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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型小说》《狗团长之死》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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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8-30
一九九九年九月三日,狗团长在校长的陪伴下,笑嘻嘻地走上主席台,给全校新生做教育报告。那天的天气很好,天空游动着朵朵白云,鸟儿鱼一样在云间穿梭。狗团长的演讲很精彩,演讲题目是《坚定信念,做个对社会有益的人》,或许因为亲身经历的缘故,狗团长眼眶不自觉就湿润了,台下的女生也啜啜泣泣起来。校长就煽情地举起矿泉水瓶,摔到地上,踩在脚下,说,同学们,让我们做个对社会有益的人,让一切违纪犯法的行为像这个矿泉水瓶一样踩在我们脚下……


台下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鼓起一阵雷鸣的掌声。


可是,第三天,也就是九月六日,狗团长就被杀了。尸体一蒌稻草一样零散地卧在地上,衣服撕成几个碎片,血把地板几乎染成黑色。狗团长的母亲趴在地上没命地哭泣,她的泪水一把一把地流,后面就只看见她两手软绵绵的在地上拍打,嘴巴里声音哑了,眼睛里泪水尽了。围观的人都摇头叹息;许多观看的学生被赶走了。


很快,一辆警车开进了学校,几个警察径直钻进校长室。警察简单的问了一些狗团长那天演讲的情况,和原来狗团长在校的表现。然后就走了。


不久,案子就破了,杀死狗团长的凶手落网。在案子破之前,小镇又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镇中学门口住的吴老师的儿子阿庆在厦城被杀了。吴老师年过花甲,从事了半辈子的教育工作,头发已经花白。他颤颤巍巍地从车上接过儿子的骨灰盒,两行浑浊的老泪哆嗦着滚到手臂上,一路踉跄地从小镇的街道上穿过。街道两边都是人,他们一直看着吴老师孤单的影子在街道上拉长。


吴老师只有阿庆这一个儿子,老伴早亡,他是早年的下放干部,在镇上没有其他亲人。阿庆在吴老师身边念书的时候,比起小镇其他孩子来,有种天然的优越感。阿庆的胆子大,拽拽的,经常无所顾忌招惹比他大的孩子,说,你敢打我,我老爸是老师,我叫老爸罚你。小镇的孩子淳朴,一个个像山头上的野菊,天生就在花篮面前羞涩。阿庆就是花篮,用生蔑编的。生蔑硬拗。阿庆上完初中就没有再念书了,吴老师被气得在床上躺了几天。阿庆说去厦城打工的时候,吴老师一句话也没有讲,他夹起课本就往教室走,握粉笔的手却在黑板上迟疑,粉笔断成好几截。


现在阿庆死了。镇上风风火火谣言纷纷。吴老师一边承受着丧子之痛,一边梳理因为谣言带来的羞愧。外面说吴老师身为教师却自己的儿子都教育不好,儿子在外面做了流氓。阿庆这个逆子你做什么不好,偏偏就做流氓。吴老师碰见校长的时候,一脸的尴尬。校长说,人走都走了,我们活着的还要好好活。校长的手搭在吴老师肩膀上。吴老师说,校长,我有愧啊,你说我们家阿庆干什么不好,他怎么可以去做流氓。


有消息说狗团长死的前夜去过吴老师家,狗团长在吴老师家里坐了很久。这个消息风一样往吴老师家吹进几个警察。吴老师对警察的到临心里满是恐惧。他很客气地给警察让座,递茶,然后恭恭敬敬立在一旁。警察要吴老师坐下。警察问:“狗团长你知道吗?”


吴老师说:“知道。”


警察问:“他死的前夜来找过你,对吗?”

吴老师说:“是。”


警察问:“他找你干什么?”


吴老师说:“他曾经是我学生,以前也经常找我的。他家里穷,我给他捎过钱。”


警察问:“他和你儿子有没有交往?”


吴老师有些犹豫,说:“有。不过不怎么亲密。”


警察问:“不怎么亲密?什么意思?”


吴老师就不说话。警察继续坐了了一会就走了。吴老师心里忐忑不安,他猜不透警察上门来的真实目的。狗团长死之前确实来找过自己,狗团长给自己捎来一口袋的花生。话倒真的没有讲多少,狗团长来自己家里一贯这样的,他像个乖孩子一样默默地坐着,自己叫他怎样他就怎样,在他眼里满是局促和不安。吴老师想过以下手狠著称的狗团长为什么在自己面前会这个样子。狗团长真名叫刘文通,自小没了父亲,和母亲一起住在一间破瓦房里。按理,这样的孩子会很听话,会很努力读书的。可是狗团长从小学开始就年年留级,后面取消留级制度,才升进初中。


在初中,吴老师当了他的班主任,吴老师后来就一直说自己那三年是一辈子最糟糕的三年。狗团长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吴老师的工作精力变成很大一部分在解决狗团长打架纠纷上。尽管这样,吴老师在心里还是隐隐喜欢狗团长这个学生。所以,校方多次提出开除狗团长的处分,吴老师都一一反对。吴老师说,这个学生家里情况特殊,念点书不容易,不能开除。校方说,可是你觉得他是在学校里面读书吗?吴老师顿时没有话说,可是他坚持不同意开除狗团长。最后,吴老师立下军令状,说,我保证,如果狗团长再给学校添麻烦,我就不仅不反对开除,我还立即辞职。事后,吴老师才觉得自己鲁莽了,谁可以保证狗团长从此改过自新,他自己吗?一定,让狗团长自己也是不会相信的。


话传到狗团长耳里,狗团长就去找吴老师。当时,吴老师和阿庆在吃饭,父子两人占着一张很大的桌子,菜又简单,因此气氛沉闷。狗团长说:“吴老师,你为什么要帮我?”吴老师说:“你是我学生呀。”一边的阿庆把碗很用力地放到桌上。吴老师不满地看阿庆,阿庆垂着脑袋。狗团长继续说:“吴老师,你抬举我了。你不怕我还打架让你没了饭碗吗?”阿庆就倏地站起来,将一只碗朝狗团长摔过去,狗团长迎着的一张脸痛苦地埋进两条腿之间,阿庆上去对蹲在地上的狗团长就是一脚。狗团长栽在地上,说:“你为什么打我?”阿庆说:“你这个龟孙子,我爸替你扛事,你还好心当驴肝肺,你把良心兑白酒卖了——。干,找死呀,你。”吴老师厉声呵斥阿庆,“混账,给我住手。”阿庆无礼地把老爸推开,他一脚一脚实实在在地踢在狗团长身上。狗团长挣扎着站起来。吴老师拉不开儿子,就从门背后操起扫把,在儿子脑袋前额上就是一下。阿庆摸着前额,晃晃两下,就倒地上了。吴老师拉起狗团长,狗团长从门里窜出去。


阿庆醒来后在床上躺了足足一天,他在赌气。吴老师像没事一样坐在阿庆床边。阿庆看见父亲头上悄悄生了很多白头发,看见父亲额头上满是皱纹`,心里隐隐就冷冷的,仿佛秋天里风徐徐吹动的枯叶。阿庆决定不怪父亲。他爬起来,吃了饭,就往外走。吴老师问:“你去哪里?”平常,阿庆是不会理睬父亲的,这下,阿庆说:“我去找狗团长。”吴老师问:“你还找他干什么?不准去。”阿庆说:“爸,我不是去找他打架,我要和他说清楚。”吴老师说:“你还说什么?你们能说清楚吗?不准去。”阿庆说:“我要去。”就走了。


晚上,吴老师问阿庆找狗团长说了什么。阿庆说:“我叫他给你道歉。”吴老师骂:“道个屁,你有什么资格叫人家道歉。人家为什么要道歉?”阿庆说:“你好心为他扛事,他却一点不放心上。”吴老师说:“应该道歉的是你,你先动手打了人家。”阿庆这下很想发火,他忍着,避回自己房里。


随后,狗团长就退学了。吴老师拉住他,问:“你好端端怎么就要退学?”狗团长说:“我家里没有钱。”第二天,吴老师上狗团长家,把一叠钱放在狗团长母亲的手里,说:“我是刘文通的班主任,这些钱你收下,叫他明天来上学。”吴老师刚离开狗团长的家,狗团长就追来,他把钱塞到吴老师手里,说:“吴老师,谢谢你,这钱我不要,我不上学了。”吴老师说:“收下,听着,明天给我来上学。”狗团长执拗地说:“我不会去上学的。”“为什么?告诉我。”“很简单,我还要打架,我去上学我就不能打架。”狗团长说完就一溜烟跑了。吴老师在后面跺脚,骂:“混帐的东西。”

 
回到家里,吴老师把阿庆从床上提起来,问:“是不是你叫刘文通不要来上学的?”阿庆很不高兴,说:“爸,怎么啦?我没有啊。”吴老师两个腮帮子微微抖动,接着一巴掌摔在阿庆脸上,说:“不是你是谁?自从你找过他后他就不来上学了。”阿庆好象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屁股在床板上气愤地夯击几下,说:“爸,我没有叫他不要上学。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


狗团长就没有再上学了。他天天在街上逛荡,时不时还打架,好几次险些弄出人命。不过听说打的都是外地的混混。有一些日子,狗团长从小镇上消失了,大家都不习惯。一问狗团长的母亲才知道狗团长到厦城去了。


狗团长再一次在镇上出现的时候身边伴了一个女人。女人一头棕色的长发批在肩上,两个耳环很大,挂在耳朵上走路的时候哐啷哐啷响。狗团长揽着女人的腰从街上穿过,眼睛得意地瞟着行人。一次,狗团长把女人带到学校,吴老师看见,把他叫住。狗团长问吴老师好。吴老师却要他把女人带回去,不准他在学校里。狗团长就说:“吴老师,我是来看你的。”吴老师指着女人说:“那她来干什么?”狗团长说:“我的女朋友,厦城人。带她一起来拜访老师。”吴老师说:“你还要赚我红包吗?——回去。”狗团长就把女人带出了学校。


不料女人从此就离开了小镇,离开了狗团长。于是经常有人问:“狗团长,你的女人呢?飞了?人家是凤凰,我们这个地方人家待不下。”狗团长的母亲就说:“她是凤凰吗?不是。我们家文通不要她了。一不会干农活,二喜欢挑吃拣穿,你说,这种女人能要吗?”


狗团长先是在家里躺了几天,然后到镇上二娘酒家喝了三两酒酿,吃了半斤花生米。等走出二娘酒家的时候,狗团长精神焕发,他沿街两旁人家走过去,见着人就微笑着招呼。最后,他到吴老师家,吴老师正一个在吃饭。狗团长对吴老师说:“吴老师,你收我做干儿子吧。”吴老师扒进嘴里的饭喷了一地,他愣不过神了。狗团长说:“吴老师,我今天开始要重新做个人,做个好人。”吴老师把狗团长拉到饭桌旁,很激动,两张嘴唇贴不到一起。


现在狗团长死了。吴老师的儿子阿庆也死了。吴老师一个人坐在大桌子边喝闷酒。杀狗团长的凶手抓住了,杀儿子的凶手厦城警方却没有丝毫的头绪。吴老师想着想着就悲从心来。


镇派出所开始审讯杀狗团长的嫌疑人张建凤。这是个简易的审讯室,一张桌子,四把椅子,一盏灯光。所长坐在桌子前面,盯着张建凤,问:“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今年几岁?”


张建凤:禾镇溪背村,叫张建凤,今年二十二岁。


所长:你什么时候认识刘文通的?


张建凤:刘文通是谁?


所长一巴掌把桌子拍得震响,厉声呵斥:你装什么葱子,把人都杀了还说不知道他是谁。


张建凤:狗团长叫刘文通呀。


所长:说。什么时候认识刘文通的?


张建凤:前年,他来厦城的时候。


所长:你们在一起多久?有没有什么过节?


张建凤:前年开始到去年年底他回家我们一直在一起。我们关系很好,没有过节。


所长:杀刘文通的动机是什么?


张建凤:不知道。


……


这样的审讯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张建凤始终说不知道杀狗团长的动机。所长的愤怒渐渐败下阵来,有一次他咆哮着说:“张建凤,你有种,你可以不供认杀人的动机。——老子就不信你骨头可以硬过钢筋水泥。——带下去,先关起来。”


一个星期后,派出所又一次对张建凤进行审讯。所长这下心里多了点信心,他已经掌握了张建凤在厦城的一些情况。


所长:张建凤,首先我想表达我对你的敬意。


张建凤疑惑地看着所长,他的脸已经结满血痂,所长不能看见他脸上的变化。


所长:我们已经掌握了你在厦城的情况。现在我坦白地告诉你,这是我最后一次审讯你。我也不再有希望你开口的欲望。我甚至可以放你。


张建凤仍然昂着头。


所长:可是在放你之前,我还要透漏给你一个消息,阿庆的人已经在打听你了。——带下去。时间到就放人。

 
两个民警架起张建凤的胳膊就往外拖。张建凤突然大声喊:“所长,我招,我招。你千万不要把我放了。”两个民警停下来看所长。所长一挥手,“带下去。”张建凤的喊声就越拖越远,所长在审讯室微微笑开了脸。


吴老师也知道儿子是怎么死的了。阿庆在厦城混黑社会,已经做上了大哥,厦城一条叫庙前的街道全是他的势力。也就是说他收着这条街上的保护费。庙前街隔壁的中山路是厦城最繁华的街道。阿庆看着邻居的热闹,时间长了,心里就痒痒的。他要去中山路混口饭吃,他对他的手下说。阿庆就想方设法四处弄枪。这个消息传到中山路黑社会副请帮那里,副请帮上下立即达成共识,阿庆是个心狠手辣又善于谋略的家伙,必须把他干掉,中山路才能安全。阿庆死的那个晚上他刚刚从夜总会出来,他谴走随从,要一个人回家。副请帮的杀手远远看着。他们跟着阿庆穿过两条马路,拐进一个巷子里。巷子很安静,昏黄的路灯洒下来路面还是黑糊糊一片。四个杀手堵住巷子的两端,每人一把西瓜刀,四道亮光在黑夜里扎眼。阿庆急忙往口袋里掏枪。可是,迟了,伸进口袋的那只手没有来得及离开口袋,就被一柄西瓜刀从他身体里分离,接着,一刀,两刀……


吴老师昏厥过去。


派出所的同志问吴老师阿庆是不是和张建凤关系密切。吴老师脑袋里都是儿子一块一块被肢解的幻象,别人一提儿子的名字,吴老师的神经就紧张。所长轻轻地问:“吴老师,张建凤经常来你家吗?”


“来。怎么啦?”


“他来你家都做什么?”


“我不知道。”


“吴老师,你仔细想想,他是杀害刘文通的凶手,或许你讲的情况对我们很有用。”


“我真的不知道。他来是找阿庆的,他们聊他们的事情呀。”


所长说:“张建凤什么时候开始经常来你家?”


吴老师想了想,说:“他从小和阿庆就要好,从小就经常来我家。”


所长又一次和张建凤面对面坐在审讯室里。所长说:“张建凤,你主动要求坦白情况,这很好。我就说嘛,骨头再硬在我们这里都是鸡蛋壳,有什么要坦白的,说。”


张建凤说:狗团长是我杀的,他欠我钱,我向他要,他总是推三拖四,有一次还说不还我,前一段,我手头紧,我向他要钱,他说没有,我就威胁他,我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他反抗,刀子扎进了他的喉咙,血一下子涌出来,我知道他活不成了,就在他身上乱补了几刀。


案子算是完结了。狗团子的死也许过一段日子就再不会有人记起了。死人到底是死人,活人还要过日子呢。所长对手下的同志说,明天摆个庆功宴,犒劳犒劳大家。


其实案子还存在疑点。比如:张建凤说他拿刀架狗团长的脖子,刀扎进了狗团长的喉咙,可是,狗团长的尸体脖子上并没有刀痕。这个发现是神经已经异常脆弱的吴老师提出的。吴老师说:“所长,张建凤的招供有假。”


张建凤重新被带进了审讯室。这次是在县公安局。由县公安局一位副局长进行审讯,并邀请了吴老师参加。副局长:“张建凤,你知道你为什么又坐到了这里吗?”


“知道。我骗了你们。”


“你为什么要做假供?”


“……”


吴老师插话,说:“局长,我来问问。”副局长示意吴老师尽管问。吴老师转向张建凤:“张建凤,你和阿庆是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朋友。现在他死了,我是他爸爸,我希望你能回答我的几个问题。”


张建凤的眼珠子躲进眼皮里面,他不敢看吴老师。他点了点头。


“是不是有人向副请帮告密,把阿庆要抢地盘的事情捅给人家了?”


张建凤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是。”


“刘文通在厦城跟你一样也是和阿庆一起的,是吗?”


“是。”


“刘文通知道有人泄密,有人要谋杀阿庆的事情,是吗?”


“是。”


吴老师颤巍巍地转向副局长,说:“局长,我问完了。”起身就要走。这个时候,张建凤叫说:“吴老师,——狗团长不是我杀的。”


“什么——”副局长整个身子激动地站起来。吴老师也折回了身子。

  张建凤大概想跪到地上,可是手被拷住,“吴老师,狗团长真的不是我杀的,狗团长是自杀。我该死。——那个向副请帮告密的是我,我本来想这样做可以借助副请帮势力干掉庆哥,然后我就可以做老大。可是,后来被狗团长发现了,他告诉庆哥,因为狗团长刚刚抢走了庆哥喜欢的女人,他们之间还存在隔阂,所以庆哥不相信他。狗团长就赌气回来了,发誓再也不和庆哥走一搭。副请帮为了消除庆哥的猜疑,就生计离间狗团长,跟庆哥说狗团长找他们帮忙贩军火,说狗团长想单干,庆哥就很生气,派我回来向狗团长讨说法。狗团长是个性情中人,他明知道这是副请帮的离间计,他也清楚我和副请帮的关系,可是他接受不了庆哥那样待他,所以……”张建凤停下来,他看见几个警察包括副局长在内正七手八脚抢救昏倒在地的吴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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