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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经典-《大唐双龙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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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68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二章 河畔洛神
  徐子陵虎躯一震,低叫道:“秦川?”

  事实上不用他说出对方的名字,寇仲和跋锋寒也知道前面那人正是化名秦川的师妃暄芳驾亲临。

  在踏出酒铺破门时,三人均想过首先会遇上的是谁。

  最大的可能性当然是净念禅院的了空大师偕同四大护法金刚与一众大小和尚空庙而来寻晦气。

  其次则是拔鞭相助老朋友的王薄。

  再其次便是与慈航静斋有交情的门派,又或刚抵中原的虬髯客伏骞王子。

  但却从没想过首先遇上的会是继宁道奇后,最被推崇的绝代高手师妃暄。

  她是如此年轻。

  迎着洛水送来的夜风,一袭淡青长衫随风拂扬,说不尽的闲适飘逸,俯眺清流,从容自若。背上挂着造型典雅的古剑,平添了她三分英凛之气,亦似在提醒别人她具有天下无双的剑术。

  从三人的角度瞧上天津拱桥中心点的最高处,半阕明月刚好嵌在她脸庞所向的夜空中,把她沐浴在温柔的月色里。份外强调了她有若钟天地灵气而生,如川岳般起伏分明的秀丽轮廓。

  以三人的见惯美人尤物,亦不由狂涌起惊艳的感觉。

  但她的“艳”却与婠婠绝不相同,是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那么自然的、无与伦比的真淳朴素的天生丽质。

  就像长居洛水中的美丽女神,忽然兴到现身水畔。

  纵使在这繁华都会的核心处,她的“降临”却把一切转化作空山灵雨的胜境,如真似幻,动人至极点。

  她虽现身凡间,却似绝不该置身于这配不起她身份的尘俗之地。

  她的美眸清丽如太阳在朝霞里升起,又能永远保持某种神秘不可测的平静。

  三人至此方体会到侯希白对她的赞语绝无夸张。

  师妃暄这种异乎寻常,令人呼吸屏止的美丽,确非尘世间的凡笔所能捕捉和掌握的。

  三人呆瞪着她,不但斗志全消,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他们心弦震动的当儿,明丽得如荷花在清水中傲然挺立的美女,以她不含一丝杂质的甜美声线柔声道:“妃暄实在不愿于这种情况下和三位相见。”

  整个天地都似因她出现而被层层浓郁芳香的仙气氤氲包围,教人无法走出,更不愿离开。

  在平静和冷然的外表底下,她的眼神却透露出彷若在暗处鲜花般盛放的感情,在倾诉出对生命的热恋和某种超乎世俗的追求。

  比对起神态奇异诡艳、邪柔腻美,仿似隐身在轻云后若隐若现的明月般的婠婠,她就像破开空谷幽林洒射大地的一抹阳光,灿烂轻盈,以寇仲的玩世不恭,徐子陵的淡泊自甘,跋锋寒的冷酷无情,霎时都被她旷绝当世的仙姿美态所震慑,差点忘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天街静如鬼域,只有河水打上桥脚岸堤的声音,沙沙响起。

  在月儿斜照下,四座矗立两边桥头布成方阵的高楼,在街上水面投下雄伟的影子,更添那无以名之的慑人气氛。

  跋锋寒首先“清醒”过来,深吸一口气道:“师小姐仙驾亲临,为的自是和氏璧的事,请问准备如何处理?”

  师妃暄并没有向他们瞧来,丹红的唇角飘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檀口微启轻轻的道:“妃暄离斋之后,从未与人动手,但今晚却可能为了三个原因,不得不破此戒,你们想听吗?”

  寇仲哈哈一笑道:“能令师小姐你破戒出手,实是我三人无比的荣幸,不过小弟不才,想破脑袋亦只想到和氏璧一个那么多的出手理由,请问其它两个原因又是什么呢?”

  师妃暄语音转寒,冷然道:“其中一个原因,是你三位已惹起妃暄警惕之心。”

  即管以三人的聪明才智,亦听得不明所以,满脑茫然。

  自师妃暄出现后,徐子陵便保持缄默,没有说半句话。

  跋锋寒皱眉道:“师小姐可否说得更清楚些?”

  师妃暄没施半点脂粉,但光艳得像从朝霞中上升的太阳般的玉容掠过一个无奈的笑容,轻叹道:“妃暄岂是喜操干戈的人,只因一统的契机已现,万民苦难将过,故才诚惶诚恐,不敢粗心大意,怕有负师门之托。”

  寇仲心中一寒,却故作讶然的试探道:“这又与小姐应否对付我们有何关系?”

  师妃暄轻扭长秀优美的脖子,首次别过俏脸朝三人瞧来,美眸异采涟涟,扣人心弦。

  接着更转过娇躯,面向他们。

  三人得窥全豹,就若给她把石子投进心湖,惹起无数波动的涟漪。

  在修长和自然弯曲的眉毛下,明亮深邃的眼睛更是顾盼生妍,配合嵌在玉颊的两个似长盈笑意的酒窝,肩如刀削,蛮腰一捻,纤秾合度,教人无法不神为之夺。她的肤色在月照之下,晶莹似玉,显得她更是体态轻盈,姿容美绝,出尘脱俗。

  此时她那对令三人神魂颠倒的秀眸射出锐利得似能洞穿别人肺腑的采芒,在他们脸上来回扫视几遍后,目光最后定在寇仲处,以平静的语调淡淡道:“寇兄若肯立即把和氏璧交出来,又或从此退出江湖,我们间一切瓜葛便可一笔勾销,此后各不相干。”

  寇仲想不到她忽然变得如此直截了当,且是毫不客气。愕然道:“我是否听错哩?小姐不是说若我肯退出江湖,便连和氏璧都不用交出来吧?”

  师妃暄不理会他,目光转往跋锋寒脸上,幽幽一叹道:“中原还不够乱吗?跋兄为何不回到域外去?”

  跋锋寒双目射出凌厉的电芒,与她毫不相让的对视,眼睛不眨半下,沉声道:“小姐此言差矣,跋某人要到那里去,从来不会让别人左右的。”

  师妃暄嘴角逸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语音转柔道:“这正是你们惹起妃暄警惕之心的因由;三位都是胆大包天,谁都不肯轻易卖账的人。从你们踏足洛阳的一刻,立把整个东都的平衡势力打破,只此一点,已教人不敢对你们轻忽视之。”

  接着目光投到默立一旁的徐子陵处,淡然道:“请问徐兄为何要去盗取和氏璧?”

  三人都暗叫厉害。

  自她现身桥上,所有主动全掌握在她手里。而他们只能处在见招拆招的下风处。她的说话更深合剑道之旨,有若天马行空,教人难以捉摸,防不胜防。

  徐子陵默默与她互相凝视半晌后,洒然笑道:“听师小姐的口气,似是尽管和氏璧不在我们手上,师小姐也不肯罢休的了!”

  寇仲和跋锋寒都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更感到徐子陵正在施以反击,且把握到师妃暄话语里唯一的破绽。

  自遇上师妃暄,他们都有矮了半截和作贼心虚的不利感觉。但假若师妃暄认为即使和氏璧不在他们手上,却仍要对付他们时,那他们抱的将是完全另外的一种心情。

  师妃暄用神打量徐子陵好一会儿,才轻叹道:“用剑来治天下,当然是万万不可;但以剑来争天下,却似是古往今来的唯一方法。妃暄只好领教一下徐兄的绝艺,看看来自〈长生诀〉的奇功,究竟有什么玄秘之处?”

  三人那想到她竟急转直下,还出乎意表地挑中徐子陵。

  跋锋寒仰天发出一阵长笑,豪气干云地激昂道:“有谁比跋某人更想见识师小姐的剑法?小姐请先赐教!”

  “当”!

  一下清脆的钟音,从后方传来,响彻月夜下的无人长街,余音萦耳,久久不去。

  接着一把柔和宽厚的男音高喧佛号,平静地道:“贫僧了空,愿代妃暄出战跋施主。”

  三人听得脸脸相觑,了空大师竟开金口说话了。

  师妃暄叹道:“这便是妃暄不得不动手的第三个理由。只为大师因和氏璧的失窃,自毁了修行多年的闭口禅;使妃暄更觉罪孽深重,只好破例出手了。”

  寇仲皱眉道:“是否即使和氏璧不是我们取得,今夜的一战仍是无法避免呢?既然如此、我仲少的对手又是何方神圣?”

  师妃暄好整以暇地道:“只要寇兄和跋兄不争着出手,妃暄怎会冒犯,只是要印证徐兄得自〈长生诀〉的心法,是否有驾御宝璧的异力吧了!”

  寇跋两人同时暗骂自己愚蠢,浑忘师妃暄的剑术亦来自玄门的最高诀法〈慈航剑典〉,说不定真有识破徐子陵就是盗宝者的能力,那时他们便百词莫辩,唯一的方法就是有那么远逃那么远。除非肯定能胜过师妃暄,否则再不用现身江湖。

  两人同时又生出侥幸之心,吸取了和氏璧内能量后的徐子陵,其功力心法会否连高明如师妃暄者都“认”不出来呢?

  不过另一个可能性是甫一交锋,师妃暄便连徐子陵据有和氏璧内异能的事也看破,那可就糟糕至极点。

  两个想法教两人矛盾之极,进退失措。不知是该拒绝呢,还是欣然接受。

  前一种态度是摆明作贼心虚;后者则是患得患失,更怕后果堪虞。

  师妃暄这人就像她的剑那么令人难以招架,命中了他们的弱点。

  表面上,他两人当然冷静如恒,不透露内心的半点消息。

  反是当事人的徐子陵潇洒地微笑道:“小姐既有此验证的绝艺,在下自是求之不得,请!”

  师妃暄看似随意的踏前两步,登时涌起一股森厉无比的气势,把三人笼罩在内。

  三人大为凛然。

  她看似简单的两步,便予人行云流水,断水水流的奇异感觉,分明是种暗含上乘深奥诀法的步法招式,否则怎能从区区两步中,表达出须要大串动作才能表达出的威势。

  他们还感到被她的精神和气势紧紧攫抓,只要任何一人稍露破绽,她会立即拔剑进击,且必是雷霆万钧之势,令人无法抵挡。

  剎那间,她掌握了主攻的有利形势。

  师妃暄俏脸亮起圣洁的光辉,更使人不敢生出轻敌和冒渎之意,又深感自惭形秽。

  徐子陵虎目忽地爆起前所未有的异芒,踏前一步。

  在气机感应下,师妃暄凌厉的剑气立时集中到他身上去。

  徐子陵一面全力运功抗衡八步许外傲立桥头的师妃暄,一边冷然道:“仲少和锋寒兄请略为借开,让小弟领教〈慈航剑典〉天下无双的剑法。”

  跋锋寒和寇仲趁此机会,左右散开,剩下两人对峙蓄势。

  晚风从洛河吹来,但两人的衣袂却没有丝毫拂扬的应有现象。

  男的潇洒飘逸,女的淡雅如仙。望之若一对神仙璧侣,那知竟要动手交锋,甚且以生死相拚。

  跋锋寒相寇仲分立长街两边,他们虽对徐子陵的武功和智能极具信心,可是对手乃来自天下第一圣地出类拔萃的女剑手,又使他两人患得患失,心焦如焚。

  远方遥对的天津桥长街的另一端,静立着手托铜钟的了空大师,默默为师妃暄押阵。

  至于暗里还有么人,恐怕谁都弄不清楚。

  刚才驶过桥下那叶小舟,又驶回来,还停在桥底下,隐约可见有人坐于其上,透出高深莫测的味儿。

  与师妃暄对峙的徐子陵又是另一番滋味。

  直至此刻他才明白为何以婠婠的高明,仍对师妃暄如此忌惮,不敢轻易出手。因为此女的一身能为,确达到了以气驭势,不用拔剑出鞘,便可以剑气伤敌的超凡境界。

  最要命是在她不含一丝杂念,深邃澄明的美眸注视下,很易会令人丧失斗志,大大削减了他本是坚凝无匹的气势。

  她的举止动静,一颦一笑,不但令人留下深刻难忘的印象,且优美无瑕,完美无缺,没有半点破绽。

  要知徐子陵的眼力,经多年转战天下,再配合他的绝世天资,已臻至宗师级的境界。

  纵使高明如曲傲之辈,也要被他一眼判别出武功高下的程度,从而定下战酪或逃走。

  可是面对着这如仙如圣、超凡脱俗的美人,他却完全没法把握她的功候深浅,至乎她真正的性情或弱点,因而无从拟定策略。

  师纪暄亦在全神打量对手。

  即使在这两强争锋的时刻,她的心情仍是通透空灵,不起丝毫杀伐之心。

  严格来说,她虽因师门使命而没有剃度受戒,但她却绝对该算是带发修行的方外之人。

  除了侯希白外,从没有年青男子能在她心中留下半点印象。可是眼前这年青高手却有种难以形容的气质,使她生出怜惜和亲近的心。

  而他的武功亦比她想象中高出很多,是她自出道以来,罕曾得遇的敌手。这些都是她在对峙生出的感受,既不牵动她的情绪,更绝不会影响她的剑法。

  当她的剑出鞘时,一切心障便会随之烟消云散,不留半点痕迹。

  想到这里,师妃暄暗叹一口气,然后收摄心神。

  “锵”!

  宝剑出鞘。

  一股无坚不摧的剑气,从剑锋吐出,刺破空气,向徐子陵攻去。

  徐子陵右手探出,画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小圆圈。

  “蓬”!

  剑气掌劲交击,徐子陵剧震一下,往后退了小半步。

  师妃暄则仍是举止雍容,体态娴雅。

  尽管在这兵凶战危的当儿,她仍予人似若隐身在浓郁芳香的兰丛,徘徊在深山幽谷的超然感觉。

  寇仲和跋锋寒那想得到她的剑气厉害至可随意隔空攻敌的地步。但这时担心也没有用了。

  前者大叫道:“小姐试出来了吗?”

  师妃暄秀眉轻蹙,对寇仲明是来扰乱她心神的喊叫置若妄闻,但对徐子陵的出手却是芳心大讶。

  她的剑术乃玄门最高心法,只要和对方交手,立可测知对方的虚实深浅,从而判断出徐子陵是否有驾驭和氏璧的能力。

  可是刚才的真气交接,徐子陵所发出难以形容的奇异旋劲,却把她的“探索”完全封挡,令她的真气无法钻入他的经脉去,生出应有的感应。

  徐子陵这才稍放下心来。

  刚才他趁子时来临之前静心潜睡达两个时辰之久,为的就是应付目下这情境。平日看来,他绝及不上寇仲的智计百出,但却并非因他才智稍逊,只是他性格不喜与人争锋。但每到紧急关头,他总能想出连跋锋寒和寇仲也要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妙策,只此便可知他才智高绝。

  虚行之的策略虽高明,但徐子陵当时已想及自己这出手盗宝者乃唯一破绽。

  因外表可以模仿,但武功却没法骗人。

  他原先针对的只是了空,因为他曾面壁而坐,故深明和氏璧的特性,亦有资格测出他徐子陵有否控御和氏璧的能力。

  假设他没有吸取和氏璧异能,此刻他不但绝不惧怕,还乐于让对方测试。皆因他根本驾驭不了和氏璧,只因不痴那雷霆万钧的一杖,因缘巧合下解了他的险境,还给了他莫大造化。

  可是他现在经脉内充荡着宝璧的异能,接触下势将无所遁形。所以他刚才的两个时辰绝非白睡,而是要借机把和氏璧的异能和己身真气进一步转化,合成一体,变成连了空或师妃暄也难以辨认的另一种气劲。

  眼前虽仍在初步阶段中,但高明如师妃暄者,亦要感到难作肯定。

  不过这是带有幸运的成份。

  如非师妃暄以往从未曾与他交过手,这刻定可测出他真气的异样之处。

  她一瞬不瞬的盯紧徐子陵,柔声道:“妃暄手中剑名‘色空’,专求以心御剑,徐兄小心了!”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师小姐请赐教!”

  两大高手,终于到了以真材实学互见真章的时刻。

  徐子陵的衣衫忽像迎上狂风般、紧贴前身,袖角衣袂却向后劲拂狂扬,情景怪异至极点。

  师妃暄虽仍平静如故,但秀眸却愈呈明亮,连色空剑也似发散出灿烂的光辉。寇仲和跋锋寒同感骇然变色,知道在气势对峙上,徐子陵已落于绝对的下风。

  色空剑终于出招。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69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三章 大敌伺隙
  电光激闪,剑气漫空。

  师妃暄的色空剑化作满天光影,把徐子陵笼罩其中。

  她却像翩翩起舞的仙子,在剑光中若隐若现,似被淡云轻盖的明月,森寒的剑气则连远在三丈外的跋锋寒和寇仲也感觉得到,其飘摇往来之势有若狂风刮起的旋雪。

  徐子陵早蓄势静待,严密戒备,但仍想不到这看来温柔娇婉、动人抚媚的美女那只欺霜赛雪的纤手能使出这么有如疾雨狂风般的可怕剑法。

  他知这是要紧关头,只要一个封挡不往,给她剑气侵入经脉,可能会立即生出感应,便知道和氏璧的异能已到了自己体内去。

  徐子陵的身体像变成一道影子,在剑影中迅疾闪移进退,左手撮指成刀状,贯满真劲,以普通人肉眼看不清楚的高速,左劈右挡,每一掌都准确无误的寻上师妃暄色空剑的剑身处。

  但谁都知道师妃暄抢制了先机,而对手则完全陷在捱打硬撑的困境里。

  跋锋寒和寇仲看得瞪目结舌,偏又是无可奈何。

  徐子陵一向能凭其灵锐的触觉把握先机,但此时这优势却完全给师妃暄夺去了。

  在神奇玄奥的招式、飘逸如仙的身法下,师妃暄每剑都能洞悉先机,彻底瓦解了徐子陵伺隙的反攻。

  不过二十来招,徐子陵完全被剑法牵制,身不由己的为对方天马行空般的剑招所控制和摆布,能移动的方位愈趋窄小,到他避无可避的一刻,就是彻底落败的时间。

  身在局中的徐子陵仍是心无旁鹜,心灵静若井中水月。

  他虽处在劣无可劣的窘境中,但反激起他争雄不屈的决心,全心全意去应付师妃暄那飞洒幻变,威势渐增的剑法。

  以心驭剑。

  师妃暄的剑法绝无成规,但每击出一剑,都是针对对方的弱点,每一剑都有千锤百练之功,巧夺天地之造化。

  最厉害是她剑锋发出的剑气,有若泻地的水银般无隙不入,教人防不胜防。

  徐子陵忽然闭上眼睛,收回左手,右拳击出。

  “蓬”!

  色空剑被徐子陵一拳击中剑侧。

  劲气横泄,激碰扬起街上的尘土。

  接战以来,徐子陵尚是首次强攻师妃暄的色空剑锋。

  寇仲和跋锋寒禁不住同时喝了声“好”!

  剑影消散。

  徐子陵松了一口气,正要趁机抢攻,蓦地眼前光华大盛,色空剑活像天外骤来的闪电般,破开乌云密布的黑夜,当胸搠至。

  他首次生出对方是个完全无法克胜的敌人的意念,心中更是大为栗然,知道自己在对方强大的攻势下,信心已失,假若让这种感觉继续下去,此战必败不在话下,对自己在武道的修行上更会在事后做成无可补救的打击挫折,会使他毕生都难以臻抵峰巅的至境。

  想是这么想,但在师妃暄大有洞穿宇宙之能的剑势前,谁能不兴起无从抗拒的颓丧感觉。

  看似简单的一剑,实包含无比玄奥的心法和剑理。似缓似快,既在速度上使人难以把握;而剑锋震颤,像灵蛇的舌头般予人随时可改变攻击方向的感觉。

  在这胜败立判的剎那,徐子陵深吸一口气,把一切杂念情绪全排出脑海之外,双目精光电闪,双掌合拢如莲,再像鲜花盛放般,十只指头在剑锋前虚晃出无数指影。

  “笃”!

  徐子陵左手的拇指头横撞剑锋,身体却触电般斜飞开去。

  跋锋寒和寇仲同感震骇。

  师妃暄这一剑固是妙绝天下,可是徐子陵的怪招更是精采绝伦,封死了她所有可能欺身进击的路线,硬挡了她这一剑。

  但问题是徐子陵的真气始终跟师妃暄自幼修行、精纯无比的玄门正宗剑气仍有一段距离,加上对方占着主动进击的优势,故不吃亏才是奇事。

  “嗨”!

  身子仍在斜旋飞退的当儿,徐子陵喷出一口鲜血。

  师妃暄剑势一凝,竟没有乘胜追击。

  徐子陵的武功修为,实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不但韧力过人,且奇招迭出,教她久攻难下。眼看刚才一剑,可点上他的穴道,令他失去作战能力,但竟给他以妙至毫巅的手法破解了,而她却因此令他受伤吐血,更不是心中所愿。

  “锵”!“锵”!

  跋锋寒和寇仲终于按耐不住,刀剑出鞘。

  “当”!

  了空再次敲响铜钟,发出警告。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从左方楼房箭矢般射下,朝师妃暄扑去。

  整个空间的空气都似被突然抽尽了似的,令人难受之极。

  如此可怕的武功,舍天魔功外那还有其它。

  素衣赤足的婠婠,像从最深邃的黑洞梦里钻出来的幽灵般,人未至,右手袖中飞出一条细长丝带,像毒蛇般向心神正因徐子陵微分的师妃暄卷去,声势凌厉至极点。绝对可媲美师妃暄适才的一剑。

  偏是不觉有半点风声或劲气破空的应有啸响。

  身子仍在凌空的时间,另一手亦以曼妙的姿态轻挥罗袖,射出三道白光,袭向步履未稳的徐子陵和作势欲扑的寇仲和跋锋寒三人,令人完全不晓得她是如何办到,又是那么迅疾准确。

  四道人影随着叫声怒叱,分别从桥头这边两座高楼之巅及附近相对的房舍瓦顶窜起,赫然是净念禅院的不嗔、不惧、不贪、不痴等四大护法金刚。

  在明月映照下,他们的禅杖因背光特别粗黑,带起了呼啸之声,威势十足。

  他们显然是为此战在一旁护法,防止其它人闯到附近插手助战,但却防不了婠婠这个特级高手。

  了空大师口喧佛号,流星赶月般全速飞掠过来。

  反是被偷袭的师妃暄神色恬静如常,色空剑上扬,同时飘身斜起,迎往婠婠。但谁都知道婠婠之选择在此时出手,皆因觑准师妃暄这劲敌在力战之后,更因误伤徐子陵致分了心神,泄去锐气,对蓄势已久的她来说实是伺隙制敌千载一时的良机。

  这时最接近婠婠的是徐子陵。

  可是他自顾不暇,又要应付婠婠射来的暗器,想帮忙亦有心无力。

  寇仲和跋锋寒一来离开较远,兼之又要挡格或闪躲暗器,怎都要慢了一线。其他人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在眨眼的功夫间,这两位分别代表正邪两道的杰出传人,正面交锋。

  剑尖点上丝带的端头。

  师妃暄娇躯轻震,横飞往天津桥去。

  整条长达三丈的丝带在反震的力道下先现出波浪似的曲纹,然后变成十多个旋动的圈环,随着婠婠微如影附形的凌空去势罩向错飞开去的师妃暄。

  寇仲等三人先后避过婠婠射来的飞刀,两女已在长桥的上空剑来带去,宛如繁弦急管,在剎那间拚过十多招。

  时间虽短,却是一场激烈无比的战斗,每招都是全力出手,凶险凌厉,又是以快打快,只见在剑光带影间,两女从空中打到桥上,人影倏进忽退,兔起鹘落,旁人连她们的脸目身形亦难以分辨,更是难以插手,只知随时会出现有一方要血溅尸横的结局。

  跋锋寒首先赶至桥头,正要出手,婠婠和师妃暄倏地分开。

  师妃暄飘上桥栏,色空剑指向婠婠,俏脸抹过一阵不寻常的艳红。

  婠婠则以一个曼妙的姿态,腾身而起,落往另一边的桥头处。

  在她足未沾地时,不贪和不惧两根重逾百斤的禅杖,凌空扫至,带起的劲风压力,吹得她衣衫全紧贴身上,强调出她无限美好的体态线条。

  寇仲等心中叫糟,只有他们最明白婠婠厉害至何等程度,这两僧岂是她的对手。

  婠婠那对晶莹如玉的赤足轻点桥头的石板地,随即斜冲而起,剎那间破入两僧的杖影里去。

  矫笑声中,不贪不惧跄踉横跌开去,婠婠则继续升腾,然后斜掠到了洛水之上,回眸笑道:“妹子剑术果是不凡,婠婠领教了!”

  就在此时,异芒骤闪,一道光芒由桥底那小艇斜冲而上,奔雷掣电似的向空中的婠婠击去。

  婠婠再发出一阵悦耳若银铃的娇笑声,右袖拂出,扫正扇尖,笑道:“侯兄再非惜花之人吗?”

  拦截者竟是“多情公子”侯希白。

  侯希白闷哼一声扇势被挫,触电般下跌寻丈,才止势掠往堤岸。

  婠婠则借力斜飞,隐没在远方的楼房处。

  来去如风,有若鬼魅幽灵,予人梦魇般的不真实感觉。

  不贪、不惧这时才足踏实地,虽再没有跄踉之状,但足音沉重,显是吃了暗亏。

  了空掠过停在桥头的跋锋寒三人,来到师妃暄之旁,合什问讯。

  不痴和不嗔则立定在三人身后,暗成合围之势。

  师妃暄飘身桥上,神色如常,自有一种轻盈洒脱的仙姿妙态。

  她深邃的眼神遥眺婠婠消失的远处,尚未有机曾说话,侯希白抢到桥上,关切地问道:“妃暄是否贵体无恙?”

  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这淡雅如仙的美女身上去。

  师妃暄露出一丝微笑,油然道:“天魔功不愧是魔门绝学,千变万化,层出不穷。”

  接着目光落在徐子陵身上,柔声道:“徐兄伤势如何?”

  徐子陵想不到她在这种情况下,仍会关怀自己这“敌人”的伤势,心中泛起奇异之极的感受,正容道:“该没有什么大碍,多谢小姐垂注。”

  师妃暄“噗哧”娇笑道:“伤了你还要谢我?”

  她罕有的失笑仿如鲜花盛放,东山日出,灿烂得使人目眩。除了空仍如老僧入定的样子外,连四大护法金刚都看呆了,寇仲、侯希白等更不用说。

  笑容敛去,师妃暄回复止水不波的神情,目光扫过徐子陵三人,淡淡道:“和氏璧一事暂且搁下,异日我看该如何追讨。”

  再瞧往侯希白,道:“妃暄现暂返禅寺潜修,异日有缘,再与侯兄相见。”

  言罢转身便去。

  了空等五僧同时向徐寇等合什施礼,客气得全不似与三人对敌的样子,护持师妃暄去了。

  跋锋寒三人你眼望我眼,都想不到事情会在这种情况下结束,也不知该感谢婠婠还是该恨她。

  侯希白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口中喃喃道:“妃暄受伤了,妃暄受伤了。”寇仲向跋锋寒打个眼色,后者向侯希白道:“侯兄……”

  他尚未说下去,桥上的侯希白猛然回首,往他们瞧来,眼神转寒,冷然道:“异日若三位要对付阴癸派,请勿忘了算在下一份。”

  一个纵身,落到桥底的小舟去,顺水流走。

  四周回复清冷平静。

  跋锋寒似有所失的叹了口气,向徐子陵道:“子陵没有什么事吧?”

  徐子陵仰望天上明月,重重吁出一口气,摇头道:“刚才还心头翳闷的,现在好多哩!”

  寇仲移到徐子陵身旁,搂紧他肩头竖起拇指赞道:“小陵真行,这叫虽败犹荣,假以时日,我们谁都不用怕了。”

  又道:“现在我们该干什么呢?例如回到那破酒铺继续喝酒至天明,或是找个清静些的地方好好睡他娘的一觉?”

  徐子陵环顾四周,不解道:“为何整条天街所有店铺全关上门窗,街上更不见半个行人,你们不觉奇怪吗?”

  寇仲猜测道:“或者是王世充那混蛋怕误伤旁人,所以下令不准任何人在某时某刻后走出家门半步,诸如此类也说不定。”

  跋锋寒皱眉道:“这是其中一个可能性,但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寇仲放开搂抱徐子陵肩膀的手,道:“这样呆站等人来搦战终不是办法,要找个去处才成。”

  徐子陵哂道:“现在投店不嫌夜吗?包括你的老朋友王世充在内,洛阳谁会欢迎我们?”

  跋锋寒不知是否想起东溟公主,叹道:“虚先生那小巢又如何?”

  寇仲心中一动,笑道:“不若到赌场大老板荣凤祥的华宅躲他一晚,害害这家伙也好。”

  两人愕然朝他看来。

  寇仲解释道:“董淑妮今晚到荣府参加荣凤祥的寿宴,还约了我在后门等她溜出来私奔,所以……嘿!你们为何用这种可怕和暧昧的眼光望我呢?”

  跋锋寒冷冷道:“董淑妮若肯与人私奔,早私奔了过百次,为何独对你仲少青睐有加?你不觉得此事可疑吗?”

  寇仲愕然道:“不会吧?我对她也不错啊!难道她会设陷阱来害我?”

  徐子陵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为何她会拣中你,她是为什么原因要私奔?”

  寇仲叹道:“总言之我和她是有点关系,不过现在得你们提醒,我也感到有点不大妥当。希望她只是开开玩笑吧!否则其中定有点问题,像她那种爱慕荣华富贵的女子,怎舍得放弃一切,随我这么一个人流浪天涯。”

  接着拍手道:“好哩!闲话休提,我们现在该到那里去?”

  蓦地三人同时眼前一亮。

  事实上整道天津桥也亮了起来。

  他们别头朝洛河瞧去,一艘灯火通明的巨舟,正逆流朝天津桥驶过来。

  此舟原本没有半点灯火,忽然变得如此一舟烁然,自需一批训练有素的“点灯人”。

  寇仲叹道:“老跋你胜了!今晚恐怕我们真要捱到天明,希望两位仍记得那个三角阵。”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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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髯客东来
  灯火辉煌,光照两岸的巨舟绕过河弯,朝天津桥驶来。

  风帆均已降下,全凭从船腹探出每边各十八枝船桨,拨水行舟。

  船沿处每隔一步便挂上一盏风灯,密麻麻的绕船一匝,以灯光勾画出整条船的轮廓,透出一种诡秘莫名的味儿。

  甲板中心处耸起两层楼房,在顶层舵室外的望台上,分布有序的站立了十多名男女,可是寇仲等三人只看到其中一人。

  因为此人有若鹤立鸡群,一下子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再无暇去理会其它人。

  此君年约三十,身穿胡服,长了一脸浓密的胡髯,身材魁梧雄伟,比身边最高者仍要高出小半个头,及得上寇仲等三人的高度。

  虽是负手而立,却能予人隐如崇山峻岳,卓尔不凡的气概,并有其不可一世的豪雄霸主的气派。

  被胡髯包围的脸容事实上清奇英伟,颧骨虽高,但鼻子丰隆有势,双目出奇地细长,内中眸子精光电闪,射出澄湛智能的光芒,遥遥打量徐寇三人。

  他左右各立着一位美丽的胡女,但在三人眼中,远及不上这充满男性魅力的虬髯大汉那么引人。

  寇仲迎着逆流驶至二十丈远近的巨舟喝道:“来者何人?若是冲着我等而来,便报上名来,我寇仲今夜没兴趣杀无名之辈。”

  最后一句,他却是拾跋锋寒向侯希白说的豪言壮语,果显出咄咄迫人之势。

  跋锋寒为之莞尔。

  徐子陵则默然不语,调息疗伤。

  师妃暄吐发的乃罕有的先天剑气,若非他的根底来自道门秘宝〈长生诀〉,又经和氏璧的异能改造了经脉,恐怕这一世都不会完全痊愈过来。

  当时他感到师妃暄临时撤回部份真气,假非如此,他恐怕会有几天好受。

  由接战开始,师妃暄虽看似攻势凌厉,其实大有分寸,纯在试探,绝无伤人之意。

  此女自有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气质,与东溟公主、商秀珣那种来自身份、地位的贵气有异,令她超然于这些美女之上,非常独特。

  一阵长笑,使徐子陵从沉思中警醒过来,不由心中懔然。

  他从未试过这么用心去想一个女子的。

  那虬髯男子扬声道:“寇兄说笑哩!小弟伏骞,特来要向三位结交和请安问好的!”

  他的汉语字正腔圆,咬音讲究,比在中土闯荡多年的跋锋寒尚要胜上半筹。

  三人早从他的形貌和那招牌虬髯猜出他是谁,故闻言毫不讶异,唯一想不到的是他长得如此威武与迫人,豪情盖天。

  巨舟船速渐减,否则若疾冲过来,高出桥顶达两丈的船桅必定撼桥而断,连船楼上层的顶盖亦将不保。

  他沉雄悦耳的语音方落,跋锋寒微笑道:“伏兄大名,如雷贯耳,跋某万分仰慕,却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嗨”!

  吰喝声从船腹传出,整齐划一,三十六人的喊叫,像发自一人口中。

  三十六枝船桨同时以反方打进水里,巨船奇迹般凝定在河面上,船首离桥头只三丈许的距离。

  而伏骞等十多人立足处刚好平及桥头的高度,对起话来不会有边高边低的尴尬情况。

  附近周围都是灯火黯然,唯只这洛水天津桥的一截灯火辉煌,天上星月立时失色。

  河水因巨舟的移来,涌拍堤岸,沙沙作响。

  一切是那么宁静和洽。

  船桨又巧妙的拨动河水,保持巨舟在河心的稳定。

  伏骞从容道:“跋兄请不吝下问,小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跋锋寒双目寒光一闪,冷然道:“伏兄隐舟在旁,出现的时机又准确无误,未知意欲何为?”

  这番说话毫不客气,但也怪不得跋锋寒。因为伏骞与王薄关系密切,很易使他联想到伏骞用心不良。

  伏骞身旁的人均露出不悦神色,那两个吐谷浑美女更是神色不屑,似在怪跋锋寒不识抬举。

  寇仲和徐子陵对跋锋寒这种什么人的账都不卖的作风早习以为常,丝毫不感异样之处。

  没想伏骞亦不以为忤,哈哈笑道:“原因有三,一是小弟最爱凑热闹,今趟到中原来,此实主因。”

  三人都想不到他如此坦白,明言是趁中原大乱之时,来此凑兴,好混水摸鱼。寇仲目光扫过他身旁的随从,年纪最大的都不过四十岁,人人太阳穴高鼓,双目精光闪闪,确是高手如云,实力不可轻侮。却不知那晚在曼清院当众发言的邢漠飞是否其中之一。

  当下冷哼道:“凑兴有时是须付出代价的,希望伏兄来去都是那么一帆风顺!”

  他从宋玉致处知晓伏骞对他们“很有意思”,以宋玉致的精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自有一定的依据,非是无的放矢。

  伏骞身后的一名年青汉子正要反唇相稽,却给这吐谷浑的王族高手打手势截住,淡然笑道:“小弟到中原来,早没预过有游山玩水的写意日子,多谢寇兄关心。至于第二个原因,是小弟想破坏铁勒人的阴谋,不想让曲傲、突利之流诡计得逞。而最后一个原因,则是想看看三位有没有闲情时间,移驾到敝船上喝酒聊天直至天明?”

  跋锋寒仰天笑道:“伏兄这两个好意心领了!现在我们只想找个宿处,好好睡他一觉。请了!”

  伏骞嘴角掠过一丝笑意,点头道:“三位果是英雄了得,伏某佩服。”

  船桨运转,巨舟就那么倒退开去。

  然后灯火倏灭,没在河弯的暗黑处。

  ※※※

  车轮驴蹄与地面接触交杂而成的声音,从下方街上传来,寇仲伸个懒腰,才睁眼坐起身来。

  徐子陵早起了身,正立在这位于洛河北岸的钟鼓楼栏沿处,远眺跨河而过的天津桥,只不知是否仍回想昨夜遇上师妃暄的情景。

  跋锋寒在盘膝打坐,似对身外的事无觉无知,斩玄剑则平放腿上。

  寇仲跳将记来,移到徐子陵旁。

  楼外细雨绵绵,整个洛河两岸都陷进白茫茫的一片里。

  寇仲大力呼吸几口清晨夹杂水雾的空气,俯瞰远近烟雨迷蒙的景象,叹道:“真好!我们仍然活着,更睡了一大觉。”

  徐子陵见他左手在把玩挂在胸前的炼坠,奇道:“为何你对这坠子忽然有兴趣起来?”

  寇仲欣然道:“忘了告诉你,昨晚我见过它的原主人。”

  徐子陵愕然道:“你见过楚楚?”

  这坠子乃当年在翟让的大龙头府时,楚楚随翟娇避难,临别时着素素交给寇仲的。想起此事,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寇仲当下把昨晚给翟娇找上的事说出来,然后道:“李密该是气数已尽,所以出现翟娇这令他意想不到的大敌。翟娇有个叫宣永的手下,绝对是个人材。”

  徐子陵点头道:“李密杀翟让实是大错特错的一步棋,换了是你仲少,就会把翟让摆上神台,让他只占个虚名,实权则握在自己手里,到真得了天下才请翟让退位,这就不致出现刻下的大漏洞。如今你准备怎样利用?”

  寇仲胸有成竹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已与翟娇约好,由她供给我所有关于李密动静的消息。哼!他李密最擅搞情报和伏兵,我今趟将会以彼之道,还治其身。只要他中了我的诱敌之计,这天下将再没有他的份儿。”

  徐子陵皱眉道:“若王世充因此坐大,对你该没有什么好处吧?”

  寇仲笑道:“这恰好是最精采的地方,现在人人都认为王世充斗不过李密,所以独孤峰才敢公然与其对抗。更妙是连王世充自己都没有信心把握,所以才秘密与李渊修好,齐抗李密,使李世民那小子敢到洛阳来扬威耀武。哈!可是一旦王世充大破李密,这王李之盟将不攻自破,那时王世充唯一可做的事就是挡着李小子不让他得逞,而我们则可携宝返回南方,从老爹手中取回竟陵,那时可北可南,天下就将是我寇仲的了!”

  徐子陵苦笑道:“你打的倒是如意算盘。但别忘了我们根本不知道‘杨公宝库’在那里。”

  寇仲颓然道:“有很多事不想那么详细会好些儿的。所谓成事任天,我等凡人除了尽力而为外,还可以干什么?”

  接着岔开话题道:“我待会要去见王世充,你们又到那里去?”

  徐子陵压低声音道:“我今天怎都要跟紧老跋,因为突利很可能拣他落单时下手。”

  寇仲叹道:“你好象忘了我们是曲傲杀子大仇人的样儿。昨晚他没来寻仇,已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徐子陵凝望进铺天盖地,随风飘降,无边无际的蒙蒙雨粉,油然道:“你的记性不好才真,今晚伏骞将与曲傲在曼清院再决雌雄。此战关乎到曲傲一生的荣辱和铁勒人的声誉,所以曲傲必须养精蓄锐,把其它所有事情?开,好应付今晚的决斗。”

  寇仲点头道:“你这番话很有道理,只不知这个突利性情如何?听说他和李小子交情甚笃,李小子有可能会助他一臂之力。”

  徐子陵叹了一口气道:“不知是否因与李世民一向关系良好,致使我们下意识的低估了他的厉害。事实却是自他于太原起兵后,一直战无不胜,若非有惊天手段,如何办到。假若他肯定和氏璧在我们手上,说不定会对我们采取什么雷霆手段。”

  寇仲轻松地道:“谁敢肯定和氏璧是我们偷的。至少王薄那老小子便相信我们的话。”

  徐子陵的脸色阴沉下去,冷冷道:“李靖该心知肚明是我们偷的。因为他见过我戴上面具后的样子,故而知道我有化身其它脸目的方法。”

  寇仲双目寒芒一闪,道:“所以如若李世民向我们追讨和氏璧,就代表李靖不念旧情,把我们出卖。那时跟他可再没什么兄弟之情好说了。”

  徐子陵叹道:“李靖虽有负素姐,但却非是卖友求荣的人,我可能只是白担心。不过师妃暄曾指出李小子下面高手如云,又成立了个什么天策府。所以我们绝不可轻忽视之。”

  寇仲呆了半晌,忽然道:“你猜有没有人知道我们躲在这里呢?”

  徐子陵沉思片刻后,肯定地道:“理该没有。自吸取了和氏璧的异能后,最显着的进境就是在提气轻身方面,凌空换气易如反掌。为今即使是宁道奇想跟踪我们,亦不容易。”

  寇仲忽地一震道:“我们真蠢,竟不懂利用这优点。假若我们能把这优点尽情发挥,那尽使敌方人多势众,也围堵我们不住。”

  徐子陵虎目亮了起来,熠熠生辉,但没有说话。

  跋锋寒的声音传来道:“两位兄弟,有没有兴趣到董家酒楼喝杯热茶?”

  ※※※

  董家酒楼闹哄哄一片,三人在一角坐下,都有由地狱重回人间的感觉。

  伙计递上香茗杯筷离去后,寇仲竖耳细听,笑道:“十桌有八桌人都在谈论昨晚的事,戒严令确是由王世充颁下的。这家伙确不知是什么居心,好象嫌我们的敌人不够方便似的。”

  跋锋寒默然不语,听若不闻。

  自今早醒来后,他便似满怀心事,不爱说话。

  寇仲和徐子陵知他脾性,那敢惹他。

  徐子陵压低声音道:“我猜到一个可能性,可解释王世充为何这么做。”

  此时伙计端上糕点,待他去后,寇仲把人头凑近徐子陵,道:“快说!”

  徐子陵叹道:“王世充可能是应李小子的要求这么做的。”

  寇仲剧震道:“那岂不是李靖真的出卖了我们?”

  这句话乃最合情理的推论。

  李世民绝非不讲情义的人,只有在肯定是他们破坏了他和师妃暄间的好事,始会采取激烈手段对付他们。

  而环顾洛阳各大势力中,只有李世民使得动王世充,因为王世充现在怎都不愿开罪李阀,否则就成陷身于东西受敌的恶劣局面。

  李世民或者仍有点念旧,不想正面与他们交锋,但为师妃暄稍作安排,让她可放手对付三人,却是可以理解的事。

  徐子陵叹道:“这只是个猜测,希望实情非是如此吧!”

  跋锋寒忽然开腔道:“寇仲你见到王世充时,不妨直言相询,看他如何回答。”

  寇仲黑着脸站起来,沉声道:“这世上现在除了你们外,我谁都不曾再轻易信任了。”

  言罢兴冲冲的去了。

  ※※※

  寇仲的身形消失在酒楼大门外后,跋锋寒淡炎道:“今天我们分头行事,你负责去查探阴癸派人的行踪,我则去见单琬晶。”

  徐子陵愕然道:“该怎么查探?”

  跋锋寒道:“阴癸派在这里必有秘巢,那也就是上官龙养伤的地方。要查他们有两个间接的方法,因为阴癸派一向阴多阳少,且多是美丽的女子,女子爱美乃出自天性,所以只要你留意天街最著名的那几间专卖胭脂水粉的店铺,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徐子陵点头道:“果是妙法!另一法又如何?”

  跋锋寒道:“祝玉妍虽有能力治好上官龙经脉的内伤,但事后调补不得不借助培元固本的药物,所以只要拣最有规模的草药铺守株待兔,也可能会见到疑人。”徐子陵油然道:“横竖我闲来无事,便依锋寒兄之言去碰碰运气。”

  接而剑眉轻蹙不解道:“但你不是刚和东溟公主吵了一场吗?还去见她干什么?”

  跋锋寒双目闪过复杂的神色,低声道:“待见过再和你说吧!我去了!”

  徐子陵没有答他,但心中已清楚知道他要见的非是单琬晶,而是随突利来中原那个与他恩怨相缠的旧情人。

  这是非常危险的事,他该怎样办呢?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71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五章 烟雨蒙蒙
  寇仲甫踏出董家酒楼的大门,一辆马车驶至,驾车的大汉施礼道:“寇爷请登车。”

  声音有点耳熟,愕然瞧去,赫然是巨鲲帮的副帮主,老相识卜天志。

  他心知肚明谁在车内,不过想起美人儿师傅云玉真乃独孤策的相好,此女又立场暧昧,便走近一步先在帘幕低垂的窗框上敲了三记,笑道:“师傅何不让小徒瞧瞧你老人家的花容,以慰相思之苦?”

  布帘掀起一角,现出云玉真宜喜似嗔的玉容,黛眉轻蹙地娇嗔道:“你这最爱以下犯上的劣徒还不滚进来,是否想为师把你逐出师门?”

  寇仲装出惶恐万分的神态,偷瞥一眼肯定车内没有其它人后,才推门钻入车厢。

  刚关上门,仍未坐好,云玉真已扑入他怀里。

  温香软玉搂个满怀,寇仲勉强坐到椅上,低头找她的香唇。

  马车开动。

  在经过了昨夜凶险之极的紧张情况,这番缠绵份外香艳动人。

  寇仲的嘴巴离开她香唇时,这一帮之主已是娇喘细细,脸红似火。

  微笑道:“美人儿师傅何时来的?为何不先通知一声,好让小徒尽地主之谊。”

  云玉真把俏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星眸半闭的嗔道:“你是洛阳那家的地主?”

  寇仲失笑道:“就是刚才那家董家酒楼。为何你守在门外而不入?难道不知你另一个徒儿也在里面喝酒吗?”

  云玉真娇软无力的勉强仰脸瞥他一眼,再把玉颊贴靠他胸膛,发力抱紧他的腰背,妮声道:“人家昨天才到,想找你还不知多么困难哩!”

  寇仲透帘望往窗外。

  街上行人车马,冒着细雨来去匆匆,开始忙碌的一天。

  随口问道:“美人儿师傅在那里落脚呢?素姐的孩子出世了吗?”

  云玉真欣然道:“你素姐和玉山的孩儿又白又胖,不知多么活泼可爱呢。”

  寇仲大喜道:“那真要谢天谢地,嘿!让我回去告诉小陵。”

  云玉真嗔道:“先别急,也差不在那点时间,人家有要事和你商量嘛。”

  寇仲再瞥了窗外一眼,皱眉道:“你先告诉我现在是到那里去。”

  云玉真漫不经意的答道:“你怕我把你拐卖了吗?”

  寇仲笑嘻嘻道:“当然怕得要命,现时我寇仲怎都可卖几个子儿吧。”

  云玉真哂道:“寇爷你现在身价暴涨,何止几个子儿,唉!你可否正正经经的听玉真说两句话呢?”

  给她软语相求,寇仲苦笑道:“只要不是要我向独孤策那臭小子投诚,其它的尽可以斟酌一下。”

  云玉真猛地在他腿上坐直娇躯,嗔道:“你想到那里去呢?我云玉真对你的心意你这负心人仍不相信吗?”

  寇仲怎会轻易信她,表面却赔笑道:“美人儿师傅且息怒,我只是说着玩玩。哈!你还未答我马儿要把车子拉到那里去?”

  云玉真回嗔作喜道:“见你仍懂哄人,就饶你这趟吧!但下不为例。”

  接触到寇仲那待答的目光后,云玉真露出一丝大有深意的笑容,凑到他耳旁低声道:“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寇仲为之愕然。

  ※※※

  徐子陵掠进横巷,提气轻身,箭矢般冲刺了近十丈的距离,猛然换气,竟硬是改变方向,翻过左方高墙,穿过不知那一家人雨粉漫漫的后院,从另一边院墙翻出,再越屋过舍,最后始从另一条小街转回天街去。

  闪入一所成衣铺内,以最迅速的方法买了帽子外袍,再走到天街洛水的路段上时,已变成个像不堪雨打风吹故而要把帽子压至双目的佝偻老人。

  跋锋寒仍在前方十多丈外施施而行,似乎没留意和更乏兴趣去理会是否有人跟踪在后。

  事实当然非是如此。

  若论老到狠辣,他和寇仲仍及不上跋锋寒。

  跋锋寒正在找寻猎物。

  突利的目标既是跋锋寒,自会遣人严密监视跋锋寒,甚至若知他落单,趁机亲身赶来向他下手也是大有可能的事。

  跋锋寒讹称要去见单琬晶,只是想撇下徐子陵,好将恨他的人引出来。

  跋锋寒忽转西行,沿着洛水在风雨中漫步,雄伟的背影既骄傲又孤独。

  这段路除了两旁树木外,再没有蓬盖一类挡雨的东西,故行人稀少,只间有车马经过。

  徐子陵倒不是怕被跋锋寒发现他在跟踪,而是怕被其它跟踪跋锋寒的人发现自己。

  环目四顾,心生一计,忙跃下堤边,登上一艘系在堤岸的无人小艇,驾轻就熟的沿河西上,遥遥吊着正踽踽独行的跋锋寒。

  在茫茫烟雨的洛河之上,两边楼房矗立,河岸泊着大小舟舶,徐子陵忽有魂断神伤的感觉。

  一本〈长生诀〉,把他和寇仲的命运彻底改变了。

  假若事情可重复一遍,他是否仍会把这本东西扒到手上呢?

  他真的不知道!

  如若在太平盛世之时,他们自然不会遇上素素、李靖等人,弄至现在恩怨难分的局面。贞嫂则仍然在扬州街市卖包子,而不是不知所踪。

  他们脑海中又浮现出师妃暄清丽的玉容!

  她的伤是否严重?

  伤愈后她会不会再来找自己算账?

  长长叹一口气时,轻舟已来到洛阳著名的西苑入门处。

  ※※※

  寇仲皱眉道:“要我去见谁?”

  云玉真避而不答,笑道:“你和子陵两个家伙在竟陵城破后便溜之夭夭,遗下了一个偌大的烂摊子,自己则到洛阳搅得满城风雨,使人人都恨不得狠狠揍你两人一顿。”

  寇仲笑道:“你的萧老板该感激我才对。竟陵一战我虽失去城池,但老爹也只能得个惨胜。否则今天他的江淮军早兵早兵逼东都,我和你那还可以在这车厢子里亲热缠绵?”

  云玉真俏脸微红,横他一眼道:“你究竟想不想听下去。”

  寇仲久未得闻关于杜伏威的任何事,说不关心商秀珣和逃出竟陵那些曾和他并肩作战的将士就是骗人的。只好低声下气道:“美人儿师傅请说。”

  云玉真似有点情不自禁的再伏入他怀里,梦呓般道:“当年初识你们时,你们还是两个乳臭未干的无知小子,那知只区区数年,便成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风云人物。”

  顿了顿,油然续道:“杜伏威确是虽胜犹败,得的亦只是一座空城,使他暂时无力北上,转而经略东南。”

  寇仲心切问道:“飞马牧场和四大寇的情况如何?啊!该说是三大寇才对,因为其中一个叫什么焦饭千碗的毛燥给小陵宰了。”

  云玉真在他怀里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嗔骂两句后,才道:“你和商秀珣是什么关系?你有没有把她勾引到手,快从实招来。”

  寇仲暗忖女人就是女人,竟可以在这种情况下仍不忘呷醋,苦笑道:“你当我是色中饿鬼吗?会随处勾引女人?快报上军情,否则在我大刑侍候下,保证你要粉臀开花。”

  云玉真媚眼如丝的仰起如花玉容,妮声道:“三大寇首战已失利,飞马牧场又有地势之险,故只攻了个多月,便粮尽撤军。更主要的原因是杜伏威怕三大寇坐大,故不肯发军往援;而萧帮主又在大江上游设营立寨,拖他们后腿,令你老爹不敢轻举妄动,否则飞马牧场说不定早完蛋了!”

  寇仲松了一口气道:“差点给你吓坏,原来南方仍是一片好景象。”

  云玉真叹道:“恰恰相反,南方现在是形势危急,否则人家也不会在这里任你大占便宜。”

  寇仲一征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西苑是以积翠池为中心,配以各式庭院建筑的园林。

  当跋锋寒步入西苑时,雨势更是绵密,春寒阵阵,游人绝迹。

  周围十余里的积翠池与烟雨浑和在一起,若天地般无边无际。

  湖中叠石为山,其中三座高出水面百余尺,在茫茫雨粉里,若隐若现,仿似传说中被称为蓬莱、方丈、瀛洲的三座仙山。

  最发人遐想的是这三座石山上均建有楼阁,曲桥相连,无限地加强了整个景象的深远感和空间感。

  在湖北处有河道引水入湖,两岸院舍林立,堂殿楼阁,无不极尽华丽。

  河道宽约若二十步,上跨飞桥。

  跋锋寒神情木然的步过飞桥,前方有座杨柳修竹间杂而成的园林,园心有一小亭,在霪雨下益显其凄冷迷离之美。

  跋锋寒踏足在碎石小径上,缓缓而行。

  就在此时,亭内忽然闪了个女子出来。

  他毫不惊异,仍是不徐不疾的朝小亭走去。

  此女身段高「身兆」优美,米黄色云纹状的窄袖袍服,腰系红白双间的宽带,使她的细腰看来更是不盈一握。

  头戴遮雨的斗篷,这时正以粉背向着跋锋寒,故看不到她的面貌。但谁都会从她美丽的背影,联想到最美好的事物。

  女子以突厥语说了一句话,声音沉郁动人。

  跋锋寒在离小亭十步许处停下,叹了一口气,以汉语答道:“这是何苦来由?”

  女子旋风般转过身子,左手扬起,一道金光若迅雷激电般向跋锋寒胸口直射过来。

  ※※※

  云玉真柔声道:“杜伏威如今和沈法兴结成联盟,准备大动干戈,首当其冲的就是李子通。”

  寇仲悬着的心松驰下来,吁出一口气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李子通亦非什么好人,让他们鬼打鬼是最理想不过。”

  蹄声“的答”,马车继续在春雨绵绵的长街推进。

  寇仲对李子通的印象已有点模糊。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他们两兄弟和素素乘着香玉山安排的船到江都,意图凭着偷自东溟派的账簿扳倒宇文化及,却在大渠上给李子通截着,还交过手,不过李子通倒颇有风度,无功而退时还对他们客客气气的。

  云玉真坐直娇躯,不屑道:“还以为你是个人物,竟会如此短视。”

  寇仲伸手在她脸蛋拧了一把,哂道:“激将法对我仲少是没有用处的,咦!李子通何时成了你的亲戚,否则为何你要如此关心他?”

  云玉真生气道:“快滚下车,我以后再不要和你这种无知之徒说话。”

  寇仲笑嘻嘻道:“再请美人儿师傅息怒,李子通确是个关键的人物,他本身虽不算是什么东西,但他手上的江都却掌握了南北交通的枢纽,还有可循水路进军北方的方便。唔!确是一个问题。”

  云玉真当然知道他在敷衍她,讶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若让杜伏威得到江都,你老爹那时将尽有江东淮南之地,更掌握了大江出海的信道。你曾是江都人,该知那处是如何重要和可赚大钱的地方。”

  寇仲舒服地挨在椅背处,伸个懒腰道:“这是假如江都失陷才会出现的局面。老爹现在元气大伤,否则也不用和沈法兴拉关系。而沈法兴更和小弟交过手,横看竖看都不像什么材料。李子通虽然亦非什么好东西,但撑上他娘的一年半载该没有问题。现在我满身烦恼,那有空去管那么远的事?何况也轮不到我去管,萧铣横竖闲着无事,就让他去料理好了!”

  云玉真瞥了窗外一眼,冷哼道:“你这叫既不知己,更不知彼。沈法兴本身绝非省油灯,现更出了个英明神武的儿子沈纶,文武双全,故声威大振。你老爹的拍档辅公佑则招募了大批新兵,现正密锣紧鼓备战。一旦让他们攻陷江郡,李子通固要完蛋,你的商场主商美人还要立即成第二个目标,你自己去想想吧!”

  寇仲皱眉道:“这最多是不知彼吧!又有什么不知己的?”

  云玉真闷哼道:“到了!让别人跟你说吧!”

  车子驶进横街,转进一所院落去。

  ※※※

  跋锋寒从容探手,看似缓慢,偏偏却一分不差的把那突厥女郎射来的金光夹在中指和食指之间,原来是一枝黄金打制的发簪。

  女子以寒若冰雪的声音操着流利的汉语道:“这根金簪物归原主,从此刻开始,芭黛儿以后和你跋锋寒再无任何关系。”

  跋锋寒凝望指间金簪,心中百感交集,叹了一口气,道:“黛儿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要把金簪还我吗?”

  比起以前,芭黛儿明显是消瘦了,但却仍然有着那令他一见倾心的美丽。

  当年她只有十五岁,是突利可汗钦定的小妻子,随着突利和他麾下高手在大漠追杀跋锋寒,却遇上一场大风沙,使她在迷途落单的情况下为跋锋寒所擒。

  她苗条而丰满的美丽胴体,妖媚得像会说话的大眼睛,不屈而充满挑战性的眼神,都强烈地吸引跋锋寒,撩起他深藏的情欲。使两人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

  事后芭黛儿死心塌地的爱上他,还随他在大漠草原上流浪了一段日子。

  芭黛儿乃现今突厥王颉利大汗军师赵德言的弟子,武功得他真传。跋锋寒的汉语就是跟她学的,也是在那时使他对中原博大精深的文化生出向往之心,决定南来。

  为了武道的追求,在一个神伤魂断的晚上,他终于悄悄离开她。

  芭黛儿是唯一能令他感到歉疚的女子。

  在斗篷的包里下,她嫩滑白哲的皮肤每一寸都能勾起他最甜美的回忆!

  此姝如此吸引他不仅是凭诱人的美貌,还有她的才华、明朗、直爽和少女的天真,形成一股无比吸引的魔力,使他情不自禁的堕进情网去。

  而他亦疯狂地吸引着这本是敌人的美女。

  但这一切都变了。

  芭黛儿已成了突利的女人,现在她眼中只有恨而没有爱。

  从金簪射来的速度和力度,他清楚知道芭黛儿在他离开后的五年勤修武事,凭她过人的天赋智能,已成了他可怕的劲敌。

  芭黛儿玉容转趋乎静,直瞪瞪的紧盯他,浓密睫毛下的一对大眼睛却燃烧起仇恨的怒火,一字一宇地道:“我要亲手把你杀死!”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72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六章 爱恨情仇
  寇仲甫下马车,一名劲装疾服的彪形大汉迎上来施礼道:“定扬可汗麾下先锋将宋金刚,拜见寇兄。”

  寇仲听得一头雾水。他既不像突厥人,虽有浓重北方口音,但字正腔圆,分明是道地的中土人士。加上随在他身后的四名慓悍手下,也没半个似突厥人,偏是称自己的主子为什么娘的可汗,讶道:“我听过始毕可汗、处罗可汗、颉利可汗,甚或刚来洛阳的突利可汗,偏是没听过定扬可汗,宋兄不是改了个汉名的突厥人吧?”

  他这番话可说是毫不客气,皆因以为中了云玉真诡计,踏进突厥人布下的陷阱内。

  岂知宋金刚毫不动气,微笑道:“寇兄误会了!敝主刘武周,只是受突厥人封为可汗,却非是突厥人。”

  寇仲心忖那即是做突厥人的走狗。同时心中大讶。

  若照刚才云玉真的话推测,就算在这里见到李子通他也不会吃惊。但见的是眼前这风马牛不相关的人物,却使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云玉真和卜天志分别来到他两旁,前着道:“在这里淋雨,不若到屋内细谈吧!”

  宋金刚亦作出恭请的姿势,寇仲则是好奇心大起,又感到对方没有恶意,遂欣然朝大门走去。

  ※※※

  芭黛儿长大了,多了以前所没有的成熟风韵,也失去了以前纯真无邪的特质。跋锋寒听得芭黛儿要杀他,脸容冷静如岩石,不见丝毫波动,淡淡道:“黛儿回去吧!这是个不适合你的地方,芭黛儿只属于积雪山峰下的大草原。”

  芭黛儿柔声道:“当我行囊内放有你的头颅之日,就是我回去之时。”

  跋锋寒凝望她好一曾后,蓦地喝道:“突利你不敢现身吗?”

  一声冷哼,来自左方竹林深处,然后一名身穿汉人便服,年约三十的健硕男子悠然走了出来,在跋锋寒左方二十步许处停下,手上的短杆马枪收到背后,枪头在左肩上斜斜竖起,形态威武至极,风度姿态均予人完美无瑕的感觉。

  跋锋寒不用看也知他这枝由波斯名匠打制的马枪把手的地方铸有一只秃鹰,全枪重达六十斤,钢质绝佳。在突厥,这枝标志着他武技的“伏鹰枪”已是家传户晓,敌人则闻之胆丧。

  当年跋锋寒被他在沙漠追上时,曾吃尽他这伏鹰枪的苦头,幸好一场沙暴把整个形势逆转过来,亦使他除了是突利的死敌外,更多出个情敌的身份。

  若非芭黛儿乃处罗可汗的亲族,又是赵德言的爱徒,兼之突利眷恋甚深,恐怕芭黛儿早被处死,以消突厥人这类最难忍受的奇耻大辱。

  两人目光相触,有如两道闪电在空中交击,互不退让。

  突利像跋锋寒般是典型壮硕的突厥人,虽比不上跋锋寒的俊伟,轮廓粗犷,发如铁丝,但却另有一股硬朗雄健的男性气概。

  他年纪并不大,但脸上粗黑的皮肤和左颊的多道伤痕,却展示出他曾经历过艰苦的岁月和凶险的锋镝。眼神锐利而冰冷,却并没有把仇恨透出来,显示出高手的深藏不露和武技的湛深修养。

  对视了好半晌后,突利露出一丝森寒的笑意,淡淡道:“区区一个马贼,竟能使我们劳师动众,跋锋寒你也足以自豪。”

  他说的是突厥话,跋锋寒却以汉语微笑应道:“我们之所以成为小马贼,皆拜你们这群大马贼的恩赐。强者为王,此乃千古不易的真理。如今就让跋某人领教你的伏鹰枪法,好完成上趟我们未竟之战。”

  突利哈哈一笑,改以汉语沉声道:“死到临头,仍敢口出狂言。”

  转向芭黛儿道:“黛儿你不是为这一天苦候多年吗?现在我便为你押阵,让你……”

  芭黛儿冷冷打断他道:“你曾答应我不会来的。”

  突利眼中首次掠过愤怒之色,旋又敛去,以完全违背他性格的温柔声调道:“我是关心你嘛!”

  芭黛儿狠狠道:“有你在场,我绝不会动手。”

  再不看两人半眼,闪身便去。

  两人都猜不到有此变化,先是脸脸相觑,旋又记起对方乃自己的死敌。

  “锵”!

  跋锋寒斩玄剑离鞘而出,突利的伏鹰枪则移回前方,只以单手拏着,枪锋遥指对手,左手反负在身后,姿态从容好看。

  跋锋寒跨前一步,剑交左手,一股凛冽的剑气,像狂风般向突利吹打过去。

  突利仰天长笑,手中伏鹰枪颤震不休,发出“嗤!嗤!”枪劲,把跋锋寒发出的剑气撞得横泻狂流。

  霪雨被两股气劲冲激,变成一团往四面八方激散的雾气,把两人笼罩在内,蔚为奇景。

  跋锋寒剑回右手,主动出击。

  ※※※

  寇仲、云玉真、卜天志和宋金刚在厅内坐下时,寇仲才定神打量这刘武周手下的大将。

  宋金刚的身型虽是彪悍魁悟,但却有张修长秀气的脸庞,配在他的宽肩上似是比例上小了点,但适足强调了他过人的体格。

  长脸庞上有一双聪明机灵、却略带忧郁的眼睛和一张多情善感的嘴巴。

  此时他神色从容冷静,使人感到他是个守口如瓶,不轻易露出底细,智勇双全之士。

  寇仲不由对他生出些许好感。

  宋金刚打了个手势,为他们奉上茶水的手下立时退个一乾二净,布置简单予人“临时就章”感觉的厅子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气氛严肃起来。

  一向巧笑情兮的云玉真亦敛起笑容。

  宋金刚用神瞧了寇仲好一会后,哈哈笑道:“寇兄不愧当今英雄人物,只耍几下手段,便使北方的形势顿时改观,至此方知江湖上对寇兄的赞语,非是夸大之言。”

  寇仲微笑道:“只是因缘巧合下,使寇某适逢其会吧了。宋兄是否有要事相询?何不直言。”

  卜天志露出亲切的笑容,赞道:“寇爷的词锋愈来愈厉害哩!”

  寇仲一阵感触,想起当年卜天志只当他和徐子陵是两个可被利用的傻小子,现在却寇爷前寇爷后的叫着,这变化大得使他有点不似真实的感触。

  宋金刚平静地道:“在洽商要事之前,请容在下探问一句,寇兄与王世充是何关系。寇兄请恕在下冒昧直言。”

  寇仲苦笑道:“你真够坦白,连我都弄不清楚和王世充是什么关系?怕该是‘互相利用’而已。”

  云玉真黛眉轻蹙道:“王世充是头老狐狸,你这头小狐狸小心给人吃掉。”

  宋金刚笑道:“和寇兄说话确是痛快之至,我亦不想再兜圈子,现今天下群雄中,论声势自要数战无不胜的李密为首,但论实力则以窦建德和杜伏威不相上下,寇兄是否同意在下作此谬论。”

  云玉真讶道:“李密刚大胜宇文化及的十万精兵,何以实力却落于窦建德和杜伏威之后?”

  宋金刚瞥了寇仲一眼,微笑道:“看寇兄的神情,便知他最消楚其中情况,不如由寇兄说吧!”

  寇仲更觉得宋金刚此人大不简单,因为他显是刚抵洛阳不久,竟能准确把握李密的军情,由此便可推见其它。

  淡然道:“道理非常简单,只从王世充敢以二万兵力进驻偃师,摆出兵胁虎牢的高姿态,便可推知李密虽胜宇文化及,却是元气大伤的惨胜。不过老杜攻竟陵时亦是损兵折将,何以仍能与窦建德相提并论?”

  宋金刚答道:“李密和杜伏威的分别,在于一个要收买人心,另一个则只求胜利不择手段。故前者采行募兵制,而后者则从一开始便强征平民入伍。因此杜伏威每能在短时间内补足兵源,只要兵器粮马各方面应付得来便成。此法的弊处是兵卒杂而不精,士气散漫。但在杜伏威严苛的手段压制下,在一般的情况下是不会出乱子的。”

  他说的每句话都深深打进寇仲心坎里,当日就是因杜伏威的人到农村征民入伍,而使他遇上素素和李靖。

  宋金刚最后再补充道:“杜伏威声势虽盛,照我看却是个没有大志的人。”

  寇仲听得心中懔然时,卜天志讶道:“宋将军何以有此看法?”

  宋金刚冷哼道:“有大志者,眼光岂会如此短浅,只顾目前之利。”

  云玉真插口道:“那李密该算有大志的人了,只看他收买人心的手段便可见一二。”

  宋金刚哈哈笑道:“李密确是心怀壮志的人,只是心胸过于狭窄,有一翟让而不能容;又下蒲山公令追杀寇兄和徐兄,结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声威受损不在话下,最大弊处是反而树立两个劲敌。”

  寇仲连忙谦让,心中不由因宋金刚精到的眼光和判断而对他作出更高的评价。不由顺口问道:“那么贵上,嘿!什么可汗的该是最有大志的人了!但投靠突厥,岂是长远之策?”

  宋金刚叹了一口气道:“即使李渊据守关中,也要向突厥称臣,何况我们邻靠突厥,此乃权宜之计,别无选择。”

  接着岔开话题道:“据我所知,李世民的上策院正着意修改隋朝旧法,新定的税制名为租庸调法,大概是每丁租二石、绢两疋、绵三两、役二十日,不役着每日折绢三尺,简单易行,一去前朝弊政,这就叫志向远大,非只是着眼目前。”

  寇仲大为警惕。

  盖对政制的认识乃自己最弱的一环,看来也要学李小子般建立个他娘的什么府,厘定政法,至少也可予人“志向远大”的印象。

  难怪师妃暄要拣选李小子,自己的起步实嫌迟了些许,识见也差了些。

  宋金刚的武功若像他的眼光那么高明,就必是一等一的高手。

  同时他有点胡涂,弄不清楚宋金刚为何要透过云玉真来找他?

  不禁皱眉道:“宋兄仍未说出今趟找我寇仲,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宋金刚从容不迫地反问道:“寇兄是否想收复竟陵呢?”

  寇仲苦笑道:“当然想得要命。但一来手上尚有几件更迫切的大事要做,而形势更不容许,我只好等他娘的一段日子才想这个问题。”

  宋金刚沉声道:“兵家争战,刻不容缓,岂能久候。现在形势清楚分明,李密与王世充决战在即,不论谁胜谁负,都免不了大伤元气。在这情况下,只要杜伏威破李子通取得江都,便会循宇文化及的旧路沿运河北上。而唯一不同之处,由于杜伏威有整个江淮作后援,不虞有粮食不继之患,那时天下谁还能与江淮劲旅争锋?”

  寇仲愕然道:“你好象漏说了关中李家和夏王窦建德哩!”

  宋金刚智珠在握般的悠然道:“新秦霸王薛举上趟被李世民所败,痛定思变,正密锣紧鼓准备大举反攻,那时李渊自顾不暇,那有能力兼营关外,只能坐看杜伏威耀武扬威。至于窦建德嘛,一天破不了宇文化及和徐圆朗,亦不敢轻率南下,何时才轮到他兵迫东都。”

  听到宇文化及之名,寇仲双目闪过森寒的杀机,冷哼道:“薛举若攻打长安,宋兄有什么大计呢?”

  宋金刚双目神光电闪,微笑道:“我们自然要直捣李渊的老巢,断他的根本。”

  云玉真和卜天志同时失声道:“太原!”

  寇仲心中一震,完全把握到宋金刚的战略,更深深感受到宋金刚非凡的手段。李小子今趟有难了。

  ※※※

  剑枪交触,发出“呛”一声的清脆激响,两人倏地分开。

  雨粉仍漫无休止地在竹树参天的园林上细絮绵绵的飘下来。

  别看跋锋寒这一剑看似全力以赴,事实上纯属试探性质。

  两人心中都暗暗吃惊。

  突利本有信心可稳胜这情敌,皆因以前已胜他一筹,兼且近年得到毕玄和赵德言多番指点,屡有突破,自己又从没在练功上松懈下来,连女色也看得很淡,但刚才交手一招,竟不能连消带打,抢得攻击,便知跋锋寒已全面追上自己。

  跋锋寒亦是心中懔然。

  暗忖若非得和氏璧之助,今天绝不能讨好。

  不过现在谁胜谁败,仍在未知之数。

  斩玄剑迎风一抖,跋锋寒心中涌起一往无前的强大信心,凌厉的剑气,立时弥漫林内这十丈见方的空间内。

  可是突利伏鹰枪锋尖晃动,隐隐封着他所有进攻路线,使他一时仍未敢越雷池半步。

  突利是突厥皇族中罕有的武学天才,伏鹰枪法是他在领悟了兵法后创造出来一种专讲阴阳、虚实、有无、与大自然的妙理浑而为一的非凡技艺。

  当年大漠一战,跋锋寒便因把握不到他的枪路而被他刺中三枪,陷于浴血苦战之局。

  突利露出一丝充满不屑意味的笑容,嘲弄地道:“害怕了吗?”

  跋锋寒不住积蓄气势,闻言哂道:“你突利万水千山的来到这里,难道就是那么的隔远舞枪弄棒?说出来也要笑死人。”

  突利当然不会为两句话就冲动得妄然进击,冷笑道:“跋锋寒你非是外行人,却偏说出这种外行话,谁才可笑?”

  雨丝飘在脸上手上,一片凉浸浸的。跋锋寒收慑心神,欺步进身,脚下发出“噗噗”足音,挟着强大的气势,笔直向突利迫去。

  突利在气机牵引下,微往左移半步,手中伏鹰枪化为一道精芒,电疾斜刺,角度之妙,恰好比跋锋寒此际采取的进攻路线要早上一步刺中对手。

  伏鹰枪带起了一卷雨粉,倍添其惊人的声势。

  以跋锋寒之能,仍料不到他变招以攻代守在时间上掌握得如此精到,反击是这般凌厉,枪势浑然天成。

  跋锋寒竟被迫采取守势,腾挪移位,回剑劈中枪头。

  “铮”!

  突利一阵长笑,枪势展开,在眨眼的高速间,连续刺出三枪,每一枪的角度均针对跋锋寒的反应而略有变化,凶猛无俦。

  跋锋寒一步不让的“呛呛呛”连挡三枪,接着斩玄剑化作一片光网,趁突利变招的剎那铺天盖地的狂攻过去。

  一时剑光枪影,把两人完全笼罩其中。

  落下的雨粉,受劲气所激,喷泉般往四方飞溅。

  “当”!

  枪尖刺上剑锋。

  两人都使不出下着,倏地分开。

  鼓掌声响。

  两人仍虎视对手,不敢分神。

  亭内这时多了个人出来,坐在亭栏处一派逍遥自在的笑道:“可汗的破剑枪法果然不同凡响,该是胜券在握,不过为了省点时间,何不让我李神通也作个陪客,收拾了这小贼后大家携手喝酒,不是更痛快吗?”

  跋锋寒心中大懔。

  李神通乃李渊之弟,但在江湖威望却尤过其兄,擅使三戈戟,钩、啄、割、刺变化万千,名震北方。若他不顾江湖规矩与突利联手,自己只有突围逃走一途。

  突利仰天长笑道:“要喝酒还不容易,今天不打哩!”

  跋锋寒和李神通为之愕然。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73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七章 还看今朝
  宋金刚定神瞧着寇仲道:“寇兄可知自己正身陷险境?”

  寇仲暗忖这句话岂非多余之极,表面却摆出虚心就教之状,道:“宋兄请指点。”

  宋金刚沉声道:“不用在下明言,寇兄该知我们和突厥人关系密切,故亦能透过他们得到珍贵的消息。”

  寇仲愈来愈感到宋金刚说服人的魅力。

  事实上直至此刻,宋金刚仍在兜兜转转,没有说到正题。但所有这些枝叶加起来,已产生出强大的压迫感,使寇仲感到有必要与他亲近和合作。

  明显地对方看穿了自己有争霸天下的心意,故每一句都能敲在这骨节眼上,令他不由心动。

  皱眉道:“有件事我始终弄不清楚,听说李阀和突厥关系良好,假若你们和李阀动上了手,突厥人究竟会相助那一方呢?”

  宋金刚好整以暇的答道:“那一力弱便助那一方,寇兄明白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会心大笑。

  宋金刚敛去笑容,肃然道:“寇兄因和氏璧一事,已开罪了李世民,以他果断不移的性格,绝不会轻易放过此事不理。”

  寇仲哂道:“他凭什么认为和氏璧在我手上呢?要知此事连当事人的师妃暄亦不敢肯定。”

  宋金刚道:“此事本非常奇怪。但李世民却向突利透露他可包保和氏璧是在你们手上。而他更对寇兄你非常忌惮,明示如不能把你两兄弟收为己用,只好斩断恩义,把你们毁掉。别人不知他手上的实力,但却绝瞒不过我,故而知道寇兄现在的情况实凶险至极点。”

  寇仲心知肚明宋金刚说的是真话,因为要编也编不出来。

  想是李靖的而且确出卖了他们,否则李世民怎敢一口咬定和氏璧是他们偷的。寇仲双目杀机乍闪,沉声道:“要我寇仲项上人头的人还会少吗?何碍多他一个。”

  宋金刚淡淡道:“寇兄乃才智之士,但对李世民此人究竟知得多少呢?”

  寇仲苦笑道:“正要向宋兄请教。”

  云玉真和卜天志均露出欣赏神色,肯虚心问道,正是此子所具的一大优点。

  宋金刚道:“我从未见过李世民,但对他自太原起事后的行藏却曾下过一番打听和研究的功夫,结论是此人果断进取,立志远大,又因其坚毅卓绝的性格,又擅用奇兵,每能以弱汰强,于险中求胜,实是罕有难得的军事长材。”

  接着深深瞧上寇仲一眼道:“他从未试过犯错,今趟对寇兄当不会破例。”

  卜天志色变道:“李世民此刻在洛阳手上的实力如何?”

  寇仲讶然望了卜天志一眼,这人对他的关心似乎不是假的。

  宋金刚道:“他目前在洛阳有多少随从,我并不清楚。不过由他建立的天策府,确当得上猛将如云,谋臣如雨这两句话,可见这人很有服人魅力,能使人心归向。”

  顿了顿道:“文的方面我只说一个对他最有影响力的人。他就是房玄龄,此人不懂武功,却是识见过人。当李世民率军入关中时,房玄龄来到渭北谒儿,便被李世民任为参军,所有表章文书、军令折奏、均由他一手包办。且此人最擅于筹策作战需要的工作,凡筹措装备、粮秣器械,均井然有序,虽未能在战场上杀敌制胜,但对成败却起着关键性的作用,若我与李世民开战,定必先设计刺杀此人。”

  寇仲心忖如若异日要与宋金刚交锋,必要先保住虚行之。否则若给刺杀了对他可是个大损失。

  宋金刚虽然到如今都没有直说见寇仲所为何事,但寇仲已大概猜出一个谱儿来。

  他是要利用自己熟知杜伏威的虚实去助李子通对付杜伏威,而他则可从容挥军太原,进击关中。

  宋金刚当然亦知道他寇仲不轻易让人指使,否则何须大费唇舌。

  卜天志问道:“武的又有何人。”

  宋金刚苦笑道:“那便竖尽手指脚指都说不完了。以李阀本身来说,自以李神通和李世民三兄弟最是高明。但真正的实力却来自依附李家的各方高手,其中约有十多人,凭什么说都是一等一的出类拔萃高手,江湖称之为策府上将。这批上将级的人物,居首的却竟是个女人,谁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因其兵器是一根红拂,故呼之为红拂女而不名。”

  寇仲讶道:“她比杨虚彦更厉害吗?为何竟排得首席之位?”

  宋金刚显然不知杨虚彦是李世民的人,动容道:“寇兄从何处得知杨虚彦加入了关中军呢?”

  寇仲心想原来你非是无所不知的,解释两句后道:“可否与宋兄约个后会之期再商讨大事,我现在必须立即入宫见王世充,否则他会心生怀疑呢。”

  宋金刚知道已打动了他,不再相强,约了期后让寇仲离开。

  ※※※

  跋锋寒凌空跃起,轻轻松松的落在徐子陵的艇上,坐在船头处,淡淡道:“该是还艇给人家的时候了。”

  徐子陵有点尴尬的道:“你怎知道我跟在你背后?你明明从没有回头张望的。”

  跋锋寒手掌翻开,原来掌心处暗藏一面圆镜。

  徐子陵这才恍然,跋锋寒问道:“你全听到了吗?”

  徐子陵俊脸微红,边划艇边道:“我还以为你们会以本国的方言交谈,那知说的竟是汉语,嘿!对不起!”

  跋锋寒点头道:“我是为你而说汉语的,何用介怀。因爱成恨的女人有时比洪水猛兽更可怕,最大问题是你怎都不忍心对她下辣手。我本以为当时她这么年青,对什么事都不会太认真的。现在才知道错得很厉害。噢!小心点!”

  徐子陵早听到破浪之声,忙把小艇划往一旁。

  ※※※

  一艘快艇迅速驶过,操艇者是个与任何道地洛阳人没有显著分别的汉子。

  两人的眼睛同时亮起。

  跋锋寒道:“你嗅到吗?”

  徐子陵肯定地道:“是生草药的味道。”

  两人同时想起上官龙。

  那艇已没进茫茫雨粉的深处。

  徐子陵船桨打进水里,心中暗对艇子的原主人道歉,因为他必须把艇子多借上一段时间。

  ※※※

  寇仲与云玉真回到车厢里,仍旧由卜天志负责驾车,朝皇城进发。

  云玉真低声问道:“你觉得宋金刚这人如何?”

  寇仲皱眉道:“他是你介绍的,却来问我。”

  云玉真嗔道:“我只是奉萧当家的指令行事吧!”

  寇仲笑道:“美人儿师傅莫要认真,照我看这宋金刚将会是李世民的劲敌,这场争天下的游戏愈来愈有趣。哼!刘武周定曾对突厥人有很大的承诺,否则突厥人不会舍李小子而偏帮他们的。”

  云玉真道:“这或者是近者亲远者疏的道理。刘武周等几支在北疆的起义军,都受突厥人的策封而称臣,李渊始终因距离远了点,所以突厥人不太信任他。”

  寇仲思索道:“为何宋金刚一句都不提梁师都,他是刘武周的师兄弟,都是鹰扬派独当一面的高手,理该休戚相关,共同进退。”

  云玉真哂道:“就算亲兄弟也可以反脸成仇。杜伏威和辅公佑不是刎颈之交吗,现在还不是互相猜忌。听说李世民和太子李建成亦是弟兄失和,每逢牵涉到帝位,什么伦常人情都会一钱不值。”

  寇仲回想起杜伏威想认自己为子时,确没有提过辅公佑,似完全不把他放在眼内。

  想起云玉真以消息灵通著称,微笑道:“若我将来举事,美人儿师傅肯否全力助我?”

  云玉真瞥他一眼,叹道:“那时再说好吗?人家如今的心不知多么烦哩!”

  寇仲直觉感到她是为男女之事而心烦,不敢问下去,随口道:“独孤家有几个高手都完全没有露面,比如那个独孤霸更像失了踪似的,知否他们到那里去了?”云玉真无精打采地道:“我怎么知道。到了!下车吧!”

  ※※※

  小舟载着徐跋两人,泊在一道小桥之下。在烟雨的笼罩中,除非有人坐艇穿过桥底,又或者是刻意查看,否则该不会发现他们。

  若这是像洛水般的主要航道,他们的小艇当然是颇为碍眼。不过他们目下置身的只是向洛渠的一道小支流,位于城西南的宜人坊内。

  那艘小艇就泊在后靠水流一座院落后的小码头附近,码头处另外还泊有三艘有蓬的快艇。

  在洛阳,水道交通贯连全城,比车马行走于陆上更要方便迅捷。

  跋锋寒遥望着那院落紧闭的后门,沉声道:“我有把握杀死突利。”

  徐子陵愕然道:“此话怎说,以我刚才所见,你两人顶多也是势均力敌,平分秋色之局。”

  跋锋寒摇头道:“这只是表象,你觉否昨晚对上师妃暄时,自己有远超平时水准的表现?”

  徐子陵一震道:“我没有真正想过这问题,得你现在说起来,似乎确是如此。”

  跋锋寒双目神光闪闪,以充满憧憬希望的声音道:“这正是和氏璧的妙用,使我们突破和超越了以前体能的限制。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挑战和磨练,才能把开启了的潜能发挥出来,变成己有。现在洛阳卧虎藏龙,而我们则四面受敌,天下间还有比这更好的练武场所吗?”

  徐子陵低头细看雨点落进河水后,变成河水一部分的情景。

  点头道:“我们就像一条开阔了的河流,每趟与人战斗,若如刮起一场风雨,便河水更为丰盛,想想都教人心动。”

  跋锋寒道:“有人出来!”

  徐子陵早生出警觉,忙隐好身形,朝院落后墙瞧去。

  两道人影越墙而出,落到其中一艘快艇上,迅速解索朝另一方向驶去。

  这正是徐子陵细心处,把小艇泊在通往洛水的另一端,否则此刻就要被敌人发现了,因为敌人要往巿中心的机会当然是最大的。

  跋锋寒目送快艇去远,欣然笑道:“今趟我们是误打误撞,竟寻上曲傲的临时巢穴,难怪刚才嗅到雪莲的昧道,那是铁勒人疗伤的圣药。”

  徐子陵亦认出刚才那对男女是曲傲的二门徒美女花翎子和三门徒庚哥呼儿,心想又会这么巧的,奇道:“不知他们中谁人受伤?”

  跋锋寒道:“不用有人受伤也可办货吧!这叫未雨绸缪,作好准备。”

  徐子陵见跋锋寒双目神光电闪,问道:“锋寒兄不是要硬闯进去,大杀一场吧!”

  跋锋寒微笑道:“子陵真知我心意,试想想看,院内究竟有什么人?实力如何?我们都是一无所知,那种硬闯龙潭虎穴的痛快刺激,已教人兴奋莫名。我们能否成为与宁道奇、毕玄、傅采林那种级数的高手,正好是还看今朝!”

  两人此际同时心生警兆,朝河道通往洛水的方向瞧去。

  一艘快艇挟着风雨迅速驶至,除一人在艇尾操舟外,艇头挺立的大汉披散长发,脸目狰狞,肩宽腰细腿长,外相威悍可怖。

  徐子陵忙收回目光,虽相隔近三十丈,仍怕惹起对方的警觉,低声道:“是独孤霸,独孤阀的一流高手,独孤峰的亲弟。”

  跋锋寒讶道:“独孤阀不是与李密合作吗?为何又暗中勾结上铁勒人?去吧!”

  徐子陵正回想起当日离开荥阳城时,独孤霸趁沈落雁心神分散藏在雪堆里猝然暗袭得手,还想向沈落雁施暴,最后被自己偷袭伤遁的情景,闻言一呆道:“什么?”

  跋锋寒已一掌拍往水面,撞起一股激溅四洒的水柱。

  小艇箭矢般破开河面,滑出桥底,朝独孤霸的快艇迎去。

  ※※※

  寇仲跳下马车,与卜天志打个分手的招呼时,后者弹指射出一个纸团。

  寇仲愕然接下,马车掉头离开。

  他边往皇城中门走去,边阅看卜天志给他的纸团,上面除了写上暗中见面的地点、时间,再没有其它说话,禁不住心中嘀咕。

  卜天志分明是想瞒着云玉真和他暗通消思,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但又隐隐感到卜天志没有恶意。

  入皇城后,守门的将领把他带到尚书府,等了好一会,才有人把他领往大厅,甫进门为之愕然。

  只见王世充高坐于大厅南端主座处,十多个席位平均分布两旁,都坐满人。

  右边六席寇仲认识的有“美胡姬”玲珑娇、可风道人、“铁钩”陈长林,居于王世充右边首席的是欧阳希夷、郎奉和宋蒙秋则陪于末席。

  另一边的六个人全是首次见面,居末的两人貌肖王世充,看来该是他的儿子。寇仲那想得到忽然遇上这样阵仗时,王世充长身而起,大笑道:“寇仲你来得刚是时候,我们正商讨大计。来!坐下喝盅热茶再说。”

  众人纷纷向他抱拳为礼,只有那冷若冰霜的胡女玲珑娇对他爱理不理的略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欧阳希夷似对寇仲特别有好感,招手道:“不用加席,来与老夫同坐吧!”

  自有侍从在这前辈高手几旁之下加设一张太师椅,让寇仲坐下,又奉上香茗。扰攘一番后,王世充介绍左方首次两席身穿将服的男子予寇仲认识,一叫张镇周,另一名杨公卿,乃王世充倚之为左右臂助的大将,地位比之郎奉和宋蒙秋要高,一向驻守外防,为王世充与各方起义军作战。

  寇仲知道这才是王世充的真正班底,特别留心打量那两人。

  张镇周身材?长,瘦削的脸庞显得精明自信,神态冷静自若,罕有露出笑容,高高的额头微微隆起,好象内中蕴藏无穷的智能。年纪在三十五、六间,似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杨公卿年纪稍大,中等身材,脸上永远挂着点温和的笑意,细长的眼使寇仲感到他是个城府甚深的人。尖嗓门,说话时慢条斯理的,予人若断若续的感觉。

  末座两人分别是王玄应和王玄恕,是王世充的长子和次子,前者脸上带有伤疤,说话举止有些粗野鲁莽,眼神较有种狠毒的意味,教人不敢恭维,略嫌矮短的身型已有点发胖,令寇仲猜他是耽于酒色的人,否则这般二十来岁的年纪,该不会有此情况出现,看来纵是得王世充亲传,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反是乃弟身体结实,容光焕发,英气勃勃,虽及不上寇仲的高度,也算身长玉立,但稚气未除,仍须一段历练才可独当一面。

  另两人是王弘烈和王行本,均属王世充的亲族,只看外貌都非什么非凡人物。在座八名王世充军系的核心人物,占了一半是与王世充有亲属关系的人,除王玄恕像点样子外,其它均非人材,如此任用私人,对军心士气当有一定的影响。

  用过茶后,王世充向寇仲笑道:“能见小兄弟无恙归来,我等无不欢欣雀跃。”

  寇仲心中暗骂,一句不提昨夜的宵禁令,笑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须惊动尚书大人和诸位在此商讨大计?”

  王世充道:“晃公错刚抵此处,我们准备先发制人,务要令南海派全军覆没,永不翻身。”

  寇仲骇然道:“万万不可!”

  包括王世充在内,人人均为之愕然。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74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八章 惜花之人
  徐子陵要运劲划艇时,跋锋寒沉声道:“尽量不要惹起他的注意,现在我们是进行刺杀,绝非什么依足江湖规矩的决战。”

  徐子陵垂下头来,不让独孤霸看到他的样貌,船桨徐徐拨在水内,看似无甚劲力,还透出一种闲适安逸的味儿。

  独孤霸的眼光箭矢般往两人瞧来。

  由于跋锋寒背向他坐在船头,兼之细雨飘飘,故感觉不到他特别雄伟的身型。徐子陵脸部则被帽子遮盖,并且佝偻起身体,只像个普通的船夫。

  独孤霸只瞪他们一眼,心神便分到其它事物上去。

  若两人的小艇是从后面赶上来,他的警觉性定会大幅提高,而且他刚与花翎子两师姊弟碰过头,自然更不以为意。

  连跋徐两人都没想过会神推鬼扯的碰上独孤霸,更何况是他本人。

  此时独孤霸的小艇离小码头只有二十丈许,而徐跋的艇子则从码头另一端河道近三十丈处驶来,以洛阳频繁的水道交通而言,实是最平常不过的情况。

  跋锋寒早把斩玄剑连鞘放在脚下,务要独孤霸不起丝毫戒心。

  独孤霸的小艇首先接近码头,此人显然性格急躁暴戾,连等艇泊码头的耐性都欠奉,两脚轻撑,越过丈许的距离,落往码头处。

  徐子陵不待跋锋寒吩咐,倏地运劲。

  艇子煞那间窜前近三丈,离码头只有五丈的距离。

  为独孤霸划艇的大汉愕然朝他们瞧来,喝道:“霸爷小心!”

  跋锋寒已用脚挑起斩玄剑,往后翻腾。

  独孤霸猛然回过身来,窄长脸孔上那对细长阴狠的眼睛露出愕异之色。

  “锵”!

  斩玄剑出鞘。

  独孤霸反应亦是一等一的快捷,趁跋锋寒仍在水面上两丈许的高空时,扭腰沉身坐马,一拳凌空击出,务要令对手难以近身。

  同一时间徐子陵把船桨从水里抽回,挥手掷出,喝道:“着!”

  船桨先一步来到跋锋寒脚下,他与徐子陵数番出生入死,已明其意,单足点上,再一个腾翻,不但避过对手能摧心裂肺的拳劲,还渡过余下的距离,飞临独孤霸的上方。

  徐子陵在掷出船桨后,没有浪费半丝时间,追在跋锋寒之后往码头掠去。

  为独孤霸操舟的大汉亦一声发喊,拔出佩刀,往码头跃去。

  独孤霸一拳击空,知道不妙,最糟是那根船桨,作用本只是助跋锋寒改变腾跃的去势,可是经跋锋寒脚尖点中,不但改变了角度,直朝独孤霸射来,还被他把真劲加注在徐子陵本身发出的劲道里,速度激增,像闪电般朝独孤霸射至。

  独孤霸若硬挡船桨,便应付不了跋锋寒迎头斩下来的一剑;但若是移身闪避的话,势将失去先手和主动之势。

  在权衡轻重下,惟有选择后者。

  闪电横移。

  跋锋寒一声冷笑,斩玄剑化作漫天剑气剑影,像早悉独孤霸会躲往那个方向般把他笼罩其中,双脚同时触上实地,左掌准确无误的及时拍在船桨处,把他擅长心分二用的独门绝技发挥得淋漓尽致。

  徐子陵此时踏足码头边沿处,记起此人的劣行,下手岂会容情,从另一边往独孤霸后方欺去,双拳先后重击而出。

  独孤霸的随从仍在凌空的当儿,改变方向并加重了力度的船桨已向他当胸射至。

  他仍不知厉害,运刀便劈。

  “叮叮当当”!

  连串金铁交鸣声在跋锋寒和独孤霸之间响起,原来他袖中滑出两枝护臂,吃力地抵挡跋锋寒一剑比一剑快,力道亦越趋强劲,像狂潮巨浪般冲击他的可怕剑法。最令他难以捉摸是跋锋寒玄奥的步法,使他出剑的角度变化万千,极尽诡奇的能事。

  徐子陵凌厉的拳风从后攻至。

  “笃”!

  那随从虽劈中船桨,但却像蜻蜒撼石柱般难以动摇其分毫,眼睁睁瞧着桨头撞上胸口,反掉进河里时胸骨尽碎而亡。

  码头上的独孤霸在跋锋寒和徐子陵两大高手夹击下,亦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就在这最凶险的情况中,独孤阀这在江湖威望上仅次于尤楚红和独孤峰的高手,表现出他真正的实力和千锤百炼而来的求生本领。

  就在前后压迫的窄小空间里,他身体往左右迅疾无伦的晃动几下,右手斜挑跋锋寒当胸搠来必杀的一剑,左手将护臂从胁下脱手往徐子陵弹出。

  “当”!

  跋锋寒改刺为斩,仍被独孤霸右手护臂架着,但却把他整个人震得横跌两步。徐子陵一旋身,护臂贴身而过,右掌扫在失去势子的独孤霸左臂处。

  臂骨折裂的声音应掌而起。

  独孤霸再一个踉跄,跋锋寒的斩玄剑又来了。

  徐子陵则被他护体真气反震之力弹得后退半步。

  独孤霸无奈下脱手掷出仅余的护臂,激射跋锋寒,同时腾身而起,往这时刚飘至码头对开三丈许外的小艇落下去,带起了一蓬雨粉。

  两人想不到他如此强横,在这样的劣势下仍能杀出重围,落艇逃命。

  “呛”!

  跋锋寒击掉他射来的护臂,正要追击,河面上传来独孤霸的一声惊呼。

  两人定神瞧去,都看呆了眼。

  ※※※

  王世充奇道:“为何万万不可?”

  寇仲叹了一口气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唯一事情,就是示敌以弱,李密愈轻敌,愈看不起我们就愈是理想。”

  和他仅一几之隔的欧阳希夷不解道:“战场还战场,对付晃公错乃江湖上的决胜争雄,否则若任由他和独孤阀联手伺机行刺世充兄,闹得大家终日提心吊胆,我们还用办其它事吗?”

  厅内大部份人都点头赞同。

  只有那可风道人一扬手上尘拂,微笑道:“寇兄弟必有独特见解,何不说来一听。”

  寇仲从容道:“首先我想知道李密那边的情况是如何呢?”

  王世充点名道:“镇周!李密方面的情况,由你来说吧!”

  张镇周道:“自我们开始在偃师筑桥置仓,李密便着手调集粮草兵马,又命大将邴元真率军进驻洛口,程知节进驻金墉城,单雄信守河阳,乍看似是要进军偃师,但可以是李密想南面以黄河为屏障,北守太行,东连黎阳,寓守于攻,使我不敢冒然出兵挺进。”

  寇仲只听他这番话,便知他是个饶有谋略眼光的兵法家,心忖王世充能守得住洛阳这中原核心之地,确非侥幸。

  见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干咳一声道:“我只听过王伯当和裴仁基,或沈落雁、徐世绩、祖君彦,却未听过什么娘的单雄信、邴元真和程知节,这三人在李密军中属什么级数的人物?”

  众人见他语中夹杂粗话,不禁莞尔。只有玲珑娇露出不屑之色,冷哼一声,表示不悦之意。

  杨公卿道:“李密手下确是人材济济,寇兄弟刚才提的五个人,因为在江湖上较有名望,故广为人知。但其它的文臣武将,称得上是人物的亦大不乏人。程知节、单雄信和邴元真均为名将,其中尤以程知节最勇猛出色,此人本名程咬金,发了迹后嫌这名字不好听,请李密的首席谋臣魏征为他改了这个文雅的名字。”

  王世充那外貌令人不敢恭维的长子王玄应接口道:“李密尚有两个猛将罗士信和秦叔宝,均为武功不凡,精擅兵法的战将,遇上时不可不留神。”

  寇仲点头道:“多谢指点,不过我想知道的,是这群将领中,谁曾是翟让的旧部?”

  众人瞿然动容。

  本有轻视之意的,亦收起蔑视的心。

  王世充凝视寇仲好半晌后,吁出一口气道:“单雄信和邴元真都是在李密未崛起时随翟让打天下的宿将,向与李密的一群心腹不大和睦,但若要煽动他们背叛李密,却非易事。”

  寇仲悠然道:“尚书大人请恕我直言,现今天下群雄并起,参与各路义军者,不外为了功名富贵,或是造福万民。以前之所以有这么多人向李密投诚,又或翟让被杀后以其所部改投这家伙,无非希望买大开大,跟中了未来的真命天子。所以只要我们向这些人显示出真命天子非是李密,他看似牢不可破的瓦岗王国势将四分五裂,皆因其中破绽处处,人心不稳。”

  接着一字一字,掷地有声的道:“现在形势清楚分明,谁先出手,谁便要吃败仗;但假若相持下去,待李密恢复元气,尚书大人势将危矣。”

  大厅中一阵沉默,连呼吸声都似歇止了。

  体型彪捍的陈长林道:“听寇兄的话,似乎对迫令李密先行出兵一事已有定计,何不说出来让大家参详?”

  所有目光全集中在寇仲身上,连似对寇仲不屑一顾的玲珑娇也不免。

  寇仲大感满意,知道自己在王世充这军事集团中刚确立了地位。从容一笑道:“所以我们不但不可以主动对付南海派的人,还要利用他们。”

  ※※※

  就在独孤霸要落在快艇之际,艇子像给只无形之手在艇下托动般,倏地横移三尺。

  正是这三尺之差,决定了这凶人的命运。

  一道金光从水内射出。

  独孤霸在被重创之后,又一脚踏空,完全失去计算,脸上露出惊骇欲绝的表情。

  躲在水中的刺客在时间上更是拿捏得无懈可击,刺中独孤霸咽喉的一刻,刚是他大半截身子正落进水里去,连死前呼喊一声都办不到,就那么没进水里。

  两人这才看到杀他的是一只拏着金针的美丽玉手。

  跋锋寒和徐子陵那想过会有此变化,呆瞪着雨粉飘飘下回复平静的河水。

  沈落雁的美丽俏脸从水面冒出来,向两人展露一个甜美的笑容,道:“多谢两位援手之德,否则也难以雪此辱恨,但千万不要告诉人是我干的。曲傲不在这里,而是在阴癸派一个秘巢内,若你们肯答应为我守秘,我便告诉你们算作回报。”

  ※※※

  寇仲成竹在胸的油然道:“若尚书大人能佯作被刺受伤,包保李密会立即大举进犯,那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王世充脸露难色道:“现在我们防范犹恐不周,若故意给人机会,一个不好,吃了大亏岂不是弄巧反拙。”

  张镇周不知是否给李密打怕了,插口道:“李密战无不胜,即使童山一战元气大伤,但实力仍在,为何寇兄弟这么肯定可败李密呢?”

  寇仲知道若不先增强诸人必胜的信心,王世充这自私自利的人绝不肯去冒这个大险,语调铿锵的侃侃而言道:“上兵伐谋,而孙子兵法也有知敌的一项。诸位大人该清楚我的底细,翟让的女儿和我一直有联系,通过她的关系,李密打个喷嗤也瞒不过我,只要李密中计出兵,我们便以诱敌、暗袭、伏击的战术戳破他战无不胜的神话。”

  顿了顿续道:“我已联络上夏王窦建德的首席大将刘黑闼,请他虚张声势来援,所以只要尚书大人肯冒这个险,李密不中计才怪。”

  众人为之动容。

  王世充精神一振道:“可否让我一见翟娇的人?”

  寇仲拍胸道:“见翟娇也没有问题,不如就今天吧!”

  王世充至此那还有怀疑。但杨公卿却道:“不过安排被刺一事必须计划周详,以保万无一失。待见过翟小姐后,我们再从长计议。尚书大人意下如何?”

  王世充拍案道:“就是如此。”

  寇仲心下大快,心想李密今趟你若能逃出此劫,我寇仲威震江湖的人名就倒转来写。

  心中同时想起埋在城外秘处的面具,应可大派用场。

  若没有跋锋寒和徐子陵之助,他绝不敢让王世充去冒被刺之险。

  因为对手实在太强横了。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75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九章 闯探虎穴
  小艇在绵密的细雨下缓缓滑过水面。

  徐子陵神情肃穆地把由别艇取来的桨子操舟,剑眉深锁。

  坐在船头戴上竹帽穿了蓑衣的跋锋寒环目扫视了两岸的民房后,道:“你在想什么?是否想不通沈落雁为何要杀独孤霸呢?”

  徐子陵点头道:“沈落雁一向把李密的事看得比自己为重,故不该在李密正要与独孤阀合作的当儿,搬害独孤阀的人。不过这只是想不通的其中一件事。”

  跋锋寒沉吟道:“我们只要弄清楚沈落雁是跟踪独孤霸来此,抑或是早伏在那里作探子,只是适逢其曾顺手报仇,便可猜出个大概。”

  徐子陵想也不想便答道:“当然是早便伏在那里,否则怎知曲傲不在屋内。”跋锋寒道:“沈落雁监视这屋子该有一段时间,可能见到曲傲离开,又或跟踪他到了她说的那个地址,更证实了那是阴癸派的秘巢,才可以提供这消息。但她这么大方应是不安好心,只想借我们的手去对付曲傲。”

  顿了顿续道:“她趁机杀死独孤霸可能兼有公私两个原因,只看独孤霸要秘密来见铁勒人,可知独孤阀对李密仍有很大顾忌,而与李密合作对付王世充只是一时权宜之计。最理想自然是只杀死王世充和他的亲党,再把兵权接收过来。否则若让李密得了东都,他独孤阀还有好日子过吗?”

  徐子陵道:“曲傲既不在,独孤霸要来见谁?”

  跋锋寒道:“或者他也不知曲傲不在那里。又或长叔谋之类的人物正在屋内等他,但照我猜现时那只是一座空屋,至多有一个半个武功低手在留守,连最后留下的两个高手花翎子和庚哥呼儿亦刚刚离去。否则我们的打斗声便应会惊动屋内的高手。”

  徐子陵叹道:“事情真复杂,令人想不通的一件事是沈落雁凭什么跟踪曲傲而不被发觉。呀!我明白了,该是长白双凶兄弟,他们武功既高,又都是跟踪别人的人行家。”

  两人四目交投。

  跋锋寒沉声道:“怎么样?曲傲可能去与祝玉妍开秘密会议。我们则有两个选择:一是在曲傲离开时和他狠斗一场;另一则是不动声息,摸清阴癸派秘巢内的实力和底子后,再设法探听你瑜姨的消息。”

  徐子陵忽道:“你和沈落雁是什么交情?”

  跋锋寒微怔道:“这方面的事和目前的事有何关连?”

  徐子陵若无其事道:“我只是想猜猜这是否沈落雁布上的另一个陷阱。”

  跋锋寒警觉地视察前头的另一艘中型货船,答道:“她曾邀我加盟李密,秘密当她的刺客,当然是许以厚酬,不过却给我断然拒绝,事后还结伴同游了整整一天,不能否认她私底下是个颇为动人的女子。”

  徐子陵苦笑道:“但她对李密的忠诚却肯定凌驾在其它事上,所以我一点都不信任她。李密追杀我和仲少的蒲山公令绝不是闹着玩的。现在那已变成李密心中的一根刺。”

  跋锋寒道:“你的话不无道理,所以我们须分头行事,你去与寇仲会合,我则去踩盘子,看看是否真属陷阱。”

  徐子陵皱眉道:“你不觉得太冒险吗?惹出祝玉妍又或婠婠,再加上铁勒人,恐怕连宁道奇也不易脱身。”

  跋锋寒微笑道:“我只采隔岸观火式的监视方法,绝不会蠢得闯进去送死,只要沈落雁没有骗我们,总会有些蛛丝马迹可寻。”

  又笑道:“泊岸吧!”

  ※※※

  寇仲赶到天津桥对开的洛堤时,徐子陵等了他有小半个时辰。

  他跃落艇内,徐子陵立即操桨开出。

  寇仲回头张望道:“我已用了多种方法撇开想追踪我的人,咦!这艇从那里偷来的。”

  徐子陵笑道:“本是偷的,后来却变成是一锭金子交易的成果,故我己名之为双龙号,有它代步,谁都休想跟踪我们。”

  寇仲接过他递来的竹笠蓑衣,欣然道:“你倒是准备充足,老跋到那里去了!唉!董淑妮那小婆娘真是骗我的。”

  想解释时,一人由岸上凌空飞至。

  两人吓了一跳,谁敢如此胆大包天,公然以双拳对付他们的四手呢?

  即使来人是祝玉妍,在如此广阔的河面攻击有艇为凭的他们,亦须三思而后行。

  看清楚些,才知来者竟是宋玉致口中该已南归的宋师道,因他头顶竹笠,故一时认不出是他。

  这多情种子挟带风雨落在艇心,喜道:“找你们真辛苦,又怕被人看见我和你们接触,所以从皇城一直跟小仲到这里,才敢和你们见面。”

  寇仲苦笑道:“你的跟踪术真不错。”

  徐子陵讶道:“二公子不是回南方去了吗?”

  宋师道淡淡道:“君婥的师妹有难,我怎能袖手不理。”

  徐子陵船桨一摆,舟子转往左旁的支道,加速前进。

  宋师道续道:“君瑜的事,我已有点头绪。”

  两人愕然,他们明查暗访,仍得不到半点消息,而宋师道前晚方知道此事,怎可能这么快便有成绩?

  宋师道也是玲珑剔透的人,见到两人疑惑的神色,道:“我宋阀和这里几个较小的帮会,早有紧密的联系。其中一个更与洛阳帮势成水火,故无时无刻不在密切注视上官龙的动静。正因为有上官龙这条线索,才给我探到这个珍贵的情报。”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精神大振。

  宋师道吁出一口气后,像在整理脑中的资料,半晌才缓缓道:“五天前,上官龙孤身单骑出城,到黄昏时始见他回来,他身后还有一辆低垂帘幕铺满尘土的马车,随车同行的四人有两个女的,都罩上脸纱,行藏闪缩。车子最后到了城东南角伊水旁永通坊的一所院子里。而上官龙到翌晨才离开。”

  徐子陵运桨操舟,沉声道:“我们必须立即找到跋锋寒,我敢肯定沈落雁所说的那所房子,,里面等的绝非曲傲,而是‘南海仙翁’晃公错那家伙。”

  寇仲骤然听来虽听得一头雾水,但却知道宋师道已间接揭破了沈落雁的一个阴谋。

  ※※※

  跋锋寒步出横巷,拉低帽子,低头疾行。

  街上虽不乏行人,但因雨势转大转密,人人都是匆匆来去,少有注意其它人。沈落雁说的地点是新中桥北面的承福坊,但他却故意绕上一个圈子,看看有否给人吊在身后。

  在这种天气里,跟踪别人非是易事,但要觉察有否被跟踪亦难度倍添。

  他本身虽骄傲自负,但对徐子陵的才智却非常看重。

  徐子陵若认定沈落雁不安好心,必有他的道理。

  跋锋寒虽明知可能是个陷阱,心中却没有丝毫惧怕。自培育他成长的马贼群被歼后,他一直独来独往,仇雠遍地,已惯于应付各式各样的阴谋诡计。

  就在此时,他忽然停步。

  雨水打在竹笠上,发出充满节奏感的“浙沥”清脆响音。

  身穿男装的东溟公主单琬晶刚从一辆马车走下来,手持雨伞,在前方二十步许处冷冷瞧他。

  跋锋寒差点掉头便走,犹豫片刻后,才朝这美女走去。

  不一会他已和她脸脸相对,熟悉的体香令他生出无数回忆的片段。

  单琬晶轻叹一声,玉容解冻,泛起幽怨无余的神色,轻轻道:“陪琬晶走两步好吗?”

  跋锋寒微一颔首,领前缓步,道:“你是凑巧在这里碰上我的?还是闻讯而来。”

  单琬晶道:“谁人有本事跟你们而不被发觉呢?只是凑巧碰上吧!我本已准备不再理你们的事,但老天爷总爱作弄人,又教我在这里遇上你。”

  跋锋寒瞥了傍在右侧缓步的单琬晶一眼,目光再次注视前方,雨水从她的雨伞滑下来,滴在他的竹帽和早已湿透的宽肩处,令他感觉到两人间类似某种的微妙关系。

  单琬晶低声道:“我刚见过世民,他想好好和你们详谈,看看可否和平解决你们和他间的问题。”

  跋锋寒微笑道:“我跋锋寒一向都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做人,他要谈,便要看寇仲和徐子陵是否有兴趣了!”

  单琬晶叹道:“我不想再和你争吵,一次便够了。不过却要提醒你一句,世民手下高手如云,只是他一向低调,等闲不会让人摸清他的底子吧了!”

  跋锋寒淡淡道:“我刚曾遇过李神通,他该算其中之一吧?”

  单琬晶道:“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又如何?你总该听过他们的名字。”

  跋锋寒心中微懔,这两人均是新一代的高手,在北方赫赫有名,虽及不上他般为万人瞩目,但都是有实力的年青高手,想不到竟都归附了李世民。

  单琬晶道:“还有一个叫庞玉的人,你或者未听过他的名宇,但此人无论才智武功,均不会在你们之下。”

  跋锋寒知她定是刚见过此人,故印象特别深刻。以单琬晶的眼力,自然不会看错,照她的性格,更不屑虚言恫吓。

  哑然失笑道:“事情像是愈来愈有趣,你有否见到李靖呢?”

  单琬晶讶道:“谁是李靖?”

  跋锋寒真的吃了一惊,单琬晶显然并未晓得李世民今次来洛阳的全部实力,但已为他们担透心事。

  跋锋寒岔开道:“有没有阴癸派的消息?”

  单琬晶道:“据消息说,阴癸派已将你们三人视为师妃暄之外的头号大敌,务要在下次出手时,一举把你们歼灭。唉!锋寒你不如离开中原吧?为何要和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混这淌浑水?弄得四面受敌,现在连娘和我都感到难以居中插手调停。”

  跋锋寒欣然道:“有琬晶这句话便够了!有一事我必须向你申明,寇仲和徐子陵乃我跋锋寒真正的肝胆之交,和他们出生入死的这段日子,我将永志不忘。待君瑜的事水落石出后,不用人迫我也会返回大草原去,那是我出生的地方,死也要死在那里。”

  单琬晶娇躯微颤的靠近了他一点,和他肩头微碰即离,柔声道:“阴癸派尚有几个元老级高手,将会应召增援,祝玉妍不但想毁掉师妃暄,更要杀死挡在路上的任何人。她之所以不惜开罪傅采林来对付傅君瑜,皆因以为她也知道‘杨公宝库’的秘密。”

  跋锋寒默默听着,感受身旁美女语气中的关切。

  这趟雨中漫步,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的聚首。

  沉声道:“你什么时候回琉球去?”

  单琬晶好一会才答道:“该是这天的事,以后我们会尽量减少来中原。”

  跋锋寒停了下来,单琬晶仍继续多走三步,才停步转身,把素黄色的伞子斜斜打在身后,衬托起她湖水绿色的挡雨披风,玉骨冰肌、亭亭俏立,有种惹人怜爱的动人美态,使人无法联想到她一向固执刚烈的脾性。

  跋锋寒定神细审她这罕得一见的姿态表情,吁出一口气道:“一路顺风!”

  硬起心肠,转身便去。

  走了约五步,单琬晶在后面娇呼道:“锋寒。”

  跋锋寒没有停步或回头后望,只扬扬手,道:“别了!”便径自去了。

  ※※※

  跋锋寒好不容易才寻到承福坊的入口,一辆马车迎面驶来,驾车的是个脸目陌生的汉子,叫道:“跋爷请上车!”

  跋锋寒大感愕然时,寇仲的大头从车厢探出来,挤眉弄眼道:“跋小子你滚到那里去了!还不上来!”

  跋锋寒立时把离别的伤感?开,哈哈一笑钻进车箱去,才知除寇仲和徐子陵外尚有宋师道,难怪马车、车夫一应俱全。

  寇仲扼要地解释了来龙去脉,道:“现在我们要杀到那里去,但先得研究清楚那院子的布局,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破门碎窗入屋,只要婠婠或祝玉妍不在,而瑜姨又确给她们藏在那里的话,我们便该有很大的成功机会。”

  宋师道忙道:“但却绝非万无一失。所以我们必须谋定后动,机会失去了就永不回头。”

  跋锋寒冷哼道:“沈落雁太狡猾了,竟敢这么来害我,若非我不喜欢杀女人,定要拿她来试剑祭旗。”

  寇仲道:“与李密的斗争,岂在朝夕,迟些就有她好受的。”

  宋师道已清楚整件事,提议道:“何不把沈落雁刺杀独孤霸的事放出去,好破坏独孤峰和李密的关系,至少也可累得沈落雁要大费一番唇舌。”

  寇仲笑道:“千万下可,否则我的戏法就不灵了!现在我的招数叫尽长他人志气,澈减自己的威风。连那晃公错我们也要好好尊敬他老人家,不拔他半根毫毛。”

  跋锋寒素知他的手段诡计,也没闲情去管,转向宋师道道:“二公子有没有办法可侦知曲傲躲在那里?”

  宋师道点头道:“这个容易,驾车的小张是这里青蛇帮的人,我对他们的帮主任恩有过点恩惠,只要我说句话,而又是他们能力所及,都会义不容辞。洛阳的事,少有瞒得过他们这群地头虫的。”

  寇仲压低声音道:“他们是洛阳帮的死对头,我们扳倒了上官龙,使洛阳帮在群丑无首下陷于四分五裂之局,等于间接帮了他们天大的忙,现时他们对我等不知多么感激。”

  徐子陵瞥了窗外一眼,道:“雨停哩!”

  驾车的小张叫道:“四位大爷到了!”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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