杜必书摇了摇头,道:“师父早上给大师兄看过了,说是昨日那场比试中他与长门的常箭师兄比试太过激烈,且一个主攻一个主防,斗来斗去斗了个两败俱伤,伤了经络,只怕於修行受损不轻。”
    张小凡大吃一惊,道:“连大师兄都斗他不过,我今日与常箭师兄比试,岂不是、岂不是更是被他打了落花流水?”
    杜必书白眼一翻,道:“若是按常理自然如此,但就是按著常理,前两日里你比试时诸位师兄赌你输的可占了多数!”
    张小凡哑口无言,只得闭上了嘴。
    北方最大的那个擂台之下,人山人海,不用说自然是陆雪琪今天在那里比试了,田不易往那处看了一眼,哼了一声,对於打败自己女儿的人他自然没什么好感,当下率著门下弟子向西边擂台走去。
    没走几步,张小凡身子一震,看到前方一群人从次斜里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模样苍老的老者,在他身旁与他并肩走著的赫然就是曾书书,而在他们二人身後,足足有一百来人的风回峰弟子跟在其後,张小凡看到了高师兄那一群人,独独没见到彭昌。
    彷佛注意到张小凡搜索的目光,两方人擦肩而过时,曾书书忽然对著张小凡道:“彭师兄没来,在居所养伤呢!”
    张小凡勉强笑了一下,却见曾书书脸色严峻,看过来的眼光竟也似是冰冷的。
    带头的那个苍老老者,自然就是风回峰的首座曾叔常了。他看了张小凡一眼,张小凡只觉得那老者的目光虽无什么锋芒,但深邃之极,彷佛一眼之间就看到了自己深心处。
    他情不自禁地缩了一下,就在此时,只听田不易道:“曾师兄好啊!”
    曾叔常回礼道:“田师兄好,听说贵派门下出了位叫做张小凡的奇才,道法奇特,昨日与我那不成器的弟子彭昌比试了一回,便把他打得重伤垂死。”
    张小凡脸色一变,失声道:“什么,彭师兄伤得那么重?”
    此话一出,风回峰门下弟子登时哗然,只觉得此人实在恶毒,伤了人还故做惊讶,显示自己无心或是讥讽彭昌。
    曾叔常目中怒意一闪而过,但对著後生晚辈他却无法发作,只得冷冷一笑,对田不易道:“田师兄,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田不易本来是眉头大皱,觉得张小凡这臭小子太也不会说话,但听曾叔常这么一说,倒似有些讥嘲意思,田不易性子本就好强护短,立刻便对曾叔常笑道:“哪里哪里,曾师兄过奖了。小凡,过来见过曾师叔。”
    张小凡一呆,曾叔常脸色却是一变,袖袍一挥,冷冷道:“不必了。”说罢拂袖而去。
    曾书书看了张小凡一眼,淡淡道:“我倒是没看出你深藏不露,亏得我还求彭师兄手下留情,没想到反而是害了他。”
    张小凡心中一急,道:“我没有……”
    他话说了一半,曾书书却已掉头走了,风回峰众人跟了上去,看过来的眼神都是冰冷的,张小凡心里难过,便在这时,他看到人群之中,高师兄走过身前,却忽然眨了眨眼。
    张小凡呆了一下,高师兄已经走开了。
    田不易瞄了风回峰众人一眼,冷冷一笑,手一挥又带著众人向今日比试的西边擂台走去。来到近处,众人发觉此地竟然也围了二百人来人,人头耸动,看这样子除了陆雪琪那一台,云海广场上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张小凡倒吸了一口凉气,悄悄对身边师兄道:“这么多人,那位常箭师兄很厉害吧?”
    众人都笑,何大智一本正经地道:“常师兄道行高深那是不用说的了,但我看这些人多半还是来看你的,小师弟!”
    张小凡大吃一惊,讶道:“怎、怎么会啊?”
    何大智嘿了一声,道:“到今日为止,七脉会武只剩下了八人,其中最大的黑马非你莫属,谁不想来看看你到底长了几张嘴还是几只手?”
    张小凡哑然。
    田不易带著众人走到台下,一路之上,看到他们是大竹峰一脉,人群纷纷退避,让出一条路来。
    田不易向四周看了一下,见周围人群中长门弟子人数不少,想来是因为今日比试的有长门的常箭,所以来观看的长门弟子也多了起来,但倒是没看到几个长门的长老,青云门掌门道玄真人也不在这里。
    田不易皱了皱眉,向身边苏茹低声道:“掌门师兄怎么没来,长门中还有其他弟子比试吗?”
    苏茹摇了摇头,道:“没了,今年不知怎么,长门弟子资质都不甚好,现在只剩下常箭一人而已。”
    田不易沉吟一下,走到台下正中,那里放了五、六把椅子,但只有一位白胡子老头坐在那里。看到田不易等人到来,那老者也站了起来。
    张小凡一愣,认出这白胡子老头就是前天与楚誉宏比试时坐在台下的那一位。
    那白胡子老头显然也记得张小凡,目光往张小凡身上飘了一眼,随即向田不易道:“田师兄,想不到你门下今年倒是出了个人才了。”
    田不易似乎与这老者关系不错,呵呵一笑,道:“范师兄过奖了,请坐请坐。”
    这时,台後钟鼎声响起,田不易回头对张小凡道:“老七,你上台吧!”
    场内几百道目光登时刷刷地扫了过来,落在了张小凡的身上。张小凡这辈子从没有被如此多的人盯著,脸上一阵发热,应了一声:“是。”说著转过头不敢再看身後,向台上走去。
    没走几步,却被苏茹拉住,张小凡有些讶异,道:“师娘,怎么了?”
    苏茹微微一笑,但脸上却有关怀之色,道:“你身子上的伤还疼吗?”
    张小凡摇头道:“师父亲手为我治过,差不多都好了。”
    苏茹却也摇了摇头,道:“外伤容易,内里就没这么快了。小凡,今日与你比试的常箭非同小可,你大师兄这等修为也败在他的手下,虽然听你大师兄说他就算胜了也不好过,但以你半吊子的修行只怕还是不行,待会不要逞强,若不行了认输就是,千万不要再冒险受伤,知道了吗?”
    张小凡心中一暖,却没有点头,只呐呐说了一句:“师父……会生气……”苏茹微笑摇头,道:“傻孩子,你放心去吧!你师父心疼你还来不及呢!”
    张小凡脑袋中一声大响,立刻转头向田不易看去,却见田不易与那姓范的白胡子老头谈笑正欢,一眼也没向这里看来。
    苏茹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道:“去吧!”
    张小凡慢慢走上了擂台,一个人站在台上,但头脑中依然回响著苏茹的那句话:“你师父心疼你还来不及呢!”
    他脑中一片混乱,从小到大,从入门青云开始,田不易在他心目之中,简直便与神人无异,虽然田不易待他一直不好,但能得到师父的赞许却一直是少年张小凡的最大心愿。
    而此刻,突然听师娘说出这话,他却一时不敢相信。
    他在台上想了半晌,台下却是议论纷纷。过了好一会儿,终於连张小凡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对手直到现在还没有前来。
    台下,长门弟子尤其显得焦急,多数人都回头四处张望,就在此时,远处快步跑来一个长门弟子,面色焦急,顾不上身边人异样的目光,冲到那个白胡子老头身旁,在他耳边急促地说了几句话。
    白胡子老头脸色大变,似是不能置信,追问道:“当真?”
    那弟子恨恨地往台上看了一眼,终於还是重重点头。白胡子老头刹那间面如死灰,一脸沮丧,跌坐在椅子之上。田不易看在眼里,大是奇怪,道:“范师兄,出了什么事?”
    白胡子老头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振作精神,重新站了起来,朗声道:“长门弟子常箭,因昨日比试受伤太重,无法起身,放弃今日比试。”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
    片刻之後,人群中一片哗然!纵然青云门弟子多为修道之人,但仍是有不少人粗口骂了出来,而大竹峰一脉门下,首先的反应却并非惊喜,反而一个个面色古怪,面面相觑,许久之後,才一个个感慨万千地摇头苦笑。
    在身後人变幻著无数表情、人声鼎沸的时候,田不易与苏茹缓缓站起,看著仍怔在台上的小徒弟,苏茹微微一笑,低声对田不易道:“我早就说了,你这个小徒弟的运气,当真不是一般的好!”
    田不易为之哑然,苦笑不已。
    这一日,张小凡都是在旁人异样的目光中渡过的,几乎每一个走过他身边的青云弟子都要多看他几眼,倒像他是只奇珍异兽一般。
    与此同时,一日下来,比试的结果也出来了,张小凡“有幸”与齐昊、陆雪琪、曾书书三人并列四强。
    齐昊本来就是夺魁的最大热门,陆雪琪这几日里人气鼎盛,但曾书书与张小凡进入前四却是出乎绝大多数青云门长辈的料想之外。
    在此之前,曾书书以曾叔常的独子闻名,虽然在风回峰一脉中是公认的年轻俊才,但在青云门中并不十分出名,这一次过关斩将,道法精妙,令众人刮目相看。
    相比之下,张小凡站在四人当中,就显得极是碍眼。
    擂台之上,四人并排而立,掌门道玄真人与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站在前头。道玄真人的脸上还是挂著微笑,根本看不出他对这次大试中,长门弟子意外的全军覆没有何不满。
    台下,近千的青云门人围在一起,前排坐著的都是各脉的首座长老。苏茹看著台上,低声对田不易道:“小凡看去有些紧张啊!”
    田不易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众目睽睽之下,妻子看到的他如何会看不到,台上四人,齐昊潇洒自若,陆雪琪冷若冰霜,曾书书亦含笑而立,唯有张小凡站在原地,目光直看著眼前地下,一双手似乎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的样子,很是尴尬。
    台上道玄真人看了这四人一眼,嘴角掠过一丝笑意,转过身子对著台下道:“诸位,到今日为止,七脉会武已决出了前四位弟子,他们天资过人,道法精妙,俱是我青云门中精英,肩担著日後光大我青云一门的重任……”他话才说到一半,忽然台下不知何处传出了“噗嗤”一声笑声,片刻之後,青云弟子人群中爆发一片哄笑声。
    道玄真人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斜眼瞄了一下身後四人中年纪最小的张小凡,微微摇了摇头。这时,场下笑声不断,原本庄严的场面变得有些滑稽,站在一旁的苍松道人寒下了脸,踏上一步,目光如刀,向著台下扫了过去。
    人群中的笑声顿时小了下来,苍松道人目光所到之处,笑声顿灭,不消一会,场面中又恢复了平静。苍松执掌青云门刑罚多年,在众弟子中威势之重,还要胜过了掌门道玄真人。
    待场面完全平静下来,苍松道人才退後,对道玄真人道:“掌门师兄,请。”
    道玄真人微笑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苍松师弟,你来吧!”
    苍松道人点了点头,转向台下,朗声道:“明日比试,由龙首峰齐昊对风回峰曾书书,小竹峰陆雪琪对大竹峰张小凡……”苍松还在继续说著,台下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张小凡到了这时才松了口气,刚才台下无数道目光注视之下,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流了这么多的汗?”忽然,曾书书在他身边突然低声道。
    张小凡吃了一惊,自从昨日他意外胜了彭昌之後,曾书书在人前对他都是冷冰冰的,没想到他会主动和自己说话。虽然才认识不过三日,但张小凡却已把他当做自己好朋友之一。
    当下他偷偷看了曾书书一眼,却见曾书书一本正经地站在身边,目不斜视,面带微笑看著台下,彷佛刚才根本没说过话一样。
    “笨蛋,别转过头来。”曾书书面上表情丝毫不变,只是嘴唇微动,道:“你害得我被我老爹骂了半死还不够啊!”
    张小凡心中歉然,连忙把眼光移开,同时也低声道:“对不住了,我当时、当时……唉,彭师兄他没事吧?”
    “彭师兄受伤虽重,但并无大碍,修养几日就会好了,不然我岂会与你甘休?不过想不到你还真的深藏不露。”
    “不是的,唉,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多半是彭师兄谦让於我,我又一时头脑发热就……”“我问过彭师兄了,他虽然败了,但对你却颇多赞言,并说当时他全力施法,并无容让,你也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张小凡又是一惊,随即又道:“那你说的被你爹责骂的事……”“哼,还不是高师兄那群笨蛋多嘴,把我当初为你向彭师兄求情的话都说了出来,虽然彭师兄为我说话,但还是被老爹骂了一顿,不然我也不会在人前对你做出那副样子了。”
    “……书书,真是对不住了。”
    “一点小事,不足挂齿,反正我从小也给他骂惯了。倒是你小子的运气真是……不过我看你自己要小心了,下一场与小竹峰那冰霜美人比试,小心一剑就被「天琊」给斩了!”
    张小凡苦著脸,低声道:“我也知道,要是和你比试就好了……”话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他与曾书书两人同时感到了一阵心寒,忍不住向身边看去,只见站在一旁的陆雪琪一双冰冷目光不知何时盯在他二人身上。
    张小凡登时噤若寒蝉,曾书书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二人不敢再说,都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架势,听著苍松道人在台上的训话。
    好不容易苍松道人说完,众人散去,准备明日渐入高潮的比试大会。张小凡与曾书书下了台来,背後依然感觉凉丝丝的,心中不禁咋舌,这陆雪琪也不知道是不是从极北冰原来的,看人一眼就让人寒到了心里。
    他正想与曾书书道别,转过头去看了曾书书一眼,却见曾书书忽然板起了脸,眼中满是蔑视地望著他,然後大大不屑地“哼”了一声,头一抬,骄傲地离开,不远处,在一群风回峰弟子的簇拥下,他父亲正站在那里看向他们。
    张小凡苦笑一声,转身走回大竹峰众人所在,田不易看了他一眼,道:“回去吧!”说著又看了田灵儿一眼,道:“灵儿,你跟我过来一下,我和你娘有话对你说。”
    田灵儿应了一声,临走时还对张小凡笑了一下。
    众人转回居所,一到房间之内,大竹峰众人登时炸开了锅,吴大义等人忙著把好消息说给躺在床上的宋大仁听,吕大信则把张小凡抱了起来,呵呵直笑,只有杜必书在一旁摇头晃脑,道:“没天理啊没天理……”第六章奇术又到夜深。
    张小凡翻来覆去睡不著,连带著他身边的猴子小灰也睁大了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他,至於其他的师兄都早已鼾声大作,便是大黄,此刻也趴在地上睡熟了。
    月光如水,从窗口照了进来,洒在地上,如霜雪一般。
    张小凡悄悄爬起,小灰立刻窜进他的怀中,张小凡抱著它,摸了摸它的脑袋,向外走去。
    回廊清清,悄无人声。
    他暗自苦笑,从到了通天峰之後,他几乎就没有一个晚上睡得安稳过,想到明日就要与陆雪琪的比试,他心里仍然有说不出的紧张。
    便在这时,他怀中的猴子小灰忽然不安地动了一下,张小凡向它看去,只见在月光之下,小灰一双机灵的眼睛正看著前方阴影处。
    黑暗中,彷佛有一道身影闪过。
    张小凡心中一动,跟了上去。
    那身影跑得并不快,而且一边跑肩头似乎不断耸动,倒似是哭泣的样子。张小凡远远看去,认出了是田灵儿,心中更是奇怪,同时看著师姐哭泣的样子,心中又有了一丝莫名的难过。
    田灵儿直跑到云海上,来到中心的擂台边,看看四周无人,彷佛再也忍耐不住,蹲在地上哭出声来。
    张小凡从未见到师姐如此伤心,脑海中一阵恍惚,缓缓走到了她的身边,低低叫了一声:“师姐,你……”田灵儿吓了一跳,跳起转身,见是张小凡,才放下心来,随即心头又是一酸,忍不住扑到张小凡的怀里,在他肩头大声哭泣。
    张小凡身子在瞬间一片僵硬,全身上下都被石化一般,再也不能动上一动。
    她的抽泣声回汤在耳边,从肩头感觉到她传来的淡淡的身体的温暖,彷佛在梦境中常常见到的情景今天竟然真的发生了。一股似有若无的幽香,隐约传来。
    张小凡就这么站著,看著远方,尽管心中有无数个念头想要拥抱这个女子,却终於还是没有。
    也许,真的拥抱了你,生命就从此不一样了吧?
    田灵儿在这个时候,离开了他的肩膀。张小凡心中一片空虚,隐约中,感觉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的肩头,已被泪水打湿了。
    田灵儿用手揉揉红了的眼睛,看见了张小凡被自己哭湿的肩头,脸上一红,道:“对不住了,小凡。”
    张小凡摇了摇头,道:“师姐,你怎么了。”
    田灵儿刚要说话,却听脚下有东西“吱吱”叫了两声,低头一看,却是小灰也跟了上来。她默默俯下身子,把小灰抱在怀里。
    “从来没有过的,小凡,从来没有过的。”这女子站在黑夜月光之中,凄清美丽,带著几分哀愁的对著张小凡说道:“爹和娘从来没有这么骂过我的。”
    看著那哀痛中美丽的脸庞,张小凡心中一阵撕裂般的痛楚,彷佛她那般悲伤都是自己带给她的。他强自稳住心神,柔声道:“师姐,怎么了?师父、师娘为什么骂你?”
    田灵儿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张小凡,从小到大,这个小师弟一直都是她除父母以外最亲近的玩伴,此刻在她心里,似乎隐隐约约想到了一个念头:小凡师弟是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就对我这般温柔的?
    然而,这念头却只是一闪而过,她的心中此刻满是悲伤,终於还是向张小凡带著哭声道:“还不都是为了齐昊大哥!”
    张小凡脸色刷地白了,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拳头,他握得这般紧,以至於指甲深深刺到了手掌之中。
    “你还不知道吧?”田灵儿一旦打开了话头,对这个小师弟就再也没有防备之心,可是张小凡却在心里狂呼著:“我知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月光冷冷,洒满人间。
    “齐昊师兄与我两情相悦,我对他们说了,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他的。”田灵儿平静了一点,却没有发觉,她每说一句话,张小凡的脸上便失了一分血色。
    “……但是爹却大声骂我,说我不懂事,就连一向疼我的娘也变了脸色,站在爹那一边。怎么会这样,小凡?”
    张小凡低下了头,不让田灵儿看到自己的脸,低声道:“师父、师娘怎么会知道的?”
    田灵儿心情激汤,丝毫没有察觉张小凡话里有些破绽和异样,嘴角一扁,几乎又要哭了出来:“我本来也想不到,後来才知道,是与我同住的小竹峰文敏师姐她们告诉了水月师叔,水月师叔又和我娘说了。我与文敏师姐她们那么要好,叮嘱了她们好多次了,可她们还是说了出去,我、我……”她眼眶一酸,泪水终於还是流了出来。
    张小凡涩声道:“也许师父、师娘他们是为了你好,他们是你父母,绝不会对你不好的!”
    田灵儿擦乾了眼角泪珠,大声道:“他们懂什么!他们只懂得门派之见,只知道齐昊大哥是龙首峰苍松师叔的得意弟子,只知道若是我与齐昊大哥好了他们就会在青云门中抬不起头来,根本就没有为我想过。”
    她带著几分伤心、几分愤怒、乃至几分决然地道:“那些面子和我的幸福比起来,算得了什么,我真怀疑他们是看重面子还是看重我这个女儿?”
    张小凡霍然抬头,看著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师姐。
    那是何等伤心的一种眼神啊!
    彷徨无助,像失去父母的小鸟独自伫立在风雨之中,哀伤中带著一丝惊惶,如刀一般刺入了他的魂魄!
    张小凡几乎立刻就被这种眼神打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悲伤从心头泛起,如果能够让他为这个女子承担此刻的痛楚,他无论什么样的艰难都愿意一肩承担,可是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低低叫了一句:“师姐!”
    “我要和他在一起,”田灵儿毅然决然地说道。与其她是对张小凡说的,还不如说她是对著自己内心、对著不在此处的田不易夫妇说的:“我一定要和齐昊师兄在一起,我们山盟海誓过了,就算爹娘再怎么反对,就算等到海枯石烂,我们也会在一起的。”
    她仰望夜空,对著那轮明月这般发誓。清冷月光静静洒在她的身上,她美丽的像是一朵带著哀伤在夜晚盛放的百合,让人眩目於她的美丽而忘却了在她身旁,那道萧索而心死的影子。
    站在高处,初升的阳光暖暖地洒在张小凡的身上,温暖了身子却暖不了内心。他面无表情地站在擂台之上,面对著站在自己对面美若天仙的陆雪琪。
    那个冰霜女子眼中的轻蔑如此明显,在广场之上,谁都知道,他主要是靠运气而不是实力进入到前四行列。
    在她背後,天琊散发著淡淡的蓝色光芒。张小凡看著这传说中的神物,淡淡地想到:再过一会,自己面对著就是它了吗?
    然後,他在片刻之间就把这个问题忘了,从昨晚回来之後,他的精神就都在一种恍惚中起起伏伏。
    云海之上,此刻只剩下了两个大擂台,但以围观的青云弟子人数论,观看西边齐昊与曾书书比试的人数只怕还不及这里的三成,几乎所有的人都被此次风头最劲的陆雪琪以及运气太好的张小凡给吸引了过来。
    而在长辈之中,包括掌门道玄真人在内的绝大多数人,也坐在了这个擂台之下。
    只是,当众人看到陆雪琪登上擂台之後,人群中在一阵欢呼之後,多半便是讨论张小凡会在一息还是一刹之间败北。
    台下,田不易眉头紧皱,纵然张小凡的根底他知道的颇为清楚,但听到身後人们的轻蔑议论依然让他很不舒服。而坐在他身旁的苏茹却是在四处张望找著女儿。
    昨晚的一场大吵,田灵儿哭著跑开,今日一早便不见了人影,以她为人母对女儿的了解,只怕这倔女儿是跑到齐昊比试擂台那里去了。
    她摇了摇头,虽然她十分疼爱这个唯一的女儿,但这一次她却完全站在丈夫这一边,或许这是为人母的本能吧!
    她总是觉得,龙首峰里的人都不甚好。
    她转过头,看向台上,与此同时,台上的张小凡也正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接,片刻之後,张小凡在她身边看了看,彷佛没有找到要找的人,又默默把目光收了回去。
    苏茹微微皱眉,对田不易道:“小凡今天的神色有些不对,好像死气沉沉的样子。”
    田不易淡淡道:“他紧张而已,小孩子没见过世面,不足为奇。”
    苏茹沉默了下来,便没有再说话。
    张小凡收回了目光,落到了对面陆雪琪的脸上,那在初升阳光中绝美的脸庞奕奕生辉,光彩色照片人,很快的,陆雪琪感到了张小凡望来的目光,眼中再度出现了不屑之意。
    但是这一次,张小凡却没有再回避,他甚至没有感觉到对面讥讽的眼光,那美丽的容颜此刻对他来说竟然完全没有了意义,只有在他深心处,低低的、痛苦的念著一句话:“她不在,她去看齐昊的比试了!”
    聪明如陆雪琪,很快地发现这个对手只是目光看著自己,但在他空洞的眼神中却分明想著另外的事而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存在。这几乎是她生平第一次的经历,在她眼睛中彷佛也隐约现出了一丝惊讶。
    “当!”
    钟鼎齐鸣,回汤在通天峰上。四下里迅速安静了下来。
    陆雪琪挺直身子,深深呼吸,只要再胜两场,就两场,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以及恩师的期望。天琊在她的背後,蓝色的光芒渐渐亮了起来。
    “小竹峰弟子陆雪琪,请赐教。”
    张小凡如从梦中惊醒,第一个反应却不是回礼,而是怀著万分的期望向著台下看去,那里,人头耸动,万众瞩目,却没有自己想见的人的身影。
    陆雪琪脸色一变,台下青云弟子也是一片哗然,这是头一个对著陆雪琪如此失礼的人,田不易与苏茹对望一眼,同时都觉察了出来,今天这个小徒弟是真的有些不对劲。
    张小凡缓缓转过头,面色如死灰,淡淡地道:“我是大竹峰张小凡,请师姐千万莫要手下留情。”
    陆雪琪一怔,虽然在比试之前说的不过都是客套话,但这张小凡看起来却大是古怪,哪有人会说什么不要留情的话,听起来像是讥讽,但看他样子却又不像。
    陆雪琪毕竟是水月大师的得意弟子,心志坚定,脸上神色丝毫不变,也不再多说什么,右手一比,在她背後的“天琊”缓缓升起。
    张小凡看著那蓝色的光芒越来越深,越来越大,照著自己的身躯都带了蓝色,却再也找不到一点紧张的感觉,反而在内心深处,隐隐期待著什么。
    他拿出了那根黑色而难看的烧火棍。
    台下一阵哄笑,与对面堂皇高贵、仙气万方的“天琊”相比,烧火棍就像是地上丑陋的一条虫子。
    而此时此刻,还是一条心丧若死的虫子。
    冰凉的感觉,再度充盈了全身,不知为何,今日这根烧火棍上,彷佛有了灵性般特别兴奋,那股冰凉感觉游动的速度比往日快了许多。
    张小凡甚至感到,若不是自己与这烧火棍有血肉相连的感觉,若不是自己握住了这烧火棍,只怕它自己早就冲向陆雪琪了。
    不,应该不是向著陆雪琪,而是向著天琊,那一种莫名的感觉,就像是两个深仇大恨的仇人。
    此刻,陆雪琪的脸色忽然也变了变,天琊的光芒太盛,似乎她自己也有些奇怪吧!
    可是张小凡,却没有意思深想下去,他望著那在蓝色光辉之中的美丽女子,忽然间发现,她好像师姐,可是“师姐”却带著冰冷的目光,冷冷地看著他。
    擂台之上,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张小凡与陆雪琪两个人,竟然没有动手,只是互相盯著对方,一动不动。
    场下哗然,议论纷纷。
    陆雪琪猛然惊醒,刚才一向与她灵性相通的天琊突然出现了往日不曾有过的异动,令她心中奇怪,但以念力查看天琊,却并无什么异样,只是彷佛天琊隐隐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感觉到场下无数道异样的目光,陆雪琪眉头一皱,定了定神,冷哼一声,把诸般杂想排出脑海,一声轻叱,天琊蓝光盛放,冲天而起,但仍然没有出鞘。
    自七脉会武比试开始,天琊便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但直到现在为止,陆雪琪都在没有出鞘的情况下逐一击败了所有对手,这也让众人猜测,究竟何人能够让她抽出神剑。此时,所有人都猜想一定要到最後决战,以龙首峰齐昊的那等修为,才能做到这一点吧!
    蓝光,映在了张小凡的脸上,却照不出他有什么表情,黑色的烧火棍发出淡淡的青光,缓缓离开了他的手掌,停在了他的身前。
    尽管早已把这烧火棍拿来看过,但大竹峰上下人等,包括围观的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看到张小凡施法。
    杜必书哼了一声,道:“要不是亲眼看到,我可真不信两年前还是笨笨的小师弟突然变做了天生奇才。”
    台上,陆雪琪脸色肃然,法诀紧握如山,只见在半空中光芒万丈的天琊忽地转身,疾如闪电,带著开山斩海的气势向张小凡冲了过去。
    烧火棍立刻迎了上去,玄青色的光芒在半空中与那万丈蓝光撞到一起,那气势,竟似乎丝毫不惧。
    下一刻,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只见张小凡竟是不堪一击的样子,如受重创,整个人向後飞了出去,烧火棍更是光芒失色,黑忽忽的在空中打转飞回主人那个方向。
    一时之间,大竹峰的人都站了起来,性急的如杜必书等人还失声叫了出来。
    张小凡背向後撞到了擂台柱子之上,跌落了下来,喉口一甜,一口鲜血喷出,洒在了飞回的烧火棍上,带了几分血色,然後,在没有人看见的情况下,张小凡的鲜血迅速渗了进去。
    天琊威势如此之大,所有的人都惊得呆了!
    陆雪琪面冷如霜,更不迟疑,蓝光一闪,天琊在半空无情地斩了下去。
    就在此时,烧火棍上突然间黑气蒸腾,尤其是在棒身顶端,青光更是大盛,张小凡嘴角挂著血丝,缓缓站起,面色苍白但眼眶如血,相貌竟然带了几分狰狞。
    说时迟那时快,烧火棍在黑气青光中再度冲向天琊,两件法宝在半空中一旦接触,便即互相弹开,站在後方的陆雪琪与张小凡身子都是大震。
    半空之中,蓝光闪烁,青光灿烂,在空中飞来纵横,所到之处,擂台之上原本坚硬之极的巨木都如纸屑一般四散飘飞,声声巨响如晴天霹雳,震耳欲聋。
    围观的近千青云门人无不变色,大试开始以来,没有一场比试像今天一般,一开始就如此激烈,场面更无今日宏伟,只片刻之间,偌大一个擂台竟被这两件威力绝伦的法宝给拆了七七八八。
    台下原本围观的人们向後退了一段距离,只见张小凡与陆雪琪二人此刻都已飘浮至半空之中,陆雪琪双手握著法诀,全力操控,姿态严肃中透著潇洒。
    但反观张小凡,却似乎有些古怪,烧火棍威力虽然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大,但他却并没有像陆雪琪一般手握法诀,反而是人在半空,手舞足蹈,而那烧火棍竟也随他心意,疾若闪电,与天琊斗得不亦乐乎。
    尽管如此,但张小凡心里却是有苦说不出,天琊威力之大,远远超出了他的想像,烧火棍每一次与天琊的撞击,他全身经络就剧震一次,若不是他从小在太极玄清道外还暗自修习了天音寺的“大梵般若”功法,经脉强固,同时有大梵般若护身,勉强抵住天琊神力,早就吐血败亡。
    但看著前方陆雪琪却丝毫没有什么异样,天琊在她操控之下,蓝光越来越盛,威势越来越大,渐渐把烧火棍青光黑气给压了下去。
    这厢里张小凡叫苦不迭,另一侧陆雪琪心里却也是吃惊不小,对方其貌不扬的烧火棍法宝竟然有可以与天琊相抗衡的灵力不说,而且还似乎隐隐有一种吸嘬之力,无时无刻不在吸引著自己体内灵力精血,若不是根基坚固,只怕首先压不下体内翻腾的热血了。
    念及此处,陆雪琪心头又是一阵气血翻涌,浮在半空中的身子几乎差点失去平衡,她心头惊怒焦急,从交手情况来看,她直觉地发现对手在太极玄清道上修行其实并不高,远远不如自己,但不知为何他运用著这根古怪法宝威力竟如此之大,连天琊也只能在表面上占了上风。
    陆雪琪银牙一咬,粉脸生煞,全身衣衫无风自飘,只见天琊在半空中与烧火棍重重一击之後,张小凡全身大震,烧火棍也慢了片刻。
    趁著此时,天琊霍然飞回,陆雪琪疾探右手,握住天琊。
    在她玉一般的手掌与天琊相触的那一刻,刹那间蓝光万道,吞没了她的身影,天琊剑身一震,发出如龙吟一般的巨响,扶摇上天,陆雪琪竟似与天琊人剑合一,冲霄而起,直上青天。
    张小凡此刻心中早已忘了什么身外之事,只感觉到自己与半空中身前的烧火棍那种血肉相连的感觉愈发浓烈,甚至感觉出这烧火棍就像一个活物,此刻正兴奋不已,一股莫名的煞气直冲上脑海。
    他在半空之中,仰天长啸。
    声动四野,天地变色!
    黑色青光,直上天际,狂风大作,云气沸腾!
    忽地,蓝光一闪,一声尖啸从远及近,从悄不可闻迅速增大,直到震耳欲聋,让人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万道蓝光,此刻竟都合为一体,成一巨大光柱当头击下,看这气势几乎欲将青云山脉斩为两半。
    张小凡面孔扭曲,五官七窍在这片刻间突然全都流出血来,但看他神色之间,竟无丝毫畏惧之意,目光炯炯,同样伸手一探抓住烧火棍,瞬间漫天青光黑气如握在他手中一般,直直迎向下冲而来的蓝色光柱。
    外围,年轻的青云弟子都屏住了呼吸,看直了眼,再无一人对张小凡有任何轻蔑之意,而老一辈的长老首座之中,也纷纷变了脸色。
    这一场比试,竟已是生死之争。
    但不知为何,却没有人出来制止?
    “轰”,如天际惊雷,炸响人世,彷佛整座通天峰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蓝光倒折而回,陆雪琪现身天际,紧握天琊,但嘴边却缓缓流出了一道鲜血。
    台下,水月大师霍然站起。
    半空之中,张小凡耳边只剩下了狂风呼啸的声音,眼前一片模糊,殷红的鲜血几乎遮住了他的眼睛。如果他听得到外界的呼喊的话,就会听见在他下方,大竹峰众人的惊呼之声。
    苏茹的嘴唇失去了血色,看著半空中那几乎已成了一个血人的小徒弟,急促而低声地向田不易道:“不易,让小凡认输罢,快让他认输罢。”
    田不易身子抖了一下,死死盯著半空之中,慢慢摇了摇头。
    感觉不到痛楚了,张小凡在那瞬息万变的空中,心里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他甚至忽然想到:我死了之後,师姐她会不会来看我呢!许多年後,她过著幸福日子的时候,是不是也把我忘了呢?
    他伸手擦去了眼角的血和水!
    陆雪琪只觉得浑身剧痛,体内气血在剧烈震动的经脉中到处冲突,彷佛要破体而出,欢呼著冲向前方那恐怖的青光黑气之中的狰狞恶魔。
    这已是生死时刻!
    这已是永恒瞬间!
    这美丽女子,在狂风中傲然伫立,任凭风力如刀,竟不肯稍退半分。她昂首,望天。
    风,突然停了,凝固在半空之中。
    天地,突然静了,停在了这个时刻。
    “轰隆!”低沉的呼啸彷佛从天边传来,回汤在整个天地之间。
    陆雪琪反手,拔出了“天琊神剑”。
    顿时,漫天的蓝光消散了,收缩了,彷佛如巨龙吸水一般都被吸到那如秋水一般的剑刃之上。
    通天峰上,一片寂静!
    传说千年的天琊终於出鞘!
    陆雪琪面如寒霜,手握剑诀,竟然在悬空的状态下脚踏七星方位,凌空连行七步,长剑霍然刺天,玉颜在刹那间再无一丝一毫的血色,口中诵咒:“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片刻之间,原本晴朗的青天黑了下来,天际突然出现的乌云翻涌不止,雷声隆隆,黑云边缘不断有电光闪动,驰骋天地间,一片肃杀,狂风大作。
    大风扑面而来,张小凡微微张开了口,这个情景,彷佛在久远之前的记忆中曾经出现过一次。
    地面之上,上至道玄真人下至各脉首座长老,个个脸上都是惊骇莫名,齐齐站了起来,又转而看向小竹峰的水月大师。
    半晌,田不易涩声道:“你教出的好徒弟啊!”
    水月大师却是全然不理众人,一向淡漠的脸上首次出现了担忧,望著在天空中的那两个人。
    “神剑御雷真诀!”
    道玄真人缓缓收回了目光,心中大为震动,想不到青云门下,年轻一辈之中,竟有了如此了不起的人才。
    只是,看著那女弟子脸色,虽然勉力施展出这等盖世奇术,但身子颤抖,面白如纸,只怕是力不从心了。
    天空之中,雷声愈急,张小凡分明感觉到,自从天琊出鞘的那一刻起,手中烧火棍上顿时腾起了一股充沛无比的力量,就像是这与自己血肉相连的法宝从内心深处深深呐喊一般。
    彷佛它等待这一刻,已有千年!
    天空更黑,乌云压顶,厚厚云层中缓缓出现了一个巨大漩涡。
    第七章怀疑
    像是幽冥的通道,漆黑一片深深不可见底的巨大漩涡倒挂在天际,如九幽妖魔张开了恐怖大嘴,要吞噬世间一切。狂风凛冽,风卷残云,雷声隆隆,电芒窜动。
    张小凡欺身飞进,烧火棍玄青光芒闪动,在漫天黑云之下显得引人注目。陆雪琪望著张小凡裹在青光中冲来的身影,玉脸煞白。
    “神剑御雷真诀”是道家仙法中的无上奇术,以凡人之身引发天地至威,可以想见陆雪琪身体此刻所承受的压力之巨。
    “天琊”乃不世出的神兵,本来正是用来施展“神剑御雷真诀”的绝好兵刃,但与之相比,陆雪琪本人的道法修行却是不足。
    此刻,她只觉得天际乌云之中,无限的巨力如汹涌澎湃的怒涛般向她身体里涌来,全身上下外人看似没有什么变化,但体内血气翻腾,几乎都要被这股大力涨破一般。
    若不是天琊不断吸走了这汇聚而来的汹涌巨力,陆雪琪只怕早就支撑不住了。
    风声呼啸,雷电轰鸣,她凌空而立,恍惚中几乎以为自己像是风中无力的小草,下一刻,她想起了师父水月传她这奇术时的话:“雪琪,你资质之佳,是我生平仅见,但这真诀威力太大,故反噬之威更是沛不可当。你修道之日尚浅,虽能勉强掌握,但千万不可随意施法,免遭灭顶之灾。”
    “轰!”
    一声炸雷,几乎就是从通天峰当头天空炸响,每个人都隐约感觉到脚下土地轻轻晃动了一下,彷佛上古雷神被人惊扰了沉眠,狂怒嘶吼!
    一时间人人变色!
    张小凡此刻距离陆雪琪只有两丈,看了这威势,任谁都知道一旦陆雪琪施法完成,只怕他便要灰飞烟灭。
    只是他突然全身一紧,身子竟如撞到一面软墙一般停了下来,前进不得。
    张小凡在刹那间面如死灰。“神剑御雷真诀”是青云门镇山奇术之一,何等神妙,在施法时通过神兵自然而然在施法者身边布下一层无形护罩,张小凡竟不得进。
    烧火棍光芒更盛,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或许在灵力威势上,张小凡的烧火棍并不逊於天琊,但在功法上却相差太远,他只是以本身灵力催发烧火棍威力,绝然比不上陆雪琪那经过了千百年青云门各代祖师千锤百炼的无上奇术。
    但就在这绝望一刻,眼看天空中那巨大漩涡旋转更急,雷电大作,天琊神剑光芒越来越亮,这绝世仙法就要施展完成的时刻,陆雪琪却忽然身子一震,原本雪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几乎在身前成了一道血雾。
    天琊神剑登时光亮摇晃,似有不稳,陆雪琪银牙紧咬,闭上眼睛,将全部心力灵性全部集中到天琊之上,片刻之後,天琊光亮稳定了下来,反而更胜从前,灿烂夺目,不可逼视。
    乌云中一声巨响,那巨大漩涡最深处出现了一道亮光,那是无数闪电汇集成一,隐隐正对著陆雪琪手中的天琊神剑。
    只是,陆雪琪心里却是一阵绝望,风声中,果然传来了一阵尖锐呼啸。
    她全力护卫天琊,却再也无力顾及身畔护罩,张小凡大喜之下,与那烧火棍化做一道玄青光柱,划过天际,冲向这在风中摇摆的美丽女子。
    就这样了吗?
    一切都到这里为止了吗?
    她心头忽然平静了下来,在那一个瞬间心头这么淡淡地想著。
    这个瞬间,短短的瞬间,天地是安静的,凝固的,所有的东西都定在那里,只有她立在风中,衣衫飘飘,黑发拂动,睁开了闭上的眼,望向前方那道疾驰而来的青光。
    那一刻彷佛永恒!
    张小凡望见了她,和她的眼神!
    她在风中雨中独自伫立,面对天地巨威却如此安详,只是她脸色微微苍白,眼中竟有一分哀伤,还有一丝惊惶。
    风雨呼啸,凄凉天地,这美丽女子,与他静静相望。
    那是谁的眼神,哀伤而这般凄凉,彷佛昨夜,那个人为情所伤!那一种痛,深深入了骨髓,深深入了魂魄。
    深深!深深!
    是你吗?那个爱恋著别人的女子?
    你斩钉截铁一生不悔地念著他吗?
    张小凡忽然笑了笑,带著一分哀伤与心死,恍如昨夜。
    烧火棍溶入到天琊神剑光芒之中,所有人都再也看不清他们二人身影,也看不到烧火棍的光芒忽然黯淡了下来。
    此刻,天际巨响,一道无比巨大的电柱从天而降,落到天琊之上。
    整个天地,满天神佛,彷佛在同一时刻,一同吟唱。
    巨大的光柱从天琊上折射而出,带了毁天灭地的气势,冲向了张小凡,生死关头,烧火棍腾空而起,挡在了主人的身前。
    下一刻,张小凡被光芒吞没了。
    许久!许久!许久!
    天空乌云散去,光芒消失。
    人们怔怔地看著天空,看著那一个少年,紧紧握著一根黑色的烧火棍,如一颗受尽折磨、遍体伤痕的石头一般,直直掉了下来。
    他没有掉到地上,田不易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下,接住了他。
    只见田不易脸色凝重,出手如风,立刻撬开已毫无知觉的张小凡的嘴,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也不管多少,把倒出的黄色药丸直接倒到了张小凡的嘴里。
    那药丸入口即化,田不易一声不吭,腾身而起,一道赤芒立刻升起,载著他风驰电掣而去,竟是不再向场上看上一眼,看那方向,是回大竹峰去了。
    苏茹等大竹峰一脉众人,也纷纷跟了上去。
    这时,脸色苍白的陆雪琪落了下来,立刻被狂喜的小竹峰众人包围,在师姐妹们簇拥下,她却一言不发地抬起头,望著天空中渐渐远去而消失的那道赤芒,怔怔不语。
    他彷佛在黑暗中沉眠千年,渴望苏醒却无法睁眼,在沉沉无边的黑暗中,只有他孤独一人。
    他便在这黑暗中孑然独行,然而除了黑暗,竟是无路可走。
    於是他悲愤,深心处有熊熊大火焚烧不止,於是便向那九幽魔神许下重誓:就算他身体魂魄一起化为灰烬,也要点亮这一点光亮,哪怕为此将世间所有,与他一同埋葬。
    亘古以来的那一丝戾气,竟是桀骜如初!
    张小凡缓缓睁开了眼睛。
    柔和的光线映入了他的眼廉,熟悉的居所的味道,飘浮在这个房间。
    这里,似乎没有人在。
    他缓缓坐起,刚想抬手擦去额头上的一点汗水,便只觉得肩膀胸口小腹处一起剧痛,当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疼得脸色发白。
    他坐在床上,不敢再动,过了良久,这钻心疼痛才缓缓散去。
    这时该是午後了,房门虚掩著,两扇窗子支起,隐约可以看见庭院中依旧青翠的青草修竹。一向跟著他的小灰和一向跟著小灰的大黄都不见了,会不会是又找到肉骨头了呢?
    他笑了一下,对著这个空荡荡的屋子,自己对自己笑了一下。
    “吱呀”,门推开了,端庄美丽的苏茹走了进来,张小凡身子一动,叫了一声“师娘”,还没起身,脸上登时又抽搐了起来。
    苏茹快步走到床边坐下,柔声道:“你别动,小凡。”
    张小凡待痛感稍退,才向苏茹道:“弟子不知道师娘你来……”苏茹嗔了他一眼,道:“命都去了大半,你倒还有心思记得这个!别废话了,坐好吧!”
    张小凡讪笑一下,苏茹替他查看了一番,点了点头,道:“你外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体内经络损伤太重,不安心静养是不成的。”
    张小凡道:“是,徒儿给师父、师娘丢脸了,真是对不篆…”苏茹截道:“你给你师父大大长脸了才对,近三百年来除了当初你师父自己参加的七脉会武,大竹峰一脉再没有比你更出色的弟子了。”
    张小凡脸上一红,低头道:“那、那都是弟子运气好。”
    苏茹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小凡随即想起,道:“比试结束了吧!最後是谁夺魁,是那位陆师姐吗?”
    苏茹微微摇头,道:“不是,是龙首峰的齐昊。”
    张小凡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一阵酸楚,低声道:“原来是齐师兄,他真是厉害,连拥有天琊的陆师姐也败在了他手下。”
    苏茹听他这么一说,彷佛也触动了什么心思,低低地叹了口气,岔开话题道:“你这一次伤得可不轻,你师父费了老大心力救治,听他说了,以天琊神剑运用神剑御雷真诀,虽然陆雪琪修行不够,但若不是你那烧、烧……你那法宝替你挡了一下,只怕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张小凡听了她的话,忽然想起,向四下一看,却找不到那根黑色难看的烧火棍。
    苏茹看著他的样子,淡淡道:“你那件法宝被你师父拿去了。”
    张小凡怔了一下,低声道:“是。”随即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道:“师父他老人家……”苏茹道:“你昏迷了五天五夜,到昨晚伤势才稳定下来,今天一早,通天峰的掌门师兄传信过来,让你师父去一趟,此刻应该在通天峰吧!”
    张小凡慢慢点了点头,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自己也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但这两年来那根烧火棍第一次离开自己,却总有些隐约失落的感觉。
    苏茹看了他一眼,眼中彷佛也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但还是道:“你刚刚才醒,不要太累了,要多多休息。我吩咐过了,让他们不要过来打扰你,三餐让必书送来就是了。”
    张小凡道:“多谢师娘了。”
    苏茹点头道:“那你休息吧!回头我让必书把饭菜送来。”说著回过身子,向外走去,就在她正要走出房门时,忽然听到身後张小凡叫了一声:“师娘。”
    苏茹转身,道:“什么?”
    张小凡看著她,似乎迟疑了一下,才道:“师娘,我想问一下,你知道龙首峰的林惊羽这次比试结果如何了,当时我在通天峰上,实在无暇去找他问了清楚。”
    苏茹又看了看他,道:“他进了前八,但败在了同门师兄齐昊手下。”
    张小凡怔了一下,道:“原来他也……谢谢师娘。”
    苏茹微微摇头,道:“你休息吧!”说著转身走了出去。
    张小凡缓缓躺了下来,望著房间的天花板,默然不语。
    青云山通天峰上,玉清殿内。
    道玄真人居中坐著,其余六脉首座也赫然在座,此外,大殿之上再无他人。
    众人皆默然不语,道玄真人低眉垂目,看著手中把玩著的一根黑色的烧火棍。
    “田师弟,”道玄真人打破了沉默,道:“你怎么看?”
    田不易沉默片刻,道:“张小凡上山之始,并无此物,多半是这些年中机缘巧合,在哪里偶然得到这等宝物。”
    苍松道人在一旁冷冷道:“此棍可与天琊相抗,已是神兵之属,但遍观天下,从未听说有这等宝物。”
    田不易脸色一沉,冷然道:“神州浩土,何等广大,不知道还有多少不世出的奇珍异宝,你我充其量也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苍松道人脸上怒色一闪,还未发作,却听小竹峰的水月大师冷冰冰地道:“我们自然是井底之蛙,但这黑棍施法时妖气腾腾,明明便是一件邪物,倒不知道为何田师兄却看不出来?”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发些黑气便是妖气了吗?有些红丝便是邪物了吗?若如此,我回去把脸涂黑了,诸位是不是也把我当做魔教妖人给斩了?”
    道玄真人眉头一皱,道:“田师弟,你不要这么说话,怎么好端端的说自己是魔教妖人!”
    田不易冷哼一声,甩过头去,不再说话。
    道玄真人叹了口气,把手中那烧火棍放到手边茶几上,道:“今日请诸位前来,便是商议一下,一来此次七脉会武之中,大竹峰弟子张小凡手中多了这一件古怪法宝,来历不明而威力绝大。二来当初我等商议派前四位弟子去空桑山万蝠古窟查探,另三位大家都没意见了,唯有这张小凡……”田不易越听越怒,本来他对张小凡修行忽然突飞猛进也有些困惑,对这烧火棍亦有疑心,但在这玉清殿上,别人不说,偏偏对自己门下弟子诸般挑剔,他如何不怒,当下沉著脸,刷地起身,大声道:“掌门师兄,你欲待如何?”
    道玄真人没想到田不易竟有这么大的反应,吃了一惊,众人纷纷侧目。坐他田不易身旁,一向与他关系还算不错的风回峰首座曾叔常拉了拉田不易的袖子,道:“不易,掌门师兄也没说什么,你先坐下。”
    道玄真人脸色微沉,道:“田师弟,此间事的确有些古怪,我为一门之长,自会秉公处理,你放心好了。”
    田不易脸上怒色依然,但看著道玄真人脸色以及身旁曾叔常劝了两句,终究还是坐了下来。
    道玄真人缓缓道:“诸位,此棍刚才大家也都看过了,外表平平无气,内里却隐有煞气。但最紧要的是,以我等修行,都不能掌控此物,反而是那一个顶多只有玉清境第四层境界小弟子可以驱用,这是何理?”
    众人包括田不易都是默然,他们都是一等一的修真高人,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没有人愿意说出口来。
    最後还是道玄真人道:“以我看来,这黑棍多半便是「血炼」之物。”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在座各位首座还是微微变了脸色,所谓血炼之物,便是以人本身精血化入炼造宝物之中。
    这等奇术,方法诡异艰险不说,法宝材质更是苛刻无比,万中无一。而且炼造过程凶险之极,一个不小心便为法宝凶煞血厉之气反噬,死状苦不堪言。
    当然,若能成功,则此法宝必定是威力绝伦,而且更有一个好处,便是宝物与主人血气相连,除非有炼造人血脉,旁人皆不能用之,但也因为是以鲜血为引,往往便有了凶煞之气。
    传说中这血炼之法,传於上古魔神,自古以来在魔教妖人中代代相传,却并未听说有什么出名的血炼法宝,多半是这法子太过凶险,连魔教中人也不敢轻易尝试。
    只是,如今竟在青云门一个少年弟子身上,出现了这等法宝。
    道玄真人望向田不易,田不易脸色铁青,缓缓站起身来,道:“师兄,你说的或许有理,但我还是要说,张小凡年不过十六,如何懂得这血炼之术?而且他自上山以来,五年中从未下山,来时更是身无长物,又去哪里找这举世难寻的法宝材质?”
    苍松道人忽地冷冷道:“或许他是魔教中人处心积虑安插进我青云门下,也不足为奇!”
    田不易大怒,道:“若他真有如此心机,又怎会在七脉会武大试中,在近千人眼皮底下驱用此物?再有,若他真是魔教奸细,嘿嘿,苍松师兄,你门下那个林惊羽怕也不乾净吧!”
    苍松道人似被刺到痛处,起身怒道:“你说什么,惊羽怎么能和你那笨徒弟相提并论?”
    田不易脸色更黑,哼了一声,斜眼看去,道:“是啊!我那徒弟是笨,但听说还进了前四,倒不知道苍松师兄门下那叫林惊羽的奇才此次名次又是多少?”
    苍松怒道:“他是运气不佳,遇到了他师兄齐昊,若非如此,又怎会进不了前四!”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道:“反正他是没有某人运气那么好,一路之上,都靠著别人弃权轮空才得以晋级,居然还敢大言不惭!”
    田不易大声道:“难道他与陆雪琪那一场也是运气?”
    苍松道人接道:“不错,就是因为不是运气,所以他就败了,而且败得那么惨,几乎连命都没了!”
    田不易越发愤怒,他口舌一向不甚灵活,说不过苍松,但心中怒气更大,脸色涨得通红,怒道:“你要怎样,是否也想看看我是不是浪得虚名?”
    苍松道人竟是丝毫无意退让,当即站起,傲然道:“那我就领教一下田师兄你的赤芒仙剑!”
    田不易更不说话,踏上一步,右手已握住了剑诀,大殿之上,空气忽然像是凝固了一般。
    “放肆!”一声大响,却是道玄真人一掌拍在手边茶几之上,满脸怒容,站了起来:“你们两个可是当我这个掌门死了不成!”
    道玄登上掌门宝座已近三百年,德高望重,平日里虽然和蔼,但这一下发怒,田不易与苍松道人都是吃惊非小,心中震汤,随即退了下去,低声道:“是,掌门师兄息怒。”
    道玄真人看了看这些首座,脸上怒容过了半晌方才缓缓退去,沉吟了一下,道:“田师弟。”
    田不易走出一步,道:“掌门师兄。”
    道玄真人看著他,道:“无论如何,这黑棍来历古怪,若真是魔教之物,那张小凡与魔教有何牵连,我们便不能容他,你可知道?”
    田不易微微低头,默然许久,才道:“是。”
    道玄真人又道:“田师弟,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滋事体大,我们不可不慎重行事。你今日且先回去,待那张小凡病势稍好,你便仔细盘问,再带到此处,我等再行商议,如何?”
    田不易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忽然间重重顿了顿脚,点了点头,连话也不说一句,转身便走了出去。
    门外一声呼啸,多半是御剑去了。
    大殿之上,曾叔常向道玄真人道:“掌门师兄,田不易师兄的大竹峰一脉难得出现一个人才,却出了这等事,他自然心里不甚痛快,你莫要放在心上。”
    道玄真人叹了口气,摇头道:“我自然不会在意,田师弟为人我是知道的,也是信得过的。”
    说到此处,他像是想起什么,转头对小竹峰水月大师道:“水月师妹,这几日你门下那女弟子陆雪琪……”水月淡淡道:“多谢师兄关怀,雪琪身体已经大致恢复。若不是田不易师兄门下出了那等怪人怪宝,一场比斗中耗去了雪琪大半元气,她本也不会输给别人的!”
    苍松脸色一变,道玄真人却已抢先摇手道:“哎呀!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计较了。”
    苍松和水月彼此瞪了一眼,转过头去,道玄真人看在眼里,心中叹息不已,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身旁茶几之上,只见那根黑色而难看的烧火棍,正静静地躺在茶几上面。
    第八章正道
    大黄躺在地上,眯著眼睛,尾巴不时摇上一下,猴子小灰则趴在他的床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看著脸色显得憔悴的张小凡。张小凡瞪了它一眼,没好气地道:“你看什么看?”
    小灰自然不会对著张小凡说什么人话,却“吱吱”叫了两声,看它猴脸,主人受了伤,非但未有什么担忧之色,看著反而幸灾乐祸的样子多了些。
    张小凡心中有些恼火,不耐烦地道:“去、去、去,到一边去!”
    这时脚步声响了起来,未待他进门,张小凡已然听到,笑著道:“六师兄,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送饭……”他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只见田不易矮胖的身子从房门处缓缓踱了进来。
    张小凡吃了一惊,这些日子以来,苏茹只让他安心静养,其他各位师兄包括田灵儿在内只来看过他一次,其余时间都只有杜必书三餐为他送饭来,根本想不到田不易会突然出现。
    他在床上愣了一会,忽然醒悟,连忙爬了起来,下了床就要行大礼,田不易心思重重,脸色阴晴不定,挥了挥手,道:“罢了。”
    张小凡应了一声,起身立於一旁,看著田不易走过来坐在桌旁,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田不易看了这徒弟一眼,从刚才那反应看,这小徒弟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像是个内涵锦绣的奇才,反而比普通人似乎都差了一些,但偏偏……田不易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老七,你过来坐下吧!”
    张小凡又是一惊,从来田不易对他都是不假颜色,今日对他和蔼了一些,他反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田不易等了一会,却见张小凡惊疑不定地看著自己,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心中又是一阵生气,微怒道:“是不是要让我请你坐下?”
    他这一骂,气势十足,张小凡登时找到了往日师父威严的感觉,居然立刻反应了过来,乖乖坐了下来。
    田不易看他样子,反而窒了窒,又多看了他一眼,随之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你身子怎么样了?”
    张小凡恭恭敬敬地道:“回禀师父,从通天峰回来以後,蒙师父、师娘救治,还有各位师兄的照料,已差不多都好了。”
    田不易看著他,淡淡道:“七脉会武已过去一月有余,看来你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有几句话,现在要问问你。”
    张小凡心下一沉,隐隐觉得自己一直害怕的事情终於来了,但事在眼前却只能道:“是,师父请说。”
    田不易缓缓道:“你那根黑色棍子,是怎么来的?”
    张小凡心头一跳,不由自主地向田不易看去,只见田不易也正盯著他,一张脸虽然还是一副平淡模样,但目光炯炯似有神光,竟是不怒而威。
    那一刻他在心中转了千百个念头,一时竟是不得做声,田不易慢慢沉下了脸,面色难看之极,再次沉声道:“你说!”
    张小凡被他催促,片刻间额头汗水已现了出来,他虽见识不多,但多年前幽谷之中噬血珠与那奇异黑棒激斗之後意外融合之事,毕竟太过古怪,其中凶煞险恶,且有吸噬精血异能,这些在平日里与诸师兄谈话时他已知道了绝不会为正道所容,如果被田不易知道了实情,只怕更是後果不堪设想。
    此外,在他深心处,仍然还有一事,一直是个深深的忌讳,特别是自从他知道了普智和尚乃是天音寺四大神僧之後,再想到他传授给自己的那套口诀……在那一个瞬间,他便已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不能说出普智之事,连关於他的一丝一毫也不能说。
    田不易盯著他。
    张小凡在那逼人的目光中,站起,又跪了下去。
    “师父!”
    田不易眉头紧皱,哼了一声,冷冷道:“说。”
    张小凡俯下头,慢慢地道:“那根黑棒,是数年前我与师姐一同去後山幽谷中时,无意得到的。”
    田不易微微一怔,随即想起,两年前确有此事,田灵儿到那幽谷之中曾无故昏迷了过去,苏茹曾去查探过却并无什么异样,後来自己也去看了看,的确如此。此事一直是个小小迷团,但日子一久自己也就淡忘了,现在看来,多半便是这根黑棒的缘故了。
    但是一根黑棒无人催动便能令田灵儿昏了过去,这是何等凶煞之物,张小凡却如何能够得到驱用?
    田不易想到这里,心中疑团只有越来越大,沉声道:“你是怎么得到的?”
    张小凡不敢抬头,生怕被田不易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他本就不是机巧之人,此刻更是焦急万分,仓促间无论怎样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释藉口。
    田不易见他迟疑,他是何等世故老练,当即大喝道:“说。”
    张小凡被他一吓,汗水涔涔而下,心头乱跳,不敢再瞒,终於把当日情况大致说了出来,但在这其中,他话到嘴边,却还是把有关噬血珠的事情硬生生收了回来,只说是当日在幽谷之中,他看到黑棒,一时好奇拿起,结果黑棒竟将他精血吸出(其实那是噬血珠的缘故),并感觉恶心欲吐,其後他就昏了过去。
    在昏迷之前,他隐约看到黑棒把他的精血吸了进去,融入棒身。
    他说完之後,头也不敢抬,不敢再看田不易,田不易却皱著眉头陷入苦思:看这小徒弟倒是不像说谎,那种种法宝异能绝不是他能编造出来的,但这等奇异法宝,便是连他也是生平第一次听说,如果说和这黑棒有些相似的,只怕便只有千年前魔教的大凶之物“噬血珠”了。
    但是很明显,这黑棒与那噬血珠决然不同。
    田不易站起身子,在房间中负手来回踱步,沉吟半晌,回头看向张小凡,道:“你先起来罢。”
    张小凡低声应了一声,站了起来,但仍然低垂著头,站在一旁。
    “但就算如此,那法宝与你有血气相连,是血炼之物……”张小凡讶道:“师父,什么是血炼之物?”
    田不易怔了一下,随即不耐烦地道:“不知道就算了,我问你你听好就是。”
    张小凡立刻低头,低声道:“是。”
    田不易看著他,道:“就算那黑棒乃是不世出的异宝,但不管怎样你也要至少修炼到太极玄清道玉清境第四层境界才能驱用……”张小凡脸色一变。
    田不易缓缓地道:“当日在通天峰上,我就问过你,今日我再问你一次,究竟是谁私传法诀於你的?”
    张小凡身子一震,他知道自己此时为了这不知名的黑棒已然有了大麻烦,若再加上私自修习法诀之事,只怕等待自己的惩罚更是无法想像。
[ 此贴被lihaoze在2007-07-27 09:46重新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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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9楼 发表于: 2007-07-27
只是此刻,他眼前却彷佛飘过了田灵儿的样子:少年时带著自己上山砍竹的身影,雨夜里孤灯旁温柔的容颜,还有往日里大竹峰头的笑骂奔跑,就连那飘在记忆中她身体的淡淡幽香,此刻竟也这般清晰。
    一点一滴,浮上心头!
    他再一次跪了下去,重重地叩头,却再没有说一个字。
    他俯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伤後初愈有些消瘦的身子有了一分坚强,看起来却似带著一分凄凉。
    田不易深深地看著他,半晌,忽然长出了一口气,道:“你起来吧!随我到通天峰去,至於你有没有命回来,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白云深处,仙气缭绕,一切都平静祥和的如人们梦想中的仙境一般。
    青云山,通天峰,玉清殿。
    青云门七脉首座尽在此处,目光都看著跪在堂下的那个少年。
    道玄真人望著跪在那里的张小凡,脑海中不由得又浮现出五年前那两个被救上山的小孩的身影,白云苍狗,世事流转,彷佛一转眼间,他们便已长大成人。
    他在深心处低低叹了口气,目光离开张小凡,对其他首座道:“诸位,刚才张小凡说的话,你们意下如何?”
    众人沉默,半晌,苍松道人的声音响起,断然道:“此子之话,绝不可信。”
    跪在地上的张小凡身子一抖,却并没有抬起头来。
    道玄真人皱了皱眉,道:“苍松师弟为何如此肯定?”
    苍松道人看了张小凡一眼,道:“血炼之法,阴邪恶毒,若非有魔教妖人指点於他,他怎会有这等见识法力来炼造如此法宝,所以此人必定是魔教奸细,不可饶他性命。”
    苍松一向执掌青云门刑罚之事,位高权重,说话声调坚决刚硬,张小凡听在耳中,脸上血色尽失,几乎喘不过气来。
    众人都没有出声,田不易却沉著脸,缓缓道:“若他真是如你说的这般处心积虑潜入我青云门下,又怎会故意在众目睽睽下施展法宝?”
    苍松道人哼了一声,道:“魔教妖人,本就难以猜测行径,居心叵测,做出些古怪事情也不足为奇。”
    田不易怒道:“你这岂不是牵强附会,强词夺理?”
    苍松道人冷冷道:“我强词夺理?请问田师兄,这血炼之法,可是我正道中人所有?”
    田不易语塞,脸色涨红,此刻任谁也看了出来,田不易到底还是站在他徒儿一边,正当这尴尬时刻,忽有个冰冷声音传了出来,一听便知是小竹峰的首座水月大师:“请问苍松师兄,你口口声声说血炼之法阴邪恶毒,请问一句,它到底如何阴邪,如何恶毒了?”
    苍松道人张口欲言,忽又窒了一下,只得道:“魔教妖术,还用多说吗?”
    水月冷冰冰地道:“如此说来,苍松师兄也是对血炼之法一无所知,怎地便以为此法阴邪恶毒,便要诛杀这个少年了?”
    苍松道人向水月大师看了过去,目光炯炯,气势逼人,道:“哦,水月师妹,那你是什么意思?”
    水月大师淡淡道:“诸位师兄,此间之事,一来我等对血炼之法所知不多,虽有所闻但多为揣测,若万一所谓血炼之法当真便有这碰巧之事,我们岂不是错杀好人?二来这少年年仅十六,身世来历又是清楚明白,强要说他是魔教中人,只怕於理不合罢。”
    苍松道人眯起了眼,眼缝里却透露出尖锐光芒,道:“水月师妹为何今日一反常态,大力为这少年开脱,真是令人不解?”
    水月秀美脸上怒意一闪而过,即道:“我乃是就事论事,绝不似有些人,看不得同门别脉出了人才,害怕威胁自己地位,便抓住些小事赶尽杀绝,毫无人性!”
    若论口舌锋利,在座七人中有六个男子,却无一可比得上水月大师,苍松道人气得脸色发白,霍地站起身来。
    道玄真人连忙插口进来,道:“好了好了,说著说著怎么又吵起来了,坐下,坐下。”
    苍松道人不敢置掌门的话於不顾,只得恨恨地坐回位置。反观水月,却是一脸的若无其事,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之上。
    道玄真人摇了摇头,转向其他人,道:“诸位,你们意下如何?”
    其他各脉首座沉默了一会,风回峰首座曾叔常首先道:“掌门,我以为水月师妹言之有理。这少年来历清白,入门後又从未下山,只怕真是机缘巧合得了这一件宝物,说起来反而是我青云之福。”
    道玄真人抚须微微点头,转眼看向落霞峰首座天云道人,天云看了看苍松,道:“此事我同意苍松师兄的做法。”
    苍松道人得了个盟友,向著天云道人点了点头。
    最後只剩下个朝阳峰的首座商正梁,他看了看田不易等人,又看了看苍松道人与天云道人,最後眼角余光又仔细瞄了一眼道玄真人,微一沉吟,即道:“我以为水月师妹说得有理。”
    田不易脸上一松,苍松道人却是哼了一声,道玄真人随即点头道:“大家都说了,那我也不客气了。”说到这里,他却先向著依然跪在地下的张小凡道:“小凡,你先起来罢。”
    张小凡身子一震,抬头看了看诸位师长,缓缓站了起来。
    道玄真人多看了他两眼,彷佛想要把他看个清楚,然後对著其他首座说道:“诸位,其实我也以为张小凡不似魔教中人。这黑棒虽有凶煞之气但内敛其中,并不似过往中我等见过的魔教凶物一般,杀气腾腾,凶相毕露……”苍松道人听著不对,忍不住叫了一声:“掌门师兄,魔教妖人凶险恶毒,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啊!”
    道玄真人脸色一变,看了他一眼,喝道:“苍松师弟,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苍松自知失言,低头不语。
    道玄真人脸色严肃,但声调转为低沉,缓缓道:“苍松师弟,你执掌我门中刑罚二百余年,公正严明,为兄是十分敬佩的。但我看你这十几年来,戾气渐重,杀性愈盛,为兄心中十分担忧,你可知道?”
    苍松道人低声道:“是,师兄。”
    道玄真人凛然道:“宁杀错不放过,乃是魔道中人所为,我青云门自居正道,一向光明正大,若遇事便当宁可放过,也不杀错,否则我们与魔道中人有何区别?苍松师弟,你道行虽深,但仍需潜修道义,参悟道法才是。”
    苍松道人单掌竖起,道:“多谢师兄指点,苍松受教了。”
    道玄真人面色一松,道:“你知道就好了。”说著转向众人看了一眼,众人都道:“掌门师兄做主就是。”
    道玄真人点了点头,对张小凡道:“你都听见了?”
    张小凡心中感动,连忙道:“是,多谢、多谢诸位师伯师叔,”说著又转向田不易,声音中带了一些哽咽,道:“多谢师父。”
    田不易摆了摆了手,却没有说话。
    道玄真人拿起放在手边茶几上的那根黑色短棒,抛给张小凡,微笑道:“这东西非你不可驱用,你收回去吧!”
    张小凡伸手接住,入手後立刻感觉到那熟悉而冰凉的气息一下子腾了起来,走遍全身,彷佛通灵性般的有说不出的欢喜。
    他深深向道玄真人行礼,道:“多谢掌门师伯。”
    道玄真人微笑一下,拍了三下掌,堂後立刻有道童走了过来,道玄真人吩咐几句,道童点头应了一声,走了出去,过不多时便引了三人进来。
    张小凡看了过去,却都是认识之人。齐昊与曾书书走在前面,曾书书趁著他老爹曾叔常不注意,还偷偷向张小凡做了个鬼脸。至於走在最後的,却是清冷美丽的女子,正是小竹峰的陆雪琪。
    这三人再加上张小凡,正好便是这次青云门七脉会武的前四名弟子。
    第九章下山
    齐昊与曾书书看到张小凡在此,或多或少都是微笑著打了个招呼,只有陆雪琪依然一脸漠然,但眼光仍是向他瞄了一眼,眼眸深处彷佛也有不知名的情绪闪过,但转眼就消散不见。
    道玄真人看著堂下四人,微笑道:“今日让你们四人前来,是有一事,要让你们下山去历练一番。”
    齐昊等人一起动容。
    道玄真人便把前日空桑山“万蝠古窟”一事说了一遍,又道:“此事关系重大,你们四人乃是我门下精英,所以才会派遣你们去查探一番。但魔教妖人奸险毒辣,你们都要小心行事。”
    四人齐声道:“是。”
    道玄真人点了点头,道:“此外,除了我青云门外,焚香谷与天音寺都有派出出色弟子前往一同追查,你们在人前不可失礼,但也不可折了我青云门的气势。此外,长门的萧逸才萧师兄也早已过去空桑山追查此事,你们若找到他,凡事便多多商量。”
    四人对望一眼,又是齐声答应。
    道玄真人细细看了这四个年轻一代的弟子一眼,最後目光落到齐昊身上,招手道:“齐昊,你过来。”
    齐昊怔了一下,走上前去,道玄真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转头对苍松道人笑道:“师弟,你们龙首峰後继有人啊!”
    苍松道人的脸色从刚才开始就不大好看,此时终於露出了些笑容,笑道:“师兄笑话了。”
    道玄真人微笑著从怀中拿出一物,递给齐昊,道:“收下罢。”
    齐昊接过一看,却是一面小镜,形状古拙,青铜镂边,上刻龙,下刻虎,镜上刻著八卦方位,中间镜片处却非一般铜镜,黄蒙蒙的看不清楚。
    齐昊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苍松真人已然喜形於色,喝道:“傻小子,还怔著做什么,快跪下谢恩。”
    齐昊立刻醒悟,知道手中这不起眼的东西多半便是法宝“六合镜”,连忙跪下,道:“多谢掌门师伯。”
    道玄真人微笑著道:“不必了不必了,起来吧!”说著向其他人道:“你们先出去吧!”
    众人知道他要传授齐昊六合镜的秘诀,便一起退了出来。
    走到殿外,张小凡首先和田不易走到一边,田不易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现在身负重任,就不要再回大竹峰,等一下便与他们三人一起下山吧!大竹峰那里我替你说一下。”
    张小凡吃了一惊,随即低下了头,低声道:“是,师父。”
    田不易道:“你养伤的这一个月里,我听说你师娘传了你些御剑法门和道法秘诀,你可都记下了?”
    张小凡点头道:“是,弟子都记下了。”
    田不易转过了身子,缓缓道:“那就好,虽然你资质不好,但始终是我大竹峰门下,出去了不要给我丢脸。”
    张小凡立刻道:“是,师父,弟子绝不会丢你老人家的脸。”
    田不易哼了一声,他背著身子,张小凡也看不到他的脸,不知他是什么表情,但听他声音,倒也没有什么怒气。
    半晌,田不易彷佛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看张小凡,也不多说什么,摆了摆手,算是打过了招呼,便祭起仙剑破空去了。
    张小凡怔怔地看著师父身影化做一道赤芒,消失在天际,直到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来,却正是笑嘻嘻的曾书书。再看看周围,其他各脉的首座都已走了,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还有站在远处独立的陆雪琪。
    曾书书笑呵呵地道:“算你命大,我还担心你这次过不了关呢!”
    张小凡与他在一起,登时便感觉轻松多了,闻言笑道:“是啊!我也吓了半死。”
    曾书书拍拍他的肩膀,向他前後看了看,低声道:“怎么没把小灰带来?”
    张小凡苦著脸道:“我一早被师父带来,没想到会立刻下山,什么都没带呢!哪里想得到小灰?”
    曾书书笑道:“没事,衣服我可以借你,要不等我们到山下河阳城里去买也可以。”说著他向张小凡眨了眨眼,悄声道:“呵呵,反正我们这次可赚到了。”
    张小凡不解其意,道:“什么?”
    曾书书眉毛耸动,往身後一瞄,嘿嘿偷笑道:“有美女同行啊!”
    张小凡又好气又好笑,但还是向陆雪琪那里看了一眼,与此同时,彷佛陆雪琪也有感应似的,向这里看了一眼,二人目光远远相望,张小凡只觉得她目光如霜,吓了一跳,连忙移开了视线。
    二人说笑了一会,曾书书正对著他偷声说著以後与陆雪琪上路如何如何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张小凡原本微笑的脸上忽然僵硬了起来,目光也变得直了,盯著他的身後。
    曾书书微觉疑惑,转头看去,却见在长长台阶之下,一个男人歪歪扭扭走了上来,四十多岁,身上衣服还算乾净,但一脸茫然,目光呆滞,口中胡乱地说些前言不接後语的话:“下雨了,天黑了……臭……娘亲碍…神仙,神仙,嘿嘿,神仙碍…”在曾书书和远处看过来的陆雪琪的注视下,张小凡走了过去,走得很慢很慢,彷佛过了许久,他才走到那个男子身边。
    就像,走到了往事身边!
    “王二叔,你还好吗?”他拚命压抑著激动心情,低低地道。
    那男人眼中却似乎完全没有张小凡的存在,口中依然念念有词,甩开张小凡走了过去,不久,消失在大殿後边。
    “他是谁啊?”曾书书走到他的身边,问道。
    张小凡看著王二叔身影消失的地方,凄然道:“一个疯子!”
    曾书书看他脸色,知趣地没有再问下去。过了一会,满脸喜色的齐昊从大殿中走了出来,向著他们三人打了个招呼。
    张小凡心不在焉地与曾书书一起走了过去,几人商议之下(张小凡怔怔出神,一言不发),决定先下山到河阳城里。
    曾书书笑著对齐昊道:“齐师兄,掌门师伯传给你的六合镜可厉害吗?”
    齐昊笑道:“六合镜乃我青云门至宝,自然厉害,怕只怕我修行不够啊!呵呵,好了,此处乃是山顶,除了七脉首座外其余弟子不能御剑,我们下去云海,从那里再御剑飞到河阳城吧!”
    陆雪琪面无表情,张小凡茫然点头,只有曾书书笑容满面,看来下山对他这一个好玩的人来说,可算是一件喜事。
    从青云门到河阳城,这一路之上,青云门最“出色”的四位弟子御剑而来,别人都是轻松自如,但张小凡便不免有些吃力。
    他养伤一月,苏茹似乎早就料到他不会有事,传了他些青云门道法秘诀,顺道把如何驱用法宝御空而行的方法也传了给他。
    其实说也简单,只要道行够深,法宝不是太次,以青云道法辅以念力驱动法宝即可。
    不过张小凡修行不深,法宝虽然是不差,却大是古怪,对新学的青云门道法也颇为陌生,这一用起来便大是麻烦。
    当初苏茹也没想到他一上通天峰就立刻要下山,还想著先让他记住法诀,回大竹峰後再让他多加练习,其他各脉的首座当然也不知道这古怪小子的底细,看他在七脉会武大试中的表现,想当然便以为这最基本的御剑道法他是知道的。
    却不知张小凡偷学道法,糊里糊涂的练到了“驱物”境界,却哪里知道什么御剑的本事。
    看著其他人祭起仙剑,齐昊是白色的“寒冰”仙剑,陆雪琪是蓝色“天琊”仙剑,曾书书则是一柄微带紫气的仙剑──“轩辕”。
    张小凡心中紧张,强撑著祭起“烧火棍”,但在感觉上却似乎差了一些,没有七脉会武那日得心应手的感觉。
    穿云越山,这一段本是半日的路程,四人却直到太阳下山了才到达河阳城。张小凡与另外三人为了避嫌,在河阳城外一个僻静处落到地上时,全身上下都已湿透,面色苍白,看这情形似乎比当日比试时还要辛苦。
    这一路在天上,他几次掌握不住烧火棍,若不是齐昊等人在他身边看出不对,不敢离他太远,及时加以援手,只怕他这新近的青云门“出色弟子”不免从高空摔下粉身碎骨而死,还未替师门争光便先遗臭万年,让青云门丢尽脸面。
    齐昊等人决定在城外停下,步行进城,虽有避嫌之意,但也生怕万一在城中闹市,众目睽睽之下,张小凡一个不好栽了下去,青云门两千年来在这里辛辛苦苦建立的崇高威信便要毁於一旦,呜呼哀哉!
    稍事休息,待张小凡缓过气来,四人便在夕阳中,向那座高大的河阳城里走去。张小凡走在最後,感觉到前头齐昊与陆雪琪不时投来疑惑的目光,显然他们不能理解为何一个在七脉会武大试中大放异彩的人,居然连普通的御剑而行也用不清楚。
    倒是曾书书依旧笑呵呵的与张小凡走在一起,绝口不提刚才的事,口中滔滔不绝地向张小凡介绍著河阳城:“方圆百里之内,这里是最大最繁华的所在了。住在这城里的百姓,少说也有个二、三十万人,而且地理位置又好,往来商旅极多,更是热闹……”张小凡听著听著,心中著实佩服曾书书博学多识,道:“书书,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曾书书面有得色,道:“这有什么,看书多了自然知道。”说著他面露诡笑,偷偷附耳到张小凡耳边,低声道:“其实我来过这里好多次了,都是偷跑下山的。”
    张小凡大吃一惊,道:“你,你……”
    曾书书嘴一撇,道:“看你吓得那个样子?这有什么。从我修习御剑之术,自然是要经常练习,飞著飞著飞到这里,累了下去逛逛街有什么了不起的!”
    张小凡为之哑然。
    听著他们二人在後边嘀嘀咕咕,齐昊微微一笑,向身旁的陆雪琪道:“陆师妹,天色已晚,今晚我们就在这里过夜,明日再赶路吧!”
    陆雪琪一张脸上冷若冰霜,没有丝毫表情,只淡淡点了点头。
    进到城内,他们为了避免麻烦,一早便把青云门弟子服饰给换过了,倒也没引起什么怀疑,但陆雪琪相貌绝美,却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惹得不少路人驻足观看。
    张小凡在一旁瞄了陆雪琪一眼,见她虽然面无表情,但一双明眸却闪过一丝怒意,不由得为这些路人担心起来,万一天琊出鞘,只怕这历史悠久的古城先毁了一半。
    不过陆雪琪的涵养显然要比张小凡料想的要好得多,一直到他们住进一家名叫“山海苑”的客栈之後,陆雪琪也没有什么动静。
    齐昊在众人中阅历最深,四人隐隐便是以他为首,像这等住店之事也是他上前张罗,其後他们便被店家安排到最上等的後园居祝这家山海苑规模颇大,後园中共有四个别苑,他们四人住在西苑,每人一间房子,回去休息了一下,齐昊便叫上众人,到前头酒楼吃饭。
    山海苑自建酒楼,地处河阳城最热闹的大街之上,但在三楼贵宾厅里,却是清净的很,宽敞的大厅里只摆了不到十张桌子,现在大概有五桌有著客人正在吃饭。齐昊叫过小二,点了几样菜,看他样子对这里熟悉的很,多半是常客了。
    张小凡心里这般想著,他出身农家,从未到过山海苑这等奢华之地,刚才经过二楼时看见大厅里富丽堂皇,但走到三楼却见雕龙画凤,红木横梁,古香古色,与二楼完全两样。
    他自然不知道世间人若是到了富贵处,便反倒追求起身份品位来了,纵然有些人喜欢光彩奢华,但为了让人说上一句自己有些修养,附庸风雅也是常有的。
    他们四人坐在靠窗的一张小桌上,曾书书向厅堂里的布置看了一眼,对齐昊道:“齐师兄,这里的价钱不便宜吧?”
    齐昊微微一笑,道:“这里是河阳城里最好的酒楼,自然便宜不到哪去,不过我们青云门在这里素有名声,他们老板巴不得我们来,不会收我们多少钱的。”
    曾书书“氨了一声,点头称是。过了一会,店小二便端了数盘小菜鲜炒上桌,尤其最後还有一盘新鲜炖鱼,看那鱼身鱼体延长,前部亚圆,後部侧窄,体暗褐色,有须两对,粗长。最紧要处是肉质白润,香气四溢,登时让人食指大动。
    张小凡对烹饪一向有著兴趣,又从未见过这种鱼类,忍不住便向店小二道:“小二哥,这鱼叫做什么鱼,又是如何煮食的?”
    店小二呵呵笑了一声,道:“客官你可真有眼光,这道「清炖寐鱼」,乃是我们山海苑的招牌菜,清香滑嫩,入口香甜,在这河阳城百里之内,可是大大有名……”张小凡吞了口口水,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放到嘴里,立刻闭上眼睛点头不已:“啊!肉质真好,不过煮得更好,甜处是放了些糖,加了姜片去腥,呃,有爆葱香味,必定是用了新鲜小葱头。
    啊!最难得的便是把胡椒、五香,咦……对了,还有麻油的味道配得如此之好,厉害,厉害!八?涣程兆淼难?樱?吹闷腙弧⒃?槭槟康煽诖簦?闶锹窖╃饕部粗???成下冻龉殴稚裆???驹谝慌缘牡晷《?吹闭媸桥宸????笊?涞溃骸翱凸僬媸切屑遥?痘酰 ?
    张小凡此时方才注意到身边众人的样子,脸上一红,连忙放下筷子,但还是追问了一句,道:“请问小二哥,这寐鱼产自何处?”
    店小二还未说话,忽听隔壁一张大桌旁有个女子声音道:“这寐鱼乃是南方诸钩山的特产,离此有千里之遥,如何能够运来,你这店家岂不是骗人吗?”(注一)众人吃了一惊,看了过去,只见那一张大桌之上,坐了八个人,六个身著黄衣的男子,另有两个女子,一女身著淡紫长裙,面蒙轻纱,看不清楚容颜,但露出的几分肌肤却是雪白;另一个女子便是说话之人,年纪不大,看去只有十六、七岁,一身水绿衣衫,相貌秀美,细眉雪肤,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极是灵动,令人眼前一亮,便是比之陆雪琪也不输几分。
    张小凡“氨了一声,却见那女子说了这一番话後,眼光便落到了他这一桌的陆雪琪身上,似是也为陆雪琪容貌所惊。女子爱美,便是陆雪琪这等平日冷若冰霜的女子,此刻却也忍不住多看了那女子一眼。
    店小二此时赔笑道:“这位客官说的是,不过您有所不知,在百年前这寐鱼的确是南方诸钩山独有,但後来青云门道玄真人路过诸钩山,特地将这寐鱼移了回来,就放在青云山阴的洪川之中,到如今不但成活,而且渐渐繁盛。我们都是托了青云山上道玄仙人的福,才能有此口福的啊!”他说著说著,脸上便露出崇敬之极的神色来。
    张小凡等青云门人听了,自然个个高兴,面露笑容,但那少女听了,回头与那面蒙轻纱的女子对望一眼,坐了回去,嘴里却是哼了一声。
    吃完可口的晚饭,张小凡等人心满意足地回到住处,齐昊在西苑门口对众人道:“今晚诸位就先在这里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便赶路前往空桑山。”
    张小凡与曾书书应了一声,陆雪琪却是一声不吭,直接便走回自己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齐昊呆了一下,向他们二人苦笑一声,道:“二位师弟,也早些休息吧!”
    张小凡看了他英俊的面孔一眼,只见在夕阳之下,齐昊神采竟是丝毫不逊於往日,反而还有了几分出尘之意,忽然间心灰意懒,提不起精神,勉强和曾书书打个招呼,居然也不理齐昊,自顾自走回房间。
    曾书书呵呵一笑,与齐昊说笑了两句,二人便也分别回房休息去了。
    这一夜,是张小凡五年来第一次离开青云山,翻来覆去的,不知为何一夜没有睡好。
    到了半夜好不容易才迷糊睡去,赫然间却梦到自己一身血污,面目狰狞地站在尸山血海之中,同时心里深处竟翻涌著说不出的狂热杀意,彷佛眼前红色的鲜血就像甘美的泉水,吸引著他,引诱著他,让他忍不住地想通过杀戮来获得这一切。
    “啊!”
    张小凡从梦中惊醒,猛然坐起,大口喘气,全身大汗淋淋,过了好一会儿,他激烈跳动的心脏才缓缓平服下来。
    他在黑暗中怔怔地坐了半晌,无意中伸手,碰到了放在枕边的那根烧火棍,一股冰凉的感觉包围了他。
    这个梦与这些年来他不停梦到的噩梦十分相似,那彷佛变做另外一个人的情景,那个梦中噬血的凶人,令他自己也感到畏惧。
    四下无声,周围一片漆黑。
    他盘起腿,在黑暗中坐直身子,深深呼吸,闭上双眼,双手合十放在身前。
    黑暗像是温柔的女子,轻轻缠绕著他的身体,一层淡淡的金光,若隐若现地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
    映著那淡薄的光芒,张小凡的脸上,彷佛也蒙上一层他所不应有的庄严。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层金色光芒才渐渐散去,张小凡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心情一片平和。每到这个时候,他就特别想念那位慈和的普智和尚。
    他再也没有睡意,走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旁边几个房间都是漆黑一片,想必齐昊他们都睡著了。
    山海苑的後园建在一个花园之中,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别建有四个庭院。张小凡从自己所住的西苑走了出去,便到了中心处的那处花园。
    这时已是夜深,仰望苍穹,繁星满天,一轮圆月挂在天边。夜风习习,隐约带著一丝芬芳。小径曲折幽深,通往前方不知名处。路旁,青草灌木,各色花朵,遍地开放。
    张小凡心头一阵惘然,顺著这小径走了下去,微风拂面,带来丝丝凉意。
    这样一个幽静的夜晚,一个少年,独自在幽深花园中走来,回味往事。
    路旁,一朵小花儿在夜风中轻颤,有晶莹露珠,附在粉白花瓣之上,玲珑剔透,张小凡停下脚步,不觉竟是疑疑看得呆了。
    隐隐幽香,暗暗传来。
    忽然,一只纤纤玉手,彷佛从永恒黑暗处伸来,带著一分幽清的美丽,印著天上月光星光,探到这朵花上。
    折下了它!
    那一刻张小凡脑中“轰”的一声响,彷佛满天月华都失去了光彩,这个花园中顿时陷入黑暗一般。
    他转头,看了过去,带著一点莫名的恨意。
    一个水绿衣衫的年轻少女,站在那儿,像是引住了满天光芒,轻轻把花朵放到鼻前,深深闻了一下。
    注一:“山海经。经第四卷。诸钩山”:又南水行五百里,曰诸钩之山,无草木,多沙石。是山也,广员百里,多寐鱼。
    第十章万蝠
    张小凡怔了一下,认出此人便是晚饭时出口争论寐鱼的那个美丽少女,此刻见她依然身著那一套水绿衣裳,在月光下肌肤如雪,清丽无双,恍如仙女一般。
    那少女把刚折下的花朵放到鼻端,深深吸气,脸上浮现出陶醉的表情,更有一股惊心动魄的美丽。而那花朵在她秀美脸庞前,竟也似更加灿烂。
    只是张小凡却从内心深处,冒出一阵无名的怒火,皱著眉头道:“这花儿开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折了它?”
    那绿衣少女明眸流转,眼波如水一般在张小凡身上打了个转,淡淡道:“我摘了这花,便是这花的福气;被我闻它香味,更是这花三世修得的缘分。你这样一个俗人,又怎么会知道?”
    张小凡愣了一下,生平第一次听说如此荒谬之事,摇头道:“这花被你折下,便是连命也没了,又怎么会高兴?”
    绿衣少女瞄了他一眼,道:“你又不是花,怎么知道它不会高兴?”
    张小凡听著这女子言语大是蛮不讲理,心中更是气愤,道:“你也不是花,又怎么知道它会高兴了,说不定这花儿此刻正是痛苦不已,啊!你看,那花上有水,保不定就是痛得哭了出来。”
    那绿衣少女明显呆了一下,片刻之後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下当真便如百花盛放一般美艳逼人,几乎让张小凡看呆了眼。
    “花泪?……哈哈,花泪,我生平还是第一次听见一个大男人把露珠说成是花的眼泪,笑死我了……”张小凡脸上一红,呐呐说不出话来,但看那少女笑得腰都弯了,脸上发烧,强自道:“那、那又怎么了?”
    不想那少女听了这话看他样子,笑声反而更大了些,清脆的笑声回汤在这个静谧幽暗的花园中,平添了几分暖意。
    张小凡发火不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看著那女子欢喜笑容,赌气地跺了跺脚,转身走了。
    没走两步,忽然间听到後面那绿衣少女收了笑声,但语调中还是带了几分笑意,道:“喂,你等一等。”
    张小凡本来今晚出来,心情不错,但碰到这个女子之後,心情便是大坏,此刻听她叫了出来,心头又是一阵烦躁,忍不住回头道:“我又不叫喂,你叫谁呢?”
    那少女怔了一下,脸上笑容登时收了起来,看著张小凡的目光彷佛也冷了几分,似乎很少人如此顶撞过她。
    但片刻之後,她又似想到了什么,虽然没有恢复刚才那灿烂笑容,但声调还算温和,道:“哦,那你叫做什么?”
    张小凡冲口就道:“我叫……”窒了一下,他哼了一声,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说?”
    那绿衣少女脸色一肃,看著似乎有些生气,但她看了张小凡负气的表情,便如一个赌气的小男孩一般,居然忍不住又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便把刚才她沉下脸的气势完全散了去,衬著天上月华,满园芬芳,这美丽女子面上满是笑意,彷佛她知道这样不是很好,摇著头正要忍住,却依然还是笑了出来。
    彷佛,许久以前的天真,在今晚又活了过来。
    月光如水,轻轻洒在她的肩头脸畔,映出了动人心魄的美丽。
    张小凡不知何时,看得疑了。
    那少女笑了一阵,发现张小凡正盯著她看时,嘿了一声,居然也无一般女儿家脸红的样子,反而径直道:“我好看吗?”
    张小凡却被她吓了一跳,像是做贼被人捉住一般,大感窘迫,但在那少女如水一般柔和眼波之下,竟有无处可逃的感觉:“我……你……呃,你,好看!”
    话一出口,张小凡自己先呆了一下,心头浮起一股说不清的奇异滋味,那少女却似乎并不在意,面上有淡淡笑容,道:“我想也是,从小到大,谁不说我漂亮,你们这些男人啊!都是一个样子。”
    听她说话语气,小小年纪,倒似乎历经沧桑一般。张小凡气往上冲,正要反驳,但不经意间看去,却见她明眸皓齿,独立在月华之中,隐隐竟有几分熟悉。
    他登时想起了青云山上,碧水潭边,自己亲眼看到的师姐美丽身影,他忽然意兴阑珊,再也提不起精神来,又看了绿衣少女一眼,低低叹了口气,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喂,”走了几步,却又听到身後传来叫声,张小凡皱著眉转过身,看著那绿衣少女。
    她微微眯上了眼,润色的唇也似乎抿紧了些,彷佛想著什么,但气氛却一下子沉默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啊?”她依然这般地问,眼波中倒映著他的影子。
    张小凡却忽然退缩了,刚才的怒气在片刻间全部消散,彷佛对著这个身影,些许的愤怒都是不应该的。
    他回避了那柔和的眼光,带著他自己也不安的一点怯弱,说了一句:“张小凡。”
    然後快步向後走去,倒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样子。
    他低著头大步走著,刚走到那曲折小径的一个拐角处,猛然间发现前头出现了一个黑色身影,在这幽暗园中,若不是走到近处还真是难以发现。
    他几乎收势不住,幸好身体反应还算灵敏,紧紧在那人身前停下。黑暗中,一双明亮但幽静的眼眸出现在他的眼前。
    二人相距过近,张小凡吓了一跳,连忙退後一步,这才看清,这人却是晚饭时,坐在那绿衣少女身旁的蒙面女子。
    此刻她依然蒙著面纱,但身上已换了一件黑色丝裙,在这个夜里,几乎便如幽灵一般。
    张小凡定下神来,不觉还有些喘息,鼻中隐隐闻到一股幽香,不知是这园里芬芳,还是刚才靠近那女子时……他心头一跳,只觉得今晚出来真是错了,当下含糊说了一声:“对不祝”便从那蒙面女子身边走过,往自己住处走去。
    从头到尾,那蒙面女子都未说过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中注视这这个少年。当张小凡走过她身边後,她还缓缓转身,看著他离去的身影。
    许久,当她的身影几乎与这幽暗花园里的黑暗融为一体的时候,她才转过身子,向著花园深处走去。很快的,她看见了那个绿衣女子,依然站在原处,手里把玩著一朵折下的鲜花。
    绿衣少女抬头,没有吃惊的样子,微笑道:“幽姨,你回来了。”
    蒙面女子看了她手中鲜花一眼,面纱轻动,看来是点了点头,道:“那四个人是青云门下。”她的声音回汤在花园之中,幽深飘荡,虽然轻柔,却带著一分鬼气:“带头的是龙首峰一脉的齐昊,其他三个不曾见过,看来是年轻一辈,不知姓名。”
    绿衣少女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一个,刚刚过去的那人,叫做张小凡,好土的名字。”
    蒙面女子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碧瑶,许久没见你赏花了。”
    绿衣少女,也就是被称做碧瑶的少女,彷佛怔了一下,下一刻,她秀美脸庞上重新露出了笑容,道:“是啊!幽姨,好久了。”
    她把那花拿起,又细细看了看。然後,在那蒙面女子的注视中,绿衣少女含著笑,手中却断然地握紧,把那美丽的花朵揉成了碎末。
    次日,青云门四人起床,梳洗之後,齐昊聚集四人,商议道:“空桑山在东方三千里之远,路程不近,我们还是赶路要紧。”其余三人并无异议,於是便结帐出发。
    山海苑的老板果然对青云门心存敬慕,原本昂贵的房钱居然打了个五折,几乎便与普通房钱一般。
    张小凡看著齐昊与那老板说笑算帐,眼光却向四处瞄了一眼,但直到走时,他也没有再看到昨晚绿衣少女那一众人。
    他们四人御空而行,这三千里路程足足花去了十天,其间,张小凡自然是大大拖了後腿,不过到了後几日,张小凡道法渐熟,对於“烧火棍”也更是熟悉,居然也飞得像模像样,每日里在天空纵横高飞的时候,那一股穿行於青天白云间的感觉,著实让他兴奋了好几天。
    这一日终於到达了空桑山,众人落下云头,都是吃了一惊,只见方圆百里之内,一座大山险峻高耸,但多岩石少草木,山下更是不见人烟,一片荒凉。
    这时已近黄昏,日头西沉,晕黄的夕阳照在空桑山上,彷佛带了几分萧索,也有了几分可怖。
    众人在山脚落下,收起仙剑法宝。齐昊看了看天色,道:“我看这里也无可借宿的人家,不如我们即刻上山,一边寻找那「万蝠古窟」,一边看看有无合适地方先休息一晚。”
    曾书书点头道:“齐师兄言之有理,我们这就上山吧!”张小凡见曾书书答应了,自己也没什么意见,陆雪琪看了看天色,一言不发,但却是第一个向山顶走去。
    这空桑山虽然比不了青云山通天峰那般高得夸张,但也不低,加上偏僻险峻,无路可寻,四人从山脚往上,只走到山腰处,天色便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四人走到一块平台之上,齐昊叫住众人,从怀中拿出一面小铜镜,三人都是一眼认出这便是青云门至宝“六合镜”,一时都愣了一下,不知道齐昊要做什么。
    只见齐昊把六合镜拿在手中,口中低低诵读了几句咒文,原本暗淡无光的六合镜似有感应,逐渐亮了起来,随之从齐昊手中飘起,停留在他头顶二尺处,光芒渐盛,带著淡黄的光晕照亮了他们四人周围六尺左右的一个圆地,把他们护在中央。
    齐昊这才道:“空桑山在八百年前,乃是魔教妖人集聚之地,而且我观此山荒凉诡异,只怕多有山精魅怪。六合镜功能护主,我们也好防范於未然。”
    张小凡向那漂浮在空中的六合镜看了一眼,只见那面小镜似貌不惊人,但古拙中隐有瑞气,不可小看。
    正在此时,众人忽听得远处一声巨响,随之是“劈啪劈啪”的声音响起。
    声音渐渐密集,到了最後非但越来越响,更是几乎连节奏都听不清楚了,只有“轰隆卤巨大杂音回响在这荒山野岭,远处,靠著黑暗中六合镜发出的一点点光芒,众人赫然望见在那远处山背後,霍然腾起一片黑色云气,在这黑暗中更增诡异,而轰隆巨响便是从那发出。
    众人都是变色,曾书书眼珠一转,忽地失声道:“六合镜!”
    他话一出口,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片在空中越来越是巨大的黑云却已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向这里移了移,片刻之後,彷佛从黑云中传来一声刺耳呼啸,刹那间那片黑云竟是齐齐转了过来,向这四人处,这黑夜里唯一的一点亮光扑了过来。
    瞬间,原本星光闪亮的夜空漆黑一片,彷佛被什么遮住了一般。
    众人只觉得一股腥臭味转眼充斥了四周,张小凡等人无不大惊失色。唯有齐昊还算镇定,但脸色也已发白,疾道:“不用乱动,千万莫要离开六合镜光圈范围。”
    又过片刻,呼啸轰隆声已近在耳边,映著六合镜的光芒,众人终於看清了那片黑云,赫然竟是无数只黑色蝙蝠,密密麻麻,而且看著身形,比往日所见的蝙蝠竟是大了一倍不止,每一只都张著大口,在一身黑色之中,口里猩红一片,狰狞恐怖。
    但六合镜所散发出来的淡黄光芒,却在这时显露了作用,只见所有的蝙蝠都被隔在那光圈之外,任它们如何撞击挤压,这光圈竟是丝毫不动。
    反而是在光圈近处,与淡黄光芒相触的蝙蝠,黑色的身子发出“滋滋”的声音,片刻之後便掉到地上,挣扎不已,眼见是不能活了。
    只是这群蝙蝠实在太多,放眼望去,连夜空星斗都被遮盖,怕没有数百万数千万只。
    死在地上的那些只怕还不到其中百万分之一,但见无数蝙蝠前赴後继,冲上前来,四人被围在中央,虽然暂时无事,但前後左右都是恐怖之极的血盆大口,腥臭之味几欲令人作呕。
    不过六合镜毕竟是道家至宝,在这无数凶恶畜生攻击之下,竟无丝毫脆弱动摇迹象,那黄色光圈看似轻薄,偏偏便屹立如山,不消一会,光圈周围的蝙蝠尸体便越堆越高。
    此刻,在这光圈周围上空也不知围了多少黑色蝙蝠,哪里是里三层外三层,只怕是里三百层外三百层。
    但这些畜生对光圈的撞击似乎慢慢缓了下来,似乎知道徒劳无功,便不再做这无用之事。只是这些蝙蝠似是舍不得到口的美味,依然围住不肯离去。
    张小凡心神动汤,他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凶恶之物,直到此刻依然有些紧张害怕,他喘著粗气从外围蝙蝠上收回目光,眼角余光却看到站在身旁的陆雪琪的脸色也苍白之极。
    彷佛就在同时,陆雪琪也感应到他的目光,向张小凡这里看来。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
    陆雪琪忽然转过头去,苍白的脸庞似乎又白了些,但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刷……”
    忽然,所有的蝙蝠都震翅飞起,曾书书看著它们,方才松了口气道:“好不容易才……”话未说完,他便说不下去了,只见满天黑云,无数的蝙蝠飞到高处,遽然转身,前头一只只如冰雹般冲了下来,打在六合镜的光圈之上,却被六合镜光圈反震回去,然後腾起一团血雾,在淡黄光芒之下,粉身碎骨地落到地上。
    污血横流,血腥扑面,无数恐怖的血花在夜色中闪烁出现然後掉落在地,但後来的蝙蝠竟彷佛对前头同类之死无动於衷,依然是撞击不停。
    青云门四人个个是面色苍白,望著这世间罕见的凶蛮异物。
    光圈周围,很快的,堆起了足足接近半人高,厚厚的蝙蝠尸堆。
    张小凡忽然发现,自己背後的衣衫,都已被冷汗尽数湿了。
    这恐怖一幕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那光圈外蝙蝠尸体几乎堆到有一人来高的时候,蝙蝠群终於停止了这强悍凶蛮的攻击,此刻,就算是六合宝镜,散发出来的光圈亮度也黯淡了几分,但依然闪烁在黑夜之中,屹立不倒。
    漫天黑云,围著这个黑夜里唯一的光亮,竟仍是不肯离去。
    四个人连眼睛也不敢闭一下,手中各自握著自己的仙剑法宝,不敢有一丝懈担这些巨大群的蝙蝠却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好方法了,只是围著不肯离去,但也没有再发动什么攻击。
    就这样持续到了黎明。
    当天边第一缕的阳光照过来时,彷佛冥冥中有什么呼唤一般,所有的蝙蝠忽然飞起,在空中盘旋片刻,然後都往昨晚飞出的那处地方飞了回去,来得快,去得更快,不消片刻,这无数只的蝙蝠都已消失不见。
    青云门四人缓缓松懈下来,但又过许久,齐昊直到完全确定那些蝙蝠不会再出来的时候,才撤去了六合镜。
    光圈消散。
    一声闷响,四人周围如小山一般的蝙蝠尸体,忽然间从四面八方向中间倒了进来,把四人淹没在这恶心可怖的河流中。
    张小凡在那一刻,心脏猛的一跳,几乎以为自己停止了呼吸,而在这同时,他更是听到身边人传来一声尖叫,一只玉手伸了过来,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
    用力之大,隔著衣服,指甲都陷入了他的肉里。
    这痛楚钻进了他的心头,他回过头,看著这个受惊的美丽的女子,她苍白的脸在朝阳中带了一丝惊惶,让人心头莫名的一痛。
    忽然,他心中所有的恐惧都消失不见,纵然还有些紧张,但他的注意力都被陆雪琪吸引了过去,就像是在她面前,他是绝不能有畏缩的感觉。
    他走上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
    陆雪琪的喘息声缓缓平静了下来,她微微抬头,嘴唇轻动,深深看了一眼张小凡的脸庞,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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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0楼 发表于: 2007-07-27
诛仙第四集
    第一章古窟
    四人好不容易才从堆积如山的蝙蝠尸体中走了出来,但都已是狼狈之极,身上沾满了污秽暗色的鲜血不说,便是气味也觉得恶臭无比。
    他们四人都是青云门人,平素一向乾净,尤其是小竹峰的陆雪琪,更是生性爱洁,此刻情景,真比砍她三刀还要难受。
    四人忙不迭地向远处走去,此刻都只想离那堆恶心的鳊蝠尸体越远越好。一口气走出了老远,来到一块还算平整的岩石上,四人拍打衣衫,整理多时,只拂掉了一些杂物,但那些蝠血痕迹,恶臭腥味,却是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张小凡等三个男人还好一些,但陆雪琪平日就冷冰冰的脸此时却更是如霜似雪,狠狠在衣裳上拂拭著,大力搓揉,看来不把这些恶心的东西从她身上弄走是绝不罢休。
    只是这些血污似乎特别粘稠,很快的,齐昊、曾书书和张小凡都放弃了努力,只有陆雪琪依然白著脸不肯放弃。三个男人面面相觑,就算是最老练的齐昊现在神情也是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就在四人默然不语,只有陆雪琪皱著眉头搓揉衣服时,天空中忽然传来几声呼啸,众人抬眼看去,只见天际闪现四道光芒,二黄一白一青,片刻之後,这四道光芒在他们前方落下,一阵闪烁过後,现出了四道身影。
    左侧两人,却是两个和尚,稍後的一个身材高大,浓眉巨目,满脸横肉,不怒而威,若不是身著袈裟,只怕还被人以为是拦路抢劫的盗匪。
    但站在他身前另一位出家人,却是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年轻和尚,与他完全不同,皮肤白净,目光明亮,一身月白袈裟,看去让人感觉有些瘦弱,却无论如何没有轻视之心。
    右侧两人,分别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的俊俏,女的秀媚,站在一起极为般配,便如神仙座前的金童玉女一般。
    这四人向青云门四人看来,见到他们身上血污,都是皱了皱眉,那年轻白净的和尚首先喧了句佛号,道:“阿弥陀佛,请问四位施主可是青云门下?”
    青云四人对望一眼,齐昊越众而出,回了一礼,道:“正是,在下齐昊,请问诸位是……”那年轻和尚微微一笑,道:“小僧是天音寺法相,这位是师弟法善。旁边这两位乃是焚香谷的杰出弟子李洵、燕虹。”
    身材高大的法善还瓮声瓮气地问候一声,但那焚香谷的李洵、燕虹却都是神情倨傲,微微点头,就算见过礼了。
    齐昊眉头一皱,当下便不理焚香谷两人,向法相道:“啊!久仰天音寺法相师兄大名,被正道修真誉为千年罕见的人才,今日得见,果然风采过人!”
    法相微微一笑,道:“齐师兄实在谬誉了,小僧资质鲁钝,唯恩师普泓不弃,授我真法,以期为天下苍生做些善事,却不敢与青云门诸位师兄相提并论的。”
    齐昊大笑,连连摆手,道:“法相师兄太谦虚了,来,我为诸位引见一下我的几位师弟师妹。”说著将张小凡三人介绍给他们,张小凡随著他们见礼,但不知怎么,他觉得那法相在齐昊介绍他时,目光却似乎亮了一亮,多看了他一眼。
    此时,从谈话开始就被晾在一旁的焚香谷李洵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待齐昊介绍完毕,他突然开口冷冷地道:“齐师兄,你们青云门一向自居正道领袖,道家真法独步天下,怎么今日一见,却个个是如此狼狈?”
    青云门四人脸色都是一变,张小凡看著他一副眼高於顶的架势更是反感,眼角余光扫处,却见陆雪琪不知何时也停止了拂拭衣衫的举动,玉脸含霜,冷冷地看著焚香谷两人,但更多的却是与那叫燕虹的美貌女子对视著。
    齐昊毕竟老於人情世故,心中虽有微怒,但还是很快恢复过来,呵呵一笑,道:“不瞒诸位,在下与同门三人昨夜到此,本欲查找那万蝠古窟,不料却碰上了无数鳊蝠……”法相四人听到此处,脸色都变了变,那人高马大的法善瞪大了眼,粗声粗气地道:“唔,那就是在万蝠古窟里的无数畜生,凶蛮残忍,难对付的很。”
    齐昊何等机灵,一听之下,便知面前这四人多半是早来几日,也碰上了这些令人头疼不已的家伙。他心思急转,却忽然听见身後曾书书一声长笑,走上前来,向那法善微笑道:“法善师兄,如此说来,你们也曾与这些吸血鳊蝠遇上了?”
    法善点了点头,看来是个直性子,道:“是,那些蝙蝠数目太多,我们只好退走了。”
    曾书书“氨了一声,叹了口气,道:“不瞒各位,我们昨晚也是遇到了那些蝙蝠,本想为民除害,不料从早杀到晚,任我们如何使力,却始终杀不胜杀,最後只能是把这些凶物逐回洞窟,但却也落得是一身污秽,唉!惭愧,惭愧!”
    他回头看向齐昊,二人相视一笑,齐声道:“惭愧啊!惭愧!”
    众人都变了脸色,不同的是焚香谷的李洵哼了一声,脸有不屑之意;那美貌女子燕虹倒似有些腼腆,但脸上也清楚现出了不信的样子。而天音寺的法相微笑不语,法善脸上却起了佩服之情,张小凡则是呆了一下,看了一眼那笑得灿烂无比的二人。
    片刻之後,法相微笑道:“此次空桑山一事,我们三派长老本就要我们年轻一辈受些历练,如今人数已经到齐,不过青云门诸位师兄远来辛苦,不如我们先休息一日,明日一早,再进万蝠古窟查探如何?”
    这时站在旁边的李洵冷哼一声,道:“法相师兄说得有理,不然进去之後,又有人要找些藉口了。”
    除了张小凡,出自名门青云的齐昊、曾书书与陆雪琪哪一个不是在各自一哌中受尽师长宠爱,哪一个骨子里没有一些傲气。
    当下齐昊冷哼一声,道:“李洵师兄说得有理,否则以我现在疲累之身,到时还要救你,那可无能为力了!”
    李洵显然没想到青云门下之人一个个也是如此傲气,他出身於焚香谷,自幼使得师长看重,修真道法,在同辈之中,除了少数几人,无一下远胜过其他平辈同门,由此养成了目空一切的自大个性,如何受得了这份气,当下脸色便是一变,盯著齐昊道:“如此说来,齐师兄修行远胜於我了,在下倒想讨教一番。”
    事关师门脸面,齐昊身子一挺,便要走出,忽见陆雪琪突然从身後走出来,俏生生往场中站,冷冷道:“不劳齐师兄大驾,我来领教一下焚香谷的仙法罢。”
    李洵忽地一呆,只见陆雪琪虽然一身血污,但一张玉脸上的肌肤却更是被映得洁白如雪,神情虽冷,凛然中却自有睥睨众生、飘逸出尘的清丽。他从未见过如此绝色,一时间竟是呆了一下。
    与此同时,天音寺法相走了出来,含笑道:“诸位师兄,我等来此本是为了查探魔教余党,临行前想必各位师长前辈部已教诲过了,若是被他们知道我们在此意气用事,只怕回去不免受到责罚,再说本也是些小事,还是大家都退让一步,如何?”
    李洵回过神来,哼了一声,仰首看天,虽然不说话但意思倒也颇为明显了。齐昊此刻心里想到临行前道玄真人的嘱咐,心下也有些後悔,正好趁机下台,便在後边唤道:“陆师妹,法相师兄说得有理,我们还是以和为贵吧!”
    陆雪琪看了看众人,哼了一声,走了回来,看见张小凡正看著自己,目光在张小凡脸上扫了一眼,便独自走到一旁去了。
    张小凡被她看了一眼,心里忽然上凉,说不出的感觉泛上心头。
    只听法相又道:“既如此,我们就先行下山,到明日清晨再上山查探吧!”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自无异议,於是法相带路,众人跟著他御剑而行,来到离空桑山三十里之远的一个小山丘上,这里居然还有一湾清泉,正是青云门众人所需。当下众人在水边梳洗一番,又找了僻静处换过衣衫,这才走出来与法相等人见面。
    陆雪琪是女儿之身,不太方便,换衣地方也找得最远,所以最後一个才走出来。众人看去,只见她梳洗过後,容光焕发,於原本清丽中竟是又添了几分娇媚,登时都是眼前一亮。不用说曾书书、李汹等人眼睛发光,便是那一直沉默的焚香谷燕虹,也多看了她几眼。
    这八个当今正道三大门派最“优秀”的弟子围地而坐,谈论起来,张小凡从法相等人口中方才知道,空桑山“万蝠古窟”中的那些鳊蝠乃是当年魔教畜养的异种,凶蛮残忍、性好吸血,本为魔教帮凶,八百年前魔教在此地据点覆灭之後,仍有少数鳊蝠残存下来。
    天长日久,居然繁衍旺盛,有了今日庞大规模,每出掠食,把这方圆五百里内搞得是全无人烟。
    不过这些蝙蝠似是畏惧阳光,所以都只在夜间活动,白日都栖息在万蝠古窟之中,昨晚青云门众人便是碰巧遇上,若是白日上山,便可无事。
    听到此处,曾书书皱了皱眉,向那法相问道:“法相师兄,那些畜生既然都在万蝠古窟之中,我们又如何进去查探?”
    法相迟疑了一下,道:“据小僧这些日子观察,这些畜生在白日都只倒悬於古窟洞顶,并未活动,我们或可进去也不一定。”
    曾书书哑然,张小凡却是忍不住道:“那就是说法相师兄你也没有把握了,说不定那些家伙看了我们进洞就扑了过来,那可如何是好?”
    法相向他看来,眼中似乎隐隐有什么光芒闪烁,但神态依然温和,道:“正是如此。小僧其实也没有十成把握,但师门授命,总是要去做的,不若也试上一试,大不了我们退出来便是。今日我与法善师弟还有焚香谷两位施主本想进去打探一番,没想到正遇上诸位,如此也好,人多好照应!”
    “哼”,却是一旁的李洵又是冷哼一声,青云门四人同时向他看了过去,李洵却是丝毫不惧,只有当他看见陆雪琪的眼神望过来时,神情多少才有些变化。
    齐昊不去理他,转头对法相道:“还有一事,请教法相师兄。”
    法相道:“齐师兄请说。”
    齐昊道:“三个月前,我青云门长门弟子,萧逸才萧师兄已经先行来此,不知各位可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法相摇了摇头,道:“我们与焚香谷二位一起到此,并未见过萧师兄。”
    齐昊皱起眉头,沉吟不语。
    隔日,朝阳初升,张小凡等八人便来到空桑山上,但见满山荒芜,沙石满地,偌大一座山上,竟连普通的鸟鸣声也听不到,料想不是早做了那些凶蝠的点心,便是早巳迁移出了这座山峰。
    法相等人早来数日,已经找到了万蝠古窟的所在。当下众人跟随,一路小心翼翼,终於来到了万蝠古窟的洞口。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半山洞穴,位在山阴背阳处,微微向下倾斜,只有洞口有些许光亮,再往里处便是漆黑一片。站在离洞口还有五六丈远的地方,众人却都感觉到洞里阴风一阵阵的吹出,拂过脸上,阴冷入骨。同时隐隐还有些沙沙声传来,似低语,似鬼哭,让人心头发麻。
    齐昊又多看了那洞穴两眼,回头强笑一声,道:“如此,我们就进去罢。”
    众人默然,法相点头道:“正是,不过此洞内危险难测,各位最好备妥仙器,以防万一。”
    事关生死,众人都不敢怠慢,纷纷将法宝拿在手中,当李洵、燕虹与天音寺二僧看到张小凡拿出一根黑呼呼的烧火棍时,都是呆了一呆,神情错愕。
    张小凡脸上一红,颇感尴尬,幸好在这个时候,陆雪琪在她天琊蓝光之下,冷冷说了一句:“走罢。”接著第一个向那漆黑洞穴走去,众人连忙跟上,这才解了围。
    就在快进洞口,那股阴风越来越是阴冷的时候,法相似乎有意无意地靠近了张小凡,张小凡感觉出来,向他笑了一下。
    法相报以微笑,同时低声道:“张师弟,前头艰险,你可跟在我的身後。”
    张小凡一怔,却见法相已走入那黑暗之中,一时间也来不及多想,看著众人都进了洞,也急忙跟了进去。
    才跨进洞穴之中,没走几步,张小凡便觉得脚下一软,整个人向下陷了下去,他大吃一惊,但还好只陷到脚踝处便停了下来。
    此时众人已身处黑暗之中,不过各自法宝仙器祭起,散发出道道霞光,张小凡向脚下看去,脸色登时就苦了下来,原来脚下踩著的竟是极厚的鳊蝠粪便,恶臭不说,脚还陷在里面,那滋味说有多难受便有多难受。
    他抬眼向前望去,见其他人多半也是相同的神情,尤其是两个女子,陆雪琪与焚香谷的燕虹,更是紧皱眉头,面色苍白。
    张小凡摇了摇头,勉强定下心来,众人熟悉了这个环境之後,随之又向里面走去,此时,那如妖魔低语的沙沙声也同时大了起来,仿佛在遥远处,又似乎就在身旁,前後左右,到处都是。
    就这般又走了三、四丈远,在最前头的齐昊忽然低声道:“慢!”
    众人立刻都停了下来,只见齐昊的那柄寒冰仙剑缓缓升起,光芒渐亮,把前头洞穴照亮不少时,众人登时屏住了呼吸。
    这是极大的洞穴,洞穴顶端离地极高,在寒冰仙剑白光照耀下,众人赫然看见在这山洞顶端密密麻麻地倒挂著无数黑色的鳊蝠,几乎根本看不到山洞的岩石。
    而那“沙沙”声音,便是这些畜生摩擦低鸣所生。
    黑暗之中,被白光照到的鳊蝠仿佛感觉到了不安,一只只活动起来,但并没有飞起,而是用爪子在岩石上攀爬著向黑暗处移去,有的乾脆就抓在同类身上。那些在黑暗中越发可怖的撩牙大口,令人惊心。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停了片刻,众人便都发觉,虽然这里的光亮在一片漆黑特别醒目,但这些鳊蝠似乎的确没有动静,不会袭击,发现了这一点,众人多少松了口气。
    法相低声道:“还好小僧判断无错,诸位,我们继续前行罢。”
    众人转头,又再向这恐怖古窟深处,更深沉的黑暗那端走去。随著众人行进的脚步,脚下的蝙蝠粪便越来越厚,而寒冰仙剑白光照耀之下,洞顶的鳊蝠竟似无穷无尽一般,越来越多,尖牙利齿,喃喃低鸣,都在身边呼啸。
    若不是他们八人都身怀正道仙法,心志坚定,换了常人非发疯不可。
    就这样也不知走了多久,张小凡走在队伍中间,而法相却也始终走在他的身前,看著前边这个年轻的和尚一身月白僧袍上也染了几点污秽,张小凡忽然想起了普智。
    那个在回忆深处的人,便是和眼前这个和尚来自同一个地方吗?
    前方,忽然传来了齐昊轻微的一声呼喊:“啊!”
    张小凡还没回过意来,便觉得脚下感受有异,竟好像是一脚踩到了硬地之上。
    第二章妖人
    站在前头的法相低声念了一句佛号,片刻之後,一颗闪烁著庄严肃穆金光的圆珠从他手中祭起,起先这光芒还似依恋著法相,但随著法相法力催持,刹那间金光大盛,以这珠子为中心,金光如潮水一般向四面八方涌去。
    张小凡站在原地,几乎错觉耳边“呼”的一声呼啸,金色的光圈便已掠过了他的身旁。
    在场每一个人的脸都被映成了淡淡金色,同时心情一阵舒畅,纵有几分紧张之意,也在瞬间平伏了下来。偌大的一个空间,转眼间已亮如白昼,若不是怪石狰狞还有鳊蝠蠕动,几乎让人以为到了佛家胜境。
    一向眼高於顶的李洵此刻却有了几分惊异,站在一旁讶道:“轮回珠!”
    法相看了他一眼,道:“李师兄好眼力。”
    李洵言语间却似乎对法相突然多了几分客气,道:“不敢,法相师兄你才是道行高深。”
    张小凡此时藉著“轮回珠”的光芒,已然看清脚下的确已经踩上了乾净的硬地,抬头看去,只见在头上岩石洞顶,那些黑色的鳊蝠不知为何都消失不见了,但那“沙沙”声却分明还在耳边。
    他又仔细看了两眼,这才发现,在身後的洞穴顶端,无数黑色的蝙蝠依然聚集在洞穴顶部,但就在他们数人脚踏的硬地之上,洞穴顶端的岩石,却有著一道红色细线划过洞顶,看那样子倒似生在岩石之中的脉络一般。
    以这红色细线为界,无数的鳊蝠都聚集拥挤在外头,竟无一只越过红线,而脚下咫尺之遥,便也没有了外头腥臭的鳊蝠粪便。
    法相看了看周围,沉声道:“此处古怪甚多,诸位切要小心。”
    众人如何不知,但好不容易跺上了乾净地方,待查探过周围没有什么异样之後,多数人第一个动作便是整理身上衣服。
    站在张小凡旁边的曾书书脱下鞋子,把里面恶心的东西倒出来,低声对张小凡道:“我这辈子第一次知道,原来走在乾净的路上是那么舒服的事!”
    张小凡笑了笑,迅速清理了一下,整个人也感觉舒服了些。
    过了一会,齐昊见众人差不多都好了,便道:“走罢。”说著当先向洞穴深处走去。
    众人都跟了上去,很快的,随著他们的脚步向前,背後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而在前方,黑暗恍如妖兽,张开双臂露出狞笑,欢迎著他们的到来。
    黑暗中的一点光,缓缓前行。
    就这样也不知走了多远,这个古老深邃的洞穴竟似毫无止境一般,虽然还一直很是宽敞,但曲曲折折,弯弯曲曲,除了大概是向地底倾斜之外,几乎让人分不清楚方向。
    洞穴口那些蝙蝠的沙沙声早巳听不见了,在这片黑暗中,除了众人的脚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张小凡觉得周遭湿气越来越重,也不知道已是深入地底多深了。
    法相祭起的“轮回珠”依然散发著金色佛光,照耀著众人,而在最前头的齐昊此时为了以防万一,也把六合镜祭了起来。
    两样宝物交相辉映,就这般又走了一会,一直走在前头的齐昊突然停了下来,伸出手向後边人道:“慢。”
    众人立刻都停了下来。
    周围一片静谧,没有一点声响。
    “轮回珠”与“六合镜”的光芒逐渐都亮了起来,在众人眼前,前方洞穴,霍然开了两条岔路,幽幽深深,漆黑一片,不知通向何方,仿佛如妖魔张开的大口一般。
    而在道路中间,同时也是两条岔路的中心,竖立著一块足足有六人之高的巨大石碑,上面雕刻著四个血红大字。
    天道在我!
    焚香谷李洵哼了一声,怒道:“魔教妖人,也敢妄称天道!”
    法相却皱起了眉头,向这石碑多看了几眼,道:“我来时曾听恩师普泓上人言道,八百年前魔教在此洞穴中的确有此一块石碑,但当时已被我正道仙人以大神通一剑斩开,今日再见,怎么却是完好无损?”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焚香谷燕虹突然开口道:“你们看那石碑下四分处,可是有一道断痕?”
    她声音柔媚,听来竟是让人心中一荡,加上青云门众人都是第一次听到燕虹开口,心里都微感讶异。众人走上前仔细一看,果然见那地方有一道细微裂痕,斜斜向上,把整个石碑分为两半,裂缝处石头纹理呈现暗暗红色,但若不细看,决然是看不出来。
    齐昊点了点头,对燕虹道:“燕师妹好细的心。”
    燕虹微微一笑,又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齐昊又看了那石碑两眼,转身对众人道:“既然这座石碑已被人修复,可见魔教妖人多半在此,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赵我们算是来对了。”
    法相接著道:“齐师兄言之有理,眼下这洞穴中危机四伏,眼前就有一个难题,这两条岔路,我们该走哪一条?”
    齐昊微一沉吟,道:“法相师兄,你刚才曾说令师普泓神僧曾对你提过此地之事,那他老人家可有提过这岔路?”
    法相点了点头,道:“恩师的确说过,但他也是从上代祖师口中得知,据说当年正魔大战时,这两条岔路之後部有魔教妖人巢穴所在,至於如今的情况,他也不是很清楚了。”
    众人默然,过了一会,齐昊看了看本门其他三人,对法相等人道:“既如此,我看不如兵分两路,我青云门四人往左边岔路查看,法相、法善师兄与焚香谷两位往右边岔路查探,若遇上魔教妖人,便以长啸示警,如何?”
    法相默然,虽然明知道这般分散开来并非好事,但山洞幽深,也不知这两条岔路有多远,万一走错再行回头,时辰上只怕耽误太多,而在场之人都是各派精英,未必不能自保。
    当下他转头看了看焚香谷李洵、燕虹,见他们二人并无异议,遂道:“那就依齐师兄所言,诸位千万小心。”
    说著,他有意无意又看了张小凡一眼。
    张小凡心里一动,觉得这法相师兄似乎真的对自己另眼相看,但脸上还是报以微笑。
    齐昊点了点头,向法相等人一抱拳,便带著张小凡等三人走进了左边岔路,没走几步,身後的光芒转了一转,也渐渐消失,看来法相等人也进了右边岔路。
    齐昊走在最前头,把六合镜祭起,催发仙力,六合镜淡黄光圈洒下,把四人罩在当中。
    这一条岔路比之刚才一路走来的洞穴,便显得窄了许多,同时两边岩石突兀,尖锐丛生,张小凡一不小心还差一点挂了彩。唯一相同的便是周围永恒的黑暗,在这里,竟似乎从未有过一丝光明。
    青云门四人都没有心情说话,尤其是走在最前头的齐昊,更是全神贯注,防备著前方未知的危险。
    这一走,又是许久,以至於张小凡心里都不禁怀疑,就算自己这边遇上了魔教妖人,发出长啸,但法相师兄那里能否听到还真是一个问题。
    便在此时,异变突生,众人行进的过道中,仿佛永恒黑暗宁静的四周,忽然响起了巨大的“唔唔”鬼哭声,震耳欲聋,闻之心惊。
    四人大吃一惊,齐昊刚要开口提醒,便是身子一震,只见从四面八方无尽黑暗之中,亮起各色异芒,同时冲向过道中四人所在,打在了六合镜光圈之上。
    这力量之大,就连六合镜也是一阵摇摆,齐昊更是身子剧震,竟是再也说不出话来,连忙定下心神,加力护持。
    鬼哭之声越来越大,直听得人头昏眼花,曾书书、陆雪琪和张小凡将齐昊护在中央,只见无数道光芒被六合镜反震回去,在空中转了个弯,竟又是狠狠折回再次冲来,黑暗中,竟不知藏匿著多少敌人,在空中,也不知道飞舞著多少法宝。
    齐昊面色苍白,双手紧握法诀,虽然在外界法宝围攻之下,但六合镜还是逐渐稳定了下来,光圈渐盛,就在青云门众人将要松一口气时,张小凡忽然发觉脚下坚硬的土地竟然动了一下。
    他心念一动,还未反应过来,便听曾书书急呼一声:“小心,脚下有……”话未说完,一声巨响,竟然压过了漫天呼啸,刹那间众人只觉得山摇地动,一股大力从脚下霍然涌出,将地面炸得支离破碎不说,青云门四人更是各飞东西,六合镜能护周围,却防不了脚下,这一下突发难於内部,登时光芒四散,落回齐昊飞出的身影之上。
    在黑暗中无数道光芒呼啸而过,仿佛发出得意洋洋的狂笑,分别向分开的四人冲了过去。
    张小凡站位靠前,被那股大力从脚下一推,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向前飞去,但他究竟在青云门修行多年,惊而不乱,把早巳拿在手中的烧火棍往胸口一放,那股熟悉冰凉的感觉游遍全身,“烧火棍”在半空中发出淡淡玄青光彩,正对著後方紧紧追来的数道光芒。
    片刻之後,其中一道暗红光芒当无冲到面前,张小凡顿时闻到一股血腥气味,几欲呕吐,赶忙屏住呼吸,驱动烧火棍,玄青光芒涨起,抵住了那道暗红光芒,在烧火棍光芒之下,不知怎么,那道暗红光芒突然黯淡了许多。
    黑暗中不知名处,忽然传来了一声低低的惊疑声。
    就在这时,另两道一黄一灰的光芒也冲了过来,一起打在了烧火棍上。张小凡藉著光芒,这才看清,刚才那道暗红光芒乃是一把暗红小又,上有浓浓血痕,而黄光是一柄三尺长的宝剑,灰光却大是古怪,是一颗巨大的不知名的野兽獠牙!
    张小凡身子还在半空,本已稳住,不料被这三件法宝冲撞,虽然有“烧火棍”凌空抵住,但巨大之力竟是把他整个人向後直直推了过去,再也控制不住,重重打在旁边石壁之上,直陷了半个人进去,石屑横飞。
    张小凡眼前金星直冒,後背痛入心腑,但知道这乃是生死关头,拚命咬牙忍住疼痛,落到地上,眼见那三件索命物在空中一个转弯,又是恶狠狠冲了下来。
    黑暗中,也不知道那些控制法宝的人身处何方?
    张小凡左支右拙,握紧法诀一声呼啸,烧火棍御空而上,在半空中与冲来的黄色飞剑、野兽獠牙对撞,一声巨响,各自震开。
    另一道疾追而至的暗红小叉收势不及,轰隆一声打在他刚才站立之地背後的石壁之上,碎石乱飞,竟是在石壁上打出一个大洞来。
    而此时灰色獠牙又是追回,当头砸下,闪著寒光的牙尖在黑暗中特别醒目,看它声势,张小凡不想也知道这古怪法宝砸到自己身上的後果。
    张小凡紧咬牙关,双手虚空划下,烧火棍物随意动,青光一闪,出现在头顶撞上那颗撩牙,半空之中,只听闻一声低低闷响,那獠牙之上赫然现出了一道裂痕。
    远处,传来了一声惊叫,大有痛惜惊愕之意。
    只是张小凡根本来不及回味这一点点可怜的喜悦,黄色飞剑转眼间又已冲至面前,张小凡不及反应,额头出汗,危急间大叫一声,双手一震,整个人向上飘起,溶入烧火棍玄青光芒之中。
    黄色飞剑竟是丝毫不留余地,在半空中一个拐弯,从脚底又是冲了上来,上有獠牙,下有飞剑,张小凡全身微颤,再也不及多想,身子缩起,口中诵咒,烧火棍青光大放,将他团团包祝“轰”,两声几乎同时发出的大响分别在张小凡头顶脚下响起,敌人两件法宝倒冲而回。烧火棍在空中一阵颤抖,张小凡大口喘息,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那片刻幻觉之间,他几乎下意识地以为自己看到烧火棍裂为碎片。
    不过幸好,这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烧火棍虽然难看,但居然强硬之极,完好无损;看那飞剑獠牙,光芒黯淡,多半受损。
    不过话虽如此,烧火棍受此重击,腾起保护张小凡的青光便也散了开去。
    张小凡大喜,正要召回烧火棍,忽然间肩头剧痛传来,半身乏力,脑海中一片空白。低下头去,他只看见胸肩处竟赫然冒出了一把暗红小叉,穿透而出,殷红鲜血喷涌不止。
    竟是刚才那把暗红小叉,趁著张小凡懈怠之机,偷袭重创於他。
    张小凡只见那小叉之上,原本暗红的颜色此刻竟似乎亮了起来,仿佛闻到了血腥味苏醒一般。
    他低低呻吟了一声,本想伸手拔开小叉,忽然之间,随著暗红小又上血色痕迹的加深,一道黑暗中的阴影仿佛无中生有一般,从这小叉上腾起,随即紧紧附在了张小凡的背上。
    这暗红小叉的主人看著竟是寄生在这法宝之上的。
    张小凡只觉得头晕目眩,无力甩开身後妖人。而伤口处除了疼痛,此刻还传来了麻痒感觉,只怕多半上边还有剧毒。
    他眼角余光看去,却看不到身後那妖人脸貌,只看见他紧紧抓在肩头的一双手,乾枯污秽,腥臭难当。
    远处,传了一阵狂笑,而在背後,也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青云门的臭小子,这是你们自寻死路,乖乖地把精血给我吧!”
    张小凡还来不及反应他话中意思,便从他动作中明白了,只见那阴影中的妖人竟是张开大嘴,一口咬在张小凡左边脖子之上,大口吸血。
    与此同时,那把暗红小叉竟是更加明亮,仿佛也在喝血一般。
    张小凡恐惧之极,但觉全身血液都向喉咙而去,身子有轻飘飘的感觉,全身上下的力气都缓缓散去一般,就连在半空中的烧火棍他也无力支持,掉了下来。
    此情此景,恍惚之间,他忽然像是回到了从前,那一个幽谷之中。
    那一个噩梦里头!
    烧火棍从他头顶掉下,落在他的面前时,发出淡淡青光,像是召唤著什么。张小凡一把抓住,顿时只觉得烧火棍上那股冰凉感觉汹涌澎湃,如狂怒一般。
    他身上的血液不停流出,被那妖人吸食而去,张小凡此刻再也听不到外界任何声响,只是奋起全身最後一丝气力,如困兽之斗一般,把闪烁著青光的烧火棍用力向身後那妖人插去。
    烧火棍平钝无锋,但此刻竟视那血肉之躯为豆腐一般,势如破竹地插了进去。
    背後那妖人身子一颤,停止了吸血,似是不能置信,转过头来看著张小凡,张小凡也同时看到了他。
    冥冥中,仿佛九幽妖魔的低低冷笑,又似黑暗中谁的心跳,张小凡握著烧火棍的手,感觉到了一波一波的心跳声,像是血脉的流动,又似妖魔的欢呼!
    暗红小叉上的光芒迅速黯淡了下去,後边,无尽的黑暗冲了过来。
    在黑暗吞没张小凡与那妖人的那个瞬间,张小凡在半昏迷的神志下看到了一幕他一生也忘却不了的景象。
    那个妖人原本皱纹横生但依然饱满的脸,在片刻之间乾瘪下去,血肉化为枯皮,附在骨头之上。
    下一刻,黑暗包围了他。
    失去的重新得到,源源不绝的力量从烧火棍棒身传来,溶入了他的身子。
    张小凡重新清醒,却怔在当地,肩头的伤依然疼痛,但喷涌的血却已经在那未知的力量作用下止住了,但对这个少年而言,此刻竟全不曾注意到这些。在他脑海之中,只翻涌著这样一个念头: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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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1楼 发表于: 2007-07-27
第三章怪目
    後方远处,呼啸争斗声不绝於耳,光芒闪烁,显然青云门三人正与黑暗中的其他妖人激烈厮斗,但在张小凡这里,却突然陷入了一片怪异的安静。
    张小凡怔怔出神,但暗地里黄色飞剑与灰色獠牙的主人却是亲眼目睹了刚才怪诞的一幕,吃惊过甚,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野狗,我没看错吧!姜老三吸人血,怎么好像反被人给吸乾了?”
    黑暗中另一人粗声粗气道:“见鬼了,青云门居然也有人会练这‘吸血大法’,这家伙难道是我们仙教门下弟子不成?”
    原先说话那人“呸”了一声,但过了一会却说不出什么话来,恼道:“不行,这家伙来历古怪,一定要问个清楚!”
    两团光芒在张小凡面前亮了起来,逐渐现出两个身影,张小凡回过神来,吓了一跳,连忙抛开杂念,凝神对敌。
    光亮中,黄色飞剑与灰色的獠牙各自飞回那两人手中,左边一人接著飞剑,是一瘦高男子,面貌削瘦,鹰钩鼻小眼睛,眼里黑白分明,闪著凶光。
    旁边一人却更是古怪,张小凡一看之下,立时就吃了一惊。
    只见他个子也颇为高大,但样子极怪,眼皮下搭,鼻子突兀,耳朵向上,嘴唇殷红,一只舌头看来颇长,不时伸出口来,看去倒是很像一只狗。
    那颗灰色獠牙此时飞回到他的手中,张小凡立刻下意识地想到,这不会是哪只大狗的牙齿吧?
    那被叫做野狗的人见张小凡看了他就转不开视线,眼中大有惊奇之意,大怒,喝道:“呔!你这小鬼,为何盯著你野狗道爷?”
    “野狗道爷?”张小凡皱了皱眉,这才发现原来这野狗样的人身上居然是一件黑不溜秋的道袍,看来还是相青云门同一个信仰宗派,只不知往上追溯三千年会不会有些渊源。
    自称野狗道人的那人见张小凡明显有轻蔑之意,更是恼怒,道:“小鬼,道爷我在问你如何杀死了吸血鬼?”
    张小凡一呆,道:“什么吸血鬼?”
    旁边那高个怒道:“不就是你背上那个!”
    张小凡这才记起自己还背著那个尸体,登时觉得脖子上凉丝丝的,大惊跳开,把那尸体甩下。
    “砰”的一声闷响,那已变做皮包骷髅的家伙掉在地上,张小凡看在眼里,一阵恶心,扭过头去。
    野狗道人和高个男子目光在那骷髅上看了一眼,随之互相对望,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惊疑之意。吸血大法残忍诡异,虽然厉害,但对己身损害却也是极大,练了之後便人不像人,鬼不似鬼,他们虽是魔教中人,一向也都敬而远之,但对这神秘功法还是略知一二。
    而眼前横尸地下的此人,号称吸血大法唯一传人的吸血鬼转眼间却被人吸乾了全身精血。
    据他二人所知,这功力不消说远远胜过这死了的吸血鬼姜老三,便是连那传闻中的吸血老妖,只怕也未必有这等道行。
    但看眼前这青云派小子,却无论如何没有吸血门下那种怪戾之气。
    野狗道人看了张小凡一眼,道:“你可是吸血老……老前辈的门下?”
    张小凡一愣,道:“什么吸血老前辈?”
    野狗道人狗嘴一张,老长的舌头在外转了一转,张小凡看在眼里,不由得想起青云山上大竹峰的那只大狗大黄来了。
    正在他转念之间,忽然间听见洞穴後方传来一声尖啸,飞剑闪烁,一个黑衣人从黑暗中摔了出来,血流满面,在地下挣扎了几下,眼看是活不了。
    张小凡忽然醒悟,同门伙伴正在殊死搏斗,自己却在这里与这些魔教妖人说话,真是糊涂,当下立刻腾身而起,就要过去相助。
    野狗道人和高个见张小凡身形忽动,都是一惊,以为他突起发难,连忙戒备,但只见张小凡身子才动,却忽然龇牙咧嘴的掉了下来,半跪在地上,直吸凉气,额头上的冷汗也冒了出来。
    原来张小凡心急之下,竟忘了那把暗红小叉兀自还插在他的肩头血肉之中,这一下身形移动,立刻疼人心脾,生生又落了下来,原本暂时止住的血,此刻又从被扯动的伤口中流了出来。
    见此良机,野狗道人与那高个如何肯错过,宁杀错不放过,二人眼中凶光泛起,手中飞剑与撩牙又再度亮起光芒。
    但就在此时,忽然从後方传来一声清脆啸声,在黑暗里各色杂光之中,一道灿烂夺目的蓝色光芒霍然亮起,耀眼辉煌,登时把所有各道光彩都压了下去。
    蓝色光芒之中,只见“天琊”傲然出鞘,在它身後半空之中,陆雪琪风姿绝世,凌空而立,全身衣衫猎猎而动,随风飘舞。
    在野狗道人和那高个目瞪口呆中,天琊神剑蓝光暴涨,幻化出巨大蓝色光剑,向黑暗处斩下,立时有多道杂色光芒飞起抵抗,但一接触到巨大而纯净的蓝光便灰飞湮灭。
    只听得怪叫连连,五、六条人影从阴影处跳了出来,“轰卤一声,蓝色光剑斩在石壁之上,碎石乱飞,威势惊人。
    跳出来的几人几乎个个都挂了彩,与此同时,齐昊寒冰剑的白色光芒也亮了二兄,陡然从斜剌里冲了出来,剑芒过处,数个魔教徒众都成了冰棒。随之而来的曾书书御剑如飞,将之一个个打得粉碎。
    张小凡身前的那个高个子与野狗道人对看一眼,同时舍下张小凡冲了上去,黄色飞剑与灰色撩牙同时祭起,抵住了齐昊与曾书书的攻势。
    他俩的道行看来在魔教众人中胜出一截,立刻便挡住了齐昊等人的攻势,但二人心中却是一起叫苦。
    他们昨晚偷窥到齐昊等人被蝙蝠袭击一幕,才在这古窟深处设下埋伏,突起发难破去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六合镜”光圈护罩,然後再把这四个青云弟子各个击破。
    这个谋划倒的确如期完成,不料这些青云弟子道行竟是出乎意外的高,难以对付。
    此次埋伏,魔教方面本是以野狗道人和高个男子以及吸血鬼姜老三为首,他们也是看出张小凡似是四人中最弱一人,这才约好三人一起发难,意图迅速解决张小凡,再分头对付其他三人。
    不料事态诡异,张小凡虽然受伤,但吸血鬼姜老三却莫名其妙地反被人吸乾精血而亡。
    此刻他们虽然暂时抵住齐昊与曾书书,但一旁还有一个御著蓝色奇剑的美貌女子,身後那臭小子虽然受伤,但大是古怪,万一那二人一起上来,情况便大大不妙。又斗了两个回合,眼见陆雪琪连伤了几个魔教徒众,正回过头来,野狗道人当先大叫:“跑!”
    在他身旁的高个与他心有灵犀,与他同时撤回法宝,附身上去,刷刷两声,化做两道异芒向洞穴深处逃逸而去。其他魔教徒众看了,一声惊叫,四散而逃。
    齐昊当机立断,喝道:“追那两人。”说著御剑而起,直追而去。
    曾书书紧跟而上,陆雪琪蓝色天琊光芒一转,正要追去,忽然又想起什么,正欲回头,却忽然看见张小凡御著闪烁玄青光芒的烧火棍腾空而起,肩头血流如忽然,在他们前方远处出现了一丝光亮,野狗道人和高个子立刻向那里全力飞去,齐昊等人紧追不舍,张小凡跟在他们後面,只觉得肩膀的疼痛渐渐退了去。刚才他强忍剧痛拔出小叉,居然也能跟了上来,连他自己也颇感意外。
    他此刻肩头虽然痛,体内却是气血活络,仿佛有一种使不完力气的感觉,但一联想到刚才那幕,一想到那野狗道人所说的“吸血”二字,他的心就冷了下来,寒入骨髓。
    前方那点光亮,越来越近,越来越亮,六人如离弦之箭,向那光亮处冲了过去。
    那光明,如在黑暗中陡然绽放的妖异之花,照亮了人们眼前。张小凡随著众人跃入光明,眼前一亮,登时便是为眼前情景大吃一惊。
    原来刚才他们最後追逐的地方是一条宽敞而笔直的通道,在这通道外边,竟是不可思议的一个巨大空间,头顶百丈之高方才是岩石洞顶,而脚下十丈处就是地面,前方不远的地面上,赫然立著一块发射著强烈光芒的巨石,照亮了整个空间。
    但最令人惊讶的,却不是这块巨石,而是在这巨石背後,光亮深处,却是一道豁然而开的巨大深渊,这块巨石散发的光亮照亮了石洞穹顶,却似乎无法深入它身後那深渊半分,从空中看去,漆黑一片,竟连这深渊的另一端也无法看见,只有一片死气沉沉、阴森森的黑暗。
    那块巨石前面,此刻站著三个人,一个是满脸胡须的大汉,一个是颇为美貌的少妇,还有一个则是脸色苍白,身著白衣的青年,满脸邪气。
    野狗道人与高个同伴落了下来,站到巨石前面。齐昊看在眼里,见那些人个个身貌奇异,不敢大意,招呼同门,在离那巨石下众人五丈处落了下来。
    张小凡站定,放眼看去,只见那块奇异发光巨石上以古篆龙飞凤舞刻著三个大字:死灵渊!
    看著青云门四人落了下来,站在巨石下的几人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有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皱了皱眉,道:“野狗,刘镐,你们也太过差劲,遇上几个青云的小辈,竟然狼狈成这个样子,还把他们引到这死灵渊来!”
    野狗道人狗脸一红,正欲分辨,站在那大汉身後的一个中年少妇看了他们一眼,忽然尖声道:“姜老三呢?”
    野狗向青云门众人处看了一眼,道:“死在他们手下了。”
    “什么?”原本稳如泰山的这些人纷纷动容,不过似乎不是为了青云门众人道行高深可以杀了姜老三。
    只见那少妇怔了一下,摇了摇头,道:“这一下吸血老妖追究起来,我们可不好交代了!”
    那满脸胡须的大汉沉吟一下,转过身子看向青云门众人,口中道:“那我们拿下这几个青云小辈,到时侯交给吸血前辈,也就是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称是。齐吴见他们一个个如此托大,更是小心,低声对身後三人道:“这些人看来就是魔教在此的主脑人物,只怕道行还在刚才那几人之上,大家要小心应付。”
    张小凡应了一声,转过头,忽然看见陆雪琪的目光扫过了他肩头的伤口,他微微一怔,陆雪琪随即便把目光栘开。
    这时,那大汉走上一步,向著青云门众人道:“我劝你们几人还是束手就擒吧!免得等会我们出手,你们就要碎骨断筋,受皮肉之苦!”
    齐昊哼了一声,还未说话,便听身後陆雪琪冷冷道:“妖魔小丑,还敢猖狂,今日便是你等死期。”
    齐昊与曾书书同时击掌,道:“陆师妹说得好,正是如此!”
    那大汉脸色一变,面如寒霜,冷然道:“这是你们自己找死!”
    也未见他如何动作,只是把眼往四人处瞪了一眼,张小凡正自凝神戒备,忽看见那大汉本来正常的双眼中,右眼突然变大了一倍,转为赤红之色。整个巨眼显在他脸庞之上,又是可怖又是滑稽。他心里正奇怪处,突然间那大汉的赤红巨眼中竟射出一道红芒,疾射而至。青云门众人看他模样古怪,早就留了心,齐昊立刻祭起寒冰仙剑,“卡卡”两声,在身前结了两道冰墙。
    不料那红芒竟似含了凶煞之力,片刻後打在冰墙之上,瞬间就在冰墙上熔了个小洞直穿而过,无声无息却是势如破竹一般冲了过来。
    齐昊大吃一惊,来不及再行反应,立刻把寒冰仙剑往众人身前一挡,红芒打在寒冰仙剑之上,闪了两闪,就在寒冰仙剑白色光芒之中消失无踪。
    但齐昊却是身子一颤,瞄见自己寒冰仙剑之上,原本纯白的剑身此刻居然有一小块染上了淡淡暗红之色。
    寒冰剑剑身轻颤,似是受了邪物侵害,齐昊看著心痛无比,其实修真之人,哪一个不是把自己的法宝看得极重。
    但此刻容不了他多想,那道红芒刚刚消失,远处那大汉赤红巨目中又发射出一道红芒,疾冲而至,在与那两道冰墙相撞时,同样是无声无息就破了两个洞且势头丝毫不减,击向四人。
    齐昊眉头紧皱,寒冰剑闪烁白光,凌空迎上,转眼间就把那红光消於无形,但寒冰剑身之上又多了一道红痕。
    远处,那大汉一声不吭,赤红巨目中如发箭一般,不断射出红芒,速度极快,转眼即至,齐昊一一挡下,但眼看著那暗红之色越来越多,寒冰仙剑的白光也逐渐黯淡。
    旁边三人都看出不好,曾书书第一个冲了出来,御起他的法宝仙剑“轩辕”,正欲从旁冲上,不料那大汉只把头微微一转,赤红巨目中又射出一道红芒向他而来,曾书书躲闪不及,只得把轩辕仙剑凌空祭起,挡住这古怪红芒。
    半空之中,轩辕仙剑泛起淡紫光辉,立刻把那红芒消了去,但剑身之上,却也一样如附骨之锥般出现了一道红痕,轩辕仙剑立刻发出了一阵低颤。
    曾书书只觉得剑身上陡然传来一股煞气,竟似欲侵入体内,但还好隔了老远,威力不强,而轩辕仙剑本身上也立刻腾起瑞气抵消了这股煞气。
    只是就此他却无法再进一步,看著远处那大汉只是悠闲地站在原地,微微摆头,那只赤红巨目不断发射红芒,就把齐昊与曾书书二人钉在原地,不得寸进,而且随著那红痕渐渐多了起来,二人更是感觉仙剑上传来的那股煞气越来越重,并且以仙剑剑身为媒,缓缓向他们二人身体侵来。
    第四章死灵渊
    张小凡眼看著他们二人陷入困境,立刻也冲了上去。那大汉看在眼里,头颅微转,又是一道红芒射出,向张小凡冲了过来。
    张小凡无路可退,虽然把齐昊、曾书书两人样子看在眼中,但事到临头还是无法可施,只得硬著头皮祭起烧火棍,迎了上去。
    半空之中,红芒与散发著淡淡玄青光芒的烧火棍碰到一起,转眼消散,张小凡只觉得空中一股大力传来,身子抖了一下,其他的倒并无异样感觉。
    他连忙向烧火棍上看去,却见黑呼呼的烧火棍上居然一如往常,不见红痕。
    虽然烧火棍还是一样难看,张小凡却是大喜过望,连忙往前踏了一步。
    但在远处的魔教诸人却都是吃了一惊,纷纷往这里看来,那大汉“咦”了一声,巨目中又是一道红芒射来。
    烧火棍迎了上去,青红两道光芒在空中相撞,片刻之後,红光消散,烧火棍抖了一下,但依旧安然无事。
    张小凡放下心来,心想自己这烧火棍难看归难看,但俗话说人贱命硬,看来这法宝多半也是一样,两位师兄的仙剑漂亮尊贵,却不如自己这低贱之物来得硬朗。
    他心里这般闪过乱七八糟的念头,脚下却是没停,缓缓向那大汉处逼去。
    此时那大汉原本轻松(不过因为有个恐怖巨目在脸上,轻松也成了恶心)的神情已化为乌有,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这看似最弱的张小凡身上,在齐昊与曾书书处只是隔一段时间放一道红芒,挡住他们前进,而对张小凡则是“飕飕飕”连射不止。
    每道红芒闪过,虽然看得出张小凡明显招架吃力,但那黑呼呼的棍子就是不受其害,而红芒上所带的凶煞之气,似乎对这少年也无影响。
    在众人的注视下,张小凡就这么一步一步地逼了过来。
    转眼之间,那大汉额头上已微微有汗,在他心里,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费尽三百年心血修炼而成的“赤魔眼”,对那些仙家重宝都有奇效,为何竟对这看似普通的烧火棍无能为力?
    其实他又哪里知道,赤魔眼固然威力极大,以其凶煞血腥之气打在齐昊等人仙剑之上,的确可以污秽仙气,并以剑身为道,慢慢将煞气逼入他们体内,一开始就处於不败之地。
    但张小凡看似难看的烧火棍,却是当年魔教至凶之物“噬血珠”和大竹峰後山幽谷中不明来历的黑棒,以张小凡精血为媒熔炼而成。
    若是单论煞气,单是“噬血珠”就不知胜过了那“赤魔眼”多少倍,何况还有与“噬血珠”凶气不分上下的无名黑棒。
    这两件大凶煞之物熔为一体,彼此牵制,凶煞之气反而内敛,又有张小凡精血蕴含其中,故只有张小凡能催动於它,也是因为这样,才能瞒过了青云门诸位前辈长老,张小凡才在鬼门关上转了回来。
    此时此刻,那大汉欲以赤魔眼发出红芒来攻击烧火棍,自然便是无功而返。
    这还是张小凡年少无知,身怀重宝而不自知,若换了是千年前那个魔教老祖宗黑心老人,单凭一颗噬血珠,只清舞弄几下,便能把这大汉吸得血乾肉瘪,只剩下一颗赤魔眼在他尸身上滴溜溜打转了。
    只是在场之人,绝无一个可以想到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那大汉正在凝神对敌却依然阻止不了张小凡一步一步缓缓走近时,从一开始就默不作声站在旁边的那个满脸邪气的青年忽地冷笑道:“年老大,你的赤魔眼中看不中用,连几个青云小辈也对付不了,亏你刚才还如此训斥野狗,我看不如把你这宗主位置让与我算了。”
    大汉与一旁的少妇脸色都是一变,那美貌少妇首先皱眉道:“林锋道友,此刻正是大敌当前,你怎么还说出如此话来?”
    那满脸邪气的林锋斜斜向青云门众人这里看了一眼,看到陆雪琪时还特意多瞄了一眼,然後冷笑道:“这些黄毛小子也算大敌,那我们炼血堂还凭什么在仙教圣门立足,还谈什么恢复千年前黑心老人前辈创下的大业?”
    那姓年的大汉发出一道红芒射向张小凡,暂时止住了他前进的脚步,然後向林锋怒道:“你除了夸夸其谈还会什么,不若你也上来试试?”
    林锋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片诡异笑容,道:“好,我就让你心服口服。”
    说著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描金扇子,对著自己扇了扇。
    青云门众人都听到了他们对话,对这满身邪气的青年都多了几分警惕。
    但过了半天,却见这青年只是不急不缓地摇著扇子,意甚潇洒却是纹丝不动,都是愕然。
    莫非这林锋真的只是会夸夸其谈而已?
    那年老大却更是被他气了半死,怒道:“林锋,你若没本事就站到一边去,这些青云小辈我自能对付,不用你在一旁冷言冷语,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本事?”
    那林锋脸色一变,冷哼一声,道:“我本是不想与你联手,胜之不武,但如今不露两手,你还以为我骗你不成?”
    说话间随手一抛,将手中那把描金扇子抛到空中,整把扇子在空中发出淡淡金光,刷的一声,打了开来。描金扇面之上,以工笔画法,画著一山、一河、一大鹏,笔法细腻,栩栩如生。风起,云涌,雷鸣,电闪。
    这里本是地底深处,古窟之内,本不该有此异象出现,但此刻青云门四人眼前耳边,竟都有此景象出现。
    正惊骇处,忽然间一声巨响,只见那把宝扇在半空中一阵颤抖,片刻之後,那扇中画里的大山竟生生栘了出来,见风就长,轰隆声中竟长成百丈之高的山丘,几乎将这庞大空间都塞满了,然後如泰山压顶一般地向青云门四人压了下来。
    张小凡大惊失色,但见这巨物当头压下,根本无力相抗,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全力一蹬便向後飞去,眼看著大山压了下来,他却还有半截身子在里头,就要被压成两半,忽然後领被人一拉,硬生生给拉了出来。
    张小凡回头一看,却是齐昊救了他一命,在这生死关头,他心中却忽然泛起一阵莫名其妙的苦涩,但还是低声道:“多谢齐师兄。”
    齐昊哪里会想到这小子心头所想,满脸严肃只微微点了点头,他刚才站位稍後,退得也快些,眼见张小凡正好就在身边,顺手就拉了他一把。
    只是眼前这突然而出的巨大山丘却是让人头疼之极,只见这山丘轰然压下,顿时间地面剧震,石壁颤抖,就连百丈以上的岩石穹顶竞也纷纷落下如雨碎石,威势之大,令人心惊。
    曾书书也退了回来,但却是满脸惊愕,愕然道:“山河扇!这是碣石山风月老祖的看门法宝,怎么会落在这人手上?”
    众人都是一惊,张小凡倒还罢了,但齐昊阅历颇广,知道这风月老祖乃是东方碣石山上清修的一个有名修真,道行高深,在修真道上颇有名气,平素行事在於正邪之间,并无大恶且与世无争,所以正道邪道都没去招惹此人,没想到这个青年居然会身怀风月老祖的看家法宝出现在这些妖人之中。
    众人正惊疑不定,那座大山却是毫不容情地又再度腾空而起,也不知道到底要有多大法力才能举动这庞然巨物。
    眼看众人身後就是石壁,退无可退,巨大山丘上乱石如雨,电闪雷鸣。就在这生死关头,青云门众人正焦急处,齐昊一咬牙,便要挺身而出,用六合镜护住众人,意图强抗这势如万钧的巨山。
    忽只见蓝影一闪,陆雪琪突然出现在三人之前,清啸一声,但见蓝光暴涨,“天琊”神剑龙吟出鞘,仙气万道,直冲穹顶。
    上空中雷鸣更急,那大山以无敌气势,当头罩下,眼看要把四人压为肉饼。陆雪琪脸色如霜,长发在狂风中飘起飞舞,恍如九天仙子!
    “天琊”剑身微颤,似乎感应主人心怀,如怒龙跃空,冲天而起,万道蓝光瞬间照亮整个巨大洞穴,在空中合而为一,一剑向那大山斩去!
    “铮!”
    沙飞石走,狂风呼啸,众人凝望空中,但只见巨大气流,几似有形之物一般向四周狂猛涌来,陆雪琪人在半空,脸上血色顿失,整个人被巨大反震之力直直打入石壁之中。
    但那座大山被蓝色光柱重重一斩,压下之势顿止,在半空中颤抖几下,巨响过处,竟是缩了回去,不消片刻在飞沙走石之中,整座大山化为乌有,重新出现在那山河扇中。
    那满脸邪气的青年林锋向山河扇看了一眼,眉头登时皱起,只见在画面之上,原本气势雄伟的一座大山此刻竟是从山顶到山腰,生生多了一条大裂缝出来,原本和谐的扇面便有如破了相一般,看去有了几分生硬。
    青云门这里,天琊神剑如有灵性般飞了回来,陆雪琪却从石壁上滑下,甫一落地,便只觉得脚下一软,几乎就要坐到地上,但幸好其他人都早巳过来,张小凡看在眼里,一把扶住了她。
    陆雪琪大口喘息,但她性子要强,还待推开张小凡,只是手伸到一半,忽只觉得唇边一热,却是流了一道鲜血出来。
    殷红鲜血在她如凝脂般的肌肤上流过,红白相映,竟是有惊心动魄的艳丽。
    张小凡呆了一下,便听到那林锋在远处怒骂:“好你个臭女人,竟敢坏我法宝,纵死十次也不足偿命!”话说之间,这满身邪气之人已是腾空而起,山河扇金光闪烁,与他一身邪气颇不相衬,但依然在空中一张一合,疾冲而来。
    远处,年老大已停止放射红芒,那只“赤魔眼”也恢复了正常,站在原地。旁边那美貌少妇走上一步,看了青云门陆雪琪一眼,低声道:“你看清了吗?”
    年老大面色肃然,道:“是天琊!”
    那少妇哼了一声,道:“想不到如此神物,竟落到了这小辈手中!”
    年老大看著此刻已与青云门诸人斗在一起的林锋,口中道:“天琊神剑乃是九天神兵,当年我炼血堂祖师黑心老人便是败在此剑之下,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此神剑夺来!”
    美貌少妇点了点头,道:“那林锋……”年老大冷笑道:“这小子仗著和风月老祖有些亲戚关系,一向眼高於顶,若不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我早不容他,便让他先打头阵罢,你我看准机会,出手抢夺神剑。”
    那少妇点了点头,凝神向场中看去。
    “山河扇”每扇一次,便有大风暴起,风卷落石向青云门四人刮去,但每到近处,便都被齐昊与曾书书挡了下来。刚才那大山突起,众人猝不及防,几乎束手无策,但此时便看出这二人不同凡响的道行来。
    齐昊自不用说,他的寒冰仙剑白光闪烁,便抵下了一阵一阵的狂风;而站在另一侧的曾书书此刻方才显露出他真正的本事,散发著淡紫光彩的“轩辕”仙剑在齐昊掩护之下,紫芒闪动,每每在狂风空隙钻了进去,如毒蛇一般,林锋一个不留神几乎便被这紫芒伤到,只得留心应付,一时之间,三人竟是打个平手,难分高下。
    张小凡站在後方,依旧扶著陆雪琪,目不转睛地看著齐昊等人过招,但见齐昊挥洒自如,把仙剑运用的出神入化,对道家仙法的使用更是自己远不能及,不由得也有了几分敬佩。
    一直以来,他都只是修习太极玄清道的基本功法,直到下山之前,苏茹才囫图吞枣地传了些实际道法给他,自然是比不上齐昊。
    此刻他正看得入神,忽然觉得胳膊一松,却是陆雪琪休息了一阵,精神稍复,便自站立,离开了他的扶持。
    张小凡看著她原本玉一般润白脸上此刻都成了苍白之色,忍不住问道:“你没事吧!陆师姐?”
    陆雪琪看了他一眼,伸手擦去了唇边血迹,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张小凡自认识这冰霜美人以来,早巳熟悉了她的作风,当下自然不会再去追问,而且他对这美丽女子一向有些敬畏,便转过脸看向场中。
    不料他刚刚转过头去,忽然间竟听到陆雪琪发出一声惊呼,他大惊看去,只见在他与陆雪琪此刻站立之处後边的石壁里,突然冒出了一条黑色绳索,迅疾无比将陆雪琪双手缚在身侧,动弹不得,片刻之後石壁中竟冒出了一个女子身影,正是刚才还站在远处的那个美貌少妇。
    只听她“咯咯”笑道:“小妹妹,你长得这般美丽,真是我见犹怜,这一条‘缚仙索’就是姐姐专门为你们这些正道仙家准备的哦!”
    张小凡眼见陆雪琪脸上浮现痛苦之色,再看那“缚仙索”在片刻间已深深陷入肉里,苦痛之处,可想而知。
    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空中一声呼啸,只见年老大当头扑下,伸手便向陆雪琪背後的“天琊”神剑抓去。
    张小凡如何能够容他乱来,“烧火棍”腾空而起,直扑年老大。年老大一见又是那古怪之极的黑色短棒,心中不由得有些忌惮,身子一歪,生生停了下来,落在地上。
    这时前方的齐昊、曾书书听到声响,回头一看,大惊失色,正要回头救援,但林锋一看这二人异动,心道若让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岂非在年老大面前丢尽面子,当下山河扇呼啸成风,一阵紧过一阵,齐曾二人一时竟不得抽身。
    张小凡暂时逼退年老大,更不迟疑,身子一侧,烧火棍便向那美貌少妇冲去,不料那少妇轻轻一笑,只把手中绳索一荡,陆雪琪整个人竟是不由自主横了过来,挡在她的面前。
    张小凡大吃一惊,几乎就要收势不住,猛然顿住,烧火棍就在陆雪琪身前三分处才险险停下,几乎把她玉一般的脸都映成了苍青颜色。
    还不等张小凡喘息稍定,便听得後方又是两道风声突起,张小凡心急之下,向前急扑,这才狼狈地躲了过去,回头一看,却是原先野狗道人和那高个子刘镐趁火打劫也冲了上来,而年老大夺宝心切,居然也不顾身分,一样冲了过来。
    张小凡以一敌三,立刻便陷入苦战,若不是年老大对烧火棍有些忌惮,而野狗、刘镐两人在刚才黑暗中看到烧火棍吸血的可怖情景,心中有些畏惧,出手不敢太过,张小凡早巳败北。
    但饶是如此,几个回合间,在天空中三件法宝夹攻之下,张小凡已然险象环生,而且最头疼的还有一样,站在一旁的美貌少妇看似旁观,但一旦张小凡意图反击,便是手臂一震,把陆雪琪抛了进来,张小凡便只得缩手缩脚缩了回来,一时之间连连受挫,眼看便要伤在三个妖人手中。
    在缚仙索之下,陆雪琪用力挣扎却是没有任何作用,眼看背後那少妇得意微笑,场中张小凡因为害怕伤到自己而险象迭生,陆雪琪脸色更白,心神激荡,喉口一甜,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洒在她衣衫之上,点点殷红,触目惊心。
    张小凡听到声响,转眼看到,以为陆雪琪被那“缚仙索”所伤,大惊之下,再也顾不得那么多,烧火棍霍然腾起黑气,疾若闪电,向那美貌少妇射去。
    那少妇没料到张小凡不顾自己安危突起发难,一时没有防备,眼看这烧火棍已冲到眼前,连忙冲天而起,这才险险避过。
    但同时张小凡亦是背後空门大露,年老大赤魔眼射出一道红芒,野狗道人的獠牙法宝和刘镐的黄色飞剑一起打在了张小凡的背上。
    张小凡眼前一黑,几欲昏去,全身上下剧痛过後,一片麻木,整个人直直向前方飞了出去。半空之中,他口中鲜血已如涌泉一般喷了出来。
    陆雪琪看在眼里,贝齿深深咬入唇中,忽只觉得身上缚仙索松了一松,却是那美貌少妇被张小凡分了心,暂时忘了控制缚仙索。
    陆雪琪一声清啸,双手在有限空间中连连曲伸,化做兰花指诀,“天琊”神剑霍然自动出鞘,蓝光掠过天际,“卡卡”两声,登时把缚仙索逼开了一圈。
    在“天琊”神锋之下,那看似普通的“缚仙索”竟是坚韧异常,削之不断,但也是“滋滋”做响。
    那少妇心疼宝物,又惊骇於天琊神威,连忙将缚仙索收了回去。陆雪琪一得自由之身,虽然身体兀自酸疼,但立刻腾空而起,接住张小凡飞来的身子。
    只是,还不等她二人有喘息之机,年老大等三人便已跟踪而至。
    天琊蓝光闪动,飞回到陆雪琪身前,护住主人,但陆雪琪面色苍白如纸,自己身子都有些摇晃。
    就在此刻,忽听远处“唆”的一声,随著一声呼痛,那林锋大怒道:“青云小辈,竟敢伤我,看法宝!”
    “轰卤之声响彻这个巨大山洞的每一个地方!
    众人正惊骇处,年老大却顿住去势,张口大呼:“林兄,不可……”他话未说完,众人便觉得脚下山摇地动,再一看林锋手上,那把山河扇中的大河已从扇里图画中消失了。
    “哗!”随著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众人所处的平地龟裂开来,刹那之间从地底深处喷射出巨大水柱,这力量如此巨大,偌大的石块竟也被冲到半空之中,只有前方那块刻著“死灵渊”三字的巨石纹丝不动。
    青云门四人被巨大之力向四周冲去,陆雪琪手里一松,那个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沉了下去。
    张小凡满是血痕的身子,轻飘飘地向外飘去,前方,就是那个神秘黑暗的深渊!
    她在半空中深深望去,只在一个瞬间,曾经往事,一幕一幕,掠过心头。
    青云山通天峰上,那个抽签时看她脸红的少年;那场比试之际,雷电狂风中,突然心软的眼神;适才为了她吐血,不顾一切冲过来救她的人啊!
    一块巨石当头砸下,陆雪琪咬著牙,寒著脸,用了最後一分力气,伸手在巨石上一借力,改变了身子方向,向张小凡那里飞去。
    乱石如雨,水龙狰狞,只是这一切仿佛都在天边,“天琊”神剑发出了淡淡蓝光,追随著主人而去。
    避开了几道乱石,陆雪琪追上了张小凡,抓住了他的手,正欲将他往回拉去,却只觉得自己身体里最後一点力气,也远离自己而去了。
    “她是来救我的吗?”张小凡在渐渐模糊的眼前看到了陆雪琪,在心里念了一句,忽然发觉,自己与陆雪琪此刻都已飞过了那块发射著强烈光芒,刻著“死灵渊”三个大字的巨石,落到了那深渊之上。
    然後,他们向下坠去。
    陆雪琪仿佛失去了知觉,闭上了眼,身子向旁边翻去,白皙的脸庞此刻,竟仿佛有了一丝欣慰的神色。
    张小凡在落入身下仿佛永恒黑暗的无底深渊之前,最後留在光亮处的那个片刻,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声佛号,随之金光亮了起来。
    下一刻,他陷入了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永恒,就连近在咫尺的身边那个女子,他也看不到一丝半分。
    只是,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後一刻,却依然知道,陆雪琪和他的手,还握在一起,很紧,很紧。
    甚至於他还隐约感觉到,那只手在这个时候,那么的冰,那么的凉。
    无边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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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2楼 发表于: 2007-07-27
第五章深渊
    传说中,这世间本是黑暗的,其後四万八千年,有巨神盘古,开天地,化山川;又过四万八千年,乃有女娲造人。
    传说中,天地间第一束的光,却是生於最黑暗处。
    张小凡只觉得全身好冷,寒入骨髓,那样的一种寒冷,仿佛不止是身体,就连心也冷了,就要死了的感觉。
    可他竟不觉得害怕,竟没有丝毫恐惧,只是觉得从未有过的疲累,就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一般。很奇怪的,他在这身子极度困倦无力的时候,神志却渐渐清晰起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包围著他,很温柔,很小心,却冷冷如冰,缓缓地吮吸著他身体里的热量,同时带著一种异样的舒适感觉,让人忍不住地想就这样舒服地睡去。
    若不是,在他的右手里,有一股熟悉而冰凉的气息,像是护卫主人般的升起;若不是,他忽然感觉到,在他的左手里,还握著一只冰凉而柔软的手。
    他在困倦中艰难地,一分一分地睁开眼睛!
    那是永恒黑暗中的,一束光!
    无尽而无边的黑暗里,却惟独在张小凡的眼前,悄悄亮起了一点光芒,那是一种幽幽的、带著白色的轻光,她在黑暗中漂浮不定,缠绕著张小凡,如最温柔的女子,挽住心爱的爱人,与他这般缠绵。
    她又像是一阵轻烟,带著些虚无飘渺,在半空中,在张小凡的身旁,渐渐化出了一张美丽而凄清的脸,向著少年的嘴唇,吻来!
    那唇间,有淡淡的芬芳,有丝丝的意乱,还有的,却只剩下冰凉!
    寒人心间的冰凉!
    烧火棍霍然腾起,玄青色的光芒挡在了张小凡的身前,那阵轻烟一般的白光幻化的美人脸庞,似乎对此有些畏惧,不得已向後退去。张小凡身子一震,翻身而起,随即会过意来,失声惊叫:“阴灵!”
    古老相传,人生老死,唯有魂魄不灭,一世寿终,便有魂魄离体,往投来生,生生世世,轮回不息。
    然而世间之中,却有怨灵所在,以贪、嗔、痴三毒故,以畏、恶、怕恐惧故,眷恋尘世,回首前尘,不愿往生,是为“阴灵”。
    想当然尔,阴灵乃是阴魄之物,自然喜宿於阴湿之地,这死灵渊中黑暗潮湿,有这等鬼物也不足为奇。
    但张小凡生平何曾见过这等事物,小时候在草庙村中听大人们说过这世间有鬼,後来在大竹峰上才听得师兄们说过这叫阴灵,心中便有些畏惧,这一下猝然见到,当真是从头凉到了脚。
    他这一声叫唤,只在黑暗之中远远地传了出去,在周围那一片漆黑中,他的声音显得轻飘飘的,过了许久,却隐约有淡淡回音传了回来。也是随著他这一声叫唤,仿佛惊动了什么,在他周围的黑暗里,无声地又亮了一下。
    张小凡只觉得心头一跳,然後就像是胸口内的心脏竟停住了一般,他屏住呼吸,看著一束和刚才那阴灵几乎一模一样的幽幽白光,在前方黑暗中,亮了起来。
    然後,左边一亮,右边一亮,前边一亮,後边一亮,甚至他抬头看去,连头顶上方也亮了起来,闪现出那幽幽的白光。
    竟是有无数的阴灵,仿佛从沉眠许久中惊醒,感觉到那数百年来第一次出现的人体的温暖,向这里聚集过来。
    那阵阵轻烟一般的白光,漂游不定,幻化出无数面容,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或美或丑,然而此刻,在张小凡的眼中却只有一个感觉:冰冷。
    一想到这无数阴灵一拥而上将自己团团包围的情景,他就头皮发麻。不过万幸的是,在最初的惊悚过後,他随即发现,这些阴灵似乎对挡在他身前的那根烧火棍颇为畏惧,不敢接近烧火棍散发出的玄青色的光芒。
    但还没等张小凡松了口气,那些飘荡在半空游走的阴灵似乎又发现了什么,纷纷向张小凡左侧飞去。
    张小凡怔了一下,随即失色,他左手兀自握著的那只柔软的手,此刻却已渐渐凉了下去。他连忙用力一拉,一阵水声响起,陆雪琪被他拉到了身边。
    凭藉著周围那些幽光,张小凡只看见陆雪琪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但一探呼吸却还算正常,粗粗看了看,她身上似乎也没受什么外伤,这才放下心来,向四周看去,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与兀自昏迷的陆雪琪两人,此刻不知怎么身处於一湾水边,在黑暗中看不清这水面大小,也不知这是一个小水潭,或是大湖,或是传说中巨大的地底深海。
    张小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然而他在水中,却感觉到这水面竟不是静止的,一阵一阵的潮汐鼓起的波浪,如温柔的手抚过他的身子。
    不过,这水却当真是冰凉透骨!
    张小凡艰难地站起身来,再待下去,就算不被这些阴灵所害,只怕他二人先在这水里冻死了。他一站直身子,便只觉得阵阵头昏,身子忍不住摇晃了一下。
    他在平台之上时,後背被年老大还有野狗道人、刘镐同时击中,伤势著实不轻。与此同时,烧火棍玄青色的光芒像是感应一般,也暗了一下。几乎就在同一刻,周围无数阴灵的幽光同时亮了起来,那一张张幻化成人的脸上,透露出无限的渴望。
    张小凡吃了一惊,连忙定下心神,烧火棍的光芒重新亮起,镇住了那些阴灵。张小凡吃力地拉著陆雪琪向岸上走去,这短短一段距离,却令他觉得这般漫长。
    终於,他们到达了硬地之上,张小凡一下子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周围,无数的阴灵在烧火棍玄青色的光圈之外,飘舞游荡。
    张小凡怔怔地看著那些漂游的幽光,想起了昏迷之前脑海中最後的回忆,想起了陆雪琪飞身过来,拉住他的手,想起了他们堕下时身下无边无尽的黑暗深渊,他甚至还隐约记得,在他失去意识前,曾有一句熟悉的佛号,在那个平台上响起。
    那应该是法相师兄他们四人到了吧!
    张小凡在心里头这么念了一句,有了他们四人强助,加上齐昊与曾书书本身的修行道法,应该不会有事。齐师兄若是没事,想必灵儿师姐也就不会伤心了吧?
    可是,可是,张小凡几乎是在同时这般地问了自己一句,若是我死了,灵儿师姐她会伤心吗?也许她也会有些感伤吧!毕竟这些年来,自己与她日夜相处,深知外表美丽好强的这个师姐,其实在内心里,也有著温柔而软弱的一面。
    若是她听到从小玩到大的张小凡师弟不幸死了,一定也会流些泪吧?一定也会伤会心吧?一定也会在找不到尸首的情况下,在大竹峰上头为他立一个坟吧?
    不知道将来岁月,她会来到坟前几次?
    若是那样,自己会不会就像这周围的阴灵一般,眷念著她,不肯往生,只流连在那坟间,悄悄盼望著那记忆中的身影……少年在寂静的黑暗中,低低地、不为人知地叹息!
    “噫”。
    她发出一声轻轻的呼唤,慢慢地醒了过来,睁开眼睛。
    千百年间,曾有一个古老相传的问题:你若是长久沉眠方才醒来的时候,第一个想见到的人,会是谁?
    谁也不知道陆雪琪可曾听过这个看似无聊的问题,而此刻,映在她眼眸之中的,是在幽幽白光之中,张小凡关切的眼神。
    那是在黑暗中,唯一的温暖!
    张小凡喜形於色,喜道:“你醒来了,陆师姐!”
    陆雪琪没有立刻回答,她看上去似乎呆了一下,不过很快的,她恢复了正常,脸色也从最初带著些迷惘,回复到了有些冷漠的冰霜。但随著她看向四周,却忍不住再一次地动容。
    “阴灵!”陆雪琪一如张小凡刚才,叫了出来。
    张小凡点了点头,安慰她道:“是的,不过不用怕,他们好像有些害怕我的烧,烧火棍,应该暂时没事的。”
    陆雪琪此刻也发现,周围无数飘荡的阴灵的确没有扑上来,只在外围游荡,似乎对张小凡那根黑色的短棒十分畏惧,定下心来後忍不住道:“你这法宝叫做什么,怎地如此厉害?”
    张小凡面上一红,道:“叫,叫,我叫它做……烧火棍,我也不知道它怎么会如此厉害。”
    陆雪琪奇道:“烧火棍?”
    张小凡看著面前这女子在幽幽白光之中,肌肤如雪,虽然有些苍白却更是美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道:“是,我平日在大竹峰上负责做饭的,用它来做烧火棍。”陆雪琪一时说不话来,怔怔地看著半空中那根难看的黑色短棒,半晌方低低地道:“烧火棍!我得恩师传道,艰辛修行,又有天琊神剑,却败在了一根烧火棍之下?”
    张小凡心头忽然一跳,只觉得陆雪琪的脸色在这片刻间又白了几分,几乎看不到丝毫血色,忍不住道:“师姐,那时可是你胜了啊!而且,我听说若不是你在与我比试时元气耗损太大,决赛时也不一定就败给了齐昊师兄……”他越说越是小声,到後来更是渐渐归与无声,只因陆雪琪默默抬头,冷冷地看著他,竟令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幽幽白光,照著他们两人的身影。
    陆雪琪重又低头,深深呼吸,道:“我们怎么会侥幸逃生的?”
    张小凡呆了一下,心里也颇为迷惑,道:“我不知道。”随即想起了什么,用手一指那湾水边,道,“不过我刚醒过来时,我们两人都躺在那水边,会不会是我们侥幸掉到水里方才不死,又被潮水冲到岸边?”
    陆雪琪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衬著阴灵发出的幽幽白光,果然看见远处有水,隐隐也传来潮水冲刷岸边的“沙沙”声。反观自己身上,衣裳虽然乾了大半,但也还是有些湿的,贴在身上十分寒冷。
    可想而知,若不是这张小凡把自己拉上岸,只怕还未清醒就被冻死了。
    “多谢你了。”陆雪琪忽然低声道。
    张小凡呆了一下,连忙摇手笑道:“没关系,没关……”忽然,他们两人都愣住了。
    两个人的中间,两个人的手间,直到此刻,依然紧紧相握。
    仿佛是血肉相连,仿佛如此已是多年,竟没有了丝毫感觉,竟似乎本该如此,竟像是二人都忘了一般!
    陆雪琪缓缓抽回了手,张小凡尴尬地笑了笑,手在身边左摆右摆,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过了一会,还是陆雪琪开口道:“你掉下来前,曾受了魔敦妖人重击,现在感觉如何了?”
    张小凡如遇大赦,听著这冰霜女子似乎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连忙道:“还好还好。”
    陆雪琪道:“你可还能御剑?”
    张小凡微一运气,便觉得体内痛如针扎,苦笑摇头。
    陆雪琪看了他一眼,道:“我也不行,我们起来查探一下周围,看看有无出路,否则一直这么乾等下去,被这些阴灵团团围住,迟早被他们吸成人乾。”
    张小凡倒吸了一口凉气,点头道:“是。”
    陆雪琪站起身来,遍查周身,并无什么大的外伤,但内里经络气血却有些凌乱,全身无力,看来是与山河扇那一拼,反震之力太强所致。而她最关心的天琊神剑,此刻正完好地回到了她背後的剑鞘内。
    她又转头看了张小凡一眼,但见他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身形间还不是很灵活,显然仍受伤势困扰,同时也知刚才他把自己从水中拉出,费了多大的精神气力。
    “你的太极玄清道修炼到第几层境界了?”陆雪琪突然向张小凡道。
    张小凡怔了一下,没有说话,陆雪琪却以为他有意不答,转过头去,淡淡道:“你不说也无妨,不过我听师父说过你修行也只到第四层,当日都是那古怪法宝厉害,当时我就不信。今日亲眼见了,若不是你修行高,经络根基坚固,早就在那些魔教妖人手下一倒下起了。”
    张小凡抓了抓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他自己对自己的修行此刻也是有些糊涂,便含糊过去了。
    其实陆雪琪哪里知道,若是单论太极玄清道的修行,张小凡此刻还当真是只有第四层境界的修为,也就是刚刚能运用法宝的境界,但在张小凡的体内,另有一种佛门无上真法“大梵般若”,才是事实关键。
    佛门修真,原本就比道家更注重体悟自性,张小凡五年来修炼大梵般若,虽然修行尚浅,但在体内经脉根基之稳固,在他日夜修行佛道两大家绝世真法後,远远胜过了同门相同修为的年轻弟子。
    也正因为如此,他生生受了魔教妖人重击,太极玄清道护身挡了一层,大梵般若同时又挡了一层,这才侥幸不死。
    当下二人站起身来,张小凡把那烧火棍召回手中,玄青色的光芒洒了开来,把他们二人的身影围祝陆雪琪微一沉吟,向那水边相反的方向一指,二人便向那无尽的黑暗深处走去。
    这一走,也不知走了多久,这个方向竟似没有边际一般,过了许久,两人依然走在空旷的空地之上,在这死灵渊下,除了大的惊人之外,竟是没有一点生灵的迹象。
    有的,只是在他们周围飞舞游荡,兀自贪恋著那血肉滋味的阴灵,上下无声地飘荡。
    张小凡与陆雪琪二人都是越走脸色越是沉重,同时感觉周围阴气如潮,而张小凡此刻只觉得气血翻涌,竟有一阵阵的眩晕袭来。
    其实他虽然根基稳固,但修为毕竟不高,同时受了年老大、野狗道人和刘镐的一击,对他体内经脉的损伤还是极大。
    片刻之後,陆雪琪也发现了张小凡不大对劲,讶道:“你怎么了?”
    张小凡强笑了一下,道:“我没事,走吧!”
    陆雪琪看了他一眼,道:“要不要休……”她休息的“息”字尚未说出口,却见张小凡忽然身子一晃,身子一软,竟倒了下去。而在他手中的烧火棍,也随著他倒下的身子,迅速地暗淡了下去。
    陆雪琪大吃一惊,连忙扶住了他,触手冰凉,惊觉张小凡竟已是昏了过去。那一瞬间,一向在同门师姐妹中以冷静过人著称的她,竟也有了一丝慌张。
    随即,她想到了另一个更为可怕的问题。
    烧火棍失去作用了,那用什么来抵挡周围这无数的阴灵?
    几乎就在陆雪琪想到这个问题的同时,周遭无数散发幽幽白光的阴灵仿佛也怔了一下,然後,在他们面前,两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再没有一丝的防备地站在那儿。
    黑暗中,仿佛同时有无数的声音得意地狂笑著,怒吼著,无数的阴灵像是在半空中凝固了片刻,之後,他们如贪婪的野兽,冲向这两个站在黑暗中无助的人。
    第六章重逢
    “铮”!
    那是黑暗中的一声脆响!
    陆雪琪面冷如霜,挡在了张小凡的身前,奋然拔剑。
    天琊出鞘!
    蓝光顿起,纯净而灿烂的光柱,映亮了这个黑暗的世界。
    刹那间所有阴灵的幽光在这蓝光面前都失去了光彩,尽管如此,这些阴灵似乎并无畏惧之意,依然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陆雪琪一声轻叱,苍白的脸庞掠过一丝痛苦,但立刻就被更加坚强的神色所取代。
    天琊神剑在主人的催持之下,蓝光盛放,光芒万丈,迎著前方冲来的阴灵横扫过去。
    只见在蓝光与那些阴灵接触的瞬间,立刻响起了“滋滋”的近乎油炸爆裂的声音,当先的数十道阴灵登时化为乌有,魂飞魄散。
    这声音回荡在空旷而黑暗的地方,令人毛骨悚然。
    只是天琊神剑威力固然绝大,却无法吓阻其余的阴灵,只在陆雪琪出手的同时,便有数道阴灵从背後扑到了昏倒在地上的张小凡的身上。
    陆雪琪眼角余光望到,返身而上,天琊神剑只在张小凡身上平扫而过,就把那几道阴灵驱散。
    但这周围阴灵数目实在太多,杀不胜杀,陆雪琪又受伤在前,没几个回合便是香汗淋淋,呼吸沉重。但觉得一张张鬼脸尽在周围飞舞鬼哭,张牙舞爪,天琊蓝光渐弱,陆雪琪咬紧牙关,却仍是脚下一软,跌坐在张小凡的身边。
    漫天阴灵在呼啸声中隐隐传来得意的鬼哭之声,幽幽白光大放,阴气如织。陆雪琪转过头,看了张小凡一眼。
    那少年此刻虽然昏迷,脸上却有痛苦之色,可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吗?
    陆雪琪低低地念了一句:“想不到我今日会和你死在一起!”
    她坐直身子,此刻面上已是无丝毫血色,但她依然不肯放弃,右手手指曲伸,作兰花法诀,随著她的手势,天琊神剑在半空中微一停顿,霍然倒插而下,“铮”地一声插入陆雪琪身前地下,随之蓝光又起,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以天琊神剑为中心,把陆雪琪和张小凡两人包围在内的光圈。
    周遭阴灵眼看著可口的血肉之躯就在眼前,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一道道疾冲而上,但片刻之後,地上那光圈突地向上一涨,顿见蓝光腾起,瑞气蒸腾,只见这蓝光如有灵性,呈圆弧状从二人头顶闪过,登时把阴灵挡在外边。
    但若是明眼人看了,便看出这光圈光芒太弱,其中瑞气也是有气无力,只是陆雪琪垂死挣扎而已。
    眼看到口的美食又被挡住,漫天阴灵大是愤怒,鬼哭之声越来越大,无数阴灵奋力撞击这脆弱的光圈,每撞一次,陆雪琪身子就抖了一下,脸色更是苍白一分,天琊神剑的光彩也就黯淡了一分,原本两人高的光圈,在短短时间内,就被压到了只剩不到一人大校陆雪琪面白如纸,眼看著光圈之外那些阴灵幻化的人脸露出狰狞可怖的狞笑,眼看著他们张开了虚渺的大嘴,她的整个人都像是陷入了冰窖一般。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身旁昏迷不醒的张小凡的嘴里,忽然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陆雪琪霍然转头,没有什么言语可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一直以来她独自与这些阴灵搏斗,猛然间听到同伴的声音,竟是有种从未有过的欢喜泛上心头。
    但还没等她看清张小凡的模样,异变陡生,她二人所跌坐的地下,本是一块坚硬地面,此刻却忽然在张小凡处无声地裂开一个大洞,张小凡顿时掉了下去。
    陆雪琪整个人呆了一下,只见那洞中漆黑一片,竟看不清楚有多深浅,只有在那深处,有一双巨大而恐怖的血红色的眼睛,一闪一闪!
    下一刻,没有任何的犹豫,天琊神剑散发的光圈消散了,就在漫天阴灵呼啸声中,陆雪琪伸手拔起天琊,更无二话,往那幽深黑洞之中,投身而下!
    片刻之後,半空中所有的阴灵,也跟随而入,刺耳呼啸,响彻洞间。
    沉闷地撞击声在洞中响起,片刻之後,在阴灵鼓荡的呼啸声中,猝然响起了一阵尖锐剌耳的长吼。
    “嗷……”
    叫声痛苦,听去倒有几分像野猪受伤时的狂怒怒吼,片刻之後,一道巨大的身影首先从那洞中跃出,随後是无数阴灵窜出,满天飞舞。
    陆雪琪在那阵阵幽光之中,左手搀扶著张小凡跃出地面,嘴角流出一道殷红的鲜血,左半身更是红了大片,看来也是受了伤了。
    而张小凡此刻只能依靠著陆雪琪才能站著,但他的眼睛睁开了,烧火棍重新亮了起来,虽然微弱,却依然散发出玄青色的光芒。
    这年轻的一男一女,在这黑暗世界之中,彼此搀扶,彼此依靠著。
    陆雪琪看著满天飞舞愤怒却还是不敢冲下的阴灵,心中忽然一阵说不出的欢喜,虽然还未摆脱险境,但有个人站在身边,真是很好。
    随後,二人的目光落到了前方那个巨大的阴影身上,衬著阴灵散发出的白光,他们在闻到一股强烈之极的腐臭味道後,看见了那个妖兽的模样。
    这是只有两人来高的巨大妖兽,猪头狗身,獠牙长而尖利,全身赤黑,棕毛如钢针般根根直立,一双巨目在黑暗中呈现血红色,倒有几分像是魔教妖人年老大的赤魔眼。(注一)此刻这妖兽趴在远处呼呼直喘粗气,在它黑色肮脏的皮毛下,左前爪处血肉翻开,看来是被陆雪琪所伤。而它也直瞪著这两个伤它的人类,眼中射出刻骨仇恨,直欲吞之而後快!
    阴灵在天空飞舞著,也有飞过这只妖兽的身旁,但却没有攻击它,显然他们之间一向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陆雪琪只觉得周身疼痛疲倦,几乎就想就这般倒下睡去,再不用想什么,但几番挣扎,仍是强撑著,低声对张小凡道:“这里妖兽阴灵太多,等一会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东西出来,我们先退。”
    张小凡哪里会有意见,点头同意。二人向後退去,可惜他们走了一步,天空中的阴灵就跟上一步,而那头妖兽似乎也不愿放弃,居然也跟了上来。这般走走停停,阴灵是顾忌张小凡烧火棍,而那猪头妖兽似乎对他二人也有些忌惮,却又不肯就此罢休。
    张、陆二人本来身上就受了伤,在这阴暗潮湿的死灵渊下,又经过连番激斗,早巳疲惫不堪,此刻若不是阴灵与那妖兽苦苦相逼,只怕他二人一放松精神,就要双双晕了过去。
    但此刻他二人面临生死关头,体内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与气力,居然苦撑到了现在。
    这个从不为正道人士所知的死灵渊,竟是一个大得惊人的巨大深渊,他二人在这里退了半天,居然还是只在空地上行走,丝毫没有绝壁的影子,也不知道当时掉落下来时,怎么会落到如此之远的地方?
    只是他二人现在也无暇去想这个问题,前方周围都是虎视耽耽的妖兽阴灵,生死当真只在须臾之间。张陆二人正东手无策,张小凡忽然觉得背後一痛,竟是撞上了一个硬物。
    一直以来他二人都不敢对那妖兽有丝毫掉以轻心,所以都只是後退著走路,这一下突然撞上,张小凡吃了一惊,连忙回头,却意外地看见居然是一棵大树,树干粗大,看样子没三个人也合抱不过来。
    张小凡这才放下心来,对兀自看著後方的陆雪琪道:“没事,一棵树而已……”话未说完,张小凡忽然觉得喉咙一痛,脖子被一条绳索状的事物缠住,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拧了起来。
    陆雪琪大吃一惊,回头惊看,失声道:“树妖!”(注二)只见在这块空地上孤零零地生长著的这棵大树,此刻所有静止的树枝竟都如人的手臂一般动了起来,而缠住张小凡的就是其中的一条粗大的树枝。黑暗中,这树妖忽忽舞动的身姿,恍如九幽恶魔。
    张小凡只觉得脖子上的树条越勒越紧,渐渐喘不过气来,陆雪琪刚想救援,却只听得远处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那猪头妖兽抓住机会,一跃而上,巨大的爪子闪著幽幽绿光,当头打下,只怕还带著巨毒。
    陆雪琪无奈只得回身招架,但身形被它一阻,几次欲过去救援张小凡而不可得,反而自己也是连遇险著。
    张小凡被那树妖擒住,喉咙巨痛,却见那树妖发出难听的忽忽声,想来多半是欢喜之意,缠在脖子上的树条把自己往後向树身拉著,同时又有几条树枝过来缠住了他的身子,除了两只手还能舞动,竟是不能再挣扎了。
    张小凡心急如焚,看向陆雪琪却发现她自顾不暇,回头一看更是亡魂大冒,只见树妖的树干之上,缓缓裂开了一个大口,里面喷涌而出刺鼻的腥臭味,而树条正把他拉到那个大口中去,只怕这就是树妖的大口了。
    张小凡浑身一抖,打死他也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做了一棵树的肥料,这种死法当真令人难以接受。
    不过如今箭在弦上,他的确一分一分地向那张大口移去,腥臭味道越来越重,转眼间张小凡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眼看就到了大口边上,张小凡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奋力一挣,用脚抵在树干上不肯前进,可惜那树妖力量大得异乎寻常,树条扯了几下,张小凡登时力竭,被送到大口嘴边。
    浓烈的腥味扑面而来,也不知道这树妖曾经害死了多少生灵,张小凡在这生死一发之际,垂死挣扎,奋力一扬手,握著手边唯一的武器烧火棍,向那树妖大口旁边插去。
    烧火棍上,特别是前端那颗圆珠之上,泛起了幽幽青光。
    原本粗钝的烧火棍,被张小凡挥动著打到树妖身上,竟然如神兵利刀,砍瓜切菜般地径直插入树妖坚硬之极的树干之中。漫天舞动的树妖枝条在那个瞬间,突然都凝固住了不动了。
    张小凡自己也怔了一下,同时在心头,忽然泛起一阵害怕的情绪。
    一股熟悉的、冰凉的感觉游过全身,然後它带来了崭新的气息,丝丝暖流从烧火棍上,流进了张小凡的体内,一如前些时候,张小凡在万蝠古窟中与吸血鬼姜老三斗法时的情景。
    张小凡整个人在半空中,呆住了!
    他木然地看著眼前发生的一切,原本不可一世、骄狂凶狠的树妖仅仅被一根看似难看的烧火棍插入体内之後,巨大的与这烧火棍不成比例的躯体却迅速地枯萎下来,所有的树枝树条甚至树干就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水分一般,乾瘪、卷缩,树叶落如纷雨,发出了生命中最後一声大吼之後,整棵大树轰然倒塌,随之,化为灰烬。
    张小凡落到地面,怔怔出神,他甚至不用运气也知道,烧火棍吸来的那阵阵暖流对他身体大有益处,原本受伤的经络受到新来的暖流气息滋补,大为好转。
    他看向手中那根烧火棍,只见在玄青色的光芒轻轻转动中,仿佛吃饱了的人一般,烧火棍散发出心满意足的光辉,尤其是在棍身之上,原本不甚明显的血丝,此刻却如同吸饱了鲜血一样,亮了起来,红了起来,带著一分狰狞。
    “当”,这看起来有几分可怖的烧火棍从张小凡手中滑下,落到地上,跳了两跳,静止不动。
    离开了张小凡的手掌,这神奇的黑棒竟也像是失去了寄生的宿主,所有的光芒立刻都消失了,化做了平凡而难看的一根普通黑棒。
    张小凡深深呼吸著,心神动荡,脑海中只回荡一个声音: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就在此时,忽然远处传来陆雪琪一声痛呼,张小凡顿时惊醒,转头看去,只见陆雪琪被无数阴灵和那只猪头妖兽围攻,整个人似被重击,向後飞了出去,衣裳红了大片,一看就知受伤颇重。
    张小凡浑身一激灵,哪里还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把烧火棍一把抓在手中,就向陆雪琪处飞去。
    半空之中,烧火棍在他手里,仿佛带著一丝微笑,重新亮起了一道玄青色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庞。
    张小凡所过之处,无数阴灵纷纷回避,四散逃开,转眼间张小凡追上了陆雪琪,前头那只猪头妖兽却对烧火棍凛然不惧,大吼扑来。
    张小凡心急之下,担忧陆雪琪伤势,再下肯退,同样一声大吼,运用下山前师娘苏茹所传的道法,烧火棍霍然离手,如离弦之箭,向那猪头妖兽冲去。
    猪头妖兽见这一个小小黑棒冲来,巨大前爪一挥,想把这讨厌的东西拨到一边,然後冲上去把这两个讨厌但美味的人类吞进肚子好好饱餐一顿。
    不料手掌才一挥出,便觉得手心一凉,片刻之後,心口竟又是一凉,这猪头妖兽怔了一下,低头看去,竟看到手掌中现出了一个小洞,而胸口心脏处,竟也出现了一个小洞,他整个身躯,竟是被这看似不起眼的烧火棍贯穿而过。
    “嗷”!
    猪头妖兽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巨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如推山倒柱一般,重重地落到地上,尘土飞扬。然後,它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嘴角流出了黑色的血液,终於不再动了。
    这时张小凡接住了陆雪琪,却见她全身冰凉,已然是支持不住,昏了过去。而又杀了一个生灵的烧火棍却闪烁著玄青色的光芒,亮闪闪地飞了回来,落到了张小凡的手中。
    张小凡此刻只觉得神充气足,体内的伤势竟是好了大半,又查探了一下陆雪琪的呼吸,却发觉她呼吸急促,低头一看,只见她左肩伤口处肌肤竞已成了黑色,显然中了剧毒。
    张小凡心急如焚,但顾忌到周围虽然两个妖兽已死,但还有无数阴灵,只得转身看去,不料一看之下,却见那些阴灵不知何时,都已渐渐远去,隐入了黑暗之中。张小凡大是错愕,不过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哪里还去想那么多,连忙回身照顾陆雪琪。
    其实张小凡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拜他烧火棍上的“噬血珠”所赐。八百年前,黑心老人光大魔教“炼血堂”一系,名动天下,并在这万蝠古窟地底迷宫之中,创立了炼血堂的根本基业。
    而黑心老人本就是凶残之人,当年炼制这噬血珠更是伤亡了无数生灵,其中不知有多少被害死的怨灵聚集在这死灵渊下,不得往生。
    当年他们都是被这噬血珠所害,虽然今时今日,噬血珠与无名凶棒合而为一,形状大变,煞气凶气内敛。
    但张小凡一旦施法,噬血珠那股凶气登时露了出来,这些阴灵一个个是吓得溜之惟恐不及,几以为当年那凶神黑心老人再度复生。
    张小凡把陆雪琪缓缓放到地下,犹豫片刻,看著那已成了黑色的伤口,叹了口气。
    仿佛永恒的黑暗,又恢复了平静,死一般的寂静。
    张小凡微微觉得有些头晕,但看著包扎好伤口的陆雪琪的脸上已没有黑气,这才松了口气。
    他守护在这个昏迷女子身旁,静静坐著。
    烧火棍散发出幽幽青光,笼罩著他们。
    四周寂静!
    静!
    连虫鸣声,竟也没有,这死灵渊下,仿佛除了阴灵妖兽,竟真的再没有一个活物。
    可是,就在此时,张小凡却忽然听见,有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
    这在黑暗中的脚步,轻柔和谐,但在张小凡的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他霍然站起,转头向那脚步声响处看去,同时握紧了烧火棍。
    远处,黑暗里,有一点光亮,移了过来,然後,在光亮处出现了一个女子,一身水绿衣裳,细眉秀目,玉一般的肌肤欺霜胜雪,在这黑暗中仿佛带了妖异般的艳丽,竟有种动人心魄的、诡异的美丽。
    张小凡忽然张大了嘴,怔怔说不出话来,这女子竟是他下山时,在河阳城山海苑中碰到的那个绿衣少女。
    注一:“神魔志异。妖兽篇”赤眼猪妖:猪头狗身,身躯巨大,黑毛,硬刺,赤目,能暗中视物。喜食腐物,喜居阴暗潮湿处。
    注二:“神魔志异。精怪篇”树妖:千年老树,传言吸纳天地灵气,又传在阴秽处吸得怨灵妖力,因而成精。大树状,嗜食生物。另有传言可自行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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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3楼 发表于: 2007-07-27
第七章黑水玄蛇
    这个时候,那少女也看到了张小凡与躺在他身边还昏迷不醒的陆雪琪两人,显然也未想到这死灵渊下居然还有活人,脸色一变,也是吃了一惊。
    随即,她看清了张小凡的面容,愣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惊奇,然後露出了微笑。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她在黑暗中如美丽而盛开的百合,优雅地走了过来。
    张小凡站起,有意无意地挡在了陆雪琪的身前,毕竟,到这阴灵妖兽出没的死灵渊下的,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少女走近了,张小凡这才看清,在她右手葱葱五指上,夹著一朵白色的小花,竟会散发出淡淡白光,照亮了这女子附近的土地,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异种。
    不过张小凡现在也无暇去顾及这花,虽然对著这个奇怪的女子,他心里依然有些警惕,不过无论如何,在这黑暗孤静的死灵渊下看到她,感觉上便立刻多了几分亲近。
    “你好。”张小凡本想说些客套问候的话,但出了口,却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少女看了他一眼,微笑道:“这不是青云山的张小凡张少侠吗?怎么你会跑到这鬼气森森的地方来了?这可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张小凡一怔,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青云门下?”
    那少女笑了不答。
    张小凡眉头一皱,只觉得这少女大不简单,正寻思处,却听那少女轻笑一声,道:“请问张少侠,到这里有多久了,可找到‘滴血洞’了吗?”
    张小凡呆了一下,道:“什么滴血洞?”
    那少女哼了一声,脸上笑容渐渐褪去,但依然平心静气地道:“张少侠好会装糊涂,你们这些所谓正道人士,若不是为了滴血洞中的东西,又怎会到这黑暗肮脏的地方来?”
    张小凡被她说得糊涂了,但隐约已明白这里有个滴血洞,洞里只怕有些要紧之物,但下山前从未听师父还有掌门师伯他们说过,但他此刻想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听出了那少女话里的意思,沉声道:“你说我们正道虚伪,那你又是何人?”
    那少女一弹身上水绿衣裳,夹在指间的花朵随著她玉一般的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那白光在空中留下一道残痕,彷佛也眷念著这片黑暗,残留了许久,才慢慢消散。
    “我,可不就是你们深恶痛绝的魔教妖女吗?”她巧笑嫣然。
    张小凡心头一沉,忽有种失落的感觉,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即过,不留痕迹,随即哼了一声,凝神戒备。
    他自入了青云山一门,便听得各位师长师兄教诲魔教妖人如何为祸人间,残忍无道,青云门门规中更是严禁与魔道中人往来结交,彼此为生死之敌,不共戴天。
    不过那少女看起来倒并没有仇深似海、立刻动手的意思,眼光反而瞄到了张小凡身後,看了一眼,忽然笑道:“这位姐姐好像要醒了吧?”
    张小凡回头一看,果然见陆雪琪微微翻身,嘴角动了两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张小凡大喜,返身道:“你醒了!”
    不料陆雪琪突然面现惊容,挣扎道:“小心……”张小凡还未反应过来,便只觉得周围忽然异香扑鼻,白光闪处,一朵白色鲜花出现在了眼前。
    黑暗之中,死灵渊下,哪里会有什么花朵?张小凡惊骇之下,退了一步,却见那花朵无风自动,仿佛在半空中对他微微展露笑颜,点了点头,顷刻之间,一朵花儿四分五裂,花办朵朵洁白可爱,边缘处却闪起了幽幽绿光,向他飞来。
    就算是不知道那少女魔教身分,单看这异花也知道不对,张小凡陡然间被袭,手忙脚乱,连退几步,忙乱中举起手中烧火棍在身前一挡,那些疾射而来的花瓣与烧火棍玄青色的光芒接触,大部分被挡了下来,但其中还有几片险险掠过,差点伤到张小凡。
    张小凡惊魂未定,心中咒骂这些魔教妖人果然个个奸险诡诈,师父师娘师兄们说的话真是至理名言,一字不差。不过此刻他眼光一扫,见那少女身形一动,却是向陆雪琪飞了过去。
    张小凡大吃一惊,眼看陆雪琪重伤之後,几无回手之力,自己距离又被拉远,急忙手一挥将烧火棍祭起,冲向那绿衣少女。
    听到风声,绿衣少女恬然微笑,右手在半空中一迎,刹那间所有的花瓣都如闪电一般飞了回来,聚集到了那朵花蕾之上,指间那朵散发著淡淡白光的小花迎了上去,白色的微光与烧火棍玄青色的光芒甫一接触,两相抵在半空,僵持片刻,似是不分胜负,各自飞了回去。
    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微带讶意的轻呼。
    趁此机会,张小凡一面接著烧火棍,一面连忙回到陆雪琪身旁,挡在了她的身前,不让这诡异奸险的魔教妖女再施奸计。
    不过那“诡异奸险”的妖女此刻却忽然停了下来,不再前进,任由张小凡回到陆雪琪身边,看著张小凡的眼色中大有惊愕之意。
    刚才那次交手,她满以为以她手中的“伤心”奇花,轻易就能将张小凡治住,不料“伤心花”与那根烧火棍在半空抵住时,原本能借物传去直透人心,令人立时瘫倒的异香,竟是被抵了回来,而且还隐隐有反噬之意,让她吃惊不已。
    张小凡挡在陆雪琪身前,扶她站起,低声问道:“你没事吧!陆师姐?”
    陆雪琪微微摇头,张小凡这才放下心来,转头恨恨地道:“无耻妖人,只会偷袭!”
    那少女眼中讶色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薄怒之色,哼了一声,道:“好,等一会我就让你看看妖人的厉害!”
    说话问她便要有所动作,张小凡连忙戒备,但心中却是叫苦,陆雪琪此刻靠在他身上,软弱无力,显然伤得极重,多半是毒势未清,而面前这魔教妖女诡异难测,动起手来只怕难以顾及陆师姐了。
    可惜世事往往不能尽如人意,张小凡在这里脑中念头急转,却突然发现,事情越来越糟了。
    黑暗中,又亮起了一点光,这光却与绿衣少女的不同,尽管是光亮,却是深色的,在黑暗中几乎让人以为那就是黑色的光。光芒中,一道幽幽的人影走了出来,停在了绿衣少女身旁,这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一身黑衣,面上还蒙著面纱,正是那日在山海苑里与这少女同行的同伴。
    随後,在张小凡吃惊的目光中,黑暗中亮起了一道又一道的光线,大概又出现了五个人,身著黄衣,正是那日在山海苑中这少女的随从,此刻居然也全部到了此处。
    张小凡只觉得喉咙发乾,在这许多道目光注视之下,忍不住身子发冷。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耳边传来陆雪琪轻微而无力的话:“你快走,这些人道行都不在你我之下,不可力敌!”
    张小凡转过头去,只见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庞就在自己身旁,面上却没有担忧害怕之色,仿佛只是说著再正常不过的事一般。张小凡呆了一下,摇了摇头,抿紧了嘴唇,再一次转过头去,对著那些神秘出现的魔教中人。
    “碧瑶,小心些,”那蒙面女子看著前方那两个人,目光最後落到了张小凡手中的烧火棍上,低声道:“那根黑棒有些古怪。”
    碧瑶,也就是绿衣少女,道:“幽姨,你看出了什么?”
    被她称为幽姨的蒙面女子看不清有什么表情,但从她的话里听得出一丝困惑:“好像是……刚才那股凶气太像了,可是正道中人怎会有这东西,他们也不会操控这珠子,而且这、这是短棒,怎么回事?”
    碧瑶哼了一声,道:“我倒要看看这东西有多厉害!”说著往前踏了一步,随即她身後的黄衣人也同时向前走去。张小凡一看不对,虽然有心对敌,但敌我悬殊太大,只得扶著陆雪琪向後退去。
    那黑衣蒙面女子看起来鬼气很重,整个人在黑暗中直直地向前飘著,跟在碧瑶身旁,几如阴灵一般,以只有她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那少年手中的短棒凶气极重,你感觉出来了吗?”
    碧瑶看了前方紧张戒备的张小凡一眼,点了点头。
    蒙面女子顿了一下,道:“虽然如此,但我感觉这短棒中的凶力只怕还未尽放,似是被什么压制住了,以我看来,只怕这短棒多半和我们圣教有些关系,这少年身分大是可疑,你要三思而行。”
    碧瑶皱了皱眉,道:“幽姨,你说怎么做?”
    蒙面女子话声转为平淡,道:“擒下来就是了,带回去给你父亲看看,宗主智通天地,必然知晓此物!”
    碧瑶想了想,道:“也好。”
    说话间,她们脚下却没有停,一直向前逼去,没有她们两人的首肯,旁边的黄衣人自然也不会动手,双方一进一退在这说话间便走出了一段路。
    张小凡扶著陆雪琪,心情越来越是紧张,耳边却渐渐听到了水波声,看来是走回到刚开始的那一湾水边。
    碧瑶怔了一下,转头对蒙面女子道:“幽姨,这里便是‘无情海’了吗?”
    那蒙面女子沉默了一下,却低声叹了口气,道:“痴情只为无情苦!不错,这里便是五海之中最神秘的‘无情海’了。”
    “啊!”仿佛是年轻之故,碧瑶根本没在意到被她称为幽姨的蒙面女子话中的苫涩之意,大是兴奋,道:“我从小就听父亲说过,无情海深藏地底,是九幽之海,而且听他说死灵渊下的滴血洞就在这无情海边,看来我们找了三天,终於快找到了。”
    蒙面女子却是陷入了沉默,一声不吭。
    碧瑶有些奇怪,看了看她,随即便不放在心上,转头道:“好,现在我就先擒了你们,再去找那滴血洞!”
    说著她手一挥,那五个黄衣人一起踏上,准备动手。张小凡背後是在黑暗中无边无际的无情海,前方又被这些魔教之人包围住了,真个是前无去路,退无可退,身处绝地之中。
    陆雪琪感觉到身後那无情海上,吹来了一阵一阵的寒风,冷人心间,而自己体内酸软无力,更隐隐有头昏嘿心的感觉,只怕是余毒未清。
    她是何等聪慧,不用想也知道这种情景,张小凡要照顾她只能是二人同死。
    她转过头,向张小凡看去,这少年此刻似乎还是有些紧张,身体绷得很紧,连扶她的手也因紧张而用力,甚至於在他眼中,还有对生的渴望,对死的畏惧。
    只是,他却分明没有,哪怕一丝的退缩。
    “张师弟。”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张小凡听到了,肩头也动了一下,似乎正要回过头来,但不知怎么,却终於没有回头看她。
    “陆师姐,在平台之上,甚至刚才你都救我护我,我……我……不走。”张小凡心情激荡,正想说些豪言壮语什么的,但话到嘴边,却似乎失了踪影,最後只得乾巴巴说了“不走”两个字。
    陆雪琪不说话了。
    张小凡心里忽然有些下安,是不是自己言辞上冲撞了她呢?不知为了什么,从当初见到陆雪琪开始,他就有些害怕这个冷若冰霜的女子。
    无情海上吹来了冰冷的寒风,吹起了身後那个沉默女子的几根长发,轻轻掠过他的脖子脸颊。
    无情海的波涛,似乎突然汹涌了起来。
    黑暗深处,仿佛像是叹息一般,有风掠过,就像是无情海露出狰狞的笑容,讥讽地看著世间人们。
    碧瑶露出微笑,带著五个黄衣人包围而上。
    张小凡退後一步,却只觉得脚下一冷,竟是踏入了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
    便在这时,渐渐汹涌的无情海上,突然间,一个巨浪高高打起,海涛之声震耳欲聋,眼看过去竟有数丈之高,狂风扑面,岸边之人无不变色,几乎都站不稳脚步。
    站在最後的蒙面女子霍然变色,疾呼道:“碧瑶,快退!”
    碧瑶心中一惊,知道这幽姨见多识广,连父亲也一向尊重於她,当下不及多想,便退了回来。
    她身形一动,五个黄衣人也跟著向後退去,只有站在海边最近的张小凡与陆雪琪二人,猝不及防,登时被这巨浪当头打下,全身湿透不说,那股寒入骨髓的冰凉却真是难受之极。
    然後,众人向这突生巨变的无情海望去,只见在一片漆黑的海上,缓缓亮起了两盏闪著幽绿光芒的巨大明灯,但看了过去,这灯火却著实奇怪,竟不做普通圆形,反而是自上而下的瘦长形状,尤其是中间处,更是漆黑的两道细细缝隙,透著冷泠凶意。
    “是它,是它。”蒙面女子身子一抖,“这畜生竟然还没有死!”
    碧瑶惊道:“畜生?幽姨,这是什么东西?”
    蒙面女子望著波涛汹涌的无情海上那越来越接近海岸的两团光圈,声音中微有惧意,道:“这是‘黑水玄蛇’。”
    碧瑶大震,几不敢置信,讶道:“这魔物不是在千年前已在西方大沼泽被神兽黄鸟杀死了吗?”
    蒙面女子疾道:“传闻如此,但今日它却在此出现,我也不知为何。碧瑶,这黑水玄蛇是上古魔兽,凶悍无匹,非其天敌黄鸟不能除它,我们快退。”
    碧瑶向後退了两步,忽又转头道:“但那小子……”蒙面女子连连摇头,道:“顾不得那么多了,快走。”
    碧瑶还在犹豫,但站在海边浑身被海浪淋湿的张小凡与陆雪琪二人,却是在转眼之间,几乎屏住了呼吸。
    接近了,二人便看清,那两盏巨大的几乎有两人来高的明灯,竟是一双巨目。说起来从入了万蝠古窟开始,张小凡就不断地看到奇怪而巨大的眼睛,从年老大的赤魔眼到那猪头妖兽的巨眼,但无论哪一个比起眼前这一双,简直都像是芥子比之须弥。
    海风急而扑面,带来的却不是略带咸味的味道,而是铺天盖地的腥味,直呛入鼻。
    一头无比巨大的黑色巨蛇,缓缓浮现在他们面前。它下半身盘著,蛇身浸泡在海水之中,众人竟还不到那巨大蛇躯粗细的三分,而只是黑水玄蛇挺立在半空的上半身和蛇头,竟也已离地数十丈之高,散发著幽幽绿芒的蛇眼,此刻正从上方望下,看著这对它来说如蚂蚁一般的众人。(注一)张小凡从来也不知道,这世间竞有如此巨大的生物,甚至他曾以为,青云山通天峰上的灵尊水麒鳞,就是这天下最大的灵兽了。可是和眼前这黑水玄蛇一比,水麒鳞在身躯大小上简直和小狗没什么区别。
    不消说他,便是他身旁的陆雪琪,甚至是魔教的碧瑶等人,又何曾见过如此庞然巨兽,一时间都是愣在当地,作声不得。
    注一:“山海经。大荒南经”:黑水之南,有玄蛇,食尘。有巫山者,西有黄乌。帝药,八斋。黄乌於巫山,司此玄蛇。
    又注:“神魔志异。妖兽篇”黑水玄蛇:巨蛇,体黑,腹白,绿眼,蛇身粗逾四丈,长逾百丈。食神仙药而不死,寿过万年,居於西方大沼泽。又传居於海中。
    第八章 绝地
    无情海上的波涛,渐渐平息了下来,但众人心头的惊惧,却无丝毫稍减。黑水玄蛇巨大的身躯盘在眼前,直如亘古以来的妖魔一般耸立在那儿。
    而这庞然大物的蛇头微摆,似乎也是没想到在这死灵渊下会遇到活人气息,多看了众人几眼,一时倒没有什么动作。
    陆雪琪为人冷静,首先反应过来,转头见张小凡还在直怔怔地仰头看著黑水玄蛇,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张小凡身子一震,转过头来,陆雪琪轻身道:“我们退後。”
    张小凡立刻醒悟,连连点头,扶著陆雪琪向後退去。站在後方碧瑶身边那蒙面女子眼角余光瞄到,失声道:“不要动……”张小凡与陆雪琪都是一怔,但就在转眼之间,黑水玄蛇巨目中绿芒暴起,似是被什么惊动一般,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狂吼,在场之人无不手掩双耳,却依然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
    张小凡正惊骇处,转眼见那黑水玄蛇蛇躯一动,原本浸泡在海水中硕大的蛇尾一扫,刹那间掀起一排直有数丈之高,宽达数十丈的水墙,铺天盖地而来,而在水花之中,更有黑色蛇尾夹杂其中,带著无边气劲冲来。
    那水花还在数丈之外,狂风便已扑面而来,几令人站不住脚步,若是真被这如海啸一般的水墙打到,碰到那巨大蛇尾,只怕非粉身碎骨不可。张小凡顾不得那么许多,右手一抱陆雪琪,祭起烧火棍全力向後飞去。
    但那水墙竟是如风驰一般,快过任何动作,张小凡还未飞出一丈,便被这水墙追上。水声如雷,几乎就在耳边。张小凡全身绷紧,脑海中几乎再无任何念头,生死之际,张小凡大叫一声,全力向上飞去,但只飞了离地一丈余,张小凡便只觉得全身一凉。
    “轰卤!
    他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巨浪之中,转眼间全身便已湿透,更听得身旁陆雪琪失声惊叫,手中一松,在这沛不可当的巨力之下,他与陆雪琪竟是被生生击散。
    张小凡大惊失色,正欲挣扎著过去拉住陆雪琪,但这巨浪是何等威力,只在瞬间二人竟已隔了数丈之远。
    眼看著滔天巨浪轰隆狂涌,刚才还在身边的陆雪琪转眼就消失在汹涌的黑暗之中,张小凡全身发抖,脑海中一片混乱,整个人被这巨浪推著,在浪花中翻滚向前。
    就在这滔声震天,张小凡只觉得周身上下无一不被巨力挤压的几乎就要裂开之刻,他忽然瞄见,浪花之中,轰隆做响处,黑影一闪,黑水玄蛇巨大无比的黑色蛇尾如山一般冲了过来。
    那黑色所过之处,水花激射,间中竟不知为何还有巨大的砂石飞窜,声势无匹,打死张小凡他也不信自己能在被这巨尾击中的情况下还有命在。
    便在这生死一发之际,张小凡奋起余勇,体内也不知哪又涌出气力出来。浪花之中,只见玄青色的光芒再度泛起,张小凡附身其上,亡命而逃,冲天而起,居然在这滔天巨浪之中冲上了一丈有余。
    他心中正自一喜,猛然间便觉得一股沛不可当的巨力从身下横扫而过,顿时间全身一颤,纵然只是被这余力扫到,眼前已是一黑,几欲昏去,若不是他知此刻当真是生死关头,强撑下来保持清醒,真是险些就丧命於此了。
    饶是如此,但黑水玄蛇这蛇尾一扫之力,何等威势,张小凡全身大震,骨痛欲裂,几乎整个人就要四分五裂一般,更在这巨浪之中,再无任何余力,被这巨力打得远远飞了出去。
    他人在空中,身不由己地直飞向前方无边的黑暗。身子翻转间向下看去,只见如山一般的巨浪和那巨大的蛇尾转眼间也已把碧瑶那些人吞没。黄衣人各自飞散,但立刻都被巨浪打下。
    那绿衣女子腾身而起,双手做势,但见白光亮起,她手中那白色花朵在她身前祭起,片刻间幻化出六朵奇花,围著中间那花儿,每只花又有纯白光芒与之相接,看去成一白色光轮状。
    随即见碧瑶面色苍白,但神色间却似乎并不慌乱,白色光轮甫一形成,便急转而起,耀眼白光迎著滔天巨浪,竟是生生把那巨浪挡了一挡,在半空中片刻之间,巨浪如山般堆积而起,轰隆声势,几近可怖。
    就趁著这片刻喘息,碧瑶飞身而起,但就在这时,只见巨浪中喧哗之声忽盛,轰隆做响,那只巨大的黑色蛇尾竞就在此时,横扫而至。
    片刻间那白色光轮便灰飞湮灭,竟不能挡得一分半会,眼见著这花样年华的女子就要被这巨尾击中,忽地在浪花之中,那蒙面女子突然现身,手中柔软淡黄色圆状物在空中闪了一闪,风驰电掣而来,赶在巨尾之前,在碧瑶身下托了一托。
    碧瑶这才险险避过了这夺命之物,但仍然被余力扫中,整个身子一轻,便向後边黑暗处远远飘了出去。而在下一刻,蒙面女子的身影,也再一次地被淹没在滔天巨浪之中。
    黑水玄蛇蛇尾一扫之力,威力竟是大得不可想像。张小凡人在半空,但觉得耳边呼呼风声作响,呼啸而过,整个人一直向後飞去。
    这若是突然撞上什么东西,比如硬石绝壁一类,还不得全身骨头尽数断裂,但知道归知道,张小凡已无力控制己身,整个身体不由自主,也只得听天由命。
    谁知这死灵渊当真大得出奇,飞了好一会儿,居然还没有碰到什么东西。连张小凡自己都感觉出这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而且缓缓往下落,看来余力渐消。
    虽然落到地上必不好受,但灰头土脸却总比撞上墙壁要好得太多了,张小凡心头正自欢喜处,忽然之间,只觉得前方黑暗突然凝固如山,当头压来。
    如山绝壁,横在前方。张小凡抱头缩身,狠狠地撞了上去。
    “砰!”
    碎石横飞,金星飞舞,张小凡全身大震,哇的一声便喷了一口鲜血出来,洒在衣襟之上。只在这片刻之间,他只觉得全身都散了一般,若不是体内有道佛两家真法护体,当时就得没了性命。
    饶是如此,他也并不好受,整个人在这绝壁上停了一下,便无力地滑落,身子更是在下滑之中,几次撞到坚硬的石壁之上,“砰砰”声中,全身剧痛,也不知断了多少骨头,反正他只觉得全身都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了。
    这般下落了一会,又一次撞击之後,张小凡人往外翻,此刻他几乎已经放弃了希望,但翻转之间,衬著胸前烧火棍发出的微弱光芒,模糊看见下方不远处有个黑影,似是一棵生长在绝壁之上的老树一般。
    在这危急时刻,他也没想到死灵渊这等死地下,坚硬石壁之上怎么会有树木生长,本能地就伸出手去,抓向那棵老树。
    风声急促,他下落之势更快,但终究是在那电光火石之际,抓到了那棵老树。
    触手间,果然没有这绝壁石头的冰冷,反有些温暖感觉,但这下落之势何等巨大,那老树似也扎根不稳,张小凡虽然抓住树干,但树身剧震,土石纷落,摇了几摇,轰然声中,连树带人一起落了下来。
    掉落的那一刻,张小凡只觉得心头一沉,一颗心如陷入无底深渊,急惊之下,身子却依然往下落去,但经这一阻,速度还是慢了些,只听得一声大响,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就此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小凡缓缓醒来,眼睛还未睁开,便只觉得全身剧痛,如散了架一般。不过有了疼痛,看来还有命在,心头倒也不全是难过。
    他睁开眼睛,入眼处,却不禁呆了一下。
    此刻,他处於一个封闭而潮湿的地方,看这样子多半是个石洞,两人来高的洞顶,两侧却只有三尺宽,非常狭窄,洞边都是冰冷坚硬的石头,看著和刚才绝壁上的一模一样,只怕不是在这绝壁里,也是在绝壁附近。
    不过这洞里石头似乎含有什么发光的东西,看去不是很大却很多,一颗一颗散发出柔和的光线,把这洞里照得颇为亮堂。
    张小凡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洞里情况,觉得这似乎是在一条过道之上,一头是一堆乱石,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另一头向里延伸,但在不远处便拐了个弯,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他在地上怔了一下,便欲起身,不料身子才动,左手在地下支撑了一下,陡然间全身剧痛,失声叫了出来。“啊!”身子颤了一下,尤其是左手处更是疼的厉害。
    “哼。”一声冷哼,忽然从这洞里深处传了过来,张小凡吃了一惊,转头看去,却只见在那拐角处转过一个女子,一身水绿衣裳,清丽美貌,不是那魔教小妖女又是何人?
    他二人在刚才还在对峙中,此刻张小凡突然见到这魔教中人,本能地就把烧火棍举起,凝神戒备,一时间居然把身上疼痛也忘了。
    不料那叫碧瑶的少女瞪了他一眼,全然没有动手的意思,看去神色古怪而失落,倒像是整个人提不起劲儿似的,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看你那个傻样子,一身骨头都断了七、八处,居然还这么有精神!”
    张小凡眉头一皱,但见碧瑶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虽然奇怪,但还是慢慢把烧火棍放下,不料才一松弛,立刻间那疼痛便弥漫了过来,忍不住又是一声叫了出来。
    碧瑶看著这正道少年龇牙咧嘴的古怪样子,忍不装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气氛登时缓和了下来,但笑声过後,她却又是一声长叹,颇有悲凉之意。
    张小凡哼了一声,他性子倔强,被这年轻女子笑了,大感丢脸,微怒道:“你笑什么?”
    碧瑶看了他一眼,道:“我便是笑你了。”
    张小凡听得她如此直接,一点也不留面子,更是气往上冲,怒道:“有什么好笑的,你被撞一下看看?”
    碧瑶脸色一变,看她样子就要出手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料手方一动,忽然间却是意味索然,叹道:“我们都命不久矣,我还和你争个什么劲?”
    张小凡正要戒备,忽听得这女子说出了这般话来,不禁一呆,讶道:“你说什么?”
    碧瑶看了他一眼,道:“这里是个山洞,你看不出来吗?”
    张小凡道:“是啊!那又怎样?”
    碧瑶哼了一声,手往前方那处乱石一指,道:“那里便是唯一的出口,现在被山一般的石头给压住了,有本事你就开山破腹出去啊!”
    张小凡张大了嘴,往那乱石看了一眼,只见洞口被巨大的石头堵得严严实实,没留一丝缝隙,他自家知道自家事,若论与人对敌,他这烧火棍和这身道行,还有些用处,但若用来做愚公似的开山控地,却当真不顶事儿。
    呆了一会,他忽然想到一件要紧事,连忙回头,道:“我记得我是撞到绝壁上掉到地上的,怎么会到了这山洞里来了?”
    碧瑶淡淡地道:“是我把你拖进来的。”
    “什么?”张小凡为之气结。
    碧瑶看了他一眼,道:“我就落在你昏迷不不远处,正好看到了你,此刻那黑水玄蛇又向我们追了过来,我抬头一看,见你扯下的那棵老树所在居然是个山洞,里面竟还有亮光透出,而且洞口不大,便躲了进去。临走前看你可怜,便把你也拉进来了,傻瓜!”
    张小凡皱著眉头,道:“那这洞口怎么被埋了?”
    碧瑶耸了耸肩膀,一脸倒霉神情,道:“黑水玄蛇进不来,大怒之下蛇尾一扫,打在绝壁之上,结果塌了半座山下来,把这里,把我们,都给活埋了。”
    张小凡看了她半晌,半信半疑地道:“真的?”
    碧瑶脸上怒意浮现,顺手就抓过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扔了过来,“我骗你?早知道让你死了最好!”
    张小凡躲闪不及,只得以手护头,不料那石头正砸在左手处,登时间痛人心腑,眼前一黑,几乎差点又昏了过去。
    碧瑶在远处见张小凡脸色突然“刷”地白了下来,握住被石头扔到的左手做痛苦色,心头一跳,随即冷冷道:“你别装死,嘿嘿,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张小凡此刻哪里还有力气去理她说什么“装死”,只觉得自己倒是真的快要被痛死了,整个手都痛得失去了知觉。
    碧瑶看了一会,见他似乎不像装腔作势,走上几步来到张小凡身边,看了两眼,也不理张小凡的脸色,伸手在张小凡臂膀上拿捏几下。
    张小凡登时疼得冷汗直冒,怒声道:“你做什么?”
    碧瑶却没有生气,脸上反有一丝歉意,道:“你的手骨断了。”
    张小凡哼了一声,但他性子倔强,径直道:“这是我被黑水玄蛇弄断的,与你无干。你快快走开。”
    碧瑶多看了他一眼,嘿了一声,居然真的什么也不说,走了开去,站在一旁,冷冷看著,大有看好戏的样子。
    张小凡本来疼痛之极,但此刻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妖女面前丢了脸面,当时强撑著站了起来,自行检查一下,但见周身多有擦伤,但多为外伤,只有左手断骨,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过就算如此,这断骨之痛也不是好忍的,他这般动了几下,牵动伤处,冷汗又冒了出来。
    张小凡咬紧牙关,依著从青云山大竹峰上学来的一般疗伤之术,本想固定手臂,不料遍地查找,却都是形状突兀的怪石,根本没有一根较直的木条以固定手臂,不禁大是犯愁。
    碧瑶这时站在一边,突然开口道:“你那根棍子。”
    张小凡一怔,随即醒悟,烧火棍长一尺,正奸拿来用,当下看了那少女一眼,有心说些感谢,但却见她一脸看不起自己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强道:“我早就想到了,要你多说。”
    碧瑶嘴一抿,道:“那你倒是满地找什么东西?”
    张小凡怒道:“我看看出路不行吗?不找出路难道真的一辈子困死在这里吗?”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事,身子一震,转头对碧瑶道:“对了,你可看见了我那位同门师姐?”
    碧瑶看著他焦急的样子,怔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道:“那时人人都是性命关头,哪还会去注意什么别人?”
    张小凡默然,心中实在担忧,陆雪琪本来中毒未清,又遭此大难,只怕性命危险。想到此处,他长叹一声,低下了头。
    碧瑶的脸色却放缓了下来,看著这少年低头把伤臂固定在那难看的烧火棍上,不禁问道:“你和你那师姐很好吗?”
    张小凡一怔,摇头道:“没有,但她毕竟是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哼了一声,突然醒悟过来的张小凡不再理她,撕开从身上衣服,用嘴帮忙配合右手把左手绑牢固定住了,又看了看这门口一大堆乱石,终於还是叹了口气,转身向洞里走去。
    看著张小凡向里走去,碧瑶忍不住道:“你去哪儿?”
    张小凡边走边道:“我都被活埋在这里了,总要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吧!”
    碧瑶哼了一声,但不知怎么,在这死气沉沉的山洞之中,她还是跟了上去,仿佛两个人在一起,便没有那么心慌。
    转过拐角,呈现在张小凡面前的是和他刚才处身处差不多的一条长廊,不过宽敞了些,两侧的石壁上依然发苦光,把这里照得颇为亮堂,但脚下灰尘极厚,踩上去便有明显的脚樱路中间有一道脚印向前而去,看来是碧瑶刚才走进来查探时留下的。
    走了一会,这条长廊就到了尽头,但前头却又是一个拐角,同时隐隐传来了水声。
    这时走在他身後的碧瑶忽然叫了一声:“张小凡。”
    “什么?”张小凡下意识地应了一句,但立刻回头,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碧瑶噗哧一笑,道:“你在河阳城里对我说了啊!”
    张小凡这才想起,大感尴尬,扭过头向前走去,同时道:“前面怎么会有水声?”
    碧瑶没好气地道:“那是在这通道尽头,有一帘小水滴下,此外就再也没有出路了。唉!想不到我居然会死在这个地方。”
    张小凡也不理她,向前走去,这般走了一会,水声渐渐大了起来,“哗哗”做响。过不多时,果然看见前方通道尽头,从洞顶直挂下一幕水帘,水花四溅,晶莹美丽,最後落到通道尽头一个小水潭中,若不是在这绝地之中,倒也下失为一道风景。
    不过此刻无论是谁,自然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来欣赏这道风景了。张小凡走到这瀑布跟前,仔细查看了一番,一颗心便凉了下去。
    瀑布後面便是坚硬的石壁,与通道两侧的石头没有什么两样,小水潭更清可见底,也不见水往哪里流出,小小一个地方只怕是渗入地底的。而在上方,滴水的地方更只是在一片石壁洞顶,不知为何布满水珠,不停滴下,哪里有什么出路?
    张小凡回头,正遇上碧瑶的目光,二人对看一眼,都沉默了下来。
    这个山洞之中,一时间竟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张小凡只觉得心乱如麻,眼看著自己身处绝境,又担忧失踪的陆雪琪,心烦意乱不说,左手的伤口不知是处理不好还是如何,疼痛又是一阵阵袭来,难受之极。
    碧瑶看著他的样子,不知怎么心中有些不忍,低声道:“你先坐下休息一下吧!我们慢慢再想法子出去。”
    在这绝地之中,张小凡原本对她的敌意也似乎淡了下来。若是在外面世界,他自然与这魔教妖女势不两立,但此时此地,二人都快一起死在这里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门派之见?
    张小凡默默坐下,怔怔地看著周围,最後向那滴水地上边石壁看去,心中暗想:想不到自己第一次下山便受到如此多的挫折,如今更是身处死地,若是师父知道了,只怕又要大骂一顿不肖弟子了吧!若是灵儿师姐知道了,也不知她……碧瑶从旁边看来,见张小凡神情忽然有些古怪,忍不住道:“你在想什么?”
    张小凡惊醒,脸上一红,但如何肯说实话,眼睛一瞄,随口扯开话题道:“这死灵渊里就是怪事多,你看这洞顶石壁上有几块红色的地方,水珠流过,都被映成了像血一样……”碧瑶忽然一跃而起,瞪大眼睛,神色紧张,急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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