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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6楼 发表于: 2007-08-28
第五十五回 侠盗娇娃

  秦龙飞抱着这样的心情,是以在离开大都之后,不是南下,而向北行。
  走了两天,身上的碎银不知不觉业已用光,他就索性做起愉儿来了,起初只是愉来自己使用,渐渐就干起劫富济贫的把戏。漫无目的一路北行,钱用光了,就偷大户人家,倒也过得甚为逍遥自在。
  如是者流浪了半年多,也不知偷了多少大户人家,江湖上也渐渐传出有个不知来历的“侠盗”的风声了。
  某一天晚上,他去愉一个富户,这个富户是当地的恶霸,他去的时候,恰巧看见这个恶霸,吩咐他的管家明天去抓一个佃户的女儿来抵债,他一怒之下,点了这两个人的穴道。那恶霸连他面目都没见着,突然间一阵昏眩,已是人事不知。他临走之时,还干了一套“寄柬留刀”的把戏,就用那恶霸账房里的纸笔,写上了“估恶不梭,必取你命”八个大字。然后在账薄上查出那佃户的姓名庄址,把偷来的银子送一百两给那个佃户,叫他们父女逃到别处安身。
  他干了这桩事情,心里十分痛快,约莫四更时分,离开那个地方,施展轻功,天亮之时,已是走了数十里路。中午时分,到了一个小镇,觉得饿了,便走进镇上一家较具规模的酒家喝酒。
  他身上穿的是昨晚顺手牵羊愉来的一件华美皮袍,倒还合身,加上他风度翩翩,小镇上的酒家那曾见过如此俊雅的人物,只道他是个贵家公子,当然加意奉承。
  他正在兴头,吩咐那掌柜道:“你把最贵的酒菜给我端来。”一个人就要了三斤酒八个菜。小酒家能有什么名贵的菜式,但大鱼大肉却也堆了满台。那掌柜的纳罕道:“公子爷,你是请客人吗?”秦龙飞道:“不错,我是请客。”那掌柜道:“那么可要等待客人,这些酒菜——”秦龙飞道:“不用。我请的不是普通客人。我先吃了,再让客人吃的。”掌柜觉得奇怪,不过心想:“只要你大爷花钱,我才不管你的请客是什么规矩呢。”
  秦龙飞吃得酒醉饭饱,不过吃了一小半。把筷子一掷,哈哈笑道:“剩下的你给我请门外的叫化子吃!不够,还可以照样再敝一席!”听得伙计目瞪口呆,门外的几个叫化子则一齐拥入。
  转瞬之间,把剩酒残肴,吃喝得干干净净。秦龙飞哈哈大笑,说道:“吃泡没有,不够,可以再来一席。”
  为首的老叫化倒很知足,说道:“多谢公子爷,我是吃得饱了。不过我还有十多个化子兄弟——”
  秦龙飞豪兴大发,说道:“都叫他们来吧,一席不够就要两席,两席不够要三席,总之让你们的兄弟都吃得酒醉饭泡就是。”此言一出,那些叫化子都是大喜若狂,连忙出去招朋引友。
  秦龙飞对那掌柜说道:“你多准备一些酒菜,待会儿招待我这班化子朋友。不过我可不能在这里陪客了,麻烦你替我告个罪。”
  掌柜的道:“公子爷现在就要走了么?”
  秦龙飞道:“不错,我还要赶路。”
  掌柜的道:“待会儿你的那班化子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这个账现在可是难算。”
  秦龙飞道:“你们这个小镇大概有多少化子。”
  掌柜的道:“大概有十多二十个。公子爷,你不知道,这小地方连年收成不好,租税又重,所以有许多老弱的人就做了叫化子啦。”他说这话,显然是恐怕秦龙飞不相信一个小镇会有二十个叫化子。
  秦龙飞听得不大耐烦,一挥手说道:“就算它二十个吧。”
  掌柜的道:“或许他们还会请一些穷朋友来,都当全是叫化子。”
  秦龙飞道:“好,那就准备一百个人的酒菜,总够了吧?”
  掌柜的道:“够了,够了!”
  秦龙飞道:“一百个人的酒菜,大约多少银子?”
  掌柜的道:“公子爷刚才吃的这席酒菜是三两二钱银子,这席酒菜是足够八个人吃的,就算十二庸吧,一三得三,二三得六……”
  秦龙飞道:“不必细算了,我给你五十两银子,多下的赏你!”
  十二席酒菜用不到四十两银子,掌柜的一听自己有十两银子小账,喜出望外,忙道:“多谢公子爷!”伸出“而”字形的手,就向秦龙飞讨钱。心里还恐怕他是在开玩笑。
  秦龙飞笑道:“你以为我是玩笑吗?这就给你!”不料伸手一摸银子,登时敛了笑容了,呆了!
  掌柜的道:“客官,你怎么啦?”
  秦龙飞满面通红,摸来摸去,一文钱也拿不出来!
  昨晚他在那大户人家,嫌银子笨重,不好携带,只拿了三个每个重五十两的元宝,不过却拿了一大叠银票,各种面额都有,少说也有五千多两银子,这些银票乃金京各大钱庄所发,在全国各地都可通用的。另外还有一些珠玉首筛。他把那两个元主给了那个佃户,本想把剩下的一个元宝给这酒店的掌柜的,那知不但元宝不见,银票、首饰,甚至连身上原来有的几两碎银子也全部不见了。
  秦龙飞又惊又窘,吃惊的是不知什么时候给人偷了他身上的东西,窘的是马上就要出丑。
  掌柜的冷冷说道:“公子爷,我也知道你是开玩笑的,请客那是不必了,只请你自己寸你所吃的账罢。盛惠三两二钱银子。”秦龙飞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讷讷说道:“我,我本来有几千两银票的,不知什么时候给人偷去了!”
  掌柜的面色登时难看起来,冷笑道:“公子爷,你开玩笑可莫开到我们做小买卖的穷人头上,你那几千两银子恐怕都放在家里吧?”老板娘听得他们吵闹,也走出来道:“世乱年荒,道路不清。那有人放几千两银票在身上走路的?你说你有几千两银票,老娘还有一万两银子放在这墙璧角呢,你瞧见没有?哼,你说这话骗小孩子也骗不倒。老娘也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有银子给人偷去,你想白吃就是不成,请付账吧!”
  秦龙飞脸红过耳,一咬牙根,说道:“好,你们把我这件皮袍拿去,这是貂皮,少说也值一百两银子,你们拿去吧,多余的银子不用给我,客我还是照请。”
  老板娘也不知不识货还是定要和他为难,说道:“管你是貂风皮也好,老鼠皮也好,我们不要,只要银子!”店子里一个客人说道:“对,这年头还是小心为上,这件皮袍是貂皮倒是不假,不过来历不明的东西,还是别沾手为妙。”
  秦龙飞恼羞成怒,说道:“什么,你敢说我这皮袍来历不明吗?我,我……”想起这皮袍的确是偷来的,不觉就结结巴巴的说不下去了。
  那客人越发得意,冷笑说道:“作贼心虚,这句老话当真一点不假。”
  秦龙飞怒道:“你说我是偷来的吗?”
  那客人道:“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说你。你没有作贼,何必心虚?”
  秦龙飞本想找个藉口发作,目光一瞥,忽见另一个客人也正在站起来,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奚落他的那个客人形貌猥琐,一看就令人觉得讨厌,这个客人却是个眉清目秀的书生。秦龙飞不觉感到羞愧,心里想道:“我本来是偷来的,还要撒泼。那岂不是变成了流氓了,我怎样不成器,也不能如此没有出息。”
  但眼前的账必须要讨,这口气蹩着又发不出来,他是双手按着桌子的,不知不觉手上一用劲,“喀喇”一声把桌子抓碎一块。
  那老板娘和掌柜大吃一惊,只道他当真是个强盗,脸色全都变了。那个形貌猥琐的客人则越发显出鄙夷神色,说道:“显功夫么?哼,你白吃了人家的东西还弄坏人家的桌子,老板娘,这笔账你给他算上去。他不付我替你主持公道!”
  那个面目清秀的书生忽地微微一笑,阴声细气的说道:“何必为一点小事闹起来?我相信这位客人的说话,他的账我替他讨。”说罢从衣袋里掏出一叠银票,略加检视,抽了一张出来,说道:“这张银票恰好是五十两的,掌柜的,你拿去按照这位客人的吩咐,弄十二桌酒席招待他的叫化子朋友。”
  这叠银票和秦龙飞昨晚偷的那叠银票厚薄竟是似乎一样,秦龙飞心中一动:“偷了我的银票莫非就是此人?但他并没有走近我的身旁,纵有妙手空空的绝技又焉能施展?看他的相貌也不像小偷。”这小酒店只有他们三个客人,书生坐的桌子和他距离颇远,倒是形貌猬琐那个客人刚才曾经走近他的身边,秦龙飞再想,银票没有记号,即使是他偷的,我也不能和他理论。说不定还是我瞎疑心了,他才真正是个阔少爷。
  掌柜的接过银票,眉开眼笑的道谢,形貌猥琐的那个客人一言不发,讨了他自己的账,灰溜溜的走了。
  那陌生的客人替秦龙飞付了账,秦龙飞的心里虽然对他还是稍稍有点怀疑,但于理于情也不能不向他道谢。
  书生微微一笑,仍然是阴声细气的说道:“此须小事,阿足挂齿。咱门一起走吧。喂,掌柜的,你可得替这位相公好好的招呼他的客人啊!那十二桌酒席,若是偷工减料,回头我会替他找你算账。”
  掌柜忙不迭的说道:“两位相公请放心,我一定弄上好的酒席招待化子朋友。”一边想:“有了这五十两银子,管你是叫化子也好,‘体面人,也好,我还北不好好招待吗?”当下打拱作揖,把两人送出店门。
  二人走在一起,免不了互通名道姓,秦龙飞方始知道,这个书生姓颜,单名一个“璧”字。
  秦龙飞道:“颜兄那五十两银子……”
  颜璧笑了一笑,抢着说道:“秦兄,你当不当我是朋友?”
  秦龙飞道:“多得兄台解窘,你看得起我,我怎敢不把你当作友人?”
  颜璧笑道:“着呀,朋友有通财之义,这一点银子,还值得一提吗?”
  秦龙飞道:“颜兄,刚才那个客人和酒店的老板都把我当作强盗,实不相瞒……”
  颜璧说道:“秦兄何必与这些小人一般见识?说句笑话,莫说你不是强盗,就是强盗,我也不怕,一样和你结交。”
  秦龙飞本想直认不讳,但一想却又何必和一个相识不久的朋友表白自己的身份,自己是梁山泊好汉的后代,说了出来,岂不玷辱祖先声名。
  但他听了颜璧这详回答,却是不禁心中一动,说道:“颜兄可曾学过武功?”
  颜璧说道:“小弟诗文倒是读过一些,说到武功,那是一窍不通了。秦兄,何故有此一问?”
  秦龙飞道:“普通的书生那有不怕强盗之理,兄台却说不怕强盗。”
  颜璧笑道:“那是因为我绝对相信秦兄不是强盗,我说不怕,是不怕秦兄。倘若当真碰上强盗,强盗不杀我,我吓也吓死了。对啦,秦兄,你腰系佩剑,想必应该是懂得武功的了?”
  秦龙飞道:“懂得二字很难说,会一点三脚描式的把式罢
  颜璧说道:“秦大哥太谦虚了,我看你气宇轩昂,一定是个文武双全的少年豪杰。”
  秦龙飞最喜欢别人奉承,尤其喜欢赞他英俊,虽然受了许多挫折,这个毛病改了一些,但还没有完全改掉。当下笑道:“我不知道颜兄原来还会看相。”
  颜璧笑道:“信口雌黄,叫秦兄见笑了。但我相信这个相我是看得准的。实不相瞒。目下路途不靖,我一个人走路,总是难免提心吊胆。要是咱们恰好同路的活,我可还想仰仗秦兄保护呀,秦兄,你上那儿?”
  秦龙飞道:“我是四海云游,并无一走的地方要去。你呢?”
  颜璧说道:“我想到关外游览,顺便探访朋友。秦兄,你既然随处可去,何不与我结伴同游。听说关外的白山黑水,雄奇瑰丽之处,实不逊于中原的名山大川呢。”
  颜璧的说话,前后颇有矛盾,倘若他当真是个胆小的人,焉能还敢单身到关外游览?
  秦龙飞并不糊涂,当然亦已看出他话中的破绽。但一来觉得颜璧吐属不凡,和自己颇为投合。二来心想:“初认识的朋友,难免客套一些。他说自己胆小,大概是客气话吧了。或许他是为了要与我结伴,才故意这样说的。我可巴不他‘也’是个文武全材的少年豪杰呢。”当下笑道:“原来此处已是与关外接壤的地方了吗?我还未知道呢?”
  颜璧说道:“再走两天,就可以出山海关了。山海关号称天下第一堆关,你可不能不去一游。”
  秦龙飞道:“关外不是女真族的发祥之地吗?”
  颜璧似乎怔了一怔,半晌说道:“是呀,这又怎样?”
  秦龙飞道:“那可是金国鞑子的老家呀。”
  颜璧笑道:“咱们只是游览,管它什么鞑子不鞑子?不犯王法,害怕什么?”
  秦龙飞心里想道:“我正是犯了鞑子的‘王法’。”但这话他可是还不能和这颜璧说的。当下说道:“好,颜兄有此雅兴,小弟奉陪。”
  两人一路同行,谈文论武,甚是投机,黄昏时分,到了符离集投宿。符离集是出山海关的必经之地,来往客商甚多。虽然只是一个市镇,却比一些小县的县城还要热闹。
  颜璧似乎颇熟当地情况,带领秦龙飞去找镇上最大的一家客店,客店的主人见他们是贵公子模样,亲自出来迎接。
  颜璧说道:“我要两间上房。”
  店主人陪笑说道:“两位客官是一起的吧?”
  颜璧说道:“不错,这又怎样?”
  店主人道:“抱歉得很,小店本来已经客满,现在只能腾出一间上房,这间房间还是刚好有人退出的,两位既然是一起的,请将就些个。”
  秦龙飞听颜璧要两间房间,本来就觉得有点浪费,于是说:“好,一间就一间吧,我们要了。”
  那知颜璧却道:“不行,我非要两间上房不可!”
  秦龙飞怔了一怔,不解他何以如此固执?但秦龙飞身上没钱,非他代讨房租不可。只好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店主人搓着双手,说道:“实在腾不出两间上房,客官,你,你——”
  颜璧说道:“我是没有讨价还价的,而且一定要住你这家客店!谁叫你这家客店是本镇最大最好的一家呢!”
  店主人道:“多谢客官抬举,看得起小店。但我总不能把现在已经住下来的客人赶出来呀!”心想:“我开了几十年客店,可还没有见过你这样蛮不讲礼的客人。”
  秦龙飞也觉得颜璧未免过份了,正想劝她,颜璧己是又在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我非要两间房间不可!”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忽见有一间客房的房间打开,走出来两个军官。
  那两个军官齐声问道:“掌柜的,你为什么和客人吵闹?”
  店主人道:“这位客官要两间房间,可我们只有一问。”
  那两个军官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客人是衣食父母,你怎可不听从他的吩咐?”
  此言一出,秦龙飞不禁大感奇怪。他本以为这两个军官是跑出来干涉他们的,那知反而是如此的袒护颜璧!
  店主人满肚皮闷气,可又不敢反驳,只能忍气吞声的说道:“大人教训的是。不过小的却到那里去找这一间多余的房间。除非,除非有人肯让出来。”他心里想说的是“除非你们肯让出来”,当然说出口来,这“你们”二字是非改成“有人”不行了。
  不料那两个军官都笑了起来,一个说道:“着呀,我说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你瞧你这办法可不就是想得对了。”一个说道:“你别愁没人肯让房间,我们马上就走。”
  店主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两位大人,你、你们肯让房间?不如还是由小的去和别位客人商量吧?”
  年长的那个军官说道:“别弄得这么麻烦了。出门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反正我们不住客店也还有地方好住。你招呼客官要紧,我们说搬就搬!”果然一说完,就跑回来房间,背起行李便走。看来他们的行李竟是早已收拾好的。
  这一下不但店主人惊诧无比,秦龙飞也是大感意外。俗语说“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何况是两个军官,更何况“有理”的并非颜璧!
  店主人连忙毕恭毕敬的招呼他们入房间休息,凑巧得很,军官让出的房间恰好是和原有的那间空房相连的。店主人替颜璧卞行李入房,低声说道:“我活了一大把年纪,平生只见过作威作福的军爷,可从没见过像这样的好人。这都是你们两位的面子。”他阅历甚深,料想这两位客人定然来头不小。
  秦龙飞笑道:“这都是我这位颜兄的面子,与我无关。”
  颜璧笑道:“秦大哥,你这话可说错了。什么行业都是有好人有坏人,作威作福的军官固然很多,好的亦非没有。咱们恰巧碰着好人,并非我的面子。”接着在秦龙飞耳边说道:“对‘女真鞑子’似也不该一概而论,这两个鞑子军官,就很不错,你说是吗?”此时那店主人已经不在房中了。秦龙飞想起武林天骄也是金国贝子,心想:“他这话倒也说得有理。不过他为什么非给‘鞑子’辩护不可呢?难道他也不是汉人吗?”
  秦龙飞对颜璧的身份不由得起了怀疑,但他还不知道另一件事情。刚才那两个军官出来的时候,颜璧曾向他们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不可道破自己的身份。秦龙飞站在他的后面,没有瞧见。
  秦龙飞笑道:“颜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两间房间不可。你又不是女孩儿家。”秦龙飞因见颜璧说话阴声细气,又是眉清目秀,相貌姣好像个女子,特地和他说笑的。
  颜璧面上一红,说道:“我自小独宿,不惯与人同睡。”秦龙飞道:“原来如此。”心想他的许多习惯都很特别。解释清楚也就是了,何必面红。
  店主人料想他们定有来头,招待殷勤,自是不在话下。
  吃过晚饭之后,颜璧忽地说道:“我出去买点东西,你不必等我了,早点睡吧。”
  秦龙飞道:“这么晚了,店铺还未关门吗?”颜璧说道:“秦兄有所不知,关外的风俗和关内不同,许多小市镇是设有夜市的。此地虽然还是关内,到山海关去也不过只一天路程了,故此与关外的风俗差不多一样的。”
  秦龙飞道:“哦,这里设有夜市的么?我倒没有逛过夜市呢。”
  颜璧淡淡说道:“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不过是在晚上做生意而已。”
  秦龙飞听他的语气,明显的是不欢迎自己和他作伴。心里想道:“这人很够朋友,就是脾气有点古怪。但脾气古怪,那也是他的事情。我倘若要陪他出去,说不定他反而误会要巴结他了。”要知秦龙飞是个自尊心甚重的人,他受了颜璧的恩惠,自是要份外矜持。
  秦龙飞睡了一觉,半夜醒来,心里想道:“不知颜璧回来没有?”轻轻一敲墙璧,叫道:“颜兄,颜兄!”
  敲了三次,还是没有听到回声。秦龙飞想起日间之事,起了疑心,悄悄走到邻房窗下,望了一望,他是练过暗器功夫的人,目光异乎常人,这晚又有月亮,房间里面虽然黑暗,隐约山可看到东西。一看之下,只见房间里空荡荡的,那里有人?
  秦龙飞抬头一看,月亮正在天上,不由得更是大起疑心,颜璧说是去买东西的,忽的三更半夜,尚未回来。
  “好,我倒要看看他的葫芦里买什么?”秦龙飞的好奇心一起,便即悄悄的弄开颜璧的房门,进去搜查他的行囊,看看是否可以找到什么可疑的物事。这几个月他敝惯愉儿,窜墙入室已经是他的拿手本领了。
  秦龙飞擦燃火石,打开颜璧的行囊,一看之下,不觉呆了。
  行囊里除了衣服之外,有几张银票,还有一对玉钗。
  秦龙飞昨晚偷那大户人家,是偷了一叠银票和一批首饰的。银票没有记号,那也罢了,但这对玉钗,一支雕龙,一支刻凤,配成一对龙凤宝钗,手工甚为精致,正是那批首饰中的精品。
  秦龙飞呆了一呆,想道:“原来他果然是黑吃黑!但他偷了我的东西,按常理说就该避开我才对,却为何还要与我结伴同行呢?”百思莫得其解,当下把这对玉钗放回原处,暗自思量:“我暂且佯作不知,看他明天怎样和我说话?”
  秦龙飞躺在床上,静听邻房声响,想要知道颜璧什么时候回来,到了差不多天亮的时候,还是没有听见丝毫声响。“想必他已远走高飞了,那里还会回来?”如此一想,不觉睡意难熬。就在不知不觉之中朦胧人睡。待到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分了。
  刚刚洗过了脸,忽听有人拍门。秦龙飞只道是店主人,那知打开房门一看,不禁眼睛一亮,进来的这个人可不正是颜璧是谁?
  颜璧笑道:“秦兄昨晚睡得好啊!”
  秦龙飞讪讪说道:“我本来是习惯起早的,不知怎的,这一觉却睡到红日当头方才醒来。”
  颜璧似笑非笑的说道:“想必你昨晚是太过疲劳了。”
  秦龙飞道:“颜兄,昨晚睡得如何?”
  颜璧说道:“我睡得很好。就是三更时分,好像听得有老鼠爬到我的床前,我醒了过来,想捉老鼠,没有捉住。后来又睡着了,我也是刚刚醒来的。”
  昨晚的三更时分,正是秦龙飞偷人颜璧的房间之时。秦龙飞心道:“哼,你偷了我的东西,还骂我是老鼠。”但也好生惊异:“难道昨晚我搜查他的行囊之际,他已经回来了么?当真若是如此的话,他的本领别的不知,只论轻功,岂非已是远远在我之上?”
  颜璧说道:“差不多是晌午时分了,咱们吃过中饭再走吧。”
  秦龙飞道:“好,那就随便吃一点吧。”
  颜璧笑道:“不劳秦兄费心,我早已吩咐他们准备中饭了,只等你起身呢。”说话之际,只见伙计把饭菜端来客店的主人也亲来侍候。
  颜璧请店主坐下和他们同进午餐,店主人忙不迭的说道:“在两位达官的面前,那有小儿坐的份儿。”
  颜璧笑道:“我们那里是什么达官贵人,你别客气,坐下来好说话。我还想向你请教一些地方上的情形呢。”
  店主人半边屁股坐下,恭恭敬敬的说道:“颜相公想要知道什么?”
  颜璧说道:“出门人最关心的是‘平安’二字,你们这一带有盗匪出没么?”
  店主人道:“小地方托赖还算平安,没听说附近有什么强人啸叙。不过——”
  颜璧道:“不过什么?”
  店主人只是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们,终于说了出来:“不过小贼恐怕还是有的,昨晚镇上就出现了一件怪事,”
  颜璧道:“什么怪事?”
  店主人道:“昨晚镇上许多人家闹贼,但奇怪的是,寻常的贼人是偷东西的,这个贼却是给人家送银子的,他进入的那些人家,都是穷苦人家,留下银票或其他财物。他们一早起来,就在床头发现了。有的人还以为是天赐给他们的呢。”
  颜璧笑道:“这就不能说是贼了。即使是贼,也只能说是侠盗。”
  店主人道:“不错,听说江湖上出现一个侠盗,在我们邻近的几个县份,都曾经发生过和昨晚同样的事情。”
  颜璧问道:“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啊。不过昨晚那许多人家‘闹贼’的事,你又怎样知道的呢?”
  店主人道:“我门客店的招待四方客人,听来的消息是要比普通人多一些。”跟着解释他何以知道昨晚之事,“我有两个亲戚,一个是开钱庄的,一个是开当铺的。今日一早有人来钱庄掉换银票,来当铺首饰。他们贪图利钱丰厚,虽然知来历不明生意也还是做了。那穷人也很老实,把昨晚的奇事告诉他们。
  颜璧笑道:“他们若是不说出来,焉能当得银子?”
  店主人道:“奇怪的是,本县并没有听说有那家大户人家失窃。”
  颜璧说道:“他不会从别的地方偷来,在这里使用吗?”
  店主人道:“这个侠盗劫富济贫,倒是不错,不过两位可得提防点儿。”
  颜璧笑道:“我又不是富人,怕什么。要是我有妙手空空的本领,我还想偷别人一点银子来用呢。”
  秦龙飞心里道:“原来他昨晚出去,是替我干这‘侠盗’勾当,我倒是瞎猜疑他了。本来我就是要把这不义之财如此用的,得他代劳,我还应该多谢他呢。”
  吃过午饭、秦颜二人又再登程。离开小镇之后,秦龙飞见路上没人,心里正自琢磨怎样说破颜璧的勾当,颜璧已先自向他撩拨,笑道:“秦兄,你那几千两银票恐怕就是给这个侠盗偷去的了?”
  秦龙飞道:“这个侠盗本领如此惊人,要是我能够和他结识那就好了。”
  颜璧说道:“这个侠盗的本领虽好,恐怕还不是天下第一。”
  秦龙飞道:“你怎知道?”
  颜璧说道:“我对江湖上的人事虽然所知极少,但也听得有人说过,当今天下第一神偷,是梁山泊时迁的后入时一现。秦兄,你是‘会家子’(懂得武功的人),又是常在江湖上走动,想必知道这个人吧?”
  秦龙飞的偷儿本领正是跟时一现学的,学的不过一点皮毛,这几个月施展出来已是过赢得“侠盗”之名。听了颜璧的话,不觉一怔:“他的口气越来越奇怪,难到他已是知道我的身份的么?”
  “逢人但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秦飞龙又再想道:“颜璧和我虽然投机,但他是什么来历,我却一点也不知道。我怎能把我的先祖也是梁山泊好汉的事情告诉他?”他怀疑颜璧是要套他口风,本来想要和他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不觉也是迟疑起来了。当下勉强说道:“颜兄,你对江湖上的事情比我熟,我可没有听过时一现的名字。但只希望碰上昨晚那个侠盗。”
  颜璧笑道:“你别吓我,我的胆小,却是最怕碰上强盗。即使是侠盗也怕。”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呜呜声响,一技响箭迎面射来,树林里人影绰绰,转瞬之间,已是现出身形,堵庄了他们的去路。
  颜璧叫道:“糟糕糟糕,刚说强盗,强盗就到,秦大哥,你可得救我的性命。”口中说话,脚底像抹了油似的,一溜烟就跑。
  只听得那个强盗头子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行人经此过,路钱留下来!”说话的声音,秦龙飞竟似曾相识。
  秦龙飞走睛一看,只见这个强盗头子不是别人,正是前日在那酒店里屡次出言奚落他的那个形貌猥琐的客人,带来了大约十多个手下。
  秦龙飞喝道:“好呀,原来是你?”
  那强盗头子道:“你那个有钱的朋友呢?”
  秦龙飞刚才全神注视这伙强盗。颜璧大呼小叫逃跑之时,他也不知他是真的害怕还是装模作样。此时回头一看,已是不见颜璧的踪迹,也不知他是跑到什么地方躲起来了。
  秦龙飞心里想道:“且不管颜璧是何等样人,我先对付这几个毛贼。”当下冷笑说道:“我的朋友有钱也好,没钱也好,你要打他的主意,可是休想!”
  另一个强盗笑道:“好呀,听你这小子的口气,倒似乎是以保镖自居了。付可知道黑道的规矩,出马决不空回,走了肥羊,狗熊身上的毛也要拔掉。” 黑道术语,“肥羊”是指有钱的事主“狗熊”则是指本领不济的镖师。这个强盗虎背熊腰,相貌威武和那个形貌猥琐的头子,一俊一丑,正好成个对比。但他对逑个貌不惊人的首领,神色之间,却是甚为恭顺。
  秦飞龙冷笑说道:“你们不过要卖路钱罢了,你们问我这口宝剑要吧?”
  那强盗头子却是哈哈一笑,说道:“二弟,你走了眼了?”
  相貌威武的那个二头领说道:“大哥,你说他不是狗熊也是肥羊么?”
  那强盗头子笑道:“他不是肥羊,也不是狗熊,他是咱们的同行?”那二头领道:“啊,那当真是走了眼了!”
  那强盗头子哈哈一笑,接着说道:“前天晚上,你一个人偷了张百万的五千两银票,还有珠宝首饰,这笔生意,油水可是很不小啊!”
  秦龙飞道:“不错,是我干的,你待怎样?”
  那强盗头子缓缓说道:“少安毋躁,我自然要和你说个明白的。你贵姓大名?”
  秦龙飞道:“我一不想和你结交,二不想和你合伙,有话快说,休要啰唆!”
  那强盗头子道:“可惜,可惜!”
  秦龙飞怒道,“可惜什么?”
  那强盗头子道:“我倒有和你合伙之意,可惜我未曾开口,你就要拒绝了。那么,咱们只好按照黑道上的规矩办事。规矩是见者有份,我们也不要多,只要你的一半。二千五百两银票拿来,珠宝首饰再按成色好坏平分!”
  秦龙飞道:“我不是怕你,但我不想你糊里糊涂的和我打架。我偷来的东西,早已给不知那位朋友黑吃黑转偷去了。在那小酒店里,你不见我没钱付账,还是朋友代付的么?”本来他对这强盗头子一看就觉讨厌,但想起自己的祖先也曾敝过“强盗”,虽然不是普通的“强盗”,而是“替天行道”(梁山泊打出的旗号)的“强盗”。二来他这番话也是说给颜璧听的,颜璧刚才转眼无踪,但秦龙飞猜想他多半是逃躲在附近。
  那强盗头子笑道:“你这话可以骗得那位富家公子,可骗不了我们行家。你不过是见人家有钱,想要再做一笔没有本钱的生意罢了。生意做不成,最少你的白食也骗到手了。哈,哈哈哈!”
  那二头领接着说道:“你舍不得到手之物,那就不如接受我门大哥的好意吧。和我们合伙有你的好处呢!难道你以为我们的大哥不配做你的首领吗?”
  秦龙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这班家伙眼孔太小,只不过要几千两银子,就值得兴师动众了,看来只是三流的毛贼。”当下一声冷笑,便即说道:“你这话说得对了,凭你们这班不成气候的毛贼,怎配和我合伙?你们不服尽管并肩子齐上,和我见个真章!”
  群盗听了,轰然大笑,出乎秦龙飞意料之外,竞没一人上来,他本来以为“这伙不成气候的小贼”,必定是倚多为胜,一拥而上。
  秦龙飞怔了一怔,喝道:“有胆的就来和我打,没胆的就给我滚走,你们笑些什么?”
  那二头领道:“笑你有眼不识泰山;你知道我们的大哥是何等人物,多少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想请他指点一招半式,还够不上那个资格呢。我们的大哥看得起你,你竟敢蔑视我们!”另一个强盗笑道,“我看坏就坏在大哥看得起他,这小子一听大哥邀他入伙,就以为自己是当真了不起,尾巴都翘上半天高啦。”
  那二头领待众人笑声稍歇,接着说道:“大哥,割鸡焉用牛刀,待我替你教训教训这个狂妄的小子。”
  那形貌猬琐的强盗头子。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不过这小子也还是可造之材,你教训尽管教训他,可别一出手就伤了他。”
  那二头领道:“谨从大哥的吩咐。不过这小子若是大过不知天高地厚,那也只能看他造比了。”
  秦龙飞冷笑道:“谁赢谁输,打过方知。你们废话少说,到底打是不打?”但见这伙强盗气概不凡,口里虽然冷笑,心里却是不敢轻视他们了。想道:“难道这个面目可憎的强盗的头子,当真是什么大有来头的人物:为什么他要分我这几千两银子。”
  那二头领道:“你急什么,亮剑吧。你是用剑的。我也是用剑,咱们正好比比剑法。你若是能够接我一百招——”
  秦龙飞喝道:“多余的话留待决了胜负之后再说,看招!”
  唰的一剑刺出,剑走轻灵,势如飞风,正是他最得意的剑法,刺向那二头领左胁的“章门穴”。待他剑锋堪堪刺到之时,这才蓦地拔剑出鞘,陡然间只见金光灿眼,原来他用的竟然是一把金剑。剑柄也是镶珠嵌玉,只是这柄金剑,就是无价之宝。而他还只不过二头领的身份。
  这柄宝剑,已足以令秦龙飞骇目,而他的剑法即更是惊人!
  这二头领拿捏时候,妙到毫巅,待至秦龙飞的剑尖堪堪就要刺着他的穴道之际,这才拔剑应招,拔剑、闪身、还招、反击,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而金剑挥来之际的光华耀目,也当真是有如雷轰电闪一般。
  秦龙飞用过平生所学,亦是招架不庄,双剑相交,“当”的一声,秦龙飞不由得连退几步,身形摇晃,长剑部几乎掌握不牢。
海上升明月,霞光万物声;青山依旧在,跃试照乾坤.

只看该作者 57楼 发表于: 2007-08-28
第五十六回 结拜兄弟

  至于那个“二头领”则是金国御林军中坐第一把交椅的剑术好手金光灿,在“高手大会”中曾经和“追魂剑”杜玉门打成平手的。只是以内功而论,他却是不及班建侯甚远。其余那些“强盗”也都是“王府”的卫士乔装打扮的。这些人秦龙飞当然也是都没见过了。
  秦龙飞苦苦支撑,汗如雨下,不由得心头一凛,想道:“他知道我爹爹的名字,却又不下杀手。莫非是要把我的气力耗尽之后,将我生擒,献给金虏。”
  正在十分吃紧之际,忽听得有急劲的暗器破空之声。秦龙这的双掌给班建侯牢牢粘注,只知暗器是从背后飞来。何人所发却是看不见了。
  金光灿一踊而前,拔剑出鞘,金光疾闪,“铮”的一声,把一枚石子拨开,但余势未衰,仍然从班建侯的头顶飞过,只差半寸,几乎将他打着。
  金光灿喝道:“那条线上的朋友,请出来吧!”没人回答,也没人出来。
  班建侯忽地双掌一收,跳出圈子,说道:“看在秦虎啸的份上,不必难为这位小兄弟了。他的朋友,也让他去吧!”
  这伙强盗来得快去得也快,首领一声令下,众人纷纷上马,转眼之间,已是走得干干净净。
  秦龙飞喘过口气,叫道:“颜大哥,颜大哥!”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化,令秦龙飞在最危急的时候脱了险但他还是满腹疑团。第一、发暗器救他的人是谁?难道颜璧竟有这样大的本领?第二、即使真有高手相助,但强盗那么多人,又何至于害怕一个“高手”?那盗魁若是要杀自己的话,当时就可马上杀掉。以他的功力,和那二头领联手,发暗器的人未必就能胜了他们。秦龙飞的武学造诣虽然不深,毕竟也是行家,他听那暗器破空之声,不错,功力确也不凡,但要说那人的功力就在那个强魁之上,却是难以令他相信。“他们是真的害怕那个高手呢?还是真的卖我爹爹的情面呢?”
  秦龙飞思疑不定,一面呼唤颜璧。“颜大哥,颜大哥!”的叫了几声,只见颜璧果然从乱草丛中爬了出来,说道:“秦兄,你真好本领!刚才吓死我了!”
  秦龙飞心中冷笑,说道:“颜兄,我还未曾多谢你呢。”颜璧一怔道:“谢我什么?”秦龙飞道:“多谢你那枚石子!”突然一抓,抓着了颜璧的手腕,和他握手。
  握手致谢,本是普通的礼节。但秦龙飞却是藉此试探颜璧的功夫。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秦龙飞一觉对方内力不弱,己方的内力便即相应增加。陡然间忽觉掌心火烫,好像给烧红的火棒截了一下似的,不由自己的“哎唷”一声,连忙松手。心里好生惊异:“他练的内功怎的如此邪门?不知是那一派的?”
  颜璧也是“哎唷”一声,踉踉跄跄连退数步,痛得脸上变了颜色,叫道:“秦兄,小弟有什么地方开罪你了,你,你要和我过不去呢?”
  秦龙飞一试之下,已经试出他的功力不及自己,只不过他那怪异的内功自己也不懂得应付。这一次较量,可见是双方都没有占到便宜。看颜璧痛苦的模样不像伪装,秦龙飞倒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了。
  秦龙飞笑道:“颜兄,你的武功很不错呀。刚才那枚石子——”
  颜璧搓了搓手,半晌脸色恢复过来,笑道:“原来你是特地较考我的。不错,那枚石子是我所发。不过我可没想那班强盗会给我吓跑的。看来这一次他们还是多半卖你的情面,说到‘多谢’,是我应该向你多谢才对。”
  “这话倒是不假,”秦龙飞暗自想道:“他的功力还不及我,即使功夫怪异,也不是那盗魁的对手。不过,那盗魁是否卖我爹爹的情面,这就不知道了。”当下笑道:“颜兄,你是真人不露相,要不是这么一试,我怎能知道你身怀绝技。但我是好生不解,你,你为什么——”
  “骗我”二字,秦龙飞尚未出口,颜璧已是说道:“秦兄,小弟确是瞒骗了你,而且瞒骗你的事情,除了武功之外,还有一桩。你那五千多两银票和十多件珠宝首饰是我偷了去的。我知你不能原谅我,咱们就此别过。将来待我有钱的时候,再托人还你。”
  此事早已在秦龙飞意料之中,自然不会惊异。但一来由于还有许多别的疑团没有解开,二来秦龙飞与他相处数日,意气亦是甚为相投,秦龙飞从未有过一个真正的朋友,倒是舍不得和他分手了。
  秦龙飞追上前去,哈哈说道:“颜兄,你别走呀,咱们彼此!”
  颜璧怔了一怔,停了脚步,回过头来,说道:“什么彼此彼此?”
  秦龙飞笑道:“你骗了我。我也骗了你,实不相瞒,那些银票都是偷来的。你给我分给穷人,正是我想做的事呢。”
  颜璧笑道:“原来你也没有和我说真话,既然如此,就算扯直了吧。”其实秦龙飞那些银票的来历,他是早已知道了。
  两人握了握手,相好如初。秦龙飞道:“颜兄,我有一事未明,想要请教。”
  颜璧说道:“什么事情,不过我先要和你讲明,你问的事情我未必可以答你,”心里暗暗担忧,恐防秦龙飞查问他的身世,他虽然早已编了一套谎话,可还没有到说的时候。
  秦龙飞道:“那天你是怎样把我的财物偷了去的、在我发现失窃之前,你根本没有到过我的身边。”
  颜璧放下了心,笑道:“是那个形貌猥琐的强盗偷了你的,但他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秦龙飞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他偷了我的,你又偷了他的。”
  颜璧说道:“你和他吵架的时候,我不是过来劝架吗,就有那时,我愉偷的下了手。”
  秦龙飞道:“这盗魁本领非凡,你居然能够从他身上偷了芽西,令他毫无知觉,这等妙手空空的绝技,真是叫我佩服!”
  颜璧笑道:“说不走他随后就发觉了,但他却不能说破,只好当作哑子吃黄莲了。”
  秦龙飞听他解释得“有理”,说道:“不错,我瞧也是多半如此。”
  颜璧说道:“实不相瞒,这伙强盗是冲着我来。”
  秦龙飞道:“那盗魁吃这个哑巴亏,想要找你晦气?”
  颜璧说道:“不仅是为了这件事情,他是我父亲的朋友。”
  秦龙飞心道:“原来他也是强盗世家。”当下问道:“这不把我弄糊涂了,既然盗魁是你父亲的朋友,阿以你要愉他的东西,反而帮我,又何以那天你们并不相认?”
  颜璧说道:“我小时候他见过我,那天却未必认识我。”
  颜璧接着解释道:“我自细父母双亡,我是叔父养大的。”心里则在道:“爹爹,你莫怪我咒你,要是给这小子知道你是谁,他决不会上我的钩。”
  秦龙飞道:“这盗魁是什么路道,他和你的叔父没有来往吗?”
  颜璧说道:“也曾来过几次,我的叔叔叫他做班老大,但我可没有出去见他,也不知他是什么路道。”
  秦龙飞情知他说的不尽不实,但想到:“交浅言深”这句老活,却是不便向他盘根问底。
  颜璧继续说道:“至于你问我为什么不与他相认,那是因为我不想给他知道是我的。”
  秦龙飞本来不想多问的,但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颜璧说道:“我这次是瞒着叔父出来的。”
  秦龙飞道:“啊,你叔叔对你不好?”
  秦龙飞道:“你不方便说那就不要说了。”
  颜璧望了他一眼,脸上忽地泛起红晕,低声说道:“我的身世,将来我会告诉你的。”言下之意,当然是现在未到时机。
  秦龙飞心里想道:“那盗魁刚才和我说的话,不知他听见没有。不过,假如他们问起我的身世,我也是不能告诉他的。”想起颜璧恐怕是和自己一样,都有难言之隐,因此也就不以他的言辞闪烁为嫌了。
  颜璧说道:“秦兄,你原谅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吗?”
  秦龙飞笑道:“你不帮忙你的父亲,反而帮我这个外人,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呢!”
  颜璧说道:“我知道你是‘侠盗’,怎能袖手旁观,看你受窘。这叫做帮理不帮亲。秦兄,我自小失了父母,也没一个真正的朋友,能够和你结交,在我是看得十分重要的。即使得罪了叔叔的朋友,也算不了什么。”
  秦龙飞是个性情容易冲动的人,听了这后,心里不觉热呼呼的,便即说道,“颜兄,若蒙不弃,我想与你结为八拜之交。”
  颜璧说道:“啊,你愿与我做异姓兄弟,那好极了,你今年几岁?”
  秦龙飞道:“二十二岁了。”
  颜璧说道:“我才满十九岁,那么你是大哥,大哥请上坐,受我一拜。”
  两人撮土为香,就在路旁结拜。颜璧脸泛红潮,打了个哈哈,说道:“想不到今日有了一位异姓哥哥!嘿嘿,你是大哥,那么你是应该终生爱护小弟的了。”秦龙飞觉得他这话有点奇怪,笑道:“咱们既是异姓弟兄,自该有福同享,有祸同当,这还用说吗?”
  颜璧道:“好,说得好。我有你这样一位好兄长照顾,真是问丰如之!皇天在上!有生之日,决不背盟。秦大哥,你再受我一拜!”
  他平时说话都是阴声细气像女孩儿似的,此时却忽地有几分狂放的神态,秦龙飞笑道:“别多礼了,咱们走路吧。”
  走了一程,颜璧忽道:“大哥,要是你将来发现我还有什么事情瞒你,你能够原谅我吗?”
  秦龙飞怔了一怔,笑道:“每个人都难免有点私人的秘密,即使亲如父母,未到时机,也是不愿意说的。你的秘密,什么时候愿意告诉我就什么时候告诉我好了。或许我也有什么秘密要待将来才能告诉你呢。”
  两天之后,他们到了山海关附近的一个小镇,镇上有金国的驻军,由于是边关附近的重地,来往的客商虽然不少,大都不敢在这镇上留宿,因此他们很容易找到了客店。秦龙飞本来准备有官兵来盘查的,出乎他的意料,到了将近三更时分,他和颜璧各自回房睡觉之时,还是没人跑来啰唆。
  颜璧睡在秦龙飞的邻房,不多一会,便听见他的鼾声了,秦龙飞心想:“今天晚上,他大概不会愉偷跑出去了。”想起这位义弟的诡秘行径,一时间倒是难以入梦。不知不觉从新结拜的义弟想到了师兄轰天雷,“凌师兄现在恐怕早已回到了家中了吧?他对我倒是真的情逾手足,爱护我有如他的弟弟一般,如今我也有了义弟,我应该拿他做榜样爱护我这位义弟。唉,凌帅兄对我真好,我知道他是能够原谅我的,可惜我是无颜再见他了。”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得隔璧一声尖叫!
  秦龙飞大吃一惊,连忙跳起,只听得邻房乒乒乓乓的闹得震天价响,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小贱人,你,你……”似乎因为大过气愤,下面的话竟是说不出来,颜璧则在尖声叫道:“大哥,快来救我!”
  秦龙飞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此时亦已无暇容他思索了。他只知道有人欺负颜璧,颜璧正在危险之中,叫他救命!
  秦龙飞踢开颜璧的房门,便闯进去,只觉拳风虎虎,扑面而来,秦龙飞霍的一个“风点头”反手擒拿,扭他腕骨,那知触手如钢,竟是扳它不动。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已是呼的一掌、斜抹过来。
  颜璧叫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今之后,咱们两不相干,请你莫再纠缠!”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招数,似乎是虚晃一招,便从那身旁溜过。
  三方面的动作,差不多是同一时间,秦龙飞用了一招“雁落平沙”,化解那人的掌力。不料只能化解几分,双掌一交,秦龙飞虎口火辣辣的作痛,竟是不由自己的退了几步。
  那人冷笑道:“你倒想得臭美”刚把秦龙飞震退,便即堵注门口。秦龙飞听得颜璧“哎唷”一声,也不知他是否已给那人捉住。
  秦龙飞喝道:“放开我的义弟,否则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那人哈哈一笑,怪叫道:“什么?义弟?”一个转身,双掌疾发,陡地道:“好小子,我要毙了你!”
  颜璧挣脱那人掌握,跄跄踉踉的退至秦龙飞身边。秦龙飞见他已经脱险,更无顾忌。对方刚猛的掌力,已是徘山倒海踱的当胸击来,秦龙飞霹雳似的一声大喝,立即也是双掌齐出,和他硬拚。
  掌力激荡,发出郁雷似的声响,那人好似皮球般的给抛了起来,轰隆一声,把窗口撞得稀烂,跌下去了。
  原来秦龙飞刚才因为不明底细,未敢便下杀手,此时却是用了他在“王府”所得的内功心法,加上了他家传的霹雳掌功夫!
  不过那人给他一掌击得飞出窗外,却还是他始料之所不及的!
  那人功力甚高,秦龙飞用尽全力,也只能希望稍占上风,然后在和颜璧联手之下,令他知难而退而已。料不到自己这一掌之力居然能够将他抛出窗外。
  只听得那人叫道:“你,你这贼人好狠,竟、竟敢谋、谋害亲——”话语断断续续,随即一声惨叫,底下的话已是听不见了。显然业已毙命。
  颜璧惶急之极,失声叫道:“不好,咱们杀了人了!快走!快走!”
  秦龙飞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一回事,在这样情形之下,失了主意,也只好慌慌忙忙的跟着颜璧逃走了。
  他们穿窗跃出,跳上屋顶,越墙而逃。月色朦胧之下,隐约看见那个人躺在地上,地上一滩鲜血。颜璧连连催他快逃,秦龙飞当然没有功夫去查察那人死了没有,他也没有想到要去查察,不过假如他下去仔细观察的话,当可发现那人并没有死,那滩鲜血只不过是红色的颜料。
  他们掠过墙头,便听得客店里人声如沸:“闹出人命啦!”“飞贼跑了!”“赶快报案,赶快报案!”不过片刻,只见镇上的驻军已是纷纷向那客店跑来,大呼小叫,要捉拿江湖大盗。
  颜璧似乎对这小镇的地理颇为熟悉,她走在前头带路,带领秦龙飞穿过横街小巷,不一会,已是溜到野外,居然没有给官兵发现。
  颜璧笑道:“你过那边待一会儿,侍我整装以后,再和你说。你瞧我的衣裳都给那厮抓破了。”说话之际,已把秦龙飞带引进树林之中,停下脚步,站在一条山涧的旁边了。
  秦龙飞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道,“你真是像个女孩儿家,明知我急于知道个中原委,他却还要慢条斯理的整装理发,而且还不准我在旁看他。”当下走过一边,背向颜璧。颜璧说道,“大哥,你走远一些,过那边洗一把脸吧。”
  秦龙飞知他脾气古怪,只好依他,低头喝了几口清凉的溪水,洗了一把脸后,精神顿爽,突然想起那个人“临死”的呼叫,不由得疑心大起!
  秦龙飞心里想道:“那人临死之前为什么骂他做小贱人?难道,难道——”
  心念未已,只听得颜璧已在叫道:“大哥,你可以回来啦!”
  秦龙飞回过头来,一看之下,登时呆了!
  颜璧正在向他走了过来,笑盈盈的说道:“大哥,你想不到吧?我骗了你,你原谅我吗?”
  原来站在他面前的颜璧,竟是一个秀发披肩、长裙曳地的女子!
  秦龙飞呆了一呆,讷讷说道,“贤弟、你、你——”
  颜璧“噗嗤”一笑,说道:“秦大哥,从今之后,你应该改换称呼,叫我敞‘贤妹’了”
  此时已是清晨时分,朝阳透过密叶繁枝,照在清溪上,泛起金色的涟漪。颜璧笑靥如花,站在溪旁,临流照影,显得分外动人。秦龙飞禁不住心神一荡,“想不到‘他’竟然是这样美丽的少女!”过去藏在他心中的许多疑团,也登时迎刃而解了,怪不得她说话阴声细气,动不动就会羞得脸泛红霞,住客店一定要和我分开房间……唉,我真糊涂,早就应该想到她是女子了。”
  颜璧笑了一笑,跟着低下了头,轻声说道:“秦大哥,今后我唯有依靠你了!”秦龙飞朝她望去,只见她又是粉脸通红。
  秦龙飞心头“卜通”一跳,说道:“贤、贤妹,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颜璧说道:“你、你刚才打死的那个人,他、他是——”
  秦龙飞道:“他是什么?”
  颜璧说道:“他是我的未婚夫!”
  此言一出,吓得秦龙飞跳了起来,失声叫道:“什么,他是你的丈夫!”
  颜璧又是噗嗤一笑,说道:“你别吓成这个样子,我没有过门嫁给他,我就是因为不肯嫁给他,这才愉愉从家里跑出来的。”
  秦龙飞定了定神,说道:“无论如何,际和他总算是有夫妻的名份,你为什么不早说,我、我如今失手打死了他,这、这怎么办?”
  颜璧嗔道:“大哥,你就会责怪我,你也不想,在刚才那样危急的情形底下,我怎能与你从容细说?”
  秦龙飞叹口气说道:“不错也已错了,还有什么好说?当务之急,是咱们应当如何善后?”
  颜璧杏脸咳说道:“我知道你在忧虑什么,你是怕打死了人,逃不了关系,是不是?好,那你可以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我就说‘他’是我打死的好了,不关你的事!你走吧!呜呜,反正我自小就是没人疼没人理的野丫头,孤苦伶汀,也已惯了。”说着,说着,不觉泪珠儿一颗颗的滴下来。
  秦龙飞见她有如带雨梨花,不由得起了怜惜之心,笑道:“贤、贤妹,你忘记咱们发过的誓了。你可先别乱发脾气呀!”
  颜璧哽咽说道:“哦,你还记得咱们发过誓言吗?我,我只道——”
  秦龙飞连忙说道:“当然记得,咱们不是发过誓:有福同享,有祸同当的吗?我能把你丢下不管?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我还未曾明白呢?”
  颜璧方始破涕为笑,说道:“大哥,你对我当真这样好吗,那可不在我和你结拜一场了。你别心急,让我慢慢告诉你吧。”
  颜璧抹干了眼泪,跟着,把她早已编好的一套谎话说了出来。
  “我自小父母双亡,叔叔把我抚养成人,叔叔虽然并不疼我,我还是感激他的。但想不到他把我养大,却是要把我当作礼物送人。呜呜——”眼圈儿不禁又红了。
  秦龙飞道:“你莫伤心,好好的说给我听。你叔叔是要强迫你嫁给你不愿意嫁的人?”
  颜璧说道:“我们是强盗世家,我已经告诉你了。那个班老大和‘那个人’的父亲都是我叔父的好朋友,他们常常合伙干没钱的营生的。在黑道上,论势力,论辈份,‘那个人’的父亲也都比我的叔叔大些、高些,我叔叔要倚仗他作靠山的。但‘那个人’人品很坏,武功虽高,行为却像一个‘下三滥’的小贼,呀,他的那些许多不齿于人的行为,我也不好意思说给你听。”
  秦龙飞心里想道:“大概她的未婚夫是个奸淫掳掠,无所不为的强盗。和‘盗亦有道’的强盗,完全不同。”于是说道:“既然他是一个坏人,那你不愿嫁给他,也是难怪你的。”
  颜璧说道:“他人品不端,长得又丑,脾气又极暴躁,刚才际是瞧见的,他一找着我,立即就是又打又骂,要是我当真做了他的妻子,这苦日子怎么过?可我的叔父迫我非嫁他不可,你说该怎么办?”
  秦龙飞对她越来越是同情,叹口气道:“不错,换了我是你,我也会出走的。”心里则在想:“她的未婚夫如此可恶可恨,那也是死不足借了。”如此一想,觉得自己失手杀人,非但不是罪过,反而乃是“侠士”所为了,心情登时轻松许多。
  颜璧继续说道:“我出走之后,叔父和“那个人”当然是要把我捉回去的。他们在黑道颇有势力,追踪我的人恐怕还当真不少呢。”
  秦龙飞恍然大悟,说道:“想来那班老大,也受了你叔父之托追踪你的。怪不得你不敢和他相认。”
  颜璧说道:“其实在我的长辈之中。班叔叔对我算是最好的了。我猜想那天的事情,未必瞒得过他的眼睛,可能他是为了顾全我的面子,不便在酒店里将我难为。”
  秦龙飞暗自想道:“说不定那老大还误会颜璧是和我私奔的呢,怪不得他们要借事生非,和我为难了。”
  颜璧接着说道:“依我猜想,班叔叔发现我的行踪之后,便去告诉‘那个人’。让‘那个人’对付我,他自己则置身事外。”
  秦龙飞笑道:“不错。清官难断家务事,小夫妻吵架、做叔叔的当然不便插手。”心里想道:“幸亏那班老大昨晚没来,否则我和颜璧给他们一同捉去,那才难看呢。”又想:“说不定班老大认为这是‘捉奸’,理应由做丈夫的动手。但他却没料到颜璧的未婚夫会死在我的手里。”
  颜璧嗔道:“我把你当作哥哥,什么事情都告诉了你,你却将我取笑。”
  秦龙飞道:“今后你打算怎样?”
  颜璧说道:“我是打算走得越远越好。班叔叔已经尽了责,要是我猜想不错的话,他将是置身事外,回家去了。不过我会不会再落在别人手中,却是难料。但你却大可不必受我牵连,你也可以置身事外的。”
  秦龙飞面色一端,说道:“你又忘了咱们的誓言了?”
  秦龙飞道:“是呀,咱们既然说过有祸同当,我焉能置身事外?你刚才的说法,简直是当我作外人了。”
  颜璧笑道:“大哥,可是你也忘了一件事情。”
  秦龙飞道:“什么事情?”
  颜璧道:“你忘记了我乃是以义弟的身份和你结拜的,但如今——”
  秦龙飞笑道:“如今义弟已是变成妹了。但在我看来,结拜兄弟和结拜兄妹都是一样。你若是认为先后的身份不同,那咱们也大可以再来撮上为香,重新结拜。”
  颜璧说道:“谁要你这样婆婆妈妈,我要的只是你的真心!”
  秦龙飞道:“那你现在可以相信我是真心愿意和你同甘共苦了吧?”
  颜璧低了头,含情脉脉的柔声说道:“大哥,你对我这样好,找真不知应该如何报答你了?”
  秦龙飞禁不住心神一荡,想道:“塞翁失马,焉如非福。我这位义妹可要比凌师兄的那位吕姑娘还美得多,本领也是在她之上。”想到了吕玉瑶,不由得霍然一省,心里好生羞惭,想道:“我已经敝了一件大大的错事,岂能还是重蹈覆辙?我帮忙颜璧,只能因为她是我的义妹,倘若我存有别的念头,那我岂不是又要变成人品不端的小人了?”
  颜璧抬起头来,娇声说道:“大哥,你在想什么?怎的你的面也红了?”
  秦龙飞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
  颜璧道:“想什么,快告诉我!”
  秦龙飞道:“我想你,你还是换回男子的装扮好些。”
  颜璧笑道:“不错,咱们虽是兄妹,也该要避男女之嫌。”
  秦龙飞道:“以后咱们一路同行,我仍是把你当作义弟看待。在店客投宿,你也还是依照你原来的习惯吧。”“原来的习惯”即是各自分开房间。秦龙飞不好意思直说出来,颜璧则当然是一听就懂了。
  颜璧粉脸通红,柳眉一竖,说道:“大哥,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你以为我是一个淫贱的女子么?”
  秦龙飞连忙赔罪:“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贤妹,你莫误会,我只是说,那、那样,大家方便一些。”
  颜璧这才化嗔为喜,说道:“大哥,我敬佩你是个守礼君子。我虽然不是名门闺秀,也是知书识礼的人。将来即使我要嫁人,必须也要明媒正娶。大哥,你,你尽可以放心,我是决不会未曾过门之前,胡招人闲话的。”低下了头,越说声音越小,若不胜情。
  这几句话,不啻已是向秦龙飞默许终身。秦龙飞又是欢喜,又是羞惭,心里想道,“呀,她还以为我是个正人君子,岂知我,我曾经做过毫无廉耻的事情。”
  颜璧“噗嗤”一笑,“大哥,你在想些什么?转过身吧,我要换衣服了。”
  过了一会,颜璧叫他回头,秦龙飞笑道:“好一个俊俏的小子,那我还是叫你贤弟吧。我恐怕贤妹叫惯了,在有人的时候也叫了出来,那就糟了。”
  两人走出树林,大家都是有点不好意思,走了一程,颜璧说道:“大哥,我的身世来历都已告诉你了,你却还没有告诉我呢。”
  秦龙飞心里想道:“那班老大和我说的话,不知她听见没有。但不管她是已经知道也好,未曾知道也好。我与她的交情今非昔比,我也不该瞒着她了。”
  当下秦龙飞便即笑道:“你是强盗的女儿,我的祖先也是强盗?”
  颜璧说道:“是吗?在那里开山立寨?”
  秦龙飞道:“在梁山泊。不过,说来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有一百零八个好汉结为异姓兄弟,在梁山泊打出了替天行道的旗号,令得朝廷的官军和入侵中原的鞑子都是闻名胆落。我的曾祖就是梁山泊一百零八个首领之一。”
  颜璧装作大吃一惊,说道:“原来是梁山泊好汉之后,那么你的曾祖想必就是绰号‘霹雳火’秦明了。”
  秦龙飞点了点头,说道:“梁山不幸瓦解之后,先祖就隐居在一个小村子教武馆为生了。不过我的爹爹近年重现江湖,说起他的名字,江湖上或许也还有人知道的。”
  颜璧说道:“令尊大名,可是上虎下啸?”秦龙飞道:“不错。”颜璧笑道:“怪不得班老大那天对你手下留情了。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也知道令尊的大名呢。秦大哥,你为何不在家中,却独自一人跑到这荒凉的边塞之地?”
  秦龙飞叹道:“一言难尽。”颜璧怔了一怔,说道:“难道你也和我一样。是和家里闹翻,偷跑出来的吗?”
  秦龙飞道:“这倒不是。”
  颜璧钉注问道:“那是什么?”
  秦龙飞难于启口,颇是尴尬。颜璧便笑道:“你说过的一句话,说得很对。每个人都有一些或大或小的秘密,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咱们虽然是八拜之交,但你要是不便告诉我,那也不必说了。”
  秦龙飞心里想道:“将来我总是要告诉她的,但现在却还未到时机。”当下说道:“梁山泊的后人乃是金虏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家父近年行藏泄露,深恐遭受不测之祸,是以叫家人分散。”这话倒也不是谎言,不过却并非他独自一人在江湖流浪的原因。
  颜璧说道:“有一位绰号‘轰天雷’的少年豪杰,听说乃是令尊弟子?”
  秦龙飞道:“不错。他名叫凌铁威,正是我的师兄。你知道他?”
  颜璧心里暗暗好笑:“我岂只知道他,我还曾经和他交过手呢。”当然他不敢把真相告诉秦龙飞,当下说道:“令师兄在江湖上闯出的万儿当真不小,许多人都说他是后起之秀数一数二的人物呢。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我虽然孤陋寡闻,也是曾经听过令师兄大名的了。不过,我却是替你有点不值。”
  秦龙飞怔了一怔,说道:“什么不值?”
  颜璧说道:“你是秦家的衣钵传人,我虽然没有见过令师兄,但我想以你这样高强的武功,决不会在他之下。你的声名反而为他所掩,不是有点不值吗?”
  若在从前,秦龙飞听了这话,正是说到他的心窝,定然引起共呜,免不了要发牢骚的。此时却是正容说道:“贤妹,你这话错了。我这位师兄,不论人品或是武功都是远远在我之上,他享盛名是应该的。唉,我但愿默默无闻过这一生,没有人知道我更好。”
海上升明月,霞光万物声;青山依旧在,跃试照乾坤.

只看该作者 58楼 发表于: 2007-08-28
第五十七回 两情相悦

  秦龙飞说出这番话来,却是颜璧始料之所不及了。原来颜璧还在和他相识之前,早就知道他的为人。但现在他所认识的秦龙飞,却与别人说的不同。
  “耳闻不如目见,这话当真不假。”颜璧心里想道:“据丘大成和马寡妇所说,这小子最妒忌他的师兄,为人又没骨气,胆个怕死,欺善怕恶……,照他们所说,这小子简直是没有一样可采之处,可是这些天来我的所闻所见,却和他们说的大不相同。是他们骗我呢?还是秦大哥为了讨我喜欢,装作正人呢?不,他在未曾知道我是女子之前已经甘愿为我拼命,敢于和班建侯这样的高手对敌了,他对我的爱护情殷,看来也不是假的。”颜璧想方设法和秦龙飞结交,本来不含好意,但此际想起秦龙飞对她种种好处,却是不禁令她心旌摇摇,对他平添好感了。
  颜璧当然不会知道:“秦龙飞是经过许多磨折,受过许多教训之后,方始渐渐改变气质的,丘大成说秦龙飞的坏话,虽然说得过份一些,但倘若是在半年之前的秦龙飞,恐怕就不会对她这样了。”
  秦龙飞见她若有所思,默不作声,问道:“贤妹,我说的都是真话内外不以为然么?”
  颜璧勉强笑道:“秦大哥,你不争名,不夺利,我是十分佩服你的人品,但我也觉得有点奇怪。”
  秦龙飞道:“奇怪什么?”
  颜璧说道:“你年纪轻轻,为何意志如此消沉,你既然这样佩服你的师兄,又何以不去和他一起?”
  秦龙飞叹口气道:“贤妹,你把我说得太好了。倘若有一天你发觉我并不是如你想像那样的好人,你会对我怎样?”
  颜璧心里暗笑“我早就听得人家说你不是好人了。你现在这样好,倒是出乎我的意外呢。”说道:“秦大哥,我决不相信你是坏人。即使真是坏人的话,我也一样,一样……”
  秦龙飞连忙问道:“一样什么?”
  颜璧低声笑道:“我也一样喜欢你的。”说了这话,脸红直透耳根。
  秦龙飞心神一荡,说道:“璧妹,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其实我真的没有那么好的。我就是因为自己太不长进,是以自形惭秽,愧对师兄,不敢和他见面的。”
  秦龙飞说出心里的话,可还不敢明白说出他因何愧对师兄。他心里惴惴不安,生怕颜璧问个不休,颜璧却是一笑说道:“其实我也并不希望你和师兄一起。”并没追问下去。
  秦龙飞诧道:“为什么?”
  颜璧笑道:“要是你和师兄一起,咱们可就不能同在一起了。我、我是希望永远在你身边的。”说了这话,红晕满面,不敢接触秦龙飞的目光。
  她这话也的确是由衷之言,因为轰天雷是知道她的底细的。秦龙飞倘若是和师兄一起,她当然是不能够在秦龙飞身边了。
  秦龙飞怎知她这心意,听了这话,心里甜丝丝的好不舒服,说道:“多谢你对我这样好,你不嫌我,我也不会离开你的,咱们走吧!”
  颜璧笑道:“倘若有一天你发现我也没你想像的那样好,你会怎样?”
  秦龙飞道:“我的答复和你刚才答复我的一样。”颜璧刚才说过,不论如何,她都是一样喜欢他的。
  虽然尔虞我诈,彼此的心意却是相同,秦龙飞感到惭愧,颜璧也是内疚于心,想道:“可惜他是父王要捉的人,要是他不肯归顺朝廷,我该怎么办?唉,也只能事到其时,再作商量了。”两人各怀心事,一双手却是不知不觉的握在一起。
  一路上的蜜意柔情不必细表,走了两天,山海关已经在望。
  山海关在直隶(即今河北省)临榆县的东面,是长城东面的尽头之处。古称“榆关”,或称“临榆关”。明代置“山海卫”(等于现代的军区机构)于此,因称山海关。山海关东面临海,北有“覆舟”“兔耳”二山,山势陡峻。东北有路,亦甚狭险。倚山面海,背靠长城,自古以来,规为要隘。
  秦龙飞和颜璧从长城脚下走过,看长城蜿蜒,雄关矗立,不禁叹道:“果然不愧有天下第一关之称!可惜古代是用来抵御胡人的入侵,如今却是在女真鞑子的手中了。”
  颜璧心头不悦,勉强笑道:“别发议论了。你看山海关已经到了,目前这个景象,今日要想过关,只怕还是不大容易呢!”
  秦龙飞把眼望去,只见山海关前,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
  秦龙飞走近去看,只见有官兵也有百姓。官兵与百姓各自分开,但却都是挤在山海关前,不能进去。城门紧闭,城头上刀枪林立,如临大敌。把关的官兵和关闸外面的官兵服饰不同,显然是互不统属的两支队伍。关闸外面的官兵约有五十人左右,打着的旗号编有‘凉州总管李’几个大字。
  颜璧说道:“原来是凉州来的官兵,看这情形,似乎是凉州总管李益寿亲自来了。”
  凉州是西夏的故上(今甘肃宁夏一带),僻处西陲。山海关外则是金国女真族的发祥之地,位置东北。两地相隔数千里。秦龙飞诧道:“凉州总管跑到山海关做什么?他做到这样大的官,又为什么也不能出关呢?”
  颜璧说道:“咱们找一个人打听打听。”挤进人丛,向一个小商人模样的人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那小商人道:“听说凉州总管是奉召到关外‘祭陵’的。他已经进去了,但护送他亲兵却不准入关。”
  秦龙飞问道:“何以不让他们入关去?”那商人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可害苦我们这些客商啦。好像我一大清早就来到了,等了大半天,直到现在,都还未开始盘查呢。”
  秦龙飞吃了一惊,说道:“要经过盘查,才能过关的么?”
  那商人笑道:“你敢情是第一次出关的吧?怎的这个规矩也不懂。”秦龙飞道:“我是第一次来山海关的。”
  那商人道:“山海关是连接关内关外的要隘,进出山海关的人,任何人都要经过搜查盘问,若在平时,你懂得规矩,偷偷把几两银子塞给搜查的官兵,就可以快点完事,让你过关。但今天他们却根本就不盘查,只是要我们在外面等候,也不知要等到几时。”
  颜璧说道:“我明白了。”向秦龙飞苦笑道:“那咱们也只好等一等了,你可别要再多问啦。”
  秦龙飞好奇心起,和颜璧小声说道:“那我不问别人,问你行不行?”心里想道:“听颜璧的口气,她倒似乎颇为熟悉边关的情况。”
  颜璧一皱眉头,说道:“你要问什么?”
  秦龙飞道:“他们说的‘祭陵’是怎么回事?”
  颜璧心想问这一句倒是无关重要,便即说道:“金国历代的皇帝祖先葬在长白山下,是为皇陵,每年都要举行祭扫大典的,王公大臣由金国的皇帝挑选去作陪祭。”
  秦龙飞道:“凉州的总管不是金人吧?”
  颜璧说道:“他是西夏的皇室,西夏被金国灭亡之后,他投降金国,受任为凉州总管。”
  秦龙飞道:“他既然不是金国的王室中人,又不是在朝廷的大臣,何必却要令他出关陪同祭陵?”
  颜璧说道:“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皇帝。”其实她是知道内里原因的,听了秦龙飞问她这个问题,不觉心头一凛,想道:“莫非他对我已是起疑?”
  秦龙飞笑道:“他以降臣而得陪从金主‘祭陵’,对他来说,想必也算是个‘殊荣’了。”
  颜璧点了点头,说道:“你这话倒是说得不错,不过他的亲兵不能进去,我也猜想不透是何道理。”她是恐防秦龙飞跟着就要问她这个问题,故而预先把话说在头里。岂知如此一来,却是欲盖弥彰,更令秦龙飞多了两分疑心了。
  秦龙飞悄声说道:“我是不能让他们盘问的,咱们不如回去吧。”
  颜璧说道:“既然来了,好歹也要出关一游,何必回去,你放心,咱们见机而为,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的。”
  秦龙飞正想问她有何办法,忽见嘈嘈杂杂的人群突然静了下来。一个军官出来说道:“李总管不用你们护送了,你们回凉州去吧。”
  那队凉州兵士约有五十来人,听了这话,都是颇然吃惊,队长说道:“可否请总管出来让我们一见。”
  那军官扳起脸孔道:“李总管有我们护送,你们还怕我们保护不周吗?”
  那名队长情知内中定有蹊跷,却也不敢不依,只好带领兵士赶紧回去。
  秦龙飞在一旁观看,心里想道:“这队凉州士兵之中,倒似乎有不少好手。看来那位李总管已是防及此行不吉的了。”
  此时已是午后申时,倘若再拖一两个时辰方能过关,便将是入黑的时分了。挤在关前等候盘查的客商,等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到凉州的士兵走掉,关门打开,谁人不想早点过关,免得在夜间走山路,争先恐后,情形自是在所难免。
  那军官喝道:“吵什么,给我站好!”手下的两个官兵狐假虎威,更是作威作福,挥动手上的皮鞭,不分青红皂白,没头没脑的就朝着人群乱打。健壮的侥幸还能避开,行动迟缓的老弱妇孺可就惨了,给打得鬼哭神嚎。
  秦龙飞旁边的一个老大娘,给皮鞭打着一跤摔倒,跌落了两个门牙。皮鞭横扫过来,打到秦龙飞的身上。秦龙飞大怒,双指一钳,赛如利剪,把那皮鞭 “剪”为两段。那军官又惊又怒,喝道:“好小子,要造反么?”拔出腰刀就要砍秦龙飞。说时迟,那时快,另一个官兵的皮鞭亦已向着他打来了。
  秦龙飞一声冷笑,也不说话,一抓抓着鞭梢,倏地便绕过去,在那个用刀砍来的官兵手腕了个结。他的手法快如闪电,那个官兵一刀砍下,砍了个空,虎口已给皮鞭勒得痛彻心肺。“当啷”一声,腰刀落地,秦龙飞把手一松,两个官兵一齐跌倒。
  那两个官兵叫道:“反了,反了!快来人呀!”
  关前的十多个卫兵飞跑过来,那个军官指着秦龙飞正要说道:“就是这小子,给我缚起来!”话未出口,颜璧忽地挺身而出,喝道:“你们干什么,给我站住!”
  那军官这时方才见到颜璧,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是什么人?”原来他见颜璧如此声势,对她的身份已经猜到几分,不过一时之间,却还未敢断定。
  颜璧冷冷说道:“叫你们总兵出来!”那些官兵嚷道:“你这小子那里来的,这么大胆!我们的总兵大人是可以随便让你见的么?”但也由于颜璧如此“大胆”,官兵之中不乏有见识的人,倒是不敢鲁莽从事了。不过也还有几个莽汉都要上去捉拿他们两个。
  就在此时,只听有人在喝道:“都给我站住,谁动就砍谁的脑袋!”
  这人一喝,那些官兵登时有如泥塑木雕,吓得动也不敢动。
  原来这个大声喝骂他们的军官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顶头上司,金国镇守山海关的总兵卜礼青。
  颜璧向他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叫他不可揭穿自己的身份,这才装模作样的问道:“你是他们的长官吗?”秦龙飞站在她的后面,却是看不见他的眼色。
  卜礼青是早就得到班建侯报讯的,他也曾在完颜长之的“王府”见过颜璧。此时一看颜璧的眼色,自是心领神会。但由于身份悬殊(颜璧的身份比他高得大多),本来他应该把颜璧当作普通的富家子弟,自己稍为摆一摆总兵架子的,此时却是不中自己的便即躬腰说道:“小将是这里的总兵。”
  颜璧瞪他一眼,说道:“哦,原来你是总兵大人!你这样客气,倒叫我‘受宠若惊’了。嘿嘿,你的手下刚才还和我说过,总兵大人是不能随便让我见的呢!”
  卜礼青心头苦笑:“受宠若惊四个字应该颠倒过来说才是。”当下说道:“他们不懂规矩,回头我会处罚他们。请问相公有何见教?”
  颜璧说道:“处罚大可不必,只求你管束他们,不要让他们胡乱打入骂人就行了。”
  卜礼青道:“是,是。其实我平日也不知对他们说过多少次了,咱们给朝廷办事,应该爱民如子,他们总是记不牢我的吩咐。”其实什么“爱民如子”,都是他临时编造出来的。为的是不让秦龙飞疑心他只是害怕颜璧。
  颜璧说道:“好,这么说来,你倒是好官了。我和这位朋友忙着出关,请你这就依例盘查吧。”
  卜礼青陪笑道:“两位相公一看就知不是为非作歹之人。用不着了,请过关吧。”
  秦龙飞冷冷说道:“但愿你对老百姓也是一样才好。”
  卜礼青道:“当然,当然,当然。我怎会故意刁难百姓。”回头便即喝令下手:“好好的盘问,不许难为他们!”
  颜璧悄悄在秦龙飞耳边说道:“别多事了,快出关吧。”
  秦龙飞满腹疑团,出关之后,四顾无人,说道:“璧妹,你的神通可是真不小呢!”
  颜璧怔了一怔,笑道:“我一不会书符捉鬼,二不会作法驱神,又有什么神通了?”
  秦龙飞道:“那位总兵大人见了你就像小鬼见了阎王一体给你摆弄得服服贴贴,这‘神通’可要比捉鬼驱神更了不起啊!”
  颜璧知他起了疑心,佯作不知,用开玩笑的口吻和他说道:“敢情你给那官兵欺侮,怒气尚未消涂?谁叫你不换过一件新衣?”
  秦龙飞道:“我已经当场报复了,我倒不是恼恨他们欺侮我,而是恼恨他们欺侮平民。不过你说这话的意思我不大明白,这和我的衣服有何关系?”
  颜璧笑道:“你这样聪明,怎的连这。点世故都不懂?俗话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富家的看门狗见了衣着光鲜的人都会招尾献媚呢,咬的只是穷人。”
  秦龙飞笑道:“哦,你是说他们狗眼看人低,见了我穿这件破旧的衣裳,你穿的却是名贵貂皮,故而对我无礼,对你则是毕恭毕敬了?”
  颜璧说道:“我猜大概是这个原故,否则只能解释作咱们恰巧碰上了一个好官了。”
  秦龙飞半信半疑,心里想道:“鞑子的官兵欺贫谄富那是常有的事,但一个总兵官决不会是未见世面的人,即使心里有这念头,也不会当众做出来啊。瞧他刚才和璧妹说话的神气,倒像仆人向主人求饶一样。不过璧妹是强盗的女儿,按理说她似乎不应该和鞑子的军官有何关系!”他已经觉得内里有蹊跷,但对颜璧自陈身世的谎话仍是相信不疑。做梦也想不到她是金国一位最有权的人物的女儿。
  不过颜璧对他却是情意绵绵,说话也总是恰到好处,奉承他而又一点不露痕迹。两人一路同行,秦龙飞对她也越来越是发生好感了。心里想道:“即使她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也还是瞒着她的。无论如何,她对我总是好的。”
  走了两天,进入山区,正行走间,忽听得山下有马蹄驰骤和吆喝的声音。秦龙飞居高临下,把眼望去,只见有一小队骑兵正在追赶两个人。
  秦龙飞道:“被鞑子官兵追捕的是一男一女,看装束似是汉人。”
  颜璧说道:“别多管闲事,咱们走咱们的吧。”
  秦龙飞不悦道:“咱们躲在这里偷看,鞑子谅也不能发现咱们,看看有什么打紧。”
  颜璧皱眉说道:“秦大哥,我是为了你好。以你的身份,万一给‘做公的,(公差)发觉,那就糟了。”
  秦龙飞笑道,“有你和我一道,即使我给他们捉去,相信你也会有办法给我解救吧。”
  颜璧说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咱们在山海关得以免受盘查,已经是十分侥幸的了。侥幸的事情可一而不可再。”但她知道秦龙飞对她也疑心未释,劝告他的说话也只能说到这个地步,不敢强拉他走。
  秦龙飞不理会她,定睛望下去,说道:“这一男一女本领很是不错,他们杀出重围了。咦,有两个官兵似乎是你那位班叔叔的手下,那天我见过的。(颜璧插嘴说道:“你恐怕是看错了吧?”)不会看错的,我记得那天我和‘班老大’交手的时候,就是这两个人在旁嘲笑我不知自量。咦,这些官兵的本领也很不错,糟糕,糟糕!”
  原来官兵迫得甚紧,到了山坳转角之处,那女的已经疾跑过去,那男的坐骑却中了一箭,滚下马鞍。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男子腾身跃起,突然扑向一个军官,刀光疾闪,把那军官劈翻,抢了他的坐骑,一拨马头,竟然上山逃跑。看来像是要引开官兵。
  为首的军官喝道:“钱进、柴宝。卜魁,你们三人跟我捉这小子。其他的人继续追赶那个丫头,可别伤她性命。”这三人之中,就有一个秦龙飞认识的“班老大”的手下在内。
  颜璧连忙一拉秦龙飞,叫他伏下。说道:“大哥,我求求你,千万别要露面,这麻烦惹不得的!”
  秦龙飞道:“我倒是想替这个人求求你呢,你的班叔叔的手下想该认识你的,你可不可以替他解围。”
  颜璧拉他伏下,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看来班老大已是要投靠‘朝廷’了,这真是我意想不到的事情。班老大和我虽是世交,但我是小辈,即使平时,他也不会卖我情面的,如今他已投靠“朝廷’,他的手下更不会听我的话了。何况咱们又杀了那、那个人,说不定班老大这伙人亦已知道了。我如何还能让班老大的手下看见?”
  秦龙飞道:“难道咱们见死不救不成?好,你既然不敢露面,那就只有我挺身而出了。”
  颜璧说道:“大哥,你听我劝劝好不好?你说,你为什么要救这个人?”
  秦龙飞道:“他被鞑子官兵追捕,难道我们不该救他?除非……”他想说的是:“除非你和鞑子一佯心肠。”话到口边,想起自己只是疑心,可还没有证明颜璧和鞑子的官府有甚勾结,不应该就说出这样的后来。
  颜璧叹气道:“大哥,我知道你疑心我了。我答应你,待这件事情过后,我会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的。但你今天必须答应我别管这件闲事,唉,我,我是为了你,你应该明白。”
  秦龙飞心神一荡,想道:“不错,无论如何,他都是对我好的。”但不知怎的,在心神一荡之后,却又忽地想起了他的师兄轰天雷来:“要是换了师兄,他会怎样?我曾经对自己发过誓的,发过誓要学师兄的为人!”瞿然一省,便即说道:“好,只要你说得有理。”
  颜璧说道:“这个人的底细,你我部不知道,或许他是作好犯科的强盗呢,官兵捉他,那就没有什么不对了。你当然知道,强盗也是分为两类,有好也有坏的。只有像你祖先那样的梁山泊好汉,我们才应该帮他的忙。”
  秦龙飞道:“但咱们也不能断定他就不是那样的好汉啊。”
  颜璧说道:“底细既是未明,那就不值得为他犯险了。大哥,这些官兵不是普通官兵,个个都是本领高强,你已经看出来了。你的武功再好,也是双拳难敌四掌啊。求求你,听我这次话,就当是为了我吧。”
  秦龙飞听她说得似乎也有道理,心里打不定主意。可就在他们辩论之时,那个汉子已给官兵追到山上来了。
  那人骑术甚精,一看逃兵将近,忽地拨转马头,向四个敌人硬冲过去。那金国军官喝道:“好小子,要拼命么?”四人中他的本领最高,骑术也是不在对方之下,当下一勒坐骑,侧身闪开,唰的一剑刺将过去。他的三个手下在急切这间,却是收不住疾驰之势,其中那个名叫柴宝的人,更是连人带马,恰好和那个人撞个正着。三般兵器,亦是同时劈下。
  秦龙飞大吃一惊,心里想道:“这人只怕要糟!”心念未已,只听得马嘶人叫,那个柴宝滚下马来,另外一匹坐骑也倒下了,那个人的坐骑却变成了空骑,好像是受了伤,嘶鸣狂奔,跑出约有百步之遥,四蹄一软,骨碌碌的从陡峭的山坡上直滚下去。这惨厉的景象,把秦龙飞吓得呆了。
  双方动作都快,五人五骑,在那瞬息之间,好像是打作一团。秦龙飞虽然居高临下,躲在岩石后面,看得也不怎么清楚。他心里还抱着一个希望,希望那个人已经逃出生天,因为在那个人原来的坐骑上并没骑者。
  心念未已,只听得喝骂纷纷:“钱大哥受了伤啦!”“好小子,这一刀非要你加倍偿不可!小子,往那里跑!”秦龙飞定睛一看,只见那人飞跑上来,他选择最险峻的地方逃跑,战马也是无法行走这样陡峭的山坡。已经受了伤的两个官兵跑不上来,只有那个金国军官和秦龙飞认识的那个人紧追不舍。
  原来那个人刚才是钻在马腹底下避开军官的一剑的,军官剑法迅捷之机,第一剑刺伤马头,第二剑刺穿马腹,都没伤着他,他已滚在地下了,立即施展“地堂刀”的快刀招数,斩断了柴宝的马足,一刀将柴宝斫伤,钱进跳下马来擒他,给他反手一刀,劈个正着,伤得更重。
  军官喝道:“卜魁,用暗青子招呼他。”秦龙飞才知道那个“班老大”手下的姓名,见他的暗器连珠疾发,功夫很是不弱,心里想道:“要是那天在我和他的伙伴拚斗时,他也用暗青子招呼我,只怕我定必吃不消了。”
  那人舞起一柄钢刀。刀光闪闪,“流星”飞坠,什么甩手箭、飞蝗石、透骨钉、铁蒺藜、飞镖、飞锥之类的暗器,全都给他打落。
  虽没有打着,但这一阵飞蝗似的暗器亦已将他阻了片刻。说时迟,那时快,军官和卜魁已是追到,两头堵住。此时他们交手之处,正是在秦龙飞藏身的那块大岩石下面,看得更加清楚了。
  那汉子一个游身滑步,斜刺扑出。卜魁喝道:“那里跑?”手使一对判官笔,一招“白鹤展翅”,分刺那汉子的两面的“太阳穴”。那汉子喝道:“来得好!”大喝声中刀光疾闪,只听得“咳唰”一声,石屑纷飞,卜魁从高处骨碌的滚下来。幸亏他滚的快,那汉子一刀劈碎一块石头,差一点没有斫着他。
  秦龙飞心道:“这人的快刀倒是陵得精彩之极,看来或者可以不用我出手助他了。”
  心念来已,只见那军官已是越过前头,占了有利的地形,唰唰唰连环三剑,刀剑相交之声,震得秦龙飞耳鼓嗡嗡作响,秦龙飞不禁又是一惊,想道: “这个鞑子的剑法似也并不弱于那人的快刀。奇怪,这鞑子的剑法我好像在那里见过?”蓦地想了起来,原来这军官的剑法和那日曾经与他交过手的那个金光灿相同
  他们在下面翻翻滚滚的打下来,打到那块岩石前面的一片稍为平坦的空地来了。颜璧把秦龙飞一按,紧贴着他,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大哥,千万听我的话,藏好身形,别让他们发现。”可是恶斗就在他的眼前展开,秦龙飞还是忍不住要从石罅缝中偷看出去。
  刀光剑影之中只听得“嗤”的一声,唰的一响,军官的剑尖刺穿了那个汉子的衣襟,汉子的快刀把他的军帽扫了下来。这一招双方遇险,大家都没占到便宜。
  那军官忽地打了个哈哈,说道:“使的好快刀,阁下敢情是青龙帮的三头领罗兄?在下窦光枢倒是失敬了。我的师兄和贵帮的白二哥也曾有过一点交情,可知罗兄知不知道?”
  原来这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青龙帮“四大金刚”中排行第三的罗浩威的。刚才和他一起现在已逃跑了的那个女子,则是凉州总管李益寿的女儿李芷芳。
  罗浩威喝道:“我知道你是金光灿的师弟,你们师兄弟都是鞑子的爪牙,一丘之貉!谁与你称兄道弟?”口中斥骂,手里的钢刀丝毫不缓。
  窦光枢笑道:“白二哥如今已经做了王府的一等侍卫,富贵荣华,有他享受的呢。你不屑与我称兄道弟,与白二哥总是八拜之交吧,你知不知他的事情?”
  罗浩威喝道:“胡说八道!”快刀如电,劈向窦光枢要害。他口中大骂,心中却是痛如刀割,暗自想道:“白坚武倘若真是变节投敌,我就只能把他当作敌人了。”他曾经听得杨烷青说过白坚武的可疑之处,如今白坚武变节之事又从窦光枢口里说了出来,不由他不信了。
  窦光枢一招“举火撩天”,拨开罗浩威的快刀,笑道:“罗头领,你若不信,我可以带你去见你的白二哥,你也可以像他
  罗浩威大怒喝道:“放你的屁!今日有我没你,有你没我!”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干耳,瞬息之间,快刀快剑,已是碰击了七八下,罗浩威的衣裳划破两处,窦光枢也险些给他斫着一刀。
  窦光枢老羞成怒,喝道:“罗浩威,你不吃敬酒,一定要吃罚酒,那也只好由你!”
  卜魁受的只是一点轻伤,此时已经赶到。窦光枢道:“用己之长,攻敌之短,你不必上来!”
  卜魁有两门本领,一是判官笔点穴,一是暗器功夫,但罗浩威的快刀使开,卜魁和他交手的话,近不了他的身子,点穴的本领自是难以施展。施展暗器,倒是可以帮助窦光枢牵制敌人。故此窦光枢要他“用已之长,攻敌之短”,即是要他使用暗器的意思。
  卜魁心领神会,应道:“是!”飞石、透骨钉、飞镖、袖箭之类各种各样暗器再一次向着罗浩威身上“招呼”了。
  他的暗器功夫果然有独到之处,窦光枢和罗浩威的快剑快刀斗得十分激烈,秦龙飞在石罐中看出去,但见刀光剑影缠作一团,但卜魁的暗器居然好像长着眼睛一样,并没认错了人,每一枚暗器都是朝着罗浩威身上打来。
  罗浩威快刀使开,泼水不入,但毕竟还是给他的暗器分了心神。剧斗中只听得窦光枢喝声:“着!”唰的一剑刺着罗浩威膝盖,罗浩威左足一软,环跳穴又给一颗飞蝗石打个正着。
  罗浩威倒转刀锋,反手便刺自己胸口,他宁可自尽,也不愿落在敌人手上,但可惜却是迟了一步。
海上升明月,霞光万物声;青山依旧在,跃试照乾坤.

只看该作者 59楼 发表于: 2007-08-28
第五十八回 邪正之间

  窦光枢出剑快如闪电,当的一声,把罗浩威手里的钢刀打落,迅即便点了他的麻穴。罗浩威还能说话,但一身气力已是使不出来了。
  窦光枢哈哈笑道:“罗浩威,你如今落在我的手上,还有什么好说?我告诉你,罚酒的滋味可不是怎么好尝的啊!”
  罗浩威“呸”的一口浓痰向他吐去,喝道:“大丈夫死则死耳,有何足惧?”
  窦光枢一闪闪开,卜魁刚刚来到,却恰好沾上了他的痰涎。大怒喝道:“好小子,你要求死,那还不易,老子成全你吧!”拔出腰刀,就要砍下罗浩威的脑袋。
  窦光枢伸手一拦,喝道:“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对他无礼!哼,你一刀杀了他,我那里去找活口?”卜魁心中恼怒,可还不能不连声称“是”,讪讪退下。
  窦光枢又是哈哈一笑,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舍得抛下你的锦绣前程吗?”
  秦龙飞躲在大石后面偷听,听到“锦绣前程”四个字,不觉有点奇怪,心里想道:“这四个字出于御林军军官之口,应该是对官场的人说的,但这姓罗的汉子,却又是什么山寨的三头领,用得岂非有点不伦不类?”
  心念未已,只听得窦光枢已在接着说道:“我早已知道了,和你一起逃跑的那个女子是李益寿的女儿,对吧?”
  罗浩威闭口不言,窦光枢自问自答的跟着说道:“嘿嘿,她可是郡主的身份哪。你的福气倒是不小,居然攀上这门贵亲,我不看白二哥的情份,也得卖个人情给凉州总管李益寿了。”
  罗浩威哼了一声,心里想道:“我和芷芳是真心相爱,那有你这样卑劣的念头?但愿芷芳能够脱险,我死了也值得了。”
  秦龙飞这才明白窦光枢所说的“锦绣前程”之意,心中却是不禁有点失望,想道:“我只道这人是英雄好汉,原来却是什么凉州总管的女婿。鞑子的奴才和奴才自相残杀,救不救他也罢。”
  那知窦光枢跟着说的话可和他的想像不同了,窦光枢说道:“可惜你们事机不密,李益寿和你们青龙帮勾结的事情已给我们王爷知道。李益寿只怕都是性命难保,你的锦绣前程更是保不庄啦。不过你若是聪明的活,却倒是还可以转祸为福的!”
  秦龙飞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听说青龙帮是反金的帮会,帮主龙沧波,江湖上的朋友提起他都要赞他一声好汉的,怎的却和李益寿连在一起?”
  罗浩咸仍然没有说话,窦光枢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继续说下去道:“凉州的总管大人居然和你们青龙帮暗中联手,这可真是令人料想不到。怪不得去年我们的翦副统领亲自到凉州督师,几万大军,竟也攻不下祈连山了。罗三哥,要是你肯把李益寿与青龙帮怎样勾结、有何图谋,尽你所知,都向‘朝廷’揭发,我不但担保你可以没事,还可以要官得官,要钱得钱!”
  罗浩威冷笑道:“际喜欢做狗,你去咬鞑子赏赐的骨头好了。罗某纵然身上三刀六洞,死了也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不过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和李姑娘虽然同在一起,和她父亲却是毫没牵连。”
  窦光枢道:“哦,你是说和青龙帮勾结的只是李益寿的子女,李益寿并不知情?”
  罗浩威哼了一声道:“我只知道女真鞑子占了汉人江山。你想套取我的口供,那是做梦!”
  窦光枢道:“唔,李益寿是你的岳父,你不愿指证他,这也是人之常情。好吧,我不强你所难,问你另外一桩事情,只要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我也可以放你。”
  罗浩威喝道:“你要杀就杀,何必多言?”
  窦光枢说道:“听说龙沧波已经把帮主之位让给耿照的儿子耿电,耿电这次有没有来?你能不能帮我们的忙抓他,要不然最少也可透露一点消息吧?”
  秦龙飞听到这里,可是吃惊,暗自想道:“耿电可是我大师兄的好朋友啊!这次大师兄和他的朋友杀进‘王府’救我,也有耿电在内的。这件事情,我可不能袖手旁观了。”
  罗浩威气得面色铁青,喝道:“姓窦的,你甘心做鞑子鹰犬,你以为我和你是同一号人?”
  窦光枢笑道:“你别先发脾气,我这可是为了你的好啊?有件事情,不知你是否已经知道?”
  罗浩威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说话虽然粗鲁,口气则是愿意听了。窦光枢不怒反喜,想道:“这小子对耿电恐怕亦已早就起了猜疑了?嘿嘿,且待我加油添酱,非说得他醋气冲天不可!”
  “恕我说句老实的话,”窦光枢缓缓说道:“罗三哥,你虽然是本领高强,名列青龙帮四大金刚,在江湖上的名头也很不小,但比起耿电恐怕还是要稍逊一筹吧?他是世代簪缨,名门子弟,父亲江南大侠耿照又是宋国现职的飞虎军统领,论武功有闪电手之称……”
  话未说完,罗浩威便即冷笑说道:“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这些都是我早已知道的了。不错,耿公子岂只胜我一筹,他的人品武功都是我望尘莫及的,所以我们才心悦诚服的拥戴他做青龙帮的帮主。他胜过我,何须你说?”
  窦光枢哈哈一笑,说道:“罗三哥,你真是虚怀若谷,令人佩服。不过,你说耿电的人品武功都比你高,这话错了。武功或许胜你,人品可就未必!”
  罗浩威哼了一声,说道:“我们的耿帮主年少英雄,为人侠义,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你说他坏话?”
  窦光枢笑道:“别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曾在凉州总管李益寿女儿的闺房里养过伤!嘿嘿,他躲在人家小姐的闺房里半个多月,孤男寡女,什么事情干不出来?这是正人君子应做的么?”
  罗浩威面色铁青,喝道:“你、你、你,狗嘴里不长象牙!”
  窦光枢听他骂得厉害,心里越发欢喜,想道:“他若没有醋意,怎会如此动怒?”笑道:“好,算我说惜了话,你的李姑娘是冰清玉洁的,但耿电我可不敢担保了。他在李芒芳姑娘的闺房养伤那段时间,我们的御林军副统领翦长春也在凉州总管衙门。据他的说法,李姑娘后来和他没有结成连理,恐怕是由于他的见异思迁、始乱终弃。他后来爱上了武林天骄的女弟子杨浣青,你想必也知道了。但你先别动怒,这只不过是翦长春的猜测,我猜是他露出轻薄无行的本相,李姑娘因此鄙弃他的。”
  罗浩威咬着嘴唇没有说话,躲在岩石后面的秦龙飞却是不由得暗暗为他担心了。
  秦龙飞想起自己从前误入歧途,就是由于妒忌师兄轰天雷而起,而他之所以妒忌师兄,除了师兄的武功比他高,名气比他大之外,另一个更大的原因则是他对吕玉瑶存有妄想,而吕玉瑶喜欢的却是他的师兄。
  如今,窦光枢想要罗浩威出卖耿电,就在秦龙飞的面前,对他进行挑拨离间。这情形和他曾经遭遇过的情形何其相类!
  秦龙飞暗自想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这位李姑娘和他又是彼此相爱,只怕他对耿电的怀恨,比我从前之怀恨师兄是更加甚了。唉,但愿他不要重蹈我的复覆才好。”
  只听得窦光枢哈哈一笑,继续说道:“你懂了吧,我这是为了你的好处。除掉耿电,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你肯帮我们的忙,我决不会告诉旁人。你仍然可以回到祁连山去做你的三买领。”
  罗浩威忽地低声说道:“好,际附耳过来,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窦光枢大为欢喜,瞪了卜魁一眼,卜魁知趣,连忙躲开。
  秦龙飞听了罗浩威说出这两句话,心头却是不禁如坠铅块往下沉了。“想不到他还是走上了我曾经走错的路!我是值不得为他拼命了。”
  那知事情的变化又一次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窦光枢笑嘻嘻的把耳朵贴到罗浩威嘴边,笑道:“没人了,你说吧。”不料罗浩威突然张嘴一咬,把他的耳朵咬掉一截。骂道:“狗贼,我恨不得啖你的肉,剥你的皮!”原来他是因为自己不能动弹,故而诱使窦光枢走近他的。
  窦光枢痛得失声尖叫,大怒之下,反手一掌,把罗浩威打得满面流血,喝道:“你这不识抬举的臭小子,你想杀我?哼,可惜你却是在我手中!好,我马上就给你剥皮!”
  罗浩威哈哈大笑,说道:“求仁得仁,死又何惧?要杀要剐,快点动手!自有人会给我报仇的!”
  卜魁闻声赶回,说道:“窦大人,我早知道这臭小子不是好东西,让我杀了他吧。”
  窦光枢道:“先打他一顿鞭子!马上杀他,那是太便宜他了!”
  卜魁求之不得,一声“遵命!”抽出一条软鞭,便即狠狠的鞭打罗浩威。
  他憋了一肚子气,下手毫不留情,一鞭一条血痕,霎时间打得罗浩威遍体鳞伤,一面打一面笑道:“臭小子,敬酒你不喝要喝罚酒,嘿嘿,这‘罚酒’的滋味挺不错吧?”
  罗浩威遍体鳞伤,仍是挺胸兀立,怒目向他,哼也不哼一声。
  躲在大石后面的秦龙飞,却是恼得咬牙切齿,格格作响,颜璧用力按他,在他耳边说道:“大哥别管闲事,我求求你!”
  秦龙飞忍无可忍,忽地用劲把颜璧甩开,沉声说道:“你不管,我管!”一声大喝,陡地便扑出来。
  窦光枢刚刚听见附近以乎有点什么声息,跟着便是秦龙飞一声大喝扑了出来。这一声大喝,震得他的耳鼓嗡嗡作响,其他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只看见扑出来的是秦龙飞,却不知还有一个颜璧藏在岩石后面。
  卜魁的身手确也矫捷,来不及取出判官笔,软鞭一挥,便即迎上了扑到他身前的秦龙飞。秦龙飞一压鞭梢,卜魁的软鞭却似一条溜滑的长蛇,倏的就绕过去,缠上了秦龙飞的手腕。
  他的软鞭缠住了秦龙飞,只道是个本领不济的“小贼”,放下了心,冷笑说道:“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也来多管闲事!”那知定晴一看,却是不禁呆了。
  卜魁呆了一呆,叫道:“原来是你这个小子,你怎的只、只具一个人——”
  话犹未了,秦龙飞双臂一振,“唰”一声,缠在他手腕上的软鞭断为两段。说时迟,那时快,秦龙飞又是霹雳似的一声大喝,呼的一拳,向他劈下来了。
  秦龙飞用的是家传霹雳掌的功夫,先声夺人,这一喝喝得卜魁心头大震。他刚抛开软鞭,取出了判官笔双点秦龙飞两肋的“愈气穴”,笔尖堪堪碰着秦龙飞的身体,陡地心头一震,笔尖竟是无力刺将过去。秦龙飞一掌打下,尚未打到他的身上,一股腥风已是令他头晕目眩。只听得一声惨叫,卜魁给他打个正着,仆倒地上,翻翻滚滚的恰好滚到窦光枢身边,这才寂然不动。寂光枢仔细一看,只见他已是七窍流血而亡!
  原来秦龙飞先用霹雳掌震慑对方,打着了卜魁之时,用的却是萨怒穷所传的毒掌功夫。他自从练了正邪合一的内功心法之后,霹雳掌的威力固然大增,毒掌的功夫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比从前厉害不知多少倍了。他是因为强敌在旁,必须速战速决,故而把本来不愿意再用的毒掌功夫使出来的。
  窦光枢大吃一惊,喝道:“你,你是不是秦龙飞?颜姑娘呢?”他是从霹雳掌和萨怒穷这一门的毒掌功夫看出秦龙飞的来历的。要知除了秦龙飞之外,决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同时使出这两种正邪相反的武功。
  不过他之所以吃惊,却还不是由于害怕秦龙飞的武功,而是他已经从同僚处得到消息,知道颜璧颇为欢喜这个。“小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恐怕得罪不起颜璧。
  秦龙飞只道自己出来之后,颜璧纵不高兴也会跟着出来的。那知却是不见颜璧出来,满肚皮正自没有好气。当下喝道:“谁知道你的什么颜姑娘,我只知道你是完颜长之的看家狗,哼,哼,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错,我就是秦龙飞,你知道了又怎么样?”
  窦光枢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想道:“这小子倘若不是和郡主闹翻,决不会这样辱骂王爷。再说,他是王爷所要缉拿的人,日后即使郡主见怪,料想王爷也会秉公力、理的,且先把他拿下来再说。”他怎知道,秦龙飞虽然早就对颜璧起了怀疑,却还未曾真正知道她的身份。
  秦龙飞一掌击毙卜魁,口中说话,脚步可没停下,跟着就向前冲去。窦光枢喝道:“好小子竟敢如此放肆,叫你知道我的厉害!”长剑一起,银虹疾卷,霎眼之间,已是把秦龙飞笼罩在他的剑光之内。心里想道:“他的毒掌虽然厉害,谅他打不到我的身上。”
  那知秦龙飞的“厉害”还不在于毒掌,他练成了正邪合一的内功心法,只凭本身的功力,已是足以胜过窦光枢了。
  秦龙飞喝道:“来得好!”双掌划了一个圈圈,猛的推出。掌势一发,剑光流散,登时把窦光枢的攻势破了。
  窦光枢有所顾忌,本来不敢杀他,只想刺着他的穴道的,此时攻势被破,却是非得拼命不可了。
  剑掌争雄,辗转攻拒,斗得难解难分,但在斗了百招开外,秦龙飞越斗越显精神,相反,窦光枢的剑招,却是渐渐有了力不从心之感了。
  窦光枢喝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秦龙飞,你是个聪明人,如今又已有了进身之阶,你怎能如此糊涂,反而——”他说的“进身之阶”乃是指秦龙飞业已和颜璧结识一事,本来他想说得更加清楚的,但话未说完,秦龙飞猛发一掌,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来,窦光枢胸口如受巨石所压,那里还能分神说话。
  罗浩威遍体鳞伤,只恨自己不能动弹去助秦龙飞一臂之力,只能大声给他喝彩。
  窦光枢气力不加,暗暗叫苦,听得罗浩威给对方喝彩,越发气恼,忽地心念一动,向秦龙飞虚晃了招,一个转身,便向罗浩威扑去。
  他想把罗浩威抓为人质,秦龙飞岂能容他得逞,霹雳似的一声大喝,跟踪跃起,一掌劈出。论轻功,他们是在伯仲之间,叵秦龙飞的掌力却是远远在他之上。窦光枢一抓抓下,罗浩威打了个滚,堪堪就要抓着之际,秦龙飞的劈空掌力已是震得他跌倒地上。
  窦光枢骨碌碌滚下山坡,秦龙飞无暇追敌,先把罗浩威扶了起来。
  罗浩威道:“秦少侠,多谢你救了我的性命,请问令师兄是不是轰天雷凌铁威?”
  秦龙飞道,“不错。罗兄,你等一会。”罗浩威正想和他叙话,忽见他突然跑开,也不知是为了何事,颇觉奇怪。
  秦龙飞跑到刚才藏身的岩石后面,叫道:“璧弟,璧弟!”他只道颜璧只是生他的气,还想求她替罗浩威裹伤。那知游目四顾,却是不见颜璧踪迹。
  秦龙飞没精打采的回来,罗浩威道:“秦兄,你是和朋友一起来的么?”
  秦龙飞道:“她,她已经走了!”此时他对颜璧的身份已猜着几分,但想起她对自己的一片柔情,心中仍是不禁十分难过。
  罗浩威道:“不知贵友是那一位?”
  秦龙飞失神落魄的答道:“我,我也不知她是何等样人?”答非所问,罗浩威更是觉得奇怪。
  罗浩威说道:“秦兄,像你这样的义侠心肠,当世能有几个?趋吉避凶,这也是人之常情呀,可怪不得贵友。”他以为秦龙飞是因为朋友的临难躲避以至意冷心灰,那知秦龙飞内心的难过,更有甚于此者。
  秦龙飞面上一红,心里暗暗叫了一声“惭愧!”讷讷说道:“我那位朋友身上有上好的金创药。”
  罗浩威道:“金创药我也随身带有,可惜我不能动,秦兄,麻烦你了。”
  秦龙飞这才醒起罗浩威是给点了穴道的,但窦光枢的独门点穴手法,他却无法解开,只好替罗浩威先敷上金创药。幸而罗浩威的身上虽然遍是伤痕,却还没有受到严重的内伤。秦龙飞替他推血过宫,他自己也自行运气通关,终于把穴道解开了。但经过这一番折腾,罗浩威亦是有气没力了,穴道虽解,仍然不能行动。
  罗浩威笑道:“秦兄,我的伤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养好,这地方鞑子也恐怕还会再来,我可不能拖累你了。”
  秦龙飞热血上涌,说道:“罗大哥,你和我的师兄是好朋友,如今你受了伤,我若舍你而去,我还能算是一个人吗?你说这样的话,未免看轻我了!”
  罗浩威大为感动,连忙赔了个罪,说道:“敝帮的耿帮主常夸赞令师兄轰天雷的义薄云天,秦大哥,你也真不愧是轰天雷的师弟。”
  秦龙飞激昂慷慨的说了这番说话,心中又不由得暗暗感到惭愧,想道:“要是在半年之前,我才不会做这种‘傻事’呢。”
  罗浩威折了一枝树枝当作拐杖,秦龙飞搀扶着他,走入密林深处,让他歇息一会,自己则去找寻食物。
  运气还算不错,打了两只野兔回来。山中有的是清泉、野果,秦龙飞把水壶盛满,又拾了许多野果。罗浩威是在山上长大的,知道那种野果能食,饱餐之后,精神一振,问秦龙飞道:“听说令师兄半年前曾在大都,如今不知是在何处?”秦龙飞道:“我,我不知道。”罗浩威又再问道:“秦兄,怎的你会来到关外?”
  秦龙飞道:“我是应一位朋友之约,到关外游玩的。唉,但现在我可不想再提她了。”
  罗浩威可不知道他的朋友是个姑娘,心里想道:“他这朋友纵然不是坏人,至少也是一个胆小鬼,他心里定是后悔交了这样一个朋友,故而不愿再提。”
  秦龙飞却是恐怕他打破沙锅问到底,便即转过话题,反问他道:“罗大哥,你怎的不在祁连山,也到这关外来了?”
  罗浩威道:“秦大哥,你是那一天经过山海关的?”
  秦龙飞道:“三天之前。”
  罗浩威笑道:“正好是这一天了,那天你在山海关前,可曾看见一队凉州的士兵护送凉州总管李益寿出关么?”
  秦龙飞道:“李益寿没见着,那队凉州士兵被赶回去,我则是看见了。”
  罗浩威道:“我正是为着要救李益寿才出关的。”
  秦龙飞道:“这么说来,那位和你一起,后来跑掉了的姑娘
  罗浩威道:“窦光枢没有说惜,那位姑娘正是李益寿的女儿。”
  秦龙飞道:“这我可有点弄不明白了,难道窦光枢说的——李益寿和你们青龙帮业已携手,真有其事?”
  罗浩威道:“李益寿还是想要保持他的荣华富贵,继续做金国皇帝所封的凉州总管的,但他的子女,却是我这边的人。”
  秦龙飞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心里想道:“敢情罗浩威是由于却不过那位李姑娘的情面,故而非得冒险救她父亲不可。”
  罗浩威好似知道,继续说道:“我倒不是仅仅为了李姑娘的原故,才来救她父亲。这是我们的龙帮主和耿邦主一致决定要这样做的。凉州是西夏的国土,金国灭了西夏,李益寿当了总管,他手下的官兵还不是全部甘心附敌的。李益寿本人也知道这一点。要是我们能够令他脱出虎口,加上他的儿女和部下的劝告,他也很有可能和我们共同抗金。他的儿子离不开凉州,是以我只能和他女儿来了。”
  秦龙飞不由得又是暗暗叫了一声“惭愧!”想道:“他们的眼光比我远大多了,我总是把事情缠夹到儿女私情上面。却不知他的情形只是和我表面相似而内里不同。”
  罗浩威继续说道:“金国的皇帝以祭陵为名,叫李益寿出关陪祭,他的子女和部下也曾劝告他不可前往,他却不听。”
  秦龙飞道:“这个调虎离山之计,其实是应该容易识破的。”
  罗浩威叹道:“是呀,这都是名利之心太重的原故,以至十分显浅的道理,在他患得患失的心情之下,也是看不清楚了。”说至此处,想起李芷芳死生未卜,更是心痛如绞,说道:“可惜我救不了他,如今不但落在敌人的陷阱,还连累了他的女儿。”
  秦龙飞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罗大哥,如今天大的事,你也只有暂且抛之脑后,先养好了伤再说。”罗浩威叹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唉,就只怕——”秦龙飞道:“咱们隔祸与共,你莫再说客气的话。”罗浩威道:“好,大恩不言谢,但我的伤恐怕不是三两天好得了的,这个——”秦龙飞道: “待我给你找个隐蔽地方养伤。”
  天从人愿,秦龙飞仔细寻找,果然找到了一个山洞,外面荆棘丛生,又有乱石遮注洞口,里面相当宽敞,正是最适宜于养伤的所在。
  但想不到第二日一早,却又是“天有不测风云”了。
  这天一早起来,秦龙飞正想出外找寻食物,忽听得密林深处,隐隐似有人声。
  罗浩威一把拉住了他,说道:“秦大哥,你莫出去!”
  秦龙飞想了一想,说道:“不,我非出去不可。此处虽然隐蔽,但万一给敌人发现,不用打进来,用火攻也可以把咱们熏倒,那岂不是变成了瓮中之鳖?不如由我出去,相机应付。也说不定来的未必就是敌人。”罗浩威久经阵仗,是懂得兵法的,听他说话有理,只好不再阻挠,说道:“好,倘若万一是敌人的话,你跑得了一定要跑,可别顾我!你说过的,留得青山在,不伯没柴烧。跑得一个就是一个。”
  秦龙飞悄悄爬出山洞,攀上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举目遥观,只见西北角有三个人正在从他和颜璧昨日藏身之处,向他现在所在的地方缓缓走来。
  走得近了一些,秦龙飞看清楚了,不由得心头大震。原来当前一人正是那个“盗魁”班老大,不过他已是露出本来面目,穿上戎装,非复从前那副猥琐的模样了。
  跟在班老大后面的两个军官,腰系长剑,手握绳子,都是牵着一条驴子般大的恶狗。
  秦龙飞暗暗叫苦,心里想道:“只一个班老大我就不是他的对手,这可如何是好?但愿罗浩威莫给他们发现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一个军官说道:“据窦光枢所说,郡主并非和那小子一起,咱们倒是可以少了几分顾忌。”
  秦龙飞不禁又吃一惊,想道:“他们说的‘那小子’自必是指我了,但却不知颜璧是那门子的‘郡主’?”
  班老大说道:“话虽如此,但对那姓秦的小子,咱们还是应该稍稍留点情面,最紧要的是活捉那个青龙帮的罗浩威。活的捉不了,死的也要!”
  那军官问道:“要是姓秦这个小子,咱们给他面子,他不要呢?窦光枢就是因为有所顾忌,以致吃了他的大亏的。”
  班老大道:“窦光枢的本领焉能和你们相比,我许你们伤他,这总行了吧?”
  那军官道:“万一失手伤了他呢?那小子本领不弱,性命相搏之际,刀剑上可没长着眼睛。”
  班老大沉吟半晌,说道:“最好莫伤他的性命,迫不得已杀了他,只好由我担当了。”
  那军官喜道:“班总管,得你一力担承,我们可以放心办案了。”
  秦龙飞瞿然一省,心道:“班总管?莫非这个姓班的‘盗魁’,就是完颜长之王府里的总管班建侯?”
  他猜得一点不错,这个“班老大”正是班建侯。说话的这个军官名叫司空涛,另一个军官名叫呼延化,他们是金国御林军中仅次于三大高手——班建侯、翦长春和金光灿——的人物。
  说话之间,这一行三人已是走入密林深处,和秦龙飞藏身那棵大树,距离不到百步之遥。
  呼延化道:“刚才还发现血迹,现在却看不见了。想必是藏在附近,咱们细心寻找。”
  司空涛笑道:“何须咱们寻找?这两条灵獒鼻子最灵,咱们看不见血迹,它们定能嗅觉。你瞧,它们已经是跃跃欲试了!”
  秦龙飞大吃一惊,暗叫“不好”。只见那两个军官已是放开恶狗,那两条狗就象箭一般的向前射出,正是奔向罗浩威养伤那个山洞!
  危机瞬息,不容秦龙飞再作思量。那两条恶狗跑得正急,忽地连声惨叫,跳起一丈多高,扑上秦龙飞藏身那棵大树。可是刚一跳起,脚爪还未抓牢树,两条狗都又跌了下来。几下翻滚,再也爬不起了。
  原来是秦龙飞折下两枝树枝,当作甩手箭用,力贯“箭尖”,两枝“树箭”恰好都是射入了恶狗的咽喉!
  “树箭”杀狗,那两个军官虽然做得到,却也不能不大吃一惊了。司空涛喝道:“是谁这么大胆,敢杀王府灵獒?”
  秦龙飞喝道:“你们凶什么,我还要再杀三条恶狗呢!”
  班建侯哈哈笑道:“原来果然是你这小子,好小子,你的性命捏在我的手里,识相一点,可莫胡乱骂人!喂,我问你,罗浩威藏在那里,快说出来!”
  秦龙飞拚着豁了性命,喝道:“骂你又怎么样,罗浩威早已走了,你们尽管冲着我来!”
  班建侯鼻子一哼,沉声说道:“照我刚才所说的话,对付这个小子!罗浩威我会把他揪出来的!”
  司空涛与呼延化正自给秦龙飞骂得火起,齐声应道:“遵命!”双剑出鞘,俨似银虹暴涨,登时把秦龙飞圈在他们双剑合璧的剑光之下。
  秦龙飞吃了一惊,心道:“这两个家伙的剑术似乎比金光灿还要厉害!”情知只凭霹雳拳已是应付不了,当下只好剑拳兼施,使出平生所学,勇斗强敌。
  秦龙飞一声大喝,剑中夹拳,劈刺出去。只见剑光流散,但霎眼之间,又结成了光网,仍然把秦龙飞罩在当中。秦龙飞不论退向那个方位,都是给两口明晃晃的利剑拦住,倘若不是秦龙飞辅以霹雳掌的功力,早已给他们刺伤了。但饶是如此,秦龙飞的虎口亦已隐隐作痛,青钢剑几乎掌握不牢。
  呼延化笑道:“你这小子本领倒还不错,但要从我们剑下逃走,可是休想!若要活命,赶快求饶!”
  秦龙飞怒道:“放你的屁!”呼延化一声冷笑,剑尖一颤,抖起三朵剑花,秦龙飞不知如何应付,只能以掌攻敌,回剑防身,只听得“嗤”的一声,司空涛一剑刺穿了秦龙飞的衣襟,同样抖起三朵剑花、原来这一招是他们平素练得十分纯熟的巧招,用以攻敌,百不失一。
  班建侯叫道:“莫伤他的性命!”呼延化却在叫道:“可惜,没刺着他的穴道。”这是由于秦龙飞的霹雳掌之功,刚好不时发挥威力,稍稍荡歪司空涛的剑招!
  司空涛冷笑道:“看你这小子还能接得几招?”双剑出招,配合得妙到毫巅,越来越快,严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秦龙飞的剑木几无招架之功,霹雳掌劈将出去,渐渐亦有力不从心之感了。
  原来他们二人在金国御林军中,排名虽在金光灿之下,单打独斗,剑术也还不及金光舢的高明,但他们却是一师所授的同门兄弟,练成的一套“三才剑法”,两人同使,威力却是远在金光灿之上,“高手大会”之时,他们和两个蒙古剑客联手,和武林盟主李思南也能斗到三十招开外的。秦龙飞的本领只能和金光灿打成平手,当然是敌不过他们了。
  班建侯在旁看了一会,放下了心,想道:“百招之内,总有一招,他们能够刺着这小子的穴道,看来是用不着我替他们操心了。”于是便即离场,找寻罗浩威的下落。
  秦龙飞虽然十分吃紧,百忙中也还偷空注意班建侯的去向。只见他游目四顾,终于走到那个山洞的前面,只因荆棘乱石,遮庄洞口,一时尚未发现。
  秦龙飞见他在洞口附近徘徊,知他已经起了疑心,越发吃惊,再一看,只见班建侯弯下腰来,攀着一条荆枝细看。原来那荆棘上沾有一点罗浩威的血渍。
  班建侯大喜道:“一走是躲在这附近了!罗浩威,是好汉子自己走出来!难道还要我亲手将你揪出来吗?”他只道罗浩威是藏在荆棘丛中,尚未知那一片荆棘后面遮住一个山洞。
  秦龙飞又惊又急,呼的一掌劈出,用上萨怒穷所授的毒掌功夫,虽然打不着对方,但首当其冲的呼延化吸进一点腥气,却是不由得心头微凛,不知不觉的侧身闪过一边,秦龙飞一声大喝,从缺口便冲出去!
海上升明月,霞光万物声;青山依旧在,跃试照乾坤.

只看该作者 60楼 发表于: 2007-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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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 林海雪原

  那知这两人合练的一套“三才剑法”绵密非常,呼延化侧身一闪,司空涛立即补上“空门”,剑光匹练也似的卷来,只听得“嗤”的一声,秦龙飞上衣穿了三个窟窿,他只能冲出两步,又给对方的双剑合璧截回来了。这还是由于班建侯曾有吩咐在先,他们非到迫不得已,不敢伤害秦龙飞的性命,否则司空涛刚才这一剑就能把秦龙飞的一条臂膀硬削下来。但虽然如此,秦龙飞的右臂亦已给划开一道浅浅的伤口,鲜血一点点的渗出来,染红了衣袖。
  呼延化冷笑道:“好小子,想用毒掌害我,这是你自己找死!我数到三下,际若还不乖乖的束手就擒,我砍断你的两条臂膀!”
  他口中数着“一——二——”,手里剑招丝毫不缓,和同伴配合得妙到毫巅,数到“二”字,双剑交叉穿插,已是把秦龙飞迫到“死角”,只要双剑一落,秦龙飞的两条臂膊只怕登时就要和身体分家,决非虚声恫吓。
  呼延化喝道:“小子,你要不要性命?”秦龙飞咬着牙根,心里想道:“这是人兽关头,我决不能贪生怕死!”力贯剑尖,拼命招架。对方双剑也用劲压下,秦龙飞的长剑渐渐弯曲。
  司空涛冷笑道:“这小子自己找死,成全他吧!”
  呼延化正要叫出一个“三”字,忽听得有人喝道:“住手!”是个清脆少女的叫声。呼延化吃了一惊,“三”字到了口边,又缩了回去,但却并没“住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个少女已是来到面前,不是别人,正是颜璧。
  颜璧柳眉倒竖,斥道:“好大胆,为何不听我的吩咐,我叫你们退下!”
  司空涛道:“郡主恕罪,我们是奉了王爷之命,这小子
  颜璧怒道:“爹爹面前,有我担当,给我退下!”
  呼延化道:“班总管在这里,郡主,请和班总管说去。班总管,快来,快来!”
  颜璧说了两次,见他们仍是不肯依从自己的吩咐,秦龙飞正在发发可危。当下亦已无暇思索,唰的拔剑出鞘,一招“玉女投梭”,左刺司空涛,右刺呼延化。
  这两人可是不敢和她动手,只好退过一边。但山洞那边,班建侯亦已赶回来了。
  班建侯笑嘻嘻的道:“郡主有何吩咐?”
  颜璧冷笑说道:“不敢当。班大总管,我是向你求情来啦!给我一个面子,这个人让我带走。”
  班建侯道:“这人是‘梁山遗孽’秦虎啸的儿子,又曾偷过‘王府’秘籍,郡主可知道么?”
  颜璧悄声说道:“我不管他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他是我的朋友,我就不能让你们欺负他。”
  班建侯笑道:“郡主言重了。并不是我们特地要难为你的朋友,是王爷吩咐我将他带回去的。”
  颜璧说道:“用不着你们,我把他带回去!”
  班建侯道:“不是我不相信郡主,不过——”
  颜璧怒道:“干脆的说,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班建侯双肩一耸,装出一副为难的神气,说道:“冲着郡主的金面,我拚着受‘王爷’怪罪,可以让你带走贵友。不过你们也得答应我一桩事情,我亦好交差。”
  颜璧说道:“什么事情?”
  班建侯道:“郡主,你能劝得贵友投降大金,我们就放他走!他既然是你的‘好朋友,于理于情,你也该劝他如此做吧!”
  秦龙飞又是伤心,又是愤怒。伤心的是早已存在他的心里令他深深恐惧的猜疑,竟是事实。——颜璧是金国的“郡主”。愤怒的是班建侯要颜璧迫他投降。心里想道:“且看颜璧怎样,要是她竟敢开口劝我,我拚着死在她的剑下,非打她的嘴巴不可。”
  颜璧明知秦龙飞不肯投降,唯有和班建侯硬来。于是柳眉一竖,索性在班建侯面前装作大发“郡主”的脾气,冷笑说道:“我的朋友用不着你管,我要劝他,也用不着说给你听!”
  班建侯道:“他不当众表白,叫我如何交差?”他见秦龙飞没有言语,只道秦龙飞已有点儿心动,便转过去和秦龙飞说道:“秦公子,你是明白人。现在我就只听你一句话了。请你不要让郡主为难!”
  秦龙飞陡地喝道:“放你的屁,我是大汉男儿,岂能投降你们金虏!”
  班建侯怔了一怔,却也并不恼怒,微笑说道:“郡主,你听见了吧?你不肯归顺,我唯有拿他回去了。”
  颜璧喝道:“你要拿他,先把我杀掉!”说翻了脸,挥剑硬冲过去,便要从司空涛和呼延化的剑下抢人。
  班建侯双掌一立,一股柔和的内家真力把颜璧挡了回去。笑道:“郡主好剑法,我给你喂招!”
  颜璧唰唰唰连环三剑,不是给班建侯的掌力震歪剑点,就是给他的衣袖卷着剑尖引过一边。
  颜碧大怒喝道:“班建侯,你好大的胆子,连我也欺负了!”
  班建侯笑道:“我是伺候郡主练剑啊,手指也没沾着你的衣角,怎能说是欺负你呢?”
  颜璧又气又恼,说道:“你是欺负我,你是欺负我!好,我不要性命了,你不放他,我死在你的跟前!”
  班建侯吃了一惊,想道:“她用自杀来威胁我,这可是有点难以对付了。”虽然他不相信颜璧真会自杀,可也不能不有几分顾忌。
  颜璧装模作样的又再嚷道:“你放不放他,我数到一个三字,你若——”
  班建侯道:“且慢!”
  颜璧心中一喜,说道:“怎么样?班总管,你还是买我这个人情吧。”
  班建侯道:“好,我可以让你把他带走,也不要他投降,但祁连山的匪头罗浩威他要交给我!”
  颜璧说道:“昨天我也在这里的,我见到那个姓罗的已经走了,并不是和他一起,你怎能硬迫他交人。秦大哥,不必理他,咱们走!”
  秦龙飞知道他若一走,罗浩威始终会给敌人发现。当下喝道:“你们都给我滚,我要走我自己会走,用不着谁人劝我!”
  班建侯哈哈笑道:“郡主你瞧,你给他求情,他还不领你的情呢!”
  颜璧心中气苦,可又不能舍了秦龙飞而去,只好故技重演,又吓一吓班建侯,说道:“你们都给我走,否则否则——”话犹未了,只觉一股无形的劲力,从四面八方向她挤来。
  颜璧呼吸不舒,胸口的“璇玑穴”,肋下的“愈气穴”,小腹的“丹田穴”三处隐隐发麻,内力根本就使不出来。莫说不能自断经脉,即使用剑自杀,只怕也不能刺进自己的身体。何况她只是想吓一吓班建侯的,并不是真的想自杀。
  颜璧给他弄得啼笑皆非,张口骂道:“班总管,你,你这样作、作一”“作弄我”这几个字尚未吐出,班建侯的掌风已扑面而来,话也说不出口了。
  班建侯笑道:“郡主,你的剑法精进许多了,对,这一招使得慢一点,伺机反击,更切实用。不过这一招却似乎还可以变化,你先使玄鸟划砂,跟着再来这招返噗归真吧。”好象教她练剑的教师爷,絮絮不休指点她的招数。
  那边厢秦龙飞在司空涛和呼延双剑合璧的猛攻之下,不过三十招,重又陷于困境,比起刚才,凶险更甚。
  颜璧又是气恼,又是担惊,正想扔掉长剑,料班建侯也不敢打她,索性和他撒泼。忽听得一声长啸,有人叫道:“那边不是秦大哥吗?”
  不待秦龙飞回答,两条人影,捷如飞鸟,已是声到人到。颜璧一看。又喜又惊,来的是一对青年男女,男的是耿电,女的是杨浣青。他们一到,首先看见的是班建侯和颜璧。
  杨浣青一看颜璧在和班建侯拚斗,又不象真的拚斗样子,不由得莫名其妙,喝道:“完颜璧,你这小妖女耍什么鬼?吃我一鞭!”
  原来这个对秦,龙飞自称“颜璧”的少女,即是完颜长之的女儿“完颜璧”。她把覆姓“完颜”去掉一个“完”,倒像是汉人的单姓了。
  耿电眼快,已经认出在那边遭受围攻的确是秦龙飞了,拔剑出鞘,连忙疾跑过去。班建侯双掌一立,喝道:“你就是闪电手耿电吗?哼,给我站住!”
  闪电之间,耿电已是刷刷刷的接连攻了三招,可是班建侯的掌力雄浑非常,双掌使开,竟似在耿电面前筑起一面无形的墙璧,急切之间,耿电竟是冲不过去。
  班建侯移开掌力对付耿电,完颜璧如释重负,杨浣青一鞭打下,完颜璧喝道:“你不长眼睛吗?青红皂白都分不清楚!”
  杨浣青怔了一怔,心里想道:“怎的她这样说,难道她竟然是秦大哥的帮手不成?”耿电叫道:“青妹,别理这个妖女,由她去吧!”他和班建侯搏斗,一个是功力深湛,一个出招如电,急切之间,谁也胜不了对方,但耿电给他拦住去路,没法闯过去助秦飞龙一臂之力,却是不由得心急如焚了。
  杨浣青瞿然一省,心道:“不错,救秦龙飞要紧!”她的鞭法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心念一动,银丝软鞭倏的便转了弯、向着班建侯霍地卷来,鞭梢严似毒蛇吐信,指向他的要害穴道。
  班建侯吃了一惊,想道:“这小魔女果然名不虚传,鞭法如此古怪。”原来她的真实本领虽然是比不上耿电,更比不上班建侯,但她使的这路鞭法,却是武林天骄别出心裁所创,能用鞭梢戳刺穴,专破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气功。是以班建侯对她也不能不有几分顾忌。
  完颜璧脱出困境,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悲伤。欢喜的是来了耿电和杨浣青,他们的本领,完颜璧是见识过的,他们联手,料想胜得了班建侯,救得了秦龙飞;但这两个人知道她的身份,过后必然会给秦龙飞知道,秦龙飞会原谅她吗?想到今后恐怕再也不能和秦龙飞见面,心中无限悲伤。朝他看了一眼,掩面飞奔。她这一走,班建侯倒是松了口气。
  不过,班建侯放下了心中一块石头,所受的敌方压力却加重了。耿电疾攻数招,班建侯遮拦不住,耿电捷如飞鸟一般便即从他身旁掠过。
  秦龙飞面色苍白,恍似风中之烛,摇摇晃晃。呼延化一招“铁锁横江”,横剑拍下,压着他的剑背,司空涛唰的一剑刺出,喝道:“给我倒下!”
  耿电来的正是时候,司空涛忽觉背后金刃剪风之声,已是来不及回剑招架。”饶是他应变得快,呼延化又和他配合得十分恰当,也是不能不吃亏了。
  呼延化变招救友,司空涛身形一侧,陀螺般转了个圈,刚要反手出招,耿电运剑如风,喝一声“着!”呼延化手腕中剑,兵刃落地。司空涛剑招方出,只觉寒光疾闪,耀眼生撷,突然间只觉一片冰凉,随着痛彻心肺。左手的五支指头已给耿电削掉。
  他们那一套配合得非常精妙的“三才剑法”想不到还未能真正施展,就给耿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各个击破。呼延化兵刃坠地,幸而没有受伤,早已撒腿跑了。司空涛五指被削,痛彻心肺,好象野兽般的狂曝,跑得更是唯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耿电无暇追敌,忙向秦龙飞问道:“祁连山青龙帮的首领罗浩威你知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此山中?”
  秦龙飞脱出险境,不知怎的,却是木然毫无表情。耿电吃了一惊,说道:“你怎么啦?”秦龙飞呆了一呆,好似清醒了几分,说道:“你,你是问罗大哥?”耿电道:“不错罗大哥在那儿,你知不知道?”秦龙飞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虽然出乎耿电意料之外,但也只道他是由于在剧战之后,心力交疲所至,并不十分奇怪。他那知道秦龙飞此际心上所受的创伤,比起敌人身上所受的创伤还更厉害。
  秦龙飞定了定神,刚要回答,忽听得罗浩威的声音叫道:“我在这儿,班建侯,你来吧!”
  罗浩威并不是知道耿电来寻找他才出来的。原来班建侯刚才在洞口大声呼喝,早已把他惊醒。他伏地听声,听到的只是班建侯逼迫秦龙飞要秦龙飞把他交出来。他咬了咬牙,心里想道:“我可不能连累了秦龙飞!”
  于是握着长刀当作拐杖,尽了自己所能,一步一步走出来。在他走出来的时候,尚未知道耿杨二人已经来到的。出了洞口,方知外面的形势已经完全变了。
  班建侯给杨浣青缠住,一时之间,胜她不了,但还是颇占上风。呼延化司空涛负伤而逃,他自忖独力难支,正在吃惊之际,忽听得罗浩威的叫声,心头一喜,忙把杨浣青抛开,喝道:“对,姓罗的,你是好汉子,好汉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跟我投案吧!”只盼能够把受伤的罗浩威抓住,便可挽回败局。
  杨浣青呼的一鞭扫去,班建侯迈开大步飞跑,根本不理,杨浣青一鞭打着他的背脊,竟给他的护体内功反弹开去。说时迟,那时快,班建侯正是抢先冲到洞口,杨浣青落后两步。班建侯哈哈大笑,张开蒲扇般的大手,便向罗浩威抓下。
  班建侯以为罗浩威身受重伤,无力抵抗,要捉他还不是手到拿来的。那知一抓之下,陡地刀光疾闪,要不是班建侯缩手的快,五支指头几乎给罗浩威快刀削掉。原来罗浩威伤得虽然很重,这一刀的出手之快,却是还胜平时。
  班建侯也的确不愧是金国御林军中的第一高手,出招收发随心,在冷不及防的情况之下闪过刀锋,中指一弹,铮的一声,就把罗浩威的长刀弹得脱手飞了出去。
  罗浩威这一刀是拚了性命的,气力不加,“卜通”便倒。在地上翻了个身,班建侯蒲扇般的大手又抓下来了,冷笑说道:“看你这次还能逃出我的掌心!”
  说时迟,那时快,杨浣青已是如影随形,跟踪追到。这次她学了乖,鞭风呼响,霍地卷来,缠绕班建侯的双足。班建侯闭了穴道,仗着内功精湛,不怕鞭打,但却不能不怕给她的软鞭缠着双脚。百忙中只好回过身来,觑准鞭梢,一脚踏下。杨浣青的软鞭活似灵蛇,倏的从他的脚底抽了回去。笑道:“班建侯,你我胜负未分,为何就要跑了?莫非你是甘心认输了么?”
  班建侯反手一掌,荡开杨浣青的软鞭,回头再抓罗浩威之时,已是迟了一步。
  耿电及时来到,冷冷说道:“我再领教你的高招!”左手多了一把折扇。折扇一张,朝着班建侯面门一拨,右手的长剑从扇底穿出,刺向他左肋的愈气穴。
  班建侯怒道:“你敢戏弄于我!”掌力震歪剑尖,迎着折扇便抓。他练的“鹰爪功”有开碑裂石之能,心想这把折扇即使是铁片做,也能将它撕破。
  耿电喝道:“来得好!”“闪电手”果然名不虚传,折扇倏合,锋利的扇边削他手指。班建侯一个“移形换位”,挥袖卷他折扇。耿电欺身直进,折扇又指到了他右边的愈气穴。
  耿电剑扇兼施,左手把折扇倏张倏合,张开来当作五行剑使,合上了可作判官笔用,尤其难以应付。何况还有一个鞭法使得奇诡莫测的杨浣青助他?两人联手和班建侯再度交锋,饶是班建侯武艺高强,也给他们攻得有点手忙脚乱!班建侯情知讨不了便宜,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剧斗中杨浣青一招“玉女投梭”,软鞭抖得笔直,打向班建侯小腹的“丹田穴”。明知打不着他,乃是用来辅助耿电的攻势的。
  班建侯吞胸吸腹,竟然不予理会,杨浣青怕他掌力厉害,不敢太过迫近,鞭梢指到了他的“丹田穴”,只差半寸。班建侯一声大喝,荡开耿电的摺扇,立即冲破一个缺口,哼了一声,作势便向杨浣青抓下。
  杨浣青虽然明知打不着他,却也想不到他竟敢如此大胆,居然毫不理会自己的软鞭,在那瞬息之间,全力对付耿电。幸亏她的身法轻灵,见他扑来,一个“移形换位”,刚好避开。班建侯哈哈大笑,喝道:“罗浩威,看你还能逃出我的掌心?”
  耿电见他冲破缺口,大吃一惊,只道他是故技重施,又要去抓罗浩咸作为人质,慌忙使出绝顶轻功,飞身一掠,几个起伏,到了罗浩威身边。杨浣青叫道:“不好,给这老贼跑了!”原来班建侯用的乃是声东击西之计。他孤掌难鸣,如何还敢恋战,侍到耿扬二人省觉之时,他已是逃之夭夭了。
  耿电说道:“好在罗三哥平安无事,穷寇莫追,由他去吧。”
  罗浩威道:“多谢帮主赶来救我。”耿电笑道:“你怎么和我客气起来了?咱们是兄弟,用得着多谢么?我来迟了,倒是应该向你抱歉呢。你的伤怎么样?”
  罗浩威道:“受了点伤,也没什么紧要。那天幸亏得这位秦少侠拔刀相肋,这位秦少侠是轰天雷凌大哥的师弟。”
  耿电说道:“我已经知道了。对,说到多谢,咱们是应该多谢他呢。”
  罗浩威道:“他怎么样,没事吧?”他刚刚爬起身,还未来得及过去和秦龙飞相会。
  耿电说道:“他在那边,没什么事。”话犹来了,忽听得“咕冬”一声,秦龙飞已在那边跌倒。
  耿电连忙过去将他扶起,小心察看,却不见他身上受伤,当下给他推血过宫,过了约半支香的时刻,秦龙飞醒了转来。此时杨浣青搀扶着罗浩威,亦已来到了他的身边。
  秦龙飞一片茫然的神气,张开失了光彩的眼睛,说道:“刚才那个给你们打跑的女子,她是复姓完颜的吗?”
  杨浣青想不到他一开口就问这件事情,怔了一怔,说道:“不错,你还不知道她是谁吗?”
  秦龙飞茫然说道:“不知。”
  杨浣青道:“她是金国的皇叔完颜长之的女儿。”
  罗浩威吃了一惊问道:“你们说的可是统领金国御林军的完颜长之?”杨浣青道:“正是。”罗浩威诧道:“完颜长之的女儿刚才也在这里吗?”他从山洞出来的时候,完颜璧已经跑掉,是以他没看见。
  杨浣青说道:“是呀,我也觉得奇怪。刚才他和班建侯拚斗,我还以为他们是在戏耍呢。”说至此处,看了秦龙飞一眼,微微一笑,接着说道,“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不是戏耍。”
  秦龙飞心乱如麻,对周围的一切,恍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想道:“她的身份,其实我是应该早就知道的。”其实他虽然听得班建侯把完颜璧称为“郡主”,但可还不敢猜想她竟然是完颜长之的女儿。
  罗浩威想起昨日之事,恍然大悟,说道:“秦兄,你昨天找的那位朋友,敢情就是、就是——”
  秦龙飞叹了口气,说道:“别提她了,完颜长之的女儿怎能还是我的朋友?”
  杨浣青七窍玲珑,早已猜到了其中原委,心里想道:“原来他们的情形又是和黑旋风云中燕这一对相同。”当下笑道:“说起完颜长之的女儿,我倒是曾经在她父亲的‘王府’里和她打过一架呢。我可真没有想道原来她也是向着、向着咱们的。我还骂她‘妖女’,可也真是委屈她了。”她本来想说完颜璧向着秦龙飞的,但见秦龙飞神色凄枪,恐怕直白说了出来,更会触动他心里的创伤:是以改口说是“向着咱们”。
  秦龙飞却在心里想道:“她要是真的向着‘咱们’,那倒好了。但恐怕她只是为了我的原故,方始不惜和班建侯翻脸的。”想起昨日完颜璧一再苦劝他“不要多管闲事”的事情,心中不禁苦笑。但随即想道:“即使只是为了我的原故,她敢挺身而出和班建侯作对,那也是很不错了。最少也已经比半年前的我好得多!”
  杨浣青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恐怕他经受不起刺激,于是转过话题,说道:“罗三哥,李姑娘怎么样了?”
  罗浩威道:“那夭我们遇上追兵,在混战中失散了。”
  杨浣青道:“三哥,你别难过。安心养好了伤,咱们同去找她。”
  罗浩威苦笑道:“我的伤倒没什么,只是流了。点血,身子虚弱,恐怕不是三天五日所能复原。耿大哥,你们可别因我误了大事。”
  耿电说道:“我这次跑来关外,最大的事情就是接应你们,希望你们和李益寿能够平安国到凉州。”
  罗浩威大为感动,说道:“帮主,我办事不力,愧对本帮。如今非但帮不了你的忙,反而变成你的包袱——”
  耿电说道:“三哥,你别心焦,你会很快好的,我送你一件礼品。”
  罗浩威不觉愕然,不解耿电何以突然要送他礼物。正想发问,耿电已是把那“礼物”拿出来了。
  “礼物”放在一个锦盒之中,原来是一枝人参。
  罗浩威自小在山间长大,也曾采过山参,是个识货之人。一见之下,吃了一惊,说道:“这是上好的成形老山参,有钱也没地方买的,耿大哥,你从何处得来?”
  耿电笑道:“我这是借花献佛。”
  杨浣青说道:“这枝人参本来是李益寿准备送给完颜长之的礼物,这次他被鞑子皇帝招去陪同‘祭陵’,料想在‘祭陵’之时,当可见到完颜长之。”
  罗浩威道:“既然如此,怎么又会落到你们手中?”
  耿电说道:“李益寿不单准备给完颜长之送礼,还有许多礼物准备送给鞑子皇帝的权臣和太监,这些礼物是他随从拿的。那天山海关的鞑子总兵只许他一人出关,其他人都给赶了回去,连同那随从在内。那随从一气之下,礼物也就不拿出来,索性带回凉州去了。”
  罗浩威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你在路上曾经遇上他们。”
  耿电说道:“他们被赶回来的第二天我们就碰上了。所以我才知道我们替李益寿担心的事情,果然是不幸而言中了。”原来他正是因为放心不下,故此才把帮主的职权交还给老帮主龙沧波,自己和杨浣青赶来关外接应他们的。
  杨浣青笑道:“我们只拿了这件礼物,这样珍贵的山参,给你吃总好过让完颜长之糟蹋吧。”
  罗浩威道:“我用不了这许多。这种老山参功能固本培元,秦大哥,我和你分服它吧。”秦龙飞待要推辞,罗浩威道:“你救了我的性命,咱们生死都可与共,一支人参算得什么?你若不要,我也不要!”秦龙飞推辞不掉,只好接受。
  成形老山参的功力果然非同凡响,罗浩威调养两天,武功虽未完全恢复,精神已是一如平时。
  罗浩威道:“这两天侥幸没有敌人来搜,但班建侯锻羽而归,定然不肯甘心,他邀了高手只怕还会再来的。我已经可以走动了,咱们这就走吧。”
  杨浣青道:“只不知何处可以打听车姑娘的下落。”
  罗浩威低下了头,似乎在想什么,却没说话。
  秦龙飞道:“她的爹爹被金主骗去陪同‘祭陵’,那天她倘若能够脱险的话,恐怕会不借再冒一次险去找爹爹的。”
  耿电说道:“这我知道。但不知金国的‘皇陵’是在何处?”
  秦龙飞道:“听说是在长白山下,到了那儿再找。”他的“听说”是从完颜璧那儿听来的,虽然完颜璧并非告诉他“皇陵”所在,但她曾要秦龙飞陪她去‘逛”长白山,以秦龙飞的聪明,把两件事情联起来想,当然是猜得中了。
  罗浩威道:“以芷芳倔强的性格,我想她是会冒这个险的。但我却不想大家也都陪我去冒这个危险。”原来秦龙飞所说的话他早已想到,就是为了这个原故,所以没说出来。
  耿电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三哥,咱们青龙帮早已把李姑娘当作自己人,你这样说实是不该!”当下一行人便即登程,朝长白山而去。此行将要深入“虎穴”,大家的心情都是不免有点紧张,尤以秦龙飞更为兴奋。
  这两天来,他的口里虽然不说,心中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颜璧”。
  想起她的柔情,想起她对自己的维护,也想起她是完颜长之的女儿。他之所以提议到长白山去找李芷芳,其实也正是为了他自己希望能够见到“颜璧”的。想见意中人的心情他和罗浩威都是一样,不过罗浩威的希望却似乎更属渺茫,李芷芳那天是否已经脱险,可还是未知之数呢!
  “长白山西面,有两座高插云霄的山峰,一名玉笔,一名天柱,两峰夹持,如同门户。两峰之间,是一片连绵的林海。
  说是“林海”,丝毫也不夸张。虽然只是长白山的一小部分,虽然是木叶摇落的冬天。但在稠密的森林里,极目远眺,还是看不到尽头。即使是在晴天,密林深处,也看不到阳光。看到的尽是树木,红松、黄花松、白松、白榨树……
  漫天飞雪,朔风怒啸,林海涛生。此时已是午夜时分,在这长白山的林区,却有一个少年冲风冒雾,独自前行。
  虽然是在夜晚,却并非漆黑一团,.反而好象比白天还要明亮。那是因为大雪过后,林海里尽是玉树琼花,光秃秃的树枝都变成了银柱了。更加上山顶上长年的积雪,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这少年抖落身上的雪花,微微一噫,自言自语道:“想不到不久之前,我刚从炎热的‘瀚海’踏过,如今又踏进这酷寒的林海来了,时光如矢,相隔才不过半年。”
  这少年是黑旋风。他已经到蒙古走了一趟,如今又到长白山来的。
  他本来是在蒙古长大的,自纨父母双亡,收养他的义父前几年也已死了。他这次回去,虽然是回到自己的第二故乡,但已经找不到一个亲人了。
  不过,虽然找不到亲人,故乡却也还有他的童年游伴。
  他先到和林,根本打听不到云中燕的消息。没多久,就给蒙古的武士发现他的行藏,他是从和林逃出去的。
  跟着回到故乡,巧遇一个回乡的童年游伴,他这朋友是蒙古人,在拖雷的“神鹰营”当兵的,“神鹰营”是拖雷的“亲军”。他为了就要跟随拖雷出发,远行之前,告假几天,回乡省亲。黑旋风从这位朋友的口中,方始知道明慧公主也要和拖雷一起,前往长白山的消息。但云中燕的消息,他的朋友还是不知。
  不过,得到了这个消息,也可以据理推测了。
  明慧公主和云中燕的关系既是姑侄,又是师徒,这是黑旋风早就知道的。
  黑旋风心里想道:“她给押回和林,十九是交给明慧公主看管。明慧公主最疼她,这次到长白山去作金国的国宾,想必也会带她同行吧?”
  就是怀着这样一个希望,黑旋风又涉流沙,过草原,探林海,从火热的大戈璧,来到了奇寒的长白山。
  在这绵亘数百里的长白山中,在这一望无际的林海里,他倒是不怕给人发现,在林海里什么地方都可藏身。他怕的是寻不着心上人。
  山上的兵营隐隐可见,他还没有接近金国的“皇陵”禁区,早已发现有巡逻的士卒了。什么地方驻扎的是金国的军队,什么地方有蒙古的兵营,他恨本无从得知。
  他的猜想是否事实先且不说,即使所料不差,云中燕当真是跟随她的姑姑明慧公主来到了长白山,只怕也是无缘“巧遇”。
  “巧遇”?不错,在目前这种情形之下,他唯一的希望就只能是“碰巧”遇上云中燕了。难道他还能去搜查每个兵营么?但这样的“巧遇”,又是何其渺茫!
  雪花飘在他的脸上,黑旋风抹一抹脸、感到一片清凉,不觉心头苦笑:“几个月前,我还在炎热的大戈璧,那时求一滴水电不可得。唉,但愿上苍怜念我一片痴心,让我得到这个‘巧遇’。”
  “我已经白走一趟和林,万里奔波,毫无所得。这次总不该又是白走一趟吧?世事变化难料,说不走会有这个“巧遇”的。在大戈璧里最炎热的那天,我以为我会渴死了,后来不也是碰上一桩我所意想不到的事情吗?我救了人,人家也救了我。”黑旋风心里想道。
  半年前的蒙古之行,他本来准备遭遇许多惊险的。结果却是甚为平淡。当他在和林知道无法找到云中燕而感到绝望之时,蒙古武士已经发现他的行踪想要缉拿他的风声,也已传到他的耳朵,他及时逃出和林。只能说是有点“有惊无险”。真正碰上的惊险之时,是在归途横过大戈璧之时。在和林没有和蒙古武士交上手,在大戈璧却有了一场大厮杀。
  想起那天酷热的难受,黑旋风不禁犹有余悸。
  漠漠黄砂,骄阳似火,在那大戈璧里,大地都好象喘不过气来,一切都静止了,没有静止的只有流沙。狂风起处,流沙四散,严若惊涛。溅在脸上手上,炽热得有如火炙。
  由于给流沙所阻,耽搁了两天行程,他水囊里的水早已喝得干干净净。而在这寸草不生的沙漠里,那里去寻找一滴甘泉?
  嘴里在冒烟,眼睛在冒火。“再找不到水源,只怕我要在这沙漠渴死了。”正当他热得极为难受的时候,忽听得金铁交鸣和婴孩哭声。
  黑旋风吃了一惊,把眼望去,只见一个背着孩子的妇人,正在破人追逐,已经陷入包围了。围攻她的武士,竟有六七人之多。
  激起了义侠心肠,黑旋风精神陡振,顿时忘记了酷热的煎熬,立即便跑过去拔剑相助。
  那中年妇人武功之高,大大出乎黑旋风意料之外。她用的是一对柳叶刀,刀法之快,快得难以形容。有个蒙古武士欺近她的身前,给她一刀砍伤。要不是她背着孩子,那几个本领虽然亦非泛泛的蒙古武士恐怕早已给她杀败。
  好在那些蒙古武士顾忌她刀法的狠快,有一个受了伤,其他的人就不敢太过迫近。但她背着的小孩受了惊吓,却是不禁嚎啕大哭了。
  那中年妇人喝道:“你们要不要脸,一大帮人欺侮孩子!”
  黑旋风向她跑过去的时候,那些武士正在劝她投降。为首的一个说道:“你要保存孩子的生命,只有乖乖跟我们回和林去。”
  妇人斥道:“大丈夫头可断膝不可屈,我虽属女流,远胜于你们这些鼠辈!”说罢敌人,双刀交于一手,抚拍孩子:“乖乖,别哭,别哭。你爹是响当当的好汉子,你可不能给爹丢脸!”一手抚拍孩子,说话之间,又砍伤了一个武士,双手这才分开执刀。
  黑旋风热血上涌,虽然仍在苦热之中,这一战竟是平时显精神,和那妇人联手,终于把一群蒙古武士打败了。
  在这群武士跑得干干净净之后,黑旋风再也支持不住,晕倒地上。好一会子,迷糊中忽觉一片清凉,这才悠悠醒转。
  睁眼一看,只见那背着孩子的妇人站在他的面前,吁了口气,说道:“好,你醒来啦。恩公,你放心,你并没受什么伤,只是疲劳过度所致,喝过点水,歇歇就会好的。请问恩公高姓大名。”
  黑旋风心里明白,是那妇人把水给他喝下,他才醒转的。但虽然醒转,精神还未恢复。黑旋风低声说道:“切莫这样说,同道中人,理宜患难相助。恩公二字,我可担当不起。我姓风,名叫天扬。”
  那妇人道:“风天扬?江湖上绰号黑旋风的少年英雄不是你?
  黑旋风道:“我是有这么一个绰号,可不配称作什么英雄?”
  那妇人道:“好,大恩不言报。我有急事,得先走了。这一皮囊水留给你。”
  全靠那妇人留给他的一大皮囊食水,黑旋风才能赖以活命,走出沙漠。
  但可惜的是,他当时未来得及问那妇人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丈夫是谁。现在他在大雪纷飞的长白山中,想起那天的事情,犹自感到遗憾:“怪不得以师父那么高的武功,他也非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老话,就以那个妇人而论,他的本领已经胜过我了。本领好还在其次,她那天的气概,当真不愧是中帼须眉,她的丈夫,想必更是英雄了得。可惜不知道他们夫妇是谁。”
  忽地心念一动,不知怎的,就联想到云中燕的身上来。“燕妹那次是为了帮我们脱险,才甘心自己受苦,让木华黎‘送,她回国的,她也不愧是女中丈夫。嗯,说不定她会知道那个妇人。”为什么有这个联想呢?因为“那妇人背着孩子从蒙古回来,途中遭遇蒙古武士的袭击,当然她去蒙古必定是有所为而去的了。而她的‘所为’也必然是对蒙古不利的了。但她一个人还带着婴孩,竞敢深入虎穴,她在和林想必也应该有她认为可以缓急相助的人。在和林,只有明慧公主与汉人的侠义道有点关系,而云中燕则是明慧公主最相信得过的侄女。”是以除非她在和林没有相识的人,有的活必然是明慧公主。假如明慧公主知道她,云中燕也就可能知道她了。”
  “可惜,我也不知会不会再有那么一个‘巧遇’,让我遇上燕妹,以释我心里的疑团?”想至此处,黑旋风不觉苦笑了。
  怀着渺茫的希望,黑旋风惘惘前行。大雪已经停止下了,地上一片银白,忽听得身旁的乱草丛中似有声响,好象什么东西移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出来。但黑旋风的听觉特别灵敏,还是听见了。
  黑旋风吃了一惊,飞身一闪,只道草丛里藏有敌人。只见一条丈许长,茶杯口般粗大的乌蛇窜了出来,从他身边游过,转瞬不见。
  黑旋风哑然失笑:“我倒给你吓了一跳,却原来你比我还要胆小。”
  原来长白山中出产的这种乌蛇形相凶恶,胆子却是极小,见人就跑,土人最喜欢打这种蛇,打死了剥它的皮用来制作胡琴。
  黑旋风知道这种蛇的特性,跟着又听到草丛里游动声响,也就不以为意,那知倏地脑后风生,这次窜出来的可不是蛇而是人了。
  在间不容发之际,黑旋风沉肩坐马,反手一勾。双掌相交,黑旋风虽然抓着那人的右臂,却给那人顺势一转,反而将他推开。一股反震之力;震得黑旋风打了一个盘旋,几乎立足不稳。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如影随形的跟踪扑到,黑旋风亦已回过头来,只见站在面前的是个金兵,相貌奇丑,脸上两道交叉十字的刀疤。他似乎也想不到黑旋风竟有如此高强的武功,噫了一声。原来他是躲在草丛里见着那条乌蛇,那条乌蛇给他吓走。乌蛇惊动了黑旋风,他恐怕已给黑旋风发觉,是以先下手为强。
  一个穿着普通“号衣”(军装)的金国兵士,本领如此高强,黑旋风更是惊异了。他情知掌力未必比得过那人,当下一转过身,唰的拔剑便刺。
  那人哼了一声,说道:“你会使剑,难道我就不会。哼,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黑旋风一口气攻出七剑,那人还了六招。黑旋风出剑较快,那人功力较深,双方堪堪打成平手。
  黑旋风恐怕续有金兵来到,想要逃跑。可是两人本领旗鼓相当,急切之间却是摆脱不开那人的缠斗,黑旋风只好行险求胜,欺身进搏。急发三招,这三招乃是他的师父屠百城所创的独门剑法,变化奇诡,每一招都是从那人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
  黑旋风这连环三招似乎颇出那人意料之外,那人噫了一声,剑飞兼施,以雄浑之极的掌力震歪黑旋风的剑点,化解了他的攻势。跟着也是连环三招反击。这三招剑法一气呵成,那是大开大阖的路子,深得上乘武学中“重、拙、大”的三字诀神髓。黑旋风施展平生所学,堪堪抵挡得住。这一来,两人心里都是不禁暗暗称奇。
  那人暗自想道:“奇怪,这个蒙古鞑子的剑法怎的倒是好象有点象屠家的独门剑法?”原来这个人十多年前曾经和屠百城的儿子屠龙交过手,和屠百城的女儿屠凤也是相识的,是以依稀还记得屠家剑法。由于黑旋风着的是蒙古人的服装,他还以为黑旋风是“蒙古鞑子”。不过黑旋风此际的剑法可比屠龙当年的剑法高明得多,他是屠百城的“关门弟子”,屠百城晚年所创的剑法出神入化,全部传了给他。故此那人虽然心有所疑,却还不敢猜想这个“蒙古鞑子”竟然会是屠百城的弟子。
  黑旋风也是不禁满腹疑团,想道:“这人的剑法好象是少林寺正宗的达摩剑法,奇怪,少林派怎会收个女真鞑子为徒?”
  不过由于大家都感到自己身处险境,生怕对方招来援兵,是以准也不敢梢有松懈,力求速战速决。在这样的情势底下,当然他门也就没有余暇去从容询问对方了。
  辗转攻拒,不过片刻,双方又斗了数十招,仍然难分胜负。黑旋风稍处下风,不过在剑法上却是丝毫也没吃亏。
  那人虽然处在上风,心里的焦躁却比黑旋风尤甚。他暗自思忖:“要胜这蒙古鞑子,恐非千招以上莫办,说不得只好请师兄来助我一臂之力了。”主意打定,发出一声长啸。
  黑旋风料想他这啸声乃是呼援,不由得也是大为着急,正想施展两败俱伤的剑法与那人一拼的时候,果然便听得马蹄之声有如暴风骤雨,敌人来了。
  那人变了面色,横剑一封,把黑旋风迫退两步,自己也跳过一边,喝道:“好,你们来吧,我杀得一个能够本,杀得两个就有利钱!”
  黑旋风听了这话,不觉一怔。心里想道:“难道来的不是金兵或蒙古兵么?怎的他会这样说呢?”心念未已,只见三骑骏马已经来到,那三个骑士也都跳下马背,向他们攻来了。
海上升明月,霞光万物声;青山依旧在,跃试照乾坤.

只看该作者 61楼 发表于: 2007-08-28
第六十回 深入虎穴

  这三个人黑旋风全都认识。
  为首的是完颜长之的“王府总管”班建侯。其余两个人是在“高手大会”中“亮过相”的蒙古剑客呼韩邪和巴真。不过由于黑旋风改了装束,脸部也经过化装,在黑夜的树林里,虽然有积雪的光辉,这三个人在急切之间,却是认不出他了。
  班建侯看见那人是金国的军官打扮,颇为诧异,便即走上前去,喝道:“你是那一营的,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不听命令,私自和蒙古客人打架?”原来金国为了讨好蒙古,完颜长之也想巴结拖雷,是以早就曾经告诫过部下,必须优礼蒙古客人,避免争执,斗殴那是更不容许的了。甚至规定:蒙古人骂他们,他门不许还口;蒙古人打他们,他们也不许还手。
  呼韩邪与巴真看见黑旋风作蒙古人的打扮,也是大为诧异,心想:“这人的本领很是不错,决不能只是一个小兵。但拖雷元帅手下的武士我们都是认识的,这个人却是谁呢?”于是也就跑上去盘问他,当然说的都是蒙古话了。
  这一来黑旋风和那个人登时恍然大悟,黑旋风心里想道:“原来他是和我一样,为了偷进长白山,所以才扮作鞑子的。”
  盘问之下,黑旋风和那个人自是露出了马脚了,那人先下手为强,喝道:“完颜长之害怕蒙古人,老子我可是不怕!”喝声中剑掌兼施,掌击顶门,剑刺小腹。
  这一招剑掌兼施,用得狠辣之极。但班建侯岂是易与之辈,一个“跨虎登山”,双掌一圈,把那人的掌力卸去。横掌如刀进招斩他臂弯,那人剑锋一转,唰的从班建侯意想不到的方位刺到,饶是班建侯应付得宜,“嗤”的一声轻响,衣裳也给那人的剑尖戮破一孔,但那人刚猛之极的掌力给班建侯以上乘的内功 “卸”过一边,却是立足不稳,不由得在原地打了一个盘旋才能稳注身形。这见面一招,双方各自吃了一点亏,算是打月平手。
  班建侯喝道:“好大胆的小子,竟敢冒充我门大金国的军官!”
  巴真与呼韩邪也在同时喝道:“好大胆的小子,竟敢冒充我们蒙古武士!”原来他们和黑旋风也在开始交手了。黑旋风以一敌二,可比那个人应付班建侯还更艰难。
  巴真与呼韩邪是蒙古有名的剑客,他们练成的一套“龙形一字剑”,威力甚强,两柄长剑,联成一道剑光,发招攻敌,俨如雷轰电击,这两个人在那次高手大会之中,虽然败在李思南剑下,但联手来斗黑旋风,却是占得上风。这是由于一来黑旋风的功力当然还比不上武林盟主李思南,二来他又不如李思南之识得 “龙形一字剑”的破法,是以他虽然竭力全力与对方抢攻,仍是不免稍处下风,只觉对方的“龙形一字剑”似乎无懈可击。
  班建侯在另一边和那人恶斗,恶斗之中,依然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见了黑旋风的身法剑法,不由得吃了一惊,喝道:“兀那小子,原来你是黑旋风!”
  黑旋风喝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黑旋风又怎么样?”
  和班建侯交手的那个人“啊呀”一声叫了起来:“原来你是黑旋风,为何你不早说?”班建侯双掌击出,那人心神略分,给班建侯的掌力震退数步。
  班建侯叫道:“这黑旋风是我们金国的钦犯,你们别放过他!”趁着正把那人迫退之际,腾出手来,弹出一枚铜钱。
  这枚铜钱弹得恰到好处,“铮”的一声,恰好碰着了黑旋风的剑尖。
  黑旋风与那两个蒙古武士斗剑,本就处在下风。手中的青铜剑给班建侯的钱镖打着,剑头歪过一边。巴真与呼韩邪趁这时机,立施杀手。
  那人给班建侯迫退,退而复上,但却不是扑向班建侯,而是飞快的向那两个蒙古武士猛冲过去。他的身法俨如鹰隼穿林,掠波海燕,班建侯一掌劈空,竟然未能将他截下。
  那人来得恰是时候,霹雳似的一声大喝,掌劈巴真,剑刺呼韩邪。黑旋风这才得以缓过口气,长剑一挑,把对手的两柄长剑挑开,脱出险境。
  双方追逐,一个盯着一个。说时迟,那时快,班建侯已是跟踪扑到。呼的一掌击下,那人正在以全力替黑旋风解困,无暇接招,只好身形一侧,硬接班建侯这掌,“蓬”的一声,这一掌打着他的肩头。幸亏他侧身卸力。班建侯这掌的力道给他消解了几分,但还是踉踉跄跄的斜跃数步,方能稳住身形,黑旋风连忙与他并肩一站,双剑齐出,绕挡强敌。
  黑旋风气力不加,眼看就要落败,班建侯手下的五名武士,又正在赶来。黑旋风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想道:“想不到我风天扬今日战死在长自山,可惜还未知道这位英雄是谁?”
  心念未已,忽听得一声长啸,宛若龙吟。山坡上突然出现一个汉子,穿的也是金国士兵的服装。那几个武士正要问他,不料他一追上来便施杀手,掌劈剑刺,不消片刻,已是打得那五名武士死的死,伤的伤,活人和尸体全都骨碌碌的滚下了山坡!
  班建侯喝道:“这两个小子我对付得了,你们去拦截他。”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威风凛凛的汉子已然来到。与黑旋风并肩作战的那个丑汉子突然抽出身来,叫道:“师兄,雷电交轰!”班建侯以一敌二,还要应付黑旋风奇诡的剑招,急切之间,没法阻他。
  这“雷电交轰”四字一出口,两人同时发掌,当真是来如闪电,势若奔雷!掌风激荡之声,震得距离数十步之外的班建侯和黑旋风的耳鼓都是嗡嗡作响!
  当的一声响,巴真与呼韩邪手中的长剑同时脱手,飞上半空,似经天长虹,掠过空际,掉下深谷!
  那两个蒙古剑客口吐鲜血,受伤委实不轻,他们失了宝剑,如何还敢恋战,也顾不得招呼班建侯,转身就逃跑了。负痛狂奔,唯恨爹娘生少了两条腿!
  班建侯大吃一惊,喝道:“你们是阳天雷的什么人?你们可知道阳天雷生前曾是我们金国的”——
  那汉子喝道:“我们知道阳天雷是给你们收买的好贼,可笑你却不知我们就是杀掉这个好贼的人!”
  班建侯变了面色,喝道:“原来你们是褚云峰和谷涵虚!”
  这两个名字从班建侯口中说出,听入黑旋风的耳朵,不禁又惊又喜:“我也曾听得人家说过这两位同门大侠的故事,师兄褚云峰是江南女侠盂明霞的夫婿,师弟谷涵虚是川西女侠严浣的夫婿,两对夫妻双侠传为武林佳话,谷涵虚本来是个美男子,后来由于和武当四大弟子交手,脸上被利剑划伤,方才变成丑汉的。他们的师伯阳天雷贪图富贵,投靠完颜长之,后来给他们的师兄弟代师祖清理师门,以一招“雷电交轰”杀掉。刚才助我的一定是谷涵虚,我怎的竟然想不起来?”
  谷涵虚喝道:“不错,你知道了又怎么样?”
  褚云峰则是哈哈一笑,说道:“听说你是金国的第二高手,可惜我们那次借你们的‘王府’清理师门,没碰上你。”
  班建侯吸了口气,把真气凝聚丹田,缓缓说道:“好,那么今天有幸相逢,我就领教你们的雷电交轰吧。”
  褚谷二人看他当中一站,严似渊停岳峙,确有名家气度,倒也不敢轻敌。褚云峰道:“客不僭主,发招吧!”师兄弟并肩而立,严阵以待。
  班建侯缓缓举起手掌。掌心的颜色渐渐变得有似涂脂,拍将下来,褚谷二人一声大喝,双掌齐发。
  郁雷也似的声中,班建侯身形一晃,左掌斜飞,切向褚云峰的“曲池穴”。他情知不敌,意欲各个击破,那知褚谷二人乃是同门兄弟,心意相通,动作如一,两人回身发掌,两股掌力合而为一,恰好又挡住了班建侯。
  班建侯掌势斜飞,一履一按,用了个“卸”字诀,把对方那股刚猛之极的力道“卸”了几分,但还是不禁倒退两步。原来武学中虽有以柔克刚之说,但褚谷二人的“雷电交轰”有如金刚猛扑,饶是班建侯内功深厚、也还不能完全消解。
  褚谷二人踏上二步,第三掌跟着又再劈了下来,掌力之强,有如排山倒海而来,班建侯无法闪避,只能又再硬碰。这次班建侯吃的亏更大,只见他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回身就跑。
  褚谷二人哈哈笑道:“看在你能够接得了我们三招‘雷电交轰’的份上,饶了你的一命吧。”
  黑旋风在旁边看的又惊又喜,他虽然知褚谷二人的“雷电交轰”乃是第一等刚猛的掌力,却也想不到他们竟然能够在三招之内,击败了金国的第二高手班建侯。
  谷涵虚道了一声“可惜”,说道:“师兄,可惜我的真力不及平时,和你配合不上,否则焉能容得这老贼逃生?”
  原来他们这招“雷电交轰”,必须师兄弟两人合使,才能把威力发挥的淋漓尽致。谷涵虚吃亏在和黑旋风、班建侯先后恶斗了两场,这就难以和师兄配合的丝丝入扣了。
  黑旋风和褚谷二人相见,谷涵虚哈哈笑道:“咱们可真是不打不成相识了。”
  黑旋风道了个歉,说道:“这都是我的鲁莽之过,几乎斗了个两败俱伤,让班建侯渔人得利。”
  诸云峰笑道:“你们一人是冒牌的蒙古武士,一个是假扮的金国大兵,也难怪要演出一出:‘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认不得自家人的好戏了。’”
  黑旋风挂念谷涵虚的伤,说道:“谷大侠,你刚才舍命救我,我真是过意不去。你的伤怎么样了?我这里有上好的金创药。”
  谷涵虚道:“没什么,班建侯虽是金国第二高手,那一掌可还未曾把我打伤。”跟着忽地笑道:“说起来,你的大恩我还未曾向你道谢呢。过意不去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你。”
  黑旋风怔了一怔,心想自己和谷涵虚不过是刚刚相识,对他何来“大恩”。
  谷涵虚道:“风老弟,你是不是上个月从蒙古回来的?”
  黑旋风道:“不错。谷大侠,你是怎么知道的。”
  谷涵虚道:“我比你痴长几年,不客气叫你一声老弟,请你不必客气,就叫我谷大哥好了,别用什么大侠小侠的称呼啦。”跟着笑道:“你从蒙古回来的途中,在沙漠里是不是救过一个妇人和她的孩子?”
  黑旋风道:“那位女侠也救了我的性命,那天我粮尽水绝,要不是得她接济,早已埋骨沙漠了。不知那位女侠是——”
  谷函虚道:“正是拙荆。你救了我的妻儿,大恩不敢言报,请受一拜。”
  黑旋风慌忙还礼说道:“你刚才救了我的性命,要说报恩的话——”
  褚云峰笑道:“患难相助,乃是我辈侠义道之所当为。大家都不必多礼了。”
  大家走人密林深处,边走边谈,黑旋风这才知道谷涵虚的妻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川西女侠严浣,严浣母子二人前往和林,也果然和他以前所料的不差,严浣是奉了武林盟主李思南之命到和林探望明慧公主的。原来褚云峰的妻子孟明霞、谷涵虚的妻子严浣,与明慧公主都是至交好友。
  当时局势,正是“天下”三分,风云变幻之秋,蒙古崛起漠北,金国盘踞中原,南宋偏安江东。蒙古最强,宋国最弱。蒙古国派遣密使,意欲与宋国联盟,夹攻金国。但另一方面,蒙古金国之间亦有密使往还,商议瓜分宋国,拖雷的手伸得很长,他还在暗中扶植了南宋的水寇史天锋,指使他在江淮作乱,削弱宋国的国力,并作为他日的内应。
  南宋小朝廷和战之议未定,内忧外患已是叠至纷来。小朝廷犹自不思振作,君臣上下,昏昏然,纷纷然,依然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只急煞了一班忧民的爱国义士。
  在这样的形势之下,李思南需要有一个人到和林察看虚实,了解敌情。其时蒙古已是雄霸欧亚,和林经常有各国的客商来往,本来找一个人混进去并非难事,但李思南自己不能再去,他手下的最得力的几人,如褚云峰、谷涵虚、柳洞天等人,又都是拖雷所认识的,而且不止一次和蒙古的金帐十八武士交过手,要是他们在和林出现,只怕难以隐瞒。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严浣可以去得。一来因为严浣从未到过蒙古,(褚云峰的妻子孟明慧则是去过的。)拖雷的手下也认不得她。二来她和明霞公主又是十分要好的朋友,纵然分别多年,相信旧情未改。
  当然明慧公主与孟明霞、严浣二人在金鸡岭同住之时,曾经说过一句“戏言”。明慧公主情场失意,她是决定不嫁人的了。她和孟严二人相约,谁先有了孩子,第一个孩子要给她做干儿。结果是严浣最先有了儿子,但明慧公主早已回国,在李思南要找一个人前往和林之时,严浣的儿子方才五岁。
  严浣想起这句“戏言”,但她知道明慧公主的心情,她是并不当作戏言的。她和丈夫商量:“为人当重言诺,我曾经答应过朗慧公主,把第一个孩子给她做干儿。趁这个机会,我想带孩子到和林见她,让孩子叫她一声干娘。我背着孩子去。别人更以为我是普通的民间妇女,不会注意我了,就不知你舍不舍得。” 谷涵虚英雄本色,慨然答允,笑道:“孩子从小磨练,以你和他一起,我也可以放心。咱们可不能失信干人。”严浣带了五岁大的孩子前往和林,李思南是事后才知道的。
  谁知到了和林,一加打听,明慧公主已经携同云中燕跟随拖雷,到长白山参加金国的什么“祭陵大典”去了。严浣在和林逗留几天,恐怕风声泄漏,便即踏上归程。不料在归途方始遇上蒙古武士的截劫。
  黑旋风也把自己的事告诉褚谷二人,不过,当然不好意思说云中燕是他的情侣。
  谷涵虚是在情场历尽劫磨的过来人,却已猜着几分。笑道:“风老弟不用烦忧,内子来了,定当尽力而为,找着了明慧公主,替你们设法一谋良晤。”
  黑旋风喜道:“谷大嫂也要来吗?”心想川西女侠严浣来到,不门谷涵虚添了一个好帮手,自己也不至于孤掌难鸣了。
  谷涵虚道:“不权拙荆要来,我的师嫂也要来呢。”他的师嫂即是褚云峰的妻子江南大侠孟明霞,黑旋风听了。更加欢喜。
  褚云峰忽地问道:“风老弟,听说令师尊乃是屠百城老前辈?”
  黑旋风道:“不错,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同惜在师门的日子无多,他老人家的本领我未学到一成,家师便已惨遭不幸。”
  褚云峰道:“老弟太客气了。”随即笑道:“还有一位女中豪杰,将要和她们一同来到此间。风老弟,这位女豪杰你是非见不可的。”
  黑旋风怔了一怔,说道:“是那位女中豪杰?”
  褚云峰道:“是琅牙山的女寨主屠凤。”
  黑旋风又惊又喜,说道:“她正是我的师姐呀,可我还未曾见过她。或许她还未曾知道我是她的师弟呢。”
  谷涵虚道:“据我所知,李盟主已经把碰上你的事情告诉令师姐了。李盟主稍迟几天也会来的。”
  黑旋风喜出望外,说道:“李盟主也来,那太好了。哈哈,如此一来,在这长白山中,倒是可以上演群英会的好戏了。”
  褚云峰道:“听李盟主说,他此行的目的有二,一来想和拖雷见面,他们以前是结拜的兄弟(事详拙着“瀚海雄风”),虽然结拜的情意早不足恃,李盟主也还想对拖雷晓以利害,阻止他侵犯宋国。二来则是想除掉完颜长之。”
  黑旋风道:“这不太也冒险了么?”
  褚云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二十年前,李盟主就曾经冒过奇险,深入虎穴,在和林会过成吉思汗的了。”
  谷涵虚道:“在长白山冒险,总胜于在金国的京城行刺完颜长之。”
  黑旋风笑道:“这话倒是不错,但不知还有那位英雄要来?”
  褚云峰道:“你不说我倒忘了。据我所知,有一位少年英雄已经来到此地。不过,这位少年英雄我们未曾见过的,我们非常想要认识他,要是见着他的话,还得请你替我们介绍呢。”
  黑旋风怔了一怔,问道:“这位少年英雄是谁?”
  褚云峰道:“是有‘闪电手’之称的少年英雄耿电。风老弟,你是风云雷电之首,自必和他很熟了。”
  黑旋风喜上加喜,说道:“原来耿电也来了么?你们怎么知道的?”
  褚云峰道:“凉州总管李益寿被金国的皇帝骗来陪同‘祭陵’,意图剥夺他的兵权,要是他不听话,可能会给杀害。李益寿的子女是青龙帮的朋友,青龙帮的新帮主则是耿公子,这些你想必是已经知道的了?”
  黑旋风恍然大悟,说道:“因此耿电要来把李益寿救回去,青龙帮便可与他联手抗金?”
  褚云峰道:“不错,耿公子动身之后,青龙帮的老帮主龙沧”波曾托丐帮弟子把这个消息送给我们的李盟主。他动身在我们之前,我们已经来到,想必他是应该早就到了。”
  谷涵虚道:“耿公子我们未曾会过,他的父亲江南大侠耿照和李盟主的交情却是很深,耿大侠也是我们非常仰慕的人物。难得他的公子来到此地,我们岂能不见?”
  黑旋风道:“他若然在这长白山,迟早必会出现。嗯,我也是想要和他见面呢?”
  褚云峰道:“咱们先找一个地方藏身,待李盟主来了再说。”
  黑旋风道:“如何能够知道他来?”
  谷涵虚道:“这倒不用担心,我们和李盟主是约好了的,在这三天之内,每天晚上子时,我们对面那座山峰上的明镜台等他。明镜台是长白山一处名胜,但却不是容易上得去的。
  褚云峰道:“我已经勘察过了,在明镜台附近有个岩洞,可以藏身。”
  谷涵虚道:“在明镜台附近,那正好啊!”
  褚云峰道:“不过可惜这个岩洞不是很大,大概仅堪咱们三人藏身,湿气也重,住得恐怕不会舒服。另外有个地方,在明镜台左面的一座山峰,山腰处有个药玉庙,虽然年久失修,地方却是甚为宽敞。美中不足的是和金国的兵营距离较近,兵营的前哨巡营,可能会巡到这座庙来。”
  谷涵虚道:“依我之见还是住岩洞的好。一来靠近明镜台。二来敌人较难发现。”
  黑旋风也道:“不错、咱们虽然不怕敌人,却也无须打草惊蛇。我在沙漠里挖个坑也曾住过几晚,不会感到不舒服的。”
  褚云峰笑道:“好,既然你们都这么说,咱们就住岩洞吧。”
  这晚黑旋风辗转反侧,不能入寐。不过,却并非是为了住得不舒服的缘故。
  他想起了与自己情如手足的轰天雷和耿电,更想起了与自己心心相印的云中燕。
  “燕妹恐怕想不到我已经是和她同在这长白山中吧?此际,我在这里想她,她却不知是在那座营帐,是不是也在想着我呢?”
  不知不觉已是午夜时分,谷涵虚披衣起来,黑旋风却抢先起身,说道:“谷大哥,让我今晚轮值吧。”
  谷涵虚道:“我们是和李盟主约好的。”
  黑旋风笑道:“我和李盟主在大都曾经相处几天,想来他还会认得我的。我替你轮值,在明镜台候他。要是他今晚来了,也可以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呀。反正我也睡不着觉。”
  谷涵虚笑道:“你有什么心事。”
  黑旋风道:“没什么,我的好朋友来了,不免多少有点兴奋。”
  谷涵虚料想,他是在思念着云中燕,却不说破,笑道:“好吧,你既然睡不着觉,那你去吧。”
  这晚天上没有乌云,月色清明,银河皎洁,站在明镜台上,视野扩大,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黑旋风想道:“燕妹在这山中,耿电也已来了。风云雷电,现只欠缺轰天雷还没有来,要是他能来,咱们四人在这长白山中聚首,那才真是最妙不过了。
  正当他浮想联翩之际,忽地发现左面一座山峰,山腰处隐隐似有火光。
  黑旋风禁不住心念一动,想道:“该处正是在明镜台左面那座山峰的山腰,莫非就是褚大哥说的那座药王庙了?”
  久己没有香火的一座破破烂烂的药王庙中,何以会有火光透出?黑旋风不觉疑心大起,又再想道:“据褚大哥说,那一带附近的几座山头都驻有金兵或蒙古兵,山中的猎户恐怕早已逃避一空,想来不会是晚归的猎人在那里过夜?”然则会不会是巡逻的士兵呢?按常理说,巡逻的士兵是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较长的时间的,似乎没有在庙中生火的理由。但也说不定因为天气太过寒冷,有个偷懒的巡卒以为不会给长官知道,在庙中偷偷生火取暖。这个,黑旋风可就不敢断其必无了。
  虽然起了疑心,但黑旋风可不能前往那座山神庙察看。因为他还要在明镜台等候李恩南。
  在药王庙中生火取暖的,不是猎户不是逻兵。是任凭黑旋风怎样猜想也猜想不到的轰天雷——是黑旋风正在想念着的好友轰天雷。
  在药王庙里,还有一个少女陪伴着轰天雷,她是轰天雷的未婚妻吕玉瑶。
  轰天雷与吕玉瑶已经回家乡见过父母,得到父母的同意,定了夫妻名份。他的家早已烧毁了,他的父亲凌浩和他的师父秦虎啸,都是躲在山中相熟的人家,不日也将远避他方。家乡既然不可久留,轰天雷在省亲之后,便再携同吕玉瑶浪游江湖,希皇寻找得到他的师弟秦龙飞。秦龙飞被妖人强迫为徒与及其后失踪的事情,轰天雷只敢告诉他的父亲,可还不敢告诉他的师父秦虎啸。
  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曾经见过丐帮的帮主陆昆仑,拜会过他们父亲的好朋友黄河帮的帮主阮蛟(梁山好汉阮小二的后人),陆阮二人都是交游广阔的成名人物,可也丝毫打听不到有关他的师弟的消息。
  最后他们到了祁连山拜会青龙帮的老帮主龙沧波,原来的目的是因为既然找不着秦龙飞,不如到祁连山和好友耿电聚一聚首。到了祁连山,方始知道耿电已经去了长白山,恰好是在他们到达的前两天走的。
  轰天雷反正没有旁的事情,而龙沧波也正担心耿电孤身深入虎穴没人接应,于是轰天雷就自告奋勇,和吕玉瑶到长白山去,希望能够碰见耿电。
  这希望本属渺茫,不过龙沧波却还存有希望,以为他们到了长白山之后,即使不能那么凑巧碰上耿电,也总会找得着一两个从凉州去的士兵,因为士兵是有比较固定的营地的,找得着凉州藉的士兵,也就有可能找得着罗浩威和李芷芳了。
  岂知完颜长之早已安排妥当,只让凉州总管李益寿通过山海关,却把它带来的凉州士兵全都赶了回去。
  结果轰天雷和吕玉瑶虽然碰上了凉州去的士兵,但却是在关内的官道上碰上的。
  当他们从凉州士兵口中知道事情的演变之后,虽然明知到了长白山已是无人可以倚靠,也不能不冒险出关了。
  天下当然没有那么凑巧的事,他们既然没碰上耿电,也没碰上罗浩威和李芷芳,但却终于到了长白山了。
  幸亏长白山里是不见天日的林海,他们避过巡逻士兵的耳目却是不难。
  这天晚上,他们走上这座山峰,想要找个地方歇息,误打误撞的到了这座药王庙来。这座药王庙虽然破破烂烂,亦堪聊避风雨,总胜于露宿林中。
  雪下得很大,吕玉瑶在庙中生火取暖,轰天雷到外面找了几个野山芋回来,还猎获一只雪鸡。
  吕玉瑶笑道:“咱们这顿晚餐可很不错,有烤山芋还有烤鸡。”
  山芋雪鸡都已烤熟,吕玉瑶吃了一条鸡腿,说道:“好香,好香,长白山的雪鸡味道似乎还胜家鸡。咦,你怎么不吃雪鸡肉?”
  轰天雷把分给他的那条雪鸡腿也递给吕玉瑶,笑道:“我喜欢吃烤山芋,烤焦了山芋还更香呢?”
  吕玉瑶知道他是要把好东西让给自己,嗔道:“你说过永远真心对我,为何现在却说假话?”
  轰天雷怔了一怔:“我说了什么假话了?”
  吕玉瑶道:“烤山芋可能比烤鸡还香?分明骗我!”
  轰天雷笑道:“真的很香,你不相信——”
  话犹未了,忽听得外面有人叫道:“不错,好香,好香!”
  吕玉瑶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女子踏进庙门。这女子长得很美,身上披的白狐裘,头上金环束发,足登锦绣蛮鞋,浑身上下,沾满雪花,端的宛如粉雕玉琢。看模样象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
  吕玉瑶不觉一怔,猜不透这样一个千金小姐,何以会在三更半夜跑到这破庙里来?不怕虎狼,也不怕比虎狼还要凶恶的官兵。
  那女子打了一个寒噤,说道:“我又冷又饿,你们吃些什么东西,好香,好香,可以分一点给我吗?”
  吕玉瑶心地善良,心想:“且待她吃饱了再问她。”便说道:“请进来烤火,我们有烤山芋和烧鸡,你不嫌弃,尽管请用。”
  那女子甚为欢喜,说道:“姐姐你真好,听你的口音似是外地,你是那里来的?”
  吕玉瑶心道:“我正要问你,你倒先问我了。”随口答道:“我们是从远地来的,你呢?”
  那女子道:“我的事情一言难尽。”
  吕玉瑶道:“对,那你先吃了东西再说。铁哥,把那半边烧鸡给这位姑娘吧。”
  在那女子进来的时候,轰天雷就低下了头,背面向着她,手上仍然拿着那半边烧鸡,一直不说话。此时方始抬起头来,捏着嗓子说道:“好,给你!”
  只见他脸上抹了一脸灰,黑不溜秋的怪模怪佯,吕玉瑶吃了一惊,叫道:“铁哥,你怎么啦?”
  说时迟,那时快,那女子倏的转身,手上已是多了一条软鞭,呼的一鞭,向吕玉瑶卷来。与此同时,轰天雷那半边烧鸡亦已朝着那女子劈面掷去。
  那女子身形一侧,轰天雷掷出的烧鸡余劲未衰,把她的软鞭一撞,吕玉瑶急忙跃起,这才没有给她的软鞭拌倒。
  吕玉瑶喝道:“我好心待你,你却怎么——”话犹未了,那女子的软鞭又已霍地扫来,身形宛似水蛇游走,看样子是要夺路奔逃。
  轰天雷叫道:“堵住她!”幸亏吕玉瑶与轰天雷相处年多,彼此切磋,武功已是今非昔比,凛嚏几剑,和那女子斗了几招,轰天雷赶上前来,喝道:“还想走吧!”呼呼呼连劈三掌,把那女子迫得退回庙中。
  吕玉瑶和那女子只不过斗了几招,已知那女子的本领在她之上。要不是轰天雷在旁,她已经吃了亏了。惊骇之余,问道:“铁哥,她是什么人?”
海上升明月,霞光万物声;青山依旧在,跃试照乾坤.

只看该作者 62楼 发表于: 2007-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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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化敌为友

  轰天雷哼了二声,说道:“这小妖女是完颜长之的宝贝女儿!”
  原来颜璧在那日被逼离开秦龙飞之后,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即怕秦龙飞知道了她的底细不再爱她,又怕秦龙飞过了一个难关过不了第二个难关,始终落在她父亲手上。虽然她业已知道秦龙飞有了耿电和杨浣青的帮忙,危险大概可以稍为减少,但总还是放心不下。是以她要赶紧来找父亲,万一秦龙飞真的被擒,她也可以相机援救。
  她匆匆赶路,踏进长白山之时,干粮已吃完了。雪下得大,她又冷又饿,忽然看见药王庙里有火光,又有烧鸡的香味给她闻着,她只道是一对猎人夫妇在这破庙过夜。
  轰天雷脸上抹了灰,她做梦也想不到会是他的,不过还幸她人极机灵,一听得吕玉瑶叫出“铁哥”二字,瞿然一醒,转身便逃,方始没有给轰天雷手到擒来。
  轰天雷想出其不意擒她,她也想先下手为强把吕玉瑶拿上作为人质,结果是双方都不能如愿。不过她给轰天雷逼回庙中,要跑是不能了。
  颜璧的真实本领本来就比不上轰天雷,轰天雷一声大喝,使开了师门的武林绝学霹雳掌,手脚起处,全带劲风。不过片刻已是把颜璧的身形笼罩在掌影之下。颜璧仗着身法轻灵,闪展腾挪,四方游走,但总是逃不出轰天雷掌力的范围,给他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再过一会,连招架也感到困难了!
  颜璧虚晃一鞭,叫道:“且慢,我有话说!”
  轰天雷喝道:“谁听你的花言巧语?你要想活路,唯有束手受擒!”
  颜璧冷笑道:“你要不要知道你师弟的下落?”
  轰天雷怔了一怔,说道:“你知道秦龙飞的消息?”
  颜璧说道:“你这样凶霸霸的对我,我知道也不会和你说!”
  轰天雷半信半疑,说道:“你想骗我,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活虽如此,他却是不再发掌攻击了。
  颜璧慢条斯理的说道:“信不信由你,我不但见过你的师弟,还见过你的亲如手足的耿电呢!”
  轰天雷又喜又惊,心里想道:“原来耿大哥已经到了。耿大哥这次前来长白山的事情,青龙帮是决不会泄漏给外人知道的。她知道这个消息,看来是当真见过他了。”
  颜璧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是疑心我,我说实话,你也不会相信。但不管你信是不信,我可并非向你求饶,方才编出谎话骗你。”
  轰天雷道:“好,你说吧,你是在那里见过他们的?”虽然他还是不置可否。但对颜璧的说话,顾然已是相信了几分。
  颜璧继续说道:“我不但见过你的师弟和耿电,还见过在青龙帮四大金刚中排名第三的罗浩威。”
  轰天雷忍不住问道:“还有谁吗?”心里想道:“罗浩威是和李益寿的女儿李芷芳一起来的,她见到了罗浩威,何以没提及李芷芳?”
  颜璧说道:“我知道李芷芳是和罗浩威一起来的,为的是救她的父亲。不过他们不幸在途中碰上我爹爹的手下,在混战中各走一方,李芷芳不知逃向何方,罗浩威受了伤,却刚好让我和秦龙飞碰上。”
  颜璧说的事情正是青龙帮最大的秘密,轰天雷暗自想道:“她说的若是假话,怎样编造,她也不敢编造青龙帮的首领和凉州总管的女儿作伴。她既然知道这件事情,所说的谅非虚言。”
  但颜璧所说的最的一句话,却是令得轰天雷怎也不敢相信了,说道:“你说你和秦龙飞一同碰见罗浩威吗?”
  颜璧说道:“是呀,罗浩威当时受了重伤,还是你的师弟帮他打退迫兵的。不过惭愧得很,当时我可没有帮他们的忙。”
  轰天雷冷笑道:“你是金国的郡主,你爹爹的手下追捕他们,你又焉能帮他们的忙?”言外之意,对颜璧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何须心中有愧。
  颜璧柳眉一竖,但转念一想,轰天雷不敢相信她,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于是忍受他的嘲讽,强抑怒气,说道:“后来秦龙飞和罗浩威躲在一个山洞,我只好和他暂时分手。不过,我还是躲在附近,希望能够帮得上他们的忙的,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过了两天,班建侯又亲自带人来捉他们了。”
  轰天雷吃了一惊,急忙问道:“快说,快说,我的师弟,他,他怎么样了?”心里想道:“罗浩威受了伤,师弟怎能敌得过金国的第二高手班建侯。”
  颜璧慢条斯理的说道:“你急什么?你的师弟如今下落如何,我不知道;但那一天,他却是有惊无险,并没落在班建侯的手中。”
  吕玉瑶忽地问道:“是你救了他吗?”
  颜璧说道:“我可没有这个本领,不过,当时我是尽了我的力的,只恨班建侯不听我的话。”
  轰天雷道:“哦,际已经尽了力救我师弟?”
  颜璧是郡主身份,那受得了这许多委屈,忍不住就发作出来。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说道:“为了救你的师弟,我不惜和班建侯交手。你还要我怎样?”
  此言大出轰天雷意料之外,说道:“当真如此,我可要向你赔罪,也要向你道谢啦。”
  颜璧幽幽说道:“都用不着,只求你相信我那就好啦。哼,你要是不信,将来你总有机会见得着你的师弟,或者见得着耿电的,你可以问问他们,那一天我是不是曾经和班建侯交手?”
  吕玉瑶忙道:“颜姑娘,我知道你心肠好。他是直性子,说话有时不免鲁莽,请你可别错怪他。”轰天雷有点奇怪,心里想道:“怎的瑶妹倒是敢于这样相信她了?”碍着吕王瑶的面子,只好向颜璧唱了个诺,说道:“我心里想什么就会说什么,要是说话得罪了你,你可别要见怪。”
  颜璧之中之气消了几分,说道:“这也怪不得你;,谁叫我是完颜长之的女儿呢!”说到这里,不觉眼眶又红润了。
  轰天雷道:“颜姑娘,你刚才提起耿电,你和他也是在那天碰上的吗?”
  颜璧说道:“不错,真是无巧不成书,正在我被班建侯所困,你的师弟也受他的手下围攻,形势危急万分之际,耿电和杨浣青联袂而来,把班建侯和他的手下打跑。”
  轰天雷道:“你呢?”
  颜璧说道:“耿电和杨浣青来了,我已无需留在你的师弟身边。再说他们也不会谅解我的。”
  轰天雷听了颜璧所说的那些天经过、虽然又多相信几分,但还是有个疑团,令他感到莫名其妙。
  轰天雷的肚子里是藏不庄说话的,终于吐了出来:“颜姑娘,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颜璧猜到了几分,冷冷说道:“反正我是逃不出这座破庙的,你要盘问,尽管盘问。”
  轰天雷心道:“干嘛发这样大的小姐脾气。”但在吕玉瑶眼色警告之下,这话可是不便宜之于口,只好说道:“不敢,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肯这样出力卫护我的师弟?为了他竟然不借和班建侯翻面?”
  颜璧淡淡笑道:一班建侯是奉了我爹爹之命捉拿他们的,莫说和班建侯翻面,必要的时候,我还准备和爹爹翻面呢!”
  轰天雷道:“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吕玉瑶忽地“噗嗤”一笑。
  轰天雷诧道:“咦,你笑什么?”
  吕玉瑶道:“我笑你真是傻得可以。”
  轰天雷道:“我本来是个傻小子,但这一次我却是不明白傻在什么地方。”
  吕玉瑶笑道:“让颜姑娘和你说吧。”
  颜璧脸上一红,说道:“凌大哥,倘若秦龙飞遇上灾难给你碰上,你是不是也要舍命救他?”
  轰天雷道:“当然,他是我的师弟!”
  颜璧说道:“我和他也是结义的兄弟!”
  轰天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什么,你和他是结拜兄弟?”
  颜璧说道:“不错,我和他曾经撮上为香,结为八拜之交,怎么不是异姓兄弟?”
  轰天雷道:“这就奇了,难道他不知道你,你——”
  颜璧说道:“我和他结识的时候,我是男子打扮,他既不知道我是女子,更不知道我是完颜长之的女儿。他、他是后来才知道的。”
  吕玉瑶笑道:“傻小子,你现在懂了吧?你问她,她为什么”要救秦龙飞?就等于我有了灾难,有人问你,你为什么要救我一样。你说,你这一问,是不是傻得可以?”
  轰天雷一拍脑袋,哈哈大笑,说道:“不错,我真是糊涂了!”
  颜璧脸红直透耳恨,说道:“说正经的,咱们还是商量商量怎样才能更好的去帮耿电和你的师弟的忙吧?虽然他们那天已经脱险,我总还是放心不下。”
  轰天雷道:“颜姑娘。你有什么好主意。”
  颜璧说道:“我倒有个笨主意,就怕你不肯依。”
  轰天雷道:“只要保得我的师弟平安,什么我都依你,但说无妨。”
  颜璧笑道:“你舍得和吕姑娘暂时分手吗?”
  轰天雷怔了一怔,道:“因何要我和她分手?”
  颜璧说道:“我想请吕姑娘跟我回去,权充我的侍女。万一秦龙飞不幸,仍是落在我爹手里,我会想法救他。但我到了爹爹那里,必然不能轻易外出的了。吕姑娘可以负责和你联络,说不定也还需要你的帮忙呢!”
  颜璧的着眼点还只是在于秦龙飞,轰天雷则还想到青龙帮讨托给他的,如何策应耿电救出李益寿的大事,心里想道:“有我门的一个人在敌人里面作内应,那阎是求之不得的事。不过,她毕竟是完颜长之的女儿,我是不是可以完全相信她呢?”
  他还在踌躇,吕玉瑶却已说道:“难得颜姑娘肯帮我们的大忙,这正是最好不过!但不知我和外面如何联络?”
  颜璧笑道:“凌大哥还没答应呢!”
  轰天雷见吕玉瑶都这样相信颜璧,心想:“瑶妹比我聪明百倍,看来她已看透了颜璧乃是真情。”便道:“我早说过一切依你,何用再问。”
  颜璧这才继续说道:“对面山峰上有座明镜台,没有上乘轻功的人是上不去的。假如我有事情要你帮忙,我会把信件交给吕姑娘,请她放在明镜台的石罅里。你每天到那里看一看。”说罢,用刀尖在地上划出明镜台的地形。
  吕玉瑶道:“好,就这样办。可你还没有吃东西呢,可惜那半边烤鸡……”那半边烤鸡刚才给轰天雷掷在地上,沾了污泥。
  轰天雷抱歉道:“我给你削去外面一层皮肉,里面还是可以吃的。”
  颜璧正在感到肚饿,笑道:“这是什么野果,我可没有见这把果子烤熟来吃的,不过气味可真是好香!”
  轰天雷不觉笑起来道:“这不是果子,这是山芋,很香的。”
  颜璧从来没有吃过山芋,吃得津津有味。忽听得有脚步的声音,颜璧吃了一惊,喝道:“是谁?”只见一个军官和一个和尚已是踏进庙门。
  那军官突然在这破庙之中看见完颜璧,不觉又喜又惊,连忙上前行礼,说道:“郡主,你回来啦,王爷正在惦着你呢。这位无妄上人是蒙古国师龙象法王的师弟,王爷特地从西藏将们请来宏扬佛法的。”
  完颜璧暗暗吃惊,心里想道:“轰天雷可千万别给他识破才好。”原来这军官不是别人,正是金国御林军的副统领翦长春也是武功仅次干完颜长之与班建侯的金国第三名高手。
  无妄上人唱了上诺,一副以老卖老的口气说道:“我和郡三虽是初次见面,但令师辛十四姑和我却是多年相识,令师好吗?
  完颜璧对他甚为讨厌,可也不想得罪他,淡淡说了一个“好”字便即转过头去问翦长春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翦长春道:“咱们御林军的营地就在前面那座山峰,离此不过十数里之遥。还有三天就是祭陵的日子,是以小将奉了王爷之命,这几天晚上加紧巡查,以防坏人偷入。难得这样巧碰上郡主,正好送郡主回去。”
  翦长春还带来一小队士兵,不过这些士兵知道郡主在这庙中,可是不敢进来。
  完颜璧道:“你有公事,怎能因私废公,我自己会走。”
  翦长春陪笑道,“有什么公事也不能比护送郡主更紧要呀。山路又不好走,还是让小将给你带路吧。”
  完颜璧情知难以峻拒,而且翦长春是她父亲的副手,多少也得给他几分面子,于是说道:“多谢翦将军好意,不过,带路可用不着劳动你的大驾,给爹爹知道了,他也会怪我呢。我看,叫两名兵士给我们带路也就行了。”
  翦长春见“郡主”和一个村姑模样的吕玉瑶和一个脸上满是尘灰的“脏小子”在一起,而且进来的时候,他们似乎还是有说有笑的,早就满腹疑团了,此时听得完颜璧说出“我们”二字,更是纳罕,趁机便即问道:“这两人是谁?”
  幸亏“风云雷电”大闹王府之时,翦长春还在凉州,与轰天雷尚未会过。而轰天雷又装得像,瑟瑟缩缩的躲在,一旁,活像一个未曾见过世面、害怕大兵的乡下小子。
  完颜璧道:“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
  翦长春吃了一惊,连忙问道:“郡主刚才遇险了么?他们原来是武林高手,我可真是走了眼了。”
  完颜璧笑道:“谁告诉你我遇险呀?我走了半个晚上的山路,鬼影也没见着一个,更莫说敌人了。他们也根本不懂武功,只是寻常猎户。”
  翦长春莫名其妙,说道:“郡主刚才说的,他们是你的救命恩人。”
  完颜璧咬了一口山芋,笑道:“这山芋的滋味当真不错,翦将军,你要不要尝尝?”答非所问,弄得翦长春又是一怔。
  翦长春眉头一皱,说道:“谢谢,我不饿,郡主,你怎能吃这种粗糙的山野之物?”
  完颜璧道:“什么山野之物,我觉得比山珍海味还好吃呢!我告诉你,我赶着回去,干粮都吃完了,在这深山密林里那里去找好吃的东西?幸亏他们给我山芋,又让我烤火,否则怕我不冻死也要饿死呢。你说,他们还不是我的救命恩人么?”
  翦长春道:“原来如此。那么郡主意欲如何酬谢他们,小将代办。”心里暗笑:“渴时一滴如甘露,也怪不得这位娇生惯养的郡主竟然说山芋好吃了。”
  完颜璧道:“我很喜欢这位姑娘,我已经和她说好了,她答应跟我回去,做我的侍女。”
  完颜璧喜恶随心的脾气,翦长春也见得多了,是以并不感到奇怪,哈哈笑道,“这可真是这位乡下姑娘的造化了。那么这个人呢?”向轰天霞一指。
  完颜璧道:“他们是两兄妹,妹妹乖巧得多。他可不愿意跟我回去,这只能说他没有造化了。”
  翦长春道:“喂,你想不想做官?你跟我吧,我给你当一个小队长。”
  轰天雷连连摇手。讷讷说道:“我、我不懂做官,我还有一个六十岁的老母。无人侍奉。”
  完颜璧道:“你莫吓唬他了,有银子你就替我给他几两吧。”
  翦长春道:“是。”丢一锭元宝在地上,眼光一瞥,发现轰天雷面前的泥上,似乎好像是给铜铲铲过,比周围的泥土凹陷几分。原来是轰天雷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偷偷有脚板底抹掉完颜璧刚才划在地上的地图。
  翦长春不觉起了一点疑心,说道:“喂,你在这里生火,为何要先弄平一片泥土?”
  完颜璧道:“这是我弄平的,我刚才就是坐在这里烤火。嫌地面凹凸不平,用剑平它的。咦,翦将军,你为什么有兴趣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闲事?”
  轰天雷装作不知所措的样子,不敢去拿那锭银子,翦长春正想乘机试他有没有武功,完颜璧已是抢先一步把那锭银子拾了起来,塞到轰天雷手里,说道:“翦将军给你的银子你就要吧,拿回去孝敬你的母亲。”轰天雷抖抖索索的说出了一个“谢”字。
  翦长春暗自想道:“这小子似乎有点可疑,不过郡主在这里,我也不便就试他的武功。反正谅他也跑不了,待会儿再说。”当下换了一副脸色,和颜悦色的对轰天雷道:“你住在那里,我叫士兵送你回去。”
  轰天雷道:“我、我、我不用——”完颜璧笑道:“让你的妹妹替你说吧。”
  吕玉瑶道:“我们住在打虎岭的深山中,离这里远呢。我们是走惯山路的,天亮了哥哥就能回去,用不着劳烦你们的兵士了。”
  完颜璧笑道:“山野之人害怕官兵,你们既然是奉命出来巡查,也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翦长春道:“王爷挂念得紧,请郡主启驾。”
  完颜璧道:“你们还要到那里巡查?”
  翦长春道:“打算到明镜台打一个转,那个地方,咱们的巡逻士兵平日是不会上去的。故此我要亲自去搜一搜,以防有歹徒匿伏。”
  完颜璧暗暗吃惊,想道:“倘若翦长春天天去搜,我要传递消息,可就困难了。但还是自顾目前之事吧。”说道:“到明镜台打个来回,可要几个时辰。你也该动身了,咱们一起走吧。”她是恐防翦长春留在庙中,待她走后,说不定还会和轰天雷为难。
  翦长春道:“好,我送郡主一程。”
  吕玉瑶佯作舍不得和哥哥分手,说道:“哥哥,你多保重,侍奉母亲。”
  翦长春笑道:“又不是生离死别,哭什么呀,走吧。”
  翦长春送了一程,与完颜墅在岔路分子,拨出两名士兵带她前往营地。完颜璧以为他是上明镜台,岂知池兜了个圈,又和手下回去那座破庙。
  在翦长春等人离开之后,轰天雷本来也可以离开这座破庙的,但由于他说过要待天亮之后方始回家。要是出了这座破庙。给翦长春看见,反为不妙。他料想翦长春必定还会埋伏有人,在暗中监视他的行动。是以他索性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在火堆边便睡大觉。
  “瑶妹跟完颜长之的女儿回去,不知是吉是凶?”轰天雷心事如潮,那里睡得着觉?
  忽听得脚步声响,有人走进这座破庙。随即听得翦长春的声音哈哈笑道:“你这小子倒是睡得很舒服!”
  轰天雷本也提防他会回来的,却想不到他会这样快就回来了
  轰天雷佯作梦中惊醒,翻个身坐了起来,揉揉眼睛、张开一看,只见翦长春与番僧已是站在他的面前。翦长春带来的兵士仍然是像刚才一样,在门外守卫。
  翦长春道:“我刚才忘记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轰天雷道:“我,我姓秦,名叫大虎。”他的师父是秦虎啸,姓秦的也比较普遍,是以轰天雷在匆忙中胡乱捏造一个假名,就跟他师父姓了。
  翦长春道:“喂,我问你,你当真是猎户吗?”
  轰天雷道:“我们世代相传,都是打猎为生的。”
  翦长春道:“你是猎户,应该胆子很大才对,要不然如何能猎野兽?为什么见了我们却是这样害怕?”
  轰天雷讷讷说道:“我,我从来没有见过官儿,我,我觉得官儿比野兽还要可怕。”话中有话,在他心里想道:“你们这些鞑子官,本来就是一群野兽。”可是他装得傻虎虎的,甚为切合一个未曾见过世面的穷小子身份,翦长春怎知他是在心里骂他,反而给他逗得乐开了。
  翦长春哈哈一笑,忽地皱起眉头,盯着轰天雷问道:“你既然是猎户,为什么不带钢叉?也没弓箭,你用什么打猎的?”
  轰天雷道:“我只靠一双手捕捉野兽。”
  翦长春眉毛一扬,说道:“哦,原来你会武功?”
  轰天雷道:“我只有几斤笨气力,那懂武功?”
  翦长春喝道:“哼,你这小子竟敢当我的面说谎!”
  轰天雷作出惶恐的模样,说道:“我怎敢在大人面前说谎?”
  翦长春“哼”了一声道:“你说你不会武功,如何又能凭一双手捕捉猛兽?”
  轰天雷道:“我捉得不是野兽,只是一些不会咬人的小动物,现在是严寒的季节,大雪封山,食肉的猛兽是十九不会出现的。只有一些食草的小动物,好像野兔、山鸡、梅花鹿之类,有时会出来觅食。我捉得只是这些比较驯良的动物。”
  翦长春道:“梅花鹿和野免也跑得很快,你若不会轻功,怎能捉它?”
  轰天雷道:“我用绳套捕它。”
  用绳子挥出,打成圈圈,套住野兽,活捉回来,这是一般猎户都会的本领,称为“绳圈捕兽”。高明的猎户,连凶恶的山猪野牛之类的野兽,能用绳圈捕捉回来,捕捉野兔梅花鹿之类的驯良动物,那是微未之技了。绳子虽然也属一种工具,和钢又、弓箭之类的工具却是大有分别,是以在猎人的习惯说法,用绳圈捕兽也可以说成是只凭一双手的。
  翦长春疑心未释,说道:“好,那你露一手绳圈捕兽的本领给我看看。”
  轰天雷道:“大人,你叫我在这破庙之中,如何去找野兽?”
  翦长春道:“你把这山芋当作野兽。”说罢,拿起山芋,叫轰天雷拿出一根长绳索准备。翦长春把山芋一抛,喝道:“显本领吧!”
  活犹未了,只见轰天雷长绳一挥,果然把那山芋套住,轻轻的放了绳子。
  翦长春赞道:“好敏捷的身手!”接着笑道:“用绳圈套物倒是有趣,让我也来试试。你抛山芋。”
  他接过长绳,待轰天雷抛起山芋,便装模作佯的学轰天雷的手法,把长绳挥出。可是他打的圈圈却并不圆,碰着山芋之时,绳子一挥,没有套着山芋,却把山芋弹得直向轰天雷飞去原来翦长春是要用这个山芋来试试轰天雷的武功。这个山芋,被他内力抛出,那是足以伤人的暗器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庙门外的士兵喝道:“什么人?”随即听得“卜通、卜通”的有两人摔倒地上的声音。庙里轰天雷也在叫道:“哎呀,糟糕!”
  翦长春吃了一惊,连忙回头去看,顾不得理会轰天雷了。
  只听得了声长啸,宛若龙吟。翦长春与无妄上人都是不由得心头一震,想道:“这人不知是谁,内功深厚如斯?”
  当他们回头看时,那个人已是踏进庙门来了。
  谜底立即揭开,翦长春这一惊真非同小可,原来这个人竟然是武林盟主李思南!
  庙门外的士兵叫道:“翦将军,这个人硬闯进来,打伤了咱们几个兄弟!”但他可也只敢吆喝,不敢上前捉人了。
  李思南哈哈一笑,说道:“是你们自己摔倒的,怪得我么?嘿嘿,你是全国的御林军副统领翦长春吧,我来破庙躲避风雪想不到碰上了你。真是幸会、幸会!”原来那些士兵是给他用“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摔跌的。
  翦长春自忖凭着自己这点本领,和人家可是相差太远,即使与无妄上人联手,亦是殊无取胜把握。当下喝道:“你们真是有限不识泰山,这位是中原的武林盟主李思南李大侠,不把你们摔坏,已是李大侠手下留情了,还不快快给我退下!”斥退兵士,硬着头皮上前招呼。
  无妄上人听得“李思南”的名字,不禁又是一惊,想道:“听说在金京的高手大会之中,李思南曾经和我的师兄打成平手,甚至似乎还是他稍占上风,不知是真是假。”他是从西藏直接来的,还没有见过龙象法王,但即快见到,他也不敢向师兄动问这件“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
  李思南道:“这位大师是谁?”
  无妄上人唱了个诺,说道:“贫僧是西藏鄂卜拉寺的主持,龙象法王是我的师兄。难得在这里见着李大侠。”
  李思南笑道:“令师兄与我倒曾有过一面之缘,不知他来了没有?”
  无妄上人说道:“敝师兄要迟两天才到,多谢李大侠关心。”
  寒喧已毕,翦长春硬着头皮问道:“不知李大侠来此有何贵干?”
  李思南道:“我不是说过么,这庙里有火光,我来躲避风雪。”
  翦长春讷讷说道:“我是想请问李大侠来这长白山——”
  李思南哈哈笑道:“原来你是怕我来长白山和你们捣乱,是吗?”
  翦长春强笑道:“李大侠说笑了。”心里想道:“任你有天大本领,谅你也不敢单人匹马闯进我门的大营。”
  李思南面色一端,说道:“翦将军,我说的是正经话儿,可不是和你开玩笑啊!”
  翦长春心头一凛,暗叫不妙,要知以李思南的本领,纵然不能闯进大营“捣乱”,但在这破庙之中,却是足以制他死命。他只道李思南当真是要拿他消遣,不由得暗暗心慌。
  李思南哈哈一笑,说道:“翦将军,你放心,我虽然是要到你们那儿,但也不会找到你的头上。”话中有话,即是说翦长春根本不配敝他的对手。
  翦长春又恨又气,只是不敢透露出来,说道:“不知李大侠要找何人?我正要回营,让我替你效劳,陪你找他好吗?”心想“只怕你不敢去。”
  李思南淡淡说道:“这个人嘛,只怕你也不能轻易见得到的。”
  翦长春身为御林军的副统领,即使是金国的皇帝,他要想见,也并不难,见李思南如此“轻视”他,不由得心中有气,冷冷说道:“是那一位奢拦人物?”
  李思南缓缓说道:“实不相瞒,我要见的是你们的国宾拖雷元帅!”
  拖雷虽然不过是蒙古的元帅,金国的皇帝可是要见他的脸色的。何况对翦长春而言,拖雷乃是“上国钦使”,也是他的王子完颜长之的主子,他要谒见拖雷,的确是要比观见本国的皇帝还难。
  翦长春张大了口,“啊呀”一声叫了出来。心中兀是半信半疑,但一时间却是不知如何答话了。
  李思南笑道:“或许拖雷不算得是什么奢拦人物,不过却是我的故交,难得有这机会,省得我到和林去找他了。”
  李思南在成吉思汗生前,曾与拖雷有八拜之交。这件事情,翦长春当然不会知道,但无妄上人却是曾经听得他的师兄龙象法王说过的。
  无妄上人连忙说道:“原来李大侠是要见我们的元帅,这可太好了。据我所知,拖雷元帅也是对你甚为思念的。贫僧给你带路如何?”这放当真乃是谎言,拖雷固然没有和他说过,而把他间接从师兄那里打听到的,拖雷对李思南是只有忌惮,只想擒他,那有旧情?
  李思南淡淡说道:“用不着大师费神,我自己会去找他?”
  无妄上人道:“好,李大侠既然还有别的事情,那么我先替你向元帅报个喜讯,元帅知道你来,一定十分高兴。贫僧告辞了。”说罢,向李思南合什为礼。
  李思南心中冷笑:“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原来无妄上人合什
海上升明月,霞光万物声;青山依旧在,跃试照乾坤.

只看该作者 63楼 发表于: 2007-08-28
第六十二回 同门相认

  那汉子一招“虚式分金”,抖起三朵剑花,竟是在一招之内,同时袭击黑旋风上中下三路的要害,剑光飘瞥,难以捉摸,饶是黑旋风精通剑术,武学精湛,急切之间,也难分辨他何路是实,阿路是虚,
  黑旋风被迫使出师门绝招,霍地身躯一矮,反斗剑旋风也似横披急挡,只听得当当当三声相连。那汉子攻不进去;知道厉害,反而不能不连退三步了。
  黑旋风松了口气,刚要说话,那女的忽地“咦”了一声,叫道:“噗哥,你歇一歇,让我来领教他的剑法!”
  声到人到,一招“玉女穿针”,直朝黑旋风肩后的“风府穴”刺来,攻势比她的丈夫还更凌厉!黑旋风被迫再使师父的独门剑法,剑随身转,猛的“翻身献剑”,再以一招“仙人指路”,解招还招。
  那少妇赞了一个“好”字,嚓嚓嚓一连三招,两招守,一招攻,最后一招,竟然是依样画葫芦的“仙人指路”,出剑的手法和所指的方位和黑旋风完全一模一样!
  黑旋风不禁也“噫”了一声,登时抖擞精神,小心应付,他本来想要和对方解释的,此时却是立心要看一看这个少妇的剑法了。
  那汉子退下一旁,看妻子与黑旋风比剑,看得也是颇为诧异,只见双方你进我退,此攻彼拒,剑招虽然凌厉非凡,但却是一合即分,稍沾即退。仔细看来,那里象是敌手决斗,倒象是同门拆招。
  斗到紧处,忽听得一声长啸,宛如龙吟,那汉子大喜叫道:“盟主,你来啦!”
  只见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粗豪少年业已走上明镜台来,这两个人正是李思南和轰天雷。
  李思南笑道:“你们怎么大水冲倒了龙王庙,自家人认不得自己人了。”
  轰天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狂喜叫道:“风大哥,真的是你!你,你怎么来的?”
  黑旋风心神一分,那少妇叫道:“小心接招!”嚓的一剑刺来,黑旋风一个移形换位,长剑平举,当的一声,双剑相交,黑旋风跃出一丈开外,立即纳剑入鞘,施礼说道:“师姐,你的剑法比我高明的多,不必比了。”
  李思南笑道:“原来你们早已彼此知道啦?”
  原来这个和黑旋风半剑的少妇,正是琅牙山的女寨主屠凤。黑旋风是她的父亲屠百城的关门弟子。
  屠凤说道:“我本来不知道他是我的师弟的,看了他的几招剑法,可就知道啦。”接着笑道:“师弟,看了你的剑法,我真要妒忌爹爹偏心了。你的剑法,其实比我高明,只是稍欠一点火候。”
  那汉子笑道:“他是岳父的关门弟子,岳父晚年的心得,当然是传了给他。”这个汉子是屠凤的丈夫石璞。
  黑旋风道:“我回到中原之后,本来应去拜见师姐的。只是几次都因别的事情耽搁,请师姐原谅。”
  屠风笑道:“我也经常不在山寨里,你要找我,恐怕还未必会有这样巧碰上呢。”
  黑旋风又道:“师父临终之时,留给我一本剑谱,嘱我交给师姐。”
  屠凤接过剑谱,又是欢喜,又是伤心。说道:“你的师父埋骨异城,虽然我给他报了仇,思之犹有余恨。不过,我得到你这样一个好师弟,却是足以庆幸了。”
  黑旋风道,“师姐谬赞,实令小弟汗颜。”
  李思南笑道:“你们师姐弟别客气了。凤老弟,我还没有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黑旋风道:“我正是在这里恭候盟主你的大驾光临的呀。”
  李思南道:“啊,你已经见过褚云峰和谷涵虚了?”
  黑旋风道:“他们在附近一个山洞,我们是约好轮流当值的。”
  屠风喜道:“我正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他们,师弟,你带路吧。”
  还没走到那个山洞,褚谷二人已是闻声出来迎接。
  寒喧已毕,屠凤笑道:“我以为你们一见我的面,就要急不及待的问我的,难为你们忍得住。”
  黑旋风正在莫名其妙,只听得褚云峰笑道:“她们和你一起,料想是不会出事的,我急什么?”
  李思南道:“对啦,怎的不见两位嫂子?”黑旋风这才明白,屠凤说的是褚谷二人的妻子,孟明霞和严浣。
  原来李思南因为同行的倘若人数大多,恐会引起敌人注意,是以分批潜入长白山,褚谷二人乔装金国军官,先来听虚实,他们的妻子则和石噗、屠凤夫妻同行,迟他们两日始动身。
  屠风说道:“你别这样大意,她们当真是碰上了意外的事情啦!”
  谷涵虚见她不似说笑,吃了一惊,连忙问道:“碰上了什么意外事情?”
  屠凤这才笑道:“事情虽然出乎意外,大概还不至于有什么大危害的。她们是去找寻一个人。”
  谷涵虚安心许多,但更觉得奇怪,问道:“是那条线上的朋友也到长白山来,你们听到了他的消息?”
  屠凤说道:“她们所要找寻的人并非熟识的朋友,但也不能说是陌主。”
  褚云峰诧道:“此话怎说?”
  屠凤笑道:“别着急,待我慢慢告诉你。”
  “三天前我们在黑石岭一家猎户人家投宿,那个地方和长白山相隔还有百多里路,我们当然不敢告诉他是往长白山的,只说是到关外探亲。
  “那家猎户人家只有一个老婆婆和他的儿子,母子二人对我们招呼周到,热心得很。临走的时候,我送他们一锭银子,那老婆婆不要,说道:‘你们汉人真好,不过就是太客气了。前两天有个姑娘在我们家里求宿,不幸病倒,我见她可怜,给她眼一剂草药,照料出门人,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草药也是从山上捡来的,不花我们一文钱,她却非要重重酬谢我们不可。你瞧,她给我们一根黄澄澄的金子打成的头簪呢。我说,我拿了你的金替,也不知道到那里换钱,她说,那就留给讨儿媳时作聘礼吧。我受了她的金子,还怎能再要你们的银子。虽然或许你们并不相识,但也同是汉人呀。”
  轰天雷叹道:“这位老婆婆真是纯朴得令人可敬可亲,可见人不分满汉,穷人家十九都是好人的。”
  黑旋风笑道:“你别打岔,听我的师姐说下去。师姐,那个金簪的主人是谁,想必你们已经打听到了?”
  屠凤说道:“金簪上有西夏内府的黔记。”
  轰天雷又喜又惊,说道:“金簪上有西夏内府的黔记,这位姑娘一定是凉州总管李益寿的女儿了。”
  屠凤说道:“我们也是这样猜想。这位李姑娘,我们虽然未曾和她见过面,也知道她是一个关系紧要的人。”接着加以解释道:“祁下连山的青龙帮和我们琅牙山是经常有信使往还的,李益寿的事情我们早已知道了。李家兄妹计划促使他们的父亲与青龙帮联盟抗金之事,我们更是乐观厥成。”
  褚云峰听到这里,已是明白了一大半,笑道:“所以你们知道了这位李姑娘的消息,就非得找着她不可了?”
  屠凤说道:“是呀,尤其是她抱病在身的,我们更不能让她落在敌人手中。”
  谷涵虚道:“怕就怕长白山这么大,要找得着她恐怕不易吧?”
  屠风说道:“不,我们已经知道了她的下落,用不着盲目摸索。”
  李思南听到这个消息,亦是十分欢喜,说道:“我这次离开大部之前,曾收到青龙帮老帮主托丐帮转来的一封信,托我照应他们的三头领罗浩威和这位李姑娘,据说他们是一起来的。”
  轰天雷道:“罗浩威已经另外和我的师弟秦龙飞一起走了。这件事情待会儿我慢慢告诉你们。”
  李思南问道:“这位李姑娘是在什么地方,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屠凤说道:“李姑娘吃了一剂草药,那晚发了大汗,精神好了一些,但病恨还是未能除掉的。那老婆婆指点她到一个名叫滦河的小镇求医,在那附近一带,只有该镇有个知名的大夫,是个满洲人,名叫鄂卜苏,据说心地和医术都很不错。到了滦河,一定可以找得着她的。我们知道这个消息,四个人便即分头办事,我门来这里赴盟主的约会,褚大哥、谷大哥,你们两位的嫂夫人只好暂迟两天才来,光到滦河去找那位李姑娘了。”
  李思南道:“我发现对面那座山有金国驻兵,刚才我和凌老弟已经碰上了金国的御林军副统领翦长春,她们来的时候,须得绕道才行。”
  屠凤说道:“那么咱们应该派一个人到前山去接应她们了。”
  黑旋风道:“我认识那位李姑娘,让我去吧。”
  轰天雷道:“风大哥,还是让我去吧,我是受了龙帮主之托的。”他是急于要找到李芷芳,好打听耿电和他师弟的消息。
  谷涵虚道:“还是我去的好,我比较熟悉这里的道路。”十年前,他在关外漫游,找寻一位失踪的师伯,曾经两次进过长白山。
  三人争着要去,李思南笑道:“好在这两天也没有什么别的紧要事情,你们三个人一起去好了。”得到盟主许可他们同行,三人皆大欢喜。
  他们所料不差,那个在猎户家中病倒的少女,果然是凉州总管李益寿的女儿李芷芳。
  李芷芳吃了那剂草药,精神稍为好了一些,第二天得到老婆婆的指点,便到滦河镇求医。
  滦河镇在长白山西面的百里之遥,和那家猎户相距也有四十多里。这天天气很坏,李芷芳走了一程,天上刮起大风,下起大雪。
  李芷芳冷得牙关格格作响,心里暗暗吃惊:“我怎的连这点风雪都经受不起?”要知她是练过内功的人,身上又穿有貂皮的紧身内袍,还是感到冷得难受,可知病得已是不轻。
  走了十多里路,越来越是觉得头晕脚重,走一步都要费许多气力。
  原来那一天她冲出重围,气力消耗太甚,虽然没有中箭,已是受了内伤。
  身体上的伤还可以抵受,心上的伤则更难堪。她和罗浩威给乱军冲散,罗浩威引大部分敌人追他,又是她亲眼见到的,她焉能不为罗浩威而担忧?
  草药的疗效只能暂时恢复她的一点精神,给寒风一吹,大雪一打,这一点疗效也消失了。
  心力交疲,李芷芳恍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她咬紧牙恨,知道自己一倒下就是必死无疑,暗自想道:“我还未找到罗大哥,我不能死!”终于一步一步的挨到了滦河镇,找到那个满族大夫鄂卜苏,一踏进大夫家里,只觉满天星斗,登时就晕倒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芷芳悠悠醒转,发现自己躺在炕上,那有着一把花白须子的满族大夫鄂卜苏正在替她把脉,旁边还有个老大娘,料想是鄂卜苏的妻子。
  那老大娘吁了口气,说道:“好了,她醒来了,刚才真把我吓了一跳呢。好在咱们还有一点人参,这杯参茶的效力倒还不错。”李芷芳张开了眼睛,说道:“多谢大夫救命之恩,请问我患的是什么病?”
  鄂卜苏把完了脉,说道:“姑娘,请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练过武功的人?”
  李芷芳的佩刀早已给他解下,放在她的枕边。李芷芳情知难以隐瞒,心想:“那家猎户的老婆婆说这大夫心肠很好,想来不会骗我,我只能冒点风险了。”当下说道:“武功是谈不上的,在家里练过几天乡下的把式。”
  鄂卜苏笑道:“姑娘,你客气了。武功一门,我虽是门外汉,但从脉象看来,倘若你的内功没有相当根底,恐怕也支持不到今日。”
  接着问道:“三天之前,你是不是经过一场恶斗?”
  李芷芳吃了一惊,暗自想道:“这个大夫真是医术如神,连日子也能诊断出来。”说道:“不错。”
  鄂卜苏道:“你能告诉我是为了什么吗?”
  李芷芳心想:“他是个安份守己的大夫,要是我不告诉他,他怎敢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病人?恐怕还会疑心我是女强盗呢。不过,怎样说才能令他相信呢?”要知李芷芳是凉州总管的女儿,这身份自是不能向他透露。
  李芷芳想起自己刚才喝的乃是参茶,灵机一动,说道:“实不相瞒,我的哥哥是队关外下关东的参客,一年前与一帮参客结伴来长白山采集的。本来说旱则三个月,迟则半年就可回家,不料一年过去,音讯全无。是以我特地出关来找哥哥。想不到三天之前,碰上一班强盗,厮杀一场,幸而能够逃脱。”参客的家人子女十九是练过武功的,是以李芷芳冒充参客妹妹的身份。
  鄂卜苏半信半疑,心里想道:“看来她倒不象是个坏人,但她的说话恐怕还是有不尽实之处。”
  那老大娘道:“唉,这小姑娘真可怜,你给她用心医治吧。”
  鄂卜苏想道:“医者父母心,不管她是什么来历,我岂能见死不救?”
  李芒芳道:“大夫,我的病怎洋?”
  鄂卜苏道:“我会尽力替你医治的,不过,你可不能心急,恐怕要在我这调养几天。”
  李芷芳心里想道:“还有三天就是‘祭陵’之期,错过这个日子,恐怕是见不到爹爹的了。”但身体有病,亦是无可奈何,只好说道:“大夫,你真是好人。只是打扰你了。”
  鄂卜苏道:“那算不了什么,不过,你刚才说的事情,我倒是觉得有点奇怪。”
  李芷芳心头“卜通”一跳,只道他已经识破自己的谎话,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心念未已,只听得鄂卜苏已在纽继续说道,“长白山一向是没有强人的,怎的你却会碰上匪徒截动?”
  李芷芳人急智生,说道:“大夫,你是满洲人吧?这话我不知该不该和你说?”
  鄂卜苏老于世故,怔了一怔之后,已足猜到几分,说道:“小姑娘,你但说无妨,我虽然是满洲人,我的老伴儿可是汉人。我决不偏袒我自己的族人的。”
  李芷芳说道:“实不相瞒,我碰到的不是强盗,是官兵,但官兵和强盗可差不多,他们见我单身一个女子,就,就,就跑来……”颊上微晕轻红,好象不好意思说出口来。
  鄂卜苏与老妻彼此相视。心中俱是明白,想道:“原来她是给官兵调戏。”
  那老大娘义愤填胸,说道:“小姑娘,你放心在我们这里养病,我认你作侄女儿,决不让那些干杀的官兵来骚扰你。我这老伴儿虽然是山沟里的穷大夫,也常有官长请他治病。要是那些官兵胆敢胡作非为,我这老伴儿就不给他们治病。谅他们也得给点面子。”
  李芷芳说道:“你们对我这么好,我真不知如何报答你们。”
  鄂卜苏道:“我们做大夫的给人治病是份所应为之卒,不过你这病中气太弱,可得要上好的老山参才能早些见效。”
  李芷芳道:“我身上还有一点银子……”
  鄂卜苏道:“银子小事,我治病救人;也不是贪图银子的。要是我家里有老山参的活,我早就给你了。”
  那老大娘道:“上好的老山参,是有银子也没处买的。不过好在这里离长白山没有多远,山中的参户,我都熟识。我可以给你去碰碰运气,看看是否可以找得几支老山参回来。”
  鄂卜苏道:“好,那么事不宜迟,你就去吧。我先煎一剂草药给她喝。”
  那老大娘刚要出门,忽听得蹄声得得,有四骑马来到他的门前,忽地停下来了。
  老大娘悄声说道:“骑马来的,恐怕是官兵,”
  鄂卜苏道:“待我出去应付他们。”
  那些人拍门叫道:“大夫在家吗?”鄂卜苏应道:“在!”打开门一看,只见四个人中,果然有一个是军官,但其它三个人,却是颇出他的意料之外。
  这三个人,一个是和尚,一个是道士,一个是半老徐娘,打扮得十分妖冶。
  鄂卜苏怔了一怔,问道:“是那一位要看病?”
  那半老徐娘“啐”了一口,说道:“你别诅咒我门,谁要看病?”
  鄂卜苏莫名其妙,说道:“不是看病,来找我这个草头大夫敝什么?”
  那和尚祖声粗气的说道:“老实告诉你吧,我门是来查看你这里有没有病人的。”
  鄂卜苏道:“唉,我这几天可真是倒霉得很,没有一个病人上门。”
  那军官冷冷说道,“你说实话,有没有两个外地口音的人找你治过伤?”军官说了之后,道士接着便给鄂卜苏描绘的那两个人的形貌。
  李芷芳躺在里面,越听越是吃惊。道士描绘那两个人,她一听就知道是罗浩威和耿电。
  原来这四个人乃是奉了完颜长之之命,搜查罗耿二人的下落的,那个军官正是金国御林军中的第三名高手金光灿。道士是朝元道人,和尚是观照上人,那半者徐娘则是和萨怒穷串通哄骗过秦龙足的那个马寡妇。他们业己知道罗浩威受了重伤,是以到了长白山附近各个村庄的大夫家里查问。
  李芷芳暗暗吃惊,心里想道:“即使我没有病,只一个金光灿我已经不是他的对手,这可如何是好。”
  只听得鄂卜苏说道:“我这个山沟里的草头大夫,那会有远地的病人到来慕名求医?你们说的那两个人,我确实没有见过。
  马寡妇侧耳一听,冷冷说道:“你说没有病人,要是我搜出来怎么样?”原来他已经听得房间里李芷芳喘宕气的呼吸声息。
  鄂卜苏陪笑道:“大婶,你误会了。我说的没有病人,是指前来求医付诊金的病人。”
  马寡妇道:“如此说来,你的家里是有病人了?”鄂卜苏情知已是瞒不过他们,只得说道:“不错。”
  马寡妇紧接着就问:“是你的什么人?”
  鄂卜苏的妻子走出来道:“请你们别这样大声叫嚷好不好?我的侄女发高烧,刚刚睡着。”
  金光灿道:“哦,是你的侄女儿吗?不过,我曾经问过村子里的人,知道住在这屋子里的一向只有你们夫妻二人,并无亲属同住,怎的又多出一个侄女儿来了。”
  老大娘忍住了气,说道:“不错,我们一向并无亲属同住。我这侄女是昨天从外家来的。”
  马寡妇道:“好,待我进去看看你的侄女!”
  老大娘道:“她委实是卧病在床,求求你别惊吓她。”
  马寡妇哼了一声,柳眉倒竖,说道:“你懂不懂,我们是来搜查钦犯,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窝藏钦犯?别说惊吓了你的宝贝侄女儿。你敢拦阻,我们打死了你也没有罪。”当下一掌把老大娘推开,举步便进病房。
  李芷芳手心里扣着一支玉簪,只待她揭开被窝,立即便要弹出玉簪,射瞎她的眼睛。至于后果如何,那是没法顾了。
  就在此时,忽听的有个女子的声音叫道:“鄂大夫在家吗?”鄂家的大门,刚才打开之后,只是虚掩,声犹未了,只见两个中年妇人已是不待里面的人开门,便即闯进来。
  这两个中年妇人正是褚云峰的妻子盂明霞和谷涵虚的妻子严浣。
  金光灿等人精神一振,站了起来,心中俱是想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正主儿这可是不请自来了!”
  孟严二人对他们恍似视而不见,孟明霞走了进来,迳自便和鄂卜苏说道:“你是鄂大夫吗?”
  鄂卜苏惊疑不定,讷讷说道:“不,不错,你,你有什么吩咐?”
  孟明霞装作很不耐烦的样子,说道:“闲活少说,快和我去看病人!”
  金光灿笑道:“病人是你的什么人,他在那里,你也应该先说个清楚呀。”
  孟明霞喝道:“关你什么事,我又不是请你看病!”
  金光灿穿的是金国军官的服饰,孟明霞竟敢对他如此之不客气,不问可知.当然不是普通的妇道人家了!
  金光灿哈哈一笑,说道:“小娘子,你长的这样美貌,却又这佯泼悍。未免太不相称了吧?是你的丈夫还是你的相好害了病,死了也不打紧,我,我可以——”
  话犹未了,只听到“啪”的一声,孟明霞出手如电,已打了金光灿一记清脆玲珑的耳光!柳眉倒竖,斥道:“臭鞑子,你活的不耐烦啦,胆敢调戏你的姑奶奶!”
  在孟明霞打金光灿耳光之时,鄂卜苏夫妻吓得慌了。不知不觉,缩入病房。
  严浣喝道:“我给你面子,才请你看病,你居然敬酒不喝,要喝罚酒么?”如影随形,紧紧跟着他们夫妇,追入病房。
  金光灿几曾受过如此侮辱,大怒喝道:“好个泼妇,且看是谁活得不耐烦了!”嚓的拔剑出鞘,立即便向孟明霞刺去。他用的是刺穴剑法。剑尖一颤,抖起三朵剑花,分刺孟明霞上中下三处麻穴。
  那知他快盂明霞更快,青光疾闪之中,孟明霞已是使出一招.“三转法轮”的招数,闪电之间,一招之内,遍袭三个敌手
  孟明霞冷笑道:“就只你会刺穴吗。”后发先至,剑尖倏的就指到金光灿肋下的“愈气穴”。金光灿是个剑术的大行家,吃了一惊,连忙回剑防身。孟明霞不守而自守,登时就把他的攻势解了。
  说时迟,那时快,孟明霞剑锋斜掠,敌方的朝选道人和观照和尚同一时候都是觉得孟明霞的利剑向他们刺来!
  朝元道人一个“虎爪擒拿”,以攻为守,化解了盂明霞的剑招。观照和尚身体肥胖,动作较慢,只听得“嗤”的一声,僧袍上已是穿了一孔。
  观照和尚抄起了他随身携带的方便铲,一铲铲去”大怒喝道:“好个泼妇,有胆的你莫逃。”
  孟明霞展开穿花绕树的方法,倏的就从敌方三人合围之下窜出大门,冷笑说道:“到外面打去,我还怕你们逃跑呢!”
  “当”的一声,观照和尚一铲铲空,连孟明霞的衣角都没有碰着,却把一张茶几当中铲开了。斗室之中,几乎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观照和尚咆哮如雷,倒提方便铲追出去。却不知已是中了孟明霞的调虎离山之计。
  外面打作一团,里面也打作一团。在病房里面厮拚的是严浣和那个马寡妇。
  马寡妇走入病房,本来是要查看病人是谁的,正当她想要揭开被盖的时候,听得孟严二人要找大夫看病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鄂卜苏夫妻已是慌里慌张的躲入病房,严浣跟着也追进来了。
  马寡妇和金光灿他们一样,只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上下费功夫。”这两个求医的妇人才是“正主儿”,不觉就把注意力转移,留心听外面的动静,倒是无暇去理会躺在床上蒙头大睡的李芷芳了。
  外面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严浣也冲入了病房,装模乍样的吆喝道:“你当真敬酒不吃要罚酒么?是不是要我揪你出去、你才肯跟我去看病。”鄂卜苏夫妻抖抖嗦嗦的躲在墙角,高叫“救命!”
  马寡妇喝道:“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胆敢到这里撤泼!”
  严浣喝道:“管你是什么人,给我滚出去!”马寡妇使出一招分筋错骨手法,来揪严浣。严浣把手一扬,“啪”的就打了她一记耳光。
  马寡妇武功本来非同泛泛,想不到这记耳光竟然闪躲不开。一记耳光,打得她半边脸孔坟肿。马寡妇又惊又怒,唰的拔刀就斫,严浣冷笑道:“好吧,你要动刀就和你动刀子!”后发先至,唰唰唰连环三刀,把马寡妇迫到窗前。马寡妇只觉头皮一片沁凉,原来头上的青丝已是给严浣的快刀削得干干净净。
海上升明月,霞光万物声;青山依旧在,跃试照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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