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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底无名英雄--《零号特工》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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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04楼 发表于: 2007-08-25
 卅四仍然是那种表情:“那只是特工,没人玩得过劫谋十几年打下的根基。而且他们是不是真会这么老实?”?

  “他们害怕强横。怪只怪这个国家掌在一帮窝囊废手里,如果换作劫先生,早就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强横。如果所有人都像我这样做事,那帮小鬼子……男的只好来这边卖鱼,女的只好来这边卖肉。”湖蓝天真地愤慨着。?

  卅四在叹气:“孩子,你真是太像劫谋。你们都认为人这辈子最要紧就是实力。”?

  “当然就是实力。”湖蓝看着车窗外渐渐落黑的景色,天真,但是隐藏的狠辣远远超过他这个年龄应有的。?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05楼 发表于: 2007-08-25
零号特工 38
 门上的钮锁开始转动。?

  零从墙脚转过了身子,遮住自己一整天的工作成果,他刨出了人头大的一个坑。?

  进来的先是几名日军,然后是早晨来过那位实为军统的伪保长。?

  “过来几个埋尸体!你!你!你!”保长没点阿手和那名军统,甚至连看也没看他们。?

  包括朝勒门在内,从昨晚至今死去的人被拴上绳子拖了出去。?

  保长和日军出门时,那名中统霍然站了起来喊:“我是……”阿手猛然将他压倒,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一只手掩住了他的嘴,将他要说的话全掐在咽喉里。阿手听着自己的手指下发出骨节的碎裂声,瞪着手下那张痛苦的脸。但是一个久经训练的特工并不是那么好死的,中统抬膝撞上了阿手的裆间,他咬阿手的手,同时用双手掐住阿手的咽喉。沉默的僵持,短暂而漫长。零扑倒在他们身边,一声钝刀子入肉的闷响,零将那块铁片捅进了中统的肋下,全力地上挑。中统痛苦地挣扎,让阿手几乎压他不住。零放开铁片掩住那中统的嘴,让阿手可以用两只手置他于死地,那人垂死的悸动终于歇止了。?

  “阿良,你是我最好的手下。”阿手瞪着手下的眼睛渐渐黯淡。他回望,正好看见那保长在关上门。那保长在冷笑,关上的门遮住了那缕让人胆寒的笑容。?

  阿手终于开始试图离开他的手下,那双手仍然掐着他的脖子。零帮他扳开那双手,竭力想把他从那具尸体上拖开,但阿手开始挣扎,他一团混乱,不想离开。?

  “得了!别告诉我你没杀过人!”?

  “杀过很多,可没杀过自己人。”?

  “让鬼子看来,我们天天都在杀自己人!”?

  “我宁可杀掉的是你!死共党!”?

  零甩了他一记耳光,那倒是让阿手清醒了点,但清醒的阿手立刻开始和他厮打。?

  零招架着:“你好了没有?好了没有?!”?

  “好了!”阿手推开他,“你别管我!”?

  零没有再去干涉他,他看着阿手安静下来,安静下来的阿手以一种脱力的姿势看着他的手下,那双死人的眼睛在瞪着他,阿手无法不看着那双眼睛,他像是呆子,蹲下,他试图将手下的眼睛合上,他的触动让死人生前没流出的泪水流了出来,阿手看了看自己潮湿的手指,他将那滴眼泪抹在自己脸上,然后开始哭泣。?

  “哭就是放弃。”零说。?

  “他不是汉奸。日本人以为他们杀了一头猪,他们每天可以从猪身上拉下一条肉。他是人,不想做被拉下来的那一小条肉。”?

  “我知道。”?

  “还有什么值得我撑的?”阿手开始恸哭。?

  零转身,仍去掘洞,那个洞渐渐扩大。?

  阿手停止了哭泣,坐在零正掘着的那个墙洞旁边,如果之前他还像个黑狱老大的话,现在他只剩下一脸的落寞和孤独。他问零:“人这辈子最要紧的是什么?”?

  零没停手,只是看了看他:“不知道。”?

  “是家。你来过沦陷区吗?”?

  “没有。”零苦笑了一下,“长见识啦,这辈子都不该长的见识。”?

  “我也没有,从你们到西北我就在三不管做我的阿手。我的家在上海,老婆孩子都在。我有个四岁大的儿子,我没见过他,做这行还是少见家人的好……听说鬼子很狠,这回我才知道有多狠,我很为他们担心。”?

  零看了看这位同乡:“上海会好一点,鬼子在各国租界面前还是得冒充一下文明人。”?

  “谢谢,你真会宽心……知道我代号什么?”?

  “名可名,非常名?”?

  “啥?”?

  零心不在焉地笑笑:“你们的修远不老爱用老庄给手下做代号吗?”?

  “不是的,我叫阿手。”阿手倚在墙上苦笑,“真叫阿手。咱们这行把杀人叫脏活,手是用来干脏活的,所以我叫阿手。我杀了很多人。”?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06楼 发表于: 2007-08-25
 那块铁片终于断了,零苦恼地看着:“我希望你是在骗我。”?

  “没有,现在还有骗的必要吗?”?

  “连自己的代号都告诉我,你是真打算放弃了吗?”零说,“贵方的宝刃在哪磨制的?”?

  阿手愣了一下,因为零最后风马牛不相及的那句话,然后没精打采地一指院里的某个角落:“那边有块够硬的石头。”?

  零二话不说就要去,但看着阿手落寞的神情又站住了:“是需要。”?

  “什么?”?

  “你问我人这辈子最要紧是什么,我说是需要。要喘气,要吃饭,我要从这个地方去到那个地方,你要阻止我,要从我身上拿到你们要的东西。有的需要唾手可得,有的需要得去拿命挣。阿手,你现在需要什么?”?

  阿手在沉默。?

  “我很喜欢你。”零说,“因为在这地方你还一直试着保持尊严,一直想让自己像个人。就算我们真是敌人。”他拍了拍阿手的肩膀,然后去磨他那早已钝掉也断掉的破铁片。?

  良久的犹豫后,阿手终于伸手去摸了摸零掏出的那个洞,他愤怒地大叫起来:“你挖到了石头!你这个混蛋一直在挖石头!”?

  零拿着磨好的铁片回来,继续掏那个洞。?

  阿手一直目不转睛地在看着零,表情有些发呆:“那东西在哪?”?

  “什么?”?

  “你要什么没什么,除了那东西还有什么?”?

  零笑了笑:“让你失望了,我连那东西都没有。”?

  “你要告诉我,我跟错了一个一文不值的家伙,把自己害到这般境地?”?

  “跟错了就跟错了。别说值不得几文,就算是坨屎你也吃下去了,别跟个怨妇似的婆婆妈妈。”?

  阿手的眼睛似乎在搜对方的魂魄:“你不是一文不值,一个想挖穿石头的家伙也不会那么容易说真话。”?

  “嗯,至少你拿一文钱来,我不会把自己卖给你。”?

  阿手笑了笑,将头转开。其实他很烦躁,生机如此渺茫,唾手可得的只有沮丧和死亡:“别挖了,还得跟你说几次,你在挖石头。这里不是西北,到处都是土。这里到处都是山,是水,是树,是石头,他妈的石头。”?

  “我正试着错开。”他笑了笑,“这块他妈的石头。”?

  “那就碰到另一块他妈的石头!”?

  “也可能。”?

  “最走运是明早被拉出去做刺刀靶,最糟糕是窝在这挖到咱们成两具干尸。”?

  “也可能。”?

  “别挖了。安静地陪我说会话呀!从进西北到现在,四年了,我儿子四岁了,四年我说的话没今天一天多。”?

  零停了会儿,看了看阿手:“我比你走运。我是老师,我一节课说的话比你今天一天还多。”?

  “我也后悔选错了行当,我该做丘八们的那个营长。”阿手惟妙惟肖地学着那位牛营长,“回来了回来了!弟兄们吃糖!哈,我从来不走运……”?

  零正认真地看着阿手:“你们都很会演戏,我就不会。”然后继续掏洞。?

  “共党,你知道吗?其实那东西在我们眼里不重要,中统光对付军统就喘不过气来了,哪还有力气去惹翻你们共党?”?

  “好像不是这个样子吧?”?

  “是我们先动手的。我们想要那东西,因为劫谋想要,凡是劫谋想要的东西我们都不能让他拿到。”?

  “两兄弟在玩火,你们玩得很高兴,可外边有人在烧你们的房子。”零看了看外边,院门上边架着的机枪永远黑森森地对着他们。“看见没有?你家着火了,最不幸的事情,那也是我的家。”?

  “有什么办法呢?你知道劫谋把我们逼到什么地步?你信不信我和我的弟兄们已经四个月没拿到津贴了,我们只在他们不要的地方才有自己的站点,连这个都快保不住了……从西安到上海,所有的大城市都是他们的。我们的人在上海活得比你们共党还难,难到横尸街头,剩下的人也活不了几天……劫谋太强悍了,他不需要和解,他只要权力,绝对的权力。”?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07楼 发表于: 2007-08-25
 零在挖着墙,比方才更加用力,他不让阿手看见自己的脸,以免阿手看见他脸上的恨意。?

  阿手若有所思地看着零。零垂着头。?

  “你怎么不说话了呢?”零问。?

  “我在想该怎么说。毕竟这场纷争中我们是最先动手的一个,因为我们最弱。最弱的只好先下手为强……尤其你对上一个像劫谋那样杀无赦的人。”?

  “混乱的逻辑。”?

  “因为是混乱的时代。”阿手呆呆想着,发着怔,“我们很想和你们和平相处,可在朝的劫谋步步紧逼,修远先生早就是举步维艰了,再没个东西扳回一局,他连命都保不住了,而总部对你们的密码一直很有兴趣,所以……我们动手了,可事情立刻就失控了。”?

  “你们决定动手就已经失控。”?

  “是的,人利欲熏心时最容易下出臭棋。”阿手在发呆,像刚从噩梦中醒来,毕竟这些天对他、对零、对中统和共产党,甚至对军统都是个噩梦。阿手苦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对共产党没有敌意,就算中统对你们有敌意,修远先生个人也没有敌意。我们要那东西,只是为了保身。而且我可以代表先生向你,不,是向贵方保证,扳倒劫谋之后,我们将会通力与贵方合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零同样苦笑:“就是说把我们搞成瞎子哑子后,你们会通力和这个瞎子哑子合作。”?

  “不是!你们一定还会有备份的密码,把那东西给我,你们可以用另一套密码发送真正重要的东西!你们现在不就是不惜一切要把密码送达上海吗?把那东西给我,你可以立刻通报延安让它报废,而且我们会全力帮你们送达备份密码!我们可以帮你们对付劫谋,因为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会看到我们的诚意!”?

  零哑然,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真是……很荒唐。”?

  “说荒唐,因为你不了解官场。拿到了就是奇功,至于有用没用,可以推诿给别的倒霉蛋。”?

  “如果你们拿到了密码,我们却用密码发送假消息,那岂不对你们有害无益。”?

  “对总部也许有害吧,对修远先生却是有益。先生因此可得到一个晋见总部的机会,不至于再这样被劫谋拿钝刀子割着却无还手之力。”?

  零那种不信任的表情都几乎不用掩饰。?

  阿手看看他,嘘了口气,同时也下了个决心:“好吧,我告诉你的是秘密,因为我想取信于你。修远先生已退隐在野多年,为了躲过劫谋三番五次的暗杀。而政治这东西,在野的永远玩不过在朝的,先生在总部早已失宠,现在那里是劫谋唯我独尊。上海事发,劫谋把乱子变成了机会,湖蓝之辈把我们赶的赶杀的杀,劫谋则自官场彻底清我们出局。整个中统他唯一忌惮的只有先生,就是说他必须要杀的也只有先生。劫谋的必杀名单上先生名列第一,连当年几乎刺死劫谋的中共特工零也只能屈居其二。”?

  “这种秘密……你们的内斗跟我们又有什么相干?”?

  “还不明白吗?先生被排挤得连去重庆的机会也没有!只能在地方上隐姓埋名!有了那东西,先生必须亲自送往重庆!凭先生的能力,就一定可以扳回局势!他赢了,你们共党的日子也就好过得多!……我们对你们一向还算温和的,以后会更加温和。”?

  “温和地血洗了我们的联络站。”?

  “那是一群糊涂虫利欲熏心干出来的蠢事!”?

  “你是说贵方做这般大事都不用修远先生的授意?”?

  阿手茫然,零问到的是他根本解释不通的问题:“先生已经懊悔了……我们会十倍地补偿你们。”?

  “我很动心。”?

  阿手急切地转过来看着他,那种急切简直有违阿手一向寡动的本性。?

  “可是你找错了人。”他看着阿手的神情,“是的,你高看我了,对这样的大事我没权决定,最要紧的是,东西不在我身上。”?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08楼 发表于: 2007-08-25
 阿手在一声长叹中坐倒,靠着墙坐了下来:“先生会说我过于天真了。连劫谋都可以跟我们不共戴天,共党又怎会相信我们。”?

  零继续他掘洞的无尽生涯:“修远先生是你的……”?

  “我的恩师。”?

  零伸在洞里的手发出一声脆响,他的工具再次崩断,已经断成很难再磨砺的两块铁片。?

  阿手甚至懒得去看了:“我走的路,你走的路,都是死路,这就是命。”?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09楼 发表于: 2007-08-26
零号特工 39?
稀疏的星光照着夜色下湖蓝的车队。?

  在假憩,偷眼瞧着湖蓝。?

  湖蓝根本睡不着,疼痛让他焦躁,眯着眼睛看着窗外浸墨一样的夜色。?

  “孩子?”卅四轻唤。?

  湖蓝不回应,并希望这样能让卅四以为自己已经睡着。?

  “腿痛,就把假腿拿下来吧,我想那东西不该戴着睡觉的,现在也不要用腿啊,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卅四显然知道湖蓝并没有睡。?

  “不用。”湖蓝知道再装下去也没意思。?

  “别在一个老头子面前不好意思。别当我共党,只当我老头子,你要知道这个老头已经老到什么地步,他尿尿经常会尿在自己鞋上的,你要在这么个人面前不好意思吗?”?

  “闭上你他妈的臭嘴!”?

  前座的纯银被惊得从瞌睡中一惊而醒,并且迅速拔出了枪。弄清状况后,他讪讪地看湖蓝一眼,把枪收回了怀里。?

  “粗暴的孩子,幸亏你还不暴虐。”?

  “我会虐给你看的。”?

  “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还是睡吧。”他看了看这狭窄的后座,“你实在该把我安排到另一辆车上的,这样你就可以在后座上躺下。”?

  “用不着,兴许你就是想被我安排到另一辆车上呢?”?

  “没有没有,我还就是爱和你说话。”卅四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头搁这,可以睡得舒服一点了。”?

  湖蓝讶然:“我看你……真是快疯了。”?

  “这个言重了,只是人情之常权宜之计。比如说吧,你和你最敬爱的劫谋,你们一块出行,山高水远,人困马乏,难道就不能这样……”他又拍拍自己的腿,“歇息一下?”?

  湖蓝用一种让人目眩的速度打开了卅四那边的门,另一只手上用消音手枪顶着卅四的头。他真的是被激怒了,风灌了进来,车外呼啸的夜色如同鬼影。?

  前排的纯银也急忙添进来一支枪口。?

  湖蓝瞪着卅四,卅四无辜地看着他。?

  湖蓝一字一顿地道:“不要再说对先生不敬的话,不要再提我的腿。”?

  “同甘共苦,相濡以沫,又有什么不敬?你敬爱的先生是个人吧,七情六欲,血肉之躯,不是妖,不是神,是人哪。”?

  湖蓝瞪着他,他的眼里冒着火。?

  卅四叹了口气,做个和解的手势:“年轻人总是不爱惜自己,那可是你自己。好吧,你不睡,我可以睡吗?”?

  “可以。”?

  然后卅四头往后一靠,眼睛一闭,真的睡了。?

  湖蓝有点无措地瞪着,枪还顶着卅四的脑门,车门也开着,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只要肩膀一挤……可那家伙就是这么睡的。湖蓝终于决定关上车门,将风声与夜色都关在外边。他看前座的纯银一眼,纯银连忙收枪,转过头。湖蓝决定继续正襟危坐,带着他的断腿、伤痛和一肚皮必须慢慢消解的无名火。?

  卅四开始打呼噜,湖蓝忍受着,他大概一辈子也没听过别人的呼噜声。?

  突然,行驶的车轮下发出一声枪声样的巨响,那是什么东西从车轮下崩飞的声音。首车停下,整个车队也都停下。军统们很警醒持着枪下车,直到看见车下一块偌大的石头。?

  首车的车灯光束照射出去,路面上零零散散大大小小的石块一直延伸到光束尽头。?

  “这谁干的?”?

  “土八路的游击队吧,他们就爱搞这套。”军统们嬉笑,然后开始搬开那些石块。?

  湖蓝纹丝不动地在车里坐着,那支汤姆逊已被他从座位下踢了出来。他对纯银说:“绿组搬石头,蓝组戒备。”?

  “是。”纯银立刻跑向了队首,说笑声立刻没了。?

  湖蓝看着车队前立刻变得有序了的工作,蓝组视线向外,监视着四方。?

  卅四终于醒来,他是真睡着了,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没把你累着吧?”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10楼 发表于: 2007-08-26
“别耍嘴皮子。外边有鬼。”?

  卅四立刻安静了,他也真的不再做任何干扰湖蓝的举动。?

  湖蓝毫不放松地盯着前方。但手下平安无事地清出了可容一车通过的间隙,并无异动。?

  纯银再度回到湖蓝的车边:“可以过了。”?

  湖蓝再度看了看四周,黑沉沉的,看不到什么:“走吧。”?

  纯银向前车挥手,前边的人上车,他们仍在戒备,只是放松了许多。他们并没工夫清出整条路来,所以前车以极慢的速度从那条间隙中挤进。仍然安然。一直候在车外的纯银上车,这也是开车的信号。?

  湖蓝的车缓缓发动。这时,一声尖厉的枪响。司机被击中脑门,他临死前的一瞬间下意识地猛然刹车。枪声是从卅四所坐的那侧传来,湖蓝将卅四摁倒,说了句:“待着”。然后抄起了一直没用上的冲锋枪,脸上有一种近似亢奋的嗜杀神情,他推开车门滚了出去。纯银紧随其后。?

  前车的军统奔过来增援,却被公路边的袭击者用火力拦截。湖蓝和纯银蹲在车后等待,他俩反而一枪不发。湖蓝分辨着黑暗里传来的枪声,冷笑:“王八盒子破左轮,加上几支一百式,就来撼我?冰室成政嫌他手下人太多了吧?”?

  “日本人?”纯银问。?

  湖蓝没理,他忙对付推开车门想从里边出来的卅四,他撞上门,把卅四关在里边:“待里边。这车能挡点子弹。”?

  手枪弹无法穿透湖蓝的车身,只能打碎窗玻璃。卅四在车里躲避着飞溅的玻璃。?

  车身边响起一声爆炸,湖蓝看起来很高兴:“还带了手榴弹,有点意思了。”?

  一个人从公路边冲了出来,直奔湖蓝这辆车。?

  湖蓝起身,汤姆逊的连射将那人身上携带的炸药都打得炸开。然后湖蓝卧倒,他的手下已经在底盘下就着爆炸的火光射击公路那边闪动的人影。无论是射击还是武器,军统都远好过对方,一个弹鼓没打光那边已经开始溃逃。湖蓝高声喊:“一个都别放走,尸体就是咱们的回话。”?

  对方的袭击迅速变成了军统单方面的追歼,几辆车上的军统追射旷野中的日本特工。?

  从路的另一侧站起一个人来,他一直是在隐忍着的,即使是唾手就可以杀死湖蓝时他也没有开枪,现在他大步走向他唯一的目标——车里的卅四。?

  卅四在车里看着,直到听见身后的一声轻响。卅四看着车里,湖蓝没给他留下任何抵抗的东西。那人径直走向已经被打得粉碎的车后窗,手枪早已举起。卅四将一块碎玻璃砸向那人。那人开枪。然后汤姆逊的连射声轰响。?

  湖蓝站在公路那边,将枪里剩下的子弹倾泻在这名刺客身上。刺客抽搐着摔回他藏身的地方。湖蓝将打光膛的枪扔给纯银,走向他的座车,他看了眼车里,卅四安静地坐着,一手扶着前座,侧着头看他。湖蓝笑:“叫你老不死的,这条命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幸亏你来得及时。”?

  “有点后悔,其实你挨上两枪兴许就安静点了。”他转向待命的纯银,“上车!走人!别挨到鬼子来军队!”?

  车队再次启动。?

  这次袭击给他们造成的损失很小,副驾座上的纯银拖开司机的尸体就可以继续开车。?

  湖蓝重重地坐回卅四身边,厮杀让他心情爽利:“老家伙,以后别信口雌黄地说我们不杀鬼子!”?

  “哪有说。我是说凭你们的实力可以干掉更多鬼子,我们真正地齐心协力,借你的话,那现在的侵略军只好来这边卖鱼,或者……”他艰难地笑笑,“随便你说卖什么东西。”?

  “卖肉啦!你这个老家伙总算有趣了一下!”他重重拍打着卅四,那几乎没有隔阂,直到他发现卅四猛地抽搐了一下。?

  湖蓝看着那个老人痛苦的神情:“你……挨到了?”?

  “还好啦。”?

  湖蓝动作粗鲁地将卅四佝偻的身子扳直,然后看着卅四腹部那块惊人的血渍,血渍仍在扩张。湖蓝咧了咧嘴,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说不清那表示悲哀还是一缕笑纹。湖蓝将手从卅四伤口上挪开,闻了闻手指上沾的血液,神情有点复杂,幸灾乐祸却又带着怜悯,终于轻松了却又发现另一种沉重。?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11楼 发表于: 2007-08-26
 “怎么样?”卅四问。?

  “死定了。”湖蓝尽量用一种与他无关的语气说,“安心吧,我会替你报仇的。”?

  “你已经帮我报仇了。刺客在开枪的同时就死了。”?

  湖蓝“哈”了一声,高兴与悲哀两种神情在他脸上时隐时现着,几乎不大由他控制。于是湖蓝决定理性一点地说话:“这个伤口是可以要人命的,不过还不是没得救。可是子弹切了口,灌了水银,又封上铅,现在你血里边流的尽是这些东西,这就死定了。”?

  卅四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你仇人还真不少。这种子弹贵得很,我们轻易不用。”?

  “我没有仇人。”?

  “那你身份不小。这种子弹我们杀大人物才用,你是大人物。”?

  “狗屁。”?

  湖蓝哑然,这恐怕是他听到卅四说的第一句粗口,他看着卅四。?

  卅四的神情有些惨淡:“孩子,我还能活多久?马上就死?还是……”?

  “我见过人就剩半截,却还喘了一个整夜。你问了我一个没谱的问题,还能活多久看你自己。”?

  “是的,看我自己。”?

  “不过会活得很难受,肠子烂掉,毒血腐蚀骨头,这么个难受,我会说,死了真的比较好。”?

  “不能死。”卅四像在说梦话,“老人家,比较惜命。”?

  “想我救你吗?最近的医院离这只有六十里,鬼子的医院。”湖蓝没有表情,却看起来像在笑,“值得用这种子弹来杀的人,他们一定更想要活的。”?

  “别逗我了,如果他们想要活的,你宁可再掉一条腿也会把我变成尸体……不,不能停下来,孩子你不知道,我们都是射出去的箭,都停不下来。”?

  “你这支断箭是要去射谁呢?”?

  “保证不是射你,也不是射你敬爱的劫先生。”?

  湖蓝绝不信任地哼了一声。原本以为看着卅四的痛苦也许能让自己愉悦,但这种愉悦却维持不下去,湖蓝扭头看着窗外。?

  “很多人觉得我是个多余的老头,我死了,很多人会觉得高兴。还有的人就会想,哈,你也有今天。”?

  湖蓝看着窗外:“说谁呢?”?

  “不一定是说你。”卅四苦笑,那种苦笑都让他痛得颤动,“孩子,有药吗?”?

  “什么药治得好你?”?

  “不是治病的药,止痛的药。你的腿那样,止痛药应该是带了的吧?你打算让我一直痛到上海吗?”?

  湖蓝掉头看着他,看了很长一会儿:“你受伤后看起来倒不是那么讨厌了。”?

  “是啊。现在我们都一样痛苦了。”?

  湖蓝在犹豫:“啊呀,忘带止痛药了。”他踢了一脚司机座,“我们带止痛药了吗?”?

  纯银回答:“没带。什么药都没带。”?

  湖蓝冲卅四摊了摊手:“真是不小心。”?

  “我不知道你这么恨我。”卅四说。?

  湖蓝咧了咧嘴,终于决定装聋子,他看着窗外,他不给卅四药,但也让卅四那边成了他目光的禁地。?

  “你的围脖可以借我吗?”?

  “你的事还真多。好吧,这个可以。”湖蓝解下围脖交给卅四。?

  卅四企图用那东西束紧伤口,多少起个止血的作用,可他用不上力:“能?否……?帮把手?”?

  “可以。”湖蓝面无表情地帮卅四束紧,他力气很大,卅四痛得几欲晕去,但湖蓝没见出丝毫手软,“血倒流得不多,可是里边在烂。”?

  卅四整理着那围脖,直到发现围巾里编织的钢丝,卅四苦笑:“年轻人杀人用的东西,居然拿来救老头子的性命。”?

  “苟延残喘而已。”?

  “希望能挨到我要去的地方。”?

  “我要睡了。”湖蓝说着就睡,他闭上了眼睛,他看起来真的睡了。?

  卅四轻轻地吸了口长气,看着窗外,他的痛苦没有一秒钟不在燃烧。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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