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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底无名英雄--《零号特工》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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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00楼 发表于: 2007-09-09
零号特工 64

 劫谋的车里简单而封闭,但对湖蓝来说,那意味着温暖和踏实,他看着前方,全身心地融入“在先生身边”这种感觉。?

  劫谋静静地看着前方,无欢无爱,无哀无嗔,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

  车停下。?

  劫谋拿起一枝白色的菊花,他从来都是个与花无干的人,这样的举动显得十分怪异。?

  湖蓝静静地坐着,视若无睹。?

  有人打开车门,劫谋下车。?

  湖蓝自己打开车门下车,看着眼前的景色。山边,坟地。不是穷人家的孤坟野地,是有产者精致的墓园。?

  “先生,这不安全。”湖蓝立刻绷得很紧,“这里太靠近上海。”?

  “最后我不是要靠近上海,是进入上海。进入上海,就是说占领上海。”劫谋拈着那朵菊花走开,走向墓园。?

  在湖蓝和青年队的护卫下,劫谋在墓碑与墓碑间漫步,他要去某个地方,没人给他领路,倒像是他在给人领路。他没来过,但他从来是个很清楚自己在走哪条路的人。“最近常有些胡思乱想。”劫谋说着,看了看湖蓝,“像你一样。”?

  湖蓝几乎要微笑一下,因为先生居然会胡思乱想,居然会像他一样。?

  “少年的中国没有学校,他的学校是大地和山川。”劫谋把玩着那朵菊花,微笑了一下。?

  湖蓝因这话而茫然。?

  “如果这里埋的死人都活过来,每个人对这句话都会有不同的感悟,因为他们都死了。而这话是活人说的,我们三个,卅四、修远,还有我。”劫谋表情僵死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种伤逝的神情。?

  湖蓝看他一眼,不仅因为劫谋把自己排在最后,还因为劫谋提到那两个名字时居然如此敬重。?

  “卅四是修远的朋友,卅四教了我很多。修远没见过,那时我们就不同派系,但遥相呼应。我是他两位的后辈,最有希望的后辈。我们不一样,一样的是我们都用这句话自勉……少年的中国。”劫谋在伤逝,但他一刻没断了走路,他走动在墓地间,抚摸这个墓碑,轻拍那个墓碑,似乎他是在和死人交谈。“大地和山川,教出各种人等。都是人才,三个人才。那时候三个人一起,少年的中国。后来中国长大了,也不知道要长成什么样,而且,三个人成了三种人。一个人死在你手上了,还有一个,我们要尽快杀了他。”?

  劫谋终于站住了,他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一个墓地,一块无字的碑。劫谋温柔地轻抚着那块碑:“卅四去追随了他的红色理想。修远和命运玩他的油滑。而我,抛弃一切营建我们现在的王国。”他几近疲劳地叹了口气,“是的,王国,这就是我比那两个强大的原因。我的王国。湖蓝,你现在可以为我开枪打死你自己吗?”?

  “可以。”湖蓝的语气平淡到仅仅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并且掏出了枪,上膛。?

  劫谋摇头,并且向旁边的纯银示意,纯银把湖蓝的枪拿了过去。劫谋看了看纯银和随时准备为他拦住子弹的青年队说:“他们也可以,这就是王国,我的王国。卅四为他的少年中国被大卸八块,修远再不相信中国也不相信王国。我背弃了我的少年中国,得到了你们,得到王国。”?

  劫谋再次地叹气,并且把花拿到了胸前:“因为命很重要,命靠权保障,权靠力维持。你们是我的力量,我很看重你们。你们中间,我尤其看重你。”?

  湖蓝用超人的毅力忍住自己想跪在劫谋面前大哭的冲动。?

  但是劫谋在哭,他的哭泣无声甚至不被人看见。湖蓝清楚地看见一滴眼泪掉在那块无字的墓碑上。然后劫谋轻柔地在那块碑上放上菊花,当菊花放下,那个孤独伤逝的中年男人也就立刻从这片死地中消失,就像他从未存在过一样。劫谋的吐字立刻像平常一样冰冷而清晰:“所以,挖出来。”?

  湖蓝愕然,直到纯银将一把锹扔在他面前。?

  “挖什么出来?”?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201楼 发表于: 2007-09-09
 “为我的王国,我杀了一辈子共产党。从没埋过。我不能被你破了例。”?

  湖蓝在茫然,在茫然中明白,他已经很清楚地知道这下边埋的是谁。?

  “颉无忧大少爷,你是否太有钱?自己掏一千二百块钱买的墓地也认不出来?这里边埋的人对你没有意义吗?他恐怕是世界上第一个像人那样对你的人,我不知道他让你想起你的父亲还是兄弟。他被你杀了,又被你下令解剖,所以这黄土下不是一个卅四,而是一块一块的卅四。现在你要把他挖出来一块块挫骨扬灰。”?

  湖蓝站着,他以为他显得很轻松,但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先生,这样做没有意义……”?

  “那么做这件没有意义的事吧。为了我。”?

  “我不在乎。死人就是死人,死了的人……而已。”?

  “是的。而已。”?

  湖蓝终于明白,他必须做这件事,不可推诿。?

  劫谋也根本不需要那些青年队用枪来顶着湖蓝做这件事。他站在这,下了命令,这比任何武器更加有效。?

  湖蓝开始挖,有条不紊,挖倒墓碑,刨开泥土,起出柩石。湖蓝的世界开始时空错乱。卅四:“给你。”湖蓝用力撬着柩石,他的动作越来越急促,那种急促让人联想起崩溃。卅四:“孩子,我叫你孩子。”锹在湖蓝的用力中断去。湖蓝开始用手刨,手上流着血。卅四:“傻孩子。”纯银将一根铁锹扔在湖蓝面前。湖蓝惶然地看着。卅四:“孩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湖蓝坐倒,他瞪着挖开了一半的坟墓,他不是没有力气,他只是……做不到。湖蓝不开心,很不开心,他已经崩溃,他看起来像那座被他挖得接近坍塌的坟墓。?

  “别挖了。我还没无聊到做鞭尸的事情。”劫谋说。?

  湖蓝和青年队像看坟墓一样地看着劫谋。?

  “颉无忧。我讨厌你起的这个名字。你想姓劫吗?你想要一个父亲?你的父亲早死了,他是蝼蚁,上海滩每天都要拖出去的百十具野尸。你想无忧?来了这个世界,就是利和欲的苦海,还想无忧?”?

  湖蓝瘫软,他在坍塌,并且继续坍塌。?

  “你自由了。你和我的王国再没有关系。去找你的无忧吧。”劫谋走开。?

  纯银将湖蓝的枪扔在地上,和青年队追随着离开。?

  湖蓝呆呆地看着坟墓上的夜空,几秒钟后他意识到对他来说将失去的是什么,他爬起来,捡起他的枪,用一种崩溃者的大步追随已经在墓地消失的劫谋。?

  劫谋已经坐进车里。?

  湖蓝狂乱崩溃地从墓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跑了过来,摔在地上:“先生!先生!”?

  劫谋没看他,没说话。?

  “先生!”湖蓝声嘶力竭地喊,他跪在地上。尽管劫谋从来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低头,他喜欢的是心里的低头而非形式上的低头。湖蓝磕了重重一个响头:“先生!如果有下辈子!如果我能投胎!你去蓑衣巷看有没有一个瘸腿的小子。我还在你身边!”?

  湖蓝掏枪,对着自己的头扣动了扳机。空洞的击发声。?

  纯银伸开手,让曾经装在湖蓝那支枪里的子弹一颗颗落在地上,他刚才把它们给卸了。?

  劫谋坐在车里,看着前方,车门还没有关上:“我希望你没有弱点。是的,如果卅四活着,你还能再杀他一次,可你动不了他的尸骨,这就是你的弱点。你现在有了弱点。”?

  湖蓝呆呆看着手上废铁一般的枪。?

  “你背叛了我,可你认为你没有背叛。我告诉你,我希望你凌驾庸人之上,可你正在沦为庸人,这就是背叛。”?

  湖蓝呆呆看着,目光没有焦点。恍惚中卅四又晃出来:“不是妖,不是神,是人哪。”?

  “自己收拾一下,回青年营准备再造吧。我送你一句话,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车门关上,整个车队在几秒钟内悄然无声地全驶走了。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202楼 发表于: 2007-09-11
湖蓝呆呆跪着,然后忽然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再造……”他躺倒在地上,他不怕死,可是“再造”却远非一死可比。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203楼 发表于: 2007-09-11
零号特工 65

零出门的时候,曹小囡正和叶尔孤白在大门处说什么。韩复为她撑着一把雨伞,韩复的撑伞尽责之极,是完全覆在曹小囡头上,压根不管自己身上的飘湿。叶尔孤白这次离开时显得更加落寞,跟垮掉了差不多。曹小囡往家门前回来时,很罕见地有些郁郁寡欢。韩复寸步不离地给曹小囡遮着雨。?

  “怎么啦?”零问。?

  “他想约我出去玩。夏威夷,檀香山。他说去个犹太人不那么难过的地方。二哥,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去这些地方?”?

  零苦笑:“等你二哥发财吧。今天发工资,扣了赔车的钱还剩五块,得扣三个月。”他有些自嘲地冲着韩复说,“韩复,我一月十五块,咱们谁挣得多?”?

  “我二十。”?

  零有些气结,他只好看门外的叶尔孤白,叶尔孤白正在郁郁地上车远去。?

  “放高利贷的怎么忽然想起来这出?”?

  “他说他赚钱了。想休息一会儿。”?

  “他赚了?那么谁赔了?”零有不祥的预感。?

  简执一在自己屋里拉了个架子活像打拳,但其实他是在唱歌,君子人唱的也是君子歌:“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

  难听之极,像是鬼哭狼嚎。零像避难似的逃进简灵琳的屋。?

  简灵琳又在化妆,桌上没有账本。看到零进来便问:“我好看吗?”?

  “好看。”?

  “你看了吗?”?

  零抬头瞄了一眼:“现在看了。”?

  简灵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点什么。”?

  “说点什么?”?

  “是你说点什么!你知道什么是提大包的吗?你以为商会很需要你这样提大包的吗?就是找开心的!你该让我开心,知道吗?!”?

  零愕然了一下,因为这忽如其来的震怒。?

  “找开心……开心。你爸今天很开心,就是歌唱得难听。”?

  “他赚了钱当然开心。”?

  零愣了一下,简哼的生意是和曹哈一体的,零对父亲的盈亏多少还是有点关心:“他不是亏了吗?”?

  “简哼曹哈做生意哪有亏过?境外亏了十五万,境内立刻就从一个姓颉的阔少手上挣了二十万。”?

  “哦,那就是赚了。”?

  “我漂亮吗?”?

  零连忙正视,免得像方才那样的有口无心惹到对方火大:“漂亮。”?

  “漂亮的蠢货?”?

  零只好再次看着自己的脚面。?

  “看着我。漂亮的蠢货?”?

  “其实……你不漂亮,可也不蠢,不要妄自菲薄。”?

  “我是不是很浅薄?”?

  “问得出这话的人就不够浅薄。你是不是很想浅薄?你去过延安,哪怕是赶时髦,那也很远。你走得比你关起门来爱国的爸爸要远。你见过人能怎么穷,那是灾难。你知道到处在打仗,那是死亡。你强过这里的很多聪明人,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最后不想再看了,你想学你爸爸,关了门,在这里保养你的皮肤,忘掉见过的苦难……你做不到。”?

  镜子、口红、香水……简灵琳把能从包里掏到的所有东西砸向零:“别做出那副你帮我想了很多的样子!别做出那副能被鸡啄死的鬼样子!我能打痛你?没人能让你痛!你懦弱,你老实,全是装的!你比谁都虚伪!你跟他们一样,都是咬人的!”她是在歇斯底里大发作,女人在这样发作后照例是要伏桌大哭,简灵琳不能免俗,况且眼前就有一张合适的桌子。?

  零愣着,他能想到的比简灵琳喊出来的更多,他有点茫然,然后开始安抚,对付这种能揭开他表皮的冲动,最好就是当没发生过。?

  “好啦好啦,被人咬啦?被叶尔孤白咬啦?亏了多少?”?

  “全亏啦!不是钱,根本不是为钱……”?

  “我知道,你根本看不上他,所以就更生气。”?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204楼 发表于: 2007-09-11
“都骗我。连你这样的土包子都骗我。”?

  “乖啦乖啦。你自己都骗自己,这不是逗着人家骗你吗?”?

  哭声更大,零也就此发现个真理,千万别尝试和一个大哭的女人讲道理:“嗳嗳。记得咱们在延安排《罗密欧与朱丽叶》吗?”?

  “滚!”?

  怒能止哀,哭声倒是少了少许。?

  零使尽了浑身解数,不光是为了哄简灵琳高兴,也是为了保护自己。他贼头贼脑地问:“我是继续听下去呢?还是现在就对她说话?”?

  哭声里夹进了一声立止的笑声,零继续扮着他笑里藏刀的温柔:“边排我就在边想,这戏要真能被你折腾到在延安上演了,群众一定这样喊——打倒万恶的蒙太古!打倒罪恶的凯普莱特!红军战士就一定会这样喊——朱丽叶,站起来,一起奔向新生活!你那会倒是躺了,不过估计最后还得老实爬起来。”?

  哭声中夹进了一声响亮到无法掩饰的笑声。?

  “你说你,你这回做生意不就跟非在延安排那戏一样吗?”零瞧了简灵琳一眼,又轻轻喊了一声,“朱丽叶,站起来,一起奔向新生活……”?

  简灵琳不是站起来,是跳起来,零飞退。?

  “别躲别躲。你强得很,我伤不到你,除非用桌子。”?

  零苦笑:“幸好你拿不动。”?

  “过来帮我!”?

  零被瞪了一眼,只好靠近了一点。?

  简灵琳抓住他,吻他。?

  零有一点木然,有一点矛盾。此时此刻,他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似拒似迎,非拒非迎。拒而不忍,迎而不可。于是仅仅像挨到一下,零挠挠头,站着。他甚至不觉得惊讶。?

  简灵琳瞪着零,眼神同样复杂:“打痛了吗?不痛再来一下。”?

  “算了。很痛。”?

  “过来。”?

  零无奈地过去。?

  简灵琳抓住零的手,再次用了自己的嘴——不是吻,而是狠狠咬。?

  零沉默着。?

  “这样你才觉得痛吧?只是想告诉你,可以说女人蠢,别说她不漂亮。”?

  “明白。”?

  “走吧。”?

  零掉头走向关着的门。?

  “李文鼎。”?

  零站住。?

  “不管你以后要做李文鼎还是曹若云,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嗯。”?

  简灵琳看着眼前的男人:“我摸不透你。”?

  零握着门把手,他看了一会儿房门,似乎从门上能看到自己。?

  零出去。?

  零戳着。?

  他的上司一脸的幸灾乐祸:“回来啦?回来好啊。不去最顶楼凑热乎啦?打回原形啦?这是地下室嗳,从那么高摔下来没闪着吧?哦哦,对了,这你这月薪水,快拿好了,五块钱。恭喜了,全商会这月挣最少就是你啦!”?

  一个职员拿着一封信戳过来:“有信!”?

  “这么远,”上司看了看,立刻戳给了零,“你去吧。”?

  “本来就点了他去的。”职员说。?

  上司还是那副表情:“上海都被你走通啦!我都羡慕你嗳!”?

  零拿着他要送的信和他的薪水出去。?

  零显然是个上应天时的宠儿,每次他要走远路时都会有雨。雨中的上海灰蒙蒙的,零眺望着那些高楼的顶尖,然后例行地看了看信上的地址:“叶尔……孤?白……”?他消逝于雨中的街道,管他下雨还是下刀子,他没有选择叶尔孤白或叶尔孤黑的权利。?

  叶尔孤白金行的小楼外。?

  零抖着身上和包上的雨水,他打门铃,铃声在里边传得很深,开门的是曾给卅四开门的那位洋人。零奉上靠一双肉腿带来的信:“有信。”?

  洋人看了一下:“等着。”?

  门关上了,零继续抖着身上的雨水,在寒噤中看着身后雨蒙蒙空荡荡的街道。?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205楼 发表于: 2007-09-11
 一阵急促脚步声之后,门大开,叶尔孤白走出来:“曹若云先生!一直在等您!可以说今天一整天仅仅是为了等您!……认识?”?

  零看了一眼这张几乎天天要见的脸说:“不认识。”?

  “非常熟悉。”?

  “也许您看每个中国人都长得一样吧?所以我也觉得您非常熟悉。”?

  叶尔孤白笑:“是的是的!请进。”?

  零只好进去:“要回信?”?

  “回信?”叶尔孤白拍着零的肩,结果雨水溅到了自己脸上。?

  应门的洋人接过零的雨衣。?

  叶尔孤白拥着零的肩往里走。?

  零颇不习惯地看看自己的肩膀,他不习惯被这般待见。?

  零坐在叶尔孤白对面,隔着一张桌子。零看着窗外的雨,他永远不知道卅四也在他坐的地方坐过,那天也在下雨。?

  叶尔孤白又一次在看那封信,更多时候是越过信纸打量着零,似乎没有要回信的意思:“曹若云先生?”?

  “嗯?”?

  “本人?”?

  “本人。”?

  “您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一切挣钱的事情。”?

  “中国人总是那么会给人留面子。是的,一切挣钱的事情,最挣钱的事情。有一种钱是钱的尸体,因为你们的政治和时局无法流通,而我向我的上帝祈祷,让它复活。你当然明白我的意思?”?

  零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现在的注意力在叶尔孤白的身后,一张曹小囡的照片被镶在精致的相框里,从其角度看多半是偷拍的。?

  “洗钱?”?

  “是的。所以……”叶尔孤白注意到零的目光,转过身把曹小囡扣了,“我的爱人,她很爱我。”?

  “很好。”?

  “所以……曹先生,能否专心?”?

  “好的。”?

  “所以……你准备给我多少?”?

  “啊?”?

  “十万?”?

  零瞪着叶尔孤白。?

  “不可能少于八万,你要知道。”叶尔孤白认为零不友好的目光是代表不认同,“要知道你要从我这里中转的是五十万!你手上砸了整整五十万钱的尸体!”?

  零仍然瞪着他。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206楼 发表于: 2007-09-11
零号特工 66
 湖蓝很狼狈,全身都淋得湿透了,上半身还有点人样儿,下半身却溅满泥垢,他是独自徒步走回基地的。?

  青年队拦住了湖蓝。?

  湖蓝等待着驱逐或者被枪杀。?

  “先生叫你去。”一名青年队员说。?

  用一条假腿从昨夜直走到至今的湖蓝忽然振作了起来,他甚至还能加快步子。?

  “先生不在屋里,在南小院审共党。”?

  湖蓝愕然了一下,但是只要劫谋还打算见他,审共党或者审湖蓝本人又有什么关系。湖蓝走过,身后留下了一条湿漉漉的脚印和水迹,在这纤尘不染的地方显得格外突兀。?

  过道上警卫的青年队视若无睹,他们眼观鼻,鼻观心。因为劫谋在尽头的屋里。?

  现在除了劫谋,没任何事物值得湖蓝关心。他迫不及待地进屋,但进门之后的景致让他不得不讶然。靛青、橙黄、纯银、刘仲达,所有的上海方军统加上长随劫谋的青年队鸦雀无声地站在屋里,他们像墙上的附着物,背脊几乎紧贴在墙上。这一切都是为了给主子腾出足够的地方。于是这让坐在屋子中心的劫谋像坐在一个空屋里,让这本来并不宽敞的房间挤了十几个人后还显得空空荡荡。?

  劫谋坐在屋中心,一张桌,一把没有靠背的椅子,他坐得笔直,双手放在摊开的膝上,通常只有一个戎马一生的军人才能坐出那种姿势。他盯着他要看的东西,纹丝不动,似乎连眼皮也不会眨一下。他看着的是铁栅后的客人——那名被靛青当做零的共党。?

  鸦雀无声,唯一的声音是客人活动时,身上几十斤镣铐拖出来的声音。?

  客人和那些观察者中间仿佛隔了一道单向的透明墙似的。他该做什么就在做什么,对着墙上并不存在的镜子整理衣服,被幽禁这么长时间后他的衣服还是很工整,以至于他看起来永远比湖蓝、比靛青看起来还要精神健旺,几乎像劫谋一样健旺。?

  湖蓝轻轻走到靛青身边,靛青看他一眼,挤了一下橙黄,给湖蓝腾出一个位置。湖蓝又瞟了一眼他的先生,再瞟了一眼靛青轻声问道:“多久了?”?

  “两钟头。一个字没说。”?

  “靛青。”?

  “在。”靛青忙过去,每一个被劫谋叫到的人都会有福兮祸兮的复杂神情。?

  “记录?”?

  靛青露出一种庆幸的表情,他一直有观察和记录的,他从橙黄手上拿过一个本子:“他每天六点半起床,原地小跑半小时。然后洗漱……我们没给他洗漱用具,其实他就是搓脸,吐气,活血,然后看十五分钟天花板,他叫做观天……”?

  “从两小时前说起。”?

  靛青翻着他的记录:“十二点吃饭,哪怕是一碗白饭他也吃得很细。一点午觉,睡一个小时,然后起床,整理,洗漱,好像要去见人的样子。然后原地运动十五分钟,然后……就是现在,他会看书。”?

  是的,客人现在开始看他并不存在的书。?

  “我们推测他是靠一日三餐来掌握时间,所以特意打乱送饭的时间。我们在半夜三点送去午饭,隔十二个小时送去早饭,半小时后再送去晚饭,没用,他还是该吃早饭吃早饭,该吃晚饭吃晚饭。不给他吃,他也做出吃过的样子小便,他的膀胱都好像也是知道时间的。”?

  劫谋缓缓说:“我们拿不走他的时间,他的主义也像他的时间一样不可动摇。”?

  靛青沉默,劫谋说的是他没勇气说的事实,他仍然想把他的记录奉给劫谋,但劫谋并没有看。那表示劫谋现在不需要他的记录和他这人,靛青退回。?

  劫谋再次看着那名共产党人,那家伙翻动着他不存在的书页。?

  “锁打开。”?

  一个青年队上前,打开了锁,并且也拉开了门。?

  客人在摇头和微笑,那只是为了他看到的鬼知道什么书。外界无法干扰他。?

  劫谋看着:“你在看什么书?”?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207楼 发表于: 2007-09-11
客人看了看劫谋,第一次看他,在看他之前甚至记得合上书页:“我国所重,不在文章,而在形貌。其美之极者为上卿,次任民社,下者亦邀贵人宠。”?

  劫谋接过:“花面逢迎,世情如鬼。嗜痂之癖,举世一辙。《聊斋志异》卷七之《罗刹海市》,罗刹国以丑为美,中国的俊人到了那里,把自己涂作一张鬼脸,居然官拜下大夫。后边的海市龙宫就纯属虚幻了,我琢磨那家伙是丑得不地道,被官场整死了,死了就是死了,还要发娶了龙王他女儿做老婆这种春秋大梦。”?

  “先生读书不精。忘了末句是‘荣华富贵,当于蜃楼海市中求之耳’。”?

  “我当然也看得穿蜃楼海市。”?

  “看得穿,只是宁可负了这一生,也要占足眼前的便宜。宁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你。”?

  “世情本来如鬼,或者我不想像卅四那样做鬼。”?

  “老师已经……”客人怔了一下,脸色煞白,他坐了下来,捂住了脸。他被劫谋狠狠地打击了。客人放开自己的脸,他站了起来,带丝惨白的笑容,看起来有点玩世不恭。他迅速地恢复过来。死,本来就是卅四意料中的事情,也是他意料中的事。?

  屋里旁观的所有军统忽然开始流冷汗,因为客人带着那丝笑,贴在铁栅那边歪着头看,他似乎惟恐劫谋不知道他看的是劫谋脖子上那条伤痕。?

  那是劫谋的大忌,即使连湖蓝也一向当它是不存在的。?

  劫谋的嘴角动了动,他也迅速地从愠怒中拔出了脚,他居然向反方向歪了头,好让对方看个清楚。?

  客人摇头,微笑,像看书时一样的表情,然后转头,拿背脊对了劫谋。?

  “外边天气好得很。不想出去走走?”?

  客人回过身来:“想。想得要命。”?

  劫谋终于站了起来:“走。”?

  客人终于从铁栅后出来,镣铐刮擦着地面,发出刺耳声音。他的冷静让军统们流着冷汗,让劫谋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客人微笑,那表情仿佛是在挑衅:我故意的。?

  劫谋让了让,让那个讨厌鬼和他的噪音先出去。他随上。他的整个王国随在身后。?

  客人站在院子里,带着他全副的镣铐,他全心全意地用面颊承接着天空中落下的雨水。?

  劫谋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的囚徒,劫谋看到那位囚徒闭着眼睛,像迎接天籁般用面颊迎接雨水,当低下头看向自己时,劫谋发现囚徒刚才毫无疑问的是在哭泣。?

  “真好。原来我还在上海附近。”客人说。?

  “是的。”?

  “谢谢。”客人谢得很真诚。?

  劫谋点了点头。?

  客人又沉默下来,尽情地感受着雨水。劫谋耐心地等待,他也被淋湿。他身后的一个青年队拿着一把伞进退失据,让先生淋雨是他的渎职,打扰了先生也许就是死罪。?

  “对不起。刚才在屋里对您无礼了。”?

  “对不起是天下最废话的三个字。”劫谋淡淡地说。?

  “所以您的手下从来没有说对不起的机会。可是我不是您的手下,所以对不起还是要说的。我的老师一直要求我尊敬您。”?

  “尊敬地杀了我。”?

  “您错了。杀人是彻底的漠视,没有半点尊敬可言。尊敬您,不管那是什么样的智慧,您总还是一位智慧的中国人。而且不管是否出自本愿,您的王国一直在和日本人抗争。做得比我们这支被剿杀十多年的残存组织多得多,尽管剿杀我们的也是您。”?

  “我尊敬地杀掉了你的老师卅四。”劫谋安静地看着客人,对方比他更为安静,于是劫谋明白,他这次打击落空了。?

  客人说:“这不好。卅四总说劫谋比我强,劫谋不会把说过的话说第二遍,劫谋不说废话,专心。”?

  “是的。”劫谋低下了头,“我不会再废话。”。?

  军统们愕然地看着劫谋向自己的囚徒低了低头。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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