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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命猫》-周德东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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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2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二部分
送瘟神(2) 
作者 : 周德东 




  棒子还没有落下去,李庸就听见那只猫在里面尖厉地嚎叫了一声。那声音就像它的身子一样疤疤瘌瘌,令人胆寒。

  朱环愣了一下,棒子停在半空。

  难道这只猫长了第三只眼?

  她回过头来看了李庸一眼,有点六神无主。

  李庸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打。

  朱环没有听从,她咬了咬牙,猛地砸下去。

  一个小孩在里面凄惨地叫了起来。

  那叫声就像锋利的猫爪,挠破寂静的夜空,挠破李庸的心,血哗哗地流出来。

  朱环像个疯子一样一下下砸下去。她已经失去理智,手上也没有了准头,有时砸在布袋子上,有时砸在地面上。

  那小孩在里面一声声地叫着。

  她砸了十几下,那个小孩还没有死,还在叫着。

  终于,朱环的手怯了,棒子被震落,从她的手上飞了出去,落在了很远的地方。

  她好像虚脱了一样,软软地瘫下来。

  李庸急忙扶住她。

  借着房子的灯光,李庸看见那个布袋子还在弱弱地动着。

  “千万不能再打了……”李庸说。

  朱环木木地说:“去,拿干柴来,烧它!”

  “朱环!我求求你,住手吧!”

  朱环被李庸的吼声吓了一跳,她转过头来,看着李庸,惊惶地说:“我要回家……”

  李庸就架着朱环,踉踉跄跄地进了屋。

  朱环的嘴唇干得厉害。

  李庸给她倒了杯凉开水,她大口喝进去。

  “你看,天已经亮了。”李庸低低地说。

  “越远越好……”朱环嗫嚅着。

  李庸犹豫了一下,说:“我现在就走。”

  朱环的眼睛突然湿了,她直直地看着李庸,好像李庸这一去再也不可能回来:“你……小心啊。”

  “放心吧。”

  李庸来到院子里,看见那个布袋子已经血迹斑斑。

  他试探着拎起它,感觉到它还活着。

  他的心一冷。

  

  出了家门,李庸大步流星来到车站,坐上了开往表舅家的最早一班长途车。

  汽车很快就离开了城区,一直朝北行驶。

  路两旁是雪野,还有收割后的高高矮矮的庄稼茬子。

  那只猫没有动静了,它好像在黑暗中辨别着什么。

  汽车经过一个村又一个村,一个镇又一个镇,转了一个弯又一个弯,上了一个坡又一个坡……

  两个钟头之后,长途车到达了表舅家的村子。

  可是,李庸并没有下车。

  又朝前行驶了十几里路,李庸才对司机叫停。

  他在一个陌生的村头下了车。

  村子里好像很寂静,而村头的土路上更是空无一人。路两旁都是积雪,光秃秃的。

  汽车开远之后,他去解袋子口的麻绳。

  可是,他蹲下身之后,又改变了主意。

  他把那个布袋子放在了土路边,然后,转身急匆匆地走开了。

  他不知道谁会第一个路过这里。

  他不知道哪个人会打开这个潘多拉的盒子。

  他不知道这只猫会钻进哪一户倒霉的人家……

  走出了很远,李庸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布袋子好像被遗弃在路边的一堆垃圾,显得孤苦伶仃。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3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二部分
最后一句话(1) 
作者 : 周德东 


  这天,李庸打更。

  他在粮囤间转了转,就来到了南区,走进了麻三利的值班室。

  麻三利没有开灯,怕蚊子。

  外面的风不大,“呼嘹呼嘹”地吹。

  这种风更吓人,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行走,好像不想让你听见一点点,又好像就是想让你听见一点点。

  李庸第一次把他的“羚羊”烟拿出来,发给了麻三利一支。

  两个烟头一闪一闪。

  李庸在黑暗中说:“我家最近遇到了一些可怕的事……”

  “什么事?”

  “前不久,我家突然来了一只野猫,我们没有赶它走,把它收留了。后来,因为我家丢了一枚戒指,我媳妇非要煮猫……”

  “真煮啦?”

  “煮了。没想到,它从锅里跳了出来,跑了……后来,就发生了一些怪事。先是我家一个邻居死了,莫名其妙就被煤气毒死了。就在那天晚上,那枚戒指被送了回来……”

  停了停,李庸又说:“前几天,这只猫深更半夜突然出现在我家里。我家门窗都关得紧紧的,不知道它是从哪里进来的。”

  “说不定啊,你家煮猫那天,它一下锅就被煮死了。”

  这话让李庸打了个冷战——假如当时它真的被煮死了,那么是什么东西从锅里跳出来一溜烟地逃掉了?

  “这件事从开始就有点怪。”

  “怎么怪?”

  “它来到我家那些日子,我家地板上出现了一个洞,像拳头那么大,特别深。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用水泥把它堵上了。而这只猫跑回来那天,那个洞又敞开了……”

  “你是说它是从洞里钻出来的?”

  “我想是。”

  “那怎么可能!”

  “它不是一只正常的猫。”

  “它长的什么样?”

  “黑的。额头上有一些白色的毛,看上去有点像个‘苦’字,我们一直叫它苦猫。”

  “额头上有个苦字……”麻三利想了想,突然说:“我知道它的底细!”

  李庸一下就瞪大了眼。

  麻三利说:“我家旁边住着一个老张头,这只猫是他的!”

  “那它怎么跑出来了?”

  “前不久,老张头死了。”

  “怎么死的?”

  “好像是煤气中毒。”

  风更加鬼祟了。

  李庸急忙又递上一支“羚羊”烟,说:“老麻,你快给我讲讲他家的事。”

  麻三利把这支烟和那支抽了一半的烟接在了一起,出奇地长。

  他整整讲了一支半烟的工夫。

  

  老张头的老伴死得早。

  他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在外地,一个女儿在深城,都结婚了。

  三个孩子都很孝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张头就是不和孩子们在一起,坚持一个人生活。

  他孤独地守着一只猫。

  女儿和他住在同一个大院里,几乎天天都来看望他。

  那天是周末。早上,女儿做了一些好吃的,给他送过来。

  一进门,她就闻到屋子里充斥着浓烈的煤气味。而父亲脸色铁青,正朝门外爬。她赶紧把父亲背出了屋子。接着,她冲进屋子,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了……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4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二部分
最后一句话(2) 
作者 : 周德东 




  由于发现得早,老张头并没有什么大事。他坐在院子里呕吐了一阵,就慢慢恢复过来。

  女儿不懂常识,给他吃了一些东西。很快,他就不行了。

  女儿慌了,急忙喊人把他送到医院,却没有抢救过来……

  停了停,麻三利突然说:“老张头死之前说了一句话。”

  他的烟已经所剩不长,快烧手了,就像那个弥留之际的老张头。

  他加紧吸了几口,继续说:“去医院的路上,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女儿说——千万别祸害那只猫……”

  李庸打了个冷战。

  “这话什么意思?”

  “不知道。他女儿也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他只说了这一句,就死了。”

  这时候,李庸已经肯定黄太的死和这只猫有关系了。他试探地问:“你知不知道,这只猫最早是从哪儿来的?”

  “不清楚。说不定,它也是从地下钻进老张头家的。”

  李庸越来越恐惧了。也许,它还会从那个陌生的村子跑回来,从地下钻进他家里……

  他蓦地对朱环充满了牵挂。

  朱环不但煮它,还想把它砸死在袋子里……这个仇结得太深了。猫的天性是吃老鼠,可是,现在它要吃的却是朱环,连头发都不剩一根。

  麻三利问:“现在那只猫在哪里?”

  “前天,我抓住了它,把它送走了,扔到了山里……”

  “它还会回来。”

  “不可能吧?”

  麻三利叹口气,说:“你媳妇当时真不该煮了它。你怎么不阻拦她?”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牛、马、羊、鸡、鸭、鹅、猪、狗、鱼……都有人杀,你见过有人杀猫吗?”

  李庸又点着了一支烟,低着头狠狠地抽。

  “什么肉都有人吃,你见过有人吃猫肉吗?”

  “当时没想这么多啊。”李庸沮丧地说。

  “你得赶快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

  “你还记得那个阴阳先生吗?”

  “噢,记得。”

  “我帮你请他来,治一治。”

  “阴阳先生是驱鬼的,对猫有用吗?”

  “你以为那猫是猫吗?”

  “他怎么收费?”

  “那要看是什么邪了。”

  “……再说吧。”

  尽管李庸有时候也迷信,但是他对这种阴阳先生却不怎么信任。

  黄太死的时候,他母亲就请来了一个阴阳先生,那家伙留着八字胡,贼眉鼠眼,怎么看都像个骗子。

  在李庸的印象中,他的全部工作就是剪纸——他用一堆黄表纸,制作出了各种各样的玩意,什么引魂幡、冥币、咒符之类。

  据李庸观察,他的工作是程式化的,他对这套业务滚瓜烂熟。

  这是他吃饭的本领。

  一个靠看风水、批八字糊口的人能对付得了那只诡异的猫?

  他不信。

  

  李庸回粮库北区的时候,风大起来。

  他又想起了那天夜里的“马尾巴”。

  黄太也留着马尾巴。不过,他的马尾巴已经在焚尸炉里烧成了灰。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5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二部分
戒指(1) 
作者 : 周德东 


  这天,李庸休班。

  他和朱环躺在床上,都没有睡。

  他们没有关灯。

  “昨晚,你不在家,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只猫又回来了。”朱环说。

  李庸突然对这个话题有些恼怒:“你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好不好?”

  他很少用这样的态度对朱环说话。

  朱环愣了一下。

  李庸缓和了一下语气,说:“我把它扔到那么远的地方,它怎么可能回来?”

  “回不来就好。”

  李庸沉吟片刻又说:“如果它真回来,那就说明它真的不是一只猫。”

  “它不是猫是什么?”

  “实在没办法,就只好找阴阳先生治一治了。”

  说完这句话,李庸感到身下有点发凉,好像有一股阴风吹着他的脊背。

  他马上想到了床下那个洞,阴风好像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李庸第一次想到这样一个问题——这个洞通向哪里呢?

  也许那里面有一双阴森的眼睛,正注视着李庸和朱环的脊梁;也许那里面有一个长满黑毛的耳朵,正听着他们的对话……

  朱环睡里头,李庸睡床边。

  半夜过去了,李庸时不时地朝地下看看。那只猫没有出现。

  终于,他的眼睛停在了衣柜上。

  那衣柜用的都是红松,原色,只刷了一层清油,可以看见木头影影绰绰的花纹。

  他忽然感到那些花纹有些古怪。

  仔细看,那些花纹好像是一个什么动物,有眼睛、鼻子、嘴。

  本来是一个平面的木板,一旦看出这个问题,这个木板就变得深邃了。

  那应该是一只猫。

  这只猫隐身在木头里,正幽幽地注视着他……

  李庸的心一下失重了。

  一个人怕虫子,怕歹徒,怕半夜鬼叫门,都属于正常。要是你开始害怕木头上的花纹,或者害怕各种东西的影子,这种恐惧就可能无药可治了。

  “你朝衣柜上看什么呢?”朱环问他。

  “没,没看什么。”

  “是不是那里面有什么动静?”

  “没有。你把灯闭了吧。”

  “为什么?”

  “太晚了,睡吧。”

  朱环就把灯闭了。

  房间里立即伸手不见五指了。深深浅浅的黑暗在飘移着。立柜上那古怪的花纹终于看不见了。

  李庸渐渐有点迷糊了。恍惚中,他突然听见朱环叫他:“李庸……”

  “嗯?”

  “你醒醒。”

  “干什么呀?”

  “你醒醒!”

  “我困了。”

  “我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你把眼睛睁开。”

  李庸只好把眼皮撩开了:“你说吧。”

  “我觉得,黄太的死可能跟那只猫无关。”

  李庸的睡意一下就没有了: “那是谁?”

  “我怀疑是那枚戒指……”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6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二部分
戒指(2) 
作者 : 周德东 




  “戒指?”

  “可能是它在闹鬼。”

  李庸的眼睛睁大了,他朝摆在梳妆台上的那个茶叶盒看了看,小声说:“为什么?”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这枚戒指的来历……”

  “不是你祖母给你的吗?”

  “不是……”

  “那是从哪里来的?”

  “我一直不想对你说。”

  “咱俩不是夫妻吗?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年,医院里有个患者死了,是个女的。我看到她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很好看,就溜进太平间,把它撸下来……”

  李庸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他的恐惧中又掺进了丝丝缕缕的悲凉。

  这恐惧是一个无知的人的恐惧。

  这悲凉是一种穷人的悲凉。

  他感到对不起老婆。

  自从朱环嫁给他,他没有给她买过一件首饰。她也是女人啊。如果……家里富裕一些,她能跑进太平间去偷死人的戒指吗?

  尽管朱环平时粗声大嗓,其实,她的胆子并不大。

  “那女人得的是什么病?”李庸低声问。

  “她就是煤气中毒死的。”

  李庸久久没说话。

  房子里陡然充满了鬼气。

  朱环见李庸不吭声,又说:“咱们把它扔了吧?”

  李庸想了想,坚决地说:“扔了它!年末,我再给你买一枚。”

  朱环说:“过日子还紧巴呢,买那东西干什么?不当吃不当喝。”说到这里,她轻微地叹口气:“再说,我也老了……”

  “扔到什么地方?”李庸问。他甚至又想到把它扔到百里之外的山里去。

  “就扔进胡同口的垃圾池里吧。你现在就去。”

  “现在?”

  “你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李庸说着就坐了起来。朱环伸手打开了灯。

  李庸穿好衣服,走过去,打开茶叶盒,把那枚戒指倒出来。

  他拿着它,看了朱环一眼。

  朱环的神情很复杂,终于她说:“你还等什么?”

  “你不后悔?”

  “你去吧。”她又补充了一句:“你把那个茶叶盒也一块扔掉。”

  李庸把戒指装进茶叶盒,披上羊皮大衣,转身就朝门外走。

  突然,朱环叫了他一声:“李庸。”

  他回过头来。

  朱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你把它拿过来,我再看看它。”

  李庸就返回去,把戒指倒出来,递到了她手里。

  她像平时那样,轻轻地把那枚戒指放在手掌心,看了很长时间才举向李庸:“……拿走吧。”

  这时候,李庸看见她的眼圈里噙了两汪泪。

  外面很黑。

  不知道为什么,深城监狱的探照灯没有打开。

  实际上,天上有月亮,它弯弯的,呈暗暗的猩红色。只是,它太细了,就像一根线,很难在广袤的夜空中找到它。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7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二部分
戒指(3) 
作者 : 周德东 




  如果月亮是一张脸,那么,这张脸绝大部分都隐藏起来了。

  一个人要是隐藏起来,通常要露出眼睛。可是,今晚的月亮只露出了头发。

  李庸急匆匆跑到胡同口,把那个装着戒指的茶叶盒用力投进了垃圾池。

  然后,他转身就朝家里跑。

  他进了门之后,气喘吁吁。

  朱环正坐在床上等他。她的脸色有点灰。

  “没事了,睡吧。”李庸对朱环说。

  两个人就又一次躺下了,关了灯。

  此时,他们似乎踏实了一些。

  夜很静。

  李庸的脑子里又浮现出天上那张只露出头发的脸。

  这时候他想到,那一弯细细的猩红的线,就是一枚戒指。

  或者说,刚刚扔掉的戒指就是一张脸,一张隐藏起来只露出头发的脸。

  他渐渐又迷糊了。

  突然,朱环推了推他。

  “怎么了?”

  “……你听。”

  “听什么?”

  “有声音……”

  李庸竖起耳朵。“哪有声音?”

  “别说话。”

  “我没听到啊。”

  “别说话!”

  李庸就不说话了。

  四周一片死寂。

  朱环一下搂紧了李庸。这个动作让李庸感到末日到了。

  “你到底听见了什么?”他低声问。

  朱环用手指狠狠抠了他一下,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你是聋子啊?”

  李庸不说话了,继续听,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猫……”朱环惊恐地说。

  “猫?”

  “猫在叫!”

  “在哪儿?”

  “好像在窗外。你听不见?”

  “没听见。”

  “哎,好像就在厨房。”

  李庸说:“你过敏了。”

  “你起来去看看。”

  李庸犹豫了一下,坐了起来。

  朱环猛地拉住了他:“别开灯!”

  李庸就没有开灯,把腿垂下地,找鞋。

  突然,他定在了那里。

  朱环说:“你怎么了?”

  李庸不说话。过了几秒钟,他猛地伸手打开灯。

  房间里一下变得通亮。

  李庸还在床边呆坐着。

  朱环用手挡住眼,朝地下看去,地下什么都没有。她扳过李庸的身子,问:“你怎么了?”

  她看见李庸的脸有点白。

  “我看见了……”

  “谁?”

  “它。”

  朱环哆嗦了一下:“苦猫?它在哪儿?”

  李庸伸手朝地上指了指。

  “在哪儿?你的眼睛是不是花了?”

  “不!”李庸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我一开灯,它就不见了。我看见了它!”

  朱环慌乱地穿上拖鞋,下了地,她蹲下身,朝床下看去。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8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二部分
一只鸟死了(1) 
作者 : 周德东 


  是的,李庸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只猫。

  那么远的路,它是怎么找回来的啊!

  也许有人打开了那个口袋,它一下就跳出来,朝远处逃跑了;也许,它自己咬破了那个口袋,跑了出来……

  然后,它一路闻着气味,或者看着天象,再或者变成一个残疾老头,朝路人打听着方向,终于找了回来……

  不过,李庸平静了一下,等朱环爬起来后,他又改了口。

  “可能是我眼睛花了。”

  晚上,他还得去打更,如果他咬定他看见那只猫了,朱环肯定不敢一个人在家。

  他不可能不上班。

  家里本来就不宽裕,万一他下了岗,那就麻烦了。

  

  天黑之后,李庸孤零零地躺在值班室的床上,心一直提挂着。

  他担心那只猫再一次出现在家里,那样的话会把朱环吓出病来。

  又刮风了。

  突然,他听见外面好像有动静。

  他警觉地拿起手电筒,打开门,照出去。

  外面没有人影。

  他朝那一个个粮囤照过去。

  那些粮囤静静地站立着,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

  但是,直觉告诉他,粮囤后面有一张脸。这张脸隐藏得更深,连头发都不露。

  他没敢走过去,用手电筒照了一阵子,又关上门,缩了回来。

  刚刚躺在床上,他就听见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来。那声音好像在说:“李庸,你给我点豆油……”

  总共说了三遍。

  李庸听到第三遍的时候,猛然意识到他听错了,这声音还是前些日子的那个声音,他(她)说的是:“老公,你给我梳梳头……”

  “谁?”李庸大喊了一声。

  那个声音并没有逃遁,仍然哭哭咧咧地说:“你出来,给我梳梳头啊……”

  李庸吓得紧紧靠在墙上。

  

  天亮之后,李庸走出值班室,到外面转了一圈。

  他呆住了。

  一个粮囤被挖开,半囤的麦子不见了。

  假设是三个人干的,那么他们至少要搬运半宿。

  深更半夜偷粮食,一定会撒得到处都是。可是,从粮囤到围墙之间,却不见一个麦粒。

  事情是藏不住的,他立即给书记打了电话。

  很快,脸色阴沉的书记就赶来了。

  不一会儿,公安局的人也来了……

  

  折腾了一早上,李庸终于离开了单位。

  本来,他想从单位弄点水泥回家,再一次把那个莫名其妙的洞堵上。

  那是他家的一个漏洞。

  可是,出了事,他就悄悄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一路上,他一直在想那些粮食哪去了。

  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因为太离谱,所以他没敢对书记说——他怀疑那些粮食被一个巨大的鬼怪之物吞掉了。

  这个鬼怪之物曾经站在值班室的窗外,叫他出去梳头……

  他走进自家院门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了。

  家里一片寂静。

  朱环上班去了,家里没有人,本来就不该有什么声音。可是,他却忽然感到了某种不祥。

  他望了望家里的窗子,想: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噢,也许是因为院子里太安静了……

  他四下搜寻了一下,突然看见了一具尸体。它躺在当院的地上,眼睛半睁半闭,好像怔怔地看着什么。

  是一只死鸟。

  他放下心来,走上前去,拎起那只死鸟僵硬的爪子,看了看。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9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二部分
一只鸟死了(2) 
作者 : 周德东 




  这只鸟很小巧,也很漂亮。它通体是灰色,只是额头有一点艳艳的红。

  李庸皱起了眉头:它怎么偏偏死在了自己家的院子里呢?

  他拎着它快步走到胡同口,把它扔进了垃圾池。

  这只漂亮的鸟躺在臭烘烘的垃圾间,很不和谐。大大小小的苍蝇们立即兴奋起来,围着它上下飞舞。

  李庸走回家去。

  进了院子,他又感觉到了尸体的存在。

  难道还有死鸟?

  他四下找了找,没有。他就不再找,掏出钥匙,打开门……

  他的腿一下就软了:一股强烈的煤气味扑鼻而来。

  他呆愣了一下,捂住鼻子,几步就扑进厨房,把煤气罐和煤气灶的阀门都紧了紧,转身跑进了卧室。

  他呆如木桩。

  朱环平平地躺在床上,被子被蹬开了,她只穿着一条短裤,露出大面积的肉。

  她的肉都是铁青色。

  那枚已经扔掉的戒指,端端正正地套在她的中指上。

  

  朱环死了,死于煤气中毒。

  邻居们都赶来了。

  李庸呆呆地坐在朱环的床前,欲哭无泪。

  出租车司机王老四摇了摇李庸的肩膀,说:“给朱环的娘家打个电话吧!”

  李庸艰难地站起来,走到电话前,拿起电话,拨号。

  他的手抖抖的,终于拨通了。

  “110吗?我家有人被害了。”他的声音都不像是他的声音了。

  大家都愣住了。

  王老四本来站在朱环的床前,他受了惊一样朝后退了一步。接着,他朝其他人挥了挥手:“出去,都出去,保护现场!”

  邻居们纷纷退出去。王老四也退了出去。

  “北城路石头胡同4号……啊,不是,是3号。”

  4号是黄太家。

  报了警之后,李庸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朱环,眼泪流下来。

  朱环的身体显得很长,好像脱了节。她的五官也好像变了样,头发几乎成了一团乱麻……

  李庸忽然感到躺在床上的这个女人很陌生。他甚至怀疑她并不是跟他同床共枕五个春秋的那个女人。

  可是,她不是朱环是谁呢?

  他盯着朱环乱蓬蓬的头发,忽然想起了昨夜的那个声音:“老公,你给我梳梳头……”

  他一惊。

  他虽然对朱环好,但是,他从没有为她梳过头。朱环也不用他,嫌他的手太粗壮,太笨拙。

  他盯着朱环紧闭的双眼,在心中问:“是你吗?昨夜是你吗?”

  朱环缄口不语。

  李庸顺着朱环的身子朝下看,看到了她中指上的那枚戒指。

  他的心被狠狠剜了一下。

  五年了,他没有为朱环买过任何贵重的首饰。前些天,他还答应朱环,年末给她买一枚戒指,可是,她没等到那一天就走了。

  现在,她成了一个只占有空间不拥有时间的人。

  现在,她终于戴上了这枚令她魂牵梦绕的戒指……

  不管怎么说,这戒指留下了一个铁证。

  它证明,有人来过李庸家,接近过朱环的尸体。

  这个人就是害死朱环的人。

  他(她)害死朱环之后,为什么把戒指戴在了她的中指上?

  这说明,谋杀肯定与这枚戒指有关。

  这个举动是骂人。

  是污辱。

  是报复。

  

  警笛由远而近,停在李庸家门口。

  三个警察走了进来。一个很高大,一个很瘦小,一个中不溜。

  大警察向李庸询问了一些情况,接着他们开始查看现场。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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