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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经典-《大唐双龙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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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08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六章 营中学法
  杨公卿把地图摊开桌上,只见洛水横贯正中,上方接近图顶处是与洛水并行横流的黄河。东都洛阳以一涂黑了的方格作代表,置于洛水西端处,往东依次是偃师、洛口、虎牢和萦阳,后两者分别筑在泛水和索水之旁,由黄河把洛、泛、索三条河流连接在一起。

  围桌而观的寇仲、徐子陵、王玄恕、玲珑娇四人都很用心研究。

  时间紧迫,敌人大军随时压境而来,没人敢掉以轻心。

  寇仲指着位于东都和偃师之间稍北处代表城池的标致道:“李密的军队就是集结在此处,李密确是老奸巨猾,因为从金墉城发军,无论进攻东都或偃师,路程都相差不大,使人难以捉摸他会攻打何处,又或是兵分两路。”

  王玄恕道:“这正是爹要驻重兵于偃师的原因,若李密竟敢兵逼东都,我们在偃师部队便可使他陷于腹背受敌的窘境,同时更可威胁到东面虎牢、洛口的安全。”

  杨公卿道:“所以偃师若失,东都便完全失去了东面的据点,李密更不用顾虑后防和补给的问题,可全力攻打东都。所以能否保着偃师,实乃成败的关键。”

  玲珑娇重提寇仲的猜测,道:“若他兵分二路,再配合独孤阀的内应,以攻击洛阳为主,包围偃师为副,我们该如何应付?”

  杨公卿断言道:“假若宣永的情报无误,李密绝对没有能力发动这种规模的攻势,兼且独孤阀和杨侗现在能多保皇宫两天,已相当不错,纵想里应外合,亦有心无力。更何况他们只望尚书大人与李密两败俱伤,怎会蠢得引狼入室,所以找并不担心东都。”

  徐子陵指着横过金墉城北面长达百里的一道山脉道:“这是什么山?”

  杨公卿道:“这就是邙山,可风的老君观就是此山其中一座名叫翠云峰的山巅之处。”

  寇仲道:“李密确狡猾,金墉城背靠邙山,故没有后顾之忧。若我们进军金墉,他便可在山内暗伏奇兵,杀我们一个意想不及。”

  杨公卿道:“非但如此,若须弃守金墉,他可穿过邙山,渡过大河,退守河北的重镇河阳,那亦是李密前线大军和后援补给的后勤基地。在战略上,这布局是无懈可击的。所以倘若李密不主动来攻,我们根本拿他没法。若妄然进攻洛口,给他从金墉出兵攻破偃师,我们的远征军便只有全军覆没的下场。”

  此时寇仲和徐子陵已对敌我双方的形势有了深入的理解,始明白地理环境在战争中所起的决定性作用。

  杨公卿叹道:“所以我对寇小兄示敌以弱的诱敌之计是全力支持的,否则若让李密傍河西出以逼东都,引我们从偃师发军,而他立即折返金墉,那时我们只能退回偃师,如此数次,我们将被他牵着鼻子走,疲于奔命,不败才是奇事。”

  寇仲正是早知李密有此妙策,才想出示弱诱敌之计,只是千算万算,也算不到王世充真差点会掉命。

  徐子陵淡淡道:“若我们苦守偃师,凭李密现时实力,究竟有没有法子攻破城池呢?”

  杨公卿傲然道:“李密的伤疲之兵能有多大作为?只要城内有足够的粮草,我便包保可把城守住,不教瓦岗贼众得逞。”

  寇仲哈哈笑道:“有大将军这番话,立时引得小弟计上心头,就让我们来一招请君烧粮的妙着。”

  王玄恕恍然道:“这确是诱敌的上上之计。我们可把假粮草运往浮桥南岸的军营,摆出刻日进军洛口的姿态,假若敌人认为成功烧掉粮草,便会立即起兵南来,是否这样呢?”

  寇仲摇头道:“二公子仍差一样没有猜对,就是我们要让他烧真粮草,只要留下够十日的粮草便成了。”

  除了徐子陵外,三人都愕然以对。

  寇仲成竹在胸的道:“只有真的让他烧掉粮草,才可骗过李密和沈落雁。这也是被斧沉舟,背城一战之法,让下面的人下了决死之心,才可一战定得江山。”

  杨公卿深吸一口气道:“这不嫌太冒险吗?”

  寇仲豪情勃涌的奋然道:“不行险着,如何可击败百战百胜的蒲山公李密?正因没有人猜到我们会这么胆大包天,所以才会中计。只要击败李密南下的主力军,单雄信那批老弱残兵还有什么作为。那时我们兵分两路,一取金墉,一逼洛口,粮草可再从东都源源送来,不用担心给人截断补给哩!”

  杨公卿脸色乍晴乍暗,显是犹豫难决。

  徐子陵沉声道:“现在东都自顾不暇,若李密采取堵截之法,我们势将成为孤军,早晚会因粮草不继而失陷。既是如此,不若诱李密速来决战,那时我们起码有一个致胜机会。”

  王玄恕脸无血色的提醒各人道:“但只有一个机会。”

  杨公卿仰首望上屋梁,好一会才道:“旧朝之时,尚书大人每次与李密交战,均非输在军力,而是败在战略之上。今次我们兵力及不上对方,唯一方法便是倚赖战略,好吧!我就陪寇仲和李密赌一手,看看老天究竟站在那一方。”

  王玄恕急速地喘了两口气,以渲泄紧张的心情,问寇仲道:“玄恕是负责保护粮草和营仓的,究竟此事该以何种方式进行?是故意张扬还是……”

  寇仲笑道:“唱曲必须唱全套,演舞也要演全套,如此观者才认为你没有欺场。对吗?”

  最后那句却是向盯着他的玲珑娇说的,后者俏脸微红、垂下头去。

  自表示过有点欢喜寇仲后,她便很易因他而霞生玉颊。

  王玄恕点头道:“玄恕明白了。唉!此计若非出自军师之口,玄恕必会大力反对。”

  徐子陵道:“此事不但要有那么慎密,便那么慎密去进行;还要在城内严格执行城防军令,禁止任何人出入城门。除非有大将军的批准,否则将兵均须留在营内候命,晚上更实施城禁。”

  杨公卿点头道:“理该如此,粮食移离仓库后,即改以其它假货充数。我将把二万部队陆续调往河南的木寨,摆出进攻洛口的姿态。”

  寇仲接口道:“还要派箭手在城墙站岗,如有信鸽一类的飞禽想飞往城外,便把它射下来,更要防止有人借通往城外的渠道送出消息,如此才能使人入信。”

  杨公卿笑道:“你不怕真的把消息完全截断吗?”

  寇仲苦笑道:“我是怕李密连我们的余粮都烧掉,那就糟糕之极了!”

  ※※※

  寇仲和徐子陵回复本来脸目,策马出城,沿洛河朝浮桥的方向缓行。

  日正西沉,对岸营地灯火点点,炊烟四起,表面虽似宁静和平,但内里却蕴含着山雨欲来前把人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寇仲笑语道:“阴癸派似乎忽然消声匿迹,不知是否想坐山观虎斗呢?”

  徐子陵深吸一口带着河水气味的清新空气,纵目遥望对岸远处林木苍郁,叠翠层峦的峻岭丛山。

  洛水过了偃师的河段,下游曲折迂回,青山连绵,岸旁树木蔚然深秀,山花怒绽,三十多艘泊岸的战船彷如图画中的点缀物。

  寇仲又道:“很久没有听过秦叔宝的消息,不知他仍否为李密效力,不要一个错手把他也杀了。”

  徐子陵终于有了反应,道:“沈落雁很清楚秦叔宝是个怎样的人,更知道他和我们的关系,所以绝不会让他参与这场战役,仲少大可放心。”

  两人来至浮桥处,勒马停下,让一队五十多辆的骡车渡桥。

  由于浮桥有一定的负重限制,故每次只能让一辆骡车通过。

  浮桥的两边均筑设高超达十丈的望台,上有哨兵箭手站岗,以监察戒备。

  寇仲低声道:“若李密按兵不动,又不派人来烧粮仓,我们索性只留五千人在偃师,其它人悉数分水陆两路往攻洛口,趁洛口兵力薄弱,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夺城;然后再从容返回偃师,拖住李密的后腿。李密退,我们便固守洛口,这正是李密胜宇文化骨的方法。”

  当时宇文化及将辎重留在滑台,率军北攻黎阳,徐世绩弃守黎阳西保仓城,而李密则以二万步骑兵屯于清淇。宇文化及占领黎阳后,分兵包围仓城。李密逐与徐世绩遥相呼应,深沟高垒避而不战。不过若宇文化及攻仓城,李密就从清淇出兵攻他后方,形成对峙之局。直至宇文化及粮尽,才以先诈和后反击之法,败宇文化及于童山。

  寇仲的方法不是行不通,但却必须做到两件事,首先就是要荡平杨侗的禁卫军,使东都安定下来;其次须切断金墉和河阳的补给线,其中尤以后者难以办到,否则最多也是对峙之局。若待到李密恢复元气,情势便更不妙。

  徐子陵怎会不知寇仲患得患失的心情,断然道:“放心吧!李密一定会来的。而且快得出乎你意料之外。因为他认定自己真的重创了王世充,而东都则乱成一团,此时不来,更待何时?”

  寇仲苦笑道:“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的心情,竟陵之役只是适逢其会,时间上根本不容你去想。但今趟却是正正式式谋定后动,调车遣将的对垒沙场。如若输了,就算幸保小命,但亦会信心尽丧,以后都不用再出来混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只是说来好听,大多数人兵败后都一蹶不振,而今次我们更是输不起。若李密胜了,天下就变成两李之争,其它人只能靠边站。”

  徐子陵叹道:“担心有他娘的屁用。我们本是一无所有,最多不外打回原形。正如老杨说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例如忽然来场雷雨,说不定便可将形势完全改变,战场上实在有太多非人力所能控制的因素。”

  寇仲默然片刻,见车队已安然渡河,逐与徐子陵拍马登桥,道:“你觉得尚秀芳这美人儿如何呢?”

  徐子陵愕然道:“原来你尚有闲情去想女人。”

  寇仲笑道:“这就叫做调剂,她本在席间私下约了我去找她,岂知王世充被剌受伤,我忙得昏天黑地下竟把她忘了。”

  徐子陵像有感而发的道:“忘了最好。自坐船离洛阳那一刻开始,所有在洛阳发生的人与事,都像给?在后方,变成很遥远和模糊的事物。大战迫在眉睫之际,我连素姐也不敢想。唉!想来又于事何补?”

  浮桥已尽,两人朝木寨大门驰去,沿途挤满车马兵员,但在沉重的战争压力下,不但没有人谈笑喧哗,更罕见笑脸。

  寇仲轻轻道:“不是连师妃暄都置诸脑后吧?”

  徐子陵叹道:“师妃暄确是使人难以忘怀的奇女子,不过除了也把她忘掉外,还有什么方法?”

  寇仲奇道:“陵爷少有这么坦白的。我差点忘了告诉你,她昨天来找过我,劝我退出纷争,给我乱扯一通的气走了。唉!她确是可迷死任何男人,但又高不可攀的美人儿,弄得小弟也可能患上与你相同的单思症,这叫有祸同当吧!”

  徐子陵失笑道:“去你的娘!”

  寇仲失声道:“我的娘不是你的娘吗?”

  此时两人驰入兵寨,门禁森严,未经检查的车辆均不准进入。守门的兵卫见到两人,都态度恭敬,显示出两人在他们心中崇高的地位。

  他们在营中与杨公卿和王玄恕共?,玲珑娇则去了侦察敌情。

  席间寇仲趁机向杨公卿请教各种军事问题。

  徐子陵亦好奇心起,问道:“我们在南方时,曾见杜伏威强征乡农入伍,极不人道,东都的大军又是怎样来的?”

  杨公卿呻一口热茶,道:“自秦开始,直至南北朝,一直以征兵之法为主,间有募兵,只是辅助之用。所谓征兵,就是成年男子均须入伍,无事时服役若干年,有事时则上战场。但自西魏开始,推行府兵制,平时在家生产,农闲时训练武事。每年要到京师或边地戍卫一月,战时上战场,战罢归家,武器、装备、粮食都要自备。”

  王玄恕叹道:“杨广征战连年,使战士长期远戍,今他们难以忍受,不是开小差逃亡,便是叛乱作反,所以爹改采募兵制。在这时势中,只要粮饷充足,自有勇力者肯卖命,远胜征兵之制。尤其是亲卫兵队,更必须要视之作为终身事业,并甘于高薪厚禄的正规职业军人,否则将成多而无当或尾大不掉的局面。”

  寇仲不解道:“凭东都的财力,为何招募的军队反不及李密的人多势众?只要变卖些杨广遗下来的珍宝,不是可多召大批人马吗?”

  杨公卿笑道:“你没有听过凡兵务精不务多吗?李密以数十万大军,扭尽阴谋诡计,又趁宇文化及缺粮,仍只落得个惨胜的结局,便知精兵的重要性。古圣有云:‘兵愈多者力愈弱,饷愈多者国愈贫。’尚书大人正是深明此理,如若无休止地增兵,只会造成冗兵丛集的局面,弄至生产荒废,民不聊生。”

  顿了顿续道:“人多是没有用的,还要看装备粮饷是否配合得来。所以募兵宜严加选择,淘汰冗赘,以质取胜。李世民之所以每战必胜,便在于选练出一队由千余名精锐组成的‘黑甲’骑兵,伺机突击,屡建奇功,所向被靡。人数虽少,却无惧敌阵的千军万马,只要对方阵脚一乱,己方大军便趁势狂攻,内外呼应,令敌人饮恨沙场。”

  寇仲听得眉飞色舞,这才明白‘杨公宝库’的重要性,难怪王世充这二万“小军”,能今李密如此忌惮。

  这就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寇仲见杨公卿谈兴甚浓,又问起军队内的组织情况。

  鲁妙子的兵法书虽是说理精妙,却欠了杨公卿亲身治军的实际经验。

  杨公卿捻须微笑道:“一支军队,少则数万,多则数十万,如何将众多人马编组成可用于作战的劲旅,只有一个法则,‘治众如治寡’是也。即是以五为伍,二伍为火,五火为队,二队为官,二官为曲,二曲为部,二部为校,二校为裨,二裨为军。无论十百千万之数各有统制,一知相应,一气相贯,如亿万丝为一缕,曲绾直引,无不如意,不见一丝之异;此整而不乱之兵,而大将总其纲领,达到以简驭繁的成效。全军从将至兵每人都明确自己的岗位和与上下左右间的关系。制定则士不乱,那时便有治众如治寡的效果。”

  寇仲赞道:“难怪刚才那么多人挤在路上,竟没有混乱的情况。”

  杨公卿道:“无论是伍、火、队、官、曲、部、校、裨、军,又或伍、队、旗、哨、司、营、师,都只是名称不同,但均以什伍为基础,其理一也。另外还要设定号统手、鼓手、旗手、大夫、马夫、认旗手、木匠、铁匠等人选,各司其职,组成完善的作战系统,这才有资格到战场与敌人决雌雄。”

  寇仲正要说话,外面忽地人声扰攘,众人色变时,一名亲兵扑进帐来,气急败坏道:“报告杨帅,大事不好了。”

  四人大吃一惊,难道李密的奇兵已杀到偃师来了吗?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209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七章 暗渡陈仓
  杨公卿、寇仲、徐子陵、王玄恕与一众将领目瞪口呆的瞧着已化为焦炭的大粮仓,人人无话可说。地上排着十条仓犬和十多名守兵烧得难以辨认的尸体。

  这是城内十六个粮仓之一,但存量却等若其它十五个粮仓加起来的货量。大火起得既快,同时生出十多个火头,若非有高墙把它与其它民居分隔开来,兼又是阴浓湿重的春夏时节,灾情可能不止于此。

  负责守仓的偏将跪在地上,不住颤抖,神态可怜。

  杨公卿怒道:“这是没有可能的,我已加派人马防卫,怎会连敌人的影子都摸不着,便烧成这样子,至少也可把火救熄。”

  那偏将颤声道:“救火的井子都给人以沙石塞了。”

  杨公卿一呆道:“奸细如何能把沙石运进来?”

  寇仲肯定地道:“只要派人搜查一下,定可发现有地道一类的东西,此事该是敌人处心积虑的奸计,最好派人检查一下城内所有仓库。”

  当下有人领命去了。

  王玄恕着三人移到一旁,低声道:“此事叫错有错着,我刚把真粮移往城外的营地去,此处烧的全是假粮,因为全由我的亲兵负责运送,其它人都不知新运来的是假货。”

  寇仲大喜道:“二公子办事的效率确是惊人,早先那五十辆骡车载的是否就是真粮?”

  王玄恕又惊又喜的点头道:“正是真粮,今次该怎办?”

  杨公卿精神大振道:“这叫误中副车,又名天助我也。现在我们要全力搜查奸细,凡没有户籍的外人都要关起来审问,同时重赏举报可疑人物的城民。另一方面加强营仓的防卫,设法另辟秘密粮仓,储存粮食。”

  王玄恕见自己无意中立下大功,必得父亲赞赏,欣然去了。

  寇仲低声道:“看来我们也该回帅府饮酒庆祝,以迎接李密的大军哩!”

  ※※※

  天尚未亮,寇仲和徐子陵给唤醒过来,到帅府大堂见杨公卿。王玄恕正在打呵欠。玲珑娇则一脸风尘的坐在杨公卿旁,正对着桌上的战略地势图指点说话。

  两人步进大堂,杨公卿抬头朝他们瞧来,哈哈笑道:“瓦岗军来了!”

  寇仲、徐子陵闻言大喜,围拢过去。

  玲珑娇兴奋地道:“我已和各地眼线联络过,并亲眼目睹李密的先头部队朝偃师直逼而来,若不停留的话,明天我们便可在城墙看到瓦岗军的旗帜。我已派出十多名轻功特佳的好手,密切监视他们,消息将会以信鸽传回来。”

  寇仲道:“动的是那支军队,人数有多少?”

  玲珑娇道:“动的是城外由单雄信、陈智略、樊文超三人率领的新兵,城内的主力军仍没有动静。”

  杨公卿担心地道:“李密又想用诈了。”

  徐子陵问道:“娇姑娘有否潜入城中探看?”

  玲珑娇傲然道:“没有城防能把我玲珑娇难倒的,不过军队所在的民房防卫森严,我怕打草惊蛇,只能在远处察看,城内情况一片安宁,显是李密认为自己胜券在握,信心十足。”

  王玄恕问道:“那批新兵是否真如宣永所说的不堪?”

  玲珑娇道:“单雄信所部的先锋队人数约在三千许间,于黄昏时候起行。由于被林木阻挡视线,我只能从扬起的尘土推测兵员的众寡,知其全为步兵,且部伍不肃,可肯定非是训练有素的正规部队。”

  寇仲愕然道:“娇小姐竟可只观其扬起的尘土,便看出这么多事来,确是观测和侦探敌情的高手。”

  玲珑娇得他赞赏,欢喜地横他一眼道:“你若要学,我可作你的师傅。每逢尘高浑起,就是骑兵;步兵尘低而广披滚滚。单雄信的新兵使尘低散乱不齐,便是因训练不足而队形不整。如是精锐之军,尘埃会是条条而起,清而不乱;军止尘止者,则大将威德行;尘埃左右前后起者,使人不得法也。”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心悦诚服,这才知道观敌也是一门学问。

  此时亲兵来报,收到前线以飞鸽送来的情报。

  杨公卿拆开飞快瞧了一遍后,递给玲珑娇,道:“李密的城外部队已陆续拔营分两路朝我们推进,但城内主力军仍全无动静,看来他是想诱我们出击,假若我们真的给他烧掉粮草,亦只有在粮尽前尽早决战,而不会苦守孤城。”

  王玄恕点头道:“那时他就可以主力军突击我们,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杨公卿见寇仲和徐子陵都是眉头深锁,奇道:“李密现已中计,你们为何却苦起脸孔?”

  徐子陵道:“我总有点很不妥当的感觉,李密有可风做奸细,该清楚我方有娇姑娘这种一流的探敌高手虎视眈眈的监察他行军的情况,若是如此,他还如何用诈?”

  寇仲问道:“照娇小姐所见,城内驻军的民房区的门禁哨岗是否严密得不合常理?”

  玲珑娇俏躯微颤,露出思索的神情,点头道:“确是如此,巡逻者非是一般兵卒,而是李密麾下的高手,才令我望而却步。”

  “砰”!

  寇仲一掌击在台上,叹道:“好狡滑的李密!若我没有猜错,他必是利用地道一类的掩护,把主力军分批移往城外某一秘密营地。当我们误以为他主力军仍未离城,妄然迎击单雄信的新军时,他便重施当年击败张须陀之计,佯败引我们远离偃师,再于某处伏兵夹击我军,那时我们不全军覆没才怪。”

  杨公卿色变道:“那我们岂非已丧失了先机?”

  寇仲道:“这又未必,要将四万人借地道秘密移出,只有在晚间进行,且非一晚半晚能办到的事。只要看看单雄信的军队何时抵达,便知那需要多少时间。因为单雄信的新军怎都要等到李密的主力军准备妥当,才敢在城外结阵恭候。”

  王玄恕忧虑道:“假若我们摸不清李密的主力军到了那里去,便只有把所有人调返城内苦守,先前的大计再派不上用场。”

  寇仲尚未答他,手下来报,宣永求见。

  宣永只向杨公卿等略作问讯,便神情肃穆地道:“李密确不愧当代最出色的阴谋家,竟能预早掘出三条地道,把主力大军分批移往北邙山。若非小人心生怀疑,也测不破他的手段。”

  杨公卿紧张地问道:“知否他们扎营的地点?”

  宣永颓然道:“沈落雁用她的侦鸟在天上盘旋监视,使我不敢妄动,兼且她在山路险要之处设下哨岗,欲跟无从。照我估计,以目前的速度,最早也要多一晚时间李密的主力才可全体移师北邙山。”

  众人俯瞰桌上的战略图,只见邙山在金墉城的左上方斜下直抵偃师东北处,连绵百里,占地极度。若不能把握到那四万人的行踪,开战后将可成能从北面任何一处钻出来的奇兵,都大惑惊懔。

  宣永道:“现在我方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兼且对方高手如云,只要露出形迹,想逃都逃不了。”

  寇仲左掌横劈,狠狠道:“首先要宰了那扁毛畜牲,唉!不过这只会令沈婆娘醒觉。”

  玲珑娇道:“此事交由我办,我可从另一边入邙山,不循山路,只要他们生火造饭,又或伐林开路,总有形迹可寻。”

  徐子陵道:“我们最好先仔细想想,李密这趟秘密行军,必然是考虑周详,不会轻易被我们识破。”

  杨公卿同意道:“地道可以预先挖掘,其它自亦安排妥当,邙山广披数百里,要找一支蓄意隐藏的部队,在短时间内谈何容易,而大战已迫在眉睫,不若我们先决定该背城一战,抑或死守偃师。”

  寇仲断然摇头道:“我们仍是依照原定计划行事,除非我们寻不到他的主力军队,才改为坚守城池。至少我们尚有一天一夜的功夫可尽人事。”

  杨公卿默然半晌,向宣永问道:“瓦岗军方面形势如何?”

  宣永道:“留守金墉的是王伯当的部队,李密另一大将邴元真则镇守洛口,两城的兵力都在万人以下。率新兵佯攻偃师的是单雄信,此人曾因争一个妓女与王伯当嫌隙甚深,本身却是个将才。”

  寇仲道:“邴元真又如何?”

  宣永不屑道:“此人兵法不错,擅长守城,但却欠缺胆色,非是冲锋陷阵的人选。”

  接着冷哼道:“单雄信、邴元真等均为瓦岗军旧将,与李密宠信的裴仁基、徐世绩、沈落雁、王伯当这班新贵一向不大和睦,所以只要能突破李密之军,保证瓦岗军会陷于四分五裂,各自拥兵自保之局,届时只要施出怀柔手段,可令李密各部不战而降。问题是怎样方能大破李密隐入邙山的奇兵吧。”

  杨公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只好在这里静心恭候好消息了。”

  ※※※

  寇仲、徐子陵、玲珑娇、宣永四人立在邙山一处山头之上,纵目四顾,四周山势延绵伸展,岩色赤如朱砂,奇峰处处,在雨雾下苍茫虚莽,景色变幻无定,极尽幽奇。

  背风的深谷更是古木蓊森,挺立山坡,华盖蔽天。

  山势险要处,松柏、山榆蔚然秀拔,或积翠于山涧谷底,或扎根峭壁危崖。

  邙山确是抱奇揽秀,难怪老君庙会选建于此山的翠云蜂之上,可是若要在这像是漫无边际的大山去找一支四万人的部队,正如杨公卿所言,只能靠运气。

  寇仲道:“老君观在那个方向?”

  玲珑娇指着金墉城的方向道:“就在金墉城邙山东北处,离偃师只有半天的马程,当然不包括上山那段路。”

  寇仲点头道:“无论如何,为了配合单雄信的部队,李密怎都不能找一处离开偃师过远的地方埋伏,四万人亦非少数,所以我们只要遍查偃师以北的邙山区域,定可寻到一点迹象。时间无多,趁现在雨雾难分,视野不清,为我们提供掩护之际,我们去吧!”

  ※※※

  雨势愈趋绵密,身置深山之中,仿似进入一个超乎人世的迷离境界,认路辨途已是难事,更不要说寻找敌踪。

  在这样的情况下,连玲珑娇也一筹莫展。

  入黑后,搜索的工作将更艰难。

  宣永提议道:“我们不若先和大小姐会合,人手多些,成功的机会亦将可增加。”

  寇仲摇头道:“若给敌人发现我们,以奇兵制奇兵之法便要泡汤了。”

  徐子陵沉声道:“不若我们到老君观去碰碰运气。为了能快速在山中行军,李密必须把战马粮食预先运在山中某处,那就再没有一个地方比老君观要适合,而那处的妖道又与李密有勾结。”

  寇仲皱眉道:“这个推测虽合情理,可是老君观在翠云峰之类,上落太不方便哩!”

  宣永剧震道:“寇爷你有所不知了,在翠云峰下有个翠云谷,谷内建有十多座专供各地来参拜的善信落脚或作短期修行的精舍,还有大片密林,若在林中扎营,确是非常隐蔽。”

  寇仲惊喜道:“由翠云谷出邙山往偃师,需时多久?”

  宣永道:“那里辟有山道,至多一个时辰便可出山。接着是数十里的平野草林,若全是骑兵,快马疾行,不用两个时辰便可抵偃师。”

  寇仲额手称庆笑道:“今趟有教了,李密和沈婆娘啊!你们欠我的债,今次还过清光吧!”

  ※※※

  老君观座落巍然耸立的翠云峰之巅,林木浓郁,碧山环绕,一边山崖陡峭,可以看到从峰顶倾泻往深下百丈的沟壑。如能登上峰顶,该可北望黄河,南顾洛水。此刻在雨雾难分的空冥飘渺中,更像高不可攀的神仙洞府,那想得到主持者竟是邪派的顶尖人物。

  翠云谷位于翠云峰山脚,谷地开阔平坦,十多座粉墙黑瓦的房舍丛布在谷北的林木间,小路交错,野花丛丛,芳草萋萋,远有翠色浓重、层次分明的群山作衬,近有黄绿相间的田园围绕,如图似画,确是避世的桃源胜地,令人更难联想起妖道和枕戈待旦的战士。

  南端谷口是大片柏榆树林,在这种天气里,凭高下望,就算林内确密藏军营,也难以觉察。

  接连谷口是下山的道路,穿峡而去,蜿蜒往下,不过受山势阻隔,故看不到山外南面的平野。

  寇仲信心动摇,道:“若李密的大军确藏于谷内,怎会一声马嘶都没有?”

  此时往侦察的玲珑娇一脸喜色的潜回来,兴奋地道:“果如所料,谷内林木中营帐处处,满布瓦岗军,但却不见战马骡子等畜牲,看来是另藏他处,免了他们登山之苦。”

  众人大喜。

  寇仲道:“我和小陵留在这里继绩监视,你们分别回去通知大小姐和大将军,一切依原定计划行事。”

  又商议一番,约定如何联络与会合等细节后,宣永和玲珑娇欣然去了。

  到黄昏时,雨过天清,山谷的情况一览无遗。从他们所处的危崖下望,密林间隐见营帐,还不时有军士往来于营地与房舍之间。

  寇仲躲伏在草树间凝神观察,良久始道:“小陵!我总觉得有点不妥当。”

  仰躺一旁的徐子陵道:“是否因见不到沈落雁的扁毛畜牲,又或因营内没有马儿呢?”

  寇仲不答反问道:“我们被沈婆娘害了这么多次,差些儿每趟都中她奸计,以我们的聪明才智亦这么窝囊,你说她厉害在什么地方?”

  徐子陵静心细想,同意道:“你倒没夸大,若说阴谋手段,谈笑用计,我们似都一直落在下风,从翟让被杀到王世充被剌,没有一趟我们是斗赢她的。”

  寇仲苦思道:“还记得我们初遇她时,定下三擒投降之约一事吗?她布下‘野叟’莫成的陷阱,像未卜先知似的让我们自己坐上贼船去,又故意在乱石急流弄翻船儿,利用我们的好心肠以为在拯救老人家时制着我们。每一着都显示她最懂因人而异的揣摩对方心理。既是如此,她怎都该猜到我们会来老君观瞧瞧吧!那会蠢得躲到这里来呢?”

  徐子陵猛地爬起来,陪他同往下望,剧震道:“你说得对,下面的军营定是沈落雁的计中之计,十个军营该有九个是空的,只要数千作幌子的诈兵,便能令我们误以为瓦岗的奇兵布伏于此,而真正奇兵,则在别处。今回糟了!天黑后我们怎样去寻找呢?”

  寇仲道:“我们只能尽力而为,真正伏兵处怎都不该离偃师太远,所以理该在附近某处山中同样相似的环境里,那才不虞马儿太辛苦或嘶声远扬,来吧!先下去摸个清楚,肯定我们没有冤枉沈婆娘,才决定该怎么办。”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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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前后夹击
  两人在邙山外一处山头颓然坐下。

  天上云层闭月,地平尽处隐见光晕,那就是洛水之北的偃师城。

  足有两个时辰两人在山中盲目摸索,从金墉那边直搜过来,仍没摸到半点敌踪,累得两人力尽筋疲,真元耗损。

  寇仲狠狠骂道:“都是今早那场雨累事,不但洗去地上的痕迹,连气味都涤走了。”

  徐子陵摇头道:“那只是场雨粉,怎都该有痕迹留下。”

  寇仲苦笑道:“当然有痕迹,不过只是通往老君庙去的。咦!”

  徐子陵道:“你想到什么?”

  寇仲沉吟道:“宣永不是说过李密的主力军至早也须多一晚工夫才可从地道潜往北邙山吗?为何刚才金墉城外水静河非,没有半点异况?”

  两人同时一震,醒悟过来。

  寇仲叹道:“好一个沈婆娘,果然厉害,这定是偷龙转凤之计,把新兵换精兵,而精兵则借新兵掩护,潜往某一有利突击的目的地,此计确是厉害,我们差点便上当。”

  徐子陵苦恼道:“现离天亮不足两个时辰,我们到那里找伏兵呢?”

  寇仲道:“李密的精兵是前天由金墉开出,昼伏夜行,说不定现在仍应在行军途中,这么浩浩荡荡的四万骑兵,欲要避人耳目,只有躲往邙山这带山区一法。那即是他们仍须绕个圈子往这边来,他们一是已抵目的地,又或是将要到了。我们快去!”

  徐子陵道:“且勿焦急,今次若我们再猜错,就失去了破败李密的千载一时之机。照形势论,无论是单雄信的新兵,又或李密的奇兵,都只有背邙山布阵这唯一可行的战略,可免后顾之忧。所以我们可假定单雄信的新军将在偃师之北背邙山布阵扎营,诱偃师部队出击,而李密则把主力军隐在附近邙山某处山头之后,好方便轻骑出击。若真是如此,李密藏军之处,已呼之欲出!”

  寇仲把耳朵贴往地面,好一会后才坐起来,苦笑道:“沈婆娘定是吩咐手下以布包扎马蹄,小弟半点声音都听不到。”

  徐子陵弹起来道:“那就用脚走路,用眼去看吧!”

  ※※※

  两人缩入草丛,沈落雁的怪鸟盘旋两匝后,远飞去了。

  两人透过草丛朝对面的山坡下的树林瞧去,只见营帐连绵,井然有序,与邙山外偃师间的草原只是一丘之隔,骑兵若策骑越过山丘,只须一个时辰便可摸到偃师的城墙,确是方便无比,但又非常隐蔽。

  这里离翠云谷足有五十里远,位于偃师东北处,外面尚有广阔的长草原和疏林矮树。假如单雄信在偃师正北倚邙山扎营,这地点刚与其成了犄角之势,深合兵法之旨。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低声道:“现在我们分头行事,你立即赶返偃师,着杨公卿无论如何立即出兵,趁李密阵脚不稳,人疲马乏之际挥兵强攻。我则去找翟娇,当李密被迫仓忙应战时,我们就从后放火袭营,令他腹背受敌。掳得沈婆娘后就送你作一晚便宜老婆,哈!”

  徐子陵没好气道:“记着烟花讯号,千万不要延误军机。更勿要先被沈落雁的怪鸟发现,唉!又来了!”

  怪鸟去而复返,今次还直朝他们藏身处飞来,似是有所发现。

  徐子陆运聚功力,全神以待。

  岂知怪鸟一个盘旋,升往高处,呼的一声走了。

  寇仲道:“幸好这扁毛畜牲不会说话,否则便槽了,还不快溜!”

  ※※※

  “砰”!

  杨公卿一掌拍在桌上,猛地立起,大笑道:“李密果是用奇的宗师,不过今次上得出多终遇虎,用奇用出大祸来,我要教他来得去不得也。”

  众将领轰然起立,人人情绪高涨,士气昂扬。

  王玄恕更兴奋得两眼闪亮,俊脸生辉。

  徐子陵生性虽淡薄无为,但也因受营内气氛感染,热血沸腾。

  想起李密的阴险残忍,杀人如弃草拾芥,更想起翟府无辜的婢仆小孩,任恩和他的兄弟遇难,他便恨不得斩下他的头来。

  杨公卿奋然道:“全军已整装待发,一切准备妥当。”

  接着向立在两旁的二十多名将领喝道:“我们由东门出城,先沿河东行,绕过密林后,才改往北走,直扑李密奇兵藏身处。”

  众将领命先行。

  杨公卿向徐子陵道:“我知徐兄弟一向不爱舞刀弄棒,不过战场非比江湖,手执利器总是方便一点,徐兄弟爱用什么兵器呢?”

  徐子陵耸肩道:“那就烦杨大将军给我弄根长枪来吧!”

  ※※※

  寇仲、翟娇、屠叔方三人蹲伏在一块巨岩后,透过密林边沿的长草丛,遥观李密营地的动静。

  在黎明前令人怠倦的暗黑中,寇仲仍感觉到翟娇眼中喷射出仇恨的火焰,暗下决定待会袭营时,必须片刻不离她左右。否则假若这性情暴烈、貌丑而心高气傲的大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怎向素姐交待。

  翟娇的声音像从牙缝内并发而出的狠狠道:“李密你也有今朝一日,择营讲求自固,现在营地广布丘坡下水溪两岸密林之内,既无险以据,更无要隘可守,无论潜袭火烧,均可教你吃不完兜着走。”

  寇仲心中生出奇异的感觉。

  翟娇经过家散人亡的惨剧后,虽然性格没变,但识见和遇事的态度却回然有异,再非昔日那受骄纵的千金小姐。

  屠叔方道:“李密并没有犯错,因为他这次行动的目的是要以奇兵克敌,故背山险,向平易,选取这易于防守和出击的地方,假若偃师军至,便可驰上山坡,于山头布阵,只是算漏了我们这批从后施袭的部队吧了!”

  宣永这时潜回来道:“敌人刚吃过干粮,人马均在争取休息的时间,连放哨的兵士都在打瞌睡,是袭营的最佳时刻。若天亮后给工事兵在营地四周掘壕布防,袭营的难易便有天壤云泥之别了。”

  翟娇不耐烦地道:“小仲你是怎么搅的,为何仍不见偃师的骑兵?”

  寇仲赔笑道:“放心吧!小陵办事你也不放心吗?”

  就在此时,天空传来振翼之声。

  沈落雁那头通灵的怪鸟从南面飞至,在营帐盘旋急舞,一副情急之状,敌营一阵骚动,像波纹般延往整个营地。

  寇仲松了一口气道:“来了!准备出击。”

  ※※※

  当偃师约二万轻骑精锐,倾巢而出,先沿洛水北岸东行三里,再改北上扑向离偃师只有二十余星的瓦岗主力大军营地时,单雄信的新军刚开始在偃师北背靠邙山的数个山头布营设寨,忙个不休。

  胜败之别,确只是一着之差。

  假若让李密多一天的时间,兵将得到充份的休息,立稳阵脚,将会是另一个局面。

  偃师部队兵分三路,由王玄恕和另一将领各率一队由五千人组成的先锋军,从左右往敌阵推进,而杨公卿、徐子陵和玲珑娇的中军则分为前、中、后三军,正面驰往李密藏军之处。

  曙光初现,宿鸟惊飞。

  平林山野雾气深浓,天地苍茫。

  左右两支先锋部队,首先抵达林区的边沿,林外就是广达两里,阔达十余里的长草原。

  王玄恕依计隐伏,静待中军的到达。

  敌人的旗帜和骑队,杂乱无章的涌现山头,显是因他们的突然攻至而手足无措,仓皇惊惧。

  中军的先头部队此时驰出树林,分作三组,布列平原之上,队形整齐划一,仿如一个有机的生命体,见到对方惶然布阵山头,人人无不战意昂扬,跃跃欲试。

  就在瓦岗军的箭手和盾牌手尚未而好阵势之时,杨公卿已至,见状纵声长笑道:“瓦岗小儿,今趟杨某人若不教你一败涂地,以后杨某人的名字要倒转来写。”徐子陵看得点头称许。

  己方大军养精蓄锐,士气如虹,若耽搁时间,只会令气势衰竭减弱,所以趁敌人此际阵脚未稳之时,挥军强攻,正深合兵法之旨。

  万蹄齐发,轰鸣震天,喊杀声弥漫整个战场的惨烈气氛下,由三组各二千人组成的中军先锋队伍,有组织地朝山丘上的敌人冲刺。

  前数排的骑士均手持长盾,另一手持枪,以挡挑敌人箭矢,后方的战士则弯弓搭箭,准备射进敌阵之内,掩护前方战友破入敌阵去。

  杨公卿、徐子陵的四千部队,紧随于后方,徐徐推进,支持强攻的前锋锐骑。十六面大鼓,敲得隆隆作响,更添主动进军的王军威势。

  徐子陵暗中留意,杨公卿不断发出命令,随在他后的旗手便不断以不同手法打出各色旗号,而埋伏两侧的翼队即以旗号相应,始知军有千军万马,事有千变万化,决非麾左而左,麾右而右,击鼓而进,鸣金而退这么简单。

  前方蓦地杀声震天,箭矢嗤嗤,待之已久的决战,终到了短兵交接的时刻。

  两方马蹄声同时响起,侧翼两军离林奔杀而出,分从东西两边斜坡冲往敌阵。大战终全面展开。

  ※※※

  寇仲、翟娇、宣永、屠叔方与大龙头翟让遗下来约二百二十五名子弟兵,正勒马在瓦岗军营后的一个密林内,屏息静气的瞧着敌人慌乱地在营地东奔西驰,或踏蹬上马,或徒步奔上山头,人喊马嘶,乱得像末日来临。

  众人一手提弓,另手持着扎着浸醮了火油的易燃布条的箭矢,等待偷袭敌后的最佳时机。

  宣永低声道:“溪流这边的三十多个营帐都是粮营,我们先烧粮营,然后才收理其它。”

  翟娇沉声道:“李密是我的,我要亲手把他的臭头斩下来。”

  寇仲暗叫可惜,假若王伯当随行,他的头便将属于他的了。

  若非王伯当,素素便很可能不会自暴自弃的随便找人下嫁。而千栋万栋,却拣到个别有居心的香小子。

  此时山的另一边兵刃交击之音和喊杀声漫天轰响,翟娇舞动起与她体型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大关刀,大喝道:“兄弟们,为大龙头复仇的时刻到了!”

  喝毕一马当先,疾冲而出。

  寇仲等二百多人一声发喊,点燃火箭,奔随而去。

  火箭在空中划出二百多道美丽灿烂得像元宵烟花的红芒,横过十多丈的上空,往瓦岗军后营投去。

  营帐纷纷着火焚烧,射歪了的火箭也落到林叶丛中,劈啪火起。

  这种火油燃性极强,遇湿反增其烈,一点不受春浓的影响。

  到翟娇等杀入敌营时,他们已射出三、四轮近千支火箭,溪涧两边的营地泰半火焰奔腾,浓烟冲天而起。

  敌人那想得到会有奇兵从后方袭至,加上对前方的攻击已是应接不暇,仓皇间根本弄不清楚犯后的只有二百多人,留守营地的疲兵登时乱成一团,溃不成军。

  翟娇的大关刀逢兵新兵,见将劈将,且得寇仲、宣永、屠叔方三人护持左右后三方,更是如虎添翼,势如破竹的杀入敌营内,把迎上来的瓦岗军冲得支离破碎。手下们更趁敌人四散奔逃之际,四处杀人放火,把战场变成屠场,情况混乱惨烈至极点。

  寇仲的井中月更是所向披靡,每出一刀,不用及身,刀气便足使敌人受创倒地;宣永的鸟啄击亦发挥出在千军万马中纵横自如的惊人威力,杀得对方人仰马翻、四散避开。

  只十多息的时间,这队充满深刻仇恨的队伍已攻入敌营的中心地带,只差千多步便可穿过敌营,抵达登山的斜坡。

  大局已定,只剩下能否手刃李密这从来没有战败纪录的军事强人了。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211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九章 败如山倒
  士气如虹下,兼之敌方阵脚未稳,中军的三队各以二千人组成的先锋军,像三条长蛇般疾如锐矢,快如雷电,狂如风雨的奔上山坡,破进敌阵。

  来到坡顶的李密与众将在帅旗尚未竖好之际,便指挥手下冲下斜坡拦截,希望杀退敌人的第一轮冲锋,待重整阵脚后,再以优势兵力迎战。

  天上箭矢交射下,两方骑兵就在长达数里的丘坡中段相遇,近身厮杀,一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杨公卿所率的四千精骑仍在稳定而缓慢的推进。

  策马在他左旁的徐子陵尚是首次正式参与战场上两军对垒的血战,且是胜败皆速的纯骑兵战,不由为其惨烈的气氛所慑。深感在这种千军万马的情况下,无论身手如何高明,真正要倚赖的只有群体合作的力量。

  杨公卿双目精光闪闪的瞧着坡顶处帅旗下高踞马上的李密,向徐子陵道:“骑兵又名离合之兵,因其能离能合,速散速聚,百里为期,千里而赴,出入无间,急疾捷奔,所以为决胜之兵也。今趟我方若非全是利于邀击奔趋的骑兵,李密小儿何用狼狈至此。”

  徐子陵见李密迎战的骑兵队虽不住倒下,但由于不断有人补充,堪堪把己方骑队压得难作寸进,形成混战之局。正担心时,己方两翼的骑兵已从两边冲击敌人,登时令瓦岗军应接不暇,乱及全阵。

  此时他的情绪已乎复过来,冷静如亘。

  只见李密身旁是貌美如花的沈落雁,正狠狠盯着自己。

  就在此时李密后方浓烟冲天而起,喊杀震天。

  杨公卿大笑道:“李密小儿中计了!谁能斩下他项上人头,赏黄金百两。”

  这三句话他运气送出,声震全场。

  战鼓狂响,杨公卿最精锐的骑兵队,终于投入战场,拉开了全面决战的局面。徐子陵想起翟让龙头府上下和任恩一众的血仇,策马冲出,奔上斜坡。

  赶了一晚夜路的瓦岗疲兵,见后营处火焰冲天,更是无心恋战,四散奔逃,再挡不住愈战愈勇,气势如虹的偃师精骑。

  李密和他的近万亲兵终于动了,朝杨公卿的中军冲杀下来,希望能挽狂澜于既倒。只可惜自古以来从没有一处地方比战场更是现实和冷酷,败局若成,即使孙武复生,孔明再世,也回天乏力。

  徐子陵领着一队五百多人的战士,势如破竹的直往李密迎上去。

  每枪击出,或挑或刺,扫打格卸,螺旋劲都像山洪暴发般把挡者冲击得?毙堕马,无一幸免,尤其是他只须对付上方冲下来的敌人,更能把长枪这种攻坚远击武器的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这锋刃相对的时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仁慈根本没有容身之所。

  “当”!

  一把长剑活像从天而降的神剑般,硬架了他以为必杀的一枪。

  徐子陵定神一看,才知使剑者竟是与王伯当齐名号称瓦岗双虎将的裴仁基。

  前方密密麻麻的全是瓦岗军,压力登时倍增,左右两方的战士纷纷倒下,其空位瞬给后继者补上。

  徐子陵一声长啸,心中涌起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友军惨死的血仇,手中长枪幻出千万道枪影,气芒嗤嗤,有如狂风巨浪般向裴仁基攻去。

  ※※※

  寇仲等以悍若雄狮的翟娇为首,二百多人由散归聚,像一把利刃般直刺进敌人的后军去。

  此刻后方已是烈焰浓烟,再没有退路,且有时晨风把烟屑卷来,呛得人只想尽快远离。当他们拚命杀上漫长的丘坡,敌人在没有弄清楚他们的虚实下,拚命的往两旁散避,大大增长了他们的威势。

  二人同心,其利断金。

  这二百多人全是翟让的子弟亲兵,由瓦岗起义便一直追随翟让,等待这复仇的机会已盼得颈都长了,又知若不能与前方己军会合,便只有死路一条,益发人人拚命。

  一边是心慌意乱的疲兵,另一方则是下了死志的复仇部队,相去之远,实不可以道里计。

  瓦岗军已进入像瘟疫蔓延传播般的恐慌里,再难以组织有效的抵抗。

  寇仲等冲散了一个李密遣来阻截他们骑兵团后,终于抵达山头。

  只见漫山遍野都是四散逃窜的敌军,而激烈的战斗则分别在丘坡中段和两边山头进行,一些突破了敌人防线的偃师部队,则在溃不成军的敌阵内左冲右突,纵横杀敌。

  丘坡上死伤密布,充份显示出战争的冷酷无情,鲜血把草丛坡地染出一片片的血红,触目惊心。

  翟娇一眼便瞥见李密帅旗在处,大喝道:“翟让之女今天讨命来啦!”

  拍马便朝下方李密的亲兵部队冲去。

  他们都是头扎红中,以资识别。

  己方之人见了,自是立即让路;而李密这批特选的精兵,泰半是翟让旧部,认得来者乃大小姐翟娇,在心理上已不敢阻挡,兼之败势已成,见她领着大批死士杀至,立时心胆俱寒,只懂急急逃亡。

  瓦岗军最后仅余的一点斗志,终于土崩瓦解。

  当众人彷若如入无人之境般杀到李密的亲兵部队背后时,百多人迎上坡来,领头者认得出来的有徐世绩和“长白双凶”的符真、符彦两兄弟,前者手提长戟,后两者仍是惯用的长柯斧和钓剑,三人均血染战袍,神情狰狞却疲惫。

  寇仲发出一阵震天长笑,离马跃起,凌空望三人扑去,大叫道:“寇仲来啦!”

  寇仲之名,此时已是天下皆知,李密亲兵群中登时有人闻声生怯,离队逃生。“当!当!当!”

  寇仲不住弹起又下扑,手中井中月闪电下劈,硬把三人截着。

  翟娇等人亦杀至,立时把这队反扑之军冲得七零八落。

  符真、符彦胆气尽消,使不出平时一半功力,见状首先往旁逃去。

  徐世绩独力难支,翻身堕马,险险避过寇仲必般的一招。

  翟娇俯身舞关刀,横劈其胸。

  徐世绩也是了得,在这种情况下仍能?掉长戟,拔出佩剑,硬格了她的关刀。“当”!

  徐世绩连人带剑,给劈得?跌往坡下,但也保住了小命。

  这数年来,翟娇日夕苦练,为的就是这一刻,那有闲去理其它人,狂喝一声,朝李密杀去。

  宣永、屠叔方和一众手下慌忙追随时,勇不可挡的寇仲脚尖点在徐世绩的空马背上,腾身而起,飞临正与徐子陵等战作一团的李密、裴仁基、沈落雁、祖君彦等的上空,状若天兵下凡。

  在一般情况下,如此凌空把身形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箭矢刀枪之上,实与自杀无异,不过这刻众敌自顾不暇,避之唯恐不及,那还有时间攻击他。

  徐子陵在伤了裴仁基后,终与李密正面交锋。

  自荒村一会后,徐子陵尚是再次和这个名震天下的霸主正面相对。

  李密身形魁梧奇伟,容颜古拙,长发披在两边宽厚的肩膊处,衬着烁闪生光的甲胃,挥动手中重钢矛时长发飘飘,目如寒电,确有不可一世的枭雄气概。

  不过他身上已多处受伤,一连剌出十数矛,都给徐子陵拚力挡格,战得难解难分。

  徐子陵每挡他一矛,都像给千斤大石砸上,震得气血翻腾。

  幸好他来自“长生诀”与“和氏璧”的真气别走蹊径,不但能将对方气劲化去,还另再生新力,一枪重似一枪。

  不过他的骑功显是不及对方,故只能处于守势,堪堪敌着李密。

  寇仲凌空扑至,立时扭转了整个局势。

  李密此际身边虽剩下不到二千亲兵,但始终军力较敌方多上一倍,又占着山坡高处之利,如非寇仲的奇兵从后攻来,理该可再苦守一段时间,那时或可且战且退,不至像目下般四散奔逃,难以成军。

  但偃师部队始终尚未能把瓦岗军削弱至聚而歼之的局面,只是占尽上风,随着阻截逃走的敌人不住扩阔战场,使战事蔓延往山坡下的长草原和疏林区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李密心中暗叹。

  若换了非是决死战场,乃是平时江湖拚斗,即使面对强如徐子陵寇仲的联手,他也可以施出浑身解数,争取胜利。

  可是在眼前这种形势下,他成了众矢之的,以千百计的敌人一波一波的向他杀来,任何一个时间他都要应付多种武器,不但什么精湛的招式都用不上,很多时还要选择究竟是捱刀子还是去喂枪尖,以避开真正致命的攻击。

  他自然更不敢全力出手,以免真元损耗过巨,至乎后力不继。

  用的尽是简单直接而有效的招式,诱敌惑敌的惯常手法,在此全派不上。

  他晓得若让寇仲来至头顶处,又给徐子陵这级数的高手缠着,拚下去只是死路一条。

  李密正要高呼撤退之时,沈落雁已策骑切入他和徐子陵之间,娇呼道:“密公快走!”

  李密知道眼前乃唯一逃走的机会,终狂喝出自他出道争霸天下以来从未出口的一句道:“大伙儿走!”

  离马跃起,手中钢矛疾射寇仲。

  “当”!

  两人同时往反方向?开。

  “呼”!

  翟娇的关刀脱手飞出,横过三丈的战场上空,挥向李密。

  裴仁基等同时惊叫道:“密公小心!”

  “锵”!

  李密回矛扫正关刀,再借力飞起,落下时把一名敌人踢下马背,策骑朝东窜走。

  徐子陵此时连挡沈落雁十多剑,却没还攻半枪,苦笑道:“美人儿军师请!”沈落雁热泪盈眶,哭叫道:“徐子陵你好!”

  勒马追在己方败退的战士之后,狂驰而去。

  翟娇发了狂的领着人马,衔尾穷追。

  寇仲和徐子陵深知穷寇莫追之理,怕她有失,慌忙紧随。

  撤退的号角终于响起,用以指示败走的方向。

  混战变成追逐战,追杀十多里,杨公卿因顾忌单雄信的军队,始鸣金收兵。

  自王世充军与瓦岗军开战以来,这尚是破天荒第一趟的首场胜仗。

  是役李密大败逃往洛口,四万骑兵余下者只有万余人,伤亡惨重之极。

  而偃师军则方只折损了二千余,胜得轻松漂亮。

  ※※※

  寇仲赤着上身,大马金刀般坐在洛河旁一块石上,让随军大夫为他治理左臂,右腰和胸膛的创伤。

  杨公卿已率大军赶返偃师,防止单雄信趁偃师防守薄弱之际攻掠城池,只留下一千战士,以阻截李密回头偷袭,又或与单雄信的部队会师,重整军容。

  徐子陵早包扎妥当,他的伤势也比寇仲轻,皆因由开始便占尽优势,不若寇仲以微薄兵力,深进敌阵。

  太阳降至西山之上,战士在附近数座小丘高处布阵休息,遥望下游洛口方向两岸的平野。

  四艘战船泊在岸旁,为他们送来了军粮医药和收拾残局的仵工。

  己方战士的遗体都会送返偃师安葬,敌骸则就地掘坑埋葬,以免引发瘟疫恶疾。

  翟娇、宣永一众仍在附近搜索敌踪,尚未折返。

  寇仲向徐子陵苦笑道:“在战场上任你武功盖世,仍是没有可能不受伤的,问题是如何避过致命之击。现在小弟浑身筋酸骨痛,就算与祝玉妍恶战也没那么吃力。”

  徐子陵瞧着四名仵工吃力地推着一架载满尸骸的手推车朝战船走去,一时说不出话来。

  此时侦察李密败军的玲珑娇率着十多骑赶回来,甩蹬下马,英姿爽飒的来到两人间,报告道:“今趟李密败得极惨,沿途不断有人支持不住堕下马来,连帅旗都掉了。恐怕他在起兵时发梦都想不到会有如此惨痛一役。”

  寇仲上上下下在她玲珑浮凸的娇躯巡视数遍,微笑道:“只有像娇娇那样在血战场上遥控着全局的,才可以毫发无损,哈!”

  玲珑娇俏脸飞红道:“你若是讽刺我没有战场出力,我绝不会放过你。但见你唤我作娇娇那么好听,又见你伤得脸青唇白,就暂且饶过你。”

  寇仲笑道:“我只是见你娇体无恙而心中欣慰吧!李密是否已滚回老家洛口去呢?这老小子溜得真快。”

  翟娇也回来了,满脸兴奋神色的跃下马来,叫道:“我们立即进攻洛口。”

  宣永和屠叔方都听得眉头大皱,向寇仲连使眼色。

  寇仲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道:“果是英雄所见略同,现在我们坐船回偃师,与杨大将军商议进攻洛口的大计。”

  众皆愕然。

  要知单雄信仍有近六万的部队驻在偃师之北邙山之旁,无论这批新军如何不济,贸然进攻洛口岂能没有后顾之忧。

  不过现时无人不对寇仲的奇谋妙计心悦诚服,如他必是胸有成竹,才有此语。寇仲执起搁在一旁的井中月,遥望洛口的方向,淡然道:“李密绝不甘心就这么逃往洛口去的,必设法与单雄信的部队会合,希望能反败为胜。所以只要我们能阻止他们会师,又能令单雄信不敢妄动,那镇守洛口的邴元真就只有投降一途,王伯当更无力保住金墉。乘胜追击乃扩大战果之法,大小姐以为然否。”

  翟娇尚是首次衷心感到寇仲的话听得入耳,欣然道:“小仲你确是当世不可多得的将才,当年若爹遇到的不是李密那奸贼而是你,天下就是我瓦岗军的了!”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212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十章 大封亲族
  徐子陵呆立船头。

  河风迎脸刮来,吹得他衣衫飘扬,却拂不去战争惨厉的可怖回忆!

  他明白战争的必然和无可避免,就像江湖间永无休止的斗争仇杀。

  即使以师妃暄的超然,仍难以无视万民的疾苦,了解以武止武乃和乎统一的必须手段。

  寇仲来到他旁,望往前方下沉的一轮红日,悠然道:“激战之后,尤令人感到日常平凡中毫不平凡的事物的珍贵。试问在战场上厮杀决生死的时刻,谁有闲心去留意日出日落的动人美景?”

  徐子陵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道:“仲少似乎很享受大战后的余韵。”

  寇仲道:“只要没有丢命,谁都会感到莫以名状的喜悦,何况在大胜之后,又是胜得那么险!”

  顿了顿思量道:“我定要组成一支无敌的亲卫骑队,否则将来遇上李世民时,怎抵挡得住他的黑甲精骑?”

  宣永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道:“寇爷这想法极有见地,不知可曾听过用骑之十利呢?”

  寇仲欣然道:“愿闻其详?”

  宣永来到寇仲之侧,正容道:“一曰迎敌始至;二曰乘虚败敌;三曰追散击乱;四曰袭敌击后,使敌奔走;五曰遮其粮食,绝其军道;六曰败其关津,发其桥梁;七曰掩其不备,卒击其未振之旅;八曰攻其懈怠,出其不意;九曰烧其积聚,虚其市里;十曰掠其田野,俘其子弟。此十旨,骑战之利也。今次寇爷能大破李密,皆因能把骑战的优点发挥致尽,故能以少胜多,以快克倦。”

  徐子陵道:“问题是人人皆知骑战之利,为何只有李世民才拥有无敌的骑兵,且人数只限在千余之数?”

  宣永答道:“这种事总是知易行难。谁不想自己的骑队有过人之威,但却受到将才、骑术、战士质素、战马和装备的种种限制。若纯以骑兵论,天下莫过于累代养马卖马的飞马牧场,故虽只区区数万正规战士,却能东拒杜伏威,西抗朱粲,北阻王世充,下压萧铣、林士宏,更使三大寇难作寸进,正显出骑射的威力。来如火去如风,教人防不胜防。”

  寇仲双目立时亮起来。

  偃师出现前方,城上旗帜飘扬。

  寇仲松了一口气道:“谢天谢地!只要偃师你老人家仍安然无恙,李密今次就真要完蛋了!”

  ※※※

  杨公卿听罢,目光在围桌而坐的寇仲、翟娇、宣永、王玄恕、屠叔方、玲珑娇六人身上巡视一遍后,点头道:“李密和邴元真均无足惧,但单雄信这支新军现在筑垒固守,只要能挡得我们十天半月,待李密重整阵脚后,局面便会完全不同。”翟娇望向寇仲,显然因他一手策划出大破李密这近乎不可能的奇迹后,对他观感大改,唯他马首是瞻。

  徐子陵并没有出席这个大战后最重要的军事会议,避进静室去。

  寇仲油然道:“由于李密以为我们缺粮,所以决定速战速决,以免我们能从东都补充粮草;故今次南来,肯定携粮不多。因此只要我们能使金墉的王伯当自顾不暇,无法支持单雄信,那么任单雄信拥有百万大军,也只落得投降一条路可走。”翟娇点头道:“王伯当守金墉的兵力不过数千人,且属新募之兵,绝对无力守住金墉。”

  宣永道:“金墉城内有我们的人,只要大将军虚张声势进攻金墉,人心虚怯时,我们便可乘机烧其粮仓,内外交煎下,王伯当除了弃城渡河退往河阳外,别无他法。”

  杨公卿动容道:“这确是可行之计。”

  王玄恕皱眉道:“假若我们进军金墉之时,单雄信兵分两路,一旅往援金墉,另一旅进攻偃师,而李密则乘势东来,我们岂非要陷于危局吗?”

  杨公卿笑道:“二公子不用担心。先说金墉城,我方只要派出五千劲骑,进屯金墉城外,单雄信闻信之时,我们早守稳阵脚,至乎可以轻骑突袭,令他的新军疲于奔命。际此人心惶惶之时,单雄信的新兵根本没有应战的士气和能力。”

  屠叔方悠闲地吸了一口旱烟管,吐出烟霞,微笑道:“只要能迫得王伯当弃守金墉,便由屠某人往见单雄信,向他痛陈厉害,看他是否识时务的明智之士。不过在见他之前,最好能先令邴元真不战而降,那李密将势穷力促,永无东山再起之望。”

  玲珑娇也发言道:“单雄信至少要有十来天的时间,才可伐木造车作梯,作好攻打偃师的准备,所以现在他理该不敢轻举妄动。”

  杨公卿道:“拿下金墉城只是小事一桩,就算烧不掉王伯当的粮草,但只要我们虚张声势,保证王伯当要望风而遁。金墉并非坚城,远逊偃师,它以前没曾失陷,只因李密有大军牵制着我们吧了!”

  略歇后又道:“不过若要邴元真投降,就必须把李密引离洛口,否则凭他一向的威望,会令邴元真心怀顾忌。”

  宣永胸有成竹地道:“无论是邴元真又或单雄信,均是翟爷的旧部,对李密害死翟爷一事都心存不满,只是敢怒而不敢言罢。近年来李密不住扶掖他手下的亲信,此事更添他们不满的情绪,所以只要我们能营造出一种深深威胁到他们的情势,我可包保他们投降归顺,而不会再为声威剧降的李密卖命。”

  杨公卿瞧往寇仲道:“寇军师对此有何良策?”

  寇仲笑道:“此计叫兵分两头,虚张声势。一边派出快骑直迫金墉,另一边则整军渡河,装出从陆路以攻城装备硬撼洛口的姿态。两者必须以前者为先,待迫走王伯当,才可作渡河之举。”

  王玄恕道:“若要把攻城装备运到对岸营地,由于浮桥负重有限,须时颇久,单雄信和李密闻信来袭,岂非不妙之极?”

  寇仲微笑道:“所以才要先迫走王伯当,断单雄信的后路,再劝他投降,才可进行此事。那时李密闻风而至,发觉单雄信拥兵自守,邴元真又献上洛口,他除了逃命外,还可以有什么作为呢?”

  杨公卿哈哈大笑道:“寇军师确是算无遗策。事不宜迟,今晚我们好好休息,搞赏三军,激励士气。明晚我们便趁黑行兵,派出五千骑兵往金墉虚张声势,只要王伯当弃城逃走,其它连环妙计便可逐一进行,教李密小儿一蹶不振,含恨终身。”

  ※※※

  寇仲和徐子陵左右伴着翟娇,立在北墙的哨楼上,遥观北方延绵达一里的敌营,后边就是邙山。

  翟娇已改变了很多,虽仍是性情火躁莽撞,但明显比以前作为千金小姐时肯讲道理、纳人言。

  两人由于素素的关系,都对她特别尊敬和爱护。

  翟娇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若爹在天之灵,知道由他一手创立的瓦岗军,竟是被自己女儿所破,不知会否感触伤情,难以排遣。”

  寇仲明白她那矛盾和患得患失的心情,婉言开解道:“假设佛家所言轮回之说属实,那大龙头现在可能是个白胖胖的可爱小婴儿,当然忘掉了前生的一切事,且乐而忘忧。又假设人死如灯灭,那就像长睡不醒,四大皆空,亦不会再兴烦恼。所以大小姐不必为大龙头在天之灵费神担心,现在只须想着手刃李密老贼后的痛快感就成啦!”

  翟娇的一对巨眼亮起来,肯定的道:“爹准是投胎作了个健康的小宝宝,若我能找到那小宝宝,岂非可和爹再在一起吗?你两个小子快给我想办法?”

  两人听得心中恻然。

  翟娇直到这刻,仍不肯接受翟让人死不能复生的残酷事实,才有这种妙想天开的请求。

  连声催促下,寇仲抓头道:“唯一的方法,或者可找个精通巫术的灵媒婆子来询问,看大龙头能否亲自提供情报。”

  “啪”!

  翟娇的巨擘重重拍在寇仲肩背处,痛得他滋牙裂嘴时,大喜道:“小子果然懂得动脑筋,江湖上擅招魂通灵者,莫过于四川合一派的通天神姥夏妙莹,杀了李密后,你们就陪我去找她。”

  寇仲失声道:“这是什么旁门左道的邪派?”

  翟娇怒道:“只要能找到爹,管他什么劳什子邪派正派,你们究竟陪不陪我去?”

  徐子陵软弱地应道:“不过!我们可先要去找素姐呢。”

  翟娇剧震道:“素素仍在生吗?”

  寇仲愕然道:“谁说素姐……嘿!”

  翟娇双目涌出热泪,颤声道:“素素在那里?”

  对这位大小姐来说,这世上最亲的两个人,翟让之外就轮到陪着她长大的贴身爱婢。此时乍闻素素仍在世间,感情丰富的她那能控制情绪。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内心绞痛,强烈的自责令他们感到没有脸目面对翟娇。

  徐子陵低声道:“素姐现在巴陵,已……唉!已嫁人生子。”

  翟娇猛地探手抓着徐子陵的臂膀,喝道:“杀了李密后,我们先去找素素,然后再往四川。素素嫁了给那个家伙?”

  寇仲无力地以仅可耳闻的声音答道:“那家伙叫香玉山,是自号梁帝的萧铣麾下大将,唉!这家伙……”

  翟娇泪珠犹挂的脸上露出真诚的笑意,一点没有觉察两人的欲语还休,放开徐子陵,欣然道:“素素没死就好了!”

  寇仲诚惶诚恐的试探道:“我们尚要办妥一两件事情,才可以去找素姐呢。”翟娇出乎两人意料之外地点头道:“我也有事要办,看看如何约定一个时间地点,然后同赴巴陵吧!”

  两人那敢拒绝,只能心中叫苦,黯然神伤。

  胜利的喜悦全被深重的内疚所替代。

  ※※※

  寇仲与徐子陵把翟娇送回她在帅府的卧房后,来到后圜的亭子里愁容相对。

  寇仲叹道:“最好大小姐见到素姐所嫁非人,一怒下把我们宰掉,那我们便可重新投胎,把前世的事全忘掉,一了百了。”

  徐子陵颓然坐于石凳处,摇头道:“这只是懦夫的想法,到巴陵后,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带走素姐母子,谁敢反对拦阻我们就杀谁。”

  寇仲沉痛的道:“假若反对的是素姐,难道你把她杀了吗?且若告诉她香玉山只是个不折不扣的感情骗子,已被李靖深深伤害过的她怎爱得起那打击。”

  徐子陵把脸庞埋在手里,呻吟道:“老天爷啊!教我们怎办才好。”

  寇仲皱眉苦思道:“卜天志或者可帮我们这个忙,至少他可回巴陵探探素姐的情况,使我们可根据情报再想办法。”

  徐子陵抬头道:“这不失为没有办法中唯一可干的事。最好是我们能抓到香玉山的最大弱点,迫得他自动放手。”

  寇仲伸手搭在他肩头处,低声道:“应付完江都的事后,我和你一道回巴陵,什么‘杨公宝库’都搁往一旁,有什么能比素姐更重要呢?”

  徐子陵愕然道:“这怎么行,除非你不再想争天下,否则那才是分秒必争的事。”

  寇仲苦笑着坐下道:“素姐现在是我们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若她有什么不测,我这生人都休想快乐得起来,争天下还有什么意思。”

  徐子陵点头道:“由江都坐船西上巴陵,只是十天功夫,怕只怕萧铣不让我们带走素姐,此事必须从详计议。夜了!回房休息吧!”

  ※※※

  翌日偃师仍是充盈着大胜后的气氛,军将们抹马励兵,准备对付下一场大战。攻城的装备排放在通往南门的大路上,随时可离城渡河,运往对岸,摆出进攻洛口的姿态。

  由于水路被敌人设防封闭,所以陆路成了攻打洛口唯一可行途径。

  到正午时份,两艘战船从东都开抵,另一大将张镇周奉了王世充之命前来来搞赏大捷三军,并带来了一千援军。

  张镇周接着和杨公卿避入密室说话,整个时辰后才唤寇仲进去,却撇开了王玄恕。

  两人神色出奇的凝重。

  寇仲坐下后讶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给杨侗和独孤峰占得上风吗?”张镇周冷哼道:“独孤峰知道李密大败后,立即逃出东都,我们破入皇宫,把元文都、卢达两人当场处斩,关起杨侗,东都已完全落在我们手上。”

  寇仲大惑不解道:“那两位大将军的脸色为何这么难看?”

  杨公卿沉声道:“现在尚书大人正要迫杨侗禅让,准备称帝。”

  张镇周接口道:“郑国公欲以郑为国号,并大封亲族,据我所知:将以玄应为太子,玄恕封汉王,王弘烈为魏王,王行本为荆王,王泰镇为宋王,王世恽为齐王,王道徇为鲁王。而我们两人和郎奉、宋蒙秋只是四镇将军,调守东都外四个主要的大城。”

  寇仲恍然大悟。

  王世充终是不能成大器的人物,一朝得势,便急不及待的大封亲族,如此岂能教为他出生入死的将领心服。任用私人,实是王世充将来兵败的致命原因。

  张镇周狠狠道:“此事尚未落实,若真是如此,实教人心淡。事实上今仗之所以能大破李密,战绩彪炳,功劳最大的莫如寇军师,可是大人对此却不置一词,还命我暗中监视军师。”

  寇仲感激道:“难得两位大将军对我这么推心置腹,不过眼下最紧要之事,莫过于彻底铲除瓦岗军,其它都可留在日后再应付。”

  张镇周和杨公卿亦知不宜在眼下这紧急的形势中为权位的安排分心,商议一会后,各自分头办事。

  寇仲回去后院找徐子陵,他正和屠叔方在亭子内谈话。

  见到寇仲,徐子陵道:“我已把素姐的事说给方叔知晓,希望他能使大小姐待我们救出素姐母子后,才与素姐会合。”

  屠叔方叹道:“素素遇人不淑,令人心痛。我现在已大致明白了情况,小姐那边可包在我身上。说出来你们也不会相信,小姐为了筹募军饷,这几年来专做羊皮买卖,生意做得很大。”

  寇仲坐下道:“有方叔和宣兄助她,生意自然愈做愈大哩!”

  屠叔方道:“所以我才说你们不会相信,这盘生意全是她一手一脚弄出来的,用的虽是翟爷留给他的资金,使的亦是自己人,但若非她一买一卖都看得准,绝不能像目下般赚大钱。”

  两人大感愕然,那会想到翟娇竟懂得做生意。

  屠叔方续道:“除了要为翟爷复仇外,她的精神便全用在生意买卖上。现在做生意,除了讲有生意头脑之外,还要看拳头是否够硬。所以小姐看得她的羊皮生意很紧,我只要劝她两句,她定会答应耐心等待素素前来相聚。”

  他们这才明白翟娇要办何事。

  屠叔方道:“宣永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人又聪明绝顶,小仲若要打天下,他可成你的左右臂助。”

  寇仲尴尬的怨徐子陵道:“连这你也说出来了!”

  屠叔方不悦道:“有什么须瞒我的?大丈夫立身行事,要敢作敢为,不忌人言。小仲有此大志,方叔为你高兴还来不及哩!”

  顿了顿正容道:“李密大树既倒,瓦岗军自是四分五裂。凭小姐的关系,再以你寇仲现时在江湖上的声势,我可和小永为你奔走活动,招募一班瓦岗军的精锐,以年轻一辈为招罗目标,对你将来的大业定会有很大的助力。钱饷方面,更是没有问题。”

  寇仲大喜道:“多谢方叔支持。”

  屠叔方喟然道:“当日与小姐仓皇逃去,本以为复仇无望,但转眼李密伏诛在即,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方叔对你有很高的期望哩。”

  寇仲便问起道:“你们不是一直依附在李平郡的谷应泰旗下吗?此人又如何呢?”

  屠叔方摇头道:“此人现与窦建德关系密切,虽是与李密势不两立。却很难说动他投往你那一方,不理他也罢。”

  足音响起。

  三人瞧去,只见清丽动人的小婢楚楚,怯生生的来到三人跟前,偷瞥着寇仲的秀目难掩喜孜孜的神色。

  寇仲惊喜道:“楚楚何时来到的,为何我竟不晓得?”

  楚楚作了个万福道:“楚楚今早才抵此处以服侍小姐,寇爷你那么忙,怎会知道呢?”

  又对屠叔方说翟娇要见他。

  徐子陵知情识趣的随屠叔方一道离开,让他两人有单独相对的机会。

  一时间,这对男女都有恍如隔世,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213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十一章 枕戈待旦
  寇仲微笑道:“坐下好吗?”

  楚楚玉颊立时飞起红云,摇头道:“那不合规矩。”

  寇仲愕然道:“什么规矩?”

  楚楚咬着下唇轻声道:“那是主从之别嘛!”

  寇仲不解道:“我只是你的朋友,当年是掷雪球互相认识的。我们何时曾有主从之别呢?”

  楚楚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似是回想起当日在大龙头府掷雪球为戏的动人情景,欣然道:“那时怎同呢?你和徐爷是素姐的义弟。可是现在你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连小姐都要尊敬你们。人家自然要守礼数哩!”

  寇仲见她仍保持着当年令他心动的可爱神情,心中涌起难以形容的感觉。

  本很想告诉她自己仍戴着她当时所赠的链子,但另一个念头却使他打消此意。叹了一口气道:“去他娘的礼数,我寇仲仍是那个掷雪球的小子,唉!”

  若生命可重新由那时开始过,素素就不会嫁给香玉山了。

  楚楚低声道:“寇爷若没有什么吩咐,楚楚便要回去看小姐有什么要伺候了!”

  寇仲强压下像以前般把她拥入怀里恣意爱怜的冲动,让她离开。

  ※※※

  黄昏时份,张镇周率领五千轻骑,进军金墉。

  杨公卿、寇仲和徐子陵另率二十轻骑送行,到肯定探得单雄信的新军没有异举,才折返偃师。

  此时往探敌情的玲珑娇回来了。

  众人在帅府大堂听她的报告,翟娇、屠叔方和宣永均有出席,王玄恕则去了视察洛河南岸的营地,加强防御。

  玲珑娇道:“正如寇军师所料,李密率败军撤回洛口后,立即整顿军旅,只逗留一晚,便率七千骑兵,离城西来,似要与单雄信的大军会合。”

  翟娇双目喷出仇恨的火焰,冷笑道:“今趟要教他有命来没命回去。”

  屠叔方沉声道:“李密此人高傲自负,可胜不可输;现在士气低落时却要率兵反攻,只是自取灭亡。”

  寇仲摇头道:“他虽是输不起,急欲挽回颜面,但绝不会笨得去与单雄信快要缺粮的孤军会合,此事不应轻忽视之,否则我们将犯上轻敌的错误。”

  杨公卿点头道:“他是要诱我们去攻打洛口。”

  翟娇亦不解道:“洛口根本无险可守,若我们往攻,邴元真望风立溃,李密为何走此下着?”

  宣永道:“李密自不会把洛口拱手让人,照我猜测,他是希望我们误以为他是要与单雄信会师,因而乘机往攻洛口,断他东归之路。而当我们把辎重渡过洛水之时,他便向我们渡河部队发动猛攻,而单雄信则全力攻城,此计实是非常毒辣,不过却正中寇爷的算中。”

  寇仲长长呼出一口气道:“李密的致命伤,就是以为我们仍然缺粮,故不得不急取洛口,以攫取洛口充足的粮备,乃行此诱敌之计。”

  洛口乃旧隋五大粮仓之一,共有二千个大窖,每窖储粮八千石。李密虽曾开仓赈民,但这几年来仍不断往洛口仓窖储粮,以供应瓦岗军的需求。

  翟娇道:“那我们便佯作渡河,诱他来攻好了!”

  寇仲道:“现在是他急而我们不急。先待张大将军攻下金墉,我们有了要单雄信屈服的本钱,才可集中全力对付李密。”

  接着问玲珑娇邙山上兵营的情况。

  玲珑娇答道:“那支部队全是老弱残兵,今早已开始北撤,看情况是要渡河往河阳。”

  又道:“单雄信的部队军心不稳,不住有人?弃兵器逃离军营,故人数虽多,该没有作战的斗志和能力。”

  寇仲动容道:“知否逃了多少人?”

  玲珑娇道:“他们是爬过木栅逃亡,布在营外的哨楼十座有八座都没有人监察,但因是趁晚上逃走,确实数目很难估计。我曾抓起几个逃兵来审问,都说营地谣言满天飞,更有人传李密已给我们杀了。故而人人无心恋战,单雄信更停止制造攻城的器械,摆出要撤走的姿态。”

  “砰”!

  杨公卿一掌拍在台上,精神大振道:“李密一生人最大的错误,就是用这种乌合之众来攻打我们。”

  玲珑娇道:“单雄信的部队几乎全是步兵,战马不到五百匹。现在已开始限制每人的口粮,每日配给只有正常一半的份量,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寇仲瞧了默然不语的徐子陵一眼后,欣然道:“这就成了。我们根本不用等待金墉失陷,就可施出渡河诱敌之计。我可保证单雄信会不理李密着他进攻我们的命令,拥兵自守,好待我们移师洛口之际,便逃之夭夭。那时他就可和我们讨价还价,谈投降的条件。”

  众人都点头同意。

  若换了是沈落雁或徐世绩而非单雄信,情况自然大不相同。

  因单雄信一向对李密重用蒲山公营的手下大将深感不满,而配给他的部队又是不堪一战的乌合之众,怎会冒险为李密卖命。

  杨公卿总结道:“我们明天便佯作渡河,同时布下两支伏兵,一支监察单雄信的动静,一支负责对付李密,此仗李密若再败,势将再无可用之兵。”

  ※※※

  “笃!笃!笃!”

  徐子陵早从足音认出是寇仲,道:“进来吧!为何今次这么有规矩,竟懂得敲门。”

  寇仲推门而入,苦笑道:“十次至少有五趟我是有敲门的,陵少今晚的火气似是很大哩!”

  徐子陵待他在几子另一边坐下后,道:“自见到大小姐,就想起素姐,心情会好到那里去?”

  寇仲道:“素姐的事担心也没有用,我们更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只会落入萧老贼和香小贼算计之内。”

  接着把王世充准备大封亲族,惹起张镇周和杨公卿不满的事说出来。

  徐子陵心中一阵烦厌,岔开话题道:“假若明天李密没有中计,又或仍给他溜了,我们仍否要在这里继续磨下去,白帮王世充这种人打天下呢?”

  寇仲苦笑道:“问题不在我们身上,而在大小姐她老人家身上。”

  徐子陵沉吟道:“只要我们告诉大小姐,我们是要去接素姐,她该肯接受吧!”

  寇仲精神大振道:“这不失为可行之计,若李密逃回虎牢或萦阳,就不是十天半月时间可干掉他。坦白说,我很担心老爹和沈法兴攻下江都,那时飞马牧场就危险了,他们怎能既要应付朱粲那杀人狂魔,又要应付老爹和萧铣。”

  徐子陵同意道:“看过骑兵的厉害后,才明白为何这么多人对飞马牧场虎视眈眈。只有他们经配种改良的战马,才可应付天策府的黑甲骠骑。所以若我是老爹,也会把夺取飞马牧场视为首要之务。”

  寇仲喜道:“难得陵少和小弟有这种共识,素姐的事虽要紧,却不及飞马牧场的刻不容缓。不理明天是否能宰掉李密,我们也立即赶返洛阳,见过卜天志后,就可和虚行之一起溜之夭夭,其它的事就让王世充去头痛好了。”

  接着又叹了一口气,道:“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何刘大哥明明爱上了素姐,但又不敢表露爱意。”

  徐子陵皱眉道:“你明白了什么?”

  寇仲沉声道:“刘大哥是真的喜欢素姐。”

  徐子陵不解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寇仲苦笑道:“我们终于经历过沙场的凶险,以李密那种身手,一旦陷于劣势,也动辄要饮恨沙场。所以每趟上战场,小命都得交在老天爷手上去,而不是由自己决定。在这种朝不保晚的情况下,怎敢去害苦自己心爱的女儿家那脆弱的心肠呢?”

  徐子陵默然半刻,徐徐道:“你为何忽然有此感触?”

  寇仲颓然道:“当年在大龙头府,我想也不想便将楚楚搂入怀内亲热,但今天明知她千肯万肯,我却不敢碰她半个指头,心中岂能无感。”

  徐子陵欲语无言。

  ※※※

  翌日清晨,城门刚启,辎重骡车便源源出城,朝浮桥开去,准备渡河。

  此时以杨公卿、寇仲为首的一队五千个精锐骑兵,已埋伏在浮桥北的一处密林内,附近所有制高点,都设有岗哨,监视远近的动静。

  情报像雪片般不住送到。

  翟娇出奇地沉静,使人更感到她要杀死李密的决心。

  徐子陵则作她的贴身护卫,怕有起事来时,她会不顾危险以致为敌所乘。

  王玄恕的辎重部队开始渡河。

  此时情报传来,王伯当驻金墉的部队已闻风先遁,退守河阳,城民开门迎接张镇周的大军进城。

  不费一兵一卒下,金墉城便落入张镇周手内。

  而单雄信则果如所料,全无动静。

  玲珑娇此时策骑奔至,报告道:“李密的骑兵正全速赶来,显然已探得我们渡河的事了。”

  杨公卿大喜,忙吩咐众将,准备作战。

  寇仲忍不住赞道:“若非娇小姐擅于探听敌情,情报准确,我们只能事倍功半,绝对没有眼前料敌如神的奇效。”

  玲珑娇甜甜笑道:“你最懂哄人。”

  寇仲虚心问道:“侦察敌人是否有什么窍要呢?”

  玲珑娇答道:“用兵之要,是先察敌情。若不知敌,等如缚着眼睛和敌人交手,不败才怪。所以三军未动,侦骑先行。而凡督军者必须有一批精于侦察的好手,才能达到知敌的目的。”

  寇仲为了自己将来着想,兼之在此时逗逗这龟兹美女总好过呆候干等,逐问道:“怎样才再培养出侦察的好手来呢?”

  玲珑娇道:“首先要选人,必须擅于走动和机灵的人,才能担当这种任务;其次是他们必须熟悉地理环境和各地方言,便于隐藏和探听消息,最好是懂得易容改装,俾能无所不至。若可以重金收买当地或敌方的人士,那就更万无一失。”

  寇仲叹道:“原来是这么复杂的。”

  玲珑娇压低声音道:“你为何像对这些军队内只属小道的事情,竟很有兴趣的样子呢?”

  寇仲不答反问道:“我可否再问你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玲珑娇凝视他半晌,点头道:“问吧!”

  寇仲凑近点道:“娇小姐和王公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你会不远千里的从龟兹来助他打天下?”

  玲珑娇垂头道:“你为何要问?”

  寇仲装作若无其事的道:“只是好奇吧!”

  玲珑娇摇头道:“若你只是随便问问,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寇仲愕然道:“这竟是个秘密吗?”

  玲珑娇尚未来得及答话,寇仲忽然仰首望天,失声道:“今次槽了!”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214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十二章 忍付代价
  众人闻得寇仲惊呼都把目光集中往他身上,再学他般仰首观天。

  只见沈落雁那头侦鸟不住盘旋高飞,在空中作出奇异的飞行路线。

  杨公卿,玲珑娇、徐子陵、翟娇等知情者同时色变,如这怪鸟正借特别的飞行方式,通知主人这密林内藏有伏兵。

  为了躲避敌人探子的耳目,他们费了很多功夫才布下这支伏兵。

  首先是以另一队骑兵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摆出欲防止单雄信的部队趁辎重渡河时偷袭的姿态。又在高处放哨,再趁黑夜着骑兵牵马穿林,潜往现在埋伏的地点。马蹄当然包上布帛,以免发出异响。

  可是千算万算,却算漏了这头通灵的怪鸟。

  “呱!呱!呱!”

  怪鸟望东北方向飞去,正是李密骑兵驰来的方向,此时已隐闻马嘶和蹄音。

  杨公卿大喝道:“左右翼先行!”

  号角声起。

  埋伏两翼的左右先锋队各三千骑首先由密林冲出,循着弯由的路线,望敌军的侧翼驰去。

  然后中军蜂拥出林,队形整齐的驰上长草平原,往敌人驰来的疏林区疾驰而去。

  马鞭挥舞策打,战马长嘶,充满急疾惨烈的情景。

  战士精骑像潮水狂浪般把草原遮没,晨光下战胄盔甲的兵械熠灿生辉。

  大地急快倒退。

  只数十息的光景,中军的八千骑兵已进入疏林区,骑速稍减的往敌人迎去。

  由于敌人只在八千之数,所以他们全无顾忌的凭着优势的兵力,凌迫对手。

  现在唯一希望就是以快打快,最好是敌人来不及撤退,又或整顿阵势,给他们衔尾追上,杀李密一个落花流水。

  寇仲、玲珑娇、翟娇、徐子陵等首先驰上一个山丘,只见半里许外的密林尘土直卷上天,蹄声急骤,却声响渐弱。

  翟娇大喝道:“追!”

  寇仲大喝道:“不要追!”

  翟娇大怒道:“为何不追,李密要走哩!”

  杨公卿这时来到寇仲旁。

  寇仲问玲珑娇道:“尘土扬起的样子算是条条而起还是凌星散乱呢?”

  玲珑娇勒着正呼噜喷气的战马叫道:“瓦岗敌军仍是队形整肃,散而不乱。”寇仲点头道:“正如我所料,沈落雁早猜到有伏兵,故以怪鸟叫我们追去,我敢肯定密林内另有伏兵,当我们步入陷阱时,李密就会回师反击。”

  杨公卿喝道:“有道理!”

  立即教号角手发出停止前进的命令,指示两支侧翼的先锋军原地留驻。

  翟娇终是将门之后,清醒过来,但情绪仍是波荡,眼中充满愤慨神色。

  徐子陵留意寇仲,见他那对眼睛冷静如亘,透出智能和冷酷的神光。

  他尚是首次在寇仲眼中发现这种神色,不由心中一颤,记起他在竟陵城头,面对杜伏威千军万马的攻城部队时说过的话。

  就是漠视生死,把整个战场视作一个棋盘,敌我双方则是棋盘上争锋的棋子。经过这番战场上的历练后,寇仲已从一个本对战事毫不在行的小子,变成一个谋略出众,料敌如神的统帅。

  杨公卿虚心向他请教道:“现在该如何处置?”

  寇仲断然道:“我们只须留下数千人在这里布防,教李密难作寸进。而辎重则继续渡河,并分出快速部队直逼洛口,攻他一个措手不及。”

  宣永道:“如若李密回师守洛口,我们是否仍要强攻?”

  寇仲道:“李密是不会甘心退走的,他还有单雄信这个希望,到单雄信乘我们进军洛口撤走时,他便错恨难返,只有逃往虎牢一途了。”

  密林远处军止尘止,显示李密停了下来,明白狡计难逞。

  这行动比什么长篇大论更能增加寇仲的说服力和威信。

  寇仲续道:“快速部队的作用,就是先一步赶往洛口,防止李密渡河回城,那洛口的邴元真便只有弃城或投降的两个选择。”

  杨公卿长笑道:“就这么决定吧!”

  ※※※

  接着的七天,决定了李密这一代枭雄的命运。

  镇守洛口的邴元真向兵临城下的杨公卿投降,李密另一员大将单雄信又在这关键时刻拥兵自守,且被屠叔方说服归降。

  李密知道大势已去,只得率人逃往虎牢,王伯当则退守河阳。

  寇仲、杨公卿再整顿军马,准备乘胜追击,再拿下虎牢。

  岂知李密闻风先遁,逃往河阳与王伯当会合。

  他本想以黄河作屏障,北守太行,东连黎阳,以图平反败局。

  可是大败之后,军心涣散。

  兼且瓦岗军因翟让之死早伏下分裂的因素,旧将纷纷拒命,使李密有力难施,用武无地。

  而王世充军亦因刚得到多个城池和大片土地,须得休息整顿,一时亦难以渡河进攻河阳,故先把力气平定河南区域,一时成了隔河对峙之局。

  这晚在虎牢行府后院的偏厅内,屠叔方引来翟娇向寇仲和徐子陵道:“我已向小姐和盘托出有关南方的形势和素素的事情,因我觉得还是坦白些好。”

  翟娇恶兮兮的瞪着两人道:“这么要紧的事竟敢瞒我,看我把你们和那香玉山一起宰掉。”

  两人唯唯喏喏,不敢反辩。

  翟娇道:“我岂是不讲道理的人,李密今次已吃足苦头,永无翻身之望。虽未能手刃那奸贼,总算为爹重出了一口气。我也不想为王世充这种人继续出力,你们有什么打算?”

  寇仲道:“我们想先回洛阳打个转,然后立即南下,先助飞马牧场反危为安,再看怎样可把素姐母子带走,再来与小姐会合。”

  翟娇断然道:“我和你们一道去吧!”

  寇仲大吃一惊,忙道:“小姐千万不要去。”

  翟娇怒道:“为什么?”

  屠叔方伸出仗义之手道:“小仲的意思,是希望小姐能留在北方,为他联结瓦岗军有用的人才,好得在将来共创大业。”

  徐子陵也道:“小姐留在北方,看紧李密,便随时可取他狗命。”

  这句话比什么都更能打动翟娇。

  她沉吟半晌后点头道:“好吧!我便留在北方,不过我再不想跟王世充的人混在一起。你们想什么时候走?”

  寇仲道:“事不宜迟,明早我们便一起离开。”

  寇仲向杨公卿道出要回洛阳之意后,尚未解释原因,杨公卿沉声道:“仲小兄想就此一走了事吗?”

  寇仲尴尬道:“大将军真精明。”

  杨公卿伸手搭在寇仲肩头上,双目精光闪闪道:“你是杨某人生平所遇的最天才横溢的统帅人才,假以时日经验,天下再难有对手,你心中有没有什么计划呢?”

  寇仲低声道:“暂时可以有什么计划呢?只不过觉得王公非是可与共事之辈,故暂作功成身退,大家仍可留下一份交情。”

  杨公卿叹道:“我明白你的感受,论功行赏,怎能没你的份儿?明天我便派战船把你送返洛阳,理由则是让你可亲自向大人汇报军情,以决定是否该立即渡大河进攻河阳。但你既萌去志,洛阳再不是该久留之地,你明白我的话吧?”

  寇仲感动地道:“我绝不会忘记和大将军并肩作战的美好时光。”

  杨公卿放开按在他肩头的手,大笑道:“彼此彼此!希望有机会再并骑驰骋沙场,杀敌取胜。”

  ※※※

  寇仲回到后院,有人在廊柱后唤道:“寇爷!”

  寇仲探头一看,原来是动人的俏婢楚楚。

  这美人儿牵着他的衣袖,来到园子的竹林深处,幽幽道:“听小姐说明天便要和你们分手了!是吗?”

  寇仲心中一痛,忍不住伸手轻抚她吹弹得破的脸蛋,柔声道:“南方事了,我定会回来找你,你还可以见到素姐和她那白胖胖的婴孩啊!”

  楚楚喜道:“那真是好哩!”

  旋又垂头黯然道:“但婢子又有大段日子不能侍候寇爷了。”

  寇仲忍不住掏出挂在颈上的炼坠,笑道:“看!你不是时刻都贴身侍候着我吗?”

  楚楚娇躯剧颤,射出意外惊喜的神色,接着投进他的怀里,不顾一切地把他搂个结实,喜极而泣。

  寇仲软玉温香抱满怀,嗅着她仿似陌生又无比熟悉的体香,忆起当年在大龙头府抵死缠绵的醉人情景,双手将她抱紧道:“不要哭,只要我们能在这乱世好好活下去,总有一天会有快乐和不用分开的日子过的。”

  在这一刻,无论是宋玉致或李秀宁,都到了他遥不可及的远处。

  楚楚倏又离开他的怀抱,娇喘道:“楚楚失态了!”

  寇仲情不自禁再次把她拥入怀里,感受着她对自己毫无保留的深情。道:“记着!我寇仲从没有认为你是下人,将来也不会。”

  楚楚浑身一阵抖颤,道:“寇爷好好保重自己。”

  言罢挥泪去了。

  寇仲叹了口气。

  为了事业,是否便要作出这么多牺牲呢?

  假若自己是个胸无大志的小子,这刻便可和她海誓山盟,再来个双宿双飞,鸳鸯比翼共渡良宵。

  可是他已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双龙帮的人在关中苦候他的来临。

  飞马牧场正陷于险地。

  素素则急待他去营救。

  而他和徐子陵亦是遍地仇雠,步步险境。

  这就是须付出的代价了。

  ※※※

  战船逆流西上。

  寇仲和徐子陵并肩立在船头,迎着吹来的河风和茫不可测的命运。

  寇仲道:“只要找着虚行之,我们立即便走,就算要翻脸打出去,我也要走。”

  徐子陵淡淡道:“王世充绝不敢公然拿你怎样的,否则如何服众,何况李密仍死而未僵,他不会笨得动摇军心呢。”

  寇仲点头道:“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

  徐子陵沉默下来。

  寇仲叹气道:“我便像发了一场梦,到现在仍不相信曾威震天下的李密会被我们击败。”

  徐子陵喟然道:“总有一天你会发觉人生只是大梦一场,帝皇霸业都毫不真实。”

  说到这里,不禁想起清雅如仙的师妃暄。

  寇仲却想起伏在怀内悲泣的楚楚。

  一阵长风吹来,拂得两人衣衫猎猎作响,东都洛阳出现前方,巍然矗立,气象万千。

  这座伟大的城市,是否终亦有陷落的一天呢?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215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十九卷 第一章 同陷险境
  夕阳西下。

  战船驶进洛阳城,沿洛水朝皇城开去。

  城墙和沿岸的哨楼高处,均旗帜飘扬,一片胜利后的凯旋景象。

  河道上固是舟船往来,陆上更是人车挤拥,繁华兴盛。见到战船入城,途人无不夹河挥手欢呼,气氛热烈。

  寇仲和徐子陵却半点没受这气氛的感染,前者细看旗帜上的标志后,一震道:“杨侗终于被迫让位了!”

  这虽是必然的事,仍嫌匆促了一点。可见王世充称帝之心的迫切。从此中原又多了一个自立的皇帝。

  徐子陵沉声道:“我不想见王世充。”寇仲点头同意道:“见他亦没有甚么意义,看看能否找到卜天志,我会与虚行之来找你会合,一起趁夜离城。唉!我忽然有点心惊肉跳的不祥感觉。如若我有甚么不测,你就杀了王世充给我报仇。”

  徐子陵笑道:“欧阳希夷岂肯让王世充杀你。凭他在江湖的地位,王世充怎都要给他几分面子。除非有像他和陈长林那类高手相助,王世充亦没法把你留下。只要你见机行事,该没有问题。”

  话虽如此,两人仍议定了种种应变之法,徐子陵这才纵身而起,投往洛堤旁的树丛中,消没不见。

  ***

  战船泊往皇城外的码头。

  王玄应、郎奉、宋蒙秋等率众迎迓,伴?寇仲朝城门驰去。

  寇仲策骑缓行,顺口探问王世充的情况。

  王玄应叹气道:“李密那一拳确是非同小可,爹至今仍未能离开榻子,不过精神却很好,整天盼望可以见到寇军师。”

  王玄应出奇恭敬的客气,却令寇仲听得汗毛倒竖,也心中懔然。照道理若王世充连起床也有问题,绝不该如此急于称帝。

  但王玄应为何要说谎呢?寇仲暗里抹了一把冷汗,问道:“夷老和长林兄可好?”

  另一边的宋蒙秋皮笑肉不笑的道:“他们正陪侍圣上之侧,等待寇军师的大驾。”

  寇仲听得一颗心直沉下去。欧阳希夷一向对他和徐子陵爱护有加,闻得他们归来,怎都会急?前来相迎才合常理。今时不同往昔,现任整个东都全落在王世充的控制下,欧阳希夷再不用一天十二个时辰陪护在王世充之侧,至少虚行之亦该来迎他。

  忽然间,他生出身陷虎穴的感觉。

  ***

  徐子陵抵达卜天志在洛阳落脚之处,发觉已人去楼空,且屋内一片凌乱,似是走得非常匆忙。

  最奇怪是并没有依约定留下任何标记和暗号,这可大异寻常。

  徐子陵在厅内一角颓然坐下,暗忖假若卜天志的离开是与王世充有关系,那寇仲便危险了。

  不过他仍不是太担心,王世充要加害寇仲岂是易事。

  正沉吟间,足音忽起。

  以徐子陵一贯的冷静自若,也禁不住脸色大变,因为他已凭足音认出来者何人。

  同时更知道寇仲陷身于极大的凶险里。

  ***

  王世充现在最忌惮的人究竟是谁?以前当然是李密。

  但李密大败之后,形势剧改。在这黄河流域的中土核心地带,唐得关西,郑得河南,夏得河北,隐成三足鼎立之势。

  可是对王世充这郑帝来说,争霸天下仍是遥远的事,眼前当急之务,就是要稳定内部,巩固战果。

  假若王世充能亲自指挥邙山大败李密之役,那战胜的荣耀和威望将可尽归于他,使他不用顾忌任何人。

  而事实却非如此。

  现时寇仲无意间已在王世充军中树立起崇高的威望,又与王世充手下的大将发展出密切的关系,不招王世充的猜忌才是奇怪。

  只看王世充大封亲族,便知他是个私心狭窄的人,又有翟让作前车之监,怎也不容寇仲成为另一个李密。

  再加上寇仲和翟娇的关系,谁也猜到寇仲可把李密的降兵败将收归旗下,那时王世充就有养虎之患了。

  这些念头逐一闪过寇仲心头,确是愈想愈心惊。

  人马驰入皇城,朝尚书府开去。

  为何不是直赴皇宫,就算王世充不能起床,抬也该被人抬到皇宫去。

  王玄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子陵兄何故不随军师同来参见父皇?”

  寇仲心不在焉的敷衍道:“他就像天上的浮云,没有甚么兴趣理会尘世间的事,我也管他不?,唉!”

  最后一声叹息,却是为自己的处境而发,在这种恶劣的形势下,他怎样联络上虚行之呢?尚书府出现前方,灯火通明下的大门像恶兽张开的血盘大口,等待他这果腹的美点。

  可以肯定是倘若跨过门槛,他寇仲将永不能再凭自己的力量走出来。

  寇仲勒马停定,领先下马。

  无数念头闪过脑际,最后的结论是只有三十六?那最后一?的走为上?。

  现时他和徐子陵已成天下公认的有数高手,深悉他们虚实的王世充若想取他们任何一个的小命,除了备有足够的实力外,尚有特定的形势和布局,始可有机曾办到。而尚书府的大堂正提供了这么一个有利的场所。

  王玄应跃落他左侧,欣然道:“寇军师请!”

  寇仲深吸一口气,终于为自己的命运作出了关键性的决定。

  ***

  破墙而出后,徐子陵尚未有机会从地上弹起来,左脚踝一紧,已给尉迟敬德贴地窜至,令人防不胜防的归藏鞭缠个结实。

  鞭身的小圆吸盘缠进皮肉之内。

  假若徐子陵未见过尉迟敬德与王薄动手的情况,此刻必千方百计设法甩开归藏鞭那可厌的纠缠。现在他却深悉这天策府高手变化无方的奇怪鞭法,心知若要与对方比赛变化,他的左足休想能保持完整。

  徐子陵冷喝一声,左足柱地,整个人像铁板般从仰卧变成双足直立。

  “崩”!

  归藏鞭蹬个笔直,徐子陵却是纹风不动,另一端鞭子紧握在立于三丈外,沉腰坐马,形态威猛之极的尉迟敬德手上。后者更是心中大懔,他刚才连施手法,先欲把徐子陵拖倒地上,继之则想利用鞭身吸盘拉扯之力,断他足踝。可是竟给徐子陵巧施内劲,吸牢鞭身,反以足踝把他的归藏鞭锁实不放。如此奇招,确出乎他意料之外。

  风声四起。

  五道人影分由瓦顶和前后院院墙扑至,把徐子陵围在正中。

  手持四尺青锋的庞玉立在墙头上,在夜风中衣袂飘飞,潇洒之极,眼神却利比鹰隼,居高临下狠狠盯?像对围堵者视若无睹的徐子陵。

  一袭青衣作儒生打扮、白哲清秀的长孙无忌,则负手立在以徐子陵为核心,与尉迟敬德遥遥相对的另一方,腰背插?玉箫,颇有出尘之姿,绝无半分剑拔弩张之态,洒脱得像是来赴文友之会。

  可是徐子陵却绝不敢小觑他,只从他那种渊亭岳峙的气度,便知他的武功不会在尉迟敬德之下。

  另三人分别是持刀的罗士信,提矛的史万宝和握棍的刘德威,散立四周,封死徐子陵所有逃路。

  徐子陵凝望给自己撞穿的墙洞和散布地上的红木椅碎片,沉声喝道:“敢问世民兄,助王世充对付寇仲的除了杨虚彦之外尚有何人?”

  ***

  寇仲以内劲振发声音,道:“王公若仍念?一点宾主之情,便请出来答话!”

  身旁的王玄应、郎奉、宋蒙秋和一众亲兵尽皆愕然,接?大半人手按兵器,同时挪开少许,对他怒目而视。

  声音远远传开,响彻皇城。

  鸦雀无声。

  宋蒙秋乾咳一声,打个眼色,?其他人勿要妄动,向寇仲道:“寇军师误会了!圣上仍在龙床养伤,嘿…”寇仲哂道:“宋将军不是说夷老和长林兄在府内吗?为何他们竟不吭一声?”

  宋蒙秋登时语塞。

  寇仲得势不饶人,长笑道:“古语有云,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哼!”

  “锵铿”连声。

  王玄应等不待他把话说完。露出狐狸尾巴,纷纷掣出兵刃。

  寇仲再一声长笑,冲天而起,惹得宋蒙秋、郎奉和王玄应三人腾身追赶。

  无数箭手从附近建筑物的瓦顶现身,一时杀气腾腾,喊杀连天。

  岂知寇仲升高不到两丈之际,竟凌空换气,改直上为斜掠,投往尚书府的台阶上。

  此?大大出人意表,而追兵中谁有他凌空换气的本领,全追过了头,升上两丈外的上空,反令伏在瓦面的数百箭手投鼠忌器,不敢放箭。

  寇仲尚未踏足实地,已拔出井中月。

  十多名如狼似虎的王世充近卫兵由四方杀至,眼看要成混战之局。

  寇仲心知若给这些近卫兵缠上一阵子,将会陷入以百千计的王军重围内,那时就算是宁道奇,也难逃死战的厄运。猛喝一声,人随刀走,硬撞进敌人阵内。

  井中月化作护身寒芒,领先拦路的两名近卫兵立时打?转横跌开去。

  “当”!

  另一人连人带剑,给他劈得往后倒飞,连续撞倒两个近卫,一起滚下台阶。

  此时长阶下人声沸腾,刀光剑影,敌人像潮水般涌上长阶来,一时也弄不清楚有多少人。

  寇仲不敢跃高,倏地横移,避过十多个扑过来的敌人,沿?尚书府朝东面最接近的宣仁门掠去,杀机填满胸膺。

  敌人纷纷拦截。

  寇仲心知肚明宣仁门必布有重兵高手,往那方遁走只是作个样子的惑敌之计。

  事实上整座内皇宫和皇城组成的洛阳都城,若关上所有城门,再于所有高达多丈的城墙布满箭手,可顿成飞鸟难渡的绝地,其安全防范至为严密。

  幸好城内楼台林立。楼堂四面虽有高墙,但墙上均设门户,楼台间连环相通,正是捉迷藏的好处所。

  王世充是个爱充面子的人,绝不愿让暗杀寇仲这种丑事扬出去,所以才要诱他进尚书府加以伏杀,避免他的鲜血沾染到他的宫城之内。

  寇仲猜估只要他能逃出尚书府的范围,王世充狙杀他的力量将大幅减弱,而他亦有逃出生天的希望。

  寇仲再改方向,绕往尚书府后,掠往太仆寺和将作监,越过这两座宏伟的建筑物后,就是一排并列的大理寺、宗正寺、都水监和卫尉寺,接?就是含嘉门和皇城北面的出口德猷门。

  两边全是高起十丈过外的城墙,此刻在号角声中,一队百多人的铁甲军从尚书府后杀出,往他拥来。

  墙上则人影憧憧,满是敌人。

  要闯上墙头,根本是没有可能的事,若没有敌人在墙头拦截,凭他可凌空换气的功夫,或可勉强办到。但在敌人无情的矛枪箭矢下,跳上去只是送死。

  余下的迷路只有五个离城的出口。

  首先是由尚书府前大道贯通的东西两门宣仁门和东太阳门。

  宣仁门是离开皇城的东门出口,刚才已试过该路不通,可以不提;东太阳门则是通往内宫城之路。

  承福门是尚书府南面的皇城出口,徐非他肯回头重投满布于尚书府的主力大军怀抱之内,否则也不用费神去闯。

  余下只有前方含嘉门和德猷门这两重门。

  两门间尚有一座含嘉仓,专储米粮等物。当日寇仲曾参与攻打宫城的战事,故对整座都城了如指掌,只是想不到这认识最后会用在逃命之上吧了!

  刀光连闪,两刀分左右斩来,劲力十足,显然是王军亲卫中的皎皎者。

  寇仲一看刀势,如若再硬闯,必是敌兵齐至,把他围在核心之局。

  他到现时所保持的最大优势,就是不让敌人有缠上自己的机会,而是带?敌人大兜圈子,利用皇城的形势东奔西跑,教敌人乱作一团。

  一旦失去这优势,便是他寇仲末日之时。

  井中月先后往左右挑出,同时往后疾退。

  那两人应刀惨叫,竟打?螺旋,风车般旋了开去,不断口喷鲜血,后至者走避不及给他们撞上的都立即痛哼倒地。等若给寇仲的螺旋劲直接撞上无异。

  原本声势汹汹的十多名堵截前路的敌人,立即溃不成军。

  寇仲亦一阵虚弱。

  这两刀虽巧妙地把螺旋劲贯进对方体内,却也令他真元损耗,故不能乘胜追击,破入敌阵往正前方城墙尽处的含嘉、德猷二重门冲去。

  不过他已极为满意。

  蓦又横泻七丈,避过身后自尚书府方向潮水狂浪般涌来的以百计敌人。

  他决定放弃前闯。

  因为要抵达那二重外门,尚需经过太仆寺、将作监等六座建筑物。

  王世充既处心积虑布局杀他,当然会在那里布下伏兵,等他自投罗网。

  唯一的生路就是逃进皇宫去,那时他尚可利用种种形势,为自己制造逃走机会。

  寇仲长啸一声,腾身斜起,往分隔外皇城和内皇宫的城墙投去。

  箭矢嗤嗤。

  寇仲真气换转,改斜上为斜下,数十枝劲箭从头顶上掠过,他却投往城墙脚下,再贴墙反往尚书府方向疾掠。

  敌人像一匹布般往他卷来。

  墙头和尚书府四周以百计的火把灯笼照耀下,刀剑矛戟和盔甲盾牌闪烁生辉,皇城忽然成了血战的修罗地狱。

  寇仲不断增速,贴墙朝唯一通往皇宫的东太阳门射去。

  不理要杀多少人,他都要杀入东太阳门去,即管宁道奇亲临,也阻不住他。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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