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细细思量
宋青书忽然间完全明白,为何玉娘明明对逸仇关注之极,却又要装做漠不关心的模样?只因她恨极宋逸,对逸仇的感觉则更为矛盾,盼他受苦而能让自己有报复宋逸的感受,但为人母亲的天性却又令玉娘对逸仇万般的不舍,身心便在这样翻覆的折磨下受尽煎熬。当年玉娘子一手打造的徐子玉,其容貌酷似宋逸,这正是玉娘的移情作用,把化身徐子玉的宋青书当成了自己的亲儿,也因此自宋青书来到玄玉门后,玉娘便对其关爱有加。寇逸仇的名字本身就是个玄机,正代表着对宋“逸”的“仇”恨。
只见玉娘子神色悲苦,难受道:“逸儿。。。为娘对不起你。。你可知我想听你唤我这声。。苦等了十多年。。”
陆靖转头望向寇逸仇,见他抱着玉娘子不住哭泣,心中茫然道:“想不到横行漠北的荒刀,竟是宋逸的骨肉。”跟着柔声道:“你放心吧。日后逸仇的事,便是我陆靖的事。”
玉娘子转而望向水灵道:“沐姑娘。。。逸仇性子较孤僻。。日后相处。。。盼你多忍让些。。你是个好姑娘。。。逸仇有你。。我很是放心”跟着缓缓的自怀内取出一块玉佩,续道:“王汗怎么也想不到。。我会将‘天罡正气’刻在这玉佩之中。。如今我把它交给你。。当是日后逸仇取你过门之聘礼。。”眼见玉娘子的声音渐虚,知她大限己到,沐水灵珠泪盈满脸庞,伸手握住玉偑,再说不任何话。
玉娘子最后露出浅笑,道:“青书。。。我实感谢上苍。。没让你有与逸仇敌对的一日。。。只因你俩实为兄弟。。。若骨肉相残。。。会令我终生懊悔。。。”
宋青书虎目热泪直流,心中暗恨道:“若上苍真可见怜,便不该令玉娘得此境地。”
玉娘子目光渐焕,神色己黯,对陆靖呢喃道:“陆师哥。。我好冷。。再抱紧一点。。。”跟着缓闭美目,就此香消玉殒。
众人再按捺不住,放声大哭。
那夜,宋青书带着痛楚沉沉睡去。直至天明,他虽己醒,却仍不愿起身,只因他隐约感到玉娘己与世长辞,这是他难以接受的事实,他宁愿活在睡梦中,不愿面对这残苦的世界。
打斗的声音传来,宋青书不由得睁开双目,跟着起身,只见水灵仍在睡梦中,秀丽的面容仍挂着两行泪痕,再向前望去,竟见陆靖与寇逸仇各持刀刃,分立两旁,陆靖神色凝重,举刀不发,而寇逸仇却是不住的喘息,似再站立不稳,显然方才他己强攻陆靖数招,但“天刀”仍是不为所动。
陆靖这时跨出一步,大喝道:“站起来!宋逸的儿子不该这般窝囊。”
寇逸仇将月牙刀于身前一挥,喝道:“我不是他儿子!”
陆靖现出怒容,斥道:“你昨日没听着你娘所说的话吗?不论你接不接受,你身上流着宋逸的血液是难己磨减的事实。”
宋青书心有所感,自逸仇入玉娘子门下,便以代玉娘子复仇为人生的目标,而宋家自是头号敌人。如今自己仇视十多年,几欲将其灭绝的宋家堡竟是他的出生来历,而他深恶痛绝的宋逸却又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这真相只怕他在短时间尚难己接受。更何况宋逸的手段,实是令人发指。
陆靖将天刀挥出,喝道:“我代宋逸教训你这不孝子。”
宋青书知晓陆靖虽怒寇逸仇不愿承认宋逸,但他找寇逸仇比斗的目的,实是将其视为继宋青书之后,天刀的第二位传人。他定将以毕生绝学倾囊相授,只因眼前这人是他生死之交与心中挚爱的亲骨肉。
宋青书心中打定主意,于一旁静候,待两人习刀休止时,宋青书缓步至寇逸仇身旁,搂着他的肩头道:“逸仇,你记牢我所说的话,浩然长拳一分为七,名为‘浩然七重’,前四重当深聚内力,那是基本的拳招,后三重则需引劲而出,方可令拳势大作。”
寇逸仇伸手将他止住,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青书长呼了口气,跟着缓缓道:“浩然长拳世代皆不外传,非宋氏子弟,断难相授。传男不传女,传子不传婿。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宋青书此举的用意,正是要告诉寇逸仇他实是宋家传人,盼他能接受这个事实。
寇逸仇深视着宋青书好一会,两人皆是默然不语,跟着寇逸仇忽地摇头道:“你还记得玉娘愿放下对宋家堡的仇恨时,说过什么来着?”
宋青书忆起玉娘子,心中又是一痛,点头表示知晓,只见寇逸仇忽地哑笑道:“那时她要我瞧在你与水灵的份上,日后行走江湖,对宋家堡当挺力相助,非到万不得己,不得枉伤一人,否则定会抱憾终身,那时她话里的含意,我至今才明白。”
宋青书沉吟片刻,忆起玉娘过往的言行点滴,跟着瞧向眼前这名粗犷的男子,他正是自己的堂兄“宋逸仇”。
寇逸仇忽地仰天长笑,道:“我这么多年来的所作所为,如今回想起来,皆是一念之差,便入万刧不复的境地。”
宋青书不解道:“你的意思是?”
寇逸仇摇头道:“那日群英会时,若我不等你向前相救,而一刀将宋青林给杀了,你说如今又会是怎样的局面呢?”
宋青书思及手足相残的局面,亦不由得冷汗直流,玉娘确实恨极宋逸。因此她刻意栽培寇逸仇这把刀,全力对付宋家堡,殊不知这刀却是两面刃,既伤人,且伤己。
宋青书拍着寇逸仇的肩头道:“所幸未铸成大错,咱们是自家兄弟,这些恩恩怨怨,日后也不用再提了。”
寇逸仇神色缅怀的道:“其实我早知玉娘是我亲娘。”
宋青书讶道:“怎会?”
只见寇逸仇若有所思的道:“记得在群英会前,白彤将我引回漠北吗?”
宋青书点示意知晓,跟着问道:“但这和。。。”话说到此处忽地止住,跟着讶道:“难道白彤是以身世之谜诱你回漠北?”
白彤与逸仇自幼皆居于塔叶族,然逸仇是弃婴,而白彤却是族王之女。以其父之身份,大有可能知晓逸仇的出身来历。
寇逸仇点头道:“没错。那时她便告诉我狠心将我弃于漠北者,正是玉娘。”
宋青书忆起群英会后寇逸仇总是神色有异,除了询问玉娘天罡传人之事外,更质疑她复仇的原因?更向宋青书坦言玉娘子对他的态度实有蹊跷,原来他自那时便怀疑自己的身世。
只见寇逸仇茫然道:“只是我再怎么猜想,也想不到我爹竟是宋逸。”
跟着摇头苦笑,似再也认不清是是非非。宋青书知晓这一切来得突然,寇逸仇对自己的出生来历实是难己接受,如今更深陷错综复杂的情绪之中。
陆靖持刀身后,缓步至二人身前,浅笑道:“你兄弟二人还有闲情谈天,难道不晓得这山下有多少人想要你们性命吗?”
寇逸仇冷啍一声,宋青书则回笑道:“有‘天刀’在此,又有何人胆敢上此山来呢?”
陆靖耸肩道:“我能顾得你俩一时,可顾不了一世,何况玄武门至今形势剧变,是该到有点作为的时候了。”
寇逸仇心中疑惑,皱眉道:“你不早己立誓不再插手玄武门之争,如今又想干什么?”
陆靖取出那早己钝去的刀,在寇逸仇身前回了一圈,道:“等你这小子能挡住我的天刀,我再回答你。”跟着转头笑道:“丫头,我去出溜溜,你替我盯着这他们俩练刀。”
两人依言望去,原来水灵早己起来,此刻正站在一旁,忽地听闻陆靖的吩咐,心中一惊,连忙点头允诺。
直到陆靖转身离去,水灵缓缓来到二人身旁,寇逸仇沉声道:“你何用听那家伙的吩咐?”
水灵嫩脸现出红晕,低喃道:“人家也不晓得,只觉他是我们唯一可依靠之人,对他的话也就自然依从。”
宋青书缓道:“陆靖吗?或许你不愿承认,但若非‘天刀’现身,我们确实是孤立无援,而玉娘亦将你托付给他,对陆靖来说,他或许真不想再插手玄武门之争,但他绝不能容忍任何人伤你。”
寇逸仇无奈道:“我一生只有两个仇人,一个是宋逸,另一个是陆靖,想不到如今前者是我生父,后者则允诺要代玉娘照料我。”
水灵望着陆靖离去的方向,柔声道:“别瞧他方才谈笑风生的模样,最心爱的女人死在自己的怀里,他的痛楚不是旁人可以理解的,昨夜他趁你们皆熟睡时,独自起身到玉娘的坟前,在那儿哭了一整夜,直至天明才回来。”
宋青书沉默片刻后,道:“陆靖前半生皆活在南北宗的矛盾之中,最后被迫挥刀离去,然在他心中,却仍有两个死结在,一个是玉娘的深情重义,另一个恐怕便是王汗教养之恩。”
寇逸仇虎目透出浓郁的杀机,紧握刀身道:“王汗。。。”
水灵依傍在他身旁,神色担忧道:“逸仇。。。你可别冲动。。。我们尚无对付王汗的能奈啊!”
宋青书长呼了口气,望向远方道:“我们要杀的人可多了。”
水灵心中更加紧张,忙道:“你二人定要谋定而后动,可别枉送了性命,玉娘也不愿见如此。”
寇逸仇则沉声道:“你尚想取何人性命?”
宋青书咬牙道:“铁长风。”
寇逸仇闻言愕然,宋青书解释道:“若莫杰所言属实,王汗夺玄武门计划之中,最关键的棋子便是铁长风,而连日来所发生的悲剧,也皆因此子而起。”
寇逸仇不禁动容道:“难道他己向王汗投诚?”
宋青书点头道:“没错,且早在群英会后,他即因不满剑圣偏袒王誉,而与王汗私下达成协议,日后莫杰接掌玄武门,他便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位。”
寇逸仇心念电闪,跟着道:“这么说林至缺的死,便是他所下的毒?”
宋青书点了点头,寇逸仇续道:“这样一切便合理了,否则以剑圣之能,若非他所信赖之弟子所为,又怎能轻易得手。”
宋青书淡淡道:“不只如此,我大哥亦是被他所擒,也难怪可不引起旁人注意,只因若我大哥是得他知会私下见面,当然无防备之心,更不会将消息泄露出去。”
寇逸仇沉吟片刻,跟着道:“他确实该死,王汗正因得他投诚,才会连忙进行这一连夺取‘玄武遗卷’的计划,林至缺一死,王汗便着手对付玉娘,逼其交出‘天罡正气’,若玉娘不从,他便依计将其杀害,只因他认定玄武门即将一统,任何违背他者皆将除之。”
沐水灵茫然的瞧着玉娘子留下的玉佩,思忖道:“长风师哥拥有‘重剑诀’,兼之擒住宋堡主,这两部遗卷等若皆落在王汗手里,‘灼锋刀法’自不用论,如今王汗独缺‘天罡正气’便可一统玄武门。”
寇逸仇沉声道:“不,梦雁早从玉娘那习得‘天罡’,而随徐邢失踪的部份也可能早在他手里。”转身瞧着二人,缓缓道:“我们必须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王汗的计谋实是厉害,他可能己将四部遗卷重归于一了。”
宋青书摇头道:“他的诡计尚有一个缺漏,便是‘浩然长拳’,依大哥的性子,他是宁死也不会交出拳谱的。”
寇逸仇冷笑道:“铁长风可真是无知,他以为王汗在得到‘重剑诀’后还会留他性命吗?”
宋青书回笑道:“王汗想广纳群英,或许真会将他收为己用,但莫杰绝对不会,一旦他登上掌门之位,铁长风便是第一个要死之人。”
寇逸仇忽道:“难道杀林镇南的亦是此子?”
宋青书摇头道:“这仍是我想不透的地方,铁长风或许可从若璇那窥见‘刀剑合璧’,但我不相信他是同时身兼‘灼锋’及‘幻化’两门绝学在身之人,因此他绝对无法施展出来,更何况嫁祸于我对他有什么好处?惹得林至缺起疑心,反会令他功亏一篑。”
水灵蹙眉道:“或许我们是中了莫杰的离间计,长风师哥也可能根本不曾叛出南宗。”
宋青书长叹道:“但愿如此,否则以他今日贵为圣剑山庄的庄主,若真投向漠北,后果不堪设想。”
然在他心中,浮现的却是林若璇动人的姿色。
寇逸仇不禁皱眉道:“王汗这的计谋实是阴狠,但我总觉得事情不该如此简单,他己盘算玄武门十多年之久,岂会轻易的将成败关键放在铁长风身上?另外无极教早有谋夺玄武门之计,这该是王汗与其结盟的主要原因,铁长风的投诚该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结果。”
宋青书沉思道:“这亦不无可能,玉娘道莫杰曾数度私离漠北,连王汗都不晓得,如今推测他去见的人极有可能是铁长风。莫杰与他皆各怀鬼胎,但己定下协议,事成后共分玄武门,而莫杰该是直到林至缺逝世后才将此事禀告王汗,也才有他逼害玉娘之事。”
寇逸仇续道:“或许因林至缺灭了无极教,而将王汗的计划全盘打乱,所幸这时又得铁长风投诚,啍!这老魔头果真有点运道。”
沐水灵浅叹道:“难道玄武门注定要落在王汗手里。”
三人一阵沉默,剑圣己死,魔刀再无敌手,一统玄武门将成为事实,而宋青书等人更是势孤力薄,至今沦落被人追杀的命运,心中不由得想起水灵说的话,“天刀”己是他们唯一的依靠。
水灵迟疑道:“你们觉得陆靖会如何行止?”
宋青书摇头道:“如今的情况便如当年那般,陆靖对王汗始终无法狠下心来,更别提王汗的功力可能尚在他之上,纵使陆靖愿与王汗为敌,只要他无法专注于刀招,一意致王汗汗于死地,则根本毫无胜算。”
水灵微感沮丧,跟着道:“那他如何面对玉娘的承诺呢?”
寇逸仇冷声道:“他不正将‘天刀’传与我俩吗,这该是他唯一能做的事,当年他无法下手杀王汗,至今亦难办到。”
宋青书叹道:“我们得己想见他的难处,今日若是宋家堡要我出手对付玉娘,我又如何下得了手?最终的抉择可能便如陆靖那般远走天涯,两不相助。”
寇逸仇拔出月牙刀,沉声道:“陆靖不愿对王汗动刀,那也由得他了,除死之外再无大事,咱们早晚都要替玉娘报仇的!”
宋青书亦拔刀浅笑道:“胜负将决于手中的刀之上,咱们兄弟俩来过几招,早一日练成天刀,便早一日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