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风格切换
 
  • 53901阅读
  • 800回复

黄易经典-《大唐双龙传》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只看该作者 16楼 发表于: 2007-09-07
第六章 利己利人
  来到城门时,才发觉城门不但关了,还聚了一批人,既有把门的衙卒,亦有些不知是什么来头的大汉。

  两人作贼心虚,躲到离城门不远的一条暗巷里,坐了下来。

  寇仲把抢来的钱袋取出,金睛火眼地借着城门掩映过来的火把光,点算收获。

  徐子陵则拔出长刀,爱不惜手地把玩。

  寇仲点了两遍后,大喜道:“今趟发达了,总共约有二十两白银,不但足够我们到洛阳的旅费,还可大吃大喝,再逛他三天窑子。”

  徐子陵把刀搁在膝上,不相信的探头去看,喜道:“那就不用去偷盐运盐和卖盐那么辛苦了。”

  寇仲骂道:“真没有志气。二十两便满足得要死的样子。海沙照样要偷,我们就在这里过一晚,明天城门一开,立即去提货走人,唉!希望老刘不要被人发现就好了。”

  徐子陵苦恼道:“真希望懂得轻功,那就可越墙而去了。啊!”

  两人脸色一变,急剧的蹄声,由远而近,头皮发麻时,大队人马在巷外的大路驰过,少说也有百来人,往城门驰去。

  不片刻听到有人低喝道:“海沙扬威!”

  另一方答道:“东溟有难!”

  两人探头外望时,只见城门处开了侧边的小门,众海沙帮徒策马鱼贯而出。

  他们脸脸相觑,但片晌之后,又有几起人出城,都是用相同的切口,其中一些帮众只是徒步而行。

  徐子陵道:“海沙帮今晚大概会攻击东溟派的大船,我们是否要去通知一声?海沙帮肯定没有半个是好人!”

  寇仲双目亮了起来,低声道:“你想到琉球去吗?只是娶得那个小婢已艳福不浅了,来吧!”

  徐子陵随他站起来,骇然道:“说不定会给人认出我们的。”

  寇仲挺胸道:“不入虎穴,焉得什么子?噢!记起了,是得老虎的女儿子,即是雌老虎。为了东溟派那些美丽的雌老虎,怎都要搏他娘的一铺,看!那城门还敞开,我们又有刀,被识破了便杀出门外去,只要走到海边,噗通一声跳进水里,凭我们的九玄闭气大法,谁拿得着我们。来吧!胆小鬼!”

  言罢大步走了过去。

  徐子陵没法,硬着头皮陪他去了。

  才踏上出城的大路,后面蹄声响起,四骑疾驰而至。

  寇仲见城门处不见了那几个常服大汉,只有十多个衙卒,正狠狠盯着他们,想掉头走已不成,转身向冲来的四骑招呼道:“二爷出城了吗?”

  四骑擦身而过,其中一人应道:“大爷和二爷在后面!”接着旋风般去了。

  寇仲和徐子陵吓得忙加快脚步,隔远向那些衙卒叫道“海沙扬威!”

  其中一个兵头笑道:“你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学人去干活,是否嫌命长了?”

  众兵爆出一阵哄笑。

  另一兵卒道:“你们是谁?为何没见过你们?”

  寇仲一拍长刀,装出粗豪姿态道:“二爷是我们的阿公,谢峰是我们的干阿爹,上个月才收录我们的。”

  众兵见他说来有纹有路,再不阻拦,放他们出城。

  两人大喜若狂,急步奔出城外。

  方踏出城门,立即心中叫苦。

  原来城门外黑压压聚了几大队人马,少说也有近千人。

  由于他们既没有点燃火炬,又个个闷声不响,两人出城后才发觉,已是无法脱身了。

  有人喝逍:“海沙扬威!”

  两人同时答道:“东溟有难!”

  一名大汉迎过来,低声问道:“那个堂口的。”

  寇仲硬着头皮道:“余杭分舵的!”

  大汉不疑有他,指了指其中一堆人道:“绑上红巾,站到那里去,龙头快到了!”

  徐子陵见他递来两条红布,慌忙接过。

  来到那组余杭分舵的人堆时,两人装作绑扎红巾,低头遮遮掩掩的来到了队尾,竟没给人瞧出破绽。

  前面的几个人掉头来看他们,黑暗中看不真切,正要问话,幸好蹄声急响,一群人由城门驰出,再没有人理会他们。

  带头的是个铁塔般的大汉,因在他左右方两人均高举火把,所以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此人长相威武,背插双斧,目似铜铃,环目一扫,包括寇徐两人在内,都感到他似是单独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其它人各有特色,其中还有位相当美貌的尼姑,宽大的道袍被海风吹得紧贴身上,露出美好诱人的曲线。

  那谭勇亦是其中一人,不过排到队尾处,看来其它人的身分都比他高。

  那大汉到了分列两旁的部下间,策马转了一个小圈,停了下来。

  众海沙帮徒纷纷拔出兵刃致敬。

  寇仲一边举刀作状,乘机凑到徐子陵耳旁道:“这龙头看来要比我们这两个高手高得多,有机会就溜,什么都不要理了。”

  见到这等声势,徐子陵亦心虚得要命,不迭点头。

  那海沙帮的龙头勒马停定,喝道:“今趟我们海沙帮是为宇文化及大人办事,酬劳优厚不在话下,还有其它好处。今次致胜之道,是攻其无备,不留任何活口。你们尽心尽力随本舵的头子去办事,谁若临阵退缩,必以家法处置。事成后人人重重有赏,知道了吗?”

  众汉齐声应了。

  这里离码头颇远,又隔了个海湾,纵使放声大叫,亦不虞给码头的东溟派听到。

  寇仲正要扯徐子陵往后开溜,才察觉后方一座小丘上亦有人在大声答应,惟有放弃了行动。

  此时谭勇和另一矮汉策马来到余杭分舵的那组人前,低声说了几句话,便下令出发。

  骑马的骑马,没马的人便跑在后面,只恨谭勇堕到队后压阵,累得两人无法开小差,只好跟大队出发。

  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海边,早有三艘两桅帆船在等候,该处离东溟派巨舶泊岸处至少有三、四里的距离。

  寇徐两人硬着头皮,在谭勇的监视下,登上了其中一条帆船。

  各人上船后,都各就工作,有的去预备发动投石机,有些去弄火箭,又或起帆解缆,只有他们不知干什么才好,非常碍眼。

  正心惊胆跳时,谭勇竟登上他们那艘船来,幸好船上灯火全无,否则早给人发现他们是冒牌货。

  两人惶然失措,正要靠往船边跳海时,一名大汉拦着他们喝道:一还不给我到舱底把水靠和破山凿拿上来?”

  两人吓了一跳,低头钻进舱里去。

  早有十多人忙着把箱子抬上来,其中一人道:“还剩下一箱,由你两个负责。”

  两人楞头楞脑的摸往底舱去,只见昏暗的风灯下,堆满杂物的舱底再没有人,只有一个木箱子。

  寇仲大喜,扑了上去,揭开箱子,只见里面有一个锐利的螺旋巨钻,至少有五、六十斤重。

  帆船微颤,显正解缆起航。

  徐子陵帮他由箱内把钻子取出,不约而同把钻尖对着舱底,转动起来。

  寇仲笑道:“只要把这条船弄沉,就什么仇都报了。”

  徐子陵道:“这事既和宇文化骨有关,我们怎都不可坐视不理。待会入水后,我们就跑到甲板去,大叫大嚷,便可破壤海沙帮的什么攻其无备了。然后再跳水逃生,立即去抢盐,哈!”

  两人愈说愈兴奋,把钻子转动得风车般快捷,不半晌“波”的一声,硬在船底钻了个洞。

  忙把钻子转回来,当他们要把箱子抬上去时,海水早浸到脚踝的位置。

  东溟派的巨舶像头怪兽般俯伏在码头处,四周黯无灯火,只有它在船头船尾点燃了四盏小风灯,凄清孤冷,在海风下明暗不定。

  码头一带上千百艘船舶,部分紧贴岸边,大部分都在海湾内下锚。

  海沙帮的三艘帆船悄悄地穿行船阵之中,到了离巨舶十丈许处,停了下来。

  被钻破船底的那条船早沉低了两尺许,只差尺许水就浸到甲板,但由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敌船上,竟没有人发觉到。

  寇仲和徐子陵躲在船头特别暗黑处,手持分派来在箭头扎了油脂布的长弓劲箭,心儿忐忑地等候。

  杨勇下令道:“入水!”

  八名穿上水靠,带了破山凿的手下无声无息地翻进水内去。

  忽然有人低叫道:“水位为什么这么高!”

  寇仲知是时候了,一推徐子陵,点起火箭,在众人愕然中,望巨舶射去,画出两道美丽的火虹。

  谭勇惊喝道:“你们疯了吗?”

  两人齐声大叫:“海沙扬威,北溟有难,海沙帮攻其不备!”

  谭勇横掠而来,暴喝道:“又是你两个小鬼!”

  寇徐两人把大弓当暗器般使,甩手往谭勇挥去,同时翻身潜入水里。

  码头那边已喊杀连天,巨舶离开岸边,望北开去,刚好在爬上海沙帮盐仓后面码头处的寇徐二人身后经过。

  两人边笑边往仓后奔去,到了入门处,寇仲一手握着锁仓的铁锁,叫道:“看我的内功!”

  “呸!”

  锁头纹风不动。

  寇仲没法,把铁链拉直。叫道:“快拿刀劈!”

  徐子陵摇头道:“劈崩了我的刀怎办!”

  寇仲怒道:“刀折了可以买把新的,发不了财这一世都是穷光蛋,海沙帮并不是每天都全军出动去作战的呢!”

  徐子陵嘻嘻一笑,把寇仲的刀抽了出来,运起全身吃奶之力,一刀下劈。

  “镪!”

  铁链应刀而断。

  两人同时一呆,不过已无暇多想,寇仲指着泊在后码头最大那艘风帆道:“快把那条船摇撑过来。我去搬货。”

  他们分别活了差不多十八年和十七年,但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风光了。

  寇仲躺在堆积于船上像小山般的盐包上,享受着清晨的阳光,哼着扬州最流行的小调,写意得像快要死去的懒样儿。

  徐子陵望往左方延绵的陆岸,别下头看看快浸到甲板来的水位,皱眉道:“我已叫你不要偷这么多了,现在连睡觉的地方也塞满了货,船都要快压沉了,不如?掉十来包吧!”

  寇仲吓了一跳,转身把盐抱紧,大叫道:“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要我把银子丢到海里去,不若干脆把我的命也丢掉好了。”

  见徐子陵不作声,又坐了起来,嘻嘻笑道:“小陵莫要动气,这样吧!待会泊岸买衣物粮货时,让我看看有没有人肯高价购买几包吧!”

  徐子陵气道:“到沿海产盐的地方卖盐,肯出高价的定是像你那样的疯子和白痴,不同之处在一个乱花钱,另一个是视财如命。”

  寇仲哈哈一笑,来到船尾,搂着徐子陵的肩头道:“一世人两兄弟,何须发这么大脾气呢?哈!我是贪心了少许,但都是为了大家的将来设想,能赚多个子儿,将来便可多点幸福快乐。说不定可筹组一枝义军,打上京城去趁做皇帝的热闹,那时不是可把宇文化骨推出午门斩首来为娘报仇吗?”

  又干笑一声道:“看!这条船多么结实,走得多么顺风顺水。”

  徐子陵取起长刀,离开他的“怀抱”,站了起来,踏着也不知叠了多少层的盐包,来到了帆桅下,抱刀而立,苦笑道:“你仲少懂得驾船吗?现在天朗气清,风平浪静当然问题不大,假若遇上风浪,两下子就沉了时,你不要对我抢天呼地才好。”

  寇仲揩了揩自己的大头,又指了指左方的海岸,笑道:“我这个算无什么策的脑袋早想过所有这些问题了,天色稍有不对,我们就往岸边靠过去,哈!我还以为你担心什么?原来只是这等小事。”

  徐子陵以长刀遥指寇仲,冷冷道:“若这艘船突然靠岸,如非碰个粉身碎骨,就是永远都开不出来,还笑我在白担心。”

  寇仲显是理屈辞穷,痛苦地道:“你要?掉多少包?”

  徐子陵颓然跪在盐包上,叹道:“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而是照目前的航线走,最终我们都要由大江进入内陆,而扬州城则是必经之路,那时你该知会遇上谁了。”

  寇仲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哈哈笑道:“我这超卓的脑袋怎会没想及这件事,到时我们漏夜闯过扬州,既可避过官船,又可不与我们的便宜老爹碰面。在到历阳时则早点下船,就地卖去半批货,其余再用骡车有他娘的那么远就运他娘的那么远,完成我们的发财大计。看!这计划是多么完美。”

  徐子陵拗他不过,站了起来,径自练刀。

  寇仲凝神看了一会,拔出佩刀道:“看你一个人像个小疯子般指手尽脚,让我仲少来陪你玩两招吧!”

  徐子陵淡淡道:“我怕错手伤了你。”

  寇仲失声尖叫道:“你伤得了我,看招!”

  手中刀化作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刀风寒芒,画向徐子陵。

  徐子陵那想得到他如此厉害,施出李靖教落血战十式中的“强而避之”,往旁疾移,再运刀格架。

  两人就那么拚将起来,不片刻连招式都忘了,纯凭感觉打个不亦乐乎。

  也忘了太阳被乌云所盖,海风渐急,还以为是刀锋带起的劲气。

  徐子陵担心的事终于来了。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7楼 发表于: 2007-09-07
第七章 纲中之鱼
  “蓬!”

  寇仲哭丧着脸和徐子陵把第二十包盐?进大海里,海水才再没有打上甲板。

  幸好这只是一场小豪雨,否则船早翻沉。

  两人筋疲力尽地坐到盐包上,连笑或哭的力气都失去了。

  太阳再次露面时,寇仲忽地捧腹狂笑起来,徐子陵亦很自然的陪他笑得呛出了泪水,辛苦得要命。

  寇仲叹道:“我们至少没有了可逛窑子二十次的花费,老天爷真残忍。”

  徐子陵哂道:“白老夫子不是常教人安于天命吗?我的仲少爷,一饮一啄,均有前定,上天注定要我们少了这二十包盐,就不会留多半包给我们。”

  寇仲忽地浑身剧震,指着后方呻吟道:“你说得不错,可能上天注定了我们是穷光蛋,连这剩下的五六十包私盐都要完蛋了。”

  徐子陵骇然望去,只见五艘三桅大船刚由海湾拐角处转出来,而且对方追踪之术显然非常高明,出现时离他们不足两里远。

  观其速度,最多只须一炷香的时间就可赶上他们。

  两人先仰头看了自己船桅上绣有鱼纹图案的海沙帮旗,再往追来的五艘船瞧去,同时呻吟起来,因为来船桅上的旗帜,都是同一的式样。

  寇仲跌坐盐上,悲叫道:“完了!我的海沙完了。”

  徐子陵把他扯了起来,叫道:“快走!迟恐不及。”

  蓦地娇笑传来,只见一艘快艇超前而至,船头立着的正是那晚曾有一面之缘的俏尼姑,划艇的是十名训练有素的壮汉,划得艇子像箭矢般在海面滑行。

  那俏尼姑叫道:“现在才想到逃走,真的迟了!”

  两人见到她身穿水靠,一副随时要下水拿人的样子,魂飞魄散,那还理什么海沙海盐,飞身插进水里。连她更为玲珑浮凸,可令任何男人看得膛目窒息的胴体都没空欣赏了。

  那俏尼姑笑得花枝乱颤,喘着气道:“我‘美人鱼’游秋凤若让你两个小子能成漏网之鱼,奴家以后都不再下水了。”

  这才以一个无比优美的姿态投入水里,比之寇仲和徐子陵的狼狈相,实不可同日而语。

  阳光像千万道射进水内去的银线,把澄蓝的海底世界变成了一座无限大的立体镜台。

  尼姑游秋凤功聚双目,立时看到寇仲和徐子陵在百丈外拚命往岸边游去,而风帆的船底像一块奇怪的乌云般嵌在高高在上,澄明得耀目的水面处。

  游秋凤一摆蛮腰,有似一缕轻烟般,以最少快上半倍的速度衔尾追去。

  在海沙帮这以海为地盘的帮派里,她的水上功夫仍没有第二个人可及,由此即可知她是如何厉害。

  她并不明白这两个小鬼为何能在水底闭气,没有上乘内功,这是绝不能办到的。

  但此时她已无暇多想。

  帮主“龙王”韩盖天下了严令,不惜一切都要把他们生擒。

  寇仲和徐子陵这时已看到俏尼姑在后方追来,却是全无脱身办法。

  寇仲本来领先徐子陵两丈有余,但眼看敌人游来速度,便知很快可追上水性及不上自己的徐子陵,猛一咬牙,挥手着徐子陵先去,自己持着长刀,掉头来对付敌人。

  徐子陵怎肯让他独抗敌人,亦横刀回身,与寇仲一起朝敌人游去。

  双方迅速接近。

  快要短兵相接时,游秋凤露出个诡异的笑容,往背上一抹,手一挥,一张大网箭般射出,迎头往两人罩来。

  他们见到大网像片乌云般盖来,心知不妙时,已给连人带刀罩个结实,成了网中之鱼。

  那艘偷盐船也像它的主人般,成了海沙帮的俘虏,被一条粗缆系在旗舰海沙号的后面,风帆收了下来。

  海沙帮的龙头‘龙王’韩盖天大马金刀坐在特制的龙椅上,椅后是七名随他南征北讨的护法级手下,地位更高于广布于沿海产盐区的十八个分舵的舵主。

  他的龙座设于船尾靠舱口的一段,静待两个小犯被押来受审。

  海沙帮乃东南沿海三大帮派之一,舆水龙帮和巨鲲帮齐名。

  三大帮会互相猜忌,以前仍能画分地盘和势力范围,保持大体上的和平。

  但自隋政败坏,天下群雄并起,三大帮派亦蠢蠢欲动,图谋扩张势力,斗争渐烈。

  水龙帮一向依附南方宋姓门阀,而海沙帮为了求存,投进了宇文门阀的麾下,成了宇文家一大爪牙。

  巨鲲帮却是独立自主,但声势则一点不逊色。最惹人谈论是自上任帮主云广陵被人刺杀后,按任的女儿云玉真更把巨鲲帮打理得有声有色。

  这有‘红粉帮主’之称的美女武艺精湛,尤胜乃父,被誉为东南武林的第一英雌。

  此时寇仲和徐子陵双手被反绑背后,押到韩盖天身前来,被服侍他们的四名壮汉硬按得跪倒地上,垂头丧气。

  手下报告道:“搜过他们的身和船了。只有二十多两银子,再无其它东西。”

  韩盖天双目一寒道:“报上名来!”

  寇仲叫道:“我叫傅仲,他叫傅陵……”

  “啪!啪!”

  两条长鞭,由后抽至,打得两人背后衣衫破烂,皮开肉绽,痛得脸肌都扭曲了。

  韩盖天哈哈笑道:“还敢骗我,你们一个叫寇仲,一个叫徐子陵,都是宇文总管发下全国追缉令要擒拿归案的人。只要将你们送到扬州,交给尉迟总管,就可得到千两黄金的报酬。”

  站在他右侧的是首席护法“胖刺客”尤贵,此人体胖如球,眼睛细而阴险。闻言阴恻恻笑起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非这两个小子贪心偷了整条船的海沙,我们也不容易拿到这千两金子呢。”

  寇仲忍者背后的痛楚向徐子陵报以抱歉的苦笑,后者若无其事地低声道:“原来我们竟那么值钱,自己把自己卖了不是已可发达吗?”

  韩盖天大喝道:“闭嘴!”

  两人吓得襟若寒蝉时,俏尼姑游秋风的娇笑由舱内传来,她换回了干袍,头上竟还多了个假发髻,更横七竖八插了七、八支幼银簪,非常别致。她百媚千娇的来到韩盖天处,一屁股坐入他大腿上,搂着韩盖天树干般粗壮的脖子,谀媚娇爹的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今趟虽让东溟派避过大难,但却得到这两个值钱的小子,帮主亦有面目见宇文大人了。”

  韩盖天探手摸着俏尼姑的丰臀,轻拍了两记,向寇徐两人沉声道:“告诉我!为何你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会那么值钱?”

  两人此时正深深后悔,明知海沙帮和宇文化骨有关,偏想不到宇文化骨会密令手下帮会搜捕他们,若知道此点,便不会失手遭擒了。

  寇仲叹了一口气道:“帮主若肯不把我们交给宇文化及,我们定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韩盖天仰天一阵豪笑,喘着气失声道:“你们看!这小子竟敢来和我们谈条件。”

  众护法手下齐声陪笑。

  另一护法‘双枪闯将’凌志高道:“听游妹子说这两个小子懂得水底换气之术,偏是武功差劲,此事非常奇怪,显然有点来头。”

  俏尼姑娇笑逍:“人来!先给我抽三鞭看看他们的内功如何深厚!”

  众人哄笑声中,立即鞭如雨下,少说抽了十来鞭,打得他们背脊衣衫碎裂,血肉模糊,仆倒地上。

  但两人却连哼都没有哼半声。

  给再扯起来时,韩盖天动容道:“你两个的骨头倒硬朗,这些鞭子都经药水浸制,普通人两、三鞭都受不起。看在这点上,假若你们肯从实招来,本帮主说不定会另有处置。”

  寇仲痛得咬牙裂嘴,呻吟道:“我们值钱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我们知道‘杨公宝藏’的秘密。”

  甲板上蓦地静下,每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韩盖天打手势阻止手下发言,推开了俏尼姑,站起来喝道:“让他们站起来,松绑!”

  两人给人扶起,绳索被割断。

  他们衣衫早被药鞭抽碎,臂上是一道道的血痕,自己看看都触目惊心,奇怪是开始时的一阵剧痛过后,便没有什么大碍了。

  韩盖大铁塔般身体比之已长得高挺的两个小子仍要高上两、三寸,负手来到他们身前,柔声道:“你们怎知‘杨公宝藏’的所在?”

  徐子陵答道:“是娘告诉我们的。”

  韩盖天点头道:“我们也知道此事,是罗剎女把你们救走的,为何她不和你们在一起?”

  寇仲黯然道:“娘被宇文化及害死了,所以我们怎都不会将宝藏所在告诉他。”

  俏尼姑盈盈走到两人面前,伸手捏了一下徐子陵脸蛋,媚眼一瞇道:“帮主啊!看来这两位英俊的小兄弟并非胡言乱语,‘漫天王’曾全力追踪高丽罗剎女,据传是为了她典当的一块古玉,当时我们还大惑不解,现在该猜到这块玉必是来自“杨公宝藏”。”

  ‘胖刺客’尤贵道:“现在这两位小兄弟来到这里,证明天命选的真主该是帮主了。”

  韩盖天沉声道:“宝藏在那里?”

  寇仲回复了冷静,先和俏尼姑眉来眼去传情一番,惹得她“璞哧”媚笑时,才道:“宝藏就在扬州城关帝庙附近某处,但必须以独门手法开启,否则永远都发现不了宝藏。”

  俏尼姑送上娇躯,让高耸的胸脯贴到寇仲的胸膛处,昵声道:“那还不快点说出来,帮主定不会薄待你们的。”

  寇仲显然很享受这艳福,闭眼呻吟逍:“帮主若肯给我们十两黄金,那我们就助帮主找到藏宝吧。”

  韩盖天哂道:“十两黄金小事一件,快说!”

  俏尼姑伸手搂上寇仲脖子,在他脸蛋香了一口,笑脸如花道:“听姐姐的话,快点说出来。”

  寇仲笑嘻嘻道:“大家都是在江湖行走的人,只要帮主把我们带到扬州城,立下不杀我们的毒誓。再送上金子,我们便大开宝库,否则我们宁死都不会说出来。”

  徐子陵插口道:“宝藏内机关密布,藏宝处深入地底二十多丈,除非帮主获得扬州总管批准,把方圆五里内的民居全拆掉,再把土地翻了过来,否则休想进入宝库。”

  寇仲接口道:“就算我们讲漏半句,帮主都不会知道,何不大家做个好朋友,作个你情我愿的公平交易。”

  韩盖天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苦笑起来,摇头叹道:“你两个小鬼不去做生意,真浪费了你们。好吧!我就带你们到扬州去,但千万不要骗我,那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跟着喝道:“人来!把他们关进刑室的铁笼去。”

  寇仲听到铁笼两字,立即凑下头去,在俏尼姑唇上香了一口,同时摸了摸她头发,口中啧啧赞赏时,顺势抽出一枝银簪,藏在手心处。

  俏尼姑大嗔道:“馋嘴的小子!”推开了他。

  这时手下已上来抓着两人臀膀。

  韩盖天那放得心下,亲自押送两人进入舱内,由楼梯到了下层摆满各式刑具的刑房,看着手下把他们关进放在一角的大铁笼内,上好锁后由自己保管锁匙,这才离去。

  徐子陵看着这由粗如儿臂的铁条做成的囚笼发呆时,寇仲伸手过来,让他看了看手心内幼长的银瞥,口上却道:“我看这韩帮主是个好汉子,我们都是和他乖乖合作为妙!”

  徐子陵知机道:“希望回扬州不会给宇文化骨逮着就好了,唉!我们明知宝藏在那里,偏是没胆子去取。”

  两人均是精灵透顶的人,见韩盖天一众退个一干二净,太不合情理,便想到他们会在隔邻某处偷听他们说话,而事实也确是如此。

  寇仲道:“你真能记清楚娘说过的启库方法吗?那太复杂了,幸好你的记性一向比我好。”

  徐子陵道:“我只记得清楚下半截,唉!当时娘在弥留之际,我哭得糊里胡涂的。”

  寇仲笑道:“上半截可包在我身上,什么左三右七,包不会出错,人家出了高价,我们自该交出好货去。”

  徐子陵侧躺过去,伸了个懒腰道:“睡吧!”

  寇仲伏到他身旁,竟真的沉沉睡着了。

  大船全速航行,朝北方的长江水口开去。

  船速转缓。

  那变异使两人醒了过来。

  挂在四角的风灯不知何时熄灭了,在这密封空室里本该伸手不见五指,偏是他们仍感到墙壁似是透出朦朦暗光,可隐约见物。

  他们大感奇怪。

  照理韩盖大该恨不得可立即抵达扬州,怎肯减慢速度。

  坐起来后,寇仲伸手摸摸自己背脊,又摸摸徐子陵,不由得意洋洋道:“我们果然成了内功好手,早先给人打得皮开肉绽,现在却是皮光肉滑了。”

  徐子陵低声道:“会否仍有人在外面监视我们呢?”

  寇仲耳语道:“假设有个人可以令你做皇帝,你自己又不用吃什么苦,你会不会派人看紧他呢?”

  徐子陵骇然道:“若真到了扬州都不能脱身,那韩臭天岂非要把我们撕皮拆骨?”

  寇仲取出银簪,低声道:“先看看可否把锁打开,你看刑室里这么多工具利器,凭我们出神入化的内功,要钻个洞该不应太困难吧!”

  徐子陵叹道:“我也知道,但怎样方可不弄出声音来呢?”

  寇仲来到铁笼的小门处,把银簪的一端拗成了个小钩子,小心翼翼探进锁头的匙孔内去,不片晌已发出“的答”一声。

  徐子陵毫不惊异,熟练地把锁解下,放到一角。

  轻轻拉起铁栅后,两人狗儿般钻了出来。

  这时船速更慢了,上层传来脚步急剧走动的响声。

  两人大喜,正分头去寻找趁手的工具,徐子陵招手着寇仲过去,指着墙角的一个施行烙刑的火炉道:“若我们把炉子点燃,烧红烙铁,说不定可无声无息在船底烙个小洞出来,那时就可趁海水涌进来时,以那用来锯人的锯子开个大洞逃出去了。”

  寇仲拍了拍他肩头表示赞赏,在徐子陵用炉旁的柴炭火种燃着火炉时,脱下破烂的外衣,塞在门脚下处,防止海水渗出去。

  道时船速转快,还明显在转急弯,似要避开某些东西。

  上面的足音停了,反是走廊处有足音传过来。

  这时徐子陵已把十多枝烙铁,全放进了火炉内,闻声吃了一惊,避往门旁。

  寇仲则到了门的另一边去,向他打出下手绝不能留情的手势,虚劈了一下。

  门外传来男人的声音道:“有什么动静?”

  有两人的声音应道:“没有!”

  那男人道:“来的是巨鲲帮的战船,不知那美人儿帮主是否吃了豹子胆,竟然敢来截击我们,帮主吩咐要到里面把那个小子看紧,绝不能疏忽,否则以帮规处置。”

  守门的两人连忙答应。

  脚步声远去。

  寇徐连忙把塞在门底的衣物扯掉。

  开锁声传来,厚木门给拉开,昏暗灯火映了进来,却照不到放在一角的铁笼。

  两个人毫无戒备地走进来,其中一人还道:“先点亮灯!”

  另一人却看到燃着了的火炉,大感愕然时,徐子陵已照头轰了他一拳,立时颓然倒地,堕地前给徐子陵一把抱着。

  寇仲同时发难,也把另一人硬生生打晕了。还探头外望,只见通往楼梯的走廊处站了三个人,正朝他望来。

  寇仲人急智生,扬手打了个招呼,便忙把门舱闭起来,幸好灯光昏暗,他的动作又快,走廊的人看不清楚脸貌,但心儿早跳得差点由喉嘴处弹出口来。

  两人脱下对方衣物,再把他们捆扎个结实,又塞了口,这才定过神来。

  两人的钱袋早到了寇仲怀内去,徐子陵则解下对方的短戟和长剑,虽不及刀那么惯使,但总好过手无寸铁的可怕失落感。

  除子陵取来烙铁,放到舱板上。

  一阵“吱吱”声和烧焦了的昧道随着白烟云雾般腾升而起。

  移开烙铁后,舱板果然现出了个焦红的凹痕。

  寇仲又去把门缝塞好。

  徐子陵今次索性把三枝绕红的烙铁压到凹坑去,冒出的烟屑更多了,烧得舱板红了起来。

  船又再转急弯,看来巨鲲帮的人已追得很贴近。

  隐有喊叫之声由上方传来,加上密集的足音,形势愈来愈紧张。

  “噗!”

  烙铁烙穿了船底,海水立时涌入来。

  两人一声欢呼,用预备好的锯子死命去把洞口扩大。

  海水狂涌而入,不片晌浸过他们的脚踝,那两名俘虏给浸醒过来。

  “勒!”

  寇仲把锯到只剩一小截相连的木板用力拗断,立时露出个三角形的大缺口。

  两人那还迟疑,先挑断那两人手上的绳结,让他们自行解绑,才溜到了船底下的大海去。

  海沙号迅速移前,那艘紧随在后的偷盐船的船底在上方出现,海面上是月照的黄光,这才知道原来到了晚上。

  寇仲不理徐子陵愿意与否,扯着他往上游去。

  那知船速太快,到两人浮上水面时,盐船刚好滑开。

  也们由水面冒起头来,登时看呆了眼。

  原来海沙帮的五条船,正被十多艘较小型的风帆围攻。大家互掷火器石头,战个难分难解,火箭把天空都画亮了。

  寇仲看着离他们愈来愈远的偷盐船,正感欲哭无泪,见财化水,偷盐船忽地与海沙号分开,速度减缓,显然有人嫌偷盐船累赘,把系缆斩断。

  两人喜出望外,忙为自己幸福的未来拚命游过去。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8楼 发表于: 2007-09-07
第八章 红粉帮主
  两人手忙脚乱扯起风帆时,交战双方早离他们远去变成了月夜下海平处的十多个小点。

  一阵海风吹了过来。风帆望靠岸处以高速冲去。

  寇仲伏在失而复得的盐包上。喃喃自语,开心得差点发狂。

  徐子陵操控着船舵。叫道:“快到岸了!”

  寇仲跳了起来,只见黑沉沉的陆地在前方不住扩大骇然道:“可减慢速度吗?”

  徐子陵叫道:“不可以!”

  此时刚好潮涨,加上晚风,帆船走得像头脱了缰的野马,完全不受控制。

  寇仲指着看似是沙滩的地方叫道:“往那里驶去。”

  徐子陵一摆船舵,帆船改变了少许角度,朝浅滩高速驶去。

  寇仲正欢呼时,蓦地色变道:“不好:”

  徐子陵亦目瞪口呆,原来在月照之下,四周尽是一堆堆由海底冒出来的礁石,现在仍未沉船,已是奇迹。

  “嘶嘟!”

  船底发出了难听之极的磨擦声音,按着整艘船往右倾侧,两人失了平衡,全掉进海水里。

  “轰!”

  帆船撞上一块特别巨大的礁石,顿时四分五裂,盐包都沉到了海底里。

  两人勉力泅到浅滩处,下半截身子仍浸在不住涌上来的潮水中。

  筋疲力尽下,两人伏在沙上,张口喘息。

  与礁石的碰撞磨擦令他们口鼻都溢出了鲜血,身上自是伤痕累累,兵器都不知掉到那处去了。

  不过肉体的痛苦,远及不上失去盐包的痛苦。

  这批偷来的私盐得得失失,曾成为他们奋斗的最高日标,具有无比深刻的意义,投入了无尽的感情。

  但它们终于完蛋了。

  盐遇上水还不化为乌有吗?

  徐子陵和着血吐出了一口海水,呻吟道:“没到过海里去的人,绝不会知道海水是这么苦的。”

  寇仲笑得呛咳着艰难地道:“谁叫你去喝它,哈!幸好我还有两个银袋,呀!”

  徐子陵呻吟道:“不要告诉我你连钱袋都失掉了!”

  寇仲苦着脸道:“正是这样,不要怪我,下趟让你保管好了。”

  徐子陵别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叹迫:“仲少你的肚子饿吗?看来我们的功夫确有长进,两夜一天末吃过一粒米,仍只是这么饿。”

  寇仲悲吟道:“不要提‘饿’这个字,唉!我要累死了。”话毕把整块脸埋到沙里去。

  徐子陵的神智逐渐模糊,最后支持不住,就那么昏睡了过去。

  忽然感到给人大力拍他的脸,寇仲的叫嚷声传入耳内道:“天啊!快起来,今次有神仙打救了。”

  徐子陵睁开眼睛,天已大白。

  呆头呆脑坐起来时,一看下亦呆了眼。

  只见潮水退开了过百丈,露出了宽敞的海床,布满了乌黑的礁石。

  那数十包盐和船破后的遗骇散布在石面上,壮观异常。

  寇仲正往最接近的盐包奔去。

  徐子陵涌起炽热的狂喜,跳了起来,这才发觉身上的伤口已痊愈大半,除了肚子空空如也外,整个人精力充沛,忙追着寇仲奔了去。

  寇仲兴奋得发了疯地嚷道:“我的娘!这些盐都结成了硬块,没有溶掉,今伙老天爷显灵了。”

  徐子陵见到远处石隙问有东西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大喜朴了过去,果然找到那把长剑,不片刻又在丈许外找到寇仲那支短戟,失而复得,那欣悦的感觉确非笔墨所能形容。

  寇仲却在找那两个钱袋,千辛万苦才找到其中一个,另一个则怎都寻不到了。打开一看,竟有白银五而多,心中是非常感谢老大爷。

  两人怕潮水又来,忙把盐包运往岸边。忙到黄昏,才把四十八包盐集齐岸上,有两包不见了,可能是艘船时散碎了。

  两人这时饿得已没有了感觉,忙到岸旁的山林采了些野果充饥。

  回到沙滩时,潮水又涌上来了,看着海水打上礁石激起的浪花,他们都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两人面对大海,生出了敌人随时来临的危机感。遂在附近山林中找了个安全的地点,把盐包都运了到那里去,又以树叶盖好,这才依偎而睡。

  恍惚间他们又似回到了傅君婥葬身那个小谷内。运功抗御寒夜。

  到了半夜时分,异响由沙滩处传来。

  两人吃了一惊,取了兵器,爬到一块可看到沙滩的大石后,偷偷张望。

  只见沙滩处泊了两艘小艇,十多名大汉手持火炬,正察看他们那艘破船给冲至沙滩上的遗骸。

  对开海面上有八艘中型的两桅帆船,不像是海沙帮的船舰。

  寇仲低声道:“你看那个妞儿,比得上我们的娘!”

  徐子陵亦看到那女子,身穿湖水绿色的武士服,外单白色长披风,美得教人看了似会透不过气来。

  这么有气质的姐儿,他还是第一趟见到。

  寇仲喉咙发出“咯”的一声,咽着口涎道:“若能和她共度良宵,短命三日我都甘愿。”

  徐子陵“哈”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掩口,岂知那女子显是高手里的高手,隔了近二十丈,仍瞒不过她的耳朵,别头瞧往他们的方向,吓得两人忙缩在大石后。

  过了好一会后,沙滩处仍没有动静,他们松了一口气,那还敢再有歪念o

  寇仲低声道:“这美婆娘连武功都可能比得上娘,不过仍给我们扬州双龙瞒过了。”

  忽然一把悦耳低沉的女音由上方传下来平静地问道:“真的给你们瞒过了吗?”

  两人魂飞魄散,凉到斜草坡底,才跳了起来,拏戟持剑,虚张声势,查实心虚得要命。

  两人得李靖传授血战十式,只有徐子陵一个人试过和人以兵器对敌,不过那次却是窝囊之极,连李靖的宝刀都失去了。

  所以两人最缺乏的是实战经验,故临阵不胆怯就怪了。

  那绝色美女悠闲地坐在大石上,旁边还放着一盏风灯,映得她靠灯的半边娇躯似会发光的样子,使她的美丽多添了几分因神秘而来的圣洁感觉。

  白披风衬湖水绿的武士服,更令她显得绰约多姿。

  女子冷冷地看着他们,淡淡道:“真不明白你这两个无德无能的小混混,凭什么既可在宇文化及的眼皮子下带走了《长生诀》,又让杜伏威闹了个灰头土脸,现在连海沙帮都给你们弄得晕头转向。告诉我!你们是否戴了保佑你们好运的护身符呢?”

  两人听得脸脸相觑,瞪目结舌。

  此女怎能对他们的事了若指掌?

  寇仲不好意思的把短戟垂下,撑在草地上,一本正经地道:“请问小姐高姓大名?何方人士?为何封在下两兄弟的事这般如数家珍似的。”

  美女冷哼道:“我不是叫婆娘吗?为何现在又变小姐了,前后不符,可知你这人是如何卑鄙。”

  寇仲失声道:“这就叫卑鄙?就算你心中恨不得杀死对方,表面上还不是要客客气气吗?这世上谁不是口不对心,你这……嘿!你这小姐又比我高尚多少?”

  徐子陵很少见到寇仲发这么大脾气,呆在当场。

  美女平静地看了寇仲好半晌后,“噗哧”娇笑道:“你这小鬼,倒也有点臭脾性。不过莫怪本姑娘不先作警告,杀人对我来说就像斩瓜或者切菜,一点不会犹豫。”

  徐子陵回过神来,忍不住晒道:“要动手就动手吧!何来这么多废话?”

  寇仲挺胸道:“够胆量的就不要招呼别人来帮手,一个对我们两个。”

  美女忍俊不住,花枝乱颤般笑道:“看你两个的模样,已是衣不蔽体,浑身伤痕,偏又摆出两个打我一个的贼相。唉!死小鬼!累我笑得这么辛苦。”

  徐子陵愤然道:“你究竟打还是不打,不打我们就回去睡觉了。”

  美女自然看出他的外强中干、色厉内荏,在背后拔出了一管金澄澄,长若四尺的铜萧,横放唇边,吹响了一个清音,像清风般送入他们的耳鼓内。然后把萧搁到玉腿上,低头细看风灯内闪跳的焰芯,轻轻道:“不要对人家满怀敌意好吗?我不惜对海沙帮开战,就是想看看我们有没有合作的可能性。”

  两人你眼望我眼,均有点受宠若惊样子。

  还是寇仲反应比较快,笑嘻嘻坐到另一块石上,点头道:“姑娘请开出些诱人的条件,看看可否谈得拢?”

  美女眼尾都不看他,仍似是自言自语道:“我是否该先狠狠揍他们一顿,让这两个小鬼守规矩点呢?”

  寇仲吓得跳了起来,摆出血战十式起首第一式——“两军对垒”

  给她忽硬忽软的,弄得两人头都痛了起来。

  美女倏地把俏脸转回面向他们,凤目生寒,定神打量了两人摆出的姿态神气,冷然道:“知否我肯和你们说这么多话,是因为本帮主很看得起你们,所以想邀请你们加入我巨鲲帮,做本帮主的两个既是刚开门又是关门的徒弟。”

  两人愕然以对,异口同声叫道:“我的娘!”

  此事确是出人意表之极,这么个最多比他们大上三、四岁的美人儿,竟要收他们作徒弟?

  ‘红粉帮主’云玉真“毫无愧色”道:“有何值得大惊小怪,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那叫你们本领低微,连拿兵器的方法都末晓得。”

  徐子陵失声道:“拿兵器也有方法吗?”

  云玉真没好气道:“当然有!只看你想把剑柄捏碎似的那么用过了力度,就知你不懂拿剑的窍诀是‘轻则飘,实则紧。’过犹不及,没有明师指点,你这小子怎会晓得。”

  寇仲怕徐子陵失面子,晒道:“你早先不是说我们何德何能吗?为何忽然又前倨后恭,变成很看得起我们呢。是否只为了‘杨公宝藏’和《长生诀》。收了我们作徒弟后,教我们因师命难违,又要讨你老人家欢心,最后便是乖乖献宝。”

  云玉真瞅了他半晌,秀眸露出笑意,温柔地道:“若我云玉真要谋那两样东西,教我云玉真不得好死。”

  又抿嘴笑道:“或者你们并不知道,杜伏威找不到你们后,返回历阳,有天忽然笑了起来,旁人问他笑的原因时,他提起你两个小子,说你两人是天生的武学奇材,他虽阅人无数,但从末见过资质比你们更好的人,使他也动了爱才之念。只恨给你们逃掉了,现在他只想干掉你们。”

  两人的脸火般烧了起来。

  这番似是赞赏的话,在她口中说出来便暧昧多了。

  徐子陵尴尬地道:“你怎会连杜伏威说过什么都知道?”

  云玉真淡淡道:“这个不用你理,当今之世,除窦建德和李密两人外,数眼光独到,怕没多少人能及得上杜伏威。所以本帮主也起了收徒之心,怎样了,拜不拜我这个师傅,否则给海沙帮找上你们时,不要怪没有人救你们了。着双目一寒道:“《长生诀》只是道家骗人的玩意。至于‘杨公宝藏’则只对发皇帝梦的人有吸引力,我才没闲情去淌那浑水,去你两个的大头鬼。”

  寇仲没好气道:“你想作我们扬州双龙的师傅,也该有点表现才行。否则运我们剑戟合璧都敌不住,还怎摆得出师傅的款儿。”

  云玉真同意道:“说了这么多话,只有这几句合理一点。”

  两人知她出手在即,全神戒备。

  也们在市井长大,深明“便宜莫贪”这千古不移的定律。

  这么一个千娇百媚、身分尊贵的美人儿,要来收他们作徒弟,里面定是包藏了阴谋祸心,只是他们猜测不破吧了!

  云玉真左手提灯,右手挽萧,缓缓亲离了大石,披风在身后拂动不休,像化作美人形态的萤火虫般瞬那间横移过来,到了两人头顶上。

  一人那想得到她会有这种招数,又有点怕劈伤她美丽的玉腿,慌忙往左右移去,岂知竟分别给她在头顶踏了一脚。

  云玉真落往两人后方,娇笑道:“徒儿们服了吗?”

  两人脸都胀红了,打个眼色,分从左右攻去。

  此时他们已知她武艺强绝,再不留情,全力出手。

  徐子陵本来使的是血战十式第三式的“轻骑突出”,若是用刀的话,就是由腰间出刀,假作捣往敌人胸口,若敌人退避时,则化成侧劈的变招,但用剑使出来时,却完全不是那种味道,索性步法依旧,觑准她肩膀,长剑闪电溯去。

  寇仲更不懂用那与刀分别很大的短戟,临时把第二式“锋芒毕露”变化了少许,借一个旋身,横扫往云玉真胁下。

  云玉真一阵娇笑,左手风灯往上提起,照得左方的徐子陵纤毫毕露时,右手铜萧似若无力地点在徐子陵的长剑锋尖处,同时后方的披风扬往前来,刚好迎上寇仲的短戟。

  “叮!”

  “蓬!”

  两人只觉一股柔和但却难以抗拒的内劲送入了自己兵器内,由掌心扩散到手臂的经脉去,如若触电,差点连兵器都丢掉,狼狈退了开去。

  云玉真却比他们更惊讶。

  原来她本是要把真劲攻入对方体内要穴,岂知到了对方肩膀处,徐子陵方面的劲气若泥牛人海,消失无踪,硬被化去。而寇仲则把她的气劲迫了回来,颇为霸道。

  三人分了开来,愕然对望。

  云玉真皱眉道:“假若罗剎女传你们练功之法,你们理该同出一源,为何现在却有这么截然不同的差异呢?快从实招来。”

  寇仲嘻嘻笑道:“知道我们功力深厚了,对吗?美人儿师傅。”

  徐子陵哈哈笑道:“我们是练武奇材,自然有不同的花样了。”

  两人见她武技高强,又摆明不会伤害自己,大感有趣,更心痒手痒起来。

  只看她动手时的美姿妙态,已是赏心乐事。

  云玉真见‘师令不破尊崇’,秀目一寒,倏地来到寇仲左旁,铜萧照脸点去。

  寇仲明明可清楚看到她每个动作,心中还知道该怎么去挡格,偏是身体移动却慢了少许,横起短戟时,不但给对方在鼻尖点了一记,还给这女帮主一脚扫在腿侧处,登时惨哼倒地,跌了个灰头土脸。

  徐子陵抢过来救驾,长剑舞得呼呼作响,护住脸门,岂知云玉真一箫点出,竟破入了他以为密不透风的剑网内,点在他额头正中处。

  徐子陵如遭雷殛,?跌开去,也跌了个四脚朝天。

  云玉真俯视一时间爬不起来的两人柔声道:“你们不知在那里学来这些以攻为主的招数,却不知这都是以命搏命的拚命狠着,若没有抱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便完全发挥不出威力来的。”

  两人哼哼的站了起来,都给她的气劲震得全身发麻,无力动手。听她这么说,亦心中佩服,因为李靖也曾这么说过,可知此女眼力高明之极。

  云玉真见自己已大幅加强了内劲,两个小子仍可这么快爬起来,芳心也惊异莫名。

  她当然不是要收两人作徒弟,只是要利用两人去为她作一件对她非常重要的事。而因此事必须他们心甘情愿才行,才施展种种手段以达致目的。但这刻她真的动了少许收徒之心。

  倘真个成事,再假以时日,这两个小子将可成为她的得力臂助。

  寇仲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最尊重女儿家的了,所以怎舍得伤你……”

  云玉真嗔道:“闭嘴!竟敢对我说这种轻薄话,是否讨打。”

  徐子陵忙道:“有事慢慢商量,你收徒传艺,也必须对方心悦诚服才成。现在我们却仍未有拜师之心,可否待我们干完一笔买卖,大家才再来研究这事的可行性。”

  云玉真先是玉脸一寒,旋又露出笑容,出乎两人意料之外地淡淡道:“好吧!你两人仔细想想好了。”

  摇晃了一下,已回到了那块大石上去,娇声道:“海沙帮会不惜一切把你两人擒拿的,好自为之了。”

  再一阵娇笑,消失在大石之后。

  两人脸脸相觑,反有点舍不得她离开。

  忽然云玉真又回来了,两人心中暗喜时,她像师傅教训徒弟般道:“你们最好把留在地上的痕迹彻底消减,再布下已远离此地的疑阵,乖乖的在这里躲上一两个月,否则必逃不过海沙帮的天罗地网。”

  这才真的走了。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9楼 发表于: 2007-09-07
第九章 初窥堂奥
  云玉真率手下离开后,临天明前两人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回到那些盐包堆成的方阵中空处,睡了个不醒人事。

  到午后时分,沙滩传来人声,吵醒了他们。

  两人爬了出去,只见沙滩处泊了十多艘快艇,最起眼的就是韩盖天和俏尼姑,吓得两人忙缩回密林里。

  幸好早有云玉真提点,否则今趟就插翼难飞。

  两人连到外面采摘野果的胆量都消失了。即管再听不到声音,仍躲在安乐窝中。

  黄昏时忽下起雨来,幸好他们以树枝茅草和泥巴搭成的屋顶,承接了大量的雨水,所以屋内下的小雨仍可忍受。

  寇仲喜道:“这场雨来得真合时,可以把地上的痕迹洗去,那韩仆地就会更以为我们逃到远方去了。”

  徐子陵失笑道:“盖天仆地,这名字起得像宇文化骨那么精采。”

  寇仲伸手过去拔他面上长出来达半吋的胡须,笑道:“小陵你有点男子气概了,只比我的胡须子短了点,要不要我那对妙手给你拔个清光,还你的小白脸。”

  徐子陵推开他的手道:“到我们的胡子长得连自己都不认得自己是谁时,我们就可做运盐的私枭,明白了吗?”

  寇仲拍腿称赏,又苦恼道:“我们的武功真那么差劲吗?为何心中明明觉得可挡住我们美人儿师傅的玉招,偏是手脚却不听话?”

  徐子陵沉吟道:“我也有想过这问题,照我看是我们由《长生诀》学来的绝世奇功,仍未能运用到出手的招式处。而且每一种兵器都有它的独特之处,我们把握不到,自然更不能得心应手。”

  寇仲竖起拇指赞道:“小子真行,竟然想出和我相同的想法,证明你确像我的资质那么好!”

  笑笑骂骂,到夜幕低垂,两人才溜出来,看清楚海沙帮的人确走得一个不剩时,这才靠夜眼去找野果充饥。

  接着两人就在沙滩处对拆起来,打到兴起时,索性脱掉衣服,只余短裤,到海浪中杀个不亦乐乎,到徐子陵错手轻微画伤寇仲臂膀,才停下手来。

  两人躺在沙滩上,都感意兴索然,因为无论怎样用心去打,体内的真气和手中的招式始终不能浑融为一,除了对兵器运用熟习了点外,可说一无所得。

  不片晌,两人睡了过去。

  徐子陵醒过来时,鸟鸣贯耳。

  他睁眼仰望,刚巧见到一头海鸥在海面上盘旋,姿态优美自然,正看得心旷神怡。海鸥忽地斜冲而下,直钻入海水里,再破水飞出时,爪上已抓着条生蹦活跳的小鱼。

  徐子陵看得心神剧震,一把抓往旁边的寇仲,失声道:“我明白了!”

  岂知一把抓空,环目四顾,寇仲竟是踪影全无。

  徐子陵吓得跳了起来,大叫道:“寇仲!”

  蓦地海面处有物冒起,原来正是寇仲,只见他一手拿着他的剑,另一手拿着一条大鱼,得意洋洋地叫道:“今天不用再啃把鸟儿都淡出来的野果了。”

  徐子陵一言不发,取起他身边的短戟,朝正由大海走上沙滩来的寇仲奔去道:“小子看招。”

  寇仲哈哈一笑,挥剑迎上来道:“小贼找死!”

  徐子陵此时脑海中填满那海鸥俯冲入海的弧度轨迹,心与神会,意与手合,一分不差地把握到寇仲的剑势步法与速度,长啸一声,短戟拟出海鸥飞行的轨迹,画空击去。

  最奇妙的事发生了。

  左脚心热了起来,而右脚心却是奇寒无比,刚好与平时练功时右脚心先热相反。

  奇事并不止于此,以前通常是先热后凉,今次却是寒热一起发生。

  跟着是一寒一热两股真气分由左右脚底涌泉穴往上冲,经两腿内侧阴蹻脉达至胯下生死窍,通过左右胸的冲脉,再归至心下绛官之位,寒暖气汇合为一,下带脉,左右延往后腰眼,上督脉再出两肩疾奔两肘外的阳腧脉,真气天然流动,不假人为。

  “当!”

  惨哼声中,寇仲虎口震裂,长剑甩手掉往后方。

  两人同时呆在当场。

  这时徐子陵体内的奇气又走肘内的阴腧脉,回到绛宫,下生死窍,由内腿的阴蹻脉。重归涌泉,这才消去。

  寇仲把打来的鱼儿?掉,捧着剧痛的手蹲跪在浅水处,叫道:“这是什么鸟的一回事?”

  徐子陵跌坐水里,狂喜道:“我明白了,娘、杜伏威、我们的美人儿帮主都没有说错,《长生诀》根本与武功没有半点关系,但却是嵌合天地自然奥理的窍诀。以前曾听得人说,人身乃一小天地。原来我们的外在,又是另一天地,所以只要把握到这两个天地的自然之理,内外两个天地就会合而为一,浑成一体,就像我刚才使出来的那一招了。”

  这番话恐怕要广成子复生,才能演绎明白。

  而换了任何顶级高手,亦会听得一头雾水。

  事实上这正是武道最高理想的天人合一之道,徐子陵一时福至心灵,随口说了出来,却不知道几句话,正是奠定了他们将来成为不世出的绝代高手的起点。

  古往今来,从没有人有此领悟。当然,原因之一是谁都不像他们般糊里胡涂地练成了《长生诀》内的窍诀。

  徐子陵又把看到海鸥的事说出来。

  寇仲大喜,把长剑拾回来,大喝道:“再试试看,记着只能砸本高手的剑好了。”

  徐子陵一声领命,执起短戟,便学刚才般一戟打去。

  “叮!”

  寇仲全力架着。

  徐子陵苦恼道:“为何今次却不灵光了?”

  寇仲道:“你回到沙滩去,学刚才般冲过来,可能问题出在你没有跑热了身子。”

  徐子陵想想亦是道理,依言而行,岂知依然全无用处,风光不再。

  接着无论如何练习,总再使不出刚才那一手的威力来。

  最后两人颓然躺倒在沙滩上,失落之极。

  寇仲转身伏在细沙处,以拳搥地道:“问题究竟出在那里呢?”

  徐子陵心中一动道:“当日李大哥受伤昏迷,你到了外面找骡车,我无聊下练起李大哥的血战十式,当时姐姐吓得叫我停手,因为我的刀会发出热风和刀气。可是后来我对着真正的敌人时,运起刀来既无热风也没刀气,且一个照面就给人把刀绞飞了,若可想通为何会如此,说不定可解决这个疑难。”

  寇仲精神一振,坐起来道:“那你当时练刀,心中有想到什么呢?”

  徐子陵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徐徐道:“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要练好刀法,好保护李大哥和姐姐,不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

  寇仲剧震道:“我明白了。那就是娘说的内外俱忘,无人无我,有意无意之境。刚才你向我攻来时,根本没想过会这么厉害,才能达致内天地和外天地浑然为一的境界,正是娘所说的“内外俱忘”,后来有意为之,所以才不灵光了。”

  说是这么说,但接下来的十多天,两人由朝练到晚,始终再不能做到所想获到的效果,重现那如有神助的一击。

  他们终是少年心性,在扬州城时又懒散惯了,竟停止了练习,整天到海里猎鱼为乐,只觉逍遥自在,好不快活。

  这天两人由海里回到沙滩时,寇仲道:“你有没有留意鱼儿逃走的方式,它们都先是全神贯注,然后尾巴一摆,总能由意想不到的角度溜走,还充分利用到水流的特性。若我们能学到它们几成功夫,就算美人儿师傅再来,恐亦没那么轻易把我们打到左歪右倒了。”

  徐子陵精神大振道:“我倒没想过这点,来!我们去找鱼儿偷师。”

  日子就是这样过去,两人把玩乐练武与起居作息结合在一起。

  渐渐又回复了以前在小谷时的心态,说话愈来愈少了。

  寇仲练内气时,就在沙滩上走来走去徐子陵则睡个一动不动。

  一动一静,各异其趣。

  过了两个多月,这天两人在海里追逐一条大青鱼时,寇仲一剑剌出,明明刺不中那青鱼,岂知青鱼如受雷殛,竟反肚死了,表面却不见任何伤痕,剖开一看,内脏竟爆裂了。

  两人先是愕然,旋则大喜,且更加勤力练起功来。

  不过徐子陵总爱模仿鸟儿多一点,更爱观察追捕海鸥的大鹰,还学习它们飞翔的姿态。

  寇仲则向各式各样的鱼儿学师,又细察螃蟹的横行躲术和攻防战术,两人都达到沉迷的阶段。

  吃东西时,便彼此交换心得,又拆招对打,由李靖的血战十式变化出更多适合自己的方式。不过始终仍未达到早先似奔雷一击的水平。但两人已非常高兴,颇有得心应手的气概感觉。

  这天一觉醒来,走往海滩,赫然发觉沙滩处摆着两个篮子,放了两套衣服,还是御寒的厚衣。

  只见沙上写着:“今晚月升之时,在此相见,别忘了穿上衣服。师傅字。”

  两人这才发觉身上衣服已破蔽不堪。一时脸脸相觑,既感欢喜,又是烦恼。

  究竟她有什么目的呢?

  那晚云玉真再来,一身雪白捆金黄边的武士服,头上却扎了个充满男儿气概的英雄髻,绑着素黄色武士巾,既英姿爽飒,又是美得教人目眩神迷。

  像上趟般提着盏精致的风灯,背挂铜箫,先着两人盘膝坐下,随把风灯放到二人正中处,仔细打量了他们后,大讶道:“为何不见只两个月,你们却都长高了,已有点轩昂男儿汉的模样。最难得是气度不同,只看你们的眼神,便知内功大有长进了。”

  寇仲一摸脸上长得又密又厚的胡须,笑道:“全靠这些家伙,看来自然威猛多了。”

  徐子陵和寇仲朝夕相对,自然感觉不到对方的变化,但在云玉真眼中,两人确令她有刮目相看的变化。

  因两人的气质和风度都有明显分别。

  徐子陵更为高挺俊拔,有寇仲所没有的文秀潇洒的气质,却没有寇仲那种既泼野又懒洋洋味儿的粗犷豪逸。

  论身材,寇仲虽然比徐子陵要矮上一寸,但肩宽背厚,身型雄伟,气势要比徐子陵更豪猛。

  其中一个原因是徐子陵眉清目秀,较像文人雅士多一点而寇仲却是眉发粗浓,其方面大耳,亦和徐子陵较瘦削的俊脸明显有异,使他总多了点粗狂的味儿。

  两人各具奇相,自有其引人之处。

  云玉真心中奇怪,为何上趟见他们时,并没有特别留心他们的形相,但今次却不由自主注意到他们的样貌呢?

  想到追里,俏脸微热,忙掩饰道:“我曾派人来看过你们几趟,总说你们在海滩或溜到海里玩耍,为何内功竟会好起来呢?”

  徐子陵耸肩道:“我们是游戏不忘用功,不过玩了整整两个月,已觉玩厌了,正想到外面闯闯,美人儿师傅你有什么好指教哩?”

  云玉真啼笑皆非,但又心中欢喜道:“终肯认我作师傅了。”

  寇仲哈哈笑道:“云帮主切勿误会,师傅还师傅,但美人儿师傅只是我们两兄弟为你起的绰号,就像宇文化骨和韩仆地那样,是特别想出来的称呼。”

  云王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想冷起俏脸唬吓两句,旋又“噗哧”娇笑道:“去你两个大头鬼,我真要收你这两个小鬼作徒弟吗?只不过见你们还有些好处,才处处关照你们。”

  两人对望一眼,露出早知你是这样的微笑。

  云玉真无名火起,怒道:“信不信我把你两人的武功废了,教你两个打回原形,好过看到你们就觉呕气呢。”

  寇仲凑近笑道:“美人儿师傅是不会这么残忍的,嘻!念在你对我们总算不错,说出你的困难和需要吧!只要有足够酬金,又是轻而易举的小事,我们说不定肯帮忙哩!”

  云玉真忍俊不住,狠狠横了他一眼,叹道:“你两个小鬼死到临头都不自知。现在你们成了几方势力争逐的对象,只要给人抓到,由于有前车之鉴,你们休想再有脱身的机会。识时务的最好就来巴结本帮主吧!”

  旋又道:“我要害你们真是易如反掌,只要放出消息,保证你们休想有容身之所。”

  徐子陵不解道:“你武功远胜我们,又有无数手下,有什么事是非要缠上我们,并要我们出马不可呢?”

  云玉真淡淡道:“你们听过东溟派吗?”

  两人愕然半晌,一齐点头。

  云玉真笑道:“我只是试探一下你们,看你们是否老实。事实上你们曾接触过她们,又由她们的船上跳到海里去。当晚更破坏了海沙帮偷袭她们的阴谋,我的情报有错误吗?”

  两人听得瞪口结舌。

  寇仲呼出一口凉气道:“看来海沙帮内也有你布下的奸细了。”

  云玉真柔声道:“实话直说,江湖间每一个帮会都需要庞大的经费,像海沙帮和水龙帮便是以贩运私盐为主要收入,故能和我巨鲲帮列名八帮十会之一。而八帮中最卑鄙无良的就是以洞庭湖为根据地的巴陵帮,他们专事贩卖妇女,供应天下妓院的须要,获利亦是最厚。”

  徐子陵失声道:“武林真的无人吗?为何竟容许这种帮派的存在?”

  云玉真没好气道:“现在天下乱成一团,每个帮派均有后台撑腰,否则早给人吃掉了。海沙帮后面有宇文门阀,水龙帮则是宋阀的看门犬,巴陵帮的后台老板势力更大,因为那就是当今的皇帝老子。”

  两人哑口无言,难怪人人都要讨伐皇帝老子了。

  寇仲深吸一口气道:“那么美人儿师傅你的后台又是那个硬手?”

  云玉真嘴角逸出一丝骄傲的笑意,漫不经意道:“我就是我,何须倚赖别人来生存。而我出卖的都是第一手的情报。不要以为我认钱不认人,非是我云玉真看得上眼的人,多少钱都休想由本帮主处买到半句消息呢。”

  徐子陵失声道:“情报都可当货物般来卖钱吗?”

  寇仲叹道:“难怪你对我们的事知道得那么详细了,原来你是食这行饭的。”

  云玉真不耐烦地道:“知己知彼,才可百战不殆。现在天下形势之乱,实是史无先例,谁能掌握对方军队的布置、实力的强弱,兵员的虚实,谁便有机会称霸天下,我这行业才得应运而生,若非如此,恐怕我们早给人吞并了。”

  徐子陵奇道:“若是如此,美人儿师傅你理该很想知道《长生诀》和“杨公宝藏”的事才对。”

  云玉真好整以暇道:“这件事要分开来说,《长生诀》虽是道家瑰宝,修道人梦寐以求的天书,但和争天下却没有直接关系。至于杨公宝藏,罗剎女根本没有告诉你们,否则你们这两个恨不得发大财的小鬼就不须到余杭去偷盐了。哈!杨公宝藏在扬州城?只有韩仆地那蠢材才相信。”

  寇仲咋舌道:“美人儿师傅你真厉害,不若嫁给我们两个算……啊!”

  云玉真收回赏了他一记耳光的玉手,冷然道:“就算我没有心上人,也不会看上你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寇仲抚着脸颊笑嘻嘻道:“这么说美人儿师傅已有心上人了。”

  云玉真毫不客气道:“关你什么事?”

  徐子陵忽然道:“你这叫恃强凌弱,将来我们练成武功,你就知道滋味了。”

  云玉真微笑道:“我在等着哩!好了!现在来个明买明卖,你们为我办好一件事,本帮主就放过你们。否则无论你们走到那里,我都放出消息,看看你们再遇上什么宇文化骨,什么韩仆地,杜伏威时,会有什么后果?”

  寇仲苦笑道:“这是威胁了。”

  云玉真柔声道:“除了威迫,还有利诱,包保你们拒绝不了。我就先传你们一套轻身功夫,使你们将来亡命天涯时,多些逃走本钱。唉!可能我云玉真前世欠了你们点什么,才心甘情愿把自己最出色的功夫传给你们,却又连真正师傅的名分都没有。”

  两人大为心动,若可在屋顶上处飞来飞去,那就算短命三年都甘愿。

  寇仲忙赔笑道:“将就点,我们就真个认了你做美人儿师傅算了。”

  徐子陵比较有点原则,试探道:“伤天害理的事我们可不干,杀人放火更不成。”

  云玉真没好气道:“你们有那种能力吗?小贼就是小贼,如不是要你们偷东西,还可要你们来干什么?”

  两人大为错愕,若只是偷东西,她自己不是更胜任愉快吗?

  云玉真看看天色,道:“不要多问,其中自有道理。偷了东西后,我还可每人给你们十两黄金,怕死的话,那足够你们隐姓埋名以度此残生。现在我立即传你们轻功心法,一个月后我再到追里找你两双死小鬼,到时自会教你们知晓去偷什么东西。”

  寇仲和徐子陵在这么厉害的威逼利诱下,“欣然”答应了。

  云玉真清丽的俏脸露出甜甜的笑意,瞅了两人几眼,弄得他们大晕其浪时,才肃容道:“我的轻身功夫乃汇合各家之长后,自创出来的,人称“乌渡术”,在武林被尊为的“奇功绝艺”中别树一帜,非常有名,所以莫要以为我只是拏些下等功夫来哄你们。”

  徐子陵奇道:“什么是“奇功绝艺”?”

  云玉真道:“没时间和你多说了,但杜伏威的‘袖里乾坤’和宇文化及的“冰玄劲”便是其中之二。”

  顿了顿续道:“所谓轻身功夫,就像鱼儿在水中的畅游,只不过将水换作了充塞大地间的气和风,最关键处首先是如何轻身及在空中换气,我的“鸟渡术”更讲究在空中滑行的轨迹。由于你们内功已有良好的根底,只须一个月时间依我的方法练习,便可得小成。”

  两人不敢打岔,聚精会神听着,心中的兴奋像烈火般高燃着。

  云玉真先问了他们行功的方式,听毕后沉吟片晌,颓然道:“你们的内功根本是前所未有的,恐怕我不懂指点你们了。”

  两人大急。

  徐子陵道:“你先把你的诀窍说出来,然后我们再想办法练习好了。”

  云玉真叹道:“你们好象不知有走火入魔这回事似的。”

  寇仲哂道:“我们的内功叫能人所不能。美人儿师傅求你快说吧!至多将来你的心上人不要你时,由我们接替好了。”

  云玉真怒瞪他一眼,吓得寇仲滚了开去时,才沉声道:“你们出了事时,莫要怪我没先作警告。“乌渡术”的第一步就是先明白什么是“正反之气”,所谓正之气,就是物体往上?时,到了力尽就须落下来。而反之气则是力尽时靠生出的反劲,使力度能继续上升。这必须体内具有真气的人才能办到。”

  接着说出了一大串口诀,教两人记紧后,又指导了两人踪跃换气的法门,最后叹了一口气道:“若练习时觉得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勉强用功。唉!我要走了!”

  举起了风灯,内力透入灯内,风灯立时明灭不定。不片刻海面远处传来响应的灯号,两人这才知道风灯有此传讯作用。

  两人都有点依依不舍。

  云玉真望着他们微叹道:“希望下趟来时,你们仍然生龙活虎吧!”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20楼 发表于: 2007-09-07
第十章 机密帐簿
  寇仲由一块高达三丈的巨石飞身而下,“蓬”的一声,结结实实摔在沙滩上,跌了个七荤八素,不辨东西。

  旁边的徐子陵蹲下俯头苦笑道:“我们的美人儿师傅说得对,她的“鸟渡术”无论是运气换气发动的方式,和我们自己所谓的绝世神功,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就像永不能融浑在一起。看来我们的轻功美梦,就此可以收工荣休了。”

  寇仲转过身来,仰望着他道:“不要这么快便认输好吗?还记得我们的伟大理论吧!只要内外合一,我们就能发动体内的真气,而内外合一的唯一方法就是物我两忘。”

  徐子陵苦恼道:“问题是我们只是凡夫俗子,总不能每次跳高跃低都可达到那种境界呀。咦!我有个很蠢的方法。”

  寇仲猛地坐起来道:“若连这种难题都可想得出方法来,就绝不是蠢方法。”

  徐子陵道:“记得那趟我们由东溟派的大船跳下海的奇遇吗?”

  寇仲哂道:“发梦都忘不了呢!还差点淹死了。”

  徐子陵正容道:“我们不但没有死,还很自然的学懂了在水底以内息呼吸的方法。可见我们在某种绝境里,会自然发挥娘说的体内那宝藏,而这宝藏早经《长生诀》的奇异功法开启了,而只有在生死关头,宝藏才会被迫出来。”

  寇仲望往刚跃下来的石头,色变道:“你不是提议我们一起从百丈高崖往下跳吗?”

  徐子陵耸肩道:“怕什么,若下面只是大海,绝不会摔死的。”

  寇仲摇头道:“那绝不成。只有会摔个粉身碎骨,我们的真气才会被迫出来。”

  这次轮到徐子陵色变道:“你不是认真的吧!”

  寇仲肃容道:“百丈高崖是夸张了点,恐怕美人儿师傅也要摔得玉殒香消。有十丈许已足够了。唉!小陵!让老哥我先去试试看吧!若我真的跌死,就把我火葬了,然后下儿子,就改名徐仲来纪念我这伟大的兄弟吧!”

  徐子陵失声道:“告诉我你是说笑好了!”

  寇仲摇头道:“当你见过宇文化骨、杜伏威那类人时,就永远都不肯再甘于平淡。又等若遇上娘或美人儿师傅那种美人儿,便很难情愿娶个普通的女子作娇妻。我怎都要搏这一铺,赢了就有可能练成绝世轻功,输了就到黄泉下找娘尽点孝道,明白了吗?我的好兄弟。”

  徐子陵颓然坐下,哑然失笑道:“你的话总是有很大的说服力,要死就一起去死好了。”

  两人站在高崖边缘处,俯头看着十多丈下的草丛和乱石,又犹豫起来。

  寇仲低声道:“似乎高了点,我们真蠢,忘了问美人儿师傅一般初级高手可以跳多少丈。”

  徐子陵望往壮丽的星空,苦笑道:“是否该回去睡觉呢?”

  寇仲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道:“我叫到第三声,就一齐往下跳。记着要……唉,都是不要记着什么,一切顺其自然好了。”

  ?

  徐子陵高叫道:“一!”

  寇仲接道:“二!”

  然后两人一齐狂喊“三!”

  四足用力,两人弹离崖缘,来到了崖外的虚空。

  剎那间,过往所有深刻难忘的回忆,例如在小溪戏水遇上了傅君婥、她的逝世、被杜伏威挟着在原野上狂奔、与素素在街上闲逛、在妓院给青青的冷待、初见云玉真时的惊艳,都在电光石火的空隙里,迅疾掠过心头,接着是一片空白。

  然后感到身体迅速下堕。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剎那,忽然完全呼吸不到任何外气,而内息却像火把般“蓬!”的一声被点燃起来。

  就像一个梦境。

  忽然间,他们明白了催动体内真气的法诀。

  就是要先断绝后天呼吸,才能发动体内的真气呼吸,也就是道家所说的先天呼吸。

  两人全身有若蚁行,真气往来不穷。

  徐子陵是由涌泉而上,寇仲则是由天灵贯下来。

  他们同时记起了美人儿师傅的鸟渡术,猛提一口真气,双掌下按,运起“反劲”,立时生出往上反冲的力道,竟大幅削减了下跌的速度,还朝上升起半尺,翻了一个筋斗,这才“蓬”的一声掉进了一堆密生草丛中,跌得个满天星斗。

  寇仲首先爬了起来,高呼道:“娘!我们成功了。”

  寇仲和徐子陵在武道上终跨出了无可比拟的一步,作出了最关键的突破。虽然离真正高手的水平,仍有一段距离,但却正朝那方向迈进。

  一天徐子陵忽发奇想,扯了寇仲到海底练武,但怎都立足不稳,于是每人在脚上绑了块石头,这才改善了情况。

  逐渐他们发觉其实是可以运气使力聚于双脚,甚至可对抗暗流的冲击,而不用倚赖石头的。

  有了这发现后,他们开始试验在海水中升高下降,练个不亦乐乎。

  到了地面,有了水底的经验,练起鸟渡术来,更是得心应手,普通丈许二丈的大树,他们可轻易飞身而上,跳下来时更可卖弄各种姿态和花式。

  又相互交换兵器来对打,循步渐进的掌握了运劲的法门。

  这晚到了与云玉真约定的大日子,两人穿著整齐来到沙滩上。

  寇仲坐下来想了一会,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忘了这是娘说的还是杜伏威说的了。”

  徐子陵道:“好象是娘说的。你是否不相信我们的美人儿师傅了。”

  寇仲道:“武林高手总要高深莫测,不能教人识穿我们有多少斤两。所以我们最好把实力隐藏起来,不让美人儿师傅知道我们学晓了她的鸟渡术,倘她真要害我们时,也多了点逃命的本钱。”

  徐子陵点头同意,朝海看过去道:“看!看!”

  一点灯火出现在海面处,迅速移近。

  一艘快艇在礁石间左穿右插,来到了浅水处。

  两人功聚双目,小艇立时清晰起来,见到撑艇的是四名大汉,船头立着一位身穿白色劲装的妙龄女子,却不是云玉真。

  少女腾身而起,两个起落来到两人身前,恭敬地道:“小婢云芝,奉帮主云玉真小姐之命,特来接两位公子上船。”

  他们想不到云玉真有此一着,交换了个眼色,随云芝到艇上去了。

  登上三桅船后,云芝把两人引到主舱去,见到了坐在一端太师椅内的云玉真。

  他们在左右两旁坐好,云芝退了出去,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云玉真微笑道:“练得怎样了?”

  寇仲装出惭愧的样子,摇了摇头。

  徐子陵配合得天衣无缝地叹道:“一练就气血翻腾,那还敢再练下去。”

  云玉真难以掩饰的露出失望之色,低头沉吟,许久才勉强地道:“还没练成就再作计议吧。”

  两人登时明白过来,云玉真虽是说得好听,其实传他们轻功只是为了要他们达成那任务,不由庆幸没有把真相说出来。

  云玉真又叹了一口气,才道:“你们知否那天东溟派为何肯让你们到船上去?”

  寇仲道:“他们每年都要到中土来,挑选些有资质的少男回去,不用说都是要来做那些女人的丈夫了,对吗?”

  云玉真道:“你们先把那天上船后的遭遇说出来,不要有任何遗漏。”

  寇仲几句话就把事情交待了。因为当时的过程只是半盏热茶的时间。

  云玉真听得秀眉紧蹙,好一会才道:“这真是奇怪,为何东溟夫人会问你们这些奇怪的问题?”

  徐子陵道:“还用说吗?既要选婿,自然要找些有胸襟抱负的家伙,到发觉我们只是两个财迷心窍的人,便一怒逐我们下船了。”

  寇仲奇道:“你不是要我们去偷她们的东西吗?那不如由你自己出手好了,只要她们收起上落的吊梯,我们便爬不上去了。”

  云玉真不耐烦地道:“若有别的选择,谁要靠你两个小鬼了。现在只有你们可大模大样混进她们的“飘香号”去。”

  两人为之愕然。

  寇仲讶道:“美人儿师傅是否弄错了,我们恐怕和你都是不受东溟夫人欢迎的人物吧?”

  云玉真道:“此一时彼一时,怎可同日而语。现在你们对东溟派立了大功,东溟夫人还派出手下四大护法仙子,四出找寻你们,只不过找不到吧了!”

  两个小子立时神气起来,想到那美丽的小婢,心儿立时热了。

  云玉真微笑道:“现在明白了吗?我会设法令她们碰巧的找到你们,那你们就有机会到“飘香号”去了。”

  徐子陵道:“你还未说究竟要我们偷什么东西呢!”

  云玉真淡淡道:“记得我说过每一个帮派都有他们赚大钱的方法吗?东溟派最拿手就是打造优质的兵器,这在江湖上非常有名。最出名的十多件神兵利器,其中三件便是出自她们在琉球的铸造厂。”

  徐子陵恍然道:“原来你是要我们去偷兵器。”

  云玉真没好气道:“除非是干将莫邪那等神兵利器,否则有什么好偷的。我要你们偷的是一本事关重大的账簿。”

  两人愕然以对。

  云玉真秀眸闪闪,道:“这账簿记录了近几年来东溟派出售兵器的交收记录,卖方买方均有画押盖印,列明兵器种类数量。宇文化及命海沙帮攻打“飘香号”,为的正是这账簿。”

  两人听到一头雾水,大惑不解。

  云玉真道:“这牵涉到朝廷内的斗争。例如某个大臣暗中向东溟派买入大批兵器,那这帐簿便成了如山铁证,可让宇文化及奏上那个昏君,从而扳倒对头,明白了吗?”

  寇仲道:“美人儿师傅又不是宇文化及,为何要得到这本账簿呢?”

  云玉真道:“你少管我的事,总之把账簿偷出来,我便还你们自由和答应了的黄金。如果你们有脍尝试,趁还有十多天时间,我会使人教你们上乘的偷窃术,清楚了吗?”

  敲门声向,云芝来报道:“有艘小艇由后追至,该是李公子追来了。”

  云玉真粉脸微红嗔道:“这缠得人心烦意乱的混账家伙,让他上船来好了。”

  顿了又顿道:“带这两个小鬼去见陈公。”

  两人见她对那李公子其心实喜之,已大不是滋味。现在又要遣开他们两个小鬼,自尊心大受伤害,愤然随云芝去了。

  云芝领了云玉真的命令后,把他们带到上层的走廊,来到一道房门前,敲门道:“陈公!两位公子来了。”

  一把苍老的声音传出来道:“着他们进来吧!”

  云芝把门推开,教他们自己进去。

  两人步入房内,才发觉这房间出奇地大,摆满各式各样的锁头、房舍的模型,和一些不知有什么用途的工具,墙上则钉满了许多建筑图样,竟是设在船上的大工场。

  一个傋偻的长须老人正在靠窗处拏起一个锁头在看个不休,眼尾都不望向他们,哑声道:“关门!”

  徐子陵把门掩上了。

  老人放下锁头,朝他们走来,由于他比两人矮了大半个头,要仰起脸,方可看清楚两人的模样,干笑道:“听说你们自少就偷偷扒扒,哈!先将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老人伸手把他们四只手左握右捏,好一会露出惊讶之色道:“我从未见过比你们更好的手了。竟然一下子出了两对之多,哈!我陈老谋有传人了。”

  按着负手走了开去,到了舱窗前才停了下来,凝望窗外道:“想偷东西,除了一双灵巧的手外,还要有随机应变的急智,超卓的建筑机关等学间。”

  又踱了回来,召两人来到一座建筑模型旁,道:“这建筑物由十座大小不一的四合院落组成,假若我要你们去偷一块宝玉,你们凭怎样把宝玉找出来呢?”

  见两人无言以对,便得意洋洋来到另一座模型处,道:“你们认得它吗?”

  寇仲失声道:“这不是扬州总管的府第吗?”

  陈老谋道:“正是尉迟胜的狗窝。其实要偷东西还不算太难,假若我要你们偷一份机密卷宗,看完后要把卷宗记载的所有东西记在脑内,事后还要把卷宗放回原处,更使人不知道被人看过,那便除了要有高强本领,还须很好的记忆力了。噢!你们识字吗?”

  寇仲对云玉真已动了疑心,当然不会说真话,愧然道:“我们那有机会上学堂呢?”

  陈老谋同情地道:“这也怪不得你们。幸好今趟的任务,你们根本不须识字。”

  领着两人来到左墙一幅挂图前,道:“这就是你们曾到过的“飘香号”,涂黑了的地方,是我们尚未清楚的地方。”

  图中是一幅“飘香号”的立体透视图,但甲板下的主舱部分,都给涂黑了。

  陈老谋滔滔不绝地解说起来,两人也觉有趣,耐心倾听,还不时提出问题。到天明时,云芝才来带他们到长廊近船头那端的房间休息,两人倒头大睡,到黄昏才给唤醒。

  两名俏婢来侍候他们沐浴更衣,又为他们刮去胡须,梳好发髻,到云芝来领他们到舱厅去时,看得她秀目亮起来讶道:“原来两位公子一表人材,真是失敬了。”

  寇仲见她俏丽可人,凑过头去道:“姐姐今年多少岁,看来和我们差不多吧?”

  云芝没好气道:“总比你们年长。来吧!”

  领头去了。

  两人知道她看不起自己,交换了个泄气的表情和眼神,追着去了。

  到了舱厅,已摆开一席酒菜,只有三个席位,其间已坐了一名锦袍大汉,模样丑陋,左颊还有一道长约两寸的刀疤,予人狰狞的感觉,但两眼闪闪有神,一看便知是内功精湛的高手。

  那人倒很客气,站起来欢迎他们道:“本人巨鲲帮副帮主卜天志,云帮主有事到了岸上去,嘱卜某负起招呼两位小兄弟之责。”

  两人见不到美人儿师傅,又想到她定是随那什么李公子去了,大感失落,不过却抵不住食物的诱惑,虚应过两句,便坐下大吃大喝,把一切不如意的事都?于脑后。

  卜天志有一句没一句问起他们过去的事。寇仲随口编造,骗得他似非常满意。

  散席前,卜天志召人取来一个锦盒,打开盒盖,里面放了本精美的册子,封面处印有东溟派的标志,和“飘香号”上旗帜绣的一式一样。

  两人大讶望向卜天志。

  卜天志没有说话,翻开了第一页,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以墨汁和朱砂两色写的文字。一边是黑墨写的兵器种类和数目,一边是朱红色的银码数目,竟是以黄金计算,最大的一笔达三千两黄金,那可足够普通人吃十多辈子了。另外还有日期和交收地点。

  最触目惊心是页顶写了“陇西李阀第一”六个字,但却见不到花押印章一类的东西。

  寇仲故作胡涂地道:“它认得我,我却认不得它们,这上面写的什么呢?”

  卜天志翻往第二页,却是一片空白。

  卜天志揭回第一页,道:“我们请两位小兄弟去偷的,就是这本账簿,翻开第一页就是这样子的,你们要留心记着,到时不要弄错了。”

  徐子陵试探地,指着李阀第一那“一”字道:“这个我认得是个“一”字,其它就不认得了,究竟写了些什么东西呢?”

  卜天志道:“写什么都不用理会,这“一”字只是指第一页,等你们离船时我会再给你们多看一遍。”

  两人更是心中怀疑,不过接着又要去向陈老谋学他伟大的偷技,无暇多想,有闲时则在房内偷偷练功。

  五天后经过长江水口,泊岸停了四天,却不许两人上岸。接着起程北上,吃晚饭时,才知道云玉真已回来了,便是不见了卜天志。

  云玉真神采飞扬,整个人美得像会发光的样子。不过寇徐两人知道她并没有对自己推心置腹,对她再没有初时的美丽憧憬了。因她绝不是另一个傅君婥又或是素素。

  寇仲问道:“究竟现在我们要到那里去?”

  云玉真道:“我们现在北上淮水,再西往钟阳,到时会安排你们的行动。”

  定睛打量了他们半晌后,笑道:“过两年你们必是轩昂俊伟的男儿汉,现在刮了胡子,理好头发,比以前神气多了,你们今年多少岁。”

  寇仲道:“我刚过十八,他比我少一岁。”

  云玉真欣然道:“听陈公说你两人什么技俩都一学就会,并没有辜负我对你们的期望。”

  徐子陵道:“我们若真的偷到了那账簿,怎样离开那艘大船?”

  云玉真道:“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会使人教你们如何利用灯号和我们联络,到时我会亲身到船上来接你们走,保证安全得很。”

  寇仲道:“东溟派到中原来,为何会逗留这么久呢?”

  云玉真道:“她们每隔三年,就到中原来一段时间,接受新的订单和收账,至于兵器则另有船只负责运送,这些你们都不用理会。”

  徐子陵道:“外面的形势有没有新的变化?”

  云玉真淡淡道:“杜伏威仍稳守历阳,数次击退了隋军。窦建德四个月前已自称长乐王,声势尤在杜伏威之上。新近又冒起了几个人,一个是徐圆朗,另一个是卢明月,这两人都是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但若论哄动,却及不上鹰扬派的梁师都和刘武周一齐起兵反隋。他们原都是隋将,所以他们的起事实大幅削弱了隋室的力量。”

  旋又叹了一口气道:“这两人和突厥关系密切,梁师都新近还拜在突厥“武尊”毕玄门下,成了他的弟子。有突厥人介入,这残局都不知如何可收拾了。”

  两人记起梁师都的儿子梁舜明和沉天群的美丽女儿沈无双,一时想得痴了。

  徐子陵关心素素,问起她的主子翟让。

  云玉真确对形势了若指掌,从容道:“翟让和李密正集中兵力,准备攻打兴洛仓,若成功的话,隋室危矣。在义军中,若以德望论,自以大龙头翟让声势最盛,但他的声势却全赖李密而来,迟早是会出问题的。”

  接着奇道:“你们似乎对这方面也有点认识呢?”

  寇仲道:“都是杜伏威告诉我们的。”

  两人都在担心素素,匆匆吃毕,又去跟陈老谋学艺了,等回返房间时,已是三更时分。

  两人诈作登榻就寝,躲在帐内商量。

  寇仲道:“我们的美人儿师傅美则美矣,但心术却不大好,分明是利用我们去偷东西来害人。”

  徐子陵道:“应是像威胁我们般去威胁李阀的人,我们才不作他的帮凶,不若我们干脆溜掉算了。”

  寇仲叹道:“你以为我不想走吗?问题是美人儿师傅若真的狠下心来,把我们的行踪公告天下,甚至附送绘有我们尊容的画像,那我们便确是寸步难行,所以定要想个妥善的逃生大计。”

  徐子陵道:“真想见到东溟夫人时,就把所有事说出来,然后央她带我们到琉球去,不过这样做就不能为娘报仇了。”

  寇仲接口道:“也见不到李大哥和素素姐。”

  两人默然片晌后,寇仲道:“你有没有发觉这几天船上的情况有点异样。”

  徐子陵点头道:“自美人儿师傅回来后,船上突然紧张起来,航道更不时改变,看来是在防备某方面的敌人。”

  寇仲拍腿道:“有了!这些人说不定是冲着我们来的。例如海沙帮,又或我们的老爹杜伏威,你可以在别人处布下奸细,人家不可以用同样手法对付你吗?”

  徐子陵苦笑道:“那算什么鸟的方法,给老爹和韩仆地拿到,我宁愿留在这里了。至少是骗得客客气气的款待。”

  寇仲胸有成竹道:“山人自有妙计,我们就来一招“借死遁”,好象给人杀了的样子,其实却是逃之夭夭。”

  徐子陵颓然道:“说就容易,但怎办得到呢?”

  寇仲道:“换了在别处,又或我们的功夫像以前般窝囊,自然办不到。但现在只要诈作中招,堕进海中,再涌起一些鲜血,然后出海底潜走,那时谁都以为我们葬身大海了。我们岂非便可回复自由之身吗?”

  徐子陵道:“那来血呢?”

  寇仲作了个偷的手势,笑道:“我们每天都大块鸡肉吃进肚内,可知膳房内定养了不少鸡,明白了吗?”

  徐子陵苦恼道:“问题是我们不知敌人什么时候来,若过早取血,早凝结成硬块,倘堕海时浮出一块块硬的鸡血,岂非笑甩别人的大牙吗?”

  寇仲道:“我们可把鸡弄晕,这是我们偷鸡辈的拿手把戏,偷回来后塞在床底,若敌人还没有来,便再换另两只鸡,此法必行。”

  徐子陵仍在犹豫时,寇仲坐起来道:“是试试我们的轻身功夫和陈老谋的偷术的时候了。”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21楼 发表于: 2007-09-07
小说 / 武侠小说 / 大唐双龙传 
大唐双龙传
作者:黄易  写作进程:已完成
第十一章 毒如蛇蝎
  寇仲把耳朵贴在木门处,运功一听,肯定廊道无人后,推门探头,接着闪了出去。

  徐子陵紧随其后,说不紧张就是骗人的了。

  膳房在船尾的位置,要经过这道长廊,走上楼梯,过丈许的甲板,才能到达膳房的入口。

  廊道只一头一尾挂了两盏风灯,中间一截暗沉沉的,在这时刻,除了当值的人员外,大多数人均已酣然入睡。

  两人提气轻身,鬼魅般朝船尾一端掠去。

  岂知到了通往甲板的楼梯时,人声由上传下来,赫然是云玉真的娇笑声。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照距离再难有机会溜回卧房去,慌不择路下,两人推开陈老谋传艺那大房的门,缩了进去。

  只有这里他们可暂避一时。

  他们熟门熟路的在靠海一角的柜子底下躲了起来,心中祈祷云玉真不是要找他们就好了。

  “咿!”的一声,工场的木门被推了开来。

  两人又喜又惊。

  喜的当然是云玉真到这层舱房来并不是要找他们,惊的却是云玉真说不定会发现他们。吓得两人闭气运功,催动内息。

  若换了其它人,尽管内功比他们深厚精纯,亦瞒不过像云玉真这种级数的高手。

  但偏是《长生诀》乃道门最高心法,专讲养生深藏之道,运功时全身机能有若动物冬眠,呼吸似有如无,精气收敛,加上云玉真并非蓄意察探,竟茫不知室内藏了两个人。

  乍听似是只有云玉真那细不可闻的足音,但他们却感到入来的是两个人,因为当云玉真到了室内后,才传来关门的声音。

  云玉真的娇笑响起道:“策哥!快来!这就是飘香号的挂图,我们损失了三名好手,才得到这些资料,你该怎样赏人家哩!”声音竟是出奇的狐媚娇嗲。

  接着云玉真低呼一声,然后是她咿咿唔唔的喘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

  两人大感没趣,想不到云玉真平时对他们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现在竟任人玩弄。

  另一方面却是大为惊栗,此人落足无音,看来武功更胜于云玉真。

  接着一把年青爽朗的男声道:“玉真你更丰满了。看!多么够弹力。”

  云玉真娇喘道:“办完正事才来好吗?今晚你还怕我飞走吗?”

  两人听得心中大恨,这美人儿师傅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那人显是放开了云玉真,后者道:“还不点灯。”

  灯光亮了起来。

  云玉真道:“东溟夫人单美仙的功力已臻化境,幸好我知她会在七天后到彭城去会李渊,来回至少要十天,那是我们唯一偷账簿的机会了。”

  男子道:“那两个小鬼真行吗?船上还有东溟派的小公主和护法仙子,都是第一流的高手呢。”

  云玉真笑道:“那两个小子机伶似鬼,惟一的问题是学不成玉真的乌渡术,否则有心算无心下,此事必十拿九稳。到时我会佯作攻打飘香号,引出她们的高手,好让他们脱身,理该没有问题。”

  男子笑道:“每次你这骚狐狸提起那两个小子时,都眉开眼笑,是否想想尝尝他们的童子功呢!”

  云玉真笑骂道:“见你的大头鬼,我会看上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小流氓吗?不过他们还算讨人欢喜,由于此次事关重大,所以才要你这独孤门阀的新一代高手出马接赃,到时顺手杀人灭口。人家为你这么尽心尽力,你竟这么来说人家,啊……唔……”

  两人又缠绵起来。

  寇仲和徐子陵却是脑内响起了晴天霹雳,伤透了心;原来现实竟是如此残酷。以前云玉真的甜言蜜语,全是骗他们的。

  同时恍然大悟。

  巨鲲帮的后台就是四大门阀之一的独孤门阀,而此事正是独孤阀对忖李阀或宇文阀的阴谋。

  跟着又传来云玉真的声音,娇喘着道:“我回睡房吧?真想逗死人家吗?这两晚该会平安无事的,但转入淮水就不敢包保了。杜伏威不知如何得到风声,知道两个小鬼来了我船上,到时就要凭你独孤策的‘碧落剑法’去应付他的‘袖里乾坤’了。”

  独孤策傲然道:“放心吧!二哥已亲领高手接应我们,顺手宰掉杜伏威,那时江淮军只剩下一个辅公佑,还何足惧哉。”

  云玉真道:“将来你们独孤家得了天下,可莫忘了我云玉真呢!”

  独孤策沉声道:“你真肯定那两个小子不知道‘杨公宝藏’的秘密吗?”

  云玉真道:“当然肯定。我曾故意嘲笑他们不知道藏宝的地点,只看他们的反应和表情,便知傅君婥没告诉他们了。事实上传君婥始终是高丽人,怎会把这事泄漏给汉人知道呢。来吧!”

  门关。

  足音远去。

  两人松了一口气,又大感失落。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终有一天我们要争回这一口气。”

  徐子陵苦笑道:“看来到了淮水后再去偷鸡亦不嫌迟。”

  寇仲叹气道:“回去睡觉吧!”

  那晚他们都睡不好,天明醒来,走到甲板去看海景,心情才开朗了点。

  一群海鸥在追着船尾盘旋飞行,两人凝神欣赏它们飞行的轨迹弧度,有悟于心,一时看得呆住了。

  云玉真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道:“今天这么早起床吗?”

  两人故意不转头看她,只寇仲勉强应了一声。

  云王真到了徐子陵旁,奇道:“你们未见过海鸥吗?为何看得这么入神。”

  徐子陵淡淡看了她一眼,想起昨晚她亲口嘱那独孤策杀他们灭口,更显露出淫荡的本质,心中一阵厌恶,把眼光移回那群海鸥处,沉声道:“海鸥当然好看多了,至少它们能自由自在的活着,不用担心被同类伤害。”

  寇仲怕云玉真动疑,笑道:“小陵一向多愁善感,美人儿师傅切勿怪他。”

  云玉真那会想到给两人知悉她的秘密,娇笑道:“年青人总是满脑子幻想的了。再看一会,下来陪我吃早饭吧!我会顺道告诉你们行事的一些细节。”

  言罢婀娜去了。

  三天后,大船终到达淮水出海的水口,西行转入淮水。

  船上的人员紧张起来,云玉真更严令两人必须留在房内。

  到了晚上,寇仲趁人人把注意力放在应付外敌之时,到膳房偷了三只鸡回来,耐心等候。

  两人穿好衣服,把兵器绑在背上,分在窗旁和房门处留心外面的动静。

  到了三更时分,走廊脚步声响起,直朝他们的房间走来。

  两人骇然躺进帐内去假装睡着了。

  敲门声响,接着门给人推了开来,云芝的声音道:“你们快穿好衣服,待会我来带你们到别处去。”不待他们说话,又关上了门。

  两人吓得跳起床来,手忙脚乱中杀鸡取血,再用偷来的空酒瓶子装了四瓶,分作两半,各藏到身上时,云芝来了,着他们跟在身后。

  此时船身剧震倾斜,竟是转了个急弯,掉头往回驶去。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窃念,看来不但敌人来了,而且还来势汹汹,使巨鲲帮颇为狼狈,只不知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走廊上人来人往,很多从未见过的人,都现身出来,一片山雨欲来前的紧张气氛。

  寇仲追前少许,问云芝道:“什么人来了!”

  云芝失去了平时的沉着,既不客气又不耐烦地道:“少说话!”

  寇仲退回徐子陵旁,低声道:“小流氓终是小流氓。”

  徐子陵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若非他们阴差阳错,与《长生缺》、‘杨公宝库’拉上了关系,江湖上的人根本对他们不屑一顾。

  云芝乃堂堂一帮之主的心腹小婢,自然不把他们当作是什么人物。平时奉有云玉真的命令,才公子前公子后的假以辞色,遇上紧急情况时,这分耐性就没有了。

  云芝领着他们来到甲板处。

  两人趁机后望,只见五艘大船正在上游两里许外追来,速度奇快。

  甲板上布满巨鲲帮的战士,人人严阵以待,准备与敌人作战。

  云芝领着两人往船首走过去,那处众集了约二十人,包括了云玉真和久违了的副帮主卜天志在内。

  其它人形相各异,却占了七、八人是女子,人人生得貌美如花,见到两人都美目灼灼注视不已。

  船上虽是乌灯黑火,但一点难不倒两人的眼睛。

  云玉真旁有一高度与寇仲相若,约二十五、六岁的男子,长相英俊、气度沉凝,一身武士劲服。与云玉真非常匹配。只是脸庞比徐子陵更瘦削,还带点酒色过度的苍白,故及不上徐子陵的自然潇洒,却有徐子陵没有的成熟。

  假若他就是独孤策,论身分地位和武功,则他两人自是差远了。

  云玉真迎上来道:“敌势极强,我们必须立即避上岸去。”

  卜天志和那怀疑是独孤策的人来到云玉真左右两旁,后者正用眼神打量两人。

  寇仲故作惊奇的瞪着独孤策。

  云玉真干咳一声,介绍道:“这是我帮的护法高手,待会由他和卜副帮主贴身保护你们。”

  独孤策笑道:“两位小兄弟不要害怕,离船只是策略上的问题,绝非怕了对方。”

  他一开腔,两人顿时凭声音认出他正是独孤策。

  徐子陵道:“来的是什么人?”

  云玉真道:“杜伏威刚攻占了前方两座沿河大镇,封锁了往钟阳的去路,所以我们须改道而走。”

  寇仲笑对恭立一旁的云芝笑道:“看!帮主对我们比你客气多了。”

  云芝狠狠瞪了他一眼,垂头不敢说话。

  云玉真亦瞪了云芝一眼,这时有人报上道:“帮主!快到雷公峡了。”

  两人朝前望去,只见水道收窄,两岸尽是高崖峭壁,形势险恶。

  云玉真下令道:“准备离船!”

  二十多人移往船首左舷处。

  卜天志和独孤策分别服侍徐子陵和寇仲两人,挽着他们肩头来到船缘处。

  敌船此时又拉近至里许的距离。

  巨鲲帮的战船往左岸靠去,到只有三丈许远近时,二十多人腾空而起,横过淮水,往一面危崖飞去。

  卜天志和独孤策搂着两人的腰,腾身而起,落往岸旁。

  寇仲和徐子陵自问若要这样在原地发力,掠过三丈的距离,仍是力有未逮,但现在包括云芝在内,人人均可轻易办到,只是这点,便知这些人至少在轻功一项上,胜过他们两人。

  卜天志和独孤策挟着他们,仍可游刃有余,则更是他们望尘莫及了。

  所以在正常的情况下,他们根本没有逃走的希望。

  踏足实地后,云玉真等不作停留,迅速朝山野深处驰去。

  走了一炷香许的时间,独孤策忽然叫道:“停止!”

  众人愕然停下。

  片刻后,只见前方传来鸟鸣振翼的声音,显是有敌人迎来,致宿鸟惊起。

  云玉真骇然道:“这边走!”

  带头往右方掠去。

  冲下了一处山坡后,前面是一座大山,众人展开身法,全速往上腾跃而去。

  此时天色渐明,四周全是人迹不至的荒林野岭。

  穿出一座密林后,前方豁然开朗,原来竟到了一处高崖,对面远处群峰环峙,使人触目惊心。

  独孤策挟着寇仲,到了崖边,探头一看,叫道:“这是绝路!”

  寇仲探头一看,只见此崖足有百丈之高,不过崖壁长出了一丛丛的老树,减轻了那种危机感,下方则是一片延绵无尽的密林,直伸往远处的丘坡。

  云玉真正要觅路下山,倏地一声长笑,来自后方道:“红粉帮主请留步,江淮杜伏威向帮主请安。”

  众人知道恶战难免,停了下来,纷纷掣出武器。

  卜天志和独孤策放下两人,挡在他们前方。

  为了对付强敌,云玉真各人形成了个半圆形的阵势,保护着他们,后面就是可使人粉身碎骨的高崖。

  寇仲伸手过来,握紧了徐子陵的手,以云玉真等都在全神注视敌人,看不到他两人动静,附耳悄声道:“我们找个适当时机跳下崖去,崖壁有很多树丛,可藉之减轻我们的下堕力,崖底又有树林,保证跌不死的。”

  徐子陵咬牙点了点头。

  此时杜伏威高瘦的身形现身前方,来到云玉真等前丈许处立定,更远的斜坡边缘处亦有三、四十人钻了出来,形成包围之势。

  杜伏威头顶高冠,神采依然,目光落到两人身上,竟现出了一个跟他的死板脸来说非常难得的笑容,柔声道:“孩子见到为父,还不过来请安认错吗?”

  寇仲笑嘻嘻道:“爹你老人家好,孩儿们已叛出家门,父子关系从此一刀两断,爹你还是回家享享清福,不要为孩儿们奔波劳碌了。”

  云玉真见寇仲一点都不怕有名狠辣的杜伏威,不由大感惊异。

  即使是他们,因摄于杜伏威的名气,亦不敢在言语间开罪他。

  岂知杜伏威早惯听了寇仲的说话,还生出亲切的感觉,微笑道:“这都是我们父子间缺乏沟通所致,待阿爹打发了这些拐带人口的大胆狂徒后,我们父子才坐下来好好谈心吧!”

  独孤策和云玉真同时冷哼一声。

  杜伏威看都不看他们,目光在几个女的身上巡逡,笑道:“尝闻巨鲲帮一向惯以美色惑人,此事果然不假。今趟我杜伏威是有备而来,若动起手来,怕这里没有多少人逃出生天。男的自然免不了当场身死,女的则难逃凌辱,云帮主仍要坚持吗?”

  独孤策冷哼道:“人说杜伏威目中无人,果然不错,谁强谁弱,动手才知,何来这么多废话?”

  杜伏威目光落在独孤策脸上,双目寒芒大盛,冷冷道:“这位年青朋友高姓大名,说话的口气比云帮主还大哩!”

  云玉真娇笑道:“杜总管听过玉真说话吗?怎知谁的口气大点儿呢?”

  杜伏威摇头道:“只看他在这情况下,仍可抢着说话,就知他非是你的手下,云帮主为何还要为他掩饰?”

  云玉真为之哑口无言。

  杜伏威淡淡道:“我和巨鲲帮一向无冤无仇,只是想讨回两个劣性难改的顽皮孩子。动手总是有伤和气,但不动手又难以教你们心服。这样吧!本人有一提议,未知各位是否有意听听。”

  云玉真冷然道:“本帮主正洗耳恭听。”

  这时连寇徐两人都感觉到杜伏威已完全掌握了主动,而云玉真一方却只有捱打的分儿。

  早前独孤策虽一副不把杜伏威放在眼内的神气,但真正遇上杜伏威时,立即便似由英雄变作了狗熊,再恶不出什么样儿来。

  杜伏威伸指一点独孤策道:“就让那位神秘朋友和杜某拚上十招,假设本人不能取胜,立即掉头就走,当作没有了这两个劣子但假若杜某侥幸胜了,云帮主就把他们交给杜某人带回家去,俾可以好好管教,云帮主有别的意见吗?”

  接着又语气一寒道:“若帮主不答应,本人这一方将全力出手,那时莫怪杜某心狠手辣,全不顾江湖同道的情面了。”

  云玉真心中大懔,知道杜伏威眼力高明,已看破在己方内以独孤策武功最是高明,但还敢定下十招之数,可见对方是多么深有把握。

  忽然间,她知道已落在绝对的下风,再没有别的选择。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22楼 发表于: 2007-09-07
第十二章 诈死脱身
  独孤策虽一向自负,但亦对杜伏威感到佩服。

  假若自己连他十招都接不了,那己方可说必败无疑。所以这解决方法实对他们绝对有利。

  不过也知杜伏威怕他们来一招玉石俱焚,先一步下手杀死两个小子,那就即使杜伏威尽杀他们,亦不能达致目标。

  与云玉真交换了个眼色后,举步出阵,抱拳道:“杜总管请。”

  由于现在的杜伏威是以历阳总管自居,所以人人都称他为总管。

  杜伏威手收背后,微笑逍:“江湖上用剑的人多不胜数,但真懂用剑的人却屈指可数,最负盛名莫过独孤和宋姓两家大阀。宋阀现在为了应付那昏君,自顾不暇,若本人没有看错,兄台脚步隐含奇门遁法,当是来自独孤阀名列奇功绝艺榜上的“碧落红尘”,杜某有看走眼吗?”

  云玉真方面人人动容,那想得到杜伏威眼力高明至此。

  寇仲和徐子陵更是暗暗喝采。恨不得老爹狠狠教训这“可恶的”独孤策一顿,并重重的挫折云玉真。

  独孤策平静答道:“前辈眼力高明,晚辈正是独孤策,凭家父独孤峰指点得几下招式,请前辈赐教。”

  杜伏威哈哈笑道:“原来真是故人之后,只不知老太太的哮喘病有没有起色呢?”

  独孤策的俊脸闪过怒容,应道:“老奶奶身体福安,多谢杜总管关心了。”

  原来独孤家家主虽是独孤策的亲爹独孤峰,但论武功却是独孤峰之母尤楚红稳坐第一把交椅。

  尤楚红年已近百,六十岁时因弃剑用杖,自创“披风杖法”时差点走火入魔,虽幸及时自救仍留下后遗,不时复发,状似哮喘,故杜伏威才有此一问。

  杜伏威是蓄意激怒独弧策,见目的已达,喝道:“看看独孤家的“碧落红尘”有没有点什么新意思。”

  敌我双方均屏息静气,等待独孤策出手。

  “锵!”

  长剑出鞘。

  独孤策横剑胸前,肃立不动,却是气势逼人,果然有名家风范。

  立在崖边的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学东西的机会来了!”

  徐子陵兴奋点头。

  他们最缺乏就是实战经验,能看到高手对阵,当然大有裨益。

  独孤策冷喝道:“得罪了!”

  倏地踏前,运剑进击。

  森寒剑气,立时弥漫全场。

  只见他胸前涌出重重剑影,招数诡奇严密,似攻似守,教人完全无法测度。

  杜伏威露出凝重神色,虚晃一下,竟移到了独孤策左侧去。

  独孤策人随剑走,奋喝一声,万千剑芒,似怒潮巨浪般往杜伏威涌去,竟是不顾自身的进击手法。

  杜伏威哈哈一笑,右手衣袖挥出,“蓬!”的一声扫在剑影的外围处。

  气劲交击,发出另一下闷雷般的声响,听得人人心头郁闷。

  独孤策触电般后退半步,杜伏威双袖齐飞,乘势追击,早闪往另一侧发动攻势,迅若鬼魅。

  现在人人都知道独孤策内功及不上杜伏威,但是否竟接不过十招之数,则谁都说不上来,何况杜伏威袖内的“乾坤”尚未上场。

  独孤策宝剑从胁下剌出,疾刺杜伏威面门,完全不理会对手的两只大袖,一副拚着两败俱伤的打法。

  寇徐两人看得心领神会,完全把握到独孤策的剑法与战略。

  要知杜伏威乃前辈身分,若给一个小辈伤了,纵使可杀死对方,亦很难厚颜称胜。但在对方的拚命招数下,不负点伤而又要在十招内击败对方,确是谈何容易。

  杜伏威见独孤策这看准自己位置转移而随机应变的一剑,势道均匀,精微之极,叫了一声“好!”两袖竟合拢起来,撞在剑锋的两旁,时间上拿捏得无懈可击。

  独孤策迅猛无比的一剑,立时难作寸进。

  独孤策心知不妙,正想抽剑猛退,已给杜伏威藏在袖内的右手,一指弹在剑尖处。

  独孤策胸口如受雷殛,差点喷血,幸好他自幼修习上乘内功,底子极厚,猛运真气,勉强化去对方真劲,但已跄踉退了两步,比刚才还多退了一步半。

  云玉真等无不骇然失色。

  杜伏威袖内的两枝护臂尚未出动,独孤策已落在下风,这场仗还怎样打下去。

  杜伏威出奇地没有乘势追击,再负手身后,冷笑道:“若独孤峰亲来,或有与我一拚之力,但世侄你却差远了。尚有八招,世侄若还要逞强出手,杜某保证你会一命不保,世侄三思才好。”

  独孤策胸口不断起伏,俊脸阵红阵白,这才如道盛名之下无虚士,杜伏威数十年来纵横天下,与四阀的顶级高手和其它如翟让,李密、窦建德、王薄等辈齐名,确有真材实学,非是浪得虚名之辈。

  不过若要他就此认输,又如何肯甘心。

  云玉真脸上再无半点血色,趋前施礼道:“晚辈领教了,杜总管可把两人带走,玉真仅代表巨鲲帮发言以后再不插手到这件事情去。”

  杜伏威并不见如何欢喜,望往寇徐两人,柔声道:“孩子!回家了!”

  寇仲和徐子陵齐声哈哈大笑,笑声却透出一股壮烈的味儿。

  徐子陵大喝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们扬州双龙岂是可被当作货物般转来让去的。”

  寇仲亦正容道:“爹!请恕孩儿们不孝了。”

  云玉真和杜伏威同时大喝:“不要!”

  两人那还犹豫,就在两人掠上来前,跃出崖外去。

  杜云两人伸手去捉,都落了空。

  只见两人在下方迅速由大变小,只观其堕势之速,便可判定两人不懂轻功。事实上他们的轻身之法,亦与一般轻功大相径庭,杜云以常规视之,自然把握不到真实的情况。

  “砰!”

  两人手牵手,撞断了一丛横伸出来的老树枒,枝叶散溅下,没在杜云的视线之外。

  杜伏威仰天发出一阵悲啸,竟透出一股今人难以抒解的惋惜和悲痛!

  云玉真则呆若木鸡,瞪着下方,黯然无语,想起若非自己要利用他们,现在这两个小子仍该快活地活在那宁静的海滩处。这才知自己对他们已生出了微妙的感情。

  杜伏威倏地转身,似不忍再看,冷冷道:“你们都要陪他们死了!”

  云玉真惊醒过来,闪身回到己阵内。

  杜伏威方面的人蜂拥而来,把他们迫在向崖的一方。

  蓦地崖下传来狼嘶之声,杜伏威色变道:“算了!你们快给我滚!”

  言罢跃出崖缘,往下降去。

  这时寇仲和徐子陵已成功落到密林中去,不用动手,四个瓶子同时破裂,渗出了鸡血,一些揩到枝叶处,一些落到了草丛内。

  两人痛得喊娘,但又知道是关键时刻,连爬带滚,择路狂奔,拖出了一条“血路”,连兵器、钱袋都丢了,也顾不得检拾。

  但他们既能掉下不死,其它人自然亦可追下来看他们的生死。

  蓦地狼嗥大作,两人失魂落魄下,窜了起来,展开鸟渡术跳上树顶,几头饿狠已窜了出来,猛嗅地上的鸡血。

  寇仲招呼一声,窜往另一棵树去,徐子陵忙追在他背后,不片晌已去远。

  杜伏威此时来到崖底,见到数十头野狼在血迹斑斑的草丛处追打争逐,怒火狂升,扑了过去,拿这群倒霉的饿狼出气。

  这也算两人鸿运当头,若非这群饿狼厮打争逐的景况吸引了杜伏威的注意,保证他们离去的声音瞒不过这武林的顶尖高手。

  到黄昏时,两人走了五十多里路,已疲累不堪,就近找了条清溪,洗濯染满鸡血污渍的衣服。

  明月当头时,两人浸浴清溪,不由想起初遇傅君婥的美好时光,就像发了一场梦般的不真实。

  徐子陵道:“这究是什么地方呢?”

  寇仲想了一会,道:“我们沿淮水西行,后来调了头,在北岸离船,现在该是在彭城和东海两郡之间。哈!你记否得云婆娘说过那东溟夫人单美仙这几天会到彭城见李阀阀主李渊吗?若想娶东溟的美人儿小公主,我们就该到彭城去。”这小子由于满怀大志,对中原的地理确下了一番苦功。

  徐子陵没入溪底,好一会才冒出头来道“你还未受够吗?现在人人都认为我们死了,不如先去老翟处找素姐,看看李大哥的情况不是更好吗?”

  寇仲哂道:“你这小子真没有志气,我们不是要报娘的仇吗?眼下明刀明桧去找宇文化骨,只会笑大他的臭口。但山人自有害死宇文化骨的妙法。”

  徐子陵奇道:“什么妙法?”

  寇仲胸有成竹道:“自然是那账簿,说不定宇文阀也有向东溟派订购兵器,好阴谋作反。否则就不会指示海沙帮去攻打飘香号了,不是摆明是要消灭自己造反的证据吗?”

  徐子陵两眼立时亮了起来。

  寇仲低声道:“来!我们作个比赛。”

  徐子陵愕然道:“比什么呢?”

  寇仲道:“比赛谁先穿好湿衣,然后再比谁的轻功好一点,可早一步踏足到彭城去。”

  两人双目交击,按着齐声欢啸,抢往放在溪旁的湿衣去。

  几经波折,这对情逾兄弟的好友,终于回复自由,再踏上人生另一阶段的路途去。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23楼 发表于: 2007-09-08
第三卷 第一章 生灵涂炭
  寇仲和徐子陵穿著又残又湿的衣衫,在山野间嘻哈飞驰,朝着猜测中彭城的位置赶去。

  他们现在身无分文,连兵器都丢掉了,但心情却是出奇的愉快,有种海阔天空,任我纵横的欣悦。

  两人愈走愈快。

  口鼻呼吸虽常感不继,内息却是运行不休。

  寇仲冲上一块巨石,一个凌空纵跃翻往下面的斜坡,岂料立足不稳,直滚往三、四丈下坡底的草丛去,今趟连左袖都给树枝扯甩了,露出粗壮的手臂。

  徐子陵童心未泯,依样葫芦,不偏不倚就与寇仲撞作一团,抱头大笑,乐极忘形。

  寇仲忽地“咦”的一声,指着远方的天空道:“那是什么?”徐子陵翘首望去,见到红光烁闪,骇然道:“火!”寇仲跳了起来,道:“我们快去看看!”那是个被焚毁了的小镇,所有房子均烧通了顶。镇内镇外满布人畜的尸体,部分变成仅可辨认的焦炭。

  除了不断冒起的处处浓烟和仍烧得劈劈啪啪的房舍外,这个原本应是热闹繁荣的墟镇已变成了死寂的鬼域,幸存的人该远远逃掉。

  有些尸身上尚呈刚干涸的血渍,杀人者竟是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残酷处置。两人看得热泪盈眶,心内却是冷若寒冰。

  这是否杜伏威手下干的?为何他们竟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行为。

  镇西处隐有车马人声,但却逐渐远去。

  两人猛一咬牙,狂追而去。

  穿过一个密林后,两人立时看呆了眼。

  只见往北的官道上,布满隋兵,人人盔甲不整,旌旗歪斜,显然是撤退的败军。堕在队尾处是无数的骡车,因载重的关系,与大队甩脱开来,像高龄的老人般苦苦支撑这段路程。

  他们正惊疑是否这队败军犯下此场滔天暴行时,堕尾的骡车上忽传来一阵男人的狞笑声,接着一个赤裸的女人洒着鲜血被?了下车,“蓬!”的一声掉在泥路上,一动不动,显已死了。

  驾车的隋兵大笑道:“老张你真行,道是第三个了。”寇仲和徐子陵怒火中烧,那还按捺得住,狂奔上去。

  那刚在车上奸杀了无辜民女的贼兵抬起身来,骤见两人,抽出佩刀,大笑道:“死剩种,是你们的娘给我干了吗?”两人义愤填膺下,那还记得自己没有兵器,飞身而起,朝那隋兵扑去。

  那隋兵见两人是会家子,吓了一跳,招呼驾车的同伙回身帮手,同时横刀扫出,希望不让两人扑上车来。

  寇仲首当其冲,才发觉手上没有挡格的兵器,想也不想,猛提一口真气,竟破天荒第一次在纵跃途中再往上胜升,以毫厘之差避过了敌刀,翻了个勉强合格的筋斗,来到了敌人后方上空。

  前面驾车的隋兵掣起长矛,当胸错搠至。

  恰好这时寇仲刚惊觉自己在凌空时作的突破,心中一震下,猛吸了一口“后天之气”,真气变浊,重重堕在骡车后的粮货处,反避过了对方的长矛。

  此时徐子陵前脚踏在车栏边缘处,见大刀扫来,忙以前脚为轴心,左脚闪电侧踢,正中对方左耳。

  气劲透脚而出。

  那作了兽行的隋兵连惨号都来不及,颈骨折断,倒飞落车,当场毙命。

  徐子陵尚是首次杀人,骇然下真气散乱,亦滚入货堆里。

  寇仲刚探手往上一抓,把对方长矛拿个结实,运劲一拉,驾车的隋兵立足不稳,堕跌于御座和拖车之间,发出凄厉的惨叫。

  前面的隋兵发觉有异,十多骑掉头杀将过来。

  寇仲叫道:“快溜!”两人忙跃下马车,一溜烟闪入道旁的密林里,走了个无影无踪。

  两人一口气走了十多里路,才坐下来休息。

  徐子陵叹了一口气道:“我刚杀了人呢!怎想得到一脚就会把他踢死。”寇仲搂着他肩头道:“这种杀人放火,奸淫妇女之徒,死不足惜,何用心内不安。”顿了顿续道:“我们扬州城内的狗兵那个不是横行不法,欺压良民,只想不到连杀人放火都是他们的杰作,难怪这么多人作反了。比起上来,老爹的手下算是不错了。咦!你听到什么声音吗?”徐子陵收摄心神,凝神细听,果有阵阵厮杀之声,随风隐隐传来,且是范围甚广,似有两大帮人马,正在生死决战。

  他们想起刚才被隋兵屠杀的百姓,陡然热血沸腾,跳起身来。

  寇仲悔恨道:“早知把刚才那枝长矛检来,就可去找那些狗兵拚命了。”徐子陵涌起满胸杀机,应声道:“我们先去看清楚情况,要抢两把刀还不容易,横竖我们最缺乏就是打斗的经验,就拿这些禽兽不如的贼兵来试刀好了。”两人刚才小试身手,成绩斐然,自是信心十足。

  寇仲点头道:“看来我们现在颇有两下子,只是没有机会多作演练尝试,兄弟!来吧!今日就是我们纵横江湖开始的第一天了。”两人怪叫一声,朝喊杀声传来处奔去。

  泅过了一道溪流,他们再展开身法,翻过一座小山,直奔坡顶,来到一处山头,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下方平原处,有两支人马正鏖战不休。

  一方是近万隋兵,另一方却是清一色穿著青色劲装的大汉,人数只是隋兵的四分之一,但人人武功不俗,队形完整,把隋兵冲得支离破碎,难以发挥人多势众的优点。

  在平原另一端的一座小丘上,显是青衣武士的指挥所在,众驻着几队人马,正以红、蓝,黄三色灯号指挥青衣武士的移动进退。

  两人还是首次目睹战场上两军血战的惨烈景况,一时目瞪口呆,忘了赶来此地的目的。

  好一会后,寇仲回过神来,指了指更远处的稀疏灯火道:“那里可能是另一个乡县,说不定青衣武士这一方正阻止隋兵到那里去杀人放火,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呢?”徐子陵吁出一口凉气适:“若这是老爹方面的人,我们就不宜插手,否则岂非送自己入虎口吗?”寇仲想了想道:“老爹的手下那有这么衣服划一整齐的,看来该是另一支义军。嘿!小陵!你是否胆怯了?”徐子陵哈哈一笑,在就近一棵树处运劲拗了两根粗若儿臂,长达丈许的树干,?了一根给寇仲,笑道:“行侠仗义,升官发财,全靠这家伙了。”寇仲除去枝叶,扛到肩上,礼让道:“徐壮士请先行!”徐子陵把树干迎空挥动了几下,掌握了用劲的轻重后,唱道:“风萧萧兮逆水寒,壮士一去兮定要还。哈!老子去了!”大笑声中,两人一先一后,奔下山坡去。

  正要往平原杀去时,箭矢声响,前方十丈许处草丛中一排箭矢疾射而至。

  两人从没有应付劲箭的经验,又想不到竟有伏兵,骇然下滚倒地上,狼狈不堪。劲箭在上方掠过,险至极点。

  两人锐气全消,连爬带滚,躲到一堆横亘十多丈的乱石杂树之后,不敢动弹。

  密集的步音向他们藏身处潮水般涌来,忽然左右全是隋兵,人人手持长矛,朝他们杀来,也不知有多少人。

  这才知道青衣武士一面正陷身重围中,而现在截击他们的隋兵,是要防止青衣武士一方的援军来救。

  两人若有选择,定是逃之夭夭,不会硬充英雄,但此刻却是避无可避,遂跳将起来,舞起粗树干,运集全身劲力,狂扫猛打。

  四枝长矛给粗树干送飞,其中两人更被打得头破血流,?跌开去。

  此时前后尽是敌人,外围处火炬高举,照得一片通红。

  一队刀斧手冲进内围,针对他们的粗树干加以砍劈,杀声震天里,两人再次迫退另一轮攻势时,手中粗树干只剩下了小半截,却半个敌人都伤不了。

  寇仲知道不妙,大叫道:“到石上去!”徐子陵一个翻腾,随他落往后面的乱石堆上。

  敌人一声发喊,十多枝长矛朝他们掷来。

  际此生死关头,两人反平静下来,像听不到任何声音,又像没有一丝声音能漏过他们的灵耳。

  体内真气则以比平时快上数倍的速度在运行,相比下,敌人的追赶和掷矛速度都慢了起来。

  他们清楚掌握到每枝掷向他们的长矛所取的角度和到达的时间先后,那种感觉绝对是平时梦想难及的。

  他们背贴着背,运起只剩下四尺许的租树干,左拨右扫,前挡下格,自自然然就以最佳的手法,守得水泄不通。

  敌人见掷矛失效,五、六个刀斧手扑上石堆来,想展开近身搏斗,务要置他们于死地。

  寇仲矮身避过大刀,树干扫在一名刀手脚踝,那人立即颓然倒地,寇仲顺手抢过对方长刀,搠入另一名持斧劈头而来的隋兵腹内。

  徐子陵此时亦夺到一把长刀,登时精坤大振,掷出粗树干,撞得一名隋兵倒跌石隙里,他立即扑到寇仲旁道:“我们闯!”他们一声发喊,离开乱石,杀入敌阵。

  徐子陵施展出李靖最能在战场上发挥威力的血战十式,大步跨出,长刀精芒电闪,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刀,但攻来的敌人却偏是无法避开,而且手上长矛更似全无挡格作用,给徐子陵虚隙而入,劈中胸口要害,往后栽倒,溅血气绝。

  寇仲亦健腕一翻,先拨开刺来的两枝长矛,运刀横扫,一名隋兵咽喉中招,惨然堕地。

  两人那想得到血战十式如此厉害,勇气倍增。

  只觉敌人虽众,但他们却清楚知道敌人攻势的强弱和所有微妙的变化,甚至乎可从敌人的压力上,推知外围实力的分布,那种感觉确是难以形容。

  剎那间他们浑忘了生死,在这鼎沸混乱的战场中,发挥出求生的本能,虽面对以百计的敌人和明晃晃的刀枪剑矛,仍是一无所惧。

  自自然然的,两人便配合得天衣无缝,在敌阵中迅速移动,你攻我守,我守你攻。

  若在平时要两人想出这合击之法,可能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但这刻却是潮到浪成,有若天赐,没半点斧凿痕迹。

  徐子陵挥刀猛劈,体内真气有若长江大河,随刀涌出,对方持剑者竟连封架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他的刀闪电劈入,骇然倒地。

  寇仲则刀势疾转,运行体内无有穷尽的劲气随刀而去,对方虽运足全力以刀封架,却不能把寇仲的刀砍歪半分,连人带刀翻身倒毙。

  自傅君婥教他们“九玄大法”后,两人终在这极端险恶的情况下,把“九玄大法”兴武功无关的《长生诀》、李靖的“血战十式”和美人儿帮主的“鸟渡术”融会贯通,各自创出自己独一无二的战法。

  他们此时来到矛阵中,只感觉空隙处处,随手拨开敌矛,欺至近身,敌人便只有待宰的份儿,更是刀势倍添,杀得对方人仰马翻。

  由于敌方见他们只有两人,故只派出了一小队约近百的隋兵出来截击,眼下被他们左冲右突,又见他们刀法厉害,谁不爱命,外围的隋兵竟四散退开。

  两人其实已感气虚方怯,见状忙全力冲刺,瞬那间掠出重围,成功逃去。

  奔出了过百丈后,到了一座树林内,两人倒作一团,强烈喘息。

  寇仲辛苦地笑道:“哈!成功了!这么大阵仗都杀不死我们,你以前有想过吗?”徐子陵把刀插入泥土中,手握刀把,喘着道:“刚才我们那种打法太用力了,其实在这情况下可多保留点力气,就不用像现在那么手软脚软了。”寇仲道:“你有受伤吗?我的背被人砍了两刀,幸好我闪避得快。”徐子陵摇头道:“只是左腿处给矛刃擦破了裤子,不算什么。”寇仲喘定了气,道:“还打不打,那些义军似乎不像表面的风光呢!”徐子陵坐了起来道:“当然打,若教这些不是人的隋军攻入那条村庄或墟镇,又会发生像刚才的可怕情况了。”寇仲大喜爬了起来,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今次我们放聪明点,不要半途就给人截着了。”两人跃到树顶,看清楚了形势,绕了个大圈,才再往战场奔去。

  在这剎那间,他们都感到自己已长大成人,再非只是两个小混混了。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快速回复
限100 字节
友情提醒:您的回复代表了您的形象。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