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money、power&women
作者: 高江合人
提笔复了封信给老父。信中除寻常的问候及报平安外我还提到了已作他人妇的她。但我想会出乎老父意料,在信中我已没有了往昔的愤世激昂。我想老父来信时也是了思量好久,她已婚的消息只在信末略带,便仿如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我告诉老父,今日的我已不是往日的陈凡了,那狂野放肆无所不为的陈凡已随风而逝。父亲犹需以贵体为重,否则作为儿子的我真是百死莫赎,信末端时我也轻描淡写的提句我会在远方全心全意的为她祝福。
搁笔时极累,父亲已垂垂老矣,却仍在为我这不成器的孩儿担心,亲恩若海,我又何言!
心中更是隐隐作痛。这消息如藤缠树紧绕心头,又仿是一条毒蛇慢慢噬咬着心灵,脑中浮现的只是昔日纯真无邪的欢声笑语与言犹在耳的海誓山盟。我将往日与她的合照一张张挑出,仔细看一遍后烧了,我用燃着的一丁点火点着了一根烟。
烟雾尽散,满地黑黑的纸灰。
然后我独个儿跑到地下室喝酒,大醉。半夜时昂首而归,凛然仿如英雄。
接连几天我皆如是,白天躲在宿舍里睡觉,一到晚上便去和老板娘喝酒,每喝至四围无人时施然而归,然后再觉得老板娘最够义气,除了陪我喝酒和收钱外绝不问我何事。
有天早上林翊好心的叫我起床上课,却险的被我一拳打中鼻梁。到晚上清醒过来后我在他桌上留张纸条,第二天醒后见他留条写道:谁叫咱们是兄弟?我已替你请假。于是几乎落泪。
今天早上过早醒来,宿舍里已空无一人,喉咙间火辣的痛着,我喝了口水后想起已好几天没上课了,再不去就实在叫林翊难做。披了件大衣我便出舍去。
天气略有好转,缠绵整月的秋雨终于停了,天空一角露出点昏红的阳光来。毕竟临近冬季,寒风凛冽的吹刮着,我拉紧些领口,弯下腰轻咳几声,再直起腰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却是青青。
青青自女生区方向走来,手中提着个装了课本的胶袋,显然她也看见了我,脚步稍稍迟缓。
“嗨。”她还是打个招呼,脸上红扑扑的。
“嗨。”我只好回应声。寒风吹来,我觉喉间发痒,忍不住轻咳。
“几天不见。你瘦多了。”青青咬咬唇道。
能不瘦么?我心中苦笑着,万料不到会于此时碰上她。早上洗漱时照镜,发现自己形容枯槁,黑黑的大眼圈下挂着两个肿肿的眼袋,简直不成人形。
我不知该说啥,只好又咳几声,不料这一咳真的引发了病态,刹那间我咳得说不出话来。
“你又何苦呢?”青青幽幽的道。
“没事。”我勉强忍住,挺直了腰。
她轻摇头,叹气道:“你这般的好胜……,有病总该去看医生啊。”
“第一二节没课?”我抖擞精神问她。
“没有。”她依然担心的看着我。
“那走吧。”我道。身边已走过几个赶着上第三四节课的同学。
离教学大楼还有几分钟的路程,我心乱如麻,行尸走肉般呆呆走着。青青也一路沉思着不做声。
眼看将到大楼,下课铃大作,一群欢呼的男生打闹着冲出。
青青停步道:“我先走了。”
我胡乱地点头,青青脚步却不动,我问:“还有事?”
“你忘带课本了。”青青说着,脸却又红。
几个男生走过身边,有的看多几眼青青。
青青道:“我们还是朋友的,对不?”
“朋友?”我两眼盯着远方道。
“你真的不懂?”青青眨着眼睛问。
我猛的醒悟,抬眼望去,她的脸已红至耳根,便如当日山上所见般艳丽。青青再小声的道:“别想太多了,我们还是好朋友的。”声低如蚊呐几不可闻。
然后她转过身,雀跃着走了。
我一阵茫然,心中千迥百转的不知想着什么,“喂……。”我叫她,但青青走得更快,几乎是一路小跑着。
更多的人陆续走出教学大楼,青青的身影在人潮中瞬忽不见。又一些人急冲冲的擦过身边,有人见我呆呆的站着便叫道:“陈凡,还不上课?就快迟到了。”说罢匆匆而过。
“是快迟到了。”我口中念着,心中又是一痛。
第三四节是英语课,担课的是个秃了头的老教授,姓李。李教授过来摸着我额头问:“病好些了么?”“差不多了。”我道谢,走到林翊身旁空着的位置坐下,与林翊相视一笑。
教授走上讲台,轻拍几下桌面。同学们都安静了。李教授用英文道:“今天我们学习第四篇课文《daydreams》。”他翻开课本又用惯常的沉稳语调问:“你们平日想着些什么?”
第四篇课文的标题是《白日梦》。我强摄心神,拉过林翊的课本急速地看一遍。课文不长,对人们白日的胡思乱想作了深入探讨,说白日梦能真实反映一个人的思想品质,是大脑在疲倦时所作的自我调节。我看后只是冷笑,觉这课文便如标题般仅是一派胡言。
教授问:“你们谁发言?”
林翊在台下低声向我道:“你不舒服就甭来嘛,反正我是班长,不会记你旷课的。”
李教授看见了,他道:“林翊,请你回答。”
林翊站起,完全不知问什么,教授用英语又说多一遍。林翊这才明白。
“教授,说真的还是假的?”林翊想想才道。
“real,当然说真的。”教授微笑道。
“money,power,women。”林翊大声回答。
全班立刻如砸了锅般哄笑起来,前桌的毛泰来与吕文龙更是笑得伏在桌上两肩抽搐。我同样笑不可抑,林翊摆明是对教授的抗议嘛,李教授虽说和蔼可亲,可又哪有学生公然在课堂上说平日只想着金钱权力和女人的?
教授也没奈何的笑笑,挥手示意林翊坐下,又习惯的用手梳理着脑后仅存的几咎头发,再轻击桌道:“安静,keep silence。”
林翊坐下,得胜归来的样子。泰来转身赞许地向他眨眨眼,我在桌下也向他伸出大拇指。
同学们慢慢安静了,气氛却显得无比活跃,纷纷争着回答问题。己读了三年大学,我还是头一次见有这么好的课堂氛围。
但直至下课我都在沉思。
我沉默着。
下午我去了上课。
晚上便不去喝酒了,我开始觉得我还应该活下去。
临睡前林翊和泰来文龙打闹着。泰来上了床后惊呼他的夹子不知往哪去了,林翊道没关系的,他没放纱帐同样睡足两年。泰来说你虽懒却有福气,因为他是A型血液,这种血型最易招惹蚊子了。文龙道别吵了我有个多的不如慷慨地给了你吧。
我躺于床上,心中为这吵闹烦闷不休,但更多的却羡慕,他们才是真正的风华正茂,犹其林翊,更潇洒得令人嫉妒。
好容易三人上了床,却不知谁开个头,三人争辩起悟空与济公的法力哪个更为高强。我虽无心倾听,到最后也不由得有了些许笑意,因他们辩到最后的结论竟是我佛如来佛法无边。
三人声音渐细,终于都静了,不久泰来振耳的鼻鼾声便在宿舍中回荡。我紧闭双眼用枕头盖住两耳也无法入睡,脑中只是昏沌的一片。
很快我知道,今夜又是无眠了。
我干脆就下床来,从桌面上摸了支烟点着,坐在椅上看着一点星火,心中翻滚更如袅袅烟雾。
肩上被拍一下,我掉转头,是林翊。
“睡不着?”我问。
他不做声,也拿支烟点着,潇洒地吐出烟来。
我见他的模样,心中为这潇洒妒忌得近乎发狂。我问:“你也吸烟?”一直我以为整宿舍就我一人吸。
林翊不答,于我身边坐落,他又吐出口烟才道:“我吸烟的日子不会比你短。”
我淡然一笑,不与他争论。可他却似不经意的问:“和女朋友分手了?”
“没有。”我平静的笑说:“你知我从不近女色的。”心却一紧。
“别瞒我。”他再猛吸口,烟火更亮,黑暗中通红一点如血滴。“心爱的人嫁了,新郎却不是你吧。”
“早说没这事。”我口中再答,着实嫌他厌烦。
“那女孩叫阿芬吧,我想她一定美得很了。”
我触电般跳起,将烟猛的一甩,揪住他衣领恶狠狠的对他道:“你偷看我的信件?”
“没有。”林翊轻描淡写的:“你这几晚回宿舍来都吵得轰天般响,口中不停的叫着阿芬两字,我想不知道也不行。”
我盯着他一会,然后慢慢松手倒坐回椅,深吸口气后颓然问他:“我还说了什么?”
“你说有天你会杀了她的。”林翊说得极为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