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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经典-《大唐双龙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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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9-07
第一卷 第一章 相依为命
  宇文化及卓立战舰指挥台之上,极目运河两岸。
  此时天尚未亮,在五艘巨舰的灯炷映照下,天上星月黯然失色,似在显示他宇文阀的兴起,使南方士族亦失去往日的光辉。
  宇文化及年在三十许间,身形高瘦,手足颀长,脸容古挫,神色冷漠,一对眼神深邃莫测,予人狠冷无情的印象,但亦另有一股震慑人心的霸气。
  这五艘战船乃已作古的隋朝开国的大臣杨素亲自督建,名为五牙大舰,甲板上楼起五层,高达十二丈,每舰可容战士八百之众。
  五桅布帆张满下,舰群以快似奔马的速度,朝运河下游江都开去。
  宇文化及目光落在岸旁林木外冒起的殿顶,那是隋炀帝杨广年前才沿河建成的四十多所行宫之一。
  隋炀帝杨广即位后,以北统南,命人开凿运河,贯通南北交通,无论在军事上或经济上,均有实际的需要。但大兴土木,营造行宫,又沿河遍植杨柳,就是劳民伤财之事了。
  站在他后侧的心腹手下张士和恭敬地道:“天亮前可抵江都,总管今趟倘能把《长生诀》取得再献给皇上,当是大功一件。”
  宇文化及嘴角逸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淡淡道:“圣上醉心道家炼丹的长生不死之术,实在教人可哂,若真有此异术,早该有长生不死之人,可是纵观道家先贤,谁不是难逃一死。若非此书是以玄金线织成,水火不侵,我们只要随便找人假做一本,便可瞒混过去了。”
  张士和陪笑道:“圣上明察暗访十多年,始知此书落在被誉为扬州第一高手的“推山手”石龙手上,可笑那石龙奢望得书而不死,却偏因此书而亡,实在讽刺之极。”
  宇文化及冷哼一声,低声念了‘石龙’的名字。
  身上的血液立时沸腾起来。
  这些年来,由于位高权重,他已罕有与人交手了。
  现在机会终于来到。
  ‘漫天王’王须拔摩下的大将焦邪,领着十多名武艺高强的手下,沿着长江催马疾驰,惊碎了江岸旁的宁静。
  王须拔乃是想向隋帝争天下的其中一股叛变民军的首领,声势颇大。
  自杨广即帝位,由于好大喜功,多次远征域外,又穷奢极欲,广建宫室别院,四出巡辛,滥征苛税,弄得人民苦不堪言,乃至盗贼四起,各地豪雄,纷纷揭竿起来,自立为王,隋室已无复开国时的盛况。
  在黎明前的暗黑中,被隋室设为江都郡的扬州城矗立大江上游处,城外的江边码头,泊满大小船舶,点点灯火,有种说不出的在繁华中带上苍凉的味道!
  但焦邪的心神却紧系在怀内刻有‘万岁’两字的古玉上。
  那是隋朝开国大将史万岁著名的随身宝玉。昔日隋文帝杨坚听信谗言,废太子杨勇而立杨广,史万岁因受牵连冤死,抄他家正是大臣杨素。
  杨素是当时最有影响力的权臣,凭着南征北讨,战无不胜,而功高震主,深受文帝猜忌。
  杨素本身亦非易与之辈,密谋作反,又屯积兵器粮草财富,然杨素不久病死文帝一夜之间尽杀其党羽,却始终找不到杨素的宝库。
  自此即有传言,谁能寻获得‘杨公宝藏’便可一统天下。
  现在宝玉出世,遂成了追查宝库的重要线索。
  七天前,有人拿此玉在丹阳一间押店典当,王须拔闻讯,立即发散了人手,追查百里,才缀上了目标人物。
  唯一令人难解处,就是典当者若得宝库,尽可典当其它物品,为何偏是这块可轻易泄出宝库秘密的名玉呢?
  就在此时,焦邪生出警觉,朝与大江连接的运河那方望去,刚好见到似若在陆上行舟的五艘五牙大舰黑压压一片的桅帆暗影何灯火。
  焦邪心中一懔,忙扬手发令,带着手下离开江岸,没进岸旁的密林里。
  扬州城东一个杂草蔓生的废弃庄园中,大部分建筑物早因年久失修,风侵雨蚀、蚁蛀虫啮下而颓败倾塌,唯只有一间小石屋孤零零瑟缩一角,穿了洞的瓦顶被木板封着,勉强可作栖身之作。
  在屋内的暗黑里,发出一声呻呤,接着是身体转动的摩擦的响声。
  一把乃带有童音的声音响起,低唤道:“小陵!小陵!还痛吗?”
  再一声呻呤后,另一把少年的声音应道:“他娘的言老大,拳拳都是要命的,唉!下趟若有正货,千万不要再去算死草那处换钱了,既刻薄又压价,还要告诉言老大那狗贼,想藏起半个子都要吃尽拳打脚踢的苦头。”
  说话的是住宿在这破屋的两名小混混,他们的父母家人均在战乱逃难中被盗贼杀了,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
  两名小子凑巧碰在一起,意气相投,就此相依为命,情逾兄弟。
  年纪较大的寇仲今年十七岁,小的一个叫徐子陵,刚满十六岁。
  黑暗中寇仲在地席上爬了起来,到了徐子陵旁,安慰地道:“只要没给他打得手足残废就成了,任他言老大其奸似鬼,也要喝我们,嘿!喝我们扬州双龙的吸脚水,只要我们再抓多两把银子,就可够盘川去弃暗投明,参与义军了。”
  徐子陵颓然躺在地上,抚着仍火烧般痛楚的下颚,问道:“究竟还差多少呢?我真不想再见到言老贼的那副奸样了。”
  寇仲有点尴尬地道:“嘿!还差二两半共二十五个铢钱才行。”
  徐子陵愕然坐了起来,失声道:“你不是说过还差两半吗?为何突然变成二两半?”
  寇仲唉声叹气道:“其实这银两欠多少还不算重要,最要命的是那彭孝不争气,只两三下就被官兵收拾了。”
  接着又兴奋起来,揽紧徐子陵的肩头道:“不用担心,我昨晚到春风楼偷东西吃时,听到人说现在势力最大的是李子通,他手下猛将如云,其中的白信和秦超文均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最近又收服了由左孝友率领的另一支起义军,声势更盛。”
  徐子陵怀疑地道:“你以前不是说最厉害的是彭孝才,接着便轮到那曾突袭杨广军队的杨公卿吗?为何突然又钻了个李子通出来。其它你说过的还有什么李弘芝、胡刘苗、王德仁等等,他们又算什么脚色呢?”
  寇仲显然答不了他的问题,支支吾吾一番后,赔笑道:“一世人两兄弟,你不信我信谁?我怎会指一条黑路你走呢,以我的眼光,定可拣得最有前途的起义军,异日得了天下,凭我哥儿俩的德望才干,我寇仲至小的都可当个丞相,而你则定是大将军。”
  徐子陵惨笑道;“只是个言老大,就打得我们爬不起来,何来德能才干当大将军呢?”
  寇仲奋然道:“所以我才每天迫你去偷听白老夫子讲学教书,又到石龙的习武场旁的大树下偷看和偷学功夫。德望才干都是培养出来的,我们定会出人头地,至少要回扬州当个州官,那时言老大就有难了。”
  徐子陵眉头大皱道:“我现在伤得那么厉害,白老夫子那使人闷出鸟蛋来的早课明天可否勉了?”
  寇仲咕噤两声后,让步道;“明天就放你一马,但晨早那一餐却得你去张罗,我想吃贞嫂那对秀手弄出来的菜包子呢。”
  徐子陵呻呤了一声,躺回地席上去。
  由于天下不靖,贼盗四起,人人自危,首先兴旺前来就是城内的十多间武馆和道场。
  若论规模威望,则首推由扬州第一高手‘推山手’石龙亲自创办的石龙武场。
  近十年来,石龙已罕有到场馆治事,一切业务全交由弟子打理,但因武场挂的是他的名字,所以远近慕名而来者,仍是络绎于途。
  石龙的内外功均臻达第一流高手的境界,否则如何能数十年来盛名不衰。
  此人天性好道,独身不娶,一个人居住于城郊一所小庄院里,足不出户,由徒弟定期遣人送来所需生活用品,终日埋首研玩道家秘不可测的宝典《长生诀》。
  据历代口口相传,此书来自上古黄帝之师广成子,以甲骨文写成,深奥难解,先贤中曾阅此书者,虽不乏智能通天之辈,但从没有人能融会贯通,破译全书。全书共七千四百种字形,但只有三千多个字形算是被破译了出来。
  书内还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曾看过此书者的注译,但往往比原文更使人模不着头脑。
  犹幸书内有七副人形图,姿态无一相向,并以各项各样的符号例如红点,箭头等指引,似在述说某种修炼的法门,但不谙其意者不练犹可,若勉强依其中某种符号催动内气,立时气血翻腾,随着更会走火入魔,危险之极。
  石龙与此书日夕相对足有三年,但仍是一无所得,就像宝藏摆在眼前,却苦无启门的钥匙。
  这天打坐起来,心中突现警兆,怎也没法集中精神到宝典内去,正沉吟间,一声干咳,来自庭门外。
  石龙忙把宝典纳入怀里,脑际闪过无数念头,叹了一口气道:“贵客大驾光临,请进来喝盅热茶吧!”
  只是从对方来至门外,自己才生出感应,便可知来者已到了一级高手的境界。
  焦邪此时来到城外北郊一座密林处,与手下侍从跳下马来,展开身法,穿过树林,登上一个小山丘,刚好可俯视下方一座破落的庙宇。
  两名手下现身出来,其中之一低声在焦邪耳边道:“点子在庙内耽了一夜,半夜都没出庙门,似乎在等什么人呢。”
  焦邪沉吟片响,发下命令。
  众手下散了开去,潜往破庙四方,形成包围之势。
  焦邪这才飞掠而下,到了门前,朗声道:“‘漫天王’旗下‘夺命刀’焦邪,奉天王之命,想向姑娘请教一样事。”
  “砰!”
  本已破烂的庙门,化成碎片,激溅开去,同一时间,一位女子现身门口处。
  焦邪那想到对方的反应既迅捷又激烈,心中大懔,手按到曾助自己屡屡杀敌制胜的夺命刀柄上去。
  那女子一身雪白武士服,丰姿卓约的按剑而立。
  她头顶遮阳竹笠,垂下重纱,掩住了香唇以上的俏脸,但只是露出的下颔部分,已使人可断定她是罕有的美女了。
  此女身形颇高,有种鹤立鸡群的骄姿傲态,纤侬合度,体态美至难以形容。
  尤使人印象深刻的,是嘴角处点漆般的一颗小痣,令她倍添神秘的美姿。
  焦邪目瞪口呆好半响后,才回过神来,正要说话,一把比仙籁还好听的声音从那女子的樱唇吐出来道:“你们终于来了。”
  焦邪吓了一跳,暂时忘了杨公宝藏的事,大讶道:“姑娘在等我们吗?”
  白衣女子嘴角飘出一丝无比动人的笑意,柔声道:“我是在等人来给我试剑呢!”
  “锵!”
  那女子拔刃离鞘,森寒剑气,席卷焦邪。
  焦邪大半生在江湖打滚,经验老到至极,只从对方拔剑的姿态,便知遇上生平所遇最可怕的剑手。那敢托大,狂喝一声,退步抽刀,同时发出指令,教属下现身围攻。
  这么彼此无仇无怨,但一见便使出杀着的狠辣角色,他还是首次遇上。
  女子全身衣袂飘飞,剑芒暴涨。
  凛冽的杀气,立时弥漫全场。
  焦邪知道绝不能让对方取得先机,再狂喝一声,人随刀进,化作滚滚刀影,往对方潮冲而去。
  此时众手下纷纷赶来助阵。
  白衣女子娇咤一声,斜掠而起,飞临焦邪头顶之上,长剑闪电下劈。
  “当!”
  剑刃交击。
  一股无可抗御的巨力透刀而入,焦邪胸口如被雷击,竟吃不住势子,跄踉跌退。
  如此一个照面就吃了大亏,焦邪还是首次尝到,可知白衣女的剑劲是如何霸道。
  白衣女凌空一个翻腾,落到刚赶至战场的两名大汉间,人旋剑飞,那两人打着转飞跌开去,再爬不起来。
  众大汉均是刀头舔血,好勇斗狠之辈,反激起凶性,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
  白衣女冷哼一声,化出百千剑影,鬼魅般在众大汉的强猛攻势里从容进退,刀锋到处,总有人倒跌丧命。
  中剑者无论伤在何处,俱是剑到丧命,五脏给剑气震碎而亡。
  焦邪回过气来时,只剩四名手下仍在苦苦支撑,不由热血上涌,扑了过去。
  最后一名手下?跌在地上。
  剑芒再盛,与焦邪的夺命刀绞击纠缠。
  焦邪展尽浑身解数,挡到第六剑时,精钢打成的夺命刀竟给对方硬生生一剑劈断了。
  焦邪大骇下把断剩一截的刀柄当作暗器往对方投去,同时提气急退。
  娇笑声中,那女子一个旋身,不但避过激射过来的断刀柄,还脱手掷出长剑。
  焦邪明明白白看着长剑朝自己飞来,还想过种种闪躲的方法,但偏是长剑透体而入时,仍无法作出任何救命的反应。
  白衣女由焦邪身上抽回剑刃后,像作了毫不足道的小事般,飘然去了。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自立其身,石兄打的真是如意算盘,这等进可攻,退可守,怎样都可为自己的行为作出心安理得得解释,我宇文化及佩服佩服。”
  石龙知对方借念出自己挂在厅堂处的题字,来讽刺自己。他修养甚深,毫不动气,仍安坐椅内,淡淡道:“原来是当今四姓门阀之一宇文阀出类拔萃的高手,宇文兄不是忙于侍候圣上吗?为何竟有这种闲情逸致来访我等方外野民。
  宇文化及负手背后,散步似的踱进厅堂,先溜目四顾,最后才落在稳坐如山的石龙脸上,叹道:“还不是石兄累人不浅,你得到了修道之士人人艳羡的延生宝典,可是却不献予圣上,教他龙心不悦,我这受人俸禄的惟有作个小跑腿,来看看石兄可是个知情识趣的人了。”
  石龙心叫厉害。
  他还是首次接触宇文阀的人。
  宇文家自以阀主宇文伤声名最着,之下就是四大高手,其中又以这当上隋炀帝禁卫总管的宇文化及最为江湖人士所熟知,据说他是继宇文伤后,第一位将家传秘功‘冰玄劲’练成的人,想不到外貌如此年青,怎么看都似不过三十岁。
  自魏晋南北朝以来,其中一个特色就是由世代显贵的家族发展出来的势族,有被称为高门或门阀,与一般人民的庶族泾渭分明。
  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
  无论在经济上或政治上,士族均享有极大的特权。到了隋代开国皇帝杨坚一统天下,以科举取仕,门阀垄断一切的局面才稍被打破。
  但门阀仍余势未消,名震江湖的四姓门阀,指的就是宇文姓,李姓,独孤姓和宋姓的四大势族,在政治,经济至乎武林中都有庞大的影响力。
  四姓中,只宋姓门阀属南方望族,坚持汉人血统正宗。其它三姓,因地处北方,胡化颇深。宇文姓本身更是胡人,但已融和在中土的文化里,并不被视为外人。
  石龙虽心念电转,但表面却是好整以暇,油然道:“石某人一向狂野惯了,从不懂奉迎之道,更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说不定一时情急下,会拚着玉石俱焚,把书毁去,那时宇文兄岂非没法向主子交差吗?”
  两人打一开始便唇枪舌战,不肯善了,气氛顿呈紧张起来。
  宇文化及瞧了石龙好一会后,讶道:“若石兄能毁去宝书,那此书定非广成子的《长生诀》,毁掉了亦没什么大不了,不过石兄这种态度,对贵道场的诸学子却是有害无益。说不定还祸及他们的父母子女,道佛两家不都是讲求积德行善吗?石兄似乎有违此旨呢!”
  石龙听他威胁的语气,更知他所言不假。终于脸色微变,就在这心神略分的剎那,宇文化及立时出手,隔空一拳击来。
  前天刚过大暑,天气炎热,可是宇文化及才出手,厅内的空气立即变得奇寒无比,若非石龙内功精纯,恐怕立要牙关打抖。
  不过他也绝不好受。
  换了是一般高手发出拳劲,必会清清楚楚的生出一股拳风,击袭敌人。但宇文化及这一拳发出的寒劲,似无若有,就像四下的空气都给他带动了,由上下四方齐往石龙挤压过来,那种不知针对哪个目标以作出反击的无奈感觉,最是要命。
  石龙仍安坐椅上,浑身衣衫鼓涨。
  “蓬!”
  气动交击,形成一股涡漩,以石龙为中心四处激荡,附近家俱桌椅,风扫落叶般翻腾破裂,滚往四方,最后只剩石龙一人一椅,独坐厅心。
  宇文化及脸现讶色,收起拳头。
  石龙老脸抹过一丝红霞,条又敛去。
  宇文化及哈哈笑道:“不愧扬州第一人,竟纯凭护体真气,便挡我一拳。就看在此点上,让我宇文化及再好言相劝,若石兄爽快交出宝典,并从此匿迹埋名,我可念在江湖同道分上,放石兄一马,这是好意而非恶意,生荣死辱,石兄一言可决。”
  石龙心中涌起无比荒谬的感觉。
  自得到这道家瑰宝《长生诀》后,把脑袋想得都破了,仍是一无所得。心境反没有得书前的自在平和。现在竟又为此书开罪了当今皇帝,甚至可令皇帝乘机把自己的弟子杀死,以至乎把当地所有武馆解散,以消灭此一带地方的武装力量,这是否就是“怀宝之孽”呢?
  他当然不会蠢得相信宇文化及会因他肯交出《长生诀》而放他一马,以杨广的暴戾,那肯放过自己。
  刚才与宇文化及过了一招,他已摸清楚对方的“冰玄劲”实是一种奇异无比的回旋劲,比之一般直来直去的劲气,难测难防多了,可是知道归知道,他仍没有破解之法。
  石龙乃江湖上有名堂的人物,就在此刻,他猛下狠心,决定就算拚死亦不肯让宝书落到杨广手上。
  否则以杨广下面的济济人材,说不定真能破译书内所有甲骨文,掌握了长生的诀要,变成永远不死的暴君,那他石龙就万死不足辞其咎了。
  石龙仰天大笑,连说了两声好后,摇头叹道:“此书非是有缘者,得之无益有害,宇文兄若有本事,就拿此书回去给那昏君读读看,不过若读死了他,莫怪我石龙没有警告在先。”
  一边说话,一边运聚全身功力。
  耳朵立时传来方圆十丈所有细微响音,连虫行蚁走的声音都瞒不过他。登即听到十多个人柔微细长的呼吸声,显示包围着他者均是内外兼修的好手。
  宇文化及仰首望往厅堂正中处的大横梁,喟然道,“石兄不但不知情识趣,还是冥顽不灵,不过念在石兄成名不易,我宇文化及就任你提聚功力,好作出全力一击,石兄死当目暝了。”
  石龙蓦地由座椅飞身而起,脚不沽地的掠过丈许空间,眨眼功夫来到宇文化及身前,双掌前推,劲气狂台,立即暴潮般往敌手涌去。
  同一时间,他坐着的椅子四分五裂散落地上,显示适才两人过招时,石龙早吃了大亏,挡不住宇文化及的冰玄劲,累及椅子。
  宇文化及双目精芒电射,同时大感讶异,石龙明知自己的推出气功敌不过他的冰玄劲,为何一出手竟是毫不留转圜余地,以硬碰硬的正面交锋招数呢?
  但此时已无暇多想,高手过招,胜败只系于一线之间,他虽自信可稳胜石龙,但若失去先机,要扳回过来,仍是非常困难,还动辄有落败身亡之险。那敢迟疑,先飘退三步,再前冲时,两拳分别击在石龙掌心处。
  “轰!”
  劲气交击,往上泄去,登时冲得屋顶瓦片激飞,开了个大洞。
  以宇文化及之能,仍给石龙仗以横行江湖的推山掌迫得往后飘退,好化解那惊人的压力。
  石龙更惨,跄踉后退。
  宇文化及脚不沾地的滴溜溜绕了一个小圈,倏又加速,竟在石龙撞上背后墙壁前闪电追至,凌空虚拍。
  一股旋劲绕过石龙身体,袭往他背心处,角度之妙,教人叹为观止。
  石龙张口一喷,一股血箭疾射而出,刺向宇文化及胸口处。
  同时弓起背脊,硬受了宇文化及一记冰玄劲。
  宇文化及想不到石龙有此自毁式的奇招,忙剎止身形,挂腰后仰,以毫厘之差,险险避过血箭。
  石龙暗叫可惜时,全身剧震,护体真气破碎,数十股奇寒无比的冰玄劲,由背心入侵体内。
  石龙知道能否保着《长生诀》,就决定在这一刻,施展出催发潜力的奇功,狂喝一声,硬抵着将他扯往前方的劲气,加速往后墙退去。
  宇文化及乃何等样人,见此情况,立知不妙,待身子再挺直时,连聚十成功力,隔空一拳击去。
  但已是迟了一步。
  石龙背脊撞在后墙上,一道活门立时把他翻了进去。
  “碎!”
  活门四分五裂,现出另一间小室,石龙则影踪不见。
  宇文化及不慌不忙,扑在地上,耳贴地面,石龙在地道内狂掠的声音,立时一分不剩的传入他的耳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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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09-07
第二章 大祸临头
  扬州城逐渐热闹起来。

  城门于卯时启开后,商旅农民争相出入城门。

  昨天抵达的舟船,货物卸在码头,就趁此时送入城来,一时车马喧逐,闹哄哄一片。

  从扬州东下长江,可出海往倭国、琉球及南洋诸地,故扬州成了全国对外最重要的转运站之一,比任何城市更繁忙紧张。

  不过今天的气氛却有点异样,城里城外都多了大批官兵,过关的检查亦严格多了,累得大排长龙。不过虽是人人心焦如焚,却没有人敢口出怨言,因为跑惯江湖的人,都看出在地方官兵中杂了不少身穿禁卫官服的大汉,除非不要命,否则谁敢开罪来自京城最霸道的御卫军。

  城内共有五个市集,其中又以面向长江的南门市集最是兴旺,提供各类缮食的档口少说也有数十间,大小不一,乃准备到大江乘船的旅客进早缮的理想地点。

  扬州除了是交通的枢纽外,更是自古以来名传天下的烟花胜地,不论腰缠万贯的富商公子,又或以文采风流自命的名士、击剑任侠的浪荡儿,若没有到此一游,就不算是风月场中的好汉。

  所以其况之盛,可以相见。

  南门的缮食档口中,又以老冯的菜肉包子最是有名。加上专管卖包子的老冯小妾贞嫂,生得花容月貌,更成了招徕生意的活招牌。

  当老冯由内进的厨房托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菜肉包交到铺前让贞嫂售卖时,等得不耐烦的顾客纷纷抢着递钱。

  贞嫂正忙得香汗淋漓,蓦地人堆里钻了个少年的大头出来,眉开眼笑道:“八个菜肉包子,贞嫂你好!”

  此子正是徐子陵,由于他怕给老冯看到,故意弓着身子,比其它人都矮了半截,形态惹人发笑。

  幸好他的长相非常讨人喜欢,双目长而精灵,鼻正梁高,额角宽阔,嘴角挂着一丝阳光般的笑意。若非脸带油污,衣衫褴褛,兼之被言老大打得脸得脸青唇肿,长相实在不俗。现在嘛!就教人不大敢恭维了。

  贞嫂见到他,先担心的回头看了眼在内进厨房忙个不了的老冯和恶大妇一眼,见他们看不到这边的情况,才放下心来。

  她一边应付其它客人,一边假作娇嗔道:“没钱学人家买什么包子?”

  徐子陵陪笑道:“有拖无欠,明天定还你。”

  贞嫂以最快的手法执了四个包子,犹豫片刻又多拿了两个,用纸包好,塞到他手上,低骂道:“这是最后一趟,唉!看你给人打成了什么样子。”

  徐子陵一声欢呼,退出人堆外,腰肢一挺,立即神气多了。

  原来他年纪虽轻,但已长得和成年汉子般高大,肩宽腰窄,只是因营养不良,比较瘦削。

  挤过了一排蔬果档,横里寇仲抢了出来,探手抓起一个包子,往口里塞去,含糊不清道:“是否又是最后一趟呢?”

  寇仲比他大上一岁,但却矮了他半寸,肩宽膊厚,颇为粗壮。

  他虽欠了徐子陵的俊秀,但方面大耳,轮廓有种充满男儿气概的强悍味道,神态漫不在乎的,非常引人;眼神深邃灵动,更决不逊于徐子陵,使人感到此子他日定非池中之物。

  不过他的衣衫东补西缀,比徐子陵更污秽,比小乞丐也好不了多少。

  徐子陵已在吃着第三个包子,皱眉道:“不要说贞嫂长短好吗?现在扬州有多少个像她那种好心肠的人呢?只可惜她娘家欠了银两,老爹又视财如命,才把她卖了给臭老冯作小妾,老天爷定是盲眼的。”

  两人此时走出市集,来到大街上,挤在出城的人流里,朝南门走去。

  寇仲填饱肚子,搭着徐子陵的肩头左顾右盼道:“今天的肥羊特多,最好找个上了点年纪,衣服华丽,单身一人,且又满怀心事,掉了钱袋也不知的那种老糊涂虫。”

  徐子陵苦笑道:“那趟就是你这混蛋要找老人家下手,后来见人抢地呼天,又诈作拾到钱袋还了给人家,累得我给臭言老大揍了一顿。”

  寇仲晒道:“别忘了我只是准备还一半钱给那老头,是你这家伙要讨那老头欢心,硬要我原封不动全数还人,现在还来说我。嘿!不过我们盗亦有道,才是真正的好汉子。哈!你看!”

  徐子陵循他目光望去,刚好瞥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儒生,朝城门方向走着。

  此君衣着华丽,神色匆匆,低头疾走,完全符合了寇仲提出的所有条件。

  又会这么巧的。

  两人都看呆了眼,目光落在他背后衣服微隆处,当然他是把钱袋藏到后腰去了。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我们能否交得好运,就要看这家伙是否虚有其表了。”

  徐子陵急道:“我定要先还了贞嫂那笔钱的。”

  两人急步追去时,忽然一队官兵迎面而来,两人大吃一惊,掉头转身,闪津横巷,急步赶到横巷另一端去,那外面就是舆城南平行的另一条大街。

  两人颓然挨墙坐了下来。

  寇仲叹了一会倒霉后,又发异想道:“不若我们试试报考科举,我们材料虽是偷听白老夫子讲学而来的,但至少却强过交足银两听书的那班废料子,倘获榜上题名,那时既不须盘缠,又不用冒长途跋涉的风险,就可做大官了。”

  徐子陵光火道:“去投效义军是你说的,现在又改口要去考科举,说得就像去偷看春风院那些姑娘洗澡般轻松,究……”

  寇仲一拳打在他肋下,挤眉弄眼。

  徐子陵朝来路望去,只见那老儒生也学他们般仓皇走来,对他们视如不见的奔往大街去。

  两人喜出望外,跳了起来,往老儒生追去。

  行动的时刻来了。

  老儒生匆匆赶路,茫然不知身后衣服割开了一道裂缝。

  刚才他向由南门出城,给森严的关防吓得缩了回来,知道此时不宜出去,又不敢返回家,找朋友更怕牵累别人,正心中彷徨,人影一闪,给人拦住了去路。

  老儒生骇然大震时,已左右给人挟持着,动弹不得。

  拦路者正是宇文化及和一众手下,这宇文阀的高手含笑来到老儒生身前,上上下下大量了他几眼后,淡然道:“这位不是以诗文名扬江都的田文老师吗?听说老师乃石龙师傅的至交好友。刚才我们不嫌冒昧到贵府拜会田老师,竟无意在井底捞出了石师傅的尸身,现在田老师又行色匆匆,不知所为何事呢?”

  田文脸色剧变,那还说得出话来。

  此时路过者发现有异,只是见到围着田文的人中有本城的守备大人在,谁敢过问干涉。

  挟着田文的那两名大汉腾出来的手没有闲着,搜遍了田文全身,只是找不到理该在他身上的书。

  张士和亲自出手,不片晌发觉田文背后的衣服给利器割破了,色变道:“不好!书给扒走了。”

  宇文化及双目闪过寒芒,沉声道:“陈守备!”

  平时横行霸道的陈守备急步上前,与宇文化及的眼神一触,立时双腿发软,跪了下来,颤声道:“卑职在!”

  宇文化及冷冷道:“立即封闭城门,同时把所有的小偷地痞全给我抓了来,若交不出圣上要的东西,他们就休想再有命了。”

  徐子陵和寇仲两人肩并肩,挨坐在城东一条幽静的横巷内,呆看着翻开了的书。

  徐子陵失望地道:“下次扒东西,千万别碰上这些看来像教书先生的人,这部鬼画符般的怪书,比天书更难明。你仲少爷不是常吹嘘自己学富五车吗?告诉我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

  寇仲得意地道:“我哪会像你这小子般不学无术。这本必是来自三皇五帝时的武学秘籍,只要练成了就可天下无敌,连石师傅都要甘拜下风。只看这些人形图像,就知是经脉行气的秘诀,哈!这次得宝了。看!你见过这种奇怪的纸质吗?”

  徐子陵失笑道:“不要胡吹大气了,读两个字来给我听听,看你怎么学而有术好了。”

  寇仲老气横秋,两眼放光道:“只要有人写得出来,必就有人懂看,让我们找到最有学问的老学究,请他译出这些怪文字来,而我们扬州双龙则专责练功,这就叫分工合作,各得其所,明白了吗?”

  徐子陵颓然道:“你当自己是扬州总管吗?谁肯这么乖听我们的吩咐,现在我们扬州双蛇连下一餐抖有问题,看来只好把藏起的盘缠拿出来换两个包子填饱肚子,还比较实际点呢。”

  寇仲哈哈一笑,站了起来,再以衣服盖好书本,伸个懒腰:“午饭由我仲少爷负责,来!我们先回家把银两起出来,到城外码头处再做他娘的两单没本钱买卖,然后立即远遁,否则若让臭老大发现我们呻怀宝笈,那就糟透了。”

  徐子陵想起昨天那顿狠揍,犹有余悸,跳了起来,随寇仲偷偷摸摸地潜往那废园内的“家”去。

  宇文化及坐在总管府的大堂里,喝着热茶,陪侍着的他的是扬州总管尉迟胜。

  两人不但是素识,关系更是非比寻常。

  在杨坚建立大隋朝前,他乃北周大臣,后来杨坚在周宣帝宇文赟病逝后,勾结内史上大夫郑译和御正大夫刘昉,以继位的宇文单年幼为由,矫诏引杨坚入朝掌政。一年后,杨坚便迫静帝退位,自立为帝。

  北周的宇文姓的天下,从此由杨姓替代。

  但因宇文姓的势力根深蒂固,杨坚虽当上皇帝,仍未能把宇文斗阀连根拔起,到儿子杨广当上皇帝,宇文姓再次强大起来。

  严格来说,宇文姓虽看似忠心侍隋,其实只把仇恨埋在内心深处罢了。

  杨坚攫取地位后,分别有三位支持北周宇文家的大臣起兵作乱,就是相州总管尉迟周,郑州总管司马消难及益州总管王谦,这批人不是舆宇文家有亲戚关系,就是忠于北周王室。其中的尉迟周,正是尉迟胜的堂叔,由此已可见两人的关系密切。

  故而两人说起密话,一点顾忌都没有。

  宇文化及叹了一口气道:“这书实在事关重大,我已预备了能手,只要得到宝书,立即假作破译成功,拿给那昏君去修炼,保证不出三月,就可把他练死。哪想得到本该手到拿来的东西,竟是一波三折,弊在想假冒另一本出来也不行。”

  尉迟胜冷哼道:“就算没有宝书,恐他杨家仍要宝座难保。天佑大周,自这昏君即位后,对内横征暴敛,大兴土木;对外穷兵黩武,东征高丽,三战三败。现在叛军处处,我们只要把握机会,必可重复大周的光辉岁月。”

  宇文化及双目暴起寒芒,沉声道:“杨广的日子,已是屈指可数。惟可虑者,就是其它三姓斗阀,其中又以李阀最不可轻视,阀主李渊乃是独孤太后的姨甥,故甚得杨家深信,尤过于我宇文家。一日未能荡平三姓斗阀,我大周复辟势必会遇到很大阻力。”

  顿了顿再道:“至于外族方面,突厥实是最大祸患。现在叛变的乱民,纷纷北连突厥,依附其势,更使突厥坐大,而突厥的四大高手,武功更是出神入化,想想都教人担心。”

  尉迟胜道:“我以为化及你不须太顾虑李家,李渊虽是杨广的姨表兄弟,单由于此人广施恩德,结纳豪杰,故深为杨广所忌。李渊现在自保不暇,只要我们能布下巧计,加深杨广对李渊的猜疑,说不定可借刀杀人,使我们坐收渔人之利。”

  宇文化及眼中露出笑意,点头称许时,张士和进来报告道:“有点眉目了!”

  宇文化及和尉迟胜大喜。

  张士和道:“据田文口供,他被逮捕前,曾给两个十五,六岁的小流氓撞了一下,看来就是这两个小子盗去了宝书。”

  宇文化及欣然道:“士和必已查清楚这两个笑流氓是何等样人,才会来报喜了。”

  张士和笑道:“正是如此,这两人一叫寇仲,一叫徐子陵,是扬州最出名的小扒手,他们的老大叫言宽,现在给押了去找娜两个小家伙。”

  尉迟胜大笑道:“这就易办了,除非他们能肋生双翼,否则只要仍在城内,就休想逃得过我们的指掌。”

  宇文化及松了一口气,挨到椅背去,仿佛宝书已来到了手上。

  两人尚未有机会把那十多贯五铢钱起出来,负责把风的徐子陵就窥见垂头丧气的言老大,被十多名大汉拥押着朝废园走来。

  徐子陵人极精灵,虽大吃一惊,仍懂悄悄赶去舆寇仲会合,一起朵到只剩下三堵烂墙的另一间破屋内,藏在专为躲避言老大而掘出的地穴去,还以伪装地面,铺满落椰沙石的木板盖着,只留下一小缝隙作透气之用。

  “砰砰磅磅”翻箱倒物的声音不断由他们那小窝传来。

  不一会听到言老大的餐嚎声,显是给人毒打。

  他们虽恨不得有人揍死言老大,但听到他眼下如此情况,仍觉心中不忍。

  又是大感骇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言老大在扬州城总算有点名堂的人物,手下有二十多名兄弟,最近又拜了竹花帮的堂主常次作阿爷,但在这批大汉跟前,却连猪狗也不如。

  一把阴恻恻的声音在那边响起道:“给我搜!”

  此语一出,扬州双龙立即由胧变蛇,蜷缩一堆,大气都不敢出半口。

  言老大颤抖的声音传来道:“各位大爷,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定可把书取回来,我可以人头保证……呀!”显然不是给大了一拳,就是蹬了一脚。

  脚步声在地穴旁响动,接者有人叫到:“还找不到人?”

  言老大沙哑痛苦的声音求饶道:“请多给我一个机会,这两个天杀的小子定是到了石龙武场偷看武场内的人练功夫,呀!”

  那阴恻恻的声音道:“石龙那武场今早给我们封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顿了顿道:“你们四个给我留在这里,登他们回来。你这痞子则带我们去所有这小子会去蹓鞑的地方逐一找寻。快,拖他起来!”

  脚步声逐渐远去。

  地穴内的寇仲和徐子陵脸脸相觑,均见到对方被吓到面无人色。

  同一时间两人想起东门旁那道通往城外的暗渠。

  那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了。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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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远离扬州
  寇仲和徐子陵两人托得赤条条的,先把衣服在溪水边洗干净,再挂在溪旁树丛上,让午后的阳光晒晾。那《长生诀》则放在一块石上。

  然后两人一声呼啸,畅泳溪流里,好洗去钻过暗渠时所沾染的污臭。

  两人终是少年心性,亡命到这离开扬州城足有七、八力里的山林处,已疲累得再难走动,又以为远离险地,心情转佳。

  正嬉水为乐时,一声娇哼来自岸边。

  两人乍吃一惊,往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一位头戴竹笠、白衣如雪的女子俏立岸旁,俏目透过面纱,冷冷打量他们,一点没因他们赤身裸体而有所顾忌。

  两个小子怪叫一声,蹲低身子,还下意识地伸手掩盖下身。

  徐子陵怪叫道:“非礼勿视,大姐请高抬贵眼,饶了我们吧!”

  寇仲亦嚷道:“看一眼收一文钱,姑娘似已最少看了百多眼,就当五或六折收费,留下百个铜钱,便可以走了。”

  白衣女嘴角逸出冰冷的笑意,轻轻道:“小鬼讨打。”

  伸出春葱般的玉手,漫不经意弹了两指。“卜卜”两声,两人同时惨哼,翻跌到溪水里,好一会再由水底钻出来,吃足苦头。

  白衣女谈谈道:“本姑娘问你们一句,就得老实回答一句,否则便要教你这两个小鬼再吃苦头。”

  寇仲和徐子陵两人这时退到另一边靠岸处,又不敢光着身子爬上岸去。进退不得,彷徨之极。

  寇仲最懂见风使帆,陪笑道:“小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姐请放胆垂询。”

  白衣女见他扮得文诌诌的,偏又不伦不类,冷哼道:“问你这小鬼须甚么胆量。”

  徐子陵大吃一惊道:“我这兄弟一向不懂说话,大小姐请随便问好了。”

  白衣女木无表情,静如止水般道:“你们是否居住在在附近?”

  寇仲和徐子陵对望一眼,然后一个点头,一个摇头。

  指风再到,两人穴道受击,膝头一软,再堕进水内,好一会才挣扎站了起来,狼狈不堪。

  白衣女若无其事道:“若我再听到一句谎话,你们休想再爬得起来。”

  两人对白衣女的狠辣均大为惊怀,但他们早在臭老大言宽的欺压下养就了一副硬骨头。

  寇仲陪笑道:“大士你误会了,我点头因为我确是住在这附近的岳家村,他摇头是因为他住在城内,今天我这兄弟是专诚到城外来找我玩耍,所以现在才会给大士你看到我们清白的处子之躯。”

  徐子陵听得失声而笑,忙又掩着大口,怕触怒了这恶罗剎。

  白衣女却一点不为所动,冷冷道:“若再贫嘴,我就把你的舌根勾了出来。你为何唤我大士?”

  徐子陵怕寇仲口不择言,忙道:“他只是因你长的像白衣的观音大士,才敬称大小姐作大士,只有尊敬之心,再无其它含意。”

  此时的情景实在是怪异之至,一位冷若冰霜,神秘莫测的女子,冷然对着两个把裸体隐藏在溪水里,既尴尬又狼狈的小子,若给旁人看到,定想破脑袋也猜不透他们间的关系。

  白衣女的目光落在岸旁石头上的《长生诀》处,道:“那是什么东西?”

  寇仲不漏丝毫心意,毕恭毕敬道:“那是白老夫子命我们读的圣贤之书,大士要不要拿去一看。”

  白衣女显是不知此书关系重大,事实从表面看去,这书和一般书在外相上并没有多大分别。所以她只瞥了两眼,目光再落到两人身上,沉声道:“你们知道石龙这个人吗?”

  两人见她不再理他们的《秘籍》,暗里抹了把汗,同时抢这道:“当然认识!”

  白衣女道:“那就告诉我,为何他的家院里驻满了官兵,扬州城的城门又给关闭了?”

  寇仲故作惊奇道:“竟有此事,我们打大清早就在这里捉鱼儿,呀?小陵你今趟惨了,怎么回城去哩?”

  徐子陵虽明知他说谎,但见他七情上面的样子,也差点信了他的假话,装出苦面,骇然道:“娘这回定要打死我了。”蓦地感到寇仲碰了碰他,省悟道:“不行!我定要立即回城。嘿!大士你可否暂背转身,好让我们上岸穿衣服呢?”

  白衣女毫无表示得看了他们一会后,冷哼一声,也不见她有任何动作,已没进林木深处去了。

  两人颓然沉入水里,再浮了起来,寇仲叹道:“这臭婆娘真厉害,日后若我们练成盖世武功,定要她脱个精光看她娘的一个饱。”

  徐子陵真怕她会折回来,推了他一把,往岸上爬去,苦笑道:“或者她长的很丑也说不定,你自己去看个够吧。”

  两人穿好衣服后,寇仲把宝书藏好,眉头大皱道:“石龙究竟犯了什么事呢?不但武场给封了,连家都给抄了。”

  徐子陵叹道:“看来学晓武功都没有什么用,快滚吧!只要想起那班打言老大的人,我就心惊肉跳了。”

  寇仲哈哈笑道:“武功怎会没用,看我的陆地提踪术。哎哟!”

  他才冲了两步,不巧拌着块石头,跌了个四脚爬爬。

  徐子陵笑得捧腹跪地,站不起来。

  两个小子伏在小丘上的树丛内,目瞪口呆地看着长江下游近城处三艘军舰和以百计的快艇,正在检查离开的船只。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我的爷!我们那薄定是天书了。”

  徐子陵凑到他耳旁道:“请仲少爷降低音量,以免惊扰别人,说不定是有义军混了进来,才会出现这么大的阵仗呢。”

  寇仲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饿肚子,骇然道:“江上如此,陆地恐怕亦是路不通行,不若找个地方躲躲。喔!我的天,这可不是狗吠的声音。”

  两人细耳倾听,同时脸色大变,犬吠的声音,明显来自小溪的方向。还夹杂着急剧的蹄音。

  心想若让狗儿灵敏的鼻子在老窝处嗅过他们的气味,那岂不糟糕之极。

  两人打了个寒噤,一声发喊,亡命往山林深处逃去。

  再奔上一个小山丘,下坡时,徐子陵一步错失,惊哼一声,滚下坡来。

  寇仲赶了过来,一把扯起他道:“快走!”

  徐子陵惨然道:“我走不动了,你快带秘籍走吧!将来学晓盖世神功,就回来替我报仇,我们怎快也跑不过狗腿和骂腿,现在只有靠我引开敌人,你才有望逃出生天。”

  寇仲想也不想,硬扯着他朝前方的疏林奔去,叫道:“要死就死在一块儿,否则怎算兄弟。”

  心中一动,改变方向,望大江方向奔去,这时马蹄声和犬吠声已清楚可闻了。

  徐子陵骇然道:“我们不是要投江自尽吧!”

  寇仲喘着气道:“那是唯一生路,下水后,你怎也要抱紧我,否则若把你冲回扬州城去,那就是送羊入虎口了。”

  徐子陵想起毒打言老大的那群恶汉,暗忖淹死总胜过被打死,再不搭话,奋尽所余无几的气力,追在寇仲背后,往江旁的崖岸奔去。

  寇仲狂叫一声,分手拉起徐子陵的手,奋然叫道:“不要看,只要拚命一跳就成了。”

  江水滚流的声音,在崖岸下传来,令他们听了心寒。

  “呀!”

  狂嘶声中,两人跃离高崖,往十多丈下的长江堕去。

  耳际风生。

  “咚咚”

  两人先后掉进浪花翻腾的江水里,沉入水中。

  在急剧的江水里,两人挣扎浮到水面处。

  徐子陵眼前金星直冒,死命搂着寇仲的肩头,寇仲其实比他好不了多少,浮浮沉沉,猛喝江水时,已给江水带往下游十多丈处,不要说渡江,连把头保持在江面上亦有困难。

  眼看小名不保时,横里一锼渔舟驶了出来,同时飞出长索,准确无误地卷在寇仲的脖子处。

  寇仲本已给徐子陵箍得呼吸困难,江水又猛朝鼻口灌进去,现在更给索子套头,以为给官兵拿住了,暗叫我命休矣时,耳边响起了白衣女好听的声音道:“蠢蛋!还不拿着绳索。”

  寇仲大喜,腾出一手,死命扯着索子。

  一股大力传来,两人竟被奇迹的扯得离开江水,斜斜飞到小舟上。

  两人滚地葫芦般的伏到甲板上去,只剩下半条人命。

  白衣女一手扯起小帆,油然坐在小舟上,没好气的瞪着两人。

  寇仲先滚起来,见徐子陵仍然生存,呻吟一声,求道:“我的观音大士女菩萨,求你作作好心,快点开船,恶人来了。”

  白衣女正侧耳倾听不住接近的蹄音犬吠,冷笑道:“你们有什么资格引来隋人的狗兵?他们敢情是冲着本姑娘来了。”

  寇仲想起一事,惨叫道:“天!我的秘籍!”伸手往背上摸去。

  那女子知道他是心切那本被浸坏了的圣贤书,对“秘籍”两字毫不在意,操动风帆,往上游驶去。

  徐子陵吐了两口水后,爬起来骇然道:“那本书?”

  只见寇仲探到后背衣内猛摸几下,脸上现出古怪之极的神情,向他佐了个一切妥当的眼神,坐了起来,背着白衣女向他挤眉弄眼道:“全湿透了,今趟白老夫子定会打肿我的手心。”

  白衣女怒哼道:“还要骗我,看我不把你两个小鬼丢回江水里?”寇仲大吃一惊,还以为给识穿了秘籍的秘密,转身道:“真的没骗你,那本书完了。”

  白衣女没好气的道:“我不是说那本书,而是你两个小鬼在弄什么把戏,不是说要回城吗?为何愈走愈远?”

  两人正苦无言以对时,江岸处传来喝骂声。

  两人抬头仰望,只见十多骑沿江追来,大喝“停船!”

  白衣女一动不动,置若罔闻,连仰首看都不屑为之。

  蓦地一声长啸,由远而近,速度惊人之极。

  白衣女讶道:“想不到中土竟有如此高明的人物。”

  两人听得呆了一呆,难道这白衣女竟是来自域外的异族女子。

  白衣女霍地立起,手按剑柄,沉声道:“两个小鬼给我操帆。”

  两人愕然道:“我们不……”

  白衣女不耐烦道:“不懂也要懂,来了!”

  两人骇然望往上方,只见一道人影,由小而大,像一只大鸟般向渔舟扑下来,声势惊人之极。

  两人不由自主扑倒船舵处,那人已飞临小舟上方丈许远近,强猛的劲气,直压下来。

  周遭的空气冷得像凝结成冰,寒气无孔不入地渗透来,寇仲和徐子陵牙关打颤,东倒西歪。

  重纱覆面的白衣女教人看不到她的真正表情,可是再无对付焦邪那批强徒时的挥洒自如,全身衣趹瓢飞,却仍没有抬头朝若魔神降临般的宇文化及望去。

  风帆失去了控制,又被江水冲击,加上宇文化及冰玄劲的奇异渥漩劲,小舟斜倾打转,随时有覆舟之厄。

  “锵!”

  白衣女长剑出鞘,往上跃去。

  千万道强芒,冲天而起,迎着宇文化及攻去。

  寒气立时消减大半,快要冻僵了的寇仲劾徐子陵回复意识时,两大高手已正面交锋。

  宇文化及知道若一击不中,风帆立即远去,所以这一击实是出尽压箱底的本领。

  他身为四姓斗阀之一宇文阀主宇文伤之下最出类把萃的高手,连名震扬州的石龙依丧身他的手底下,这般全力出手,自是非同小可。

  “轰!”

  掌剑交击。

  电光火石间,白衣女向他刺了十二剑,他亦回了十二掌。

  两人乍合倏分。

  宇文化及一声力啸,借力横栘,往岸旁的泥埠飞去。

  白衣女落回船上,长剑遥指宇文化及。

  寇仲和徐子陵感到两人交手时,整锼小渔舟往下一沉。才再次浮了起来,可知宇文化及的掌力是如何厉害。

  此时江岸上的人纷纷飞扑而至,寇徐两人这才醒觉小渔舟被急流带往下游的江岸靠去,齐声怪叫,抢往船舵处,手忙脚乱地控制渔舟。

  白衣女像完全不知有其它事般,只是凝神专注于落到岸旁一块大石上的宇文化及身上去。

  渔舟忽然回复平衡,适巧一阵强风吹来,渔舟斜斜横过江面,往对岸驶去。寇徐两人欢呼怪叫,得意洋洋时,宇文化及的声音传过来道:“如此剑术,世所罕见,姑娘与高丽的“奕剑大师”傅采林究竟是何关系?”

  寇仲一摆船舵,渔舟吃风,箭般逆流而上。

  白衣女对宇文化及的讯问一言不发,予人莫测高深的感觉。

  宇文化及的声音再次传来道:“姑娘护着这两个小子,实属不智,宇文化及必会再请益高明。”

  渔舟愈驶愈快,不片晌把敌人远远?在后方处。

  白衣女仍卓立船头处,衣趹飞扬,似若来自仙界的女神。

  寇徐已对她敬若神明,差点要对她下跪膜拜了。

  就在此时,白衣女的竹笠蓦地四分五裂,洒往甲板,露出白衣女秀美无匹亦苍白无比的玉容。

  她娇吟一声,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颓然坐到在甲板处。

  两小子大吃一惊,齐齐往她扑去。

  寇仲大喝道:“你掌舵!我负责救她!”

  “砰!”

  白衣女忽又盘膝坐了起来,一掌把寇仲推回船舵处,哑声道:“不准碰我!”接着闭目暝坐。

  两人呆看着白衣女,均知道她虽迫退了宇文化及,但却受了重伤,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小渔舟离扬州城愈来愈远了。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09-07
第四章 纠缠不清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低声道:“这婆娘长得比春风院所有的红阿姑更美呢。”

  徐子陵正呆盯着白衣女宝相庄严的秀美玉容,闻言点头同意时,撑坐着的白衣女倏地张开眼睛,朝他们怒目而视。

  两人大吃一惊,缩作一团。

  白衣女娇躯猛颤,旋又闭起双目,好一会才睁开眼来,没好气地横了他们一眼,舒出一口气道:“这是什么地方?”

  两人煞有其事的浏目江河两岸,然后一齐摇头。

  白衣女仰观天色,见太阳快沉下山去,大江两岸沐浴在夕照的余晖中,知道自己撑坐了足有两个时辰,沉吟片晌,柔声道:“宇文化及为什么要追你们?”

  寇徐两人交换了个眼色,落力摇头应道:“不知道!”

  白衣女秀眸寒芒闪过,狠狠盯了两人一会后,忽然噗哧笑道:“两个小鬼给我立即跳下江水去!”

  两人早饿得手足发软,闻言大惊失色,不知如何是好。

  白衣女旋又叹了一口气,淡淡道:“我要睡上三个时辰,你两个小鬼给我好好掌舵,若翻了船,我就要你们的命。”

  漫天星斗、月华斜照。

  在黯淡的月色下,这对相依为命的好朋友挨作一团,忍着饥饿和江风的交侵,机械地掌着舵。

  白衣女背着他们,面向船首,静坐疗伤,有若一尊玉石雕出来的美丽神像。

  她的发髻给风吹散了,如云秀发自由写意地随风飘拂。

  寇仲哑声以低无可低的音量在徐子陵耳旁道,“你估她听不听得到我们说话?”

  徐子陵正神思恍惚,一时听不清楚,嚷起来道:“你说什么?”

  寇仲气得在他腿上捏了一记,叹道:“那宇文化及不知是什么家伙,看来比这婆……嘿比这恶婆娘更厉害。”

  徐子陵骇然看着白衣女优美的背影,好一会才松了一口气。

  寇仲已一肘打在他臂上,大喜道:“她果然听不到。”

  徐子陵问了最关心的事道,“那秘籍真没有浸坏吗?”

  寇仲探手取出《长生诀》,翻了一遍后递给他道,“你自己看吧!我早说这是货真价实的绝世异宝,否则那宇文化骨怎会这么着紧,哈!真好笑,都是化骨比化及更贴切点。”

  徐子陵把书本来回翻了几遍,若有所思道:“既是入水不侵,它也能火烧不坏了……啊!”

  寇仲劈手抢了回去,珍而重之的重新藏好,咕哝道:“休想我会去试,哈!我们终于离开那可把人闷出鸟蛋来的扬州城,为今一切都很好,除了我们的贵肚外。”

  徐子陵给他提起,肚子立时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叹道:“你猜这美丽的恶婆娘肯不肯借点盘川给我们去开饭医肚,毕竟她的眼睛占了我们最大的便宜。”

  寇仲双目亮了起来,落到她身旁的小包袱上,与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便悄悄往包袱爬去。

  徐子陵那还不知道他又要作偷鸡摸狗的贼勾当,一把抓着他的足踝,大力摇头,神情坚决。

  寇仲挣了两下,都无法挣脱,颓然坐回他旁,惨然道,“若仲少爷我变了饿死鬼,必会找你这另一只饿死鬼算账。”

  徐子陵道,“别忘了我们是英雄好汉,现在正携手奔赴飞黄腾达,公侯将相之康庄坦途,这样向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出手,实有损我们扬州双龙一向良好的声望,何况她总算救了我们。”

  寇仲失声道:“这恶婆娘都算身手不错,但却又似弱质纤纤,噢!为甚么像要下雨了。”

  两人举头望天,只见乌云漫空而至,星月失色,大雨狂打而来。

  宁静的江水不片时变成了狂暴的湍流,大江黑压压一片,伸手难见五指。

  他们差点连白衣女都看不见,更不要说在这么艰辛的环境里操舟。

  渔舟在江流上?跌不休,四周尽是茫茫暗黑。

  雨箭射来,湿透的衣衫,使两人既寒冷又难受,手忙脚乱时,“轰!”的一声,渔舟不知撞上了什么东西,立时倾侧翻沉。

  两人惊叫声中,同时扑往白衣女去。

  江水铺天盖地猛扑而至,三人搂作一团,沉入怒江里去。

  在这风横雨暴、波急浪涌,伸手不见五指的湍流里,加上徐子陵和寇仲又正饥寒交迫,给浪水迎头拍来,才挣出水面,下一刻又己堕进水内去。

  两人起始时的本意都是要救白衣女,但到后来变成徐子陵搂着她的脖子而寇仲则扯着她的脚。

  白衣女仍是沉睡不醒,但身体却挺得笔直,无论风浪如何打来,始终她总是仰浮江上,反成了两个小鬼救命的浮筏。

  在做人或做水鬼的边界挣扎了也不知多久,雨势渐缓。

  月儿又露了少许脸庞出来。

  这才惊觉已被冲近江边,大喜下两人不知那里生出来的气力,扯着白衣女往岸旁挣去。

  刚抵岸旁的泥阜,两人再支持不住,伏在仰躺浅滩的白衣女两旁。

  江潮仍一阵阵涌上来,但已不像刚才般疾急了。

  两人不住喘气,反是白衣女气息细长,就像熟睡了般。

  月儿又再被飘过的浮云掩盖,三人没入江岸的暗黑哀。

  江水下游的方向忽然传来亮光。

  两人勉强抬头望去,骇然见到六艘五桅巨舰,灯火通明,沿江满帆驶来,吓得两人头皮发麻,伏贴浅滩,这时又恨不得江潮厉害一点了。

  片刻的时光,就像千百世的漫长。

  寇徐两人心中求遍所有认识或不认识的神佛时,巨舰终于远去,幸好舰身高起,三人伏处刚好是灯火不及的黑暗范围,兼且此时仍是漫天细雨,视野不清,灯火难以及远,使三人幸而避过大难。

  两人夹手夹脚,把白衣女移到江旁的草地,再力尽倒下。

  徐子陵首先一阵迷糊,再撑不下去,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寇仲唤了他两声,摸了摸背后的“秘籍”,心神一松,亦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寇仲首先醒来,只见阳光遍野,身体暖融融的,热气似若透进魂魄去,舒服得呻吟了一声,一时间还以为仍在扬州城废园的小窝内,直至听到江水在脚下方向“轰隆”流过,才醒起昨天的事,一震醒来,猛睁双目,坐了起来。

  四周群山环绕,太阳早升过山顶,大江自南而来,在身侧流过。

  再看清楚点时,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来这段河道水深流急,险滩相接,礁石林立,难怪会突然间弄得连船都沉掉了。

  但错有错着,若非沉了船,说不定早给宇文“化骨”的战舰赶上了。

  徐子陵仍熟睡如死。

  天!

  为何不见了那白衣女呢?

  寇仲一阵失落,又疑神疑鬼,怕她自己滑回江水里,忙爬到徐子陵旁,以一贯手法拍他的脸庞道:“小凌!小凌!快醒来!那恶婆娘失踪了。”

  徐子陵艰难地睁开眼睛,又抵受不住刺目的阳光,立即闭上,咕哝道:“唉!我刚梦到去向贞嫂讨菜肉包呢!怎么!那婆娘溜掉了。”

  猛地坐了起来,左顾右盼,一脸失望的神色。

  寇仲大笑道:“小陵!你不是爱上了那婆娘吧!小心她要了你的小命呢,照我看!嘿!哈哈哈!噢!唉!空着肚子实不宜笑。”

  徐子陵光火道:“我只是怕她夹带私逃,拿走了我们的秘籍哩!”

  寇仲愕然摸往身后,条地色变道:“直娘贼的臭婆娘,真的偷走了我们的秘籍!”

  徐子陵还以为他是说笑,探手摸往他腰背处,惨叫一声,躺了下来,摊开手脚以哭泣般的声调道:“完了!人没有、钱没有、秘籍也没有,又成了逃犯,老天啊!什么都完了。”

  寇仲咬牙切齿站了起来,握拳朝天狂叫道:“不!我怎也要把秘籍抢回来!呀……”

  横里飞来一件东西,掷正他脸上,寇仲惨叫一声,倒跌地上。

  徐子陵骇然坐了起来,只见丈许处一块石上,白衣女俏脸若铺上了一层寒霜,杏目圆瞪,狠狠盯着他们。

  寇仲挣扎着爬起来时,才发觉袭击他的暗器正是他们两人的心肝命顶秘笈宝贝儿,一声怪叫,重新收到背后衣内,一派视笈如命的可笑样儿。

  白衣女冷哼道:“什么武功秘籍,不要笑死人了,只看那七个图像,就知这是道家练仙的骗人玩意。那些符录更是故弄玄虚,只有宇文化及和你这两个无知孩儿,才会当它是宝货。”

  寇仲大喜道:“大士肯这么想就最好了,嘻!昨晚我们总算救了大士一命,虽云施恩不望报,但略作酬报总是应分的。大士可否给我们两串钱,然后大家和和平平的分道扬镳,好头好尾。”

  “啪!”

  寇仲再次?跌地上,脸上现出清晰的五条指痕,当然是白衣女隔空赏了他一记耳光。

  白衣女不理痛苦呻吟的寇仲,目光落在徐子陵身上。

  徐子陵举手以示清白,道:“我并没有说话,不要那样瞪着在下好吗?”

  白衣女淡淡道:“你没有说话吗?那刚才是谁说我偷走了你们的烂书?”

  徐子陵身子往后移了几寸,堆起笑容道:“那只是一场误会吧了!现在误会冰释,前嫌尽解了。”

  寇仲这时爬了起来,捧着被刮得火辣辣的脸颊,不迭点头道:“是的!是的!现在什么误会都没有了,大家仍是好朋友。”

  白衣女横了他一眼,不屑道:“你这小鬼凭什么来和本姑娘论交,只是看你那本臭书质地奇怪,才拿来看看。好了,现在每人给我重重自掌十下嘴巴,看以后还敢不敢婆娘、婆娘的乱叫?”

  两人对望一眼,徐子陵霍地立起,脸上现出愤慨神色,坚决道:“士可杀,不可辱,你杀了我吧!”

  寇仲吓了一跳道:“小陵!有事慢慢商量。”

  转向白衣女道:“我的大士姑娘,是否掌嘴后大家就可各行各路,此后恩清义绝,两不相干呢?”

  白衣女双目透出森寒杀机,冷冷道:“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你们两人中必须有一人给我喂剑,你们自己决定那个受死好了。

  两人对望一眼,齐叫道:“就是我吧!”

  “锵!”

  白衣女宝剑出鞘。

  两人再交换个眼色,同声发喊,掉头往江水奔去。

  才走不了两步,背心一紧,竟被白衣女似拿小鸡般提起,按着两耳风生,离开江岸,没入岸旁横互百里的野林内。

  “砰砰!”

  两人分别由丈许高处掉下来,堕下处刚是个斜坡,那收得住势子,滴溜溜朝坡底滚了七、八文,这才跌得七荤八素,四脚朝天。

  他们饿了一天一夜,早已手脚乏力,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环目四顾,原来竟到了一座市镇入口处,途人熙来攘往,甚是热闹,而白女衣却不知到那里去了。

  寇仲大喜道:“那婆……哈……大士走了:”

  徐子陵舐了舐嘴唇,道:“怎样方可讨点东西吃呢?”

  寇仲一拍胸口,摆出昂然之状,举步走出山野,来到通往镇口的古道上,领先往墟镇走去。

  徐子陵追在他身后,见到镇门入口的大牌扁上书有“北坡县”三个大字,憧憬道:“不知这里有没有起义军呢?”

  寇仲没好气道:“肚子咕咕乱叫时,皇帝老子都得先搁到一边。”

  此时两人步入镇内的大街,两旁屋舍林立,还有旅舍食店。行人见到他们衣衫褴褛,头发蓬松,均为之侧目,投以鄙夷的目光。

  他们受惯了这类眼光,并不以为异。

  走了十来丈,横里一阵饭香传来,两人不由自主,朝饭香来处走去。

  只见左方一道横巷里,炊烟袅袅升起,不知那个人家正在生火造饭。

  刚要进去碰碰机会,一声大喝自后方传来,按着有人叫道:“站着!”

  两人骇然转身,只见两个公差模样的大汉,凶神恶煞般往他们走来,神色不善。

  寇仲见非是宇文化及和他的手下,松了一口气,主动趋前,一揖到地道:“终于见到官差叔叔,这就好了。”

  那两名公差呆了一呆,其中年纪较大的奇道:“见到我们有什么好?”

  寇仲两眼一红,悲切道:“我们兄弟乃来自大兴人士,我叫宇文仲,他叫宇文陵,本是乘船往扬州,岂知途中被乱民袭击,舟覆人亡,千多个随从全葬身江底,只我兄弟逃出生天,但却迷失了路途,今趟我们本是要到扬州探望世叔扬州总管尉迟叔叔,唉!”

  两名公差听得脸脸相觑,另一人怀疑道:“你们究竟在何处出事,怎会到了这里来的?”

  徐子陵知机应道:“我们是在大运河出事,为了躲避贼子,慌不择路下,走了多天才到了这里。两位大叔高姓大名,若能把我们送到扬州,尉迟叔叔必然对你们重重有赏。”

  年纪大的公差道:“我叫周平,他叫陈望。”

  寇仲见他两人目光尽在自己两个那身只像乞儿,而绝不像贵家公子的衣服张望,连忙补救道:“我们在扳山越林时,把衣服都勾破了,幸好寻上一条小村庄,以身上佩玉换了两套衣服,却给人胡乱指路,结果到了这里来,请问两位大叔这里离扬州有多远呢?”

  陈望和周平交换了个眼色,双目同时亮了起来。

  周平干咳一声,态度恭敬多了,低声下气问道:“请问两位公子令尊是何人呢?”

  寇仲脸不改容道:“家父宇文化骨,家叔宇文化及,唉!家父一向不好武事,累得我两兄弟只懂孔孟之道,每日念着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否则只要学上家叔一成武功,今天就不致于这么窝囊了。”

  周平陈望乃两名草包,听他出口成文,虽不大明白,更被宇文化及之名镇慑,疑心尽去,慌忙拜倒地上,高呼失敬。

  寇仲大乐,笑道:“两位大叔不要多礼,不知附近有那间馆子的菜肴比较象样一点呢?”

  周平恭敬道:“两位公子请随小人们去吧!本镇的高朋轩虽是地道的小菜,却非常有名。”

  转向陈望道:“还不立即去通知沉县官,告诉他宇文大人的两位侄子来了。

  两人吓了一跳,不过肚子正在咕咕狂叫,那还顾得这么多了。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09-07
第五章 晴天霹雳
  寇仲一觉醒来,天仍未亮。

  想起昨天舌粲莲花,骗吃骗住,连县老爷都把他们视作贵宾,只觉得意之极。

  睁开眼来,才发觉睡在旁边的徐子陵早醒了过来,半坐半卧地双手放在脑枕处,两眼直勾勾望着帐顶,正想到入神。

  寇仲正愁没有人分享他光荣,大喜坐起来道:“小陵你看吧!在扬州城我们是乞儿流氓,但一离开扬州城,我们便成大少爷,这一世人我两兄弟还是首次睡在这般舒服的床上,搂着香喷喷的棉被做梦。脱衣穿衣都有小美人儿侍候,啊!给那小娟姐的小手摸到身上,我已感到自己似当上丞相般了。”

  徐子陵无动于衷道:“若你想不到脱身的方法,给人送了回扬州城,那就真的棒极了。”

  寇仲低笑道:“你放十二万个心好了,待会喂饱了肚子后,我们回来拣几件精品,再随便找个借口,例如想四处看看风景诸如此类,到了镇外,要遛走还不容易吗?”

  徐子陵志他诡计多端,故此并非真的担心,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寇仲奇道:“你昨晚不是没有睡好吧?为何这么早醒来了。”

  徐子陵没好气道:“我们昨晚晚膳后就上床,什么都睡够了吧!”

  寇仲步步进迫道:“哪你在想什么呢?嘿!不是在想那恶婆娘吧?”

  徐子陵显是给他说破心事,没有作声。

  寇仲挨到他旁,贴着他肩头道:“一世人两兄弟,小陵你不是爱上了他吧?”

  徐子陵晒道:“真是去你的娘,她的年纪至少可作我半个亲娘,而且正如她所说,我们连和她论交的资格都没有。只是心中奇怪,你这混帐家伙一向最爱看标致的妞儿,这婆娘比我们以前见过的任何妞儿都要美,为何你总是要迫她走呢?她表面凶巴巴的,但对我们着实不错,否则也不会把我们送到镇门来。”

  寇仲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为了我们的前途作想,正因这恶婆娘美得厉害,我们和她又曾有过肌肤之亲,所以才要特别提防。大丈夫以功业为重,尤其我们功业未成,更忌迷恋美色,以致壮志消沉……嘿!你在肖甚么……,哈……”

  两人笑作一团时,天已微明,外面隐隐传来婢仆活动打扫的声音。

  寇仲搓着仍是酸痛不堪的双腿,道:“待会让我骗那沉县丞说要骑马逛逛,那么溜走时既可快点,又有骂腿代替我们的丞相和大将军的贵腿了。”

  徐子陵苦笑道:“你懂骑马吗?”

  寇仲傲然道:“有什么难的,只要爬上马鞍去,矫正了马头的方向,在马屁股上敲他娘的两记,不就成了吗?”

  徐子陵正要说他,“砰砰砰”敲门声起。

  寇仲以为又是那模样儿不俗的小娟姐姐,赶咳了一声道:“进来!”

  大门敞开,又矮又胖的沉县丞旋风般冲了进来,来到两人床前,手忙脚乱的施礼道:“两位大少爷醒来就真好了,昨夜下管得到消息,贵叔宇文大人正发散人手,四处找寻两位大少爷下落,我已连夜遣人去舆令叔接触人于文大人随时会来。两位大少爷见到令叔时,千寓勿忘了要翕为下官说两句好话。”

  寇徐两人像由仙界丢进了十八层地狱之下,登时手足冰冷,魄定魂呆。

  沉县丞还以为他们欢喜得呆了,打躬作揖道:“我吩咐了下人侍候两位公子沐浴更衣,下官将在太厅恭候两位公子共进早鳝,下官先告退了。”

  他才退出去,接善便来了包括小娟在内的四位小婢,悉心侍侯他们,比起昨天,更隆重周到多了。

  要命是和陈望都来了,殷勤陪侍一旁,教他们一筹奠展,无计脱身。

  到舆沉县丞共进膳时,那阵仗更加不得了,十多名衙差排列两旁侍侯,吃得两人心惊胆颤上苦不堪言。

  给徐子陵在抬下重重踢了一脚后,寇仲哈哈笑道:“不知县城附近有甚么名胜古迹,横竖我叔父尚未来,就借此机会略作观赏游玩,也不枉曾到此一游。”

  沈县丞的五官全挤到一起,露出个难看之极的笑容,赔笑道:“近年来盗贼四起,两位大少爷还是不宜到镇外去,否则若出了事,本县怎担当得起。”

  寇仲心中恨不得把他捏死,表面当然装作欣然从命道:“县大人真想得周到,嘿!县大人的好处,我们两兄弟自会如实报上叔父,让他论功行赏,不过我们两兄弟最怕闲在屋内,这样吧,县内有没有什么青栖妓寨一类的寻乐之处,唉,离开大都后,便一直没有……嘿!县大人也该知道没有什么了,本以为到了扬州,就可快活一番,现在睡得精满神足,怎也要去……哈……这等小事,自然难不倒县大人了。”

  后面的周干道:“但楼内的姑娘怕仍未起床哩,”

  沉县丞喝道:“未起床便教她们起床吧!”

  面对寇徐两人时,立即换回笑睑,频道:这只是小事一件,下官会安排一切的了。”

  再向周平喝道,“还不去好好安排。”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暗忖若不能借青楼鼠遁,他们伟大的前途和宝贵的小生命,都要宣告完蛋了。

  两人坐在马车内,由沉县丞亲自陪伴,朝县内最具规模的青楼开去。

  北坡县乃扬州附近首屈一指的大县城,热闹的情况并不比扬州城逊色多少,由于属隶江都郡,有直接外销渠道,故手工业特别兴旺。

  可惜两人心悬小命,纵管沉县丞口沫横飞地推介自己在县内的德政,沿途指点个不亦乐乎,两入却是无心装载,随口虚应。

  尤其看到十多名县差策马护持前后,那感觉和被押赴刑场的囚犯实在没有多大分别。

  其实寇仲已韭常有急智,想到只有和青楼的姑娘躲进房内,才有机会避开别人视线,但能否成功溜走,却仍是未知之数,那能不暗暗心焦。

  最大威胁是宇文化及随时会来,将他们打回原形,既失面子又要丢命,那种窝囊感觉真是提也不用提了。

  每次当沉县丞望往窗外时,两人就暗打手势,以惯用的方式商量逃生大计。

  马车声势浩荡的驶入院内去。

  两人随沉县丞走下马车时,几名睡眼惺忪,姿色普通之极的妓女,在一名鸨母率领下,向这两个冒牌公子施礼。

  两人对视苦笑时,蹄声骤响,由远而近。

  寇仲、徐子陵这对难兄难弟,心知要糟,正想拚力逃命时,劲风狂起,由上方压下。

  沈县丞和众衙役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已纷纷往四外?跌,混乱间似乎见到一道白影自天降下。

  到爬起身来时,寇仲两人巳不翼而飞,只有被劲风卷起的尘土,仍在半空飘荡着。

  白衣女抓着两人的宽腰带,窜房越脊,瞬息闲远离北坡县,在山野闲全速飞驰,似若不费吹灰之力。

  两人绝处逢生,差点忍不住喝采叫好,但却又怕触怒了白衣女,只好闷声不响。

  不片刻,二人来到江边,只见渡头处泊了数艘小艇二岸边有几个渔夫正在整理修补鱼纲。

  白衣女想也不想,强登其中一艇,把两人?到艇内,挥剑斩断系索,抓着船橹,运劲猛摇。水花四溅下,小艇箭般逆流而去,把大怒追来的渔夫远远?在后方。

  两个小子给她掷得挥身疼痛,哼哼唧唧坐起来,你眼望我眼,见白衣女脸罩寒霜,那敢说话,气氛骇人之极。

  小艇全速走了最少二、三十里水路后,白衣女冷哼一声,放缓船速。

  寇仲鼓起勇气,试探道,“大士你是否一直跟着我们,否则怎会来得这么凑巧?”

  白衣女看也不看他们,微怒道:“谁有兴趣跟着你这两个只懂偷扼拐骗的小鬼,只是见宇文化及派人搜索附近的乡镇,才再来找你们。”

  徐子陵恭散道:“多谢大士救命之恩,有机会我们两兄弟定会报答大士的。”

  白衣女不屑道:“我并非要做什么好心,只是凡能令宇文化及不开心的事,我都要去做,所以不用感激我。到了丹阳后,太家便各走各路,以后再不准你们提起我,否则我就宰了你们这两只小狗。”

  寇仲哈哈笑道:“各走各路便各走各路,将来我们若学成盖世武功,看你还敢小狗前小狗后的叫我们。”

  白衣女先是双目厉芒一闪,旋又敛去,没好气道:“就算你们现在拜在突厥族的“武尊”毕玄门下,亦休想可练出其么本领来。所以最好是死了这条心,找门可以赚钱的手艺学好它,娶妻生子,快快乐乐过了这一生才最是正经。”

  两人听得大受伤害,呆瞪了她好一会后,徐子陵忍不住道:“难道是我们资赁太差吗?”

  白衣女叹了一口气,俯头看善两人,出奇地温和的道,“你们当知道自己连要我骗你的资格也没有。你们的资质比我曾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好,前晚那么折腾仍没有生病,实在难得,只是欠了运道。”

  两人得她赞赏,稍为回复了点自尊和信心,齐声道:“什么运道?”

  白衣女一边摇橹,一边道,“那是练功的运道,凡想成为出类拔萃的高手者,必要由孩提时练起。据我师傅说,每个入想把任何东西学至得心应手,最重要的一段时间就是五岁至十五岁这十年之内,就像学语言,过了这段时间才学,怎也语音不正。武功亦然,假若你们现在才起步,无论如何勤奋,都是事倍功半。若只是做个跑腿的庸手,迟早给人宰了,那就不若不去学了。明白吗”

  两人呆了起来,只觉手足冰冷,天地似若失去了所有生机和意义。

  寇仲终是倔强心性,一拍背后宝书,嚷道:“我们或者是例外呢?而且我们还有秘籍在身,怎也会有点不同吧?”

  白衣女秀眸首次射出怜悯之色,摇头道,“说真话总是令人难受的,你们得到的那本书我查看过了,叫《长生诀》,确是道家的宝典,但却与武功没有半点关系,你们最好找个地方丢掉了它,否则说不定终会因它而大祸临身。唉,照我看那只是骗人的东酉,人怎么能长生不死呢?”

  两人脸上血色立时退得一分不剩,说不出话来。

  艇上一片难堪的沉默。

  丹阳城乃扬州城上游最大的城市,是内陆往扬州城再出海的必经之道,重要性仅次于扬州,欠的当然是贯通南北的大运河了。

  城内景色别致,河道纵横,以百计的石拱桥架设河道上,人家依水而居,高低错落的民居鳞次栉比,因水成街,因水成市,因水成路,水、路、桥、屋浑成一体,一派恬静、纯朴的水城风光,柔情似水。

  次日清晨,城门开时,白衣女便和寇徐两人混在赶集的乡农间混入城内。

  两个小子都是意兴索然地带着因失去了对将来的梦想而破碎了的心,行尸走肉般随着白衣女漫步城内。

  白衣女显然是首吹来到这里,浏目四顾,兴致盎然。

  他们入城后,沿着主街深进城内,两旁尽是前店后宅的店铺,店面开阔,有天窗采光,摆满各种货物和工艺制品,非常兴旺,光顾的人亦不少,可谓客似云来。

  白衣女到处,因着她的艳色,男男女女都对她行注目礼,但她却毫不在乎,似是见怪不怪,又像视若无睹。

  寇仲和徐子陵有半天一晚未吃东西,虽心情大坏,仍斗不过肚子的空虚感觉,以白衣女对食馆酒楼视如不见,直行直过,前者忍不住靠往她轻咳一声道:“我们是否应先照颇一下五脏庙呢?”

  白衣女停在一座粉墙黛瓦的大宅处,冷冷道,“你有钱吗?”

  另一边的徐子陵赔笑道“我们当然没钱,不过大士若你有钱,不也是一样吗?”

  白衣女冷笑道“我有钱就等若你有钱吗?也不照照镜子。而且我的钱早因你两个家伙撞翻船时随包袱掉进江底了,你们昨天还有人招呼两餐,丰衣足食,我却半个馒头都未吃过,现在竟还怨我不带你们去大吃大喝?”

  寇仲愤然道:“你不是只懂怒人吗?若韭我们撞沉了船,早给宇文化骨追上来,我们顶多是给他把骨化了,而大士你花容月貌,保证会被宇文怪拿去做小老婆。”

  白衣女倏地站定。

  两人还以为她要发难,分向两旁逃开去。白衣女徽感愕然,看到两人犹有余悸的表情,终忍不住破天荒首次露出真正的笑意,看得两人生出惊艳的感觉时,才收起笑容道:“两个小鬼在这里稍候片刻,待我去变些银雨出来,就请你们去大吃一顿,以后恩清义绝,各不相干。”

  说到最后那两句寇仲的名言,又“噗哧”一笑,这才往左旁一间店铺走去。

  寇仲见到原来是间押铺,慌忙拦着她肃容道,“当东西吗?没有人比我更在行了。”

  白衣女没好气道:“我怎知你会否中饱私囊呢,”

  寇仲正有此意,给她说破,叹了一口气,颓然退到徐子陵身旁。

  目送她步入押店后,徐子陵噗道:“我们要做天下第一高手的梦完了,看来只好专心读书,那你做右丞相时,我便当左丞相好了。”

  寇仲苦笑道:“乱世中最没出息的就是坏鬼书生,不过我仍不信她那娘的《长生诀》完全与功夫无关,长生的道士虽一个都没有,但武功高的道士却随街可见,由此推之,练不成长生时,就可练成绝世武功了。”

  徐子陵兴奋起来,旋又叹道,“可是那婆娘不是说我们错失了练功的宝贵童年吗?”

  寇仲道:“她可能见我们根骨比她好,怕我们将来赶过了她的头,才故意说些泄气话来教我们心灰意泠,唉,”

  显然他自己也觉得这想法是自欺欺人,再说不下去。

  白衣女这时神采飞扬地走了出来,两人忙追在两旁。

  白衣女低声道:“你这两个小鬼听着,若再给我听到你们在我背后婆娘长婆娘短的乱叫,我便生刽了你这两只小狗。”

  两人大感尴尬,唯唯诺诺地应着。

  三人登上一间酒楼的二楼,坐了临窗的一张桌子,点了菜肴。

  十多张台子,一半坐满了人,其中一桌有一位衣饰华贵,一看便知是有身分地位的年青贵介公子,频频朝白衣女望来,显是被她的美色震慑。

  徐子陵干咳一声道,“敢间大士高姓大名,我们也好有个称呼。”白衣女手托巧俏的下颔,奇道,“你两个小鬼不过是扬州城里的小光棍小流氓,为何说起话来总是老气横秋,装得文诌诌的一副穷酸样儿。”

  寇仲傲然道:“二这叫人穷志不短,终有日我们会出人头地,看你还敢当我们是小混混吗?”

  白衣女出奇地好脾气,想了想道,“我走了后,你们打算怎样?骗饮骗食,始终不是办法。”

  寇徐两人首次感到白衣女对他们的关怀,不过这时菜肴捧了上来,两人那还有暇多想,伏桌大吃,狼吞虎咽,食相难看之极。

  白衣女吃了两个馒头,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别头瞧往窗外,默然不语

  两人到吃不下时,桌上菜肴早被扫得一点不剩,两人搓搓肚子,自然而然地望向白衣女。

  白衣女叹了一口气,取出十多两纹银,放在桌上两人眼前,柔声道:“念在患难一场,这些钱就当送给你们好了。现在天下虽是烽烟四起,但南方仍比较太平二这处终是险地,不宜久留,你们好自为之了。”

  不理两人正双目放光,狠狠盯着桌上的银两,招手叫伙计过来结账。那伙计恭敬地道:“姑娘的账,早给刚才坐那张台的公子结妥,他们还刚刚走了呢。”

  “啪!”

  白衣女掏出一贯五铢钱,掷在台上,泠然道,“我不须别人给我结账,快拿去!”

  接着长身而起,径自下楼去了。

  两人见她头也不回的决绝去了,既自卑又失落,交换了个眼神后,寇仲把银两拿起放入怀里,颓然道:“我们也走吧!”

  徐子陵亦恨不得可早些离开这伤心地,随寇仲急步下楼,来到街上,只见阳光漫天,人来人往,但两人心中却没有半丝温暖。

  以前在扬州城,生活虽然艰苦,又不时遭人打骂,但对未来总是充满希望。

  现在虽然自由自在,袋里亦有一笔小财,但却像虚虚荡荡,似是天地虽大,但却全无着落处。

  他们想再找到白衣女的背影,多看一眼也是好的,但伊人芳综已渺,徒增失落的伤感。

  两人肩头亘碰一下,怅然若失的朝出城的方向走去。

  忽感有异,香风吹来,白衣女由后面插入两人中闲,和他们并肩而行。

  两人心中暗喜,却不敢表示出来,更不敢出言相询。

  城门在望时,白衣女泠冷道:“你两人莫要想岔了,我只是怕宇文化及赶来,取了你们的《长生诀》去向那暴君邀功,才回来把你们再送远一程,这是为了对付宇文化骨,而不是对你两个小鬼有什么特别好感。”

  徐子陵似是特别受不住白衣女的说话,停下步来,愤然道:“既是如此,就不用劳烦大士了。我们有手有脚,自己懂得走路。你的钱我们也不要了。寇仲,把钱还她!”

  寇仲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探手入怀。

  白衣女一噗哧”一笑,探手抓着两人膀子,硬把两人拉得随她疾行,瞬眼穿过城门,到了江边,才放开两人道,“为何要发这么大的脾气,我这人一向不懂得讨人欢心,生性孤独,算是我开罪了你们吧,”

  徐子陵见她破题儿第一趟肯低声下气,他生性豁达,反感不好意恩。嫩脸微红道:“我也不是没给人小看过,只是若给大士小觊我,却觉得分外愤怨不平而已。”

  寇仲凑到白衣女耳旁低声道:“这小子爱上了你哩,”白衣女一肘打在寇仲胁下,痛得他跪倒地上,戟指嗔道:“你若再敢对本姑娘说这种话,我就,我就掌你的嘴巴,”

  她原本想说宰了寇仲,但自问一定办不到,只好及时改口,说些轻得多的惩罚

  徐子陵一头雾水道:“他说了些什么哩?”

  白衣女怒瞪他一眼,没有说话。

  一时间上三个人都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

  白衣女目光掠过城外码头旁泊着的大小船只,自言自语道:“为何这么多船由西驶回来,却不见有船往西开去?”

  两人定神一看,均觉有异。

  码头上聚满等船的人,正议论纷纷。

  一把柔和好听的声音在三人身旁响起道:“敢问这位姑娘和两位小兄弟,是否在等船呢?”

  寇仲这时按着痛处,站了起来,与徐子陵往来人望去,正是刚才在酒楼上不断对白衣女行注目礼,后来又给他们结了账的公子。

  此君确是长得潇洒英俊、风度翩翩,比徐子陵要高了半个头,却丝亳没有文弱之态,脊直肩张,虽是文士打扮,却予人深谙武功的感觉。

  白衣女头也不回道:“我们的事,不用你理!”

  那公子丝毫不以为忤,一揖到地道:“唐突佳人,我宋师道先此谢罪。在下本不敢冒昧打扰,只是见姑娘似是对江船纷纷折返之事,似有不解,故斗胆来相询,绝无其它意思。”

  白衣女旋风般转过身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会后,泠冷道,“说吧!”

  宋师道受宠若惊,大喜道:“原因是东海李子通的义军,刚渡过淮水,与杜伏威结成联盟,大破隋师,并派出一军,南来直迫历阳。若历阳被攻,长江水路交通势被截断,所以现在人人都采观望态度,看清楚情况始敢往西去。”

  两人见白衣女留心倾听,而这宋师道任何一方面看来都比他们强胜,都大感不是滋味,偏又毫无办法。

  白衣女沉吟不语时,宋师道又道,“姑娘若不嫌弃,可乘坐在下之船,保证纵使遇上贼兵,亦不会受到惊扰。”

  白衣女冷冷啾着宋师道,淡然道:“你这么大口气,看来是有点门道了。”

  宋师道正容道,“在下怎敢在姑娘面前班门弄斧,只是寒家尚算薄有声名,只要在船上挂上家旗,道上朋友总会卖点面子吧了。”

  听到这里,连寇徐两人亦不得不赞这家伙说话得体,不亢不卑,恰到好处。

  白衣女目光扫过两人,沉吟不语,显是有点意动。

  要这么随着两个小子走陆路,必是费时失事,但若由水路去,越过历阳,那就再不怕宇文化及会追来了。

  寇仲忍不住道:“我情愿走陆路。”

  白衣女尚未回答,宋师道讶道:“请问姑娘,这两位小兄弟究……”

  白衣女不耐烦地截断他道:“什么都不是,不要再问了。你的船在那里?”

  宋帅道大喜指点时,徐子陵一扯寇仲道“各走各路的时间到了乘她的船,我们走我们的路。”

  寇仲适时显出他的气概,哈哈一笑,搂着徐子陵的肩膀,赞道:“好子!”推着徐子陵望西而去。

  白衣女怒喝道:“给我站着,”

  寇仲回头挥手道:“再见!”

  白衣女猛一跺足,向宋师道说:“宋兄请先返船上,我们随后便来。:

  一个闪身,来到了两人背后,提小鸡般擒着两人。

  宋师道看得一头雾水,不过想起佳人既肯上船,便不愁没有献殷勤的机会,那还有闲计较其它事情,大喜追去。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9-07
第六章 九玄大法
  四艘艨艟启碇起航,逆流西上。

  这宋师道口气这么大,自然大不简单。

  原来现今江湖上,声名最著者莫过于四姓门阀,但若论吃得开,则要数四姓中的宋家门阀。

  宋族乃南方势力最大的士族,阀主“天刀”宋缺有天下第一用刀高手之称。

  当年杨坚一统天下,建立大隋,因顾忌宋族的势力,对他们采取安抚政策,封宋缺为“镇南公”,而宋缺亦知南朝大势已去,诈作俯首称臣,以保家族。

  四姓之中,其它三姓均杂有胡人血统,而这硕果仅存,保持声威的南方大族,则一直坚持传统,严禁族人与汉族以外的人通婚,故在江湖上被视为汉族正统。

  文帝杨坚在位时,以宋缺的雄材大略,仍不敢轻举妄动,还韬光养晦,潜心修隐,免招大祸。

  到杨广即位,内乱外忧,朝政败坏,叛乱四起,宋阀才再次活跃起来。

  宋缺之弟“地剑”宋智,乃天下有数的用剑高手,亦以智计名著江湖,知道隋朝气势仍盛,若过早举兵,必成首先被攻击的目标,故劝乃兄暂缓反隋,转而从事各式暴利买卖。

  其中最赚钱的一项,就是从沿海郡县,把私盐经长江运入内陆,谋取厚利。

  宋师道这四条船,正是贩运海盐的私枭船。

  此时朝政败坏,宋家凭其在南方的人面势力,轻易打通所有关节,公然贩运海盐。

  若有官吏敢查缉,便以种种威吓手段应付,至乎秘密刺杀,以遂目的。

  即使各地义军,见到宋家的旗帜,亦不敢冒犯免致树此强敌。所以这几年宋家势力暗里不住增长,甚至以财力支持一些有关系的义军,以削弱大隋的力量。

  宋缺有四子两女,宋师道乃幼子,专责私盐营运,甚得乃父爱宠。两女一名玉华、一名玉致,均有闭月羞花的容貌,分别排第四和第六。

  宋玉华巳于三年前下嫁以成都为基地的西川大豪解晖之子解文龙。

  解晖外号“武林判官”,是与宋缺宋智齐名的顶级高手,自建“独尊堡”,为四姓门阀外异军突起的新兴势力之一。

  宋解两家的婚姻充满了政治交易的味道,代表两大势力的结盟,使杨广更不敢对他们轻举妄动。

  今趟这四船私盐,正要运赴四州,由独尊堡分发往当地的盐商。

  此时在其中一条巨舶第二层船舱一间宽敞的房间内,寇仲穿著沉县丞赠送的靴子摊卧在床上,捧着(长生诀),埋头埋脑研究其中一幅人像图形。

  徐子陵则有椅不坐,坐在地板处,双手环抱曲起的双腿,背挨舱壁:心中一片茫然。

  为何自己见白衣女和宋师道说话,竟会生出妒忌之心呢?

  自己对男女之事,虽有点好奇,但从来没有什么奢望和妄想。

  白衣女和自己在各方面均非常悬殊,年纪至少比自己大上七、八年,难道真如寇仲所说,自己竟暗恋上她。

  但细想又觉不像。

  当自己见到春风院的姑娘时,会生出搂搂她们的冲动,但对白衣女却从没有这种想法,甚至和她有较亲密的接触时,心中仍充满敬意,只有亲切温暖,绝无男女欢好之望。

  忍不住道,“仲少爷!我是否真的爱上了那…那女人呢?”

  寇仲不耐烦道,“不要吵,我在研究天下最厉害的不是武功的武功呢!”

  舱房又静默下来。

  过了半晌,寇仲放下(长生诀),捧着头离床来到徐子陵旁,学他般坐下,搭着他肩头道:“对不起,我的心情很坏,那本鬼书恐怕鬼谷子复生都看不懂,嘿!你刚才在说什么?”

  见徐子陵鼓着气不作声,忙道,“是了,我记起了,哈,大丈夫何患无妻,那婆…噢,那女人都是轮不到我两兄弟的了。那什么宋屁道绑着半边身手也可争赢我们,不若留点精神力气看看秘籍,吃饭拉矢睡觉,哈……”

  徐子陵苦恼道:“那我是否真的爱上了她呢?”

  寇仲动了一会脑筋,坦然道:“事实上我也像你般妒忌得要命,但我却不会认为自己爱上了她,嘿!对她便有点像对贞嫂,很为她要作臭老冯的小妾而不值,却又无可奈何。呀!我明白了。小陵你是把她当作了你的娘,谁希望自己的娘去改嫁呢?尤其是嫁给这么一个口气大过天而乳臭未干只配作我们奴仆的臭屁道。哈!臭屁道,这个名字改得比宇文化骨更要贴切吧。”

  徐子陵仍紧绷着脸,但不旋踵就捧腹狂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房门倏被推了开来。

  两人骇然望去,只见白衣女一脸寒霜走了进来,关门后狠狠盯着两人,好一会后,来到两人身前,敲了敲两人倚着的舱壁道:“别忘了找是住在隔壁,除非这是钢板造的,否则你们每一句臭话,都会传进我耳内去。”

  寇仲战战竞竞道,“我们又没有唤你作婆娘,为何却来寻我们晦气?”

  白衣女单膝跪了下来,狠狠道:“什么呀那个女人这个女人?你这两个死小鬼臭小鬼!”说到最后,嘴角逸出一闪即逝的笑意。

  两人那会看不出她其实并非真的发怒,徐子陵首先道:“但我们真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呀!”

  白衣女沉声道:“你们有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吗?”

  寇仲露出原来如此的恍然表情,介绍道:“小弟上寇下仲,他叫徐子陵,我们外号扬州双龙,敢问大士高姓大名,外号叫什么,究是何方神圣,有了夫家没有?”

  白衣女“噗哧”低骂了一声“死小鬼”,那种娇艳无伦的神态,看得两人眼珠都差点掉出来。

  白衣女旋又拉长俏脸,狠狠道,“嫁未嫁人关你们庇事,若再在背后谈论我,我就…我就…”

  寇仲关心道:“今次是什么刑罚呢,最好不要掌嘴刮睑,给人看到实在不是太好,小鬼也该有小鬼的脸子吧!”

  白衣女拿他没法,气道,“到时自会教你们后悔,待会吃饭时不准你们胡言乱语,知道吗?”

  寇仲笑嘻嘻道:“不若以后我们就唤大士你作娘,那以后我们用你的钱就不会不好意思了。”

  白衣女俏脸首吹微泛红霞,使她更是娇艳欲滴,尤其那对美眸神采盈溢,更可把任何男人的魂魄勾出来。

  寇仲向徐子陵打个眼色,两人便齐叫道:“娘!”

  白衣女终忍不住,笑得坐了下来,喘着气道:“若真有你这两个混账不肖子,保证我要患上头痛症。”

  寇仲见她没有断然拒绝,又笑得花校乱颤,前所未有的开心迷人,更打蛇随棍上道,“我的娘啊,孩儿看你的武功也算不错,被宇文化骨打伤后几个时辰就回复过来,不若就传我们两手武功,让我们凭着家传之学,光大你的门楣,不致丢了你的面子。”

  笑的感染力确是无与伦比,白衣女笑开了头,虽明知寇仲在逗她笑,仍忍不住笑得要以手掩嘴,喘着气笑骂道:“去你的大头鬼,徐小鬼就比你老实多了,真是狗口长不出象牙来。”

  寇仲像被冤枉了的失声道:“小陵老实?我的天!他比我更狡猾,只因爱上了他的娘,才变成了个呆子。”

  徐子陵怒道,“我怎样狡猾?所有鬼主意都是你出的,而我这笨人则负责出手,还要生安白造些罪名来加到我头上?”

  白衣女苦忍着笑,瞧了瞧窗外夕照的余晖、叹道:“我定是前生作了孽,才在今世给你这两个小子缠上了。好吧,虽然明知没有什么用处,我仍传你们一种练功的法门,若你们真能练出点门道来,再考虑传你们剑术,不过你们既不是我的孩子,更不是我的徒儿。”

  雨人精神大振,同声问道:“那你究竟算是我们的什么?”

  白衣女愕然丰晌,苦恼道:“别问我!”芳心却涌起温暖的感觉。

  连她也不大明白自己,为何会对这两个小子生出难以割舍的感情,甚至当他们唤自己作娘时,竟生出不忍斥责的情绪。

  她本身亦是在战乱中产生出来的孤儿,由高丽武学大宗师傅釆林收养,自幼把她培养作剌客,并学习汉人语言文化,今次南来,正是作为修行的一部分。

  寇仲嬉皮笑脸道:“还是作我们的娘最适合,打铁趁热,我的娘啊,快些把你的绝技尽傅孩儿们吧,”

  白衣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忽然低声道,“我叫傅君婥,欢喜就唤我作婥姐吧,真想不到此行会多了你两个小佻皮。”

  寇仲见她态度上大是不同,挤眉弄眼道“我还是喜欢唤你作娘,是吗?小陵!”

  傅君婥柔声道“嘴巴长在你脸上,你爱唤什么就唤什么好了。”

  徐子陵涌起想哭的感觉,两眼红了起来,垂头唤道:“娘啊!”

  傅君婥亦是心头激动,好一会才压下这罕有的情绪,冷冷道:“你唤你们的,但却休想我肯承认你们是我的儿子,更不要妄想我会带你们在我身边。好了,我现在教你们打坐练气的基本功,此乃传自家师的上乘法诀,若未得我许可,不准传人,否则纵使我怎样不忍心,亦会迫于师门规矩,宰了你两个小鬼。”

  两人不迭点头答应。

  傅君婥肃容道,“吾师傅采林,武功集中土、酉域和高丽之大成,自出枢机,故能与雄霸西域的“武尊”毕玄、中土的道家第一高手“散真人”宁道奇并称当世三大宗师。他尝言“一切神通变化,悉自具足”,那是说每个人都怀有一个深藏的宝库,潜力无穷,只是被各种执着蒙蔽了而巳。”

  “难怪娘说练功虽由童真时练起,皆因儿童最少执着,故易于破迷启悟。”

  傅君婥呆了一呆道:“我倒没有这么想过,唔!你这小子看来真有点悟力。”

  寇仲得意道:“小陵得孩儿不断点醒,当然不会差到那里去了。”

  傅君婥狠狠盯着他道,“你这家伙最爱卖弄聪明,不要得意,聪明的人往往最多杂念,而杂念正是练基本功的最大障碍,只有守心于一,才能破除我执。灵觉天机,无不一一而来,然后依功法通其经脉,调其气血,营其逆顺出入之会。所以其法虽千变万化,其宗仍在这“一”之道。”

  寇仲搔首道:“那岂非武功最高的人,就应该是最蠢的人吗?那娘的师傅是否又笨又蠢呢?”

  傅君婥为之气结,又是语塞,明知事实非是如此,却不知如何去驳斥他,换了以前,还可下手捧他一顿,现在对着这唤娘的儿子,却有点舍不得,正苦恼时,徐子陵仗义执言道,“当然不是这样,武功能成宗立派者,必由自创,始可超越其它守成的庸材。所以娘指的该是小聪明而非有大智大慧的人,所谓大巧若拙,娘的师傅该是这种大智若愚的人才对。”

  寇仲和傅君婥像初次认识徐子陵般把他由头看到落脚,同时动容。

  傅君婥点头道:“陵小鬼果然有点小道行。”

  寇仲欢喜道:“我这兄弟怎是小道行,我看他平时蠢蠢呆呆的,原来只是大智苦蠢,深藏不露,累得老子不断要表露本是大巧若拙的智能,却竟变成了卖弄小聪明。”

  傅君婥忍不住曲指在寇仲的大头敲了一记,嗔道:“若你再插科打诨,我便再不传你功法了。”

  寇仲摸着大头抗议道:“我的娘下次可否改打屁股,否则若敲坏了我的头,还怎样练娘的上乘功法呢?”

  傅君婥没好气和他瞎缠,径自道:“我教你们的叫“九玄大法”,始于一,终于九,除家师外,从没有人练至第九重大法,娘也…噢!我也只是练到第六重。”

  傅君婥冲口而出自称为娘,窘得俏脸都缸了,更是娇媚不可方物,见两小子均暗自偷笑,太嗔道:“不准笑,都是你们累人,你们究竟学还是不学?”

  两人忙点头应学。

  傅君婥好一会才回复常态,道,“下者守形,上者守神,神乎神,机兆乎动。机之动,不离其空,此空非常空,乃不空之空。清静而微,其来不可逢,其往不可追。迎之随之,以无意之意和之,玄道初成这是第一重境界。”

  顿了顿续道:“勿小觎了这重境界,很多人终其一生,仍没有气机交感,得其形而失其神,至乎中途而废,一事无成。”

  见两人都在摇头晃脑,似乎大有所得,讶道:“你们明白我说什么吗?”

  寇仲奇道:这么简单的话,有什么难明呢!”

  傅君婥暗忖师傅巳盛赞自己乃练武奇材,但到今天练至第六重境界,才能真正把握法诀。这两个小子怎能一听就明,指着寇仲道:“你给我说来听听。”

  窗外光线转暗,室内融和在淡淡的暗光里,另有一番时光消逝的荒凉调儿。

  寇仲愕然道:“这番话已说得非常好,很难找别的言词代替,勉强来说,该是由有形之法,入无形之法,妄去神动,当机缘至时,便会接触到娘所指的体内那自悉具足的无形宝库,神机发动,再以无心之意御之驾之,便可练出了他娘的…噢,不,只是练出了真气来。天,我可否立即去练。”

  傅君婥听得目瞪口呆,这番解说,比之师傅傅采林更要清楚明白,这人天资之高,巳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一时竟说不下去。

  徐子陵道,“仲少若这么急切练功,说不定反为有害,斯谓无意之意,应指有意无意间那种心境,故空而不空,清静而微,来不可逢,往不可追。”

  傅君婥更是听得头皮发麻,这两人就像未经琢磨的美玉,自己稍加启发,即显出万丈光芒来。

  寇仲尴尬道:“我只是说说吧了!不过请娘快点传授有形之法,那么时机一至,我就会无论于吃饭拉矢之时,都可忽然练起功来了。”

  傅君婥气道,“不准再说污言秽语,我现在先教你们盘膝运气的法门,只说一吹,以后再不重复了。”

  两人精神大振时,敲门声起,却是来自傅君婥的邻房。

  傅君婥叹道:“晚膳后再继续吧!”

  见到两人失望神色,差点要把宋师道的邀约推掉了。

  忽然间,她真有多了两个俏皮儿子的温馨感觉。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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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和氏之璧
  宋师道在舱厅设下酒席,简单而隆重,出席的尚有一对男女。

  男的年约四十,却满头白发,长着一把银白色的美须,但半点没有衰老之象,生得雍容英伟,一派大家气度,且神态非常谦虚客气。

  女的约二十五六间,颇为妖媚,与男的态度亲昵,且神情体态,甚为撩人,给人有点不太正派的感觉,也使寇徐两人想起春风院的姑娘,不过她的姿色却远胜该院的任何红阿姑了。

  经宋师道介绍,原来男的是宋阀的著名高手“银须”宋鲁,以一套自创的“银龙拐法”名传江南,是宋师道的族叔,乃宋阀核心人物之一。

  女的叫柳菁,是宋鲁新纳的小妾,至于来历却没说出来。

  宋师道要介绍三人时,方醒觉根本不知三人姓甚名谁,正尴尬时,傅君婥淡淡说出三人名字,没作隐瞒。

  宋鲁笑道,“传姑娘精华内敛,显具上乘武功,配剑式样充满异国情调,不知是何方高人,竟调教出像姑娘这般高明的人物来呢?”

  寇徐两人暗暗咋舌,所谓成名无侥幸,他们虽未听过宋鲁之名,但也知他是响当当的人物,故此眼力才会如此高明,说话如此得体,不由对他生出仰慕之心。

  他们的眼光比任何拍马屁更有成效,宋鲁立时对他们大生好感。

  傅君婥平静答道:“宋先生请见谅,君婥奉有严命,不可泄漏出身分来历。”

  柳菁那对剪水秋瞳横了两个小子一眼,微笑道:“两位小兄弟均长得轩昂英伟,为何却没有随傅姑娘修习武技,不知是姑娘的什么人呢?”

  寇仲挺胸干咳道,“我们两兄弟正准备随我们的娘修习上乘武技,多谢宋夫人赞许了。”

  宋师道见他说“我们的娘”时,目光落到傅君卓无限美好的娇躯上,色变道,“你们的娘?”

  傅君婥俏睑微红,狠狠瞪了寇仲一眼后,尴尬道:“不要听这两个小鬼胡诌,硬要认我作娘。”

  徐子陵故意摸摸肚子嚷道,“娘!孩儿饿了。”

  柳菁忍俊不住,花枝乱颤的笑了起来。

  宋师道和宋鲁两叔侄却是一头雾水,怎也弄不清楚这绝色美女和两个小鬼的关系。

  傅君卓见两小鬼色迷迷的看着柳菁,竟生出一股妒忌的奇异情绪,冷哼道,“再敢胡言乱语,看我……看我……”

  宋师道尽释疑团道:“傅姑娘和两位小兄弟请入席,我们边吃边谈好了。”

  寇仲和徐子陵终是少年心性,见宋师道这么尊重他们,妒意大减,又见桌上尽是山珍海错,忙抢着入席坐下,丝毫不理江潮礼数。

  宋师道等巳有点摸清两人底蕴,当然不会放在心上,殷勤请傅君卓入座,宋师道和宋鲁陪坐左右,柳菁则坐在宋鲁之旁,接着是寇仲和徐子陵。

  两名恭侯一旁的大汉立时趋前为各人斟酒。

  傅君婥道:“我一向酒不沾唇,他们两个也不宜喝酒,三位自便好了。”

  寇仲和徐子陵正想尝尝美酒的滋味,闻言失望之色,全在脸上清清楚楚表露无遗。

  傅君婥暗感快意,终整治了这两个见色起心的小鬼了。

  宋鲁笑道:“那大家都不喝酒好了,小菁有问题吗?”

  柳菁娇笑道,“妾身怎会有问题,有问题的怕是两位小兄弟吧?”

  寇仲挺胸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可喝可不喝,怎会有问题?”

  宋家三人都是跑惯码头,见尽大小场面的人,明知他硬撑,亦不说破,转往别的话题上。

  宋鲁显是精于饮食的人,随口介绍桌上美食,又说起烹饪之术,听得寇仲和徐子陵这两个餐饱餐饿的人目瞪口呆。手底却不闲着,对菜肴展开扫荡战。

  傅君婥却毫无兴趣,只吃了两条青菜,便停下箸来,玉容静若止水,美得真像天上降世的观音大士。

  宋师道对她愈看愈爱,但因宋鲁指出她可能来自中土之外,却像横梗心内的一根刺,因为他宋姓严禁与异族通婚,若这绝色美女确是异族之人,除非他叛出家门,否则只能有缘无份了。

  柳菁对寇徐两个人令人不敢恭维的吃相却大感有趣,含笑看着两人风卷残云般把菜肴扫过清光,还不时帮他们挟菜,侍候周到。

  下人收去碗碟后,宋鲁亲自烹茶款待各人。

  宋鲁见傅君婥对饮食毫无兴趣,话题一转道:“傅姑娘对我中土之事,是否都甚熟悉呢?”

  宋师道立时露出紧张神色,知道宋鲁看出自己对傅君婥生出爱慕之心,故出言试探,以证实她异族的身分,教自己死了这条心。

  傅君婥淡淡道:“宋先生怎能只凭我的佩剑形状,就断定君婥是来自域外呢?”

  宋师道俊目立时亮了起来。

  宋鲁歉然道;“请恕宋某莽撞,不知姑娘有否听过关于和氏璧的事呢?”

  他终是老狐狸,转了个角度,考较起傅君婥来。

  寇仲像学生听教般举手道:“我听过,秦昭襄王以十五座城池去换趟惠文王的镇国之宝和氏璧,赵王派了蔺相如护送和氏璧去见秦王,老蔺抱着人璧俱亡的笨方法,幸好秦王比他更笨,竟让他把和氏壁送返趟国,这就叫什么他娘的“完璧归赵”了。

  众人为之莞尔,柳菁笑得最厉害,指着寇仲道:“那和氏璧后来又怎样了?”

  傅君婥心中感激,知寇仲怕自己答不上来,泄露出身分,所以抢着答了,同时暗惊这“儿子”的急智。

  寇仲只因曾听过白老夫子说过“完璧归赵”的故事,才有话可说,至于“归赵”之后又怎么样,那会知道,尴尬道,“这怕只有老天爷才晓得吧”

  柳菁更是笑得花枝乱颤,整个人伏到宋鲁身上去,媚态横生。

  宋鲁见这小子哄得爱妾如此开怀:心中欢喜,一时忘了去试探傅君婥,不厌其烦道,“这和氏璧后来到了秦始皇手上,奏始皇命李斯撰写“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鸟虫形篆字,经玉石匠镌刻璧上,于是和氏璧遂成了和氐玺。”

  寇仲和徐子陵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宋师道真怕宋鲁迫问傅君婥,接上道:“汉高祖刘邦推翻了大秦朝,秦王子婴就把和氏壁献与刘邦,刘邦称之为“传国玺”,自此和氏壁成了得国失国的象征。后来王莽意图篡位,派弟王舜往长乐宫向孝元太后索璧,给孝元太后怒摔地上,致摔缺了一角,王莽命人把缺角以贾金镶补上去,使和氏璧又多添“玉体金角”的雅名。”

  寇仲笑道,这个故事定是假的,若真的这么大力一摔,和氏壁那还不摔成碎粉。”

  宋鲁动容道:“寇小兄确是智清神明,但此事确是千真万确,困为此玉并非凡玉,当年楚人卞和在荆山砍柴,见一只美丽的凤凰栖于一块青石上,想起“凤凰不落无宝地”,断定这青石必是宝物,于是献给楚厉王,岂知楚廷的玉石匠均指卞和献的乃是凡石,楚王一怒下斩去他的左足,赶走了他。卞和心中不忿,待武王继位,再去献宝,今趟则再拾斩下右足。到武王的儿子文王登位,闻知此事,才把青石抬回宫里,命工匠精心琢磨,剖开石头,从中得了一块光润无瑕、晶莹光洁的不世奇宝,为了纪念卞和,故称为之和氏壁。”

  宋师道道:“若是一般玉石,楚廷的玉石匠不可能不晓得,致误以为是普通石头,且荆山地区从未发现过玉石,可知和氏璧实乃不同于一般玉石的另一种瑰宝,亦正因这种奇宝当时是第一次被发现,所以任何人都不认识。观之摔于地而只破一角,便可知和氏璧的异乎寻常了。”

  今趟连傅君婥亦生出兴趣,问道,“那究竟和氐璧是什么东西呢?”

  宋师道首次听到佳人垂询,心中暗喜,欣然道:“据我宋家自古相传,此玉实自是来自仙界的奇石,含蕴着惊天动地的秘密,至于究竟是什么秘密,就无人知晓了。”

  徐子陵好奇问道,“王莽死后,那和氏璧又落在何人手上呢?”

  柳菁笑道:“传到汉末的汉少帝,和氐壁又失去了,到三国时,长河太守孙坚在洛阳城巡逻,忽见一口水井光芒四射,命人打捞,起出一宫嫔尸身,颈系红匣,打开一看,正是和氏璧,到孙坚战死,和氏璧辗转落在曹操手上,被传了下来,到隋灭南陈,杨坚遍搜陈宫,却找不到陈主所藏的和氏璧,使杨坚引为平生憾事。”

  傅君婥忍不住间道:“诸位为何忽然提起和氏璧一事呢?”

  宋师道色变道:“看来姑娘虽身在江湖,却不大知道江湖正发生的大事。”

  宋鲁拈须笑道,“和氏玉璧,杨公宝库,二者得一,可安天下。现在烽烟处处,有能者均想得天下做皇帝。故这两样东西,成为了天下人竞相争逐之事。最近江湖有言,和氏璧在洛阳出现,故自问有点本领的人,都赶往洛阳去碰碰运气,今趟我们把货物送往四川后,会到洛阳走上一趟,看看宋家气数如何?”

  这宋鲁风度极佳,不愧出身士族,无论口气如何大,但总令人听得舒服。

  寇仲双目放光道:“若得了和氏璧,就可以得天下,哈,我和小陵也要去碰碰彩了。”

  傅君婥双目寒芒一闪,狠盯着寇仲道:“凭你这小鬼头配吗?我绝不容你们到洛阳去,若再生妄念,以后我都不……:不理你了。”

  她本想说不传他法诀,临时改口,威吓力自然大减。

  宋鲁等仍弄不清楚三人关系,但却感到傅君婥虽是疾言厉色,其实却非常关切这两个颇讨人欢喜的小子。

  宋师道温和地道:“傅姑娘说得对,这种热闹还是不趁为妙,尤其和氏璧牵涉到武林一个最神秘的门派,这门派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派人入世修行,益发秘不可测。”

  傅君婥奇道:“这是什么门派?”

  宋鲁道:“傅姑娘问对人了,若是其它人,可能连这门派的名字都未首听过。”寇徐两人好奇心大起,留神倾听。

  宋师道道:“这家派叫慈航静斋,数百年来在玄门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但知道静斋所在的人都不肯透露有关这家派的任何事情。所以我们虽因和氏璧一事对静斋明查暗访,仍是所知不多,只知齐内全是修天道的女子,据说道门第一高手“散真人”宁道奇曾摸上静齐,找主持论武,岂知静斋主持任他观看镇斋宝笈(慈航剑典),宁奇道尚未看毕,便吐血受伤,知难而退,此事知者没有多少人,所以江湖上并未流传。”

  寇仲一拍徐子陵肩头,叹道:“这才是真正的秘籍呢!”

  众人中,当然只有传徐两人才明白他的意思。

  宋鲁叹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愈知得多,便愈自觉渺小,再不敢恃强横行了。”

  徐子陵心悦诚服道,“宋大爷才是真正的人物。”

  他在扬州惯了称人作大爷,自然而然就这么叫了。

  宋鲁笑道:“两位兄弟根骨佳绝,若早上几年碰上你们,宋某必不肯放过。”

  寇徐两人同时色变,一颗心直往下沉。

  娘己是这么说,宋鲁也是这样说,看来这一生都休想成为高手了。

  傅君婥也是陪他们心中难过,暗下决心,怎也要试试可否回天有术,造就他们:心中一热,道:“夜了,我想早点休息。”

  宋师道虽然千百个不愿意,仍只好如她所言,把夜宴结束了。

  寇仲本想追问为何和氏璧会和慈航静斋牵上关系,但一来怕传君婥不高兴,更想到要学九玄大法,遂闭口不问,与徐子陵随傅君婥回房去了。

  在傅君婥的房间里,三人围成三角,盘膝而坐,月色由舱窗透入,刚好洒在傅君婥身上,使她更似下凡的观音大士。

  传君婥神情肃穆,轻轻道,“你们知否我为何会去而复返,把你们由那肥县官手上救走,后来在丹阳分手,又忍不住回到你们身边呢?”

  寇仲见她认真的神情,不敢说笑,正经答道,“是否因娘爱惜我们呢?”

  傅君婥叹了一口气道:“可以这么说,在宇文化及的亲随里,有一个是我们高丽王派去的人,所以把你们送到北坡县后,我便以秘密手法和他联络,查探宇文化及的伤势。”

  徐子陵喜道,“原来宇文化及也受了伤吗?”

  傅君悼傲然道:“当然啦,我的九玄神功岂是等闲,不付出一点代价,怎能伤找,不过他也算难得,只坐了两个时辰,就功力尽复,只从这点,可推知他比我尚高出一线。同时亦知他为了(长生诀),不惜一切也要擒捕你们,所以才回头来救走你两个小鬼,我怎能让那万恶的暴君能延年益寿呢。”

  寇仲艰难地道:“娘大可把我们的(长生诀)拿走,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不是干手净脚,远胜有了我们这两个累赘!”

  傅君婥截断他道:“我偏不欢喜做这种无义的事就是了。”

  徐子陵心头一阵激动,问道:“那娘为何又要在丹阳和我们分手呢?”

  傅君婥噗了一口气,幽幽道:“最后还不是分不了吗,我也不知为何要对你两个气人的小鬼头那么好。本想把你们送到丹阳,让你们有足够盘川自行上路,自生自减就算了。但想深一层,宇文化及既可动用天下官府的力量,你们终逃不过他的魔爪,才忍不住又回头找你们。你以为我看上那宋师道吗?当然不是哩!我早打定主意以死殉国,怎还有意于男女私情,只是想借他们的船使你两个远离险境。当船再泊码头时,我们立即离船登岸,逃往起义军的势力范围去,那宇文化及就再拿你们没法了。”

  寇仲断然道:“我们索性先将(长生诀)毁掉,那纵使宇文化骨追上来,也得不到宝书了。”

  傅君婥和徐子陵大感愕然,想不到这一向贪财贪利的小子,竟肯作此牺牲。

  傅君婥点头道“听小仲你这么说,我真的很开心,但暂时仍不致到此地步。现在我先传你们打坐的功夫。只是你两人必须立下誓言,一天达不到第一重境界的气机兆动,亦不准出来江湖胡混,只可乖乖的给我找个平静的小镇,躲避战火,安安乐乐过了这一生算了。”

  徐子陵两眼一红道:“娘!你对我们真的很好。”

  寇仲也感动地道,“纵使我们的亲娘在生,也绝好不过娘你了。”

  两人当下立了誓言。

  傅君婥教两人合掌胸前之后,正容道:“练功之前,先得练性,务要扫除一切杂念,然后盘膝稳坐,左腿向外,右腿向内,为阳抱阴;左手大指,捏定中指,右手大指,进入左手内,捏子诀,右手在外,为阴抱阳。此名九玄子午连环诀。所谓手脚和合扣连环,四门紧闭守正中是也。”

  徐子陵不解道:“娘不是谎过九玄大法重神轻形吗?为何却这般讲究形式?”

  傅君婥默然片晌,叹道,“假若你们真能练成神功,必是开宗立派,自创新局的绝代大师,我便从没像你这般去怀疑过,不过我只能依成法来教导你们,你们若能想出其它方法,尽菅去偿试吧,但心法必须依从遵守,否则会生不测之祸。”

  寇仲赞道,“娘真是开明,武场的师傅教徙弟时从来不是这种态度。”

  接着傅君婥详细说出奇经八脉和各重要穴位的位量,反复在他们身上指点,到两人记牢时,己是三更时分了。

  这时大船忽地缓慢下来,岸旁隐隐传来急剧的啼声。

  三人同时色变。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09-07
第八章 痛不欲生
  宇文化及雄浑的声音由右方江岸传过来道:“不知是宋阀那位高人在船队主持,请靠岸停船,让宇文化及上船问好。”

  舱房内傅君婥和两个小子你眼望我眼,都想不到宇文化骨这么快就追上来。

  此时四艘巨舶反往左岸靠去,显是恐怕宇文化及飞身下船,又或以箭矢远袭。

  宋鲁的笑声在船首处冲天而起道:“宇文大人别来无恙,宋鲁有礼了。”

  宇文化及边策马沿岸追船,边笑应道:“原来是以一把银须配一把银龙拐的宋兄,那事情就好办了,请宋兄先把船队靠岸,兄弟才细告详情。”

  宋鲁笑道,“宇文兄太抬举小弟了。换了宇文大人设身处地,变成小弟,忽然见京师高手漏夜蜂拥追至,沿江叫停,而小弟船上又装满财货,为安全计,怎也该先把宇文大人来意问个清楚明白吧!”

  宇文化及城府极深,没有动气,欣然道:“这个容易,本官今趟是奉有圣命,到来追捕三名钦犯,据闻四公子曾在丹阳酒楼为该批钦犯结账,后来更邀之乘船,不知是否真有其事呢?”

  宋鲁想也不想答道:“这当然是有人凭空捏造了,请宇文大人回去通知圣上,说我宋鲁若见到这批钦犯,定必擒拿归案,押送京师。夜了!宋某人要返舱睡觉了。”

  寇仲和徐子陵想不到宋鲁如此够义气,毫不犹豫就摆明不肯交人,只听他连钦犯是男是女都不过问,就请宇文化及回京,就知他全不卖账。

  如此人物,确当得上英椎好汉之称。

  宇文化及仰天长笑道,“宋兄快人快语,如此小弟再不隐瞒,宋兄虽得一时痛快,却是后患无穷哩,况且本官可把一切都推在你宋阀身上,圣上龙心震怒时,恐怕宋兄你们亦不大好受呢。”

  宋鲁道,“宇文大人总爱夸张其词,却忘了嘴巴也长在别人脸上,听到大人这样委祸敝家,江湖上自有另一番说词,宇文兄的思虑似乎有欠周密了。”

  宇文化及似乎听得开心起来,笑个喘气失声道:“既是如此,那本官就不那么急着回京了,只好到前面的鬼啼峡耐心静候宋兄大驾,那处河道较窄,说起话来总方便点,不用我们两兄弟叫得这么力竭声嘶了。”

  寇仲和徐子陵再次色变时,傅君悼霍然起立道:“我傅君婥巳受够汉人之恩,再不可累人,来,我们走,”

  尚未有机会听到宋鲁的响应,两人巳给傅君婥抓着腰带,破窗而出,大鸟腾空般横过四丈许的江面,落往左边江岸去。

  宋鲁的惊呼声和宇文化及的怒喝声同时响起,三人已没进山野里去。寇徐两人耳际风生,腾云驾雾般被传君婥提着在山野闻踪跃疾行。不片刻巳奔出了十多里路,感到渐往上掠,地势愈趋峻硝,到傅君婥放下两人时,才知道来到了一座高山之上,山风吹来,冻得两人牙关打颤。

  傅君婥在山头打了一个转,领着两人到了一个两边山石草树高起的浅穴,躲进里面暂避寒风。

  寇仲松了一口气道,“好险!幸好隔着长江,宇文化骨不能追来。”

  傅君婥叹了一口气道“其它人或者办不到,但宇文化骨只要有一根枯枝,便可轻渡大江,你这小子真不懂事。”

  徐子陵骇然道,“那我们为何还不快逃?”

  傅君婥盘膝坐下,苦笑道:“若我练至第九重境界,定会带你们继演逃走,但我的能力只能带你们到这里来。”

  寇仲试探道:“就算宇文化骨渡江追来,该不知我们逃到那里去吧?”

  傅君婥淡淡道:“武功强若宇文化及者,触觉大异常人,只是我们沿途留下的气味痕迹,便休想瞒过他的眼鼻,不要说话了,我要运功行气,好在他到来时回复功力,与他决一死战。”

  言罢闭目瞑坐,再不打话。

  两人颓然坐下,紧靠一起,更不敢说话商量,怕惊扰了他们的娘。

  时间在两人的焦忧中一点一滴的溜走。

  忽然傅君婥站了起来,低声道:“来了!只他一个人。”

  两小子跟她站了起来。

  寇仲颤声道:“不若把书给他算了。”

  傅君婥转过身来,厉责道:“你还算是个人物吗?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徐子陵软语道:“他只是为娘着想吧!”

  明月高照下,傅君婥叹了一口气,旋又“噗嗤”笑道:“小仲不要怪娘,我惯了爱骂你哩!”

  寇仲和徐子陵全身一震,若换了平时傅君婥肯认作他们的娘,必会欢天喜地,但这刻却大感不妥。

  傅君婥低声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准离开这里,娘定可带你们离开的。”

  宇文化及的笑声在穴外响起道:“姑娘为了这两个小子,以致暴露行藏,确属不智,这些年来姑娘两次扮作宫娥,入宫行刺圣上,我们却连姑娘的衫尾都捞不着。想不到今趟为了本鬼书,竟迫得姑娘现出影踪,若非拜这两个小子所赐,我宇文化及食尘都斗不过姑娘的轻身功夫哩。”

  寇徐两人听得睑睑相觑,原来娘竟曾入宫行刺杨广;更为他们作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否则以她连宇文化及也自愧不如的轻功,怎会被宇文化及追上。

  傅君婥手按剑柄,在迷茫的月色下,宝相庄严,冷冷道:“宇文化及你一人落单来此,不怕敌不过我手中之剑吗?”

  宇文化及笑道:“姑娘手中之剑虽然厉害,但有多少斤两,恐怕你我都心知肚明,你要宰我宇文化及,便虽立即动手,否则若让本人的手下追来,姑娘就痛失良机了。”

  傅君婥淡淡道:“宇文化及你既这么心切求死,我就玉成你的意愿吧!”

  人影一闪,傅君婥早飘身而去,接着是气劲交击之声,响个不绝。

  两人担心得差点想要自尽,探头出去,只见明月下的山岭处,宇文化及婥立一块巨石上,而傅君婥却化作鬼魅般的轾烟,由四方八面加以进击,手中宝刃化成万千芒影,水银泻地又似浪潮般往敌手攻去,完全是拚命的打法。

  宇文化及的长脸神情肃穆,双手或拳或抓或掌,间中举脚疾踢,像变魔法般应付傅君婥狂猛无伦的攻势。两人可发誓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他的形象相貌。

  虽是隔了足有七、八丈远,但激战中激起的劲旋,仍刮得他们肤痛欲裂,难以睁目。

  两人抵受不住,缩回了石隙内。

  到再探头外望时,形势又变。

  傅君婥飞临宇文化及上空处,剑法更趋凶狠险毒,只攻不守,而宇文化及却是只守不攻,显是落在下风。

  今次两人的忍受力更是不济,只眨几下眼的工夫就要缩回去,眼睛痛得泪水直流。

  就在此时,外面傅来宇文化及一声怒喝和傅君婥的闷哼声。两人顾不得眼痛,再伸头去看,迷糊间前方白影飘来,心中有点明白时,腰带一紧,巳给傅君婥提了起来,再次腾云驾雾般下山去了。

  两入心中狂喜,原来宇文化及巳再次被自己无比厉害的娘击退了。

  今趟傅君婥带着他们毫无保留的尽朝荒山野地狂奔,沿途一言不发,直至天明,来到一个山谷内,才把两人放下来。

  两人腰疲背痛的爬起来时,傅君婥跌坐在地上,俏脸苍白如死,再没有半点人的气息。

  两人魂飞魄散,扑到她身旁,悲叫道:“娘,你受伤了。”

  傅君婥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伸手搂着两人肩头,毫不避男女之嫌地把他们拥入怀内,让他们的头枕在胸脯上,爱怜地道:“我傅君婥的两个乖孩子好好听着,宇文化及己受了重创,必须立即觅地疗伤,没有一年半载,休想复元,所以娘终救了你们!”

  两人齐叫道,“娘你还不快些疗伤!”

  傅君婥凄然摇头道“娘也恨不得多点时间培育你们成材,看你们娶妻生子,想不到娘一向憎恨汉人,但见到你们时却完全忘记了国仇家恨,还心甘情愿认了你们作孩子。娘刚才冒死剌了宇文化及一剑,但亦被他全力打了一拳,他的冰玄劲气确是名不虚传,而宇文化及更是宇文伤之下家族中最杰出的高手。为娘生机巳绝,即管师傅亲临,也救不了我。娘死后,你们可把我安葬于此,娘性喜孤独,以后你们亦不用来拜祭。”

  两人那忍得住,放声大哭,死命搂着傅君婥,泪水把她的襟头全浸湿了。

  傅君婥容色平静,柔声道,“娘今次由高丽远道前来,实是不安好心,意图刺杀杨广,教他以后都不能对高丽用兵。岂知他宫内高手如云,故两次都只能凭仗轻功脱身。于是改为把从杨公宝库得来的宝物显现于江湖,好若得你们汉人自相残杀,却碰巧遇上你们。”

  两人此时只关心傅君婥的生死,对什么杨公宝库,没有半分兴趣。

  傅君婥怜惜地摩挲着他们的头发,续道,“我到扬州找石龙,正因由我们布在宇文化及处的眼线知悉杨广派他来找石龙,所以才去一探究竟。因而遇上我的两个乖宝贝。好了,娘撑不下去了,本还有根多话要说,但想起造化弄人,说了也等若没说。不知人死前是否特别灵通,娘忽然感到我两个儿子将来均非平凡之辈,你们切匆让娘失望啊!”

  两人凄然抬头,悲叫道:“娘啊!你怎能这样就丢下我们呢?”

  传君婥忽地叫道:“噢,那宝库就在京都跃马桥……”

  声音忽断,傅君婥同时玉陨香消,在青春焕发的时光,目瞑而逝。

  两人抱着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哭得昏了过去。

  两人以傅君婥的遗剑,削树为板,造了副简陋之极的棺木,把傅君婥安葬在谷内一处疏林内,以她的宝剑陪葬。

  他们对傅君婥眷恋极深,又知这深仇怎都报不了,伤心欲绝下,大反常态,就在坟旁露天住了下来,对外面的世界,什么功名利禄,再不感兴趣。

  连最爱说话的寇仲亦变得沉默寡言,不再说话,制造了原始的弓箭和鱼叉,就在河中捕鱼或间中打些鸟兽来充饥里腹,又索性脱下衣服连银两藏好,只穿短裤,过着原始茹毛饮血的生活。

  幸好那时正是春夏之交,南方天气炎热,两人体质又好,倒没有风寒侵袭的间题。

  夜来他们就在坟旁睡觉,那本(长生诀)就给压在坟头的石下,谁都没有兴趣去碰它。

  当晚傅君婥传他们九玄功的心法,尚未说出行功方式时,宇文化及就来了,所以目下他们只懂心法、经穴的位置和打坐的形式,但如何着手练功,却是一无所知,加上心如死灰,那还有练功的心情,每日就是浑浑噩噩的度过,任得日晒雨淋,似若无知无觉。

  这晚由于下了一场豪雨,分外寒冷,两人缩作一堆:心中充满无限凄凉的滋味,想起埋在身旁的傅君婥,暗自垂泪。

  到冷得实在太厉害了,寇仲把徐子陵推得坐了起来,牙关打颤道:“这么下去,我们迟早要生病,怎对得住娘对我们的期望呢!”

  十多天来,他们才是首次说话。

  徐子陵终抵不住寒冷,哑声问道:“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寇仲苦笑道,“若没有把娘的剑埋掉,现在我们至少可盖搭间树屋出来。”

  徐子陵道,“就算冻死了,也不可干扰娘的安宁。”

  寇仲点头同意道:“当然是这样,不若我们试试去练娘教的打坐功,高手都应是寒暑不侵的。”

  徐子陵颓然道:“怎么练呢?”

  寇仲为之哑口无言,伸手抱着徐子陵,就那么苦捱到天明。

  到太阳出来时,两人才回复生机,岂料祸不单行,溪中较大点的鱼儿已给他们捉得一条不剩,鸟兽亦像知道他们是危险人物般不再留在谷内,没有办法下,两人终决定到谷外觅食。

  他们带着弓矢,走出山谷,只见野花丛丛、芳草萋萋,低丘平原,空野寂寂,极目亦不见任何人迹,四处有翠色浓重的群山环绕,不禁精砷一振,胸中沉重的悲痛,减轻了不少。

  两人沿首山脚搜寻猎物的踪影,不一会竟幸运地打了一只野免,欢天喜地回谷去了。

  徐子陵因天气酷热炎,到溪水浸了一会,返回墓地时,见寇仲竟把压在石底的(长生诀)取了出来,正埋头苦读,不禁对他怒目而视。

  说到底,若非这(长生诀),傅君婥就不用惨死在宇文化及手上。

  寇仲伸手招他过去道,“不要恼我,我只是依娘的遗命,好好活下去,这些人像图形虽不是什么神功的练法,但起码是延命的法门。我们虽不仅这些鬼画狩般的文字,但至少可跟首图像昼的虚线行气,再依娘教的心诀和脉穴位置练功,倘能稍有收成,就不用活活冻死了。”

  徐子陵正要反对时,寇仲把书毫不尊重的劈面掷来,徐子陵自然一把接着,刚好翻到其中一幅仰卧的人像。

  以前看时,由于不知奇经八脉的关系,便像看一些毫无意义的东酉,今次再看,立时明白多了,竟移不开目光,深探被吸引着。

  寇仲嚷道:“那第六幅图最有用,最好不要先看别的。”

  徐子陵翻了翻,才知自己看的是最后的一幅,再看第六幅图,似乎没有第七幅图那么容易上手,便不理寇仲,径自坐下看那最后一幅的图像。

  由这天起,两人除了打猎睡觉外,就各依图像打坐练功,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大自然里,彻底过着原始的生活。

  心中的伤痛不知是否因有所专注的关系亦日渐消减。

  有意无意间,他们终进入了九玄功要求那万念俱减的至境。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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