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神秘巫境中的言说者(海男)
——《雕天下》前序
海 男
怀着一种奇异的感情,几乎是一口气彻底地读完了杨杨呈现在面前的原创长篇小说《雕天下》。木质的味道从那一刻就开始逐一弥漫在空气中,随语词的朝前递嬗,神秘巫境的言说者杨杨,用来自滇南的声音,吟说着一个被我们的阅读幻想曾经追循的一种文字图像开始出现了。杨杨,是我在21世纪初叶认识的一个写作朋友,他生活在通海秀山脚下,他在滇南的小县城创建了书斋,从而也创造了一座写作的迷宫,记不清有多少时刻,每次经过滇南,都要经过杨杨的书屋,并情不自禁地走进去。从许多年以前开始,杨杨就跟我们讲述了一个“木头圣徒”的故事,也许,从那时开始,杨杨就已经在虚构一部长篇小说的结构了。在悄无声息的时间磨砺之中,突然之间,一部原创长篇展现在面前,宛如割舍开了作家创作的过程,那些已经被省略的时间都已经深藏不露,只有在翻拂纸页时,我才预感到了作为生活在语词边缘之秘境的杨杨,已经用他的作品,给我、以及读者的你们带来了一种阅读的震憾和喜悦:这是一部超越了现实意义的作品,它几乎汇集了神秘巫境中的一切语词,从而揭示了一个生活在遥远世纪艺术家不为人知的世俗史和艺术史。为此,解开了笼罩在时间之雾中的一世秘密,让我们领略并呼吸到了犹如朝露相互编织的光阴的色香。
我舍去了一切杂芜,专心致志地阅读完了这部作品之后,从内心深处开始向这位滇南的作家致意,他的这本书无疑是一次苦涩而艰辛的旅途,其中,穿越的时空只有用作家篡改过的魔法才能贯穿到底。当云南南方的小木匠——高石美在阅读中的图像里冉冉上升时,云南春天的一层薄薄雾已经开始弥漫,并在层层叠叠的湿雾中一波三折,仿佛久远的四堂木雕格扇门已经敞开,随同黝亮光泽的相互映照,我开始被一种漫长的时间所笼罩着。就这样,阅读的快感已经降临,仿佛已经进入1870年6月的一个黄昏,那是故事的开始,那是一个木雕艺术家出入的尼郎镇,那里正发生着一场灾难,正是那场属于一个小地方,也属于人类生活的霍乱症,展现出了一个庞大的人生游戏,于是,南方边缘的尼郎镇——一个朴实而伟大的艺术家已经被时间看见。
时间,只有伟大而辗转不息的时间之谜,才可以让我们在此刻,在远离着尼郎小镇的另外一个世纪看见了高石美那双黝亮的眼睛,他是必须从霍乱中出走的少年,他必须绕开霍乱,走出一个小世界,用生命的存在证实他以后最为漫长的熔炼,所以,他活了下来,而且走出了尼郎镇。我阅读着小说中每一个精心谋策的细节,因为出生并生活在云南,所以,我能够凭着语词的味道嗅到一种人性的魔法,那是熔炼时间之谜的圣殿,于是,小木匠高石美朝着圣殿走来了,离我们已经越来越近。
高石美被杨杨安置在一种无法摆脱的宿命之中,那就是自始至终伸出双手,触抚到世间万物的语词,那也许是飞鸟的双翼掠开一层层屏障,那也许是神赋予他视线的一种喜悦。尽管如此,高石美却回避不了同俗世的一种苦难,所以,伴随着高石美的艺术生涯,永远是来自现实的,难以预测的一次又一次变异,这也许是人性,也许是魔法。一个创造性的作家应该将一种合理的魔法展现在我们面前,并且赋予这个魔法以诗学和形而上的意义。在这部小说中,通过中国云南南方地区一个已经被遗忘的小木匠的私人生活,我们可以深入到杨杨一个巨大的魔法王国中去旅行,在里面,在荆棘制造的层层屏障之中,我们会与云南南方地区特殊而迷人的地理环境相遇,那些路径、瓜果、暗夜中升起有月色弥漫,都散发出只有我们灵魂被其召唤的一种声音;我们还会在小木匠高石美漫长的触抚之中,一次次地被他迷人的手指带到一种精神的圣殿中去,在里面,一切苦难都已经表述为喜悦和肉身被彻底净化的境界。
在里面,在一个伟大的魔法面前,阅读以从未有过的力量使那个19世纪的小木匠突然复活了,诡异的画面中出现了高石美的身体,然后才出现了他的灵魂。当身体被世间万物所磨砺时,灵魂才骤然间跳了出来,前来与我们相遇。很显然,为了写作这部作品,杨杨准备好了叙述一个魔法的许多材料,比如,在书中,出现的织物关系,它的编织,宛如一场祈求上苍时的典仪;比如,从四周空气中散发的一切声音,把我们引领到一个生命的熔炼之地;比如,在命运不可抗拒的变幻之中,一切生死之谜的降临,改变了我们的现实;比如,松枝摇曳着,在之后突然带来了寂静,之后,又带来了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