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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经典-《大唐双龙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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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80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五十五卷 第一章 绝处逢生
      风帆顺流东下。
  徐子陵和侯希白在船尾监视后方动静,看有否可疑船只跟踪。敌人是以精于搜索情报而名著天下的香家,故不得不小心从事。

  操舟的是雷九指一位帮会朋友的手下,对长江水道了如指掌。

  雷九指来到徐子陵另一边,兴奋的道:“今趟的事是我们灭香大计的重要转折点,该是精采绝伦。”

  侯希白笑道:“如何精采?”

  雷九指欣然道:“香家之所以会这么紧张,发动所有人力、物力全国的去搜寻韩泽南夫妇,背后是有原因的。”

  徐子陵和侯希白听得精神一振。

  雷九指续道:“当韩泽南晓得白小裳身怀六甲,决定逃走,遂小心部署,包括盗走一批重要册籍和账簿,内里齐备香家分布各处青楼和赌场的详细资料,各地领导人的薪俸和姓名。若有这批账册在手,香氏的罪恶王国将在我们的掌握中。韩泽南夫妇逃离香家,把账册藏于秘处,准备必要时以之作护身符,然后逃往香家势力不及的巴蜀一个小城镇。潜居的巴东城亦是没有香家开设赌场青楼的地方,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香家势力的分布。”

  侯希白喜道:“我们立即去把这批账簿册籍起出来。”

  雷九指道:“这批账簿纪录的是旧朝炀帝时期的情况,现在已有很大的变化,只可作为一个参考,当然仍是非常有用。”

  徐子陵问道:“其间有甚么变化?”

  雷九指道:“香家强掳民女,有几方面的作用,首先是迎合杨广的需求,投其所好,冀得杨广的庇护以壮大和扩展香家的势力;其次是能有充足的‘货源’,供应各地的青楼和赌场。此外又可为魔门各派系提供新一代的弟子,让各派系后继有人。除这三方面外,经训练后的少女更可卖往权贵富家,直接赚取利钱。所以香家能在短短十多年间,将势力扩展至全国去。”

  徐子陵不由往侯希白瞧去,侯希白摇头道:“我对童年尚有清楚的回忆,与香家没有任何关系。”

  雷九指点头道:“香家贩卖人口的勾当是杨广即位后的事,他们也猜不到杨广败亡得这么快。自旧隋为宇文化及所灭,他们再不敢明目张胆的干这犯众怒的勾当。不过他们的青楼赌馆已在各地生根,只要能讨好当权者,自可继续兴旺拓展。在这样的形势下,他们看中和勾搭上最有机会成为皇帝的李建成,故全力靠拢和拥护他。”

  徐子陵沉声道:“所以只要登上宝座的是李世民或寇仲,香家的势力将土崩瓦解。只不知香家与圣门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雷九指道:“真正的关系恐怕只有香贵本人清楚。他该是魔门两派六道合力栽培出来的人,通过他不择手段的为魔门囤积财富,扩张势力。香贵有三子,你们晓得的有池生春和香玉山,可是他们的长兄,则任你们怎猜亦猜不到。”

  两人闻言皆愕然。

  雷九指压低声音道:“就是被传为旧隋贵族,与杨虚彦关系密切的杨文干。他是香贵派往朝廷贴身侍候杨广,供应他在淫乐方面需求的人。因而被杨广赐姓杨,由香文干摇身变为杨文干,创立势力广被关中的京兆联。依我推估,杨虚彦因身为魔门中人,兼又看中香家可资利用的价值,故与杨文干同流合污,表面是全力匡助李建成,实则另怀鬼胎,只为自己打算。”

  徐子陵豁然而悟,难怪杨文干作乱一事,牵涉到香家和魔门派系。

  侯希白道:“现在香家若知韩兄夫妇与我们合作,香贵会有怎样的反应?”

  此时杰儿一蹦一跳的走来,兴奋得小脸通红的扯着侯希白的衣袖,嚷道:“娘说侯叔叔是天下最好的大画师,叔叔啊!给杰儿、爹和娘画一张画像好吗?”

  侯希白无法拒绝,被他扯着去时,回头向两人苦笑道:“我或者不是最好的画师,但收的润笔费肯定是最昂贵的,不过今趟是免费服务。”

  一大一小去后,徐子陵沉吟道:“香家今后会作怎样的安排?难道把所有青楼赌馆全关闭吗?”

  雷九指道:“香贵至少要把势力被连根拔起前,撤离寇仲管治的地盘。”

  徐子陵仰望夜空,心中浮起寇仲的脸容,在香家被连根拔起前,寇仲能否逃过同一的命运?

  寇仲和跋锋寒踏蹬上马,面对推进至山寨斜坡下的敌人,两人马后是三千少帅军的骁骑,整齐地排在寨门外斜坡顶处严阵以待,只候寇仲发出攻击的命令。

  敌人停步布阵,其前线指挥分别为罗士信和刘德威,两人均为身经百战的名将,如寇仲欲先发制人,冲击己阵,忙命手下结成防御阵式,以矛盾手和箭手重重保护弩箭机和飞石大炮,准备对寇仲军来个迎头痛击,暂成对峙的局面。

  寇仲双目神光电射,胜败生死早置之度外,心想的是在阵亡时能予敌人多少伤害。

  跋锋寒压低声音向他们身后的邴元真和跋野刚道:“我和少帅先杀进敌阵,你们伺机随后来援,记着必须集中力量,不可分散。”

  邴元真和跋野刚点头答应,天下间恐怕只有寇仲和跋锋寒等寥寥数人,有胆量和能力面对敌人千军万马而不惧,还敢作正面的冲锋陷阵。

  寇仲探手轻抚马颈,叹道:“真对不起马儿你哩,不过我定会为你血债血偿。”

  邴元真两人暗叹一口气,在敌人箭弩齐发下,寇仲和跋锋寒能以身幸免已非常难得,胯下战马定无可幸免。

  两名战士从寨内奔出,分把两面大盾送到寇仲和跋锋寒手上,说是奉麻常将军之命送来,又退回寨内去。

  寇仲真气送入盾内,发出一下铮然清响。遥望前线敌阵后方李世民的主力大军,哈哈笑道:“我寇仲一生经历大小战役无数,从没有人能奈何我,就看李世民今趟能否破例。”

  跋锋寒大喝道:“熄火!”

  倏地山寨所有火把全部熄灭,山寨内外顿陷进暗黑中,寇仲一众战骑像溶入漆黑里去,比之对下敌阵大放光明,一明一暗,骤然形成一种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寇仲一夹马腹,奔下山坡,跋锋寒紧随其后。

  邴元真、跋野刚和寨内的麻常同声呐喊,带得寨内外少帅军狂喊助威,一洗在强敌围攻下捱打的颓气。

  现在少帅军最大的本钱,就是拥有所向无敌的两个领袖寇仲和跋锋寒,而成败则在他们能否再创奇迹,使他们逃过全军覆没的厄运,但即使对他们极有信心的人,在面对敌人压倒性的优势下,再强的信念亦难免动摇。

  敌方战鼓劲擂,箭手弯弓搭箭,凝势以待。

  罗士信一声令下,后方的战士往前靠拢,尽量不留下任何空间,令两人没有从容冲进阵内的空隙。寇仲和跋锋寒若强闯入阵,在欠缺舒展手脚的情况下,难免遭被乱刀分尸之厄。

  寇仲和跋锋寒来到斜坡半途处,离最接近的敌人尚有过千步的距离,施展人马如一之术,同时勒马停下。

  战马仰嘶。

  罗士信晓得两人要以神弓作长距攻击,再发命令,后方骑兵再分出一千人,从左右两翼驰出,争取主动,同时前线两排矛盾手和三排飞箭手,队形整齐的往寇仲和跋锋寒推进,战马奔腾的蹄音,步军踏地的足音,构成杀伐意浓的死亡节奏。

  寇仲于此千钧一发的时刻,仍能对跋锋寒露齿笑道:“今趟老哥若死不去,恐怕毕玄再非你的对手啦。”

  跋锋塞环扫分从正面攻来的步军和从两翼驰至的敌骑,双目神光电射,沉声道:“我们绝死不去。”

  话犹未矣,锣声急骤声起,远远来自李世民的帅军,竟是撤退的紧急号令。

  寇仲和跋锋寒愕然以对,完全把握不到眼前发生甚么事。

  徐子陵和雷九指进入船舱,正要去看侯希白妙笔下的韩氏夫妇和杰儿会是甚么模样。云玉真的房门张开,露出她娇美如昔的玉容,轻轻道:“我可否和子陵说几句话?”

  雷九指拍拍徐子陵肩头,识趣的迳自去了,徐子陵只好进入云玉真的舱房,凭窗坐下。

  云玉真隔几而坐,轻叹一口气。

  徐子陵讶道:“美人儿师父为何仍是满怀心事?”

  云玉真露出苦涩的表情,叹道:“唉!美人儿师父?我很久没听过这么悦耳的恭维,今天云玉真风光不再。子陵可体会到船在大江破浪而行的感觉?听着吹动江水的熟悉风声、船身辗破波浪的亲切水响,一切是那么的动人。以前我曾习以为常,甚且感到厌倦,到今时此刻才知自己失去了多么珍贵的东西,可惜一切已不能挽回。”

  徐子陵晓得她追悔往昔令手下众叛亲离的行为,沉思片刻,正容道:“要回复以前的情况,确是没有可能,但美人儿师父你却可以另一种态度对待过去。对我来说,经历过已足够。美人儿师父何不收拾情怀,对将来作出明智的抉择,生命仍将是美好和充实的。”

  云玉真苦笑道:“你和寇仲不同处,是实话实说。我本是没甚么事的,只是一时感触,不吐不快。”略顿后别头过来迎上他的目光,似是漫不经意的道:“你们有否打算过怎样对待萧铣?”

  轮到徐子陵苦笑道:“在寇仲生死未卜之时,这样的问题是否太遥远呢?听说萧铣、李子通和辅公佑结成联盟,合力对付杜伏威,是否确有其事?”

  云玉真道:“萧铣和辅公佑结盟是真的,却与李子通没有关系。李子通既投降唐室,怎敢冒开罪唐室之险对付同是李唐降臣的杜伏威?”

  徐子陵忍不住问道:“萧铣和香家究竟是甚么一回事?”

  云玉真爽快应道:“萧铣和香家的关系,就是巴陵帮和香家的关系,互惠互利。在旧朝时期,巴陵帮透过香家得杨广的支持横行无忌,势力迅速膨胀,上任帮主‘烟杆’陆抗手是个有野心的人,不但想与香家分庭抗礼,还想吞掉香家的赌馆青楼生意。香贵逐与萧铣合谋,由杨虚彦出手刺杀陆抗手,令萧铣坐上巴陵帮帮主的宝座。”

  徐子陵愕然道:“竟有此事?”

  云玉真点头道:“不过萧铣和香家的关系正陷于破裂边缘,问题在萧铣不肯因应形势,与林士宏合作。子陵可知林士宏是阴癸派外最出色的新一代人物?”

  徐子陵点头表示晓得,旋又不解道:“香玉山既支持林士宏,因何当年又指使我和寇仲去行刺欲与林士宏合作的任少名?还有杨虚彦当年行刺香玉山又是甚么一回事?”

  云玉真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那时香家仍以为萧铣是受他们操纵的傀儡,希望趁天下大乱浑水摸鱼,故与阴癸派作对。现在魔门各派联成一气,萧铣正因顾忌魔门,故不再与香家合作。至于杨虚彦行刺香玉山,只是合演一场,否则怎会那么巧在你们陪伴香玉山的当儿发动,舍易取难?”

  徐子陵终弄清楚萧铣与香家的复杂关系。更隐隐猜到对男女关系甚为随便的云玉真有很大可能与萧铣暗中有过一手,故而关心萧铣的命运。长呼一口气道:“不论寇仲与李世民的斗争谁是最后的胜利者,萧铣困守大江一隅,终逃不过被歼的命运。谁能控制巴蜀和中原,谁就有能力收拾萧铣。若那个人是寇仲,他肯定不会放过萧铣,帮主该比任何人更清楚个中恩怨。”

  云玉真凄然道:“既是如此,为何你们肯放过我呢?”

  徐子陵道:“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香玉山而非是你,云帮主不要再胡思乱想;过去的已成过去,我们之所以能有今天,帮主有很大的功劳,就让功过相抵。只要帮主肯全力助我们为世除害,将是莫大功德。抵锺离后我会北上彭梁看寇仲的情况,对付香贵的事由雷大哥全权负责,帮主可完全信任他。”

  在寇仲和跋锋寒至乎全体少帅军都摸不着头脑、瞪目相对下,本是气势汹汹全面发动攻势的大唐军潮水般后撤。

  要来便来,要退便退。

  唐军退而不乱,尽显其精良训练。先退而结阵,接着弩箭机和飞石大炮缓缓随军后移。李世民的帅军亦生变化,往两旁移开,分于两座小山布阵,让出空间予前线部队退往后方。

  跋锋寒皱眉道:“李世民在玩甚么把戏?”

  寇仲环目四顾,沉声道:“或者他要亲自上场吧!”

  跋锋寒摇头道:“这并不合乎兵法,虽说其法度不乱,临阵退兵要冒上极大的风险。”

  寇仲苦笑道:“可惜我们无力进击,否则可教李世民吃个大亏。”

  “砰!砰!砰!”

  撤退的锣声中,前线唐军队型整齐的撤往后方,再由前线军变成殿后部队,停步结阵。

  李世民的帅军左右缝合,变为前线军,离开斜坡足有三千步之遥。

  跋锋寒淡淡道:“只要李世民以玄甲战士为主力,全体骑兵冲杀过来,其力足可把我们彻底击垮。”

  寇仲正要答话,李世民阵内的步军竟开始后撤,剩下是清一色的骑兵。

  寇仲一震道:“我的娘!这是甚么一回事?难道李世民真的要纯用骑兵攻寨,那会令他伤亡大增,并不明智。”

  跋锋寒目光投往东面,黑沉沉的原野没有任何动静。

  寇仲再震道:“我的娘!李世民是真的撤退。”

  此时李世民两翼骑兵掉头后撤,剩下李世民麾下的玄甲战士。

  忽然敌方火把纷纷熄灭,敌我两方的战场全陷进漆黑中,之前被忽略的星辰零星疏落的在云层盖不到的夜空露出仙姿,充盈着和平和安宁的味儿,与两军对垒将要展开恶战的气氛成强烈的对比。

  这回轮到跋锋寒虎躯一颤,目光重投东方原野,失声道:“是马蹄声!”

  寇仲亦听到从东面隐隐传来马蹄踏地的声音,喜出望外道:“难道是宣永他们终击退李世绩的军队,反时来援?”

  后方的麻常等听到异响,纷纷往东面张望。

  寇仲一颗心不受控制的卜卜狂跳,李世民现在的奇怪行动、东面的蹄音,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有己方人马来援。想到这里,掉转马头,大喝道:“点火!”

  山寨火把重复燃照之际,东面丘陵后出现大片火光,接着是数之不尽的骑兵,漫山遍野的从东面原野疾驰而至,旌旗飘扬,威风凛凛。

  寇仲剧震道:“我的娘!竟是我未来岳父驾到。”

  山寨的少帅军绝处逢生,欢声雷动,震汤整个战场。

  “天刀”宋缺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领军来援。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681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二章 运筹帷幄
      徐子陵敲门入房,阴显鹤神情木然的呆立窗前,目光投往黑茫茫的江岸。徐子陵来到他旁,本有满腹话说,却是欲语难言。脑海浮现初遇阴显鹤时,这高傲的剑客独立在饮马驿后院温泉池旁烟雾水气中的情景。当时尚不知他是伤心人别有怀抱,还以为他生性孤独离群,不近人情。
  阴显鹤缓缓道:“无论希望多么渺茫,我也要踏遍天涯海角的去找小纪,徐兄再不用理会我。”

  徐子陵不解道:“在这方面雷大哥会有他的办法。当年江都兵变时,趁机逃走的女孩子有数百之众,只要寻到其中部分人,再跟线索追寻下去,不是没有找到令妹的机会。”

  阴显鹤苦笑道:“当时兵荒马乱,甚么事情也会发生,她一个弱质女孩唉!”   徐子陵正容道:“冥冥中自有主宰,老天爷既让我们从韩夫人处得知令妹的确切消息,该不会那么残忍吧!” 阴显鹤默然无语。 徐子陵倏地双目闪亮,沉声道:“说不定我认识当时与令妹一起逃离江都的少女群中的其中之一。”


   阴显鹤剧震一下,朝他瞧来,双目露出像烈火般炽热的希望,道:“是谁?”   徐子陵迎上他的目光,暗下决定,誓要尽力完成阴显鹤的心愿,道:“是长安最红的、卖艺不卖身的才女纪倩,她的名气仅次于名闻全国的尚秀芳。”  

      接着解释一遍,道:“纪倩千方百计想跟我学习赌术,正是要向香家作复,只可惜因她不信任我,故不肯吐露令妹的事。当时我的感觉她是认识令妹的。”   阴显鹤沉声道:“我要立即登岸,赶往长安找纪倩问个分明。”

   徐子陵皱眉道:“现在长安李家与寇仲的战争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关防紧张,没有适当的安排,阴兄恐难踏入长安半步,可否让我们先和雷大哥商量,让他想个万全办法。”

   阴显鹤坚决摇头道:“我到了长安看情况再想办法,徐兄帮我很大的忙,我会铭记于心。”

   徐子陵苦笑道:“纪倩可能由于往事留下的阴影,对人疑心极重,阴兄即使摸上门去,恐难得她信任。”

   阴显鹤双目射出坚定不移的神色,一字一字的缓缓道:“只要有一丝机会,我绝不错过。”

   徐子陵拿他没法,道:“这样好吗?我们先送韩兄一家三口到钟离,然后立即坐船北上彭梁,弄清楚寇仲的情况,我再陪阴兄到长安找纪倩,我有方法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进长安,然后偷偷溜走。”

  山寨右方山野火光烛天,宋家一支约五千人的轻骑先锋部队,在丘陵高处布阵,寇仲极目扫视,仍未见“天刀”宋缺的踪影。

  在离天明尚有半个时辰的暗黑中,唐军阵地传来车轮辗地的声响,显示李世民命令手下冒黑把弩箭机和飞石大炮送往更远处的营地。

  跋锋寒遥观宋家骑兵部队的阵势,赞道:“兵是精兵,马是良骥,这么急奔百里的赶来,仍是推移有序,气势压人,足可与唐兵争一日之短长。”

  寇仲待要说话,跋锋寒一拍他肩头道:“去拜见你的未来岳丈吧!现在给天借胆李世民也不敢强攻过来,这里由跋某人给你押阵。”

  寇仲笑道:“他老人家该尚未驾临,我还是在这里摆摆样子较妥当。”

  跋锋寒目光投往与暗黑原野浑融为一的唐军方向,道:“若我是李世民,现在会立即撤走,否则后路被封,他的人马将永远出不了隐潭山。”

  寇仲叹道:“今趟洛阳之战,教懂我一件事,就是绝不可小觑李世民。若我所料无误,我未来岳父的宋家军该先解陈留围城之厄,然后日夜兼程赶来救援我们这批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残军。正因李世民预料到我岳父抵达的时间,所以迫不及待的全力攻寨,幸好我们能撑到此时此刻,回想起来,成败只一线之差,想想都要出一身冷汗。”

  跋锋寒点头道:“今趟洛阳之战跋某人的最大得益,就是从没试过这么接近死亡,每一刻都在嗅吸着死亡的气息。”

  寇仲哂道:“你老哥似乎忘掉在毕玄手下死过翻生的滋味。”

  跋锋寒摇头道:“和毕玄那趟是不同的,一切发生得太快。这趟从杀出洛阳开始,那一刻我们不是活在死亡阴影的威胁下?若非有那批火器,我们早完蛋大吉。”

  忽然宋家骑兵阵内爆起震天的呐喊欢呼声。

  两人目光投去,旗帜飘扬下,“天刀”宋缺挺坐如山,高踞马上的雄伟身形现身一座山丘之上,正向山寨这方面奔来,其他宋家人马,仍各据山头高地,按兵不动。

  寇仲一手抓着跋锋寒马缰,便扯得跋锋寒一起往迎。

  山寨内外的少帅军掀起另一股热潮,欢声雷动。

  最艰苦的时刻,终成过去。

  雷九指听毕,点头道:“蝶公子的情况确令人同情,我同意只要有一丝线索,无论多么渺茫,也不应错过。问题是你如何分身?不若由我陪他去找纪倩。”

  徐子陵迎风立在船首,衣袂飘扬,叹道:“我当然明白事情有缓急轻重之别,故先要弄清楚寇仲的情况,始下最后决定,见纪倩一事由我陪他到长安会比较妥当点。李渊禁宫内高手如云,一旦我们行藏暴露,可不是说着玩的。在对付香家的大行动上,你老哥是统帅,我和寇仲只是摇旗呐喊的小卒,其他琐碎的工作由我们包办。”

  雷九指捧腹哑然失笑道:“你想说服人时语气愈来愈像寇仲!香家结上你们两个死敌实是自取灭亡。现在我更掌握香家整个运作和巢穴布置的秘密,寇仲能一统天下的那天,就是香家整个罪恶集团覆亡的一日。”

  徐子陵默然片晌,淡淡道:“雷大哥似乎一副认定寇仲会赢的样子?对吗?”

  雷九指忍着笑站直瘦躯,右手抓上徐子陵肩胛,长长吁出一口气,油道:“全天下的人,包括李世民在内,均晓得宋缺绝不会让人击垮寇仲的,他的宋家军会在最适当的时候出现,把整个形势扭转过来。”

  徐子陵苦笑道:“问题是他能否在最适当的一刻出现?”

  雷九指耸肩道:“那就要看宋缺能否保得住他军事大家的神话。自宋缺坐镇岭南后,从没有人能成功从他手上拿走半寸土地;他若要扩张,大江以南早成他的天下。但他竟能沉着气直至遇上寇仲,始出岭南争天下,正代表他不但看透人,更看透自己。相信我吧!论眼光和对时势的把握,天下无人能出宋缺之右。”

  徐子陵凝望茫茫大江,心底浮现师妃暄的玉容,宋缺加寇仲,有如江水般席卷中原,天下谁能与之争锋?当李阀优势尽失,师妃暄会否坐看由她一手挑选的李世民遭受没顶之祸,而智慧通天的她如何把局势扭转过来?

  宋缺神采胜昔,坐在马背上的他比在磨刀堂更威武从容,在战场上神态之轻松自在,寇仲和跋锋寒敢发誓从未在任何人身上得睹。

  他一身泥黄轻甲胃,外披索自大氅,迎风拂扬,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雄姿。宋缺没有戴头盔,在额头上扎红布带,带尾两端左右旁垂至肩胛,英俊无匹又充满学者风范的脸容含着一丝深情温柔的喜悦,名慑天下的天刀挂在背后,刀把从右肩斜伸出来,策马而来的风采直如天神降世。

  簇拥着他的将领中有三人形相独特,一望而知是宋缺旗下的俚僚大将,寇仲认得约有“虎衣红粉”欧阳倩,当年他到岭南见宋缺,曾在暗里偷看过她。另两俚将一肥一瘦,肥者形如大水桶,身上甲胃紧紧包裹着他似要裂衣而出的肥肉,尤其是胀鼓鼓的大肚,偏是予人灵动活跃的相反感觉;瘦者身材颀长结实,作文士打扮,有一个超乎常人的高额,目光尖锐,蓄有一摄小胡子,外型潇洒好看。两人均是四十来岁的年纪。

  其他全是宋家的将领和子弟兵,寇仲认识的有护送宋玉致到陈留见他的宋邦,宋家诸人中穿将领盔甲者数十人,均值壮年,人人神态彪悍,雄姿英发,使人感到宋阀人强马壮,好手如云。

  两方人马在一座丘原上相遇,勒马停下。

  宋缺仰天笑道:“好!寇仲你干得好,没有辜负老夫对你的期望。”

  寇仲苦笑道:“只要阀主迟来一步,小子可能要魂归地府,看牛头马脸一众大哥的脸色做鬼,专心拍他们马屁。”

  欧阳倩忍俊不住的“噗哧”娇笑,美目飘来,旋又感有失仪态,垂首敛笑。

  宋缺哑然失笑,目光移往跋锋寒,后者举手致敬道:“跋锋寒参见阀主。”

  宋缺双目射出似能把跋锋寒看穿看透的神光,接着露出友善亲切的笑容,道:“想不到毕玄后尚有你跋锋寒,难怪突厥人能称霸大草原。”

  跋锋寒从容微笑,没有答话。

  接着宋缺把左右诸将介绍两人认识,胖将是番禺之主“俚帅”王仲宣,瘦者是泷水的俚僚领袖陈智佛,加上欧阳倩,南方俚僚最响当当的超卓人物群集于此。

  宋家诸将除宋邦外,令寇仲印象最深刻的是叫宋爽和宋法亮的两位年青将领,无不是一流高手的气派,可想像他们纵横战场所向无敌的英姿。

  宋缺目光投往唐军营地,似能视黑夜如同白昼的观察敌人情势,淡然自若道:“李世民正苦待白天的来临,更期待我们大举进击,可是老夫怎会如他所愿?”

  跋锋寒愕然道:“阀主竟不打算乘势攻击,任他撤出隐潭山吗?”

  宋缺微微一笑,柔声道:“锋寒可知我为何选在第一场大雪降临前来援,而非所说的明年春暖花开之时。”

  跋锋寒默然片晌,忽然叹道:“锋寒服啦!”

  宋缺仰夭大笑,道:“好!不愧是我未来快婿生死与共的超卓人物。所有人给我听着,我不会再重覆另一趟,由这刻开始,宋家军就是少帅军,只听少帅一人的命令。”

  众将轰然应诺,气氛炽热。

  寇仲赧然道:“这怎么成?你老人家才是……”

  宋缺截断他道:“不要婆婆妈妈!大丈夫何事不敢为?将来统一天下,做皇帝的是你寇仲而非我宋缺,这是你以自己的本领挣回来的。”

  接着露出祥和的笑意,道:“你等若我半个儿子,老夫不支持你支持谁呢?”

  然后仰首望天,道:“人人均认为南人不利北战,难耐风雪,故从古到今,只有北人征服南方,从没有南人能征服北方。我宋缺不但不信邪,还要利用北方的风雪,助少帅登上皇帝宝座。我要证明给北人看,胜利必属于我们。”

  寇仲剧震一下,也像跋锋寒先前般现出佩服至五体投地的神色。

  宋缺欣然道:“少帅明白啦!”

  寇仲点头道:“小子愚钝,到此刻才明白。”

  宋缺目扫众人,平静的道:“李世民是不得不退,且要退往洛阳,凭城坚守。而这一退三个月内休想能再发兵南下,皆因风雪阻路,只能坐看我们扫荡他于洛阳以南根基未稳的战略据点。我们就利用这珍贵的三个月时光,先取襄阳、汉中,控制大江。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将是我们北上之日。”

  跋锋寒沉声道:“要攻洛阳,襄阳是必争之地,至于汉中,因何得阀主如此重视?”

  宋缺双目射出深不可测充盈智慧的神光,道:“汉中乃形势扼要之地、前控六路之险、后拥西川之粟,左通荆襄之财,右出秦陇之马。任何人要守住巴蜀的北大门,必须先保汉中。巴蜀的解晖既不大听本人的话,我就把他与李唐的唯一联系截断,教解晖不敢有丝毫妄动。巴蜀既定,大江便在我们手上,哪到萧铣、杜伏威之辈称王称霸。”

  寇仲欣然道:“杜伏威他老人家答应全力支持我。”

  宋缺哑然笑道:“既是如此,会省去我们一些工夫。寇仲你可知天下已有一半落到你的手上,杜伏威既站在我们一方,敢不降者我们就以狂风扫落叶的威势,把南方统一在我们铁蹄之下。上战者,不战而屈人之兵。我们趁李唐无法南顾的好时光,统一大江两岸,那时天下之争,将决定于你和李世民的胜负。”

  寇仲此时对宋缺的战略五中佩服,谦虚问教道:“李世民退兵后,我们该怎办?”

  宋缺微笑道:“今趟我们北上大军,总兵力七万之众,随我来者三万人,其他留守彭梁候命,所有后勤补给由你鲁叔负责。而我们的强项在水师船队,配合我们的飞轮战舰,可不受风雪影响,攻打水路两旁具有关键性的战略重镇,至乎直入巴蜀,夺取汉中。少帅军是你的,你说该怎么办?”

  寇仲听得心领神会,朗声答道:“小子明白哩!李世民退我们也退,不过我们是以退为进,先返彭梁,操练和结集水师,待风雪来临,先取江都,然后逆江而上,破辅公佑,制萧铣,然后兵分两路,一攻汉中,一夺襄阳,那时洛阳或长安,将任我们挑选。”

  宋缺大笑道:“孺子可教也。”

  跋锋寒叹服道:“战争如棋局,阀主一着棋即把李唐压倒性的优势改变过来,且不用动一兵一卒,若我是李渊,会自此刻每晚不能安寝。”

  宋缺双目寒芒电闪,沉声道:“李渊算甚么东西?不过李世民确是个人物,令我差点失算,幸好寇仲没有令老夫失望。锋寒可知李世民不得不追杀寇仲的形势,正是老夫一手营造出来的。”

  跋锋寒和寇仲愕然互望,愈感到宋缺像一位战争的魔法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宋缺神态回复绝对的平静,轻轻道:“老夫这二十多年来的工夫不是白费的,天下的形势全在我掌握中,重要的事没一件瞒过我。李世民处死窦建德实为最大失着,令河北形势大生变数,建德大将刘黑闼再度领兵举义,抗击唐军,当我们北上之时,李世民将陷于遭到南北夹击的劣势。李渊啊!你左拥右抱的好日子已屈指可数啦。”

  此时天色渐明,远方唐军只余一支万许人的骑兵部队列阵以待,其他人迅速往隐潭山方向撤去。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682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三章 致胜秘诀
      徐子陵的船在午后时分抵达钟离,镇守钟离的卜天志闻讯迎上船来,不待徐子陵说话,抢着报喜道:“宋阀主的船队五天前从大江驶上运河,直扑陈留,据刚接到的消息,李世绩诈作不敌,连夜撤退开封,阀主看破李世绩在使诱敌之计,自行领三万精兵往援少帅。”   众人听得精神大振,横亘心中的忧虑一扫而空,雷九指更是脸有得色,一副有先见之明的神态。  徐子陵问道:“寇仲在哪里?”
  卜天志道:“少帅在一处叫天城峡的地方结寨抗敌,全赖他拖着李世民的十万大军,陈留始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等到宋家水师大军前来解围。”

  徐子陵低念两次“天城峡”,一震道:“亏这小子想到这险地。”

  卜天志神色一黯,惨然道:“不过少帅损失惨重,从洛阳追随他的王世充旧将几乎伤亡殆尽,只余王玄恕、跋野刚和邴元真三人,杨公亦不幸阵亡。”

  徐子陵黯然无语,战争就是如此,看谁伤得更重!不论成王败寇,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可以想像当时情况的激烈和血腥遍地。

  从没有一刻,他比此刻更厌恶战争。

  卜天志知徐子陵心中难过,想分他心神,问道:“不是有位韩兄和他妻儿随来吗?”

  甲板上除操船的弟兄外,就只有雷九指、侯希白和徐子陵三人。雷九指办事谨慎,早着人知会卜天志他们的来临。

  徐子陵叹一口气,诚恳地道:“志叔!船上除韩兄一家三口,倘有云帮主,希望志叔看在我面上,不要再和她计较以前的恩怨,她已跟香家决裂,决心全力助我们对付香玉山。”  卜天志听得发起呆来,好半晌苦笑道:“她落至今天如此田地,还有甚么跟她好计较的。巨鲲帮再不存在,希望她明白此点。”

  徐子陵道:“她比任何人更明白,请志叔好好照顾她,我和希白及另一位朋友必须立即赶往彭梁,韩兄一家和云帮主到钟离暂居,雷大哥会向志叔解释一切。”

  卜天志以为他心切往彭染与寇仲会合,点头道:“他们的事包在我身上,在我的地盘,没有人能损他们半根毫毛。唉!坦白说,我从未想过自己竟有机会全权管冶一个像钟离般的大城,全是拜少帅和子陵所赐。”

  徐子陵扯着他到一旁问道:“陈公和跋锋寒没事吧?”

  卜天志道:“跋爷当然没事,还是他突围到陈留报信,并领援军从天城峡的南路去与少帅会师。听跋爷所言,那山寨还是陈公设计的,放心吧!我最清楚陈公,他是那种有福气的人,经历多次大难仍能死里逃生,今趟定可安度。”

  徐子陵放下一半心事,压低声音道:“志叔可否帮我另一个忙,亲自入房请她出来,给足她面子,因为我不想她随我到彭梁去。”

  卜天志微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会连这点心胸也欠奉,好吧!我进去和她说话,再送她入城。”

  说罢往舱门走去,雷九指识趣的引路。

  侯希白移到徐子陵旁,后者正呆望轰立淮水北岸的钟离城,若有所思。

  侯希白讶道:“子陵在想甚么?纪倩方面的事不用担心,因为小弟正是她最欣赏的人之一。”

  徐子陵淡淡道:“我想的非是纪倩,而是宋缺加上寇仲的后果,更晓得李唐的败亡迫在眉睫。”

  侯希白大惑不解道:“子陵凭甚么如此肯定?李阀有关中之险,长安、洛阳之固,大河之便,进攻退守,占尽地利,更有李世民这天下最擅守的统帅,即使寇仲加宋缺,恐仍难在短期内攻陷两城中任何其一。”

  徐子陵低叹道:“寇仲根本不用攻打洛阳,而是直接入关攻打长安,即使守城的是李世民,能捱上三天已非常了不起。”

  侯希白一震后,把声音尽量压下道:“杨公宝库,对吗?”

  徐子陵苦笑道:“妃暄会否出卖我呢?”

  侯希白愕然道:“妃暄怎会出卖你?纵使她要出卖你,这事与杨公宝藏有甚么关系?”

  徐子陵摇头不语,露出另一道充满苦涩意味的笑容。

  为了李世民的存亡,师妃暄会否把杨公宝藏的秘密,泄露出来?在一般情况下,她当然不会更不屑做这种事,但正如石之轩所说的,师妃暄或她的师尊梵清惠,都没有另外的选择。

  在帅帐旁的空地,寇仲、跋锋寒、麻常、白文原、邴元真、陈老谋、王玄恕、小鹤儿和跋野刚围着篝火团团坐地,享受着手下为他们造的饭菜,大有历劫余生的感觉。

  他们一点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因宋缺大军的营帐在四乃八面布成营阵,把他们护在核心处。能活着离开天城峡的少帅军只有三千二百五十人,且多少带点伤患,又赶了半天路,人人疲乏不堪,极须休息。

  小鹤儿不住在王玄恕耳旁说话,王玄恕则有点尴尬,又不得不专心聆听,众人识趣的诈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唯一不识趣的是陈老谋,向王玄恕怪笑道:“小鹤儿换回女装,定是个非常标致的小姑娘,老夫猜对吗?”

  王玄恕立即红透耳根,干咳道:“我没见过。”

  小鹤儿的脸皮显然此主玄恕厚得多,横陈老谋一眼,又凑到王玄恕耳旁说一番话,弄得王玄恕更狼狈。

  陈老谋仍不肯放过他们,哈哈笑道:“我偷听到小鹤儿说的话哩。”

  小鹤儿没被他唬着,笑意盈盈的道:“陈公在胡诌,我不信你听得到。”

  陈老谋傲然道:“我这封耳朵是天下有名的顺风耳,你刚才对玄恕公子说的是奴家找一天穿上女装让公子你看看好吗?”

  最后一句,他是学着小鹤儿的少女神态和语调夸张地说出来的,登时惹得满场哄笑。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果然是胡诌。”

  这么一说,众人均晓得跋锋寒才是真的窃听到小鹤儿在王玄恕耳边说话的人。  陈老谋大喜道:“她说甚么?快到我耳旁来禀告。”

  小鹤儿不依道:“跋大哥不是好人。”

  跋锋寒微笑道:“从来没有人把我当作好人,我更不要做好人。不过在此事上破例一趟,为小姑娘你严守秘密。”

  寇仲心中涌起暖意,拿他初遇上时的跋锋寒,与眼前的跋锋寒相比,就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前者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甚么人都不卖账,后者却是可舍命为友的好兄弟。

  王玄恕的脸更红了,小鹤儿佯羞的微瞪跋锋寒一眼,又露出喜孜孜的神情,神态天真可爱。

  陈老谋人老成精,哈哈笑道:“我猜到哩!只看小恕的神色,就知他不但看过,还……嘿!不说哩!老夫也破例保守你们的秘密。”

  王玄恕招架不来,求道:“陈公饶了我吧!”

  跋锋寒忽然道:“各位,我要和你们分开一段时间,到攻打洛阳时,再和各位并肩作战。”

  众皆愕然,只寇仲像预先晓得般点头道:“不是又要回塞外吧!那你怎能及时赶回来?”

  跋锋寒摇头道:“我会在中原逗留一段日子,还些旧债。若子陵有甚么三长两短,我更要大开杀戒。”

  寇仲笑道:“子陵肯定没有事,否则他定会来找我诉冤。”

  小鹤儿打个寒颤,显是想到人死后会变成鬼魂的事。

  陈老谋恃老卖老,皱眉道:“小跋欠的是甚么债?你不似爱闲来赌两手的人呀。”

  跋锋寒淡淡道:“我欠的是人情债。”

  寇仲大惑不解道:“人情债?”

  跋锋寒长身而起,双目射出令人复杂难明的神色,通:“最难辜负美人恩,玄恕公子谨记此话。小姑娘有一对罕见的长腿,打扮起来亦是非常动人。”

  众人知他说走便走,连忙起立。

  寇仲探手抓着跋锋寒粗壮的手臂,道:“你们继续聊天,由我代表你们亲送老跋一程。”

  说罢放手,与跋锋寒并肩走出营地,经过宋家军的营帐,宋家战士无不肃然致敬,显示出对两人的崇慕尊敬。

  来到营地附近一处山头,寇仲微笑道:“我是不会攻打洛阳的,老哥你听到我取得汉中之日,就须立即赶来与我们会合,否则会错过在长安城内精采的巷战。”

  跋锋寒立定愕然道:“你竟准备直接攻打长安?你凭甚么有此胆量?”

  寇仲双目神光闪闪,沉声道:“答案是杨公宝库,你可知当年杨素建造宝库,目的是要在紧急时颠覆大隋,如今换过李唐它的作用仍没改变,库内不但有大批武器,且有买通城内外的地道网。对我来说,长安等若一座不设防的城市,当李渊仍在他的龙床楼着甚么尹德妃、张婕妤寻好梦的时刻,我们的人已占据城内所有重要据点,打开所有城门,这场仗我是十拿十稳,必胜无疑。”

  跋锋寒动容道:“宋缺晓得此事吗?”

  寇仲道:“人多耳杂,我尚未有机会上禀他老人家。”

  跋锋寒道:“除子陵外,尚有谁知道杨公宝库的秘密?”

  寇仲抓头道:“都是追随我多年绝不会背叛我的双龙帮兄弟。不过婠婠到过宝库,但我有信心她不会出卖我。”

  跋锋寒眉头大皱道:“你竟信任婠婠?”

  寇伸大力一拍他肩头道:“当然信任。因她对子陵动了真情,害我等若害子陵,何况她再不关心魔门的事,与我作对有甚么好处?”

  跋锋寒笑道:“若地道给人堵着,你可撤返汉中,再天涯海角的去追杀婠婠。”

  寇仲摇头道:“这样的情况是不会发生的,但老哥尚未告诉我,要去还的是甚么人情债。”

  跋锋寒轻松的道:“我要杀边不负,这是我答应过琬晶的事。”

  寇仲一呆道:“东溟公主!她已下嫁尚明那心胸狭隘的混蛋,他娘的,一朵鲜花偏插在牛粪上。”

  跋锋寒拍拍他肩头,道:“少发囉唆,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我们的不如意事已比别人少,至少我们仍好好活着。兄弟珍重。”

  说罢洒然去了。

  寇仲呆瞧着跋锋寒远去的背影,心中浮现宋玉致的玉容,也涌起强烈的冲动,回头朝宋缺营帐方向掠去。

  船经梁都关口,前后多了两艘护航的少帅军战舰。

  少帅军既守得住陈留,由此至江都的运河被少帅军完全控制在手上,没经批准的船只,休想通过。

  徐子陵可以想像凭着少帅军冒起的新建水师船,配合宋家饱经河海风浪的庞大水师,寇仲的势力将沿运河、淮水和大江蜘蛛网般往洛阳南方蔓延,占据每一个具战略性的军事重镇,当完成整体的部署,不肯臣服的人只余待宰的命运。

  他躺在舱房床上,思潮起伏,没法平静下来。

  宋缺既出而助寇仲争霸天下,寇仲亦因窦建德被处死,杨公和忠心随它的众将士的阵亡,与李唐结下解不开的血仇,寇仲攻入关中的战争,将是无可避免的发生。亦只有由寇仲当皇帝,魔门和香家的恶势力才可彻底铲除,同时击退正虎视耽耽的突厥狼军。

  这是包括他徐子陵在内,没有任何人能逆转的必然发展的形势,在这样的情况下,妃暄会否放弃李世民,故而支持寇仲。

  唉!该是没有可能的,可是妃暄还可以做甚么?

  她会否把杨公宝库的秘密告诉李世民?

  想到这个困扰他的问题,徐子陵再没有丝毫睡意,披上外袍,走到甲板上。

  阴显鹤瘦高的独特背影,出现在船尾处。

  徐子陵暗叹一口气,举步走到他身旁,道:“阴兄睡不着吗?”

  阴显鹤颓然道:“我刚作了一个噩梦,所以到这里来吹吹风,希望能把心魔驱散。”  徐子陵道:“是否梦到令妹?”

  阴显鹤点头道:“那是个很不祥的梦,徐兄请恕我不愿说出来。”

  徐子陵安慰他道:“据说梦里的事往往和现实相反,例如见到出征的儿子一身光鲜,笑容满脸的在梦中来报喜,便是儿子阵亡的大凶兆。寇仲也常作被敌人围歼而无力抗拒的噩梦,但他到今天仍活得好好的。”

  阴显鹤一震朝他瞧来,沉声道:“徐兄不是安慰我吧!自舍妹被掳后,我从没作过好梦,即使梦到她与我相依为命的美好情景,梦醒时只是进入另一个噩梦。”

  徐子陵心中一酸,更坚定为这好朋友寻找他妹子的决心,道:“我当然不曾在这种事上胡言乱语,我还有一种感觉,阴兄必可与令妹团聚。”

  阴显鹤目光重投河水,默然片晌,道:“是否真有命运的存在?”

  徐子陵苦笑道:“这恐怕是任谁都没能作肯定答案的问题。人年纪轻时,甚么都不相信,只相信自己,认为自己可改变一切,命运是以自己一双手创造出来的。当阅历增长,愈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无奈!所以我们唯一的办法,是不论处于如何恶劣绝望的环境,必须保持乐观积极的态度,奋斗到最后一刻。即使纪倩不能助我们找到小妹,我们务要另寻办法。”

  侯希白的声音在后面响起道:“例如重金悬赏,找个能通吃四方有头有面的人为我们设谋定策,不过在这种时性,这个人并不易找。”

  徐子陵提议道:“何不以阴显鹤之名悬赏千两黄金找寻阴小组,小妹既能在香家淫威下仍坚决维持本名,到此刻当仍不会改换姓名。”

  阴显鹤立即双目发亮,道:“为何我竟从没想过这简单的办法。唉!不过此法知易行难,除非是能号令天下的皇帝,谁可通悬全国的去找一个人?”

  徐子陵欣然道:“那就要看寇仲的本事,我们先在他的所有地盘悬红寻人,他每占领一个地方,第一件事就是悬红寻人,千两黄金可非一个小数目,此事必轰传天下,令妹只要晓得阴兄仍然在生,必会来找阴兄。”

  侯希白插入道:“说不定可省回千两黄金。”

  阴显鹤听得精神大振,道:“那我们还要到长安去吗?”

  徐子陵道:“要消息散播全国,可非十天八天的事,我们就来个双管齐下。”

  侯希白点头道:“悬赏的事并非十拿九稳,若令妹住的是乡村小镇,恐怕不易收到信息。”

  阴显鹤心生忐忑的道:“若她住的是梁都、陈留那种大城,收到消息立即赶来陈留,却见不着我,岂非……”

  侯希白大笑道:“阴兄这叫担心者乱,只要令妹肯到陈留,自有人把她好好安顿。从陈留到长安,一来一回,以我们的脚程,半个月内可办妥一切。”

  阴显鹤探手抓着两人手臂,低声道:“我真的很感激你们,只要舍妹尚在人世,我定与她有重聚的一天。”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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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不外如是
      宋缺的营帐非常讲究,宽敞开阔如小厅堂,满铺绣上凤凰旗的地毡,帐内一角摆着两张酸枝太师椅,以一茶几分隔。
  宋缺悠然自得安坐其中一张太师椅上,手捧茶盅品尝香茗,见寇仲来访,示意他在另一张椅子坐下,亲自为他斟茶,微笑道:“为何不早点休息,明天到陈留后会忙得你透不过气来。”

  寇仲接过茶盅,浅喝一口热茶,心不在焉的道:“小子刚送走跋锋寒,这是他一贯行事的作风,说来便来,要去便去,像草原上独行的豹子,不喜群体的生活。”

  宋缺没因跋锋寒不告而别有丝毫不悦之色,反欣然道:“本人虽是宋阀之主,但心中欢喜和怀念的仍是独来独往的滋味。少帅是否有话要说?”

  寇仲颓然道:“我感到很痛苦。”

  宋缺微一错愕,旋又哑然失笑,有感而发的道:“世人谁个心内没有负担痛苦,即使最坚强乐观的人,也会为过往某些行为追悔不已,更希望历史可以重新改演,予他另一个改过的机会,可惜这是永不可能实现的,人生就是如此,时间是绝对的无情。”

  寇仲讶道:“阀主心内竟有痛苦的情绪?”

  宋缺英俊无匹的脸容露出一丝充满苦涩的神情,柔声道:“生命的本质既是如此,我宋缺何能幸免?所以如可为自己定下远大的理想和目标,有努力奋斗的大方向,其他的事均尽力摆在一旁,会使生命易过些儿。”

  寇仲感到与这高高在上的武学巨人拉近不少的距离,坦然说出心内感受,道:“我在战场上两军对垒的时刻,确可晋入舍刀之外,再无他物的境界,只恨一旦放下刀枪,胡思乱想会突然来袭,令我情难自禁。”

  宋缺回复古井不波的冷静,朝他瞧来,眼神深邃不可测度,淡淡道:“说出你的心事吧!”

  寇仲痛苦的道:“致致不肯原谅我的行为!唉!怎说好呢?她不愿嫁给我,她……”

  宋缺举手截断他的话,单刀直入的道:“你另外是否有别的女人?”

  寇仲想不到他有这句话,呆了一呆,苦笑道:“若说没有,是欺骗阀主,不过我一直坚持着,从没背叛过致致,我是真的深爱致致,不想伤害她,可惜现实的我却是伤害得她最重的人。”  宋缺一拍扶手,哈哈笑道:“这已非常难得,谁能令少帅心动?”

  寇仲道:“是有天下首席才女之称的尚秀芳,唉!”

  宋缺沉吟不语,好半晌道:“你最想得到的女人,就是你晓得永远得不到的女人,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这两句话。”

  寇仲愕然道:“阀主难道亦有这方面的遗憾吗?”

  宋缺洒然一笑,花白的鬓发在灯火下银光闪闪,像诉说别人往事的淡然道:“人生岂会完满无缺?天地初分,阴阳立判,雌雄相待,桩桩均是不圆满的情态。阳进阴退、阴长阳消,此起彼继,追求的正是永不能达致的完美和平衡。男女间如是,常人苦苦追求的名利富贵权力亦不例外,最后都不外如是。”

  说到最后的“不外如是”,显是有感而发,双目射出沉缅在某种无可改变的伤感回忆中。

  寇仲欲言又止。

  宋缺微笑道:“少帅是否想问老夫,既瞧通瞧透所有努力和追求,最后仍只不外如是,为何仍支持你大动干戈,争霸天下?”

  寇仲道:“这只是其中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是想问关主那得不到的女人,是否为碧秀心?”

  宋缺把茶盅放回几上,淡淡道:“为何你想知道?”

  寇仲坦然道:“能吸引阀主的女人,且直至今天仍念念不忘,当然必是不凡的女子,我虽没缘见过碧秀心,却可从石青璇推想它的灵秀,这才忍不住好奇一问,阀主不用答我。”

  宋缺目光落往挂在帐壁的天刀,摇头道:“不是秀心,但我确曾被她吸引,若非她为石之轩诞下一女,我宋缺即使踏遍天涯海角,绝不放过石之轩那蠢蛋。哼!不死印法算是甚么?只不过是魔门功法变异出来的一种幻术,还未被老夫放在眼内。我在岭南苦候石之轩十八年,可惜他一直令老夫失望,石之轩太没种!”

  寇仲听得肃然起敬,石之轩曾亲口向徐子陵说不死印法是一种幻术,而从没有和石之轩交过手的宋缺却能如亲眼目睹的直指真如,说破不死印法的玄虚,高明到令人难以相信。可见宋缺已臻达武道的极致,从蛛丝马迹掌握到不死印法的奥妙。

  忍不住问道:“听说慈航静斋有本叫《慈航剑典》的宝书,宁道奇未看毕即吐血受伤,阀主不为此心动吗?”

  宋缺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雄躯微颤,好半晌神情才回复过来,苦笑道:“因为我不敢去,不是怕翻看剑典,而是怕见一个人。”

  寇仲愕然道:“天下间竟有人令阀主害怕?”

  宋缺叹道:“有甚么稀奇,你不怕见到尚秀芳吗?”

  寇仲一震道:“原来能令阀主动心的人,竟是梵清惠。”

  宋缺没有直接答他,回到先前的话题上,道:“传言夸大,岂可尽信。老天第一个不相信宁老会因看《慈航剑典》受伤,知难而退却是事实。剑典由地尼所创,专供女子以剑道修天道,秘不可测,阳刚的男性去看自是危机重重。且因其博大精深,奇奥难解,愈高明者,愈容易沉溺其中,不能自拔,动辄走火入魔,宁老能悬崖勒马,非常难得。”

  寇仲兴致盎然的问道:“据传宁道奇当时是要上静斋挑战梵清惠,我不信实情如此,宁道奇是那种与世无争的人,怎会四处闹事?”

  宋缺别过头来凝望打量他半晌,微笑道:“你再不痛苦烦恼,对吗?”

  寇仲愕然道:“我是否心多的人?说及这些引人入胜的事时,其他的就给置诸脑后。”

  宋缺欣然道:“所以你是有资格和李世民争天下的人,宁老到静斋只因想和清惠谈佛论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玉致的事我不宜插手,必须由你想办法解决。还有其他事吗?”

  寇仲压低声音,沉声道:“只要能夺取汉中,我有个不费吹灰之力攻陷长安的秘法。”

  宋缺动容道:“说来听听!”

  寇仲把杨公宝库的秘密一五一十说出来,最后道:“只要我们出其不意,城内城外同时发动,攻李渊一个措手不及,我有把握在一晚内控制长安。”

  宋缺双目精芒闪闪,神情却比任何时刻更冷静沉着,缓缓道:“你比我更清楚长安城内的情况,照你看我们须多少兵力,始能在一晚时间内攻占长安。”

  寇仲道:“若李世民留守洛阳,关中空虚,顶多三万精锐,我们便有收拾李渊的能力。哈!有你老人家在真好,可以为我拿主意。”

  宋缺像没听到他最后两句话,露出深思的神色,摇头道:“你极可能低估长安的防御力,杨广那昏君因怕手下谋反,更怕手下开门揖敌,所以不但在城内广置关垒,城门更是关垒中的关垒,即使你在城内发动攻击,一时三刻仍休想控制任何一道城门。且李渊为防李世民背叛,长期在长安附近驻有重兵,可随时开入城内,唐宫更是三座都城中最坚固难以攻克的宫城。照我看必须把兵力倍增至六万人,始有机会在一晚工夫在城内建立坚强的据点,寸土必争的巷战尚要多费几天时间,胜利绝不容易。”

  寇仲佩服的道:“阀主想得比我谨慎周详。”

  宋缺微笑道:“原因在你惯于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不过现在既有老夫助你,何须冒功亏一篑之险。既然有此攻陷长安的妙计,老夫将重新部署攻防的策略,分配人手以牢牢把李世民的大军牵制在洛阳,而攻打汉中的事必须秘密进行,到李世民晓得汉中失陷,生出警觉,长安城已是烽烟处处,再没有人能改变李唐覆灭的厄运。”

  寇仲谦虚问教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宋缺哑然矢笑道:“你不是主帅吗?竟来问我?”

  寇仲陪笑道:“那只是说给别人听的,现在只有小子和你老人家,当然是由阀主话事作主。唉!首领的生涯真不易过。”

  宋缺审视他片刻,油然道:“有三件事,须你亲自去办妥,不能假手于人。”

  寇仲恭敬的道:“阀主请吩咐。”

  宋缺拿起茶盅,神态悠闲的浅呷两口,道:“寇仲!你可知老夫对你的钟爱疼惜正不住增加。论声威,今天的寇仲不在我宋缺之下,而你怀着的仍是一颗赤子之心,在你身上我察觉不到任何野心,这是没有可能的,偏是你办得到。你不怕我只是利用你,其实是我自己要坐上帝座吗?”

  寇仲郝然道:“多谢阀主赞赏。坦白说,做皇帝可非甚么乐事,若阀主肯代劳,我会非常感激。”

  宋缺大笑道:“休想我答应。”

  旋又正容道:“第一件事,少帅须立即赶返陈留,向下属宣布我宋缺全力助你登上皇帝宝座,玉致则为你未来的皇后。不要小觑此事,实是至关重要,不但可稳定军心,更令权责分明,不存在谁正谁副的问题,只有将两军化为一军,同心合力,始能发挥我们联手合作的威力。”

  寇仲道:“你老人家可否再考虑小子刚才的提议,那是我真正的渴望。”

  宋缺淡然微笑道:“自今以后,休再提起此事,当你成为一统天下的真主,瞧着万民在你的仁政下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甚么个人的牺牲都是物有所值。”

  寇仲颓然道:“第二件事又如何?”

  宋缺道:“我之所以要你立即连夜赶回陈留,正因第二件事非常紧迫,返抵陈留后少帅得马不停蹄的直扑历阳,说服杜伏威公布全力支持你,只要他点头,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即可控制大江,那时要攻襄阳,又或奇袭汉中,只是举手之劳。当李世民闻信后,只余坚守洛阳一途,大利我们挥军入蜀,攻陷关中。”

  寇仲点头道:“我正有此意,请阀主吩咐第三项要办的事。”

  宋缺道:“你要从秘道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进长安,绘制一卷长安全城最准确的关防碉垒兵力分布详图,供我作参考之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长安巷战不容有失。如何把我们的伤亡减至最轻,保存实力以应付李世民,关系到最后胜利谁属的大问题。此事必须你亲去办妥,即使身分暴露,我相信凭你的井中月仍可从容离开。”

  寇仲心悦诚服的道:“我确没阀主想得这么仔细周详,三件事全包在我身上,绝不会让阀主失望。我回去交待两句,立既返回陈留去,”

  宋缺仰天笑道:“好!这才像是我宋缺的未来快婿,其他的事你不用分神去理,老夫自会在攻入关中之前,为你营造最优胜的形势。”

  陈留守军见寇仲突然从容归来,举城军民欢欣若狂,宣永、虚行之、焦宏进、左孝友、洛其飞、陈长林、高占道、牛奉义等迎他入城,百姓夹道欢迎,欢呼声潮水般起伏,气氛像火一般炽热沸腾。

  寇仲当然摆出亲民的样儿,以挥手和笑容回报视他如神明的居民,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大明白,为何陈留全城会视唐军为洪水猛兽?

  进入帅府外大门,宣永立即报告道:“收到徐爷的消息,他正和侯公子与一位姓阴的朋友乘船逆运河北上的途中,随时到达。”

  寇仲剧震停下,呻吟道:“我开始走运哩!没回能有比这更好的消息,还寻回失了踪的阴小子。他奶奶的熊,你们可知李世民给我未来岳父摆摆姿态,就吓得夹着尾巴溜回洛阳。”

  众人在他身后停下,闻言爆出一阵喝采叫好的声音,任谁都晓得宋缺大军的驾临,把整个形势扭转过来,艰苦捱揍的日子终成过去。

  寇仲已在少帅军成功建立起无敌的形像。而更重要的是,少帅军对大唐军再没有丝毫惧意,寇仲正是李世民的克星。得来不易的胜利喜悦,深深感染着帅府前广场上每一位将士,寇仲喝道:“我第一件要做的事,是论功行赏,那等如说,每一个人都重重有赏,既叙功,更赏钱,我寇仲不够钱付,我的未来老岳会陶腰包,大家不信我亦该信他。”

  众人起哄大笑,既因受赞欢欣,更因寇仲说的方式很有趣。

  虚行之拈须微笑道:“赏厚而信,刑重而必,古语有云,信赏必罚,故有赏必有罚。兵书亦说‘凡人所以临坚阵而忘身,触白刃而不惮者,一则求荣名,二则贪重赏,三则畏刑罚,四则避祸难’。行之为我军定下一套赏罚的制度,只要少帅点头同意,即可论功行赏,视过而罚,少帅明察。”

  寇仲大喜道:“行之确是算无遗策,有你助我,何愁大事不成?”

  宣永等欲言又止,虚行之道:“少帅请移驾大堂。”

  寇仲心中暗叹,宋缺果是料事如神,少帅军的将士正为皇帝的宝座忧心,因为位子只有一个,论实力、身份、地位,宋缺均在他寇仲之上,所以若弄不清楚这暧昧不明的情况,军心会大受影响。而宣永等显然曾讨论过此事,所以听得何愁大事不成一语,有此反应。

  他晓得无法回避这问题,正容道:“我还有一事公布,宋关主决定全力支持我一统天下,宋家军就是少帅军,异日我寇仲若有幸登上宝座,宋玉致便是我的皇后。”

  众将士闻言所有担忧疑虑一扫而空,欢声雷动中簇拥着寇仲进入帅府。

  寇仲则是有苦自己知,在宋缺军击退李世民大军前,皇帝宝座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只是现在形势大变,天下成二分之局,而他更有把握取得最后的胜利,做皇帝变成大有可能,令他顿时感到问题的迫切性和压力。在他心中最理想当然是可另挑贤者做皇帝,他则功成身退,与徐子陵遇游天下,享受生命。问题是他不得不尊重宋缺的意向,而宋缺表明只支持他登上帝座,而非另一个人。

  事情至此,别无选择的余地。

  帆船缓缓泊岸,终抵陈留。

  只看陈留守军的气氛情况,即晓得寇仲尚在人世,使城中军民充满胜利的喜悦和激奋。

  码头和城墙上竖满少帅军的双龙旗帜,迎风拂扬,军容鼎盛,八面威风。令徐子陵深切感受到少帅军再非是在敌人占尽上风的情况下挣扎求存的弱旅,而是能问鼎天下的雄师。

  把守码头的军队列阵欢迎之际,城头上擂鼓声起,千多骑旋风般冲出城门,风驰电掣的朝码头奔至,带头的当然是寇仲。

  三人再没等待泊岸的耐性,飞身上岸。

  寇仲早跃下马来,疾掠馀下的百许步距离,不顾一切的把徐子陵搂个结实,泪流满脸,大嚷道:“感谢苍天!他待我们两兄弟的确不薄,陵少终于回来哩!”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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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三道难题
      帅府内堂,寇仲、徐子陵、侯希白、阴显鹤围桌谈话,陪座者尚有虚行之和宣永。
  弄清楚徐子陵那方面的情况后,寇仲大喜道:“又有这么凑巧的,我正准备前往长安,不过先要和老爹见个面。”

  转向阴显鹤道:“你老哥放心,悬红寻找令妹的事包在我们身上,行之会尽量把范围扩大。”

  虚行之欣然道:“只是举手之劳,属下会办行妥安停当。”

  阴显鹤道:“叫兄……”

  寇仲以笑声截断他道:“大家兄弟,我有银两等右你有银两,有甚么好计较的。”

  宣永不解道:“少帅因何要到长安去?”

  寇仲把宋缺的提议道出,忽然发觉徐子陵面色有异,讶道:“陵少有什么问题?”

  徐子陵苦笑道:“待会与你说吧!”

  寇仲道:“没有问题是不能解决的。不过你们先跟我到历阳见老爹,然后齐赴关中,途上还可以与我们的美人儿场主碰个头说几句私己话。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商美人儿欢迎我们。”

  虚仙之皱眉道:“绘制长安城内详图一事,何不请侯么子代劳?”

  侯希白的妙笔名满天下,绘图制盏,当然比寇仲在行。

  侯希白欣然道:“这个就包在我身上。”

  旋微笑道:“行之不用担心,我去后,宋阀主自上持大肘,只需我能说动老爹,李子通、辅公佑、沈法兴、萧铣和林士宏等残余何足为患。李小子则因大雪阻路,不能南下,封锁水道后,他只好在北方涯风雪。现在我们当务之急,就是南征北讨,而足要训练一支擅长近身搏战的精锐,一矢中的地攻占长安,那样天下将肯定为我们囊中之物,轮到洛阳变为孤城,练兵的事由宣永负责。”

  宣永领命答应。

  阴显鹤道:“何时起程?”

  寇仲笑道:“我本想待今晚出发,让你们有机会和宋阀士见面,现在看到徐兄这样子,知老阴你再难久待,这样如何?我们一个时辰后登船动程。”

  转向徐子陵道:“有甚么事,上船说,如何?”

  徐子陵欲言又止,无奈答应。

  接着的一个时辰忙得寇仲昏天暗地,他要逐一与诸将说话,既要面授机宜,还要听取他们的意见,又得审阅虚行之准备好的诸般委任状和卷宗,盖草画押,忙得不亦乐乎,初尝当皇帝的诸般苦处。

  虚行之道:“以双龙作旗徽,是由占道和奉义捉议,我们一致赞同,除少帅另有想法,否则行之认为该就此作实。”

  寇仲笑道:“人家说好,我怎会反对。哈!想不到我和子陵两条扬州双虫,竟能蜕变为龙,自到此刻我仍有不真实的感觉。”

  虚行之道:“宋阀主到此后,我们该如何与他合作?”

  寇仲微笑道:“行之似乎有点怕他,对吗?”

  虚行之叹道:“宋缺出身显赫,威名之盛,岂是宁道奇能与之比拟,更是出名高傲的人,天下谁不畏敬?”

  寇仲道:“放心吧!行之叮知宣布由我当皇帝,玉致为皇后的事,是由宋缺主动提出的。他还当着我吩咐手下声明宋家军就是少帅军,务要使两军变为一军,上下齐心。这方面的识见,比起他老人家,我是望尘莫及。我们现在当务之急,首先是回复元气,在攻打关中前尽力巩固领地,安内而后攘外。对南方诸敌的用兵,一概交由他老人家处理,我们变成他的后援。物资会从岭南源源不绝送往彭梁,再由水路支援远征的军队,当大江全在我们掌握中时,就是我们入蜀攫取汉中和奇袭长安的关键时刻,杨公他们的性命绝不会是白白牺牲的,每一滴血债都会得到讨还。”

  虚行之松一口气道:“少帅解释清楚,我始放下心头大石。可是仍不明白于这等时刻,我国诸事待举之际,少帅仍一意亲赴长安?”

  寇仲挨到椅背,长长吁出一口气,发呆片晌,目光迎上虚行之询问的眼神,苦笑道:“若要说得冠冕堂皇,我会说是想身历其境掌握长安每一处虚实,以备计算将来激烈的城内巷战。若坦白的说,我是要暂离战场,好轻松一下。不过若有人问你,行之最好提供冠冕堂皇那个答案。”

  虚行之还有甚么话好说的,只好答应。

  寇仲忽又兴奋起来,道:“上兵伐谋,我事实上没有偷懒,只要争取老爹和商美人站到我们这边来,比在战场连胜数场更管用。何况我今趟到长安只是打个转,快则半月,迟则一月,即回陈留,倘余两个月的冰封安全期。”

  虚行之默思半晌,终露出欣然之色,点头道:“下属明白哩!少帅放心去吧!”

  寇仲待要谈其他事时,陈长林旋风般冲进来,直抵寇仲帅座前,双膝下跪,道:“少帅为长林作主!”

  寇仲大吃一惊,离座把他扶起,道:“长林兄勿要如此,大家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自会尽力相帮。”

  陈长林双目涌出热泪,悲声道:“请少帅拨出一军,让我攻打昆陵。”

  寇仲和虚行之愕然以对,更大感头痛。陈长林因与沈法兴父子有毁家灭族的仇恨,所以当他认为时机来临,再没有等下去的耐性。

  可是现在形势复杂,寇仲不能为一些私人问题,影响宋缺全盘作战策略,因为眼前最重要的战略目标,是攻陷大唐军的心脏要害大都长安,其他的事都要暂搁一旁。

  但寇仲又怎忍心拒绝陈长林,令他失望。

  寇仲迎上陈长林的目光,微笑道:“早前我说过,你老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去找宣永商量,练军的事加紧进行,先以昆陵为进攻目标,便把它当作是他娘的攻打长安前的热身战。没有人比长林兄更熟悉江南的情况,最好借我们现时的声势派人渗透昆陵,收买和分化沈法兴的手下将领。凡人均热爱功利,贪生怕死,任谁都知沈法兴非是我的对手,所以肯定会抢着来归附我们。他奶奶的熊!那我们就避免去攻城战而只打场巷战。哈!一举两得,世上竟有这么便宜的事。”

  徐子陵问道:“为何没见无名?你竟舍得不把它带在身旁。”

  寇仲反问道:“那为何又不见陵少带陵嫂来让我见见她的庐山真面目?子陵舍得离开她吗?”

  徐子陵没好气的道:“你的心情很好。不过你听毕我即要告诉你的事,自会破坏你的情绪。”

  寇仲骇然道:“不要唬我,我再承受不起另一个坏消息。”

  河风吹来,寒气迫人。

  两人在船尾凭栏说话,船是少帅军的快速斗舰,顺运河南下,自赴大江,载徐子陵到陈留的船则仍留在城外,船夫由少帅军搞赏招呼。

  阴显鹤和侯希白知道他们两兄弟有要事商讨,识趣的避往舱房。

  天上密云厚重低垂,气温骤降,似是大雪即临的景象。

  徐子陵颓然道:“妃暄晓得杨公宝库的秘密。”

  寇仲失声道:“甚么?”

  徐子陵把曾告诉师妃暄宝库有真假之别一事详细道出。

  寇仲晃然道:“难怪你说会破坏我的心情。可是我仍然心情非常好,因为我有信心师妃暄不是这种人,她是不会直接介入到战争去,制造更多的杀戮。”

  徐子陵苦笑道:“只是石之轩说过,当天下之争变成你和李世民之争时,师妃暄再没有别的选择,定会出手干涉。若她泄露宝库的秘密,李世民会猜到我们全盘的部署,设法反击。”

  寇仲道:“他娘的!纵使知道又如何,顶多大家明刀明枪硬干一场。不过我仍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妃暄不会是这种人。陵少是关心则乱,届时我们只要进宝库看看,便会清楚真相。”

  徐子陵把事情说出来,心中内疚大减。

  寇仲哈哈笑道:“让我回答你先前的问题,现在我有专人侍候无名,服侍得它安妥当当。横竖不能带它入关中,所以把它留在军中。嘻!你可知我们多了位可爱小妹子,玄恕还对她相当有意思呢。”

  徐子陵讶道:“小妹子?”

  寇仲点头道:“是个扮男儿的小妹子,此事说来话长,充满奇异的因果关系,容后从详禀上,我已答了你的问题,轮到你告诉我石青璇的事。”

  徐子陵这才明白他的“不怀好意”,淡淡道:“我和石青璇似乎有点眉目,她答应到静斋拜祭她娘后,会来找我。”

  寇仲大喜道:“恭喜陵少,终于有着落哩!”

  旋又叹道:“我有个很苦恼的难题,须你老哥帮忙动动脑筋解决。”

  徐子陵讶道:“你的好心情原来是假装的,看来也跟美人儿有关吧?”

  寇仲苦笑道:“不要想岔,我的难题与众美人儿没丝毫关系,而是我不想当皇帝。”

  徐子陵一呆道:“你不是说笑吧!弄到今时今日的田地,你竟说不想当皇帝,你怎样向宋缺交待?怎样向随你生出入死的兄弟交待?”

  寇仲毫无愧色的道:“所以我要劳烦你灵活的小脑袋,替我想个善策。见过李渊当皇帝的苦况我还能不醒觉?做皇帝等若坐皇帝监,皇宫是开放式的监牢,我若真个做皇帝,休想和陵少蹲在街头大碗酒大块肉说粗话,这样的生活哪是人过的。我的理想和陵少并无二致,就是但求百姓安定,而自己则过痛快的生活,即使我将来娶妻生子,也要和陵少你作居,否则没有你的日子教我如何渡过。”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此事恐怕没有人能帮忙你,因为你没有其他选择。你现在只能舍己为人,一心替天下万民打算,而不应为自己打算。坦白说,在我心中,除李世民外,最适合做皇帝的人正是你这小子,因为我晓得你会竭尽全力为万民谋求幸福,而外族更因畏你而不敢入侵。”

  寇仲颓然无语。

  徐子陵沉吟道:“最大的问题仍在宋缺,你当皇帝,他的女儿成为皇后,那当然一切没有问题。可足若你临阵退缩,没有人可预测到他的反应。”

  寇仲道:“除此外,我们尚有两项事情急需解决。”

  徐子陵愕然朝他瞧来。

  寇仲沉声道:“第一道难题是李大哥,无论我们多么不满他不娶素姐另娶他人,他总是我们的兄弟,而他正在长安,如若我们攻打长安,一时错手把他干掉,以后的日子休想良心得安。”

  徐子陵皱眉道:“你是否想到长安后找机会见他呢?”

  寇仲摊手道:“当然有此打算,而最好的办法是面对面的向他痛陈厉害,劝他立刻离开李家。”

  徐子陵摇头道:“他是不会听的。李靖是怎样的一个人,你我该清楚。”

  寇仲道:“还有一个办法是攻城前把他和红拂女先来个生擒活捉,以保他夫妇性命,这要陵少你帮忙才行,再加上跋小子、侯小子、阴小子三大小子,该不太难办到。”

  徐子陵苦笑道:“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且稳妥一点,今趟到长安不宜惊动他,免他为难。因为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已成李家死敌,与李世民更是势不两立。另一道难题是甚么?”

  寇仲露出愉悦袖色,揍往他耳旁轻轻道:“我们横竖探访美人儿场主,何不为宋二哥向商美人提亲?”

  徐子陵失声道:“你不是说笑吧?”

  寇仲正容道:“我怎会拿这种事说笑。现在时移势异,南美人再不会视我们为洪水猛兽,还乐得与我们亲近。商美人既和宋二哥妾意郎情,我们只要把红线一牵一扯,自是水到渠成,哈!还有比这更珠联璧合的婚事吗?既是郎有情妾有意,甚世家对世家,高贵配高贵,宋缺肯定不会反对。”

  徐子陵没好气道:“宋二哥和商秀珣只见过两、三趟,何来郎情妾意可言?”

  寇仲哂道:“商美人的心性你该比我更清楚,若对宋二哥没有兴趣,哪会和他一碰面就谈个天昏地暗,地老天荒。唉!你还不明白吗?这是唯一令二哥不用终坐独虚于娘埋身小谷的好方法,你有别的良策吗?”

  徐子陵摇头道:“可是我仍觉得不宜堰苗助长,否则弄巧反拙会把好事搅垮。”

  寇仲信心十足的道:“山人自有妙计,我们暂不提亲,却要为他们的美好将来铺桥塔路,然后把他们卉到一块儿,那时天打雷劈仍分不开他们。”

  徐子陵道:“你对别人的事总会有办法,为何对自己的字却一愁莫展?”

  寇仲苦笑道:“这叫当局者迷,所以要向你求教,你刚才提到石之轩,你最近见过他吗?”

  徐子陵把与石之轩先后三度相遇的情况道出,最后道:“希望我感觉足钳的,石之轩冉没有任何破绽。”

  寇仲不同意道:“至少他不会宰掉你这小子,这是很大的破绽。事实上每个人都不能例外,故强如石之轩、宋缺,总有他们的心障。”

  徐子陵讶道:“宋缺有破绽?”

  寇仲道:“我不知算否是宋缺的破绽。但他对妃暄的师尊梵清惠似乎有特别的感慨,因怕见她而不敢到静斋翻阅剑典,这算否破绽?”

  徐子陵没好气道:“这和石之轩的破绽根本是两回事。”

  太阳没入运河西岸远处山峦后,无力地在厚云深处发散少许余晖。

  寇仲忽然问道:“凭你灵异的感觉,有没有信心助阴小子寻回他的小妹?”

  徐子陵茫然道:“我不是神仙,怎知道。”

  寇仲笑道:“在此事上我的灵觉比你厉害。因为我更明白因果相乘的佛门至埋。以新收的小妹子为例,还记得当年我们陪商美人到襄阳吗?途中小妹子想来抓我的钱袋,我抓着她后不但没怪责她,还送她一锭金子,所以她来向我通风报信,令我避过一劫,这就是因果。你的巧遇阴小子,正是冥冥中的因果循环,既有此因,定有彼果。所以肯定你能从纪美人身上得到答案。”

  徐子陵点头道:“希望如你所言吧!”

  两人忽有所觉,同时仰首望天。

  漫空雪花,徐徐降下。

  寇仲张开大口,吞掉一朵冰寒的雪花,欢呼道:“二个月的决胜期,就由这刻开始。当冬去春来,天下再不是李家的天下,而是我寇仲的天下。徐军师快给我动脑筋,让我避过被迫做皇帝的劫难。”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685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六章 不堪回首
      侯希白来到寇仲另一边,欣然道:“雪会把天地同化为纯白洁美的世界。噢!少帅为何苦着脸?”
  徐子陵感受着雪花打在头上的乐趣,笑道:“他正为要做皇帝烦恼。”

  侯希白哑然失笑道:“这是我等蚁民没资格去烦恼的问题。”

  寇仲颓然道:“坦白说,这还不是最困扰我的烦恼,最令我伤心欲绝的,是宋玉致永远不肯原谅我!你两位均是过来人,小弟的前辈,可否为我想想办法。”

  侯希白正容道:“想女人原谅你,只有一个方法,就是做一件能令她感动至忘掉一切的事,通常我画幅画,写首诗便足够有余。”

  寇仲道:“我既不懂写画,更不晓吟诗,如何去感动她?难道把井中八法从第一法耍至第八法,又或带她去看我打仗,这都恐怕适得其反。”

  侯希白认真的道:“当然要对症下药始能半效,宋家小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有甚么喜恶?”

  寇仲脸现愧色的道:“她是位坚持原则和理想,性情倔强又温柔多话的好女子,至于她喜欢甚么东西,嘿!小弟尚未在这方面下过什么功夫。”

  侯希白不厌其烦查根究底地追问道:“那她有甚么原则理想?”

  寇仲干咳一声尴尬道:“这纯是一种感觉,她内心真正的想法我其实是一点不解。她因误会我向她宋家提亲是一项政冶阴谋,自不削原谅我。而在宋家中她是主和派,不愿宋家卷入战争去。”

  侯希白呆看他半晌,苦笑道:“那你是否真的爱她呢?”

  徐子陵插入道:“起始时他或者立心不定,用情不足,但现在我敢肯定他是情根深罹。玉致小姐是个爱好和平、厌恶战争的人,有副悲天悯人的心肠,所以对寇仲的好战为惟恐天下不乱,大生反感。要使她对寇仲的观感彻底改变,以有一个办法。”

  寇仲大喜道:“快说!”

  徐子陵淡淡道:“我只是隐隐感到有回天之法,但尚未能具体掌握,待想至通透时再告诉你吧!俗语有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你对她的爱是经得起考验,她总有原谅你的一天。”

  侯希白拍拍寇仲膊头道:“子陵的话深含至理。可不要放弃,我们会帮你想出最好的办法,令宋家美人对你回心转意。”

  寇仲无助的道:“我全倚赖你们哩!唉!我的心矛盾和痛得要命,既想抛开一切去见她,又怕惹得她反感。”

  徐子陵道:“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儿女私情搁置一旁,为取得最后的胜利做足准备功夫。不要以为绘制长安城内的守御图是轻松的事,而是艰钜的任务。李渊把重兵驻于宫城后大门玄武门的禁卫总指挥所,要到那里踩场子是没可能的事。所以即使能在城内发动突袭仍非必操胜券。最怕在占领任何一道城门前,就被敌人击垮,那时将不堪设想。”

  寇仲道:“还记得当日我曾到刘政会的工部借研究建筑为名,翻看跃马桥一带的屯坊房舍图吗?在图轴室内另有秘室,以铁锁封门,我曾问过刘政会里面藏放什么东西,他答只有李渊批准,始可进入,所以他也并不知晓。照我猜,放的定是长安城的军事布置,所以我们只要能到秘室顺手牵羊,会省去很多功夫。”

  侯希白犹有余悸道:“又要偷进宫城?那可不是说笑的。”

  寇仲信心十足的道:“到皇宫偷东西当然难比登天,但外城却是另一回事。”

  徐子陵没好气道:“假设由秘道入宫,从出口摸往外皇城,是李渊守卫最森严的寝宫,则到皇宫或外宫城分别何在?”

  寇仲道:“我届时自会想到解决的办法,我这小偷出身的人,偷东西比制图在行。”

  徐子陵道:“夜啦!我们好好休息,醒来时应可抵钟离。”

  寇仲叹道:“唉!我真的不愿见美人儿帮主,她太伤我的心哩!”

  侯希白道:“现在的她只是个举目无亲、孤伶无助的可怜女子,就该原谅她和好好待她。”

  寇仲没精打采的道:“小弟受教。希望今晚能有通场美梦,补偿我在现实中的失意和无奈!”

  大雪续降,两岸白茫茫一片。

  翌日,寇仲等船抵钟离,卜天志闻信来迎,以马车载四人秘密入城,自抵总管府内。

  在府内大堂坐下,请来雷九指商议。

  卜天志首先报告道:“现在南方形势大变,李子通、沈法兴、辅公佑、萧铣等人人自危,怕成为我们下一个攻击目标。江都更是人心思变,自攻打梁都大败,兼且失去钟离、高邮和附近十多座城池,左将军归顺我方,李子通手下将上,对他非常不满,只要我们加强压力,截断其水路交通,李子通将不战而溃,只余逃命的份儿。”

  寇仲想起陈长林,问起沈法兴、沈纶父子的情况。

  卜天志道:“沈法兴和林士宏同病相怜,自宋家大军攻陷海南,由宋智指挥僚军,分两路进迫沈法兴和林士宏,不住蚕食其外围地盘,现在他们势力每况愈下,不足为患。”

  寇仲笑道:“待我说动老爹公开支持我们,我敢保证他们的手下会有大批的人不战而降,就像洛阳之战的历史重演。”

  徐子陵问道:“老爹和辅公佑关系如何?”

  卜天志道:“两人公然决裂,因辅公佑以卑鄙手段杀了杜伏威的头号猛将王雄诞,夺取丹阳兵权,又联合萧铣和林士宏,若非辅公佑顾忌我们,杜伏威又出奇地按兵不动,否则他们这对别颈之交,将大战连场。”

  寇仲讶道:“萧铣和林士宏不是敌对的吗?”

  卜天志道:“萧铣现在最顾忌的是我们,其他均为次要。”

  寇仲沉吟片晌,问道:“志叔可清楚长林和沈纶间的恩怨?”

  卜天志道:“你问对人哩!我所知的非是长林告诉我,而是侧闻回来的。”

  徐子陵心中暗叹,发生在陈长林身上的事定是非常惨痛,故令陈长林不愿垂足。

  卜天志续道:“沈法兴是江南世家大族,乃父沈格是隋朝的广州刺史,而他子继父业,被任命为旧隋的吴兴郡守。当年天下大乱,群雄揭竿反隋,沈法兴还奉杨广之命与太仆丞元佑联手镇压江南各路义军。长林亦呈江南望族,世代造船和经营南洋贺易,虽然比不上沈法兴家族的显赫,也是有头有面的人。祸因始于陈长林娶得有江南才女之称的美女夫幽兰,令一面想染指她的沈纶含恨在心,于新婚之夜率军攻打陈府,便诬其为起义军,入杀陈族的人,陈长林与族人四散逃亡,夫幽兰被沈纶污辟后悬梁自尽,陈长林父母兄弟任此役中无一幸免,所以对沈纶,陈长林是仇深如海。”

  寇仲听得义愤填膺,狠狠道:“我从长安回来之日,就是沈纶受死之时,他奶奶的,世间竟有这种没人性的畜牲。”

  雷九指讶道:“小仲为何在此等风头火势的时刻,仍要与他们一道到长安去?”

  寇仲解释一番后再问道:“韩泽南密藏起来的账簿找出来了吗?”

  雷九指道:“事关重大,我打算亲自去一趟,等你们去后我立即动身。”

  寇仲喜道:“今趟香小子有难啦,凭着账簿上的资料,我们可按图索骥的把为虎作怅的人一网打尽,再彻底消除香家。”

  侯希白道:“云玉真状况如何?”

  卜天志叹道:“她住在总管府后园的独立院落里,与韩氏一家三口为邻,从不踏出院门半步,我们不敢惊扰她,只小杰儿常去逗她玩耍。”

  寇仲闻言道:“我似乎不适合在这时刻去见她,对吗?”

  徐子陵知他对云玉真仍有芥蒂,这种事很难勉强他,耸肩道:“随便你!”

  寇仲投降道:“好吧!我和她打个招呼才到历阳见老爹。”

  转向雷九指道:“诛香大计有甚么新的进展?”

  雷九指道:“当然是智珠在握,只要你寇少帅统一天下,我们就可不费吹灰之力把香家连根拔起。”

  阴显鹤沉声道:“香贵是我的。”

  寇仲笑道:“香贵是你的,香小子是我的,大家各得其所,皆大欢喜。”

  雷九指道:“你们打算从那条路线入关?”

  徐子陵道:“我们尚未想过这问题,雷大哥有甚么好提议?”

  雷九指道:“账簿的收藏地点在巴蜀的一座小城镇,若你们经汉中进关西,大家有个伴儿。”

  寇仲点头道:“汉中已成我们攻打长安的关键,顺道去踩场,深入了解城内的情况是必要的。”

  向徐子陵道:“陵少不用陪我到历阳去,不若你回娘的小谷走一转,若宋二哥真的在那里,便设法说服他和我们去拜访美人儿场主,肯定他到飞马牧场后会乐不思蜀,娘在天之灵亦会安心点。”

  徐子陵一听当下明白过来,欣然道:“那我和希白、显鹤先一步前往汉中。”

  寇仲长身而起,道:“就这么决定,我要去拜访美人儿帮主哩!”

  当天黄昏,加上雷九指,五人改乘一艘普通两桅商船,沿淮水东行,入里运河往大江方向驶去,天气虽清冷奇寒,白雪仍未征服眼前的大地。

  这一截的水道,全在少帅军绝对控制下,任何通过的船只,均须申请少帅军的通行证。

  李子通难成气候,势穷力竭,勉强保着的江都危如累卵,不劳寇仲攻打,也有自行崩溃瓦解之虞。

  想起李子通刚占领江都时的威风,寇仲和徐子陵岂无感慨。

  寇仲和徐子陵并肩立在船首,遥想前尘往事,百感交集。

  寇仲叹道:“就是这段大江水道,我们当年为避宇文化及的追兵,从那边的崖岸跳进江水,差些儿溺毙之基,得娘救起我们,击退宇文化及。”

  风帆进入大江,徐子陵目光朝寇仲所说的对岸瞧去,心中涌起神伤魂断的感觉,默然无语。

  寇仲道:“从这里去,第一座大城是丹阳。还记得吗?娘和我们一起在城内游逛,她还去典当东西,得到银两后请我们上食馆,在那里我们遇上宋二哥,我们那时妒忌得要命。唉!若我们晓得不走水路走陆路。娘就不用……唉!”

  徐子陵仰观夜空,想起石青璇的话,心忖娘若回归天上,哪颗星将是属于她的呢?

  寇仲沉缅在既痛苦又感人的回忆中,道:“想当年我们只是两个微不足道的毛头小子,现在却变成踩踩脚震动天下的人物,没有辜负娘对我们的期望。想起来,冥冥中似确是有主宰,娘如此憎厌汉人,偏是对我们另眼相看,这不是缘分是什么?若将来我一统天下,我定会善待娘的族人,补赎杨广这混帐家伙对他们的恶债。”

  徐子陵轻轻道:“你不是不想当皇帝吗?”

  寇仲颓然道:“想是这么想。希望和现实总是背道而驰的两回事,你比任何人更清楚我的处境。唉!我步上的是争霸天下的不归路,为的非是个人好恶,而是天下百姓的福祉,并没有回头的路。正如我和致致的恶劣关系,没人能改变。”

  徐子陵道:“你为何不把帝座让予宋缺?”

  寇仲苦笑道:“他不但不肯接受,还着我以后休要再提。”

  徐子陵讶然无语。

  寇仲道:“照我看,宋缺是脸冷心热的那类人。他为的是保持汉统,不被外族入侵蹂躏,皇帝的宝座根本不被他放在眼内。差些儿忘记,他曾提过石之轩的不死印法,指出是魔功的变异和幻法,与石之轩自己说出来的相同。你比我更清楚石之轩,对这番话有甚么特别感觉?”

  徐子陵虎躯一震,露出深思的神色。

  寇仲岔开话题道:“不论如何艰难,子陵定要把宋二哥弄去见美人儿场主。”

  徐子陵苦笑道:“那须由宋二哥自己决定,难道我硬架地去吗?”

  寇仲分析道:“二哥追求的只是个不存在的梦想。你和我比任何人更清楚,娘从未把宋二哥放在心上。”

  徐子陵道:“问题是我不忍心向二哥揭露这事实。”

  寇仲点头同意,道:“幸好宋二哥对商秀珣是真的动心,此事仍大有希望。”

  徐子陵皱眉苦思。

  寇仲道:“一定有方法可说动二哥的,例如激起他的侠义心肠,令他感到自己是去拯救商秀珣,而非去见她一面那么简单。”

  徐子陵没好气道:“你想我向二哥说谎吗?谎话总有被戳破的一天。”

  寇仲道:“陵少不用说谎,只要把事实夸大一点便成。唉!我和你一道去吧!”

  徐子陵沉声道:“原来你一直在找藉口不想回去探娘。”

  寇仲双目涌出热泪,凄然道:“因为我害怕回去,一天我不回去,娘仿似逍遥自在的活在那幽静的小谷中。可是当要面对娘的基莹,一切的梦幻将如泡沫般幻灭。”

  徐子陵探手拨着寇仲肩头,惨笑道:“尚未见娘,你已哭得不似人样,过了这么多年,宇文化及早成一杯黄上,你们不能接受事实吗?”

  寇仲呜咽道:“恨是永远活着的。”

  前方忽现灯火。

  两人哪有理会的心情,事实上更不摆它在心头。

  昏迷的夜色里,两艘中型战船迎头驶至,且敲起命令他们停船的钟声。

  船上的少帅军纷纷进入作战的紧急状态,阴显鹤、侯希白、雷九指匆匆从船舱抢往甲板。

  战士揭起掩盖投石机、弩箭机的牛皮,严阵以待。

  双方逐渐接近。

  寇仲举袖拭泪,不理来到他两人身旁雷九指等人的骇然眼光,狂喝道:“老子寇仲是也,现在要去见杜伏威,谁敢阻我?立杀无赦。”

  声音远传开去,震荡大江。

  众战士齐声喝应。

  岂料两艘敌船,竟仍丝毫不让的迎头驶至。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686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六章 不堪回首
      侯希白来到寇仲另一边,欣然道:“雪会把天地同化为纯白洁美的世界。噢!少帅为何苦着脸?”
  徐子陵感受着雪花打在头上的乐趣,笑道:“他正为要做皇帝烦恼。”

  侯希白哑然失笑道:“这是我等蚁民没资格去烦恼的问题。”

  寇仲颓然道:“坦白说,这还不是最困扰我的烦恼,最令我伤心欲绝的,是宋玉致永远不肯原谅我!你两位均是过来人,小弟的前辈,可否为我想想办法。”

  侯希白正容道:“想女人原谅你,只有一个方法,就是做一件能令她感动至忘掉一切的事,通常我画幅画,写首诗便足够有余。”

  寇仲道:“我既不懂写画,更不晓吟诗,如何去感动她?难道把井中八法从第一法耍至第八法,又或带她去看我打仗,这都恐怕适得其反。”

  侯希白认真的道:“当然要对症下药始能半效,宋家小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有甚么喜恶?”

  寇仲脸现愧色的道:“她是位坚持原则和理想,性情倔强又温柔多话的好女子,至于她喜欢甚么东西,嘿!小弟尚未在这方面下过什么功夫。”

  侯希白不厌其烦查根究底地追问道:“那她有甚么原则理想?”

  寇仲干咳一声尴尬道:“这纯是一种感觉,她内心真正的想法我其实是一点不解。她因误会我向她宋家提亲是一项政冶阴谋,自不削原谅我。而在宋家中她是主和派,不愿宋家卷入战争去。”

  侯希白呆看他半晌,苦笑道:“那你是否真的爱她呢?”

  徐子陵插入道:“起始时他或者立心不定,用情不足,但现在我敢肯定他是情根深罹。玉致小姐是个爱好和平、厌恶战争的人,有副悲天悯人的心肠,所以对寇仲的好战为惟恐天下不乱,大生反感。要使她对寇仲的观感彻底改变,以有一个办法。”

  寇仲大喜道:“快说!”

  徐子陵淡淡道:“我只是隐隐感到有回天之法,但尚未能具体掌握,待想至通透时再告诉你吧!俗语有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你对她的爱是经得起考验,她总有原谅你的一天。”

  侯希白拍拍寇仲膊头道:“子陵的话深含至理。可不要放弃,我们会帮你想出最好的办法,令宋家美人对你回心转意。”

  寇仲无助的道:“我全倚赖你们哩!唉!我的心矛盾和痛得要命,既想抛开一切去见她,又怕惹得她反感。”

  徐子陵道:“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儿女私情搁置一旁,为取得最后的胜利做足准备功夫。不要以为绘制长安城内的守御图是轻松的事,而是艰钜的任务。李渊把重兵驻于宫城后大门玄武门的禁卫总指挥所,要到那里踩场子是没可能的事。所以即使能在城内发动突袭仍非必操胜券。最怕在占领任何一道城门前,就被敌人击垮,那时将不堪设想。”

  寇仲道:“还记得当日我曾到刘政会的工部借研究建筑为名,翻看跃马桥一带的屯坊房舍图吗?在图轴室内另有秘室,以铁锁封门,我曾问过刘政会里面藏放什么东西,他答只有李渊批准,始可进入,所以他也并不知晓。照我猜,放的定是长安城的军事布置,所以我们只要能到秘室顺手牵羊,会省去很多功夫。”

  侯希白犹有余悸道:“又要偷进宫城?那可不是说笑的。”

  寇仲信心十足的道:“到皇宫偷东西当然难比登天,但外城却是另一回事。”

  徐子陵没好气道:“假设由秘道入宫,从出口摸往外皇城,是李渊守卫最森严的寝宫,则到皇宫或外宫城分别何在?”

  寇仲道:“我届时自会想到解决的办法,我这小偷出身的人,偷东西比制图在行。”

  徐子陵道:“夜啦!我们好好休息,醒来时应可抵钟离。”

  寇仲叹道:“唉!我真的不愿见美人儿帮主,她太伤我的心哩!”

  侯希白道:“现在的她只是个举目无亲、孤伶无助的可怜女子,就该原谅她和好好待她。”

  寇仲没精打采的道:“小弟受教。希望今晚能有通场美梦,补偿我在现实中的失意和无奈!”

  大雪续降,两岸白茫茫一片。

  翌日,寇仲等船抵钟离,卜天志闻信来迎,以马车载四人秘密入城,自抵总管府内。

  在府内大堂坐下,请来雷九指商议。

  卜天志首先报告道:“现在南方形势大变,李子通、沈法兴、辅公佑、萧铣等人人自危,怕成为我们下一个攻击目标。江都更是人心思变,自攻打梁都大败,兼且失去钟离、高邮和附近十多座城池,左将军归顺我方,李子通手下将上,对他非常不满,只要我们加强压力,截断其水路交通,李子通将不战而溃,只余逃命的份儿。”

  寇仲想起陈长林,问起沈法兴、沈纶父子的情况。

  卜天志道:“沈法兴和林士宏同病相怜,自宋家大军攻陷海南,由宋智指挥僚军,分两路进迫沈法兴和林士宏,不住蚕食其外围地盘,现在他们势力每况愈下,不足为患。”

  寇仲笑道:“待我说动老爹公开支持我们,我敢保证他们的手下会有大批的人不战而降,就像洛阳之战的历史重演。”

  徐子陵问道:“老爹和辅公佑关系如何?”

  卜天志道:“两人公然决裂,因辅公佑以卑鄙手段杀了杜伏威的头号猛将王雄诞,夺取丹阳兵权,又联合萧铣和林士宏,若非辅公佑顾忌我们,杜伏威又出奇地按兵不动,否则他们这对别颈之交,将大战连场。”

  寇仲讶道:“萧铣和林士宏不是敌对的吗?”

  卜天志道:“萧铣现在最顾忌的是我们,其他均为次要。”

  寇仲沉吟片晌,问道:“志叔可清楚长林和沈纶间的恩怨?”

  卜天志道:“你问对人哩!我所知的非是长林告诉我,而是侧闻回来的。”

  徐子陵心中暗叹,发生在陈长林身上的事定是非常惨痛,故令陈长林不愿垂足。

  卜天志续道:“沈法兴是江南世家大族,乃父沈格是隋朝的广州刺史,而他子继父业,被任命为旧隋的吴兴郡守。当年天下大乱,群雄揭竿反隋,沈法兴还奉杨广之命与太仆丞元佑联手镇压江南各路义军。长林亦呈江南望族,世代造船和经营南洋贺易,虽然比不上沈法兴家族的显赫,也是有头有面的人。祸因始于陈长林娶得有江南才女之称的美女夫幽兰,令一面想染指她的沈纶含恨在心,于新婚之夜率军攻打陈府,便诬其为起义军,入杀陈族的人,陈长林与族人四散逃亡,夫幽兰被沈纶污辟后悬梁自尽,陈长林父母兄弟任此役中无一幸免,所以对沈纶,陈长林是仇深如海。”

  寇仲听得义愤填膺,狠狠道:“我从长安回来之日,就是沈纶受死之时,他奶奶的,世间竟有这种没人性的畜牲。”

  雷九指讶道:“小仲为何在此等风头火势的时刻,仍要与他们一道到长安去?”

  寇仲解释一番后再问道:“韩泽南密藏起来的账簿找出来了吗?”

  雷九指道:“事关重大,我打算亲自去一趟,等你们去后我立即动身。”

  寇仲喜道:“今趟香小子有难啦,凭着账簿上的资料,我们可按图索骥的把为虎作怅的人一网打尽,再彻底消除香家。”

  侯希白道:“云玉真状况如何?”

  卜天志叹道:“她住在总管府后园的独立院落里,与韩氏一家三口为邻,从不踏出院门半步,我们不敢惊扰她,只小杰儿常去逗她玩耍。”

  寇仲闻言道:“我似乎不适合在这时刻去见她,对吗?”

  徐子陵知他对云玉真仍有芥蒂,这种事很难勉强他,耸肩道:“随便你!”

  寇仲投降道:“好吧!我和她打个招呼才到历阳见老爹。”

  转向雷九指道:“诛香大计有甚么新的进展?”

  雷九指道:“当然是智珠在握,只要你寇少帅统一天下,我们就可不费吹灰之力把香家连根拔起。”

  阴显鹤沉声道:“香贵是我的。”

  寇仲笑道:“香贵是你的,香小子是我的,大家各得其所,皆大欢喜。”

  雷九指道:“你们打算从那条路线入关?”

  徐子陵道:“我们尚未想过这问题,雷大哥有甚么好提议?”

  雷九指道:“账簿的收藏地点在巴蜀的一座小城镇,若你们经汉中进关西,大家有个伴儿。”

  寇仲点头道:“汉中已成我们攻打长安的关键,顺道去踩场,深入了解城内的情况是必要的。”

  向徐子陵道:“陵少不用陪我到历阳去,不若你回娘的小谷走一转,若宋二哥真的在那里,便设法说服他和我们去拜访美人儿场主,肯定他到飞马牧场后会乐不思蜀,娘在天之灵亦会安心点。”

  徐子陵一听当下明白过来,欣然道:“那我和希白、显鹤先一步前往汉中。”

  寇仲长身而起,道:“就这么决定,我要去拜访美人儿帮主哩!”

  当天黄昏,加上雷九指,五人改乘一艘普通两桅商船,沿淮水东行,入里运河往大江方向驶去,天气虽清冷奇寒,白雪仍未征服眼前的大地。

  这一截的水道,全在少帅军绝对控制下,任何通过的船只,均须申请少帅军的通行证。

  李子通难成气候,势穷力竭,勉强保着的江都危如累卵,不劳寇仲攻打,也有自行崩溃瓦解之虞。

  想起李子通刚占领江都时的威风,寇仲和徐子陵岂无感慨。

  寇仲和徐子陵并肩立在船首,遥想前尘往事,百感交集。

  寇仲叹道:“就是这段大江水道,我们当年为避宇文化及的追兵,从那边的崖岸跳进江水,差些儿溺毙之基,得娘救起我们,击退宇文化及。”

  风帆进入大江,徐子陵目光朝寇仲所说的对岸瞧去,心中涌起神伤魂断的感觉,默然无语。

  寇仲道:“从这里去,第一座大城是丹阳。还记得吗?娘和我们一起在城内游逛,她还去典当东西,得到银两后请我们上食馆,在那里我们遇上宋二哥,我们那时妒忌得要命。唉!若我们晓得不走水路走陆路。娘就不用……唉!”

  徐子陵仰观夜空,想起石青璇的话,心忖娘若回归天上,哪颗星将是属于她的呢?

  寇仲沉缅在既痛苦又感人的回忆中,道:“想当年我们只是两个微不足道的毛头小子,现在却变成踩踩脚震动天下的人物,没有辜负娘对我们的期望。想起来,冥冥中似确是有主宰,娘如此憎厌汉人,偏是对我们另眼相看,这不是缘分是什么?若将来我一统天下,我定会善待娘的族人,补赎杨广这混帐家伙对他们的恶债。”

  徐子陵轻轻道:“你不是不想当皇帝吗?”

  寇仲颓然道:“想是这么想。希望和现实总是背道而驰的两回事,你比任何人更清楚我的处境。唉!我步上的是争霸天下的不归路,为的非是个人好恶,而是天下百姓的福祉,并没有回头的路。正如我和致致的恶劣关系,没人能改变。”

  徐子陵道:“你为何不把帝座让予宋缺?”

  寇仲苦笑道:“他不但不肯接受,还着我以后休要再提。”

  徐子陵讶然无语。

  寇仲道:“照我看,宋缺是脸冷心热的那类人。他为的是保持汉统,不被外族入侵蹂躏,皇帝的宝座根本不被他放在眼内。差些儿忘记,他曾提过石之轩的不死印法,指出是魔功的变异和幻法,与石之轩自己说出来的相同。你比我更清楚石之轩,对这番话有甚么特别感觉?”

  徐子陵虎躯一震,露出深思的神色。

  寇仲岔开话题道:“不论如何艰难,子陵定要把宋二哥弄去见美人儿场主。”

  徐子陵苦笑道:“那须由宋二哥自己决定,难道我硬架地去吗?”

  寇仲分析道:“二哥追求的只是个不存在的梦想。你和我比任何人更清楚,娘从未把宋二哥放在心上。”

  徐子陵道:“问题是我不忍心向二哥揭露这事实。”

  寇仲点头同意,道:“幸好宋二哥对商秀珣是真的动心,此事仍大有希望。”

  徐子陵皱眉苦思。

  寇仲道:“一定有方法可说动二哥的,例如激起他的侠义心肠,令他感到自己是去拯救商秀珣,而非去见她一面那么简单。”

  徐子陵没好气道:“你想我向二哥说谎吗?谎话总有被戳破的一天。”

  寇仲道:“陵少不用说谎,只要把事实夸大一点便成。唉!我和你一道去吧!”

  徐子陵沉声道:“原来你一直在找藉口不想回去探娘。”

  寇仲双目涌出热泪,凄然道:“因为我害怕回去,一天我不回去,娘仿似逍遥自在的活在那幽静的小谷中。可是当要面对娘的基莹,一切的梦幻将如泡沫般幻灭。”

  徐子陵探手拨着寇仲肩头,惨笑道:“尚未见娘,你已哭得不似人样,过了这么多年,宇文化及早成一杯黄上,你们不能接受事实吗?”

  寇仲呜咽道:“恨是永远活着的。”

  前方忽现灯火。

  两人哪有理会的心情,事实上更不摆它在心头。

  昏迷的夜色里,两艘中型战船迎头驶至,且敲起命令他们停船的钟声。

  船上的少帅军纷纷进入作战的紧急状态,阴显鹤、侯希白、雷九指匆匆从船舱抢往甲板。

  战士揭起掩盖投石机、弩箭机的牛皮,严阵以待。

  双方逐渐接近。

  寇仲举袖拭泪,不理来到他两人身旁雷九指等人的骇然眼光,狂喝道:“老子寇仲是也,现在要去见杜伏威,谁敢阻我?立杀无赦。”

  声音远传开去,震荡大江。

  众战士齐声喝应。

  岂料两艘敌船,竟仍丝毫不让的迎头驶至。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687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八章 攻心之道
      寇仲颓然步出小茅屋,来到在傅君绰墓碑前呆立的徐子陵旁,苦笑道:“我没法说服他,他就像枯坐至心如死灰看破世情的老僧般,世上没有能令他动心的事物,我还以为凭我三寸不烂之舌,怎都可说动他,此刻始知自己错得多么厉害。”
  徐子陵心中暗叹,当他见到宋师道不但为傅君绰立碑,更在其旁自建简陋的茅舍,摆明是要长伴心上人之旁,早知大事不妙,偏又毫无办法。

  寇仲懊悔道:“我们实在不应告诉他这小谷的位置。他的爹说得对,你最心爱的女人就是你得不到的女人。今趟怎办好?”

  徐子陵双目凝望没有写上任何文字的空白墓碑,沉声道:“你和二哥说过甚么?”

  寇仲凑到他耳旁低声道:“我说尽一切能想到的好话,例如须他帮忙劝美人儿场主站在我们这一边诸如此类,都给他一口回绝。他还说对在小谷的生活,感到无比的满足。我开始怀疑商秀珣对他的吸引力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

  徐子陵双膝下跪,重重叩三个响头,起立道:“我试试看!”

  寇仲道:“说不动他我们只好离开,这种事是没法勉强的,必须他心甘情愿。”

  徐子陵点头答应,往亮起一点烛光的小茅舍走去。茅舍内床几椅桌具备,全是宋师道亲手制造,简单结实,宋师道安坐椅上,面色平静,却明显比前消瘦,使人感到幽谷清苦的生活。

  徐子陵在另一椅子坐下,与宋师道隔着小木几,淡淡道:“我在龙泉城街头巧遇妃暄,她一句无心的话,把我的命运彻底改变过来,更使我在龙泉有一段毕生难忘,既神伤魂断又是无比美丽动人的回忆。”

  宋师道讶然往他瞧来,剑眉轻皱道:“子陵当说客的本领确比小仲高明,令我不由生出好奇心,很想如道师妃暄说的一句是甚么话。”

  徐子陵摇头道:“我不是要说服二哥去做任何事,只是怕二哥重蹈我的覆辙。没有妃暄那句话,我可能永远不晓得自己错过甚么,辜负自己的生命倒没甚么要紧,因为那是自己找的,自应承担一切后果,付出代价,但辜负别人,却是不可原谅的错失。”

  宋师道发呆片晌,叹道:“说吧!师妃暄究竟说甚么?”

  徐子陵沉迷在当日美丽而伤感的回忆中,双目射出缅怀的神色,轻柔的道:“她说我从不懂得去为自己打算,我却误以为她指我没有追求她的勇气。就是这个美丽的误会,使我压抑不下对她的爱意,与她发生一段纯粹是精神上,始于龙泉、止于龙泉的热恋。除寇仲外,没有人晓得此事。我本不打算告诉第三个人,今晚在娘的身旁,忍不住向二哥倾诉。”

  宋师道露出深思的神色,好一会舒出一口气低声道:“为何要告诉我?难道你认为我该去争取商秀珣吗?”

  徐子陵柔声道:“这只是故事的启端,妃暄这个劝告,是对我和石青璇的关系有感而发的。一直以来,我不敢对师妃暄有任何妄念,既怕被她看轻,更怕坏她清修,可是当爱火燃起时,发觉所有的人为抑制都是徒然。”

  宋师道迎上他的目光,问道:“那你后来有没有遵从师妃暄的忠告?”

  徐子陵目光投往以小石铺砌凹凸不平的地面,缓缓道:“妃暄之所以有此忠告,是因为晓得我没有到幽林小谷见青璇,竟不辞而别,却不知我因误解青璇,以为她对我没有爱意,心灰意冷下黯然离蜀!可是当我再到小谷探望青璇,才晓得自己差点错过生命最大的转机。若没有妃暄的忠告,我和青璇将只影形单的各自渡过余生。”

  宋师道双目射出复杂的神色,剑眉轻皱道:“子陵是玲珑剔透的人,怎会对青璇有此误会?”

  徐子陵叹道:“因为她告诉我要保持独身的生活,这句话对我造成严重的伤害。事后想起来,我始知道自己对她的钟情深爱,绝不在妃暄之下。我和妃暄的事已告终结,若我不去争取青璇,只证明我对她的爱仍未足够,真正的爱是可以推倒任何人为的障碍,并可以为对方作出任何牺牲的。”

  宋师道一颤道:“我明白你这番话的用意,唉!我该怎办呢?”

  徐子陵道:“二哥勿怪我过于坦白,娘只是二哥不能自拔的一个既美丽又悲痛的梦!我和寇仲敢肯定娘对二哥很有好感,所以带我们应邀登上二哥的船,只恨时间根本不容你们间有发展的机会。二哥和娘有些像我和妃暄,始于丹阳,止于大江。假设娘没有死,由于一汉一丽和我们间的民族仇恨,她恐怕会像妃暄般对二哥有同样的忠告,现在只是由我和寇仲代她说出来。二哥到小谷隐居伴娘,为的是自己,若二哥肯随我们到飞马牧场去争取,为的却是商秀珣,而那就要看二哥对商秀珣的爱有多深。至于事情的成与败,更是次要。”

  宋师道沉沉的呆望着地面,倏地抬起,双目芒光闪闪,断然道:“我随你们走一趟飞马牧场。”

  徐子陵道:“不是随我们去,而是二哥单刀赴会,以显出二哥的诚意和勇气。”

  宋师道为之愕然时,一直在外窃听的寇仲旋风般冲进来,嚷道:“我为二哥收拾行装,立即起程。”

  寇仲和徐子陵把宋师道送抵飞马牧场山道的入口处,告别分手,赶往巴蜀。

  寇仲尚是首次入蜀,既心仪蜀道难行的险峻奇景,又不想错过三峡雄荷的风光,犹豫时,徐子陵为他作出选择道:“将来若你一统天下,必会往巴蜀集结水师,顺道灭萧铣,而不会自讨苦吃走蜀道,所以今趟还是享受穿山过岭的乐趣吧!”

  寇仲有感而发道:“自离扬州后,我们尚是不用偷偷摸摸,左闪又躲的到某方去,这感觉是多么动人。”

  议定后两人循徐子陵当年入蜀的路线,先抵大巴山东的上庸城,入住客栈养足精神,准备明早登山入蜀。

  此城本在朱乐的手上,现下因朱乐败亡而形势暧昧,由地方势力主持大局,采取观望的态度,暂保中立。

  两人到澡堂痛快的浸沐一番后,徐子陵回房打坐,寇仲则往外打听消息,半个时辰后回来道:“此地确是千奇百怪,层出不穷,无论如何荒诞的话,都有相信的人和市场。”

  徐子陵瞧着神情兴奋的寇仲,大字平摊连靴不脱的往床上躺下,皱眉道:“这是你今晚睡的床,对吗?”

  寇仲呵呵笑道:“陵少何时变得这般爱洁起来,定是因认识妃暄这粒尘不沾的美人儿后养成的习惯。”

  徐子陵没好气道:“少说废话,甚么消息令你如此兴奋?”    寇仲在床沿坐起来,欣然道:“老爹没有诳我们,他已向天下公告全力支持我统一天下,消息轰动这个偏远的小城,街上没有人说的话可离开此话题,把李小子攻陷洛阳的威风全掩盖过去。另外最多人谈论的是宋缺,大部分人均相信宋缺肯兵出岭南,天下再非是李家的天下。更精采处是我在这里的声誉极佳,人人都说我少帅国的人民不用纳税,不用被迫当兵。哈!不是不用课税,是税额少许多而已!”

  徐子陵不解道:“这些不算得是谣言,为何你说谣言满天乱飞?”

  寇仲欣然道:“我是把谣言经我的小脑袋过滤挑选后告诉你,当然没有人更比我晓得孰真孰假。我不敢肯定的是巴蜀的情况,有个从巴蜀商旅听回来的消息是解晖不理四大族的反对,一意孤行召唐军入蜀,希望这是谣传,否则战乱难免。”又笑道:“若这还不够离奇,尚有另一版本,就是西突厥与李世民暗结联盟,对抗东突厥的颉利和我们的兄弟突利,教人听得啼笑皆非,李世民哪有机会和西突厥扯上关系。”

  徐子陵沉声道:“你好像忘记云帅曾到长安。”

  寇仲微一错愕,点头道:“我真糊涂,云帅是西突厥的国师,以他的手段才智,入宝山理该不肯空手而回。只要透过长安聚族而居的波斯商,可神不知鬼不觉的与李世民秘密会面。”

  徐子陵不解道:“这样一则理应属最高机密的消息,怎可能从巴蜀这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传出来?”

  寇仲露出凝重神色,沉声道:“空穴来风,非是无因,据传解晖之所以敢一意孤行,不理四大族的反对,正因有西突厥人和党项两大西边异族在撑他的腰,所以现时独尊堡不时见到大批西域人出入。”

  徐子陵皱眉道:“这会大增我们说服解晖的困难度。”

  寇仲拍床道:“李世民这一手真漂亮,透过巴蜀西面的外族控制解晖,难怪解晖敢冒开罪我未来岳父之险,因他有说不出口来的苦衷。”

  徐子陵摇头道:“我从希白处听过他行事为人的作风,绝不似因受威胁屈服的那种人,内中应另有曲折,说到底我们并不了解解晖。”

  寇仲点头道:“说得对!宋缺首要攻占的两个目标,分别是汉中和襄阳。若取汉中,对解晖可说是不留丝毫余地,可知他老人家没有与解晖谈判的兴趣,因晓得解晖选择站在李世民的一方。不知解晖用的是甚么兵器?他在江湖上的名声地位接近我未来岳父,该不会是等闲之辈。”

  徐子陵道:“只从安隆对他的畏敬,可知他无论如何窝囊亦有个底限。至于他用甚么兵器,我不清楚。”

  寇仲苦笑道:“我们尽量避免流血的努力可能会完蛋大吉,只能比看谁的拳头狗硬。”

  徐子陵摇头道:“为了玉致和二哥的大姊宋玉华解夫人,我们怎可轻言放弃?我们更要为无辜的百姓着想。”

  寇仲陪笑道:“是小弟胡说八道,待我想想!唉!真抱歉,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看来只好随机应变。”

  徐子陵同意道:“我的脑袋像你般空白,唉!这叫节外生枝,颇有令人措手不及的无奈感觉。”

  寇仲叹道:“谁叫我们的对手是李世民,主动永远掌握在他手上,此着极似他一贯的作风。唯一令人难解者,如此见不得光的事,为何竟变成满天飞的一项谣言?如传入李渊耳内,李渊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徐子陵沉吟道:“我有直觉这非是无中生有,而是有人故意泄漏,目标是打击西突厥或李世民。因为任造谣者想像力如何丰富,仍该联想不到李世民与西突厥的统叶护有秘密协议。”

  寇仲叹道:“假如事情属实,李世民真教人失望,那与勾结颉利有甚么分别?”

  徐子陵道:“当然大有分别,在塞外的草原争霸上,西突厥的统叶护一向屈处下风,假若统叶护向颉利投降,中原将要同时应付从北疆和西疆入侵的敌人。所以支撑西突厥,以夷制夷,是战略上的需要。”

  寇仲冷哼道:“说不定李世民另有私心,见形势不妙时可立刻溜往巴蜀,连西突厥以抗唐室中央。他奶奶的熊,我的原则是绝不容任何外族踏出我汉土半步。”

  徐子陵苦笑道:“实情如何,我们到成都弄清楚情况再说吧!或者事情并非如我们想像般那样。”

  寇仲道:“我们该秘密潜入成都,还是大模大样的经门关入城?”

  徐子陵道:“悉从尊便,成都仍非李家的天下,由解晖和四族携手统冶,谅来解晖不敢随便动粗。”

  寇仲笑道:“动粗又如何?我两兄弟再非初出道的嫩哥儿,甚么场面没见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奶奶的熊,若解晖敢强来,我们何须客气?”

  徐子陵道:“又来哩!小有成就立即气焰十足,岂是大将之风,我们现在是来求和而非求战。”

  寇仲双目精芒电闪,沉声道:“我不是小胜而骄,只是人变得更实际,没有强大的武力支持,谁有兴趣听你的话,能战而后能和。我所谓的向解晖痛陈利吉,‘利’是指他可保家安蜀,‘害’则是家毁人亡。我要他认识到纵使非是大军犯境,我们两兄弟足可闹他一个天翻地覆,不但和他斗力,更与他斗智。”

  徐子陵默然片晌,终同意道:“我虽不愿意承认,但你提出的方法可能是唯一的方法,就这么决定吧!”

  寇仲道:“假若解晖抢先一步,将汉中拱手送与李渊,那时说什么都是废话,我们该怎办?”

  徐子陵露出凝重神色,道:“希望老爹支持你的消息先此一步传到巴蜀,因为解晖和老爹的降唐,都是由妃暄从中穿针引线,老爹的毁诺对解晖会是一个启示,令他三思而行。”

  寇仲道:“李渊杀李密实是大错特错的一着,李元吉当众处决窦建德更是一错再错,且显示李世民在现今的情势下无力维护向他投诚的人,而李渊更是毫不念情。巴蜀能否避过战祸,决定权不在我们,而在解晖手上。”

  徐子陵道:“抵成都后,我们要设法和解夫人碰个头了解,郑石如应可在这方面帮我们的忙。”

  寇仲一呆道:“你是说‘河南狂士’郑石如?他和致致的大姊有何关系?”

  徐子陵解释道:“他的心上人是我们认识的长江联女子闺中密友郑淑明,可为我们作出妥善安排。”

  寇仲双目燃亮,道:“幸得你提醒,大江联结合在长江混的六个有势力的帮会门派,影响力不容忽视,若郑淑明肯站在我们一方,对解晖会生出庞大的压力。”

  徐子陵点头道:“你可以试试看,郑石如是你未来岳丈的崇拜者,会对大江联晓以利害,有利你游说成功。更要争取且是可以争取的是弄、瑶、苗、舞四族,他们一向支持宋缺,有他们与你站在同一阵线,解晖应是独力难支。”

  寇仲从床上跳将起来,嚷道:“我再没有丝毫睡意,不如找间饭馆喂饱肚子即动程,免致错失时机。”

  徐子陵长身而起,道:“好吧!”两人收拾好简单的行李,离开客栈,填满肚子后,踏上入蜀的旅程。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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