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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底无名英雄--《零号特工》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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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60楼 发表于: 2007-09-07
零号特工 50

 雨,一直在下。?

  这是上海的富豪居住区。夜色掩映中的林荫道上,零挣扎着走过,仿佛一个跋涉向酒池肉林以求活路的贫苦游魂。在一座独门独院结合着中西式奢华的住宅门前,零抓着紧闭的铁门,看着院落里树荫遮掩下透出的灯光,然后倒下。头重重撞在铁门上,但是没人听见。?

  清晨,雨终于歇止,它让整个上海沉浸在湿重之中。?

  贫民区的那个破炉灶终于冒出第一丝火苗。那家孩子大的披着零的衣服,小的穿着大的原来的衣服。?

  湖蓝从床上坐起来,拼装上自己的假腿和一切杀人的道具。?

  纯银在街头匆匆上车,鬼知道他又在监视谁。?

  零趴在那大户人家的铁门之外,像惹人嫌的一具路倒尸。邻院的门开了,犹太人叶尔孤白驶出自己的车,眼光从零的躯体上扫过,这样的死者不过是一片落叶。一片落叶是不值得叶尔孤白浪费时间的,他要赶去金行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葫芦带着一肚皮下床气打开院门。门开了一半他就站住,门外有个死人。这世道,一个死人和一只死耗子没什么区别。但无论是谁恐怕都不想靠近一只死耗子。曹葫芦仰天长啸:“晦气啊!”然后他颠颠地跑进楼。?

  闻声聚拢的用人老妈子对着那具尸体指指戳戳。?

  刚刚起床的曹顺章含着一支雪茄,他在划火柴,火柴有点发潮。在报销了两根火柴后,曹顺章斗鸡一样对着鼻头下的雪茄。?

  曹葫芦噼里扑噜跑了进来,站定,发出第二声长啸:“触霉头啊!”?

  “我呸呸呸呸呸!扣你薪水!”曹顺章呸了一通道。?

  “顺遂大吉利啊!门外有个死人头!”?

  曹顺章跳了起来:“报警啊!”?

  “报警?”?

  “身首异处,尸分两地。不是帮派火并就是切了个头下来敲诈勒索我!哼哼!曹顺章在上海被人敲过?报警没得说!”?

  “我说死人头……就是饿死病死的穷鬼,脑袋还在,身子也连着……警察不管的。”?

  曹顺章冷静下来,又坐下来较劲他的火柴:“葫芦啊,不是我说你,曹家是有身份的人,有身份的人家现在都说国语,上海话太土。”?

  曹葫芦很现实地操着心:“怎么办?”?

  曹顺章终于打着了火:“隔壁起了没有?没起就拖去他家门口。这东西等卫生队来清,要收五块钱卫生费的。”?

  “起了、人家上班早。”?

  曹顺章有点犯愁:“那就得拖远点了。要等到小囡起床,像上次那个倒门口还不断气的被她拖进来,医药除虱费,本想也是捡个便宜劳力,结果还死了,殡葬棺材费,清洗房间费,那就不止五块了。”?

  “谁拖?那东西有传染病的。”?

  曹顺章瞪着他:“我拖?”?

  曹葫芦终于放松了:“哦。”?

  “我拖?!”曹顺章一巴掌拍在几案上,烟缸都跳了起来。?

  “哦哦。”曹葫芦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一溜烟跑了。?

  曹顺章立刻揉着打痛的手。?

  曹葫芦再一次面对那具躯体,点了点指指戳戳的用人杂役们:“你你你你!拖走!”?

  被他点到的立刻掉头就走,没点到的也跟着闪。?

  曹葫芦喊:“扣薪水啦!”?

  一个用人不满地说:“扣啦扣啦!我一份钱做两份工,好意思扣就扣啦!”?

  “叫你们做事不做事啦!当然要扣!”?

  “雇我是做饭,现在连衣服也要洗啦!”?

  “我是司机,院子也要我扫!前天陪老爷去茶会,刚打死人呢,连个压惊钱也不给!”?

  “到你们家多做不给钱,少做就扣钱。大管家你打听一下啦,现在老爷多得很,我们这样服侍过真正上等人的好找事!”?

  曹葫芦瞪眼:“你意思说曹家不是真正上等人吗?”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61楼 发表于: 2007-09-07
“那就摸着心口讲啦。”?

  曹葫芦很没辙,因为跟他斗嘴的都是且战且退,嘴没斗完,人倒没影了。曹葫芦只好瞪着尸体发呆,零的德行让他也龇牙咧嘴:“尸体嗳尸体,你就做尸体也做得寒碜了啦。”曹葫芦拿起用人扔掉的扫帚捅了捅零,然后他瞪着零的脸,高山失足般地一惊:“大头鬼了!”他跳着蹿回屋。?

  曹顺章沾沾自喜地喷出一口烟,这个人一生中似乎就三种状态,对下的目高于顶,对上的阿谀奉承,独处时的沾沾自喜。?

  曹葫芦蹦着跳着进来:“冤孽啦!撞见鬼啦!”?

  曹顺章被呛得直咳嗽:“我呸呸呸呸呸!咳咳咳咳咳……”?

  “二少爷啊!”?

  曹顺章已经顾不得顺遂了:“你撞见鬼啦!”?

  “是撞见鬼啦!死人头……大门外边的路倒尸,是二少爷啊!”?

  曹顺章的表情有点像被鬼掴了一耳光,狐疑着不知该上哪找伤害他的家伙。?

  “二少爷啊!二少爷回家啦!”?

  曹顺章沉默,狠吸了一口雪茄把雪茄放在烟缸里,外表冷静而内在惶急,他忘了戳灭刚开个头的雪茄。他边往外走边沉郁地发着狠:“要不是扣你薪水。”?

  曹葫芦一言不发地跟着往外走。?

  花甲之年的曹顺章和知天命之年的曹葫芦在大门前打量着那具尸体。用人们又聚了很远地指指戳戳。?

  “老爷您看,可不是二少爷。”?

  “不是吧?”曹顺章仍在狐疑,惟恐那具尸体是一个可能的骗局。?

  曹葫芦拿扫帚戳零的脑袋,调换着角度:“您看,剃了这头发,刮了这胡子,没这块伤……往回倒找十几年。”?

  曹顺章看着,靠近,他开始战栗。曹葫芦还在戳,曹顺章把那把有失恭敬的扫帚抢了扔开,他用手把零的脑袋扳了过来,探鼻息,摸脉搏,然后捶胸顿足:“冤孽啊!天道啊!讨债鬼呀!”他回头瞪着指指点点的用人,“还看着干什么?往里抬啊!还没死啊!”?

  于是七手八脚,一拥而上。抬路倒尸没有身份,抬路倒尸二少爷就有了身份。零的脚拖在地上,仅存的一只鞋子也掉在地上,零的脑袋撞到了房门。曹葫芦在后边架着曹顺章跟随。?

  零在七只手八只脚的胡搅中被扔在自家沙发上。?

  曹顺章在语无伦次地下着命令,夹杂牢骚:“去找医生啊!药啊药啊,家里有药的!烧洗澡水啊!把衣服换了!有传染病的!丢人哪!现眼啊!”他忽然住嘴了,警惕地看着他的用人。?

  用人们什么都没有做,在沉默,有一个预谋似乎在方才已经商定了。?

  曹顺章用一种忽然显得极冷静的调门:“干什么不去做事?”?

  全体用人齐刷刷的一个大鞠躬:“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曹顺章警惕地问:“我有什么喜事吗?”?

  “二少爷回来了!大喜事!”?

  “你们最久的做了不到半年,见过二少爷吗?这畜生……二少爷回来不是喜事,也不要声张,知道?嗯?”?

  “是喜事,大喜事!”?

  “嗯嗯,去干活去干活。”?

  用人们看着这个装聋装死的老头,几乎有些愤怒了:“老爷,喜钱。”?

  “没喜事哪来什么喜钱。”?

  “老爷,对街马家讨小,给所有下人多一个月的薪水。”?

  “姓马的是暴发户!我曹某是上等人。上等人按规矩给,不乱派钱!……我有做讨小这种为富不仁的事吗?!”?

  零在用人们粗鲁的折腾中被弄醒,他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在身前晃动,咆哮,色厉内荏,狐假虎威。一切都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一个用人继续说:“按规矩就是该给钱。”?

  曹顺章蹾他的拐杖:“是按我的规矩!”?

  “我不干了,老爷。”?

  曹顺章对着那个走出去的用人:“你就不要干了!”?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62楼 发表于: 2007-09-07
 “我也不干了,老爷。”?

  曹顺章现在有点发愣。?

  “我们商量过了。你家早没法干了,我们都没法干了。”?

  “你家也不是上等人,上等人家的二少爷不会这样子,上等人家都讨小,女儿都早早地嫁出去,上等人家的管家也不会叫葫芦。”?

  曹顺章现在终于明白这是主逼仆反,看着络绎离开的用人,他明白这是早有预谋的一次起义:“良心何在?你们这是乘人之危!我扣你们薪水!我报警了!?我……?葫芦你盯好了他们!别让偷走东西!”?

  零在父亲的叫嚣中不得安宁,他微动了一下:“爸……”?

  曹顺章跳着:“下等!瘪三!赤脚的!啊?葫芦回来!小畜生醒了!葫芦找医生!……葫芦拿药!……葫芦?拿什么药?……葫芦?做事呀!”?

  曹葫芦嗫嚅:“老爷,葫芦就一个。”?

  “爸爸……”?

  曹顺章愤怒:“我去你的妈!”?

  零昏沉着,他甚至睁不开眼睛:“妈妈早死了。”?

  “被你气死的!”?

  “不是的。我离开家前妈妈就死了,好想她。”?

  “我也快死啦!”曹顺章看起来不知道是在愤怒还是在欷歔,他只是对着儿子的耳朵咆哮。?

  零看着那个耳前晃动的模糊影子:“爸,气色真好。”?

  “被你气的!”?

  零试图挣动起来,结果是摔下沙发,晕厥。曹顺章试图扳动儿子的躯体,然后、忽然、终于开始一场像样的哭泣:“怎么办哪?葫芦?……他快死了,真的快死了。”?

  曹葫芦一直在发愣,此时忽然被他家老爷的眼泪弄到清醒,想起这家总算还有一个靠得住的,他朝楼上跑去:“三小姐!三小姐!三小姐你哥回来啦!是二哥!你二哥回来啦!”?

  昏迷中的零在一种似乎蒙着纱线和雾气的光线里看到自己被人抬起,放下,上楼,转弯,拐角。恍惚中仿佛听到二十在说:你没有完成任务。?

  妹妹曹小囡紧紧拥抱着零,眼泪滴上了他的脸庞:“二哥!我想死你了!”?

  曹顺章跳脚的身影挤开了曹小囡的影子:“小畜生!”?

  医生那张陌生的脸从零的视线里出现又闪开,扳着他的眼皮:“他得了疟疾。”?

  曹顺章在咆哮:“疟……疟疾?丢人哪!现眼哪!”?

  “爸爸!”曹小囡在嗔怪。她亲吻了零一下,像她从小做的那样。“二哥,我就回来。你等着。”她跑了出去。?

  曹小囡从屋里跑了出来,用人去尽的院子空无一人,她奔向大门,在她寂静的一生中,今天是个太大的变故,她急到只在睡衣外披了件纱质的衣服。曹小囡在家门口张望了一下,跑向邻院的叶尔孤白家。?

  零闭上了眼睛,他本不想再看到那些杂乱无章的真实的、虚无的画面,却又无可避免地看到了另外一种模糊的画面。?

  一个人正在低头面对如海的表格、价目单的,他在书写,计算,打算盘。?

  “哥。”年轻的零看着那个人,年轻到他要过个一两年才会去刺杀劫谋。?

  “嗯?”零的大哥曹烈云没有抬头,他仍在计算。?

  “我们换个名字好吗?”?

  “为什么?”曹烈云停止了计算,看着摊满桌子的表格,发出一声苦笑,但仍然没有抬头。?

  “我讨厌我的名字,曹若云,模棱两可说有又说没有。我喜欢你的名字,曹烈云,烧着跑着,火烧的云彩。爸爸给你起名字的时候肯定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零愤慨。?

  曹烈云又开始忙于计算:“爸爸现在是什么样子?”?

  “庸俗,粗鄙,麻木,势利,没有良知。”?

  曹烈云再次地苦笑,摇了摇一直低着的头。?

  “你们都只会忙着挣钱,小妹都这么大了,还是只有小名。”零看着旁边四岁的曹小囡。家人没有时间去关心她,只能给她穿最好的衣服买最好的娃娃,让她也像个粉装玉砌的娃娃。?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63楼 发表于: 2007-09-07
 曹烈云忙于计算:“小囡很好听啊,是不是,小囡?”?

  曹小囡甜丝丝地说:“小囡好听。”?

  “我要你的名字,他像革命者的名字。”玩笑对零没有用,刚明白世事不平的他绷得像一张要射下太阳的强弓。?

  “我有的东西你都可以拿去……”曹烈云停顿了一下,“你害我算错一个数,这一个数是一百块钱。”?

  零带着曹小囡和他刚得到的名字出去。?

  昏迷中的零不安地摇了摇头,刚摆脱掉一个模糊的画面,他又看到了另一个模糊的画面。?

  还是那个屋子,零再次进来,他已经成长到很快就会去刺杀劫谋的年纪。曹烈云和上次一样,在计算,没有抬头。?

  “还你你的名字。我要走了。”?

  “为什么?”曹烈云依然在计算。?

  “你现在和爸爸一样了。待在这,我怕有一天像你一样。”?

  “去哪呢?”曹烈云停止了计算,然后再重新开始计算。?

  “不知道。不过我会用我自己的名字做大事,是大事,不是模棱两可的事。”零站着,期待哥哥能看自己一眼。?

  曹烈云摇了摇头:“你害我算错了一个数,这个数是一千块钱。”?

  零在失望中转身,在失望中开门,他也打算在失望中离开。?

  曹小囡站在门外,从小女孩成长为一个更大一点的小女孩,穿着更华丽的衣服,拿着更好的娃娃,她让零看娃娃眨眼:“哥哥你看,爸爸买的。”?

  “哥哥不看。哥哥要走了,再也不回来。”零蹲下来似乎在关心着妹妹,目光转过肩头看曹烈云,他很希望曹烈云哪怕抬头看他一眼。?

  曹烈云在算账。?

  “小囡一起走。”?

  “等你长大。”失望到极点的零在压抑着愤怒,他那时年轻得还没学会苦笑。?

  “已经长大了。”?

  零站起来,又弯下腰,接受妹妹的一个亲吻。零说话,但话仍是说给哥哥听的:“我去的地方,你永远不要去。”?

  零昏迷着,模糊的画面接踵而来。?

  爆炸。血泊和尸骸。零冲向劫谋的车。?

  零在西北的荒原上,用自己的胳臂承受黑衣队掷过来的刀锋。?

  零和湖蓝纠缠着,将枪口顶在湖蓝身上开枪。?

  零疯狂地用车门撞击着劫谋保镖的头:“我不想这么做,不要这么做,这不是我要做的事情。我在做什么?……我不得不这么做。”?

  零昏迷着,从一个回忆掉入另一个回忆,似乎陷入了无尽的模糊的画面中。当他回到现实时,现实也像是梦境。零在惨白耀眼的光线中醒来,他躺的床就在画面里的屋里,他痛恨的账桌就在他的床边,只是桌上没有那些他更痛恨的账本,没有曹烈云存在的痕迹,只有眼前的输液架、输液瓶,医生已经离开,只有曹顺章在门口和曹葫芦叨叨。?

  “我老觉得忘了件大事?……医生?”?

  “老爷,小姐把医生请来了,医生刚走。”?

  “吃药?”?

  “小姐喂过药了,治病药营养药都喂了。”?

  “吃饭?”?

  “小姐正给二少爷熬汤呢,小姐借了邻居犹太佬的用人,小姐把什么都忙完了。”?

  “还是缺东西。啊呀,雪茄我忘灭了!十块钱呢!……不是这事……”?

  “早烧光了。”?

  “想起来了!我忘了骂这畜生了!”曹顺章猛烈地拍打着脑门,然后雄赳赳地走向零的床头。?

  零决定装睡,但转念又睁开了眼,这顿骂逃不过的。?

  曹顺章沉郁地看着儿子那双清醒透彻的眼睛,说了要骂,但是不开口。?

  “爸爸……我回来了。”?

  曹顺章开始东张西望屋里除了零所在的任何一个地方:“谁?回来了?回哪?葫芦啊,回来谁了?”?

  曹葫芦索性走了,这样的老爷你用不着对他太讲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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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64楼 发表于: 2007-09-07
 零只好给他的老爸搭台阶:“我回来了。”?

  “哎呀,刚找着……什么东西?!”曹顺章终于找到了他偌大的儿子,毫不掩饰他的愤怒,“认错了?”?

  “我没错,爸爸。我只后悔让你难过了。”?

  “我没难过,我难过什么?”曹顺章再度左顾右盼,“赔钱货,赔钱货,死剁了头才好呢。”?

  零微笑,如果连麻怪对他都是可爱的,那眼前这个老没品的东西简直是天使。?

  曹顺章正色道:“回来就回来了吧。三生九世的叫花子都比你来得体面。约法三章。一、老实在家养病,别想再出去乱逛,你那一身好像是五痨七伤了,再加双你老子打断的狗腿也没什么的。二、除了在这家别让人说你是曹家的老二,咱们家现在是上等人,丢不起这个人。最好是别让人看见你。嗯哼。”?

  “这才二。”?

  曹顺章终于又恼了:“三就是你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孽障啊!我上辈子欠印子钱了!阎罗王把你个讨债鬼派过来了!你是我老子啊!爸爸!欠你的我还了呀!你就乖乖做路倒尸不要回来了!”?

  “爸爸?!”外边传来曹小囡嗔怪的声音。?

  曹顺章立刻老实,偷过什么似的踱到窗边:“嗯哪,我在透气。”?

  曹小囡小心翼翼地进来,先用托盘推开门,还得保证托盘上盛满的碗里不要溅出来。?

  零惊讶地看着进来的少女,他很难把她与画面里那个小女孩联系起来。现在的曹小囡美丽、脆弱、单薄、虚幻,像是她小时候总拿在手里的娃娃。?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曹小囡没料到零会如此快地清醒,她手忙脚乱地找地方放好托盘。?

  零莫可名状地看着曹小囡。?

  放好托盘的曹小囡转过身来,擦着眼泪,然后再一次抱住零。?

  曹顺章有些难受又有些妒忌:“你抱过了。”?

  曹小囡没有理会,只是抱着,哭着。?

  零僵硬的肢体渐渐适应,他终于认同了这个长大成人的少女是自己的妹妹。?

  曹小囡开始觉得这样哭有点无趣,她开始挠零的胳肢窝,她自己在哭,可她想让别人笑起来。?

  零呆呆坐着,直到被曹小囡挠出来眼泪。不是笑出来的,只是把眼眶里的眼泪震动了出来。?

  “你怕痒的!你怎么不怕痒了?!”曹小囡惊讶而且不平。?

  “二哥很难受。小囡,二哥最难受的就是……都没有看见,你就长大了。”零在苦笑,一具像他那样折腾过的肢体怎么可能还会怕痒。?

  曹小囡不甘心地继续尝试,零宽容地张开双臂让给她所有可能怕痒的领地,曹小囡在尝试中哭着和笑着。?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65楼 发表于: 2007-09-07
零号特工 51?

 湖蓝僵直地站在饭店的走廊上,有点心不在焉。?

  军统们在卅四曾经住过的房间出出入入。他们在做和装修相反的一件事情,拆房子。那房间正在被细细地分解。?

  纯银来到湖蓝身边:“剖开了,没有发现。”?

  “什么剖开了?”?

  纯银只好停顿了一下等湖蓝回神:“目标卅四,从昨天下午四时开始解剖,今天上午十一时结束。”?

  军统正把卅四用过的家具拿到走廊上肢解,细腻熟练,每一条木头,每一个铆眼。?

  纯银:“非常细致,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嗯。”湖蓝木然应了一声。就在他站的这个地方,卅四曾把一个饭团夹油条塞到他的手上。?

  纯银打断湖蓝的回忆:“你要去看吗?”?

  “不要。先生再没有问密码本的事,我们做这种搜查也只是要个结果。老家?伙……?目标可能骗了我们,他用他辉煌的前史掩护那个叫李文鼎的人。”?

  “目标李文鼎在跳崖之后彻底失踪了。”?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全力保证先生平安到达上海滩。再没别的。”湖蓝想走开,走开他站的这个地方。?

  “尸体怎么处理?”?

  “尸体?”?

  “目标卅四的尸体。有几条我们收服的眼线有点炸刺,需要敲打一下,需要送点手啊脚啊什么的。你知道的。”?

  “哦。”湖蓝又恍恍惚惚地应了一声。仿佛卅四又出现在眼前,把一个饭团夹油条塞到他的手里:“给你。”湖蓝使劲晃晃头,他要驱走那些纠缠他的东西,可那样反倒让他想起更多的东西。“我就不知道我会不会有棺材。”“棺材倒会有的。”“谢谢,赚了。有棺材就好了。这行当有棺材就很不错了。”?

  纯银纳闷地看着发愣的湖蓝:“尸体怎么处理?”?

  “棺材……买块墓地埋了。”?

  纯银有点诧然:“买块墓地?”?

  “埋了。”湖蓝走开,他不想让纯银看见他的表情,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的恐惧和迷惘,在他的意识中,卅四一次次向他伸出自己的手:“给你。”湖蓝快步地走下楼梯,他如在梦里一样小声地嘀咕:“我不要……什么?你要给我什么?”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66楼 发表于: 2007-09-07
零号特工 52
 曹顺章在自己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烟缸里那支刚抽了一口的雪茄已经烧成了完整的灰状物。曹顺章惋惜地看着,贼头贼脑抬头看着天花板。那是曹小囡所在的位置,也就是零的卧室。眼神扫视着自家的客厅,他忽然间像个老谋深算的搜索者,走向自己瞄准的地方,从一个装着大号狼毫的笔插里先掏出笔,然后掏出一支精装雪茄。他满意地点上雪茄,一向油滑的神情里居然也有些慰帖,那大概也算一种幸福吧。?

  勺在汤碗里搅动,零等待着他的汤。?

  女人哭起来没够,曹小囡免不了这个俗。一滴眼泪掉进碗里,曹小囡愣了一下,偷瞧了一眼低着头的零,便打算骗着他喝了。?

  零喝汤:“太淡了。”?

  “我有放盐啊……别喝了,我去拿盐。”?

  “就地取材,再来点。”零把碗凑到曹小囡的脸边,“来来,别浪费了。好东西不能浪费,你哥我来的那地方需要你,缺水又缺盐。”?

  曹小囡的瞪眼并非要生气,而是忍笑。?

  零有泰山崩而不变色的素质,他会一本正经地把荒唐事做到底。?

  曹小囡终于大笑。?

  “小囡别笑。笑什么笑?”?

  “你们俩真是,说话都一样。”?

  “我们俩?……男朋友?未婚夫?”零立刻捕捉到什么,离家太久的哥哥对妹妹的这方面尤其敏感。?

  曹小囡敲他的头:“不好了,曹家老二伤到头了。是抢在你我前边出生的老大呀!”?

  零神情一变,扫一眼那张空空的桌子,悻悻地说:“曹老大现在一个数要顶一万块钱了吧?”?

  “不知道。曹老二失踪十三年刚刚归来,曹老大才落跑五年,看样子好像要向老二看齐。”?

  “五年?不在家?没带他的算盘?”零说,分不清是讶然还是记恨。?

  “当然要带啊!你还不知道曹老大,天天早出晚归,回来就坐那桌子后算账,噼里啪啦,吧嗒吧嗒。”曹小囡模仿她的大哥打算盘。?

  零静静看着曹小囡看似快乐的孤寂。?

  “有一天曹老大不算账了,曹老大说……”曹小囡学着大哥苍凉的语气,让那成了一个玩笑,“快打仗了,中国人辛苦,日子要难过,生意会难做。然后他就呼地一下,飞到东南亚去了。”?

  “呼地一下?”零近乎愤怒。?

  曹小囡有点遗憾地道:“我没坐过飞机啦。”?

  “我是说老大。他就扔了你和爸爸在家?五年?!”零哑然了一下,因为想起自己,自己是大于十三年。?

  “爸爸很高兴,因为听说大哥越做越大。嗯嗯,谁让他是曹老大呢。爸爸说,”她又开始模仿曹顺章,“这个老大是真正童叟无欺的曹家正品,赚什么都好,只是不要给我赚个菲律宾儿媳回来。二哥,这是不是说咱们是曹家的次品啊?”?

  “我是你不是。我是曹家的败类,永远不爱听算盘珠子响。”零有点怅然。?

  曹小囡忽然去开了门,用一种与其极不相称的警惕往外嗅着:“不好了,爸爸又找到我藏雪茄的地方了!你说他老糊涂,东西藏哪都能找出来!医生说他一天最多抽一支的!你回来就好了,以后楼上你盯着,楼下就我盯着了!”她在语无伦次和快步中出去。?

  零看着这空空的房间,听着曹小囡在楼下的嗔叫和曹顺章的支吾声。这就是自己的家,幸福掺和了茫然,歉疚牵扯了悔疚,这里让他觉得安宁,但一切都让他觉得对不起也不配享有这种安宁。?

  客厅里,曹顺章坐在沙发上,对着那条雪茄的灰生着闷气。?

  零进来,艰难而茫然挪动着。这栋房子对他全然是陌生的,这种陌生不仅是指感觉上,他连这里的格式和陈设也搞不清楚。?

  曹顺章拿眼角瞟着零,惟恐儿子不知道他很冷淡。?

  零吃力地向父亲欠了欠身子,以找个话题:“爸,咱家又装过了?”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67楼 发表于: 2007-09-07
曹顺章说话时都不抬眼:“都装过两次啦。这地方风水好,装一装风水更好。现在曹家是大户人家,上等人啦。”?

  这个话题让零没话题,零背了身在屋里寻觅,并且继续被父亲拿眼角斜着。?

  “你这些年在哪里高就呢?”?

  零又转了身:“做点小本经营,糊口。”?

  “什么小本经营能混出那么身伤来呢?”?

  “路上被强盗劫了。”?

  “你有什么值得强盗劫的呢?就算绑你的票我也不会拿一百块来赎你。”?

  支吾不过去,零也没指望能支吾过去,他只能身子欠得更低一些,让本来就迫切的需要显得更迫切一点:“爸,咱家厕所在哪?”?

  曹顺章向某个门一指,然后背转了身子,像个上等人一样充分对这种粗俗表示了不屑。?

  零过去,拉开门,愕然地看着自己家的厨房,切了一半的菜放在砧板上,曹小囡正登了高把从曹顺章手上抢下的雪茄往某个更隐秘处藏。?

  “小囡?”?

  “嘘!”?

  零带上门愕然看着曹顺章。?

  曹顺章正背了身子吃吃地笑得像个老王八一样。?

  零只好苦笑,在十三年前他已经习惯父亲的这种促狭了:“爸,小囡的大名您起的什么?她都这么大了,总不能再叫小囡了吧?”?

  曹顺章不笑了,正色,现在要换他来支吾了:“她说小囡挺好的。”?

  零迅速明白过来,现在换他愤怒了:“您还没给她起好名字?!”?

  曹顺章长叹,他的痛苦因为做作和夸张都像小丑似的:“以前忙,没工夫起。现在不忙了,起了一百多个,她都不认了。”他为自己辩护,“她说小囡挺好,这样了。”?

  “那您觉得合适吗?像她这么大,都嫁人了!”?

  曹顺章捂住腰眼:“哎哟,腰痛。”?

  “不一直痛的左腰吗?”?

  曹顺章下意识换了个位置,然后发现不对,他刚才捂得就是左腰。老子和儿子永远是在互骗。?

  零悻悻地看着,并且知道在这个老无赖跟前一切永无结果:“小囡的病好了?”?

  “你妹妹有病吗?老曹家有病的就一个。”没问到心虚的事情,曹顺章精神了起来,他斜着零,哼哼道。?

  零苦笑:“嗯嗯,血小板太少不是病。就是她这个已经少到连伤口都不能有的地步了,治好了吗?”?

  “不是病又怎么治?你那身血倒是不错,能换给你妹妹?”?

  “那她在厨房拿菜刀切菜?”?

  “她要给你做饭。”?

  沉默。?

  曹家的两个男人第一次思维同步,零冲向厨房,曹顺章也冲向厨房。老爷子从零身边跑过时顺便扒拉了一下儿子以为助力。一口气就能吹倒的零摔倒,后脑撞在家具上,在天旋地转中看着曹顺章在厨房门口做出一副小心轻放的夸张造型,吹着气,鼓着唇,老骗子德行:“小囡,放下……刀子放下,慢慢的……乖。”?

  零晕了过去。?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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