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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版《兄弟连》:穿越死亡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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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2楼 发表于: 2007-08-31
  “宗魁,你过来。”

  刘宗魁将身子向妻子靠近过去。两行清泪蓦地从徐春兰眼窝里涌出,顺着耳际流下去。她仍旧瞪大着一双圆圆的泪眼,用轻如耳语的声音说:

  “亲人,你再……亲亲……我……”

  刘宗魁亲了亲她的额头,又亲了亲她的唇。

  “宗魁,你……走吧。甭……管我了。”徐春兰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并且无力地朝病床的后窗努了努嘴。“走吧!走吧!”

  是妻子指点他跳窗逃出病房回到部队的。两个月后,C团已进入边陲山区进行适应性训练,刘宗魁才接到岳父寄来的短短的一封信。这次老人态度好得出奇,在信中告诉他,徐春兰已于一个半月前病逝,后事也办妥了,让他安心打仗,不要挂念。此信在熟知他妻子病史的别人看来并不惊奇,却在刘宗魁心灵深处引起了巨大的震撼:离家那天清晨妻子留给他的印象美丽鲜明而又强烈,以至于他完全不能理解看上去差不多已经痊愈的她,怎么会在自己离去仅仅半个月后猝然去世!这种偏执的思想还让他得出了一个只有自己才坚信不移的结论:妻子的死正是那个早上自己的离去。他还仿佛第一次豁然大悟,即使与岳父相比,他也是妻子最亲近的人:岳父花完那三千块钱的房价之后只会对女儿的病听之任之,不会再去卖自家的房屋,而如果是他,就还会去想别的办法。部队的电报未到之前他实际上已想到一个办法:每天向这家医院卖一次血,给徐春兰换一针“活命药水”。如果不是后来一连接到三封加急电报和团长的信,一直留在她身边照顾她,继续为她治疗,徐春兰说不准就会战胜病魔活下来。部队再往前开,刘宗魁心中就有了一种沉郁悲愤的感觉:妻子并非死于癌症,她是牺牲在这场还没打响的边境战争中的第一个烈士。

  昔日他曾以为妻子死后自己的生活和内心会轻松一些,现在徐春兰不在了,他却发觉事情并非如此。今天的轻松本身就成了他精神上不堪承受的沉重负担。妻子的死像一把利刃,刺穿了他的肺腑,使光亮透进去;借助这光亮,他清楚地洞察到了近年来自己对她潜存的隐隐的恶意,而此刻想弥补却来不及了。刘宗魁业已三十四岁,没有子女,缺少亲人,无房无产,又欠着大约两千元的账,孑然一身,置潦倒困窘的生命于战场之上,前些年春季的边境战争让他懂得了生死乃平常之事,徐春兰之死则让他懂得了另外一个道理:每个人都是不容易死去的,哪怕像徐春兰这样一个活着只会成为别人苦难的人,也会在死后给丈夫留下无穷的思念、痛苦和悔恨。人应该珍重对待世上的每一个生命,因为它不仅对于自己,甚至对于另一些人也是唯一的。他的良心的自谴最后终于纠结到这样一件事情上:三年前夏天他当了营长,本打算为罹病在身的徐春兰办理随军手续,但因为和江涛发生的一场冲突,他又打消了那个念头。今天,妻子已成泉下之鬼的刘宗魁不能不猛力鞭挞自己的灵魂:如果当时他自尊心不那么强,不在乎江涛之流会如何看待他和他妻子的生活,徐春兰有生之年还是有机会到军营里来过几天营长太太的清苦日子的。

  过去的三年里,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和江涛的那场冲突。然而三年后的今天,师里却要当了副团长的他率领一个营配属给江涛,参加明天由后者指挥的骑盘岭战斗。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3楼 发表于: 2007-08-31
穿越死亡 第一部十二
 其实在那场冲突之前,刘宗魁和江涛就有过一次冲突了。

  这第一次冲突发生在上次那场边境战争的第二阶段。当时江涛同身为C团三营七连连长的刘宗魁还没有见过面,只是听说他那个连作战勇敢,刘宗魁本人指挥有方,C团进攻战斗中碰到的几块“硬骨头”都是这个连“啃”下来的,甚至受到了师长的注意。刘宗魁对高干子弟出身的师作训科长江涛的了解则仅限于他惯常的盛气凌人的作风。第一阶段战斗后我军已突破敌一线防御,对方退缩到纵深地带,采取“避免正面交锋、小股多路袭击”的战术,对我军实施不间断地、打了就跑的袭扰,一时间L师失去了作战对象,被迫转入防御。那一日江涛带一名参谋到C团三营检查阵地设防情况,黄昏时到了七连守卫的400高地,暮色沉沉中望着对面敌人的山头,灵机一动,对刘宗魁说:

  “七连长,天黑后你派一个班出击,到对面给我抓个舌头过来!”

  他是想就地查明正面之敌到底是敌人的哪一支部队,是正规作战师还是一般地方武装,以佐助师长制订下一阶段的战斗方案。他根本没有料到,身边这位土头土脑的连长居然不愿去执行他的指示。

  “江科长,对面高地上敌情不明,我的部下不是侦察兵,去了有可能回不来!”刘宗魁慢吞吞地、态度生硬地说。

  江涛开头只是感到惊讶:不愿去的理由竟是怕死人!你以为你们到这儿干什么来了?火气跟着腾腾地蹿上来:这个刘宗魁大概不把他放在眼里!江涛的声音严厉起来:

  “如果这是我的命令呢?!”

  他的傲慢把刘宗魁给激怒了,后者反唇相讥道:

  “江科长,在战场上我只接受直接上级的命令,不接受任何别的命令!”

  江涛勃然大怒。不过仍旧感到惊讶:走遍L师大大小小的单位,谁敢当众让他下不了台?刘宗魁把自己看成什么人了!他当即抓过电话机,同C团团长通话,要他将自己的命令传达给七连连长。

  团长马上叫刘宗魁听电话,对他大光其火:

  “七连长,你想干什么?!……我现在命令你无条件服从江科长指挥!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团长“啪”的一声扔下了电话听筒。江涛用轻蔑的目光望着刘宗魁,硬邦邦地说:

  “刘连长,你愿意让我再重复一下刚才的命令吗?!”

  “不需要了!”刘宗魁冷冷地回敬他一眼,毫不示弱地说。

  天黑透下来了,江涛想再找一下刘宗魁,催促他快些行动,却没有找到。询问指导员,才知道这位刘连长自己一个人到对面山头上执行他的命令去了。

  深夜一点钟过后刘宗魁回到了400高地,军装烂成了一缕一条,浑身都是被荆棘和山石划破的血口子,胳肢窝里夹着一个十四五岁的细脖子的敌方士兵。

  事情大大出乎江涛的意外。刘宗魁顶撞他固然可恶,却是一名敢于独自深入虎穴的孤胆英雄,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钦佩。他想缓和一下与刘宗魁的紧张关系,主动走过去,伸出右手,大大方方地说:

  “老刘,今天认识你很荣幸!你是个勇敢的人,希望我们以后成为朋友!”

  刘宗魁再次让江涛大丢面子。他没有把手伸过来。

  “江科长,我并不为认识你感到高兴。”他说,尽管夜暗如墨,江涛还是从他那双眼睛里感觉到了极端的憎恨和厌恶。“我可不敢高攀你这样的朋友。……你还有什么命令要我去执行?”

  江涛神情大异。这个人一点君子风度也没有,居然在自己大获全胜,对手已屈服的时刻又猛掴了对方一个耳光。回师部的路上他的怒气消退一些,开始为这位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七连连长惋惜:如果刘宗魁不是农民出身,心胸不那么狭隘,以今夜的勇敢精神而论,他在部队是大有前途的!他没有想到此时刘宗魁也正坐在400高地的堑壕里想他,并得出了另一番结论:在江涛这个人手下当兵是可怕的,他心中只对战争进程感兴趣,丝毫不珍惜别人的生命。如果自己今夜死在对面敌人的山头上,他大约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三年后他们又发生了第二次冲突。这虽然同生死考验没有关系,却对刘宗魁的心灵伤害得更厉害:这年夏天,当了C团三营营长的刘宗魁因累年给妻子求医,已欠下了两千块钱的债,等于提前支走了一年半的工资。教导员考虑这样下去不行,就想了一个法子,将营部六七亩大的一块菜地交给刘宗魁,让他利用空余时间种菜,收了菜按市价卖给营部和各连,反正各伙食单位平时也得上街买菜。刘宗魁走投无路,就答应了。

  是时江涛刚从军事学院短训归来,没地方安排,暂且到C团当副团长,分管后勤工作,自认为满腹经纶、锐意“改革”的他明白这种安排也是对自己的一个考验,暗下决心在副团长的职位上干些名堂出来。到任不久,他便亲自带队,在全团搞起了财务大检查。

  一天下午他带着后勤处长来到三营,检查各连的账目。刚刚发现每个连的单据凭证里都有不少刘宗魁打的白条,脸色就沉下来了:瞧这个三营营长,自己种菜卖给部下!全世界的军队里也不会有这类奇闻!可笑!可耻!他的菜地从哪儿来?他自己一个人能种六七亩菜地吗?谁帮他种?这不是明摆着捣鬼吗?!江涛搞财务大检查的目的正在于要抓出一两个有影响的事例,大刹一下基层军官多吃多占、损公肥私的劣风,为自己在L师重新打开局面造一点声势,当然不能放过刘宗魁这个典型。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4楼 发表于: 2007-08-31
 他叫人把刘宗魁喊到自己面前,将桌上的一堆白条推给后者看,冷冷地、鄙夷地问道:

  “三营长,这些白条都是你打的?”

  刘宗魁的脸迅速涨红了,血往头上涌。他只能如实回答:

  “是我打的。”

  江涛的目光锋利了,话语里多了些让对方难以忍受的嘲讽:

  “三营长,你不觉得这样做不合适吗?……你从小大概就在家里种菜吧!今天你是在解放军里当营长,要改改老习惯!不能老是忘不掉种菜赚钱!”

  刘宗魁立在他面前,脸上一红一白,却不让自己的目光从江涛脸上移开。这是他蒙受羞辱的时刻,他不能让对方认为他承受不了这番直截了当的羞辱。

  此人骨子里的倔强再次让江涛吃惊,他没有再训斥下去,只是严令刘宗魁回去反省,写一份检查送到团里去,同时让后勤处长通知财务股,三营所有由刘宗魁签名的白条全部作废,一律不得给予报销!三营各连也不得再做此种买卖,哪个连再干,查出来严肃处理!回到团里他便向团党委做了汇报,大家都吃了一惊:这个刘宗魁,本来看着是个有培养前途的战斗骨干,怎么捣起这种鬼来了!派纪检干事下去查一查!

  刘宗魁长在营部菜地里的几千斤菜没人管理,很快就荒芜了。不是各连不敢买他的菜,是他自己坚决不卖也不让别人帮他经营菜地了。事情发生的第三天上午,教导员探家后回到营部,马上把电话打到团里,找到江副团长,把情况前前后后讲了一遍,刘宗魁就待在教导员房间里,江涛讲话的声音又大,于是他和教导员通话的内容刘宗魁听得一清二楚。

  教导员:副团长,情况我都讲了,让我们营长种菜卖钱还账的主意是我出的,如果有错误,责任该由我负!

  江涛(感兴趣的不再是菜地而是另外一件事情了):老陈,刚才你说什么?刘宗魁结婚前就知道他老婆身上有病?

  教导员(有些迷惑不解了):对,不过——

  江涛(大笑,打断了教导员的话):哈哈,那他干吗还要她?!这个刘宗魁脑瓜是不是有毛病!哈哈哈哈!

  教导员(力图让对方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来):副团长,我看是不是这样,刚才咱们说过的事就不要再查了,上级没让我和老刘解甲归田之前我们俩总还是要在这儿工作——

  江涛(又一次打断教导员的话):好吧好吧。我把你的意见给团长政委说说,不过眼下全师都知道C团有个打白条卖菜给自己部队的营长了,反应很不好,为了消除影响,我想是否由你在明天的全团干部大会上出面做一个解释,然后你们营党委再写一份材料,做一点自我批评,报到师里去。(话题又转到他感兴趣的地方)不过我说老陈,我还是不明白刘宗魁干吗要娶那样一个女人。不是说他打仗还行嘛,军事上有一套嘛,团里还想重点培养他呢!(笑。停顿。打喷嚏)他是个军官了嘛,从农村熬出来了嘛,不找个能报销医疗费、身体健康的国家职工好好过日子,倒去找个病包背着,背不动了就想出这个种菜卖钱的主意,知道的呢说他活得悲壮,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解放军的营长净是菜农呢,哈哈哈哈……

  当天中午,刘宗魁就向团里打了转业报告,把准备让徐春兰随军的事儿也放下了。外人从表面上看不出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该吃饭吃饭,该工作工作,只有他自己明白,上午听过教导员和江涛的通话,内心深处发生过一场何等剧烈的疼痛。他一直没有忘记自己和江涛在战场上发生过的那场冲突,但正是这新的一次冲突,才让他意识到了自己和江涛的差别所在。江涛和江涛们是永远不会弄懂或试图去弄懂他们这类人的生活的,他的痛苦在江涛心目中既好笑又难以理解,而且毫无价值。江涛已经为妻子的事嘲笑过他一次了,如果他再把徐春兰接来随军,过一种绝对肯定是异常困苦的日子,一准会继续成为江涛长期嘲弄的对象。部队将来肯定是江涛们的,因为他们在同别人的竞争中具有太多的环境优势和心理优势,自己再待下去只能继续充当别人棋盘上的棋子,供不懂得也不屑于珍惜你的生命的天之骄子们驾驭和驱驰。与其如此,他还不如脱去戎装回太行山,同病中的妻子过一种虽然穷困却能使内心平静的日子。

  他的下一个判断基本上是对的:即使要走,在他也不容易。直到去年初,他的申请才得到批准,江涛却于当年夏天升任A团团长,两三年内成了一位毁誉相当、影响颇大的人物。他不知道军师首长迟迟不放他走的根本原因还是器重他在上次战争中显露出来的过人的胆量和指挥才能;他的执意要求转业还给了攻击江涛的一些人以口实(刘宗魁这样的战斗骨干是被江涛“逼”走的呀,等等),因而使江涛像上次在400高地一样,觉得自己又被刘宗魁冷不丁抽了一个耳光。

  但这一切对刘宗魁反正都无所谓了。他的转业申请终于被批准了,他和江涛的生活从此再也不会有任何纠葛。他们将天各一方,在造物的光辉照耀之下按自己选择的道路走完各自的人生旅途。

  然而却有了这一场战争。

  远方黑黝黝的山脊线上空,黄昏的灰暗混沌的暮气正在转化为一片夜的明净的墨蓝。七连和八连的队伍迤逦走进了寨外的夜色。刘宗魁扔掉手指间的烟蒂,接过魏喜递过来的竹棍子,迈开步子,带着营部的十几个人插进了全营急行军的行列。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5楼 发表于: 2007-08-31
在这样一个夜晚,如果有人要刘宗魁回答,愿不愿意走向战场为国捐躯,他的回答不仅是肯定的,还会非常惊讶你为何问这样一个问题。长期的军旅生涯已使他习惯于执行命令时不去思考任何与之无关的问题,虽然他内心里对战争活动和军人的职业本身持有某种隐蔽的厌恶的态度。至于你接下来问他愿不愿意在江涛指挥下走上战场,为国捐躯,刘宗魁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否定的回答。太行山出生的刘宗魁不会像江涛那样对明天的战争寄予明确的和重大的期望,他之所以会走上战场,是因为这个国家需要他走上战场,军人的职责要他走上战场,而并非他对战争有所求取。刘宗魁经历过战场上的生和死,并且认为已在这场未打响的战争中牺牲了妻子,此刻同全营官兵走在一起,心里想得最多的与其说是明天的胜利,不如说是在完成江涛可能给予的任务的同时如何尽最大努力减少队列中生命的损失。下午他在猫儿岭的A团指挥所里已从江涛的作战方案中隐隐感觉到了某些破绽,但真正让他今夜心情像压了座大山一样沉重的还不是它们,而是他对江涛这个人的品质和战场指挥能力的根本的不信任。江涛为了自己的成功是不会珍惜别人的生命的,尽管他还没有给C团三营部署作战任务,尽管他声称明天他们或许没有仗打,刘宗魁却觉得他还不如现在就明确给他们一项任务更让自己心里踏实。眼下没有任务并不等于明天就没有任务,做预备队的部队或者根本打不上仗,一旦打上仗便会是些难“啃”的硬骨头。今天既是他从C团带出了这个营,就对全营每个官兵的生死存亡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从现在起,他不能不对江涛保持高度警惕,并从精神上和部队的战斗组织上做好承担严重事变的准备。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6楼 发表于: 2007-08-31
穿越死亡 第一部十三
 内心的注意力一转到明天的战斗和自己带的队伍,刘宗魁乱纷纷的思绪就变得清晰、敏锐和集中了。

  这虽然还是那支参加过几年前那场边境战争的C团三营,但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战后数年间,经过缩编和前不久的扩编,剩下的他了解和熟悉的战斗骨干已经不多了。此刻走在自己身后的三营营长肖斌,上次战争时只是他的排长,三个步兵连长中有两个没经历过实战,士兵们更没闻过战场上的硝烟味儿。让他不踏实的另一个原因是:战前C团三营本是简缩编制,一个营只有两个简编连,奉命登车出发前三天才扩编成三个满编的步兵连,不少班排长是从其他营甚至别的团支援过来的,个别人他眼下还叫不出名字。对于这批“战斗骨干”他心中是有数的:大战在即,哪个单位也不会把真正的战斗骨干“支援”给你。几年前那场边境战争给他留下的经验是:别人美其名曰向你“支援”战斗骨干,其实是要趁机向你卸“包袱”,将那些要么庸碌无能,要么调皮捣蛋无法驯服的角色送给你。固然上次边境战争也给了他另一种经验——人是会变的,在别处是锈铁,换个环境往往就会成为精钢——但至少在今天夜晚,他仍不能不为这支几乎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的战斗力深感忧虑。

  江涛明天也许真像自己说的一样,不用他带的这个营,假若骑盘岭之战非常顺手的话。功名心虚荣心之强烈如江涛者,届时当然不会让非嫡系部队染指自己的胜利与光荣,此事他能够理解。从刘宗魁抱定的既完成任务又尽量少牺牲人的初衷看来,它甚至还是他最希望出现的一种局面。然而他也有理由把明天的事情想得坏些:江涛主观上的盲目自信使之不愿设想自己作战方案以外的任何可能性并做好应变准备,一旦战局发展异乎他的预料,这种人往往就会为战场和心理上的双重挫折而失去冷静与自制,在焦灼狂躁之中为挽回自己心爱的计划,愈加盲目地将剩余兵力孤注一掷,这时预备队的处境便会变得异常凶险。刘宗魁没有白白在A团指挥所的帐篷里坐等江涛三个小时,正是从后者精心制作的沙盘上,他隐隐地注意到了A团明天的作战方案中潜藏的种种风险。骑盘岭的易攻难守是那么明显,以至于他觉得敌人的指挥官稍备军事常识即能看得清楚,公母山地区真正值得一守的只有001号高地,敌人不可能也不应该把它当做一个单独的地区设防。如果他是敌人的指挥官,便会把公母山地区连同横亘在它南麓峡谷后面的天子山地区作为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来考虑,于001号高地上重点设防,把根本无法防御的骑盘岭当做一线警戒阵地,象征性地配属少量兵力,起斥候作用,而把主力(如果有的话)部署在高峻险危的天子山诸峰上下。这样进可攻(骑盘岭对于敌人同样易攻难守),退可守(从天子山诸峰上用远射火力居高临下封锁峡谷,打击骑盘岭和001号高地),可谓盈缩裕如,万无一失。在猫儿岭上时他便非常纳闷,上面这种情势如此明显,无论江涛还是审批A团作战方案的上级为何都没有看出来。此刻走在夜路上,他豁然开朗:妨碍军师首长和江涛思考的可能是同一个东西——那道地图上标明的、应从公母山和天子山之间的峡谷中分线上划过的国境线。我军考虑的仅仅是收复自己的国土,而对方的作战目的却是要守住自己已经占领的地方。

  他的想象哪怕只有几分是真实的,明天的战斗也会复杂化,而他带的这支战斗力不强的队伍的命运就绝不会是乐观的!

  部队行进一个小时后休息十分钟。他把肖斌、陈国庆和带七连走在队伍前头的副营长曹茂然,以及带救护组与民工担架队走在后尾的副教导员找到自己身边,到山坡上树林子里围成一个圈蹲下来,摊开装在透明塑料袋中的地图,用手电筒照着亮,开口道:

  “现在咱们开个短会,我把今天到A团受领任务的情况介绍一下,然后研究一下明天的仗怎么打。”

  林间的空气顿时凝重了。几个人都掏出烟来抽。刘宗魁将自己在A团指挥所受领任务的情况简略地讲了一遍,却留下了自己内心的全部忧虑。眼下这支队伍的指挥员们也像队伍本身一样,因为缺乏实战锻炼与考验,心理上还是脆弱的。他只是用严肃的语调告诉大家,一定要对明天战斗中可能遇上的困难局面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并且现在就要具体分析出可能遇上的困难局面是什么,一一制定出应变措施。他不能吓着他们。

  他的话讲完之后大家都严肃地沉默着。过了一会儿,肖斌第一个开了口:

  “这也就是说,明天要么我们一枪不发,要么我们可能在骑盘岭一线的任何一座山头上打仗!”

  他的理解没错,口气却很冲,明显暴露出内心中已经升起的焦躁与不安。其余的人也“哗啦啦”打开自己的地图,用手电筒照着,认真琢磨起来。

  “我们现在就应该对每座山头的仗如何打仔细做一番研究,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来。”年轻干练的副营长曹茂然很快说出了刘宗魁要说的话,“我认为这是两个问题,一是走,二是打。”

  大家的眼睛从地图上抬起来。

  “对,”刘宗魁支持曹茂然的看法,并且为年轻人这么快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感到高兴,“第一是接到命令后走什么样的路线到达指定地点投入战斗;第二是每座山头的战斗应该如何组织。”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觉得经曹茂然这么简明扼要地破了题,原来还如山一样沉重地压在自己心上的事情突然变得简单明朗了。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7楼 发表于: 2007-08-31
 问题具体化了。一时间几个人又盯着地图。A团的作战方案把骑盘岭分为三个作战地区——164高地地区、342高地地区、631高地地区,他们也便以此做依据设计出了明天的作战方案:如果江涛要他们支援342高地,他们只要从今夜要到达的黑风涧沿骑盘岭北大坡向上运动就行了;如果要他们支援另外两个高地,那么就还必须沿骑盘岭北麓的峡谷向东西两个方向做长距离运动,然后再向高地展开。非有意外情况,进攻时仍按早就议决的那样,七连主攻,八连助攻,九连做预备队。考虑到各连有可能分散遂行支援任务,又临时决定在场的四位营干除副教导员外分别跟三个连队走,副团长率营部跟随其中的两个连(如这两个连执行一项任务)或主攻连(如三个连各执行一项任务)行动,协调指挥全营的战斗。副教导员仍负责救护组和民工担架队,到时再视情况集中或分散跟随各连实施战场救护。

  “副团长,是不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大家的话都说得差不多时,一直没怎么发言的教导员陈国庆从自己的地图上抬起头来,试探地、没有把握说,“或许明天江团长不是让我们去增援骑盘岭上的三个制高点,而是去增援骑盘岭前面的那些小高地。譬如说这三座位置突出的高地。”他又低下头去,用手在地图上位于骑盘岭东端631高地前的632、633、634高地周围画了一个圈,重新抬起眼睛来,“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必须越过骑盘岭南下,在天子山敌人的正面做暴露性运动。那时情况会比我们所想到的更为复杂。”他打住了话头,但众人看得出来,他没有把自己的疑虑全部说出口。

  陈国庆中等身材,胖胖的,戴一副眼镜,文质彬彬,战前才从军政治部下到营里当教导员。他自度在军事上所知甚少,遇到此种场合很少发言,刘宗魁和营里其他干部对他的话也并不重视。但这时候他们还是各自朝自己的地图上瞅了一眼:632、633、634高地位于631高地南麓的峡谷中,由西北向东南一线排开,东面是隔开公母山地区和敌人盘踞的翡翠岭地区的一道长而深的大裂谷,西侧不远处是天子山主峰鹰嘴峰由南向北伸到峡谷底的一条长而低缓的山腿,地理形势比骑盘岭南侧众多的小高地均显得突出。刘宗魁也朝这三座小高地瞥了一眼,却没有留下深刻印象:他的折叠地图的一面到这儿就是边沿了,纵观全图,632、633、634高地在整个公母山地区的位置既不重要,海拔高度也末给予它们特殊的战斗价值,想象敌人会在那儿设防是荒唐可笑的。

  十分钟休息时间已到。前面的队伍又开始运动了。

  重新前进时刘宗魁心里就有些底了。明天全营的战斗部署既已明确,下一步就是在行军途中将它变成决心贯彻到队伍中去。四位营的领导马上按分工到了三个连和救护队,利用行进间隙把营首长碰头会的精神传达给干部们,根据新的情况对部队进行一次新的动员,进一步做好战斗准备。当然也可以把此事放到部队抵达黑风涧之后再进行。但即便照目前这种速度往前赶,按时到达目的地后距离明天拂晓战斗打响也只有不足七个小时。那七个小时应当全部留给战士们睡觉。刘宗魁是一位有过战争经历的指挥员,他知道战斗打响前让士兵们好好睡一觉有多么重要。

  大家分散时他跟着曹副营长赶到前面的七连去。他要抓紧时间,最后一次逐连检查一遍战斗准备情况。

  部队正行进在一个大山洼里。四周蜿蜒起伏的山脊线上方,墨蓝的夜色渐渐亮堂了一些,黑沉沉的山林的表层,粼粼地闪烁起了星星点点的银光。原来是一轮不大的圆月在东南方的夜空中升起来了。迎着月光望去,不远处岭上的几棵巨树像铁铸的一般。凉飕飕的山风猛烈吹拂着坡上坡下的林木草叶,雷鸣样哗哗大响,满山遍野流动着暗绿的绸缎般光滑的波涛。他的队伍就走在波涛之中,前不见头,后不见尾。陡然间刘宗魁心中发生了一种变化,一种来自生命深层的激动。恍恍惚偬的,他觉得自己仿佛一直就行走在这熟悉的和难以忘怀的出征的行列中:我激动了,我居然像一个第一次走上战场的新兵,正在经历战斗前夕的兴奋。他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些不以为然,内心的紧张情绪却随之缓解了些,没有完全回复到方才的压抑与沉重里去。战争,他想,这是一种人们永远也不能习惯的生活,可你却不能不在自己的一生中屡次三番地碰上它。它与你的生命相比总是短暂的,像夜空偶尔划过的一颗流星,却又能于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不让你的生命继续存在。生命,他想,关键是生命,人失去了生命便失去了一切,失去了整个世界,可是与将要置你于死命的战争迎面相遇时,你仍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兴奋,为它的惊险壮丽的景象——譬如这月夜林中的行军——所吸引,心甘情愿地走进这景象中去。好像你并不是你自己,你生命中还有另外一个人,他不考虑自己的生命和别人的生命,对和平生活里的无数别的壮丽景象不屑一顾,甚至也不完全是为了履行某种责任和使命,只是单纯地热血沸腾地向往和渴望着冲锋与厮杀,去毁灭对手和毁灭自我,这真是奇怪。哦!不,他想得太远了。

  七连正攀行在一道月光清白林木稀疏的岭坝上,大老远他就嗅到了队列里洋溢的那种与自己的内心相呼应的兴奋和紧张的情绪。渐次明亮的月色,辽阔的山林夜景,奔袭速度的夜行军,他自己和别人的活跃与亢奋的心境,冲淡了刘宗魁精神中残留的阴郁与沉闷,让一个更年轻、更英武、特别是更像上次边境战争中率领七连冲锋陷阵屡立战功的老连长模样的人重新出现在队伍里。战士们都回过头来看他和曹副营长,刘宗魁嘴里也毫不费力地换上了战场老兵的俚语,大声同他们打招呼: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8楼 发表于: 2007-08-31
“伙计们,你们怎么样啊?”

  “眼下还都活着。”战士们笑起来,稀拉拉地回答。这种标准的战壕里的对话是参加过上次战争的老兵一代代传下来的,此刻却起了良好的烘托气氛的作用,“副团长,你怎么样啊?”

  “我嘛,目前胳膊腿还都囫囵着,明天就难说了。”刘宗魁兴致很高地同战士们拉话。他知道这就是思想鼓动工作,“听说你们连有人尿裤子了?”

  队列中哄然一阵大笑。末了,一个兵尖着嗓子说:

  “我们还都没来得及,就连长一个人尿了。”

  七连连长胡志高在又一阵哄笑声中从队伍前头跑过来,看见刘宗魁,喊了一声“副团长”,扭头朝队列里骂:“妈拉个?菖的,你们谁造我的谣?还想不想让我提拔!”他的话又引起了一阵哄笑。笑声刚落,他又说了一句:“我提拔不了,你们谁还想提拔!”

  又是一阵持续时间很长的哄笑。队列中原有的兴奋情绪明显地被强化了,紧张情绪却减弱了,每个人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变得更轻捷有力,行进速度悄悄加快了。

  接下来刘宗魁听了胡志高关于全连士气和战斗准备情况的汇报,曹茂然边走边向七连全体干部传达了方才营首长碰头会的精神,再次明确了明天七连的主攻任务。这以后他们就到各排召开班排长骨干会,等部队第二次途中休息,七连已以班为单位完成了又一次动员,并再次过细地检查和落实了各种战斗准备措施。在月光参差的林地里,刘宗魁一个一个地查看战士们的武器装具,感觉到队列里的气氛是庄严和凝重的,却并不压抑,这表明全连的战斗情绪是高昂的。七连是他的老连队,连排干部差不多全是自己带出来的,知根知底,今天他对这个连仍有些偏爱,战士们也把他看做自己人,把七连看做他的“嫡系”,再加上有曹茂然和胡志高两位精明干练的年轻人率领,他是可以放心的。

  下一段路途中他到了八连。肖斌已在这儿传达了营里的精神,一次新的动员也已完成。他走到战士们中间逐个检查了一番,听了八连连长李骜的汇报,觉得这个连虽然不如七连给他的信心足,却也不必过分忧虑。八连扩编前就是个完整的建制连队,扩编时连排干部基本没动,李骜又一直同七连连长胡志高暗暗摽着劲,不久前营里确定让他们打助攻他就有些意见。在实际战斗中,这一类看上去中不溜的单位往往会有上乘的表现。

  离开八连走向后尾的九连,他那由今晚的山地行军引起、后来又被七连的战斗气氛强化了的亢奋情绪,就突然地低落了。

  九连是战前才匆忙恢复和组建起来的一个连队。干部的组成情况是这样的:连长程明是原团部小伙房的司务长,指导员梁鹏飞是师政治部的组织干事,其他干部则是从本团和A团、B团抽调的。班长副班长战斗小组长作为“战斗骨干”则分散来自全团几乎所有连队,在原单位大都是战士。最初考虑连长人选的时候,刘宗魁曾对程明提出过异议,团长则坚持自己的意见:第一,仓促之际找不到熟悉的和更合适的人;第二,这个临时拼凑的连队根本不能打仗,C团是师的预备队,三营是团的预备队,九连又是三营的预备队,所谓预备队中的预备队,很难打上仗,让程明这个不大懂军事的人当连长,还可以省下一个称职的连排干部在战斗连队里打仗。程明的老婆在农村,兵龄也不短了,团长没说出的意思是得让他有个机会迈上连职的台阶过渡到副营,把家属转成全民户口。刘宗魁也是农家子弟,理解团长的一番苦心,就没有再坚持,何况团长对九连打不上仗的分析并非没有道理。

  团长和他都没有想到部队抵达战区后会接到师里那样一道命令:从你团抽调一个营,配属给A团参加骑盘岭地区的进攻战斗。考虑到战争的第一阶段结束后可能还有第二阶段,那时C团就有可能在战场上唱“主角”,团长当然不能把自己最好的部队拿给别人用。三营作为团的预备队本来就担负着应付意外增援他人的使命。事情的结果是:最不能打仗的九连倒成了全团最早开赴战场的连队之一。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9楼 发表于: 2007-08-31
穿越死亡 第一部十四
他是最后一次途中休息时到了九连的。这个连正停在一面林木繁茂的岭坡上。战士们或躺或坐,没有笑声,互相之间也无人交谈,看似平静的气氛里暗藏着某种沉重、压抑和不知所措的情绪,让刘宗魁一下就感觉到了。教导员陈国庆最先看到他,沿着那条发白的林间小路,由下而上迎过来,悄悄地说:

  “该讲的都给干部们讲了。全连也再次进行了动员。武器装具也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倒是程连长和梁指导员之间有些意见。刚才梁指导员找我谈连长的事,说他独断专行,又是司务长出身,不懂军事,不少干部和战士对他指挥打仗有顾虑。”望了望他的眼睛,迟疑了一下,陈国庆还是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我看是他本人信不过程连长的指挥。”

  刘宗魁脸色阴沉下来。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挎着作战图囊、肩后背一支冲锋枪的矮个子军人就匆匆从坡下向他走过来。此人二十八九岁,四方脸,左腮一道伤疤斜斜的伸到颈部,一双鼓突的大眼因内心格外紧张和激动而显得过分明亮,双眉间清楚地凝聚着一股狂躁不安之气。他在刘宗魁面前站定,大口喘着粗气,委屈地、高声地说:

  “副团长,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有什么话你就说嘛,这儿又没有别人!”刘宗魁提高一点声调说,没有掩饰对程明的不满。周围林子里的战士都静静地望着他们,听他和程明对话。九连连长此时还搞这类小动作,对全连的战斗情绪不会有好的影响。

  但他还是迁就了这位满腹怨气的连长,往右侧人影稀寥的林间走了几步。他看到九连的干部们都立在坡下,朝他们这边望,却不跟着程明走上来。刘宗魁模糊地意识到,九连的问题可能比教导员讲的更为严重。

  “副团长,我指挥不了这个连!”刚刚在林子里站定,程明就怒冲冲地说起来,“我不知道现在我能不能辞职!……我跟指导员没法配合!人家是知识分子,我是大老粗,伙夫!”

  “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宗魁一向不喜欢这种弯弯绕式的谈话,虽然他想努力压住心头腾腾上蹿的火气,话一出口,还是既响亮又烦躁。

  程明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并不因他的态度而有所改变;

  “副团长,一个连总得有个头吧!要打仗了,总得有一个人说了算。我们指导员今天夜里还在鼓动班排骨干孤立我,这仗我还怎么打!”

  刘宗魁气急中生出了几分惊讶:再过几个小时就要打仗了,这个连的连长指导员还在争孰高孰低!

  “你们两个人的分工不是很明确吗?”他说,“指导员主要负责战场思想政治工作,协助你指挥战斗,作战指挥上的事情统统由你拍板,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程明现在听出副团长话中的怒意了。刘宗魁不仅在批评他,还从心眼里鄙视他。他有点怯了,吞吞吐吐地说:

  “对团里配给九连的干部我也有意见!只有一排长、二排长和我是本团的,原来互相也不熟悉。指导员是师里下来的,副连长是军里下来的,司务长和副指导员是B团调来的,他们都不是步兵出身。剩下一个三排长在A团当过步兵排长,又是跟他们江团长打架才调到我们团的,今年才十七岁,排里几个班长年龄都比他大!……你说我带这样一个连怎么打仗!”

  “哪个三排长?……是不是那个上官峰?”刘宗魁问道,眉头拧了起来。他的部队里居然还有一个十七岁的排长,这个消息不能不让他吃惊,“他不是上过军校,今年二十二岁吗?”

  程明意识到自己找到一个适合的话题了。“人家接受的是早期教育,”他不无讥讽地说,“他的父母都是中学教师,他十二岁就读完了高中课程,考军校时多报了五岁,十六岁毕业,排长都当了快一年了!”

  “这件事你们怎么不早报告!”刘宗魁真的冒火了,怒冲冲地对着程明喊。甘罗十二为上卿是历史上的事儿,一想到明天的战斗中会有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带兵冲山头,本来对这支队伍的战斗力就深感忧虑的他心绪就变得更恶劣了!

  “早先我也不知道!”程明急忙为自己辩解。“我还是刚从八班副那儿听到的!”他一厢情愿地觉得副团长同他站在一个立场上了,自己终于找到理由,可以说出一直想说又不敢说的话了,“副团长,有这样的排长,我不敢保证明天一定能够完成战斗任务!”

  刘宗魁忽然明白了一件事:程明今晚之所以要向他讲很多连里干部的坏话,真正的原因是他对指挥明天的战斗没有把握,心慌胆怯。战争还没开始,他已经有了失败情绪,要找理由自我怜悯和推卸责任了!这个连的指导员也够戗,此刻还不全心全意支持连长的工作,却反过来向营教导员散布对程明的不信任,他的作为其实也是另一种消极失败情绪和推卸责任的表现。再想到这个连竟然还有一位十七岁的排长(战前训练期间他见过上官峰几次,印象不深),一颗心就不由得为该连明天在战场上的命运灼痛似的抽紧了!

  九连是不能打仗的!今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再次强化了他心中这种清醒的意念。除非万不得已,明天他不会让这个连参加任何战斗。但他还明白,事情并不全由他一个人说了算。战场上的所有战斗——包括那些计划十分周密的进攻战和防御战——从根本上说都是遭遇战,明天这个营可能担负的任务又恰恰具有遭遇战性质,谁也不能保证九连不会仓促间奉命投入战斗。如果是那样,这个连就惨了!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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