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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星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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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6楼 发表于: 2007-10-28
第八章 伤情~
 
  看到林清雅,蓝煜星的面部表情掠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便掩饰住了自己内心的情绪,礼貌地打招呼:“林书记好!”
  看到蓝煜星两人,已经经过一次心理打击的林清雅承受力比下午的时候增强了不少。她一直在为自己在会上的发言后悔着,如果不是形势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现在究竟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还很难说。从发言后到现在,只要想起蓝煜星的前途可能葬送在自己手里,林清雅就暗自后怕,她真的很害怕。逐渐冷静下来以后,她也想到,事情不会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也很可能不再单纯是自己和范志杰两个人的事情,自己今天实在是过于冲动了些。所以,此时的林清雅,再也产生不了一丝醋意,只有想把事情先搞清楚。
  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当她看到蓝煜手上提着的熟食,便作出了一个蓝煜星十分意外的决定:“哦,蓝煜星啊,你们好。”说到这里,她礼貌地冲谈晶晶也点了点头。谈晶晶自然也礼尚往来,冲林清雅问候了一声:“林书记好。”
  “你们还没吃饭吧,我也还没吃呢,正准备下去买点上来,要不咱们凑个份子,一起吃吧,我也省得下楼了。”说着,林清雅已经把门完全打开,做了一个邀请的姿态,请他们进去。
  谈晶晶当然喜欢和蓝煜星一起过自己的二人世界,但她同时也是个爱热闹的人,蓝煜星和自己住在一个大院里,天天都可以相见,是不是总是两个人在一起并不十分重要,只是吃个饭嘛。再说,眼前的这位林书记,气质高雅,仪态端庄,偏偏又这么和谒可亲,让她一见就顿生好感,自然地就产生了亲近的欲望,何况,她还是蓝煜星的顶头上司,多打打交道对蓝煜星来说总不是坏事。所以,谈晶晶看出林清雅是真请邀请,也就不再客气,愉快地答就了,“好啊好啊,那谢谢林书记了。”
  “叫什么林书记,我叫林清雅,就叫我姐姐好了。”人与人之间的好感和厌恶感往往是相互的,对眼前这个朝气蓬勃的小姑娘,林清雅也是一看到就喜欢上了,可能是因为年龄上有些悬殊吧,林清雅对她居然没有丝毫同性之间的敌视和嫉妒。
  “我叫谈晶晶,清雅姐姐!”说着,谈晶晶的一只脚已经跨进了林清雅的房门。把谈晶晶让进去以后,林清雅对跟在后面的蓝煜星也是温和地一笑,表情中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蓝煜星很清楚,自己不进去是不行了
  进了门,手上提着好几个方便袋的蓝煜星,虽然表面上不露声色,内心里却是波澜起伏。对林清雅今天在会议上的表现,蓝煜星显然是有些恼怒的,她的这种行为,差点就给他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可是,转念一想,他也就理解了。看来,她的确是认出自己了,至少是基本确定了,她肯定是知道了些内情,或是从他的表现中发现了什么比较确凿的证据,否则,她不会千里迢迢地来到S市来。今天自己说的这个DF2的情况,以前也曾经告诉过他,难免会进一步巩固她的判断。在这种情况下,因为和谈晶晶的关系,她对自己产生一些不满,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女人毕竟是女人,都是很感性的,醋劲一旦上来,再贤淑的人都是母老虎。
  不再心存芥蒂的蓝煜星,对林清雅充满了愧疚。这么多年来,她跟着自己,何曾真正享受过什么幸福和快乐?聚少离多,能够留下印象的,总是一次又一次的离别。好不容易有了几天婚假,迎来的却是更大灾难,为了自己,她差点把命都搭了进去,还能她怪什么呢?
  经历过生离死别的患难夫妻,此时本应相拥而泣,让泪水洗去一切阴霾,尽享别后重逢的欢愉,可是,这一切,自己都不能给她;能给她的,只有无休止的逃避。和漠视。不仅如此,今天还让她近距离地去接触自己和另外一个女孩子的柔情蜜意,真是情何以堪。
  不错,自己现在是两个人思想融合后的结合体,再也分不清哪一部分是范志杰,哪一部分是蓝煜星,但是,自己的爱并没有因为这种融合而丝毫的减弱,林清雅和谈晶晶,都是他的挚爱,并不能分清谁轻谁重。现在,于情于理,他都只能把自己的感情全部留给谈晶晶,而把对她的这一部分深深地隐藏起来,对她,他除了愧疚还是愧疚。
  蓝煜星还知道,林清雅今天确实是没有吃饭,但她没有必要下去买食物。对下派的处级以上干部和没有在S市安家的市领导,市政府有专门的小食堂,和他们这些普通工作人员就餐的大食堂不同,小食堂的服务非常周到,无论是领导需要什么时候开饭,都可以保证随到随吃,林清雅现在很可能是去小食堂吃饭。但她把自己两个留了下来,应该是为了进一步证明他的身份或是了解他的情况;他也知道林清雅对自己的感情,就像自己对她一样,早已以心中刻下了烙下了深深的印痕,今生今世,都难以忘却。但是,他无法接受,也不能接受。对不起,小雅,今生,我负你良多;来世,定当衔环以报!
  进门以后,谈晶晶和林清雅便迅速到小餐厅里忙碌了起来,除了蓝煜星他们带来的东西以外,林清雅还拿出了很多琳琅满目的小食品,装好盘以后,很快摆满了一桌子。蓝煜星被喊进去以后,林清雅开口了:“今天是我这里第一次招待客人,咱们喝点酒吧。”她的口气有些不容置疑,蓝煜星两人也不便阻拦,林清雅便走出餐厅,直奔卧室。
  旋刻,林清雅出来,手上拿着两瓶酒,一瓶是封装完好的轩尼诗XO,还有一瓶,竟然是46度的双沟黑牡丹十年陈酿,而且已经开了封,只有剩下大半瓶。看到这瓶酒,蓝煜星像被攻城的巨木重击了一下,他清楚得很,以前,自己在工作忙完以后,回来喜欢喝两杯,解解乏,在家的时候,他只喝这个牌子。林清雅对白酒是从来不沾的,他喝的时候,她就喝一点红酒陪陪他,最常见的就是她现在拿着的这种法国名酒。而那半瓶白酒,分明是他以前在家里喝剩的残酒,没想到林清雅居然把它带来了,还拿出来招待自己。时过境迁,昔日的点点滴滴一点点地浮上了蓝煜星的心头,顿时让他无比酸楚。
  落座以后三个人开吃。蓝煜星喝白酒,她们两个喝红酒。吃饭的时候,林清雅若无其事热情随和;谈晶晶心无杂念开心异常,两个人言谈甚欢,特别是过了开始时礼节性的互敬阶段以后,林清雅和谈晶晶越发融洽,聊着一些女性共同关心的话题,完全把蓝煜星撇在了一边。
  一顿饭吃来下来,成为旁观者和局外人的蓝煜星并没有喝上几杯,倒是林清雅和谈晶晶二人,酒逢知已,把盏言欢,不一会,居然把一瓶轩尼诗给喝完了。微醉的两人,虽然年龄相差六七岁,此刻却是一样的人面桃花、娇艳欲滴,估计任何男人看了以后都会心动不已,偏偏离她们最近的蓝煜星却是心事重重,毫不在意。
  对蓝煜星的沉默,酒酣耳热的谈晶晶并不奇怪。虽说蓝煜星在公开场合可以雄辩滔滔,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基本上是今天这个样子,她说他听,早已习惯了。何况今天是在领导家里,少说些话也是正常。
  吃完饭以后,两个女人开始收拾碗筷。二人分工合理,配合娴熟,哪里看得出来她们刚刚认不到一小时,反倒像是在一起生活多年的姐妹一般。蓝煜星看在眼里,心中不由一动,这要是能够二美齐聚,自己岂不是尽享齐人之福?倒也其乐融融。想到这里,又不由得顿觉羞惭,当自己是些YY小说里的男主角呐,一个个左拥右抱大被同眠,现实生活中哪会这样的艳福齐天,蓝煜星暗暗地鄙视了自己一下。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谈晶晶说话了:“蓝煜星,你到客厅坐一会吧,我和清雅姐姐洗一下碗,一会就好。”唯命是从的蓝煜星百无聊赖地坐到沙发上。这时,林清雅走了出来,打开电视,很自然地调到了中央台的新闻频道,然后拿起一个茶杯,放了点茶叶,给蓝煜星端了过来。蓝煜星连忙站起,双手接下,礼貌地道了一声谢。
  和第一次来时的纯净水不同,这一次林清雅给他的是一杯茶。一闻到那芬芳的茶香,蓝煜星就知道,这是清明前采摘的天目青峰。他不抽烟,熬夜加班的时候常常以茶提神,饭后一杯茶,更是他多年的老习惯,常喝的,也就是现在杯子里泡的这种天目明前茶。体贴入微林清雅,在和他恋爱的几年里,每年清明后都会准备几斤这样的新茶,放在保温瓶里密封好,够他喝一年的。今天,再次闻到这种茶香,蓝煜星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酸楚。
  英难气短,儿女情长。从前的范志杰用情极专,在外自然是雷厉风行,回到家以后对林清雅却是呵护备至,疼爱有加,有时候会被林清雅笑话,说他是个双面人,表里不一,工作的时候象个判官,回家以后却成了情种。对此,范志杰的解释是,大男人不能极于情,何能极于剑?无情未必真豪杰,一个没有真爱的人,又怎么会有对事业的执着追求?
  见蓝煜星如此客气,林清雅若有所失。这么多年来,她给范志杰端茶早已不是一次两次了,那个时候,他多是躺在床上心无旁骛地看他的新闻,何曾说过半个谢字,如果他真的那么说,八成是发烧了。可今天,他完全像是一个下属在领受领导的恩赐一样,对自己毕恭毕敬。这种客套,是一种戒备,更一种态度,看来,她是铁了心要拉开和自己的距离了。想到这里,林清雅只觉得眼睛一酸,眼泪,差点就要夺眶而出。
  林清雅走进厨房以后,顿时,那边就传来了淡晶晶唧唧喳喳的声音,过了一会,林清雅的声音也掺和了进来,两个人欢声笑语,再没有一刻停歇。林清雅的表现,蓝煜星其实都看在眼里,这让他蓝煜星不由得暗自惊叹,刚才还黯然神伤,转眼间便换了一个人,以前还真没看出来。女人的演技难道是天生的?真是可怕啊。
  其实,蓝煜星对林清雅是有些错怪了。不能不说林清雅刚进厨房的时候是有些强作欢颜,但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要她面对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就很快会被她的热情和活力所感染。刚才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因为她的存在,几乎让她忘记了坐在桌上的还有一个蓝煜星,现在也是。在谈晶的带动下,她心情渐渐是多了几分阳光。
  不过,林清雅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一个有心探究,一个无心戒备,不一会,话题就转向了坐在外面蓝煜星。
  “是他追的你还是你追的他啊?”林清雅有些戏谑地问,估计,这也是女儿家们私聊时永恒的话题吧。
  “嗯……说不清楚啦。”倒不是谈晶晶不好意思,对着眼前这个温婉可人的姐姐,谈晶晶早就敞开了心扉。
  “难道是一拍即合?”林清雅的话已经有了些调笑的意味。
  “什么一拍即合啊,难听死了。其实……其实应该是我主动,那个呆头鹅,指望他主动,门都没有。不过,现在他好像不呆了哎,呵呵。”在愿意说的时候,谈晶晶总是会说出比对方希望得到的更多的答案,这是她一贯的作风。
  “呆头鹅?”这么一个智计百出、老练精明的家伙,在谈晶晶眼里居然是呆头鹅,林清雅很是费解。
  “是啊,就跟《围城》里的那个方鸿渐似的,他是我班里有名的晴雨表,离女孩子越近,脸就越红。他跟我说,已经喜欢我三年多了,我却一点都不知道,听他说了以后,再仔细想想,才知道的确是这么回事。哎,清雅姐,你说一个男孩子暗恋人家好几年,对方却一点都不知道,那是不是呆头鹅又是什么?”
  三年多?他居然喜欢她已经三年多了,那当然是以前的事,林清雅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便追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他喜欢你的?”
  “这家伙平时觉默寡言的,跟他同学几年,基本上都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不过,他写的一手好文章,班里面也有女孩子喜欢他哎。就是因为他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谁好意思跟他说啊,嘻嘻。”言外之意,似乎是人家如果向他表白了,兴许就轮不到自己了,谈晶晶很是得意。
  “今年五一的时候,我们班到黄山旅游,他因为救一个人,人没救成,还自己吓昏了过去,好几天才醒,哎,清雅姐,你说这个人笨不笨啊?”这些内容,林清雅是知道的,但是她也感觉到,自己关心的答案已经越来越近了,不由得紧张起来。
  “因为他出事,班里的活动就进行不下去了,其它同学都被送回了学校,那时候我是班里的文娱委员,就和班主任老师还有几个同学一起留下来照顾他。后来,他醒了,清雅姐,好奇怪哎,他醒了以后,居然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起这样离奇的事情,谈晶晶越说越是兴奋。
  “怎么会变了一个人呢?”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林清雅的声音是故作平静,心脏却是控制不住地呯呯直跳。
  “醒来以后,他的脸皮变得厚得要命。当时他在昏迷的时候,总是不住地喊小雅小雅,醒了以后我问他,小雅是谁呀,清雅姐,你知道他怎么说?他居然说小雅是他梦里娶的媳妇,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谈晶晶的后半句话,林清雅完全没有听进去,谈晶晶的那两声小雅,像晌晴天里的一声炸雷,把林清彻底震呆了。
  谈晶晶很快发现了林清雅的失神,急忙关心道:“怎么啦?清雅姐姐。”
  “哦,没什么,你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林清雅轻轻地说。
  “不会是姐夫吧?”谈晶晶很自然是想到了这一点。
  “嗯。”林清雅的声音依然很轻,让谈晶感觉到一种淡淡的哀伤。
  谈晶晶很爱说话,但她并不愚笨。她已经感觉到林清雅的情绪,也就不再追问什么。
  林清雅显然也感觉么了谈晶晶的想法,但她并不在意,对着谈晶晶,她同样有强烈的倾诉的欲望,不待谈晶晶追问,她便继续了下去: “晶晶,其实,我是从北京来的。我家的情况,当然没有你家在S市这么显赫,但也有一些相似之处。”对这个与自己一见如故的小姑娘,林清雅并不想有太多的保留,人与人之间的坦诚相待,往往是相互的。但是,出身宦门的谈晶晶却是一惊,她自然知道一句话:到了北京才知道官小。林清雅的家庭在北京和自己家在S市有些相似之处,这里的言外之意已经不言而喻了。
  “你姐夫和蓝煜星一样,都是来自农村,而且,他的境况比蓝煜星更糟糕,他是一个孤儿,是村子里的人凑钱把他送进大学的。不过,他也很优秀,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很有安全感,只要他在身边,我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发愁。”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谈晶晶很感兴趣。
  “这也是我们两个比较相似的地方。我们也是同学,不过,他比我要大几岁,是我的师兄,他已经工作了,我才刚刚投到导师门下。我们就认识了,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以后,就建立了恋爱关系。”
  “那你们谁先追的谁呀?”谈晶晶开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这个就有点说不清楚了,总之不知不觉地就好了。”林清雅没有过分警觉,幸福的回忆,让她脸上挂上了一层微笑。
  “哦----”,谈晶晶怪声怪气地哦了一声:“那就是一拍即合啦?”
  “坏死了,小丫头。”林清雅轻轻地敲了谈晶晶一下,厨房内一片欢声。
  安静下来,林清雅接着:“晶晶,我想告诉你,你比我要幸福得多。当初,我们的感情遇到过很多波折,家里人都不同意我们的事情,不过,我们都没有放弃,苦苦抗争了接近五年,后来,他的事业也有了一些成就,我们这才结合到一起。”
  “其实,我和蓝煜的事情,家里人同意不同意还很难说呢,特别是我妈,总想给我介绍一个门当户对的,她肯定不会同意的。”说到这里,谈晶晶有些悲观。
  林清很惊讶:“不会啊,今天下午你去会议室的时候,不是说你妈叫他到家里吃饭吗?”在林清雅看来,这已经是认可的方式了。
  “哪有!我瞎说的。其实我是听说你们纪委要处理他,才去找他的,让冯叔叔知道我们的关系,看在我爸的面子上,兴许对他的处理能轻一些。要是知道他其实没事,我就不去了。”说出自己的小心眼,谈晶晶有些不好意思。
  “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让你爱上他吗?”对今天的交流,林清雅看得很重,这将影响到她对自己前途的决断。
  “我也不清楚。同学四年,我和他基本没什么交往,直到在黄山的时候,他才敢正眼看我。虽然他没有说什么,但从他的眼神里,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是有感情的,而且很深,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因为看到一个男孩子的眼睛而不知所措。”谈晶晶的话毫无保留。
  谈晶晶的诉说,让林清雅彻底明白了,眼前的蓝煜星,并不仅仅是换了一个样子的范志杰,他原本就有属于他的感情,属于他的爱。想到这里,林清雅又接着问道:“你能感觉到他爱你的,那你感觉到自己有多爱他吗?”
  “是的。从黄山回来以后,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就天天想着他。后来再见到他是他到人事局领准考证,当时是我在发,我们基本上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他转身离去的时候,那个背影在我眼里真的很可靠,很伟岸,真想就这么一辈子靠在他的背上再也不离开,那时候,我就恨不得想丢下工作和他一起走才好。再后来,他考试的时候遇到了不少麻烦,就是因为你们纪委的那个许枫啦,他爸是市务副市长,和他报得是一个岗位。我当时就很着急,专门跑到他家里去告诉他,好几百里路呢,可他一点都不在乎。后来,他真的出线了,完全靠的是自己的努力。那一段时间,我感觉比自己考试还要紧张,面试的时候穿什么衣服,留什么发型,好多好多的事,我脑子里天天想的就是这个,其它的什么都没有。” 恋爱中的女人是最美丽的,说到这里,谈晶晶已经迷失在她无限投入的爱情里,她的眼睛,她的脸庞,甚至是她的发稍,都在闪烁着一种爱的光芒。
  原来是这样!林清雅被深深地感动了,五年前,她也和谈晶晶差不多大,虽然性格不同,但她却从谈晶晶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的爱,和自己一样的忘我,一样的投入,一样的义无反顾,就像飞蛾扑火一般,即便是焚烧了自己,也要去追寻那份爱的热力。
  看到这一切,林清雅郑重地看着谈晶晶眼睛,无限真诚地对她说:“晶晶,其实,我想告诉你,你姐夫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
  “啊?”谈晶晶懊悔地叫了声来,刚才自已居然还拿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开玩笑呢。
  “晶晶,你不要多想,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也习惯了。我想告诉你的是,作为女人,能遇上一个真正相爱的伴侣真的很难,蓝煜星很个很优秀的男孩,看得出来,他对你的爱是真诚的,你们以后也一定会很幸福,记住姐姐的话,无论遇到多大的阻力,你都要珍惜,都不要轻言放弃。姐姐祝福你们!”
  说到这里,林清雅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志杰,无论你现在是范志杰还是蓝煜星,我都依然爱着你。知道你很能干,但是,你现在还是一个刚刚从蛹里爬出来的蝴蝶,正是最危险最脆弱的时候,这段时间,我会默黙地守在你的身后,陪伴你,帮助你,等你重新变得强大起来,我就会从你的视线里消失,再也不影响你的生活。晶晶是个好女孩,希望你们以后能够顺利地走到一起,能够生活得平安幸福。志杰,我爱你,永远爱你……
  (第二卷完 请继续关注本书第三卷 挥刃)
  请继续期待《灾星》续集
 
 
 
 
只看该作者 17楼 发表于: 2007-10-28
第一章 官声~
 
  一切收拾停当,林清雅正待送二人出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挂了电话,她便把情况告诉了蓝煜星。电话是冯德明书记打来的,要求二人明天早晨八点赶到P县开会。林清雅决定六点钟出发,打了电话告诉老杨让他明早来接一下,蓝煜星也不必到大院里等车了,直接到楼下会合便是。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蓝煜星提前十分钟来到楼下,老杨的车子也正好赶到,两个人礼貌地聊了几句,六点整,看见林清雅从楼梯口急匆匆地走了出来,老杨和蓝煜星不由得都是眼睛一亮。今天的林清雅形象大为改观,自从到S市以后,林清雅就一直是黑衫黑裙,从没变过,现在穿得却是一身浅灰色的套裙,虽然依然是冷色系列,但和平时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而且,可以看得出来,今天她还浅浅地化了一层淡妆,表情也不再像平时那样忧郁。本来就是天姿国色,今天越发显得光彩照人、神采奕奕。
  心地善良而又性格爽直的老杨,自从跟林清雅做了驾驶员以后,与她接触的时间比任何人都多。一段时间下来,他对这个年林清雅充满了好感。这孩子不但文静大方,而且对自己十分尊敬,一点领导的架子都没有,除了用车以外,从不因为一些琐事麻烦自己,偶尔还给自己倒杯水什么的,不像有些人,感觉自己是领导便高高在上,把驾驶员当仆人用。林清雅这样,反倒让老杨对她的服务更是用心。
  人都是感情动物,相处时间久了,自然会有一精神上的共鸣。很多时候,老杨感觉她并不像自己的领导,而是需要自己关心和爱护的亲生女儿一样,原因很简单,老杨总是感觉,这孩子太忧郁了,如果有人在,她还能给人家一个礼节性的微笑,独自坐在车后座的时候,总是愁眉紧锁,暗自发呆,究竟是什么样的伤心事会让她这样啊?她还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孩子啊,如果总是这样,估计不到四十就会早早夭折的。有了五十多年人生阅历的老杨对一切都洞察入微,但他没法问,也不能问,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今天,老杨明显能够感觉林清雅开朗了许多,这种情绪迅速感染了他,并在他身上得到了放大,看到林清雅快到车前了,老杨竟然有些兴奋的感觉,他满脸带笑,疾步下车,迅捷地把车门打开,等林清雅坐进去以后,又呯地一声把车门关好,力量都比平时要大一些,让林清雅吃了一惊。
  对自己的这种变化,林清雅本人并未察觉。昨天夜里,蓝煜星他们走后,她大哭了一场。哭完之后,也就完全想通了,自己的爱人并没有“死”,他还活生生地就在自己的身边,而且依然还爱着自己,否则,他也不会刚醒来就叫自己的名字。一切都是造化弄人,两个人现在虽然不可能破镜重圆,但和以前的天人永隔相比已是大不相同。想通了这点,林清雅自然也就不再继续为范志杰服孝,她开始恢复自己的正常生活。但早晨起来,她还是下意识地从衣柜里拿出一套黑色的衣服,这让她哑然失笑,忙又换了一套,为了避免变化过于突兀,她还特意挑了一套灰色的衣服。穿衣时,站在镜子前,忽然又感觉自己的气色真是太差了,面色苍白,一点都不精神,便取出久已未动的化妆盒,给自己简单地描了一下,这才基本满意。再一看表,就要到六点了,便急急忙忙地拎个装好了必须用品的大方便包走了出去。
  女为悦己者容,对这一点,林清雅同样没有察觉到。哀黙大于心死,在失去范志杰的日子里,林清雅还从来没有认真照过镜子,当然也没有在镜子里审视过自己容颜,更没有对自己的形象有过任何不满。没有了范志杰,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可今天不同,她又重新开始在意起来。女人是相对于男人的概念,当一个女人在生命中和思想中完全忽视了男人的存在时,她在心理上也就失去了性别。今天,她并不有刻意地去做什么,可她已经重新成为一个女人了,成为了一有血有肉有情有爱的女人了,也就开始做那些所有女人都在做的事情,就这么简单。
  对这些,蓝煜星也都看在眼里,这让他又惊又喜。喜的是,林清雅终于焕发了活力,自从林清雅到S市以来,对她的状态,他和老杨一样,都看在眼里,也暗自为她担心,但今天,这一切似乎都过去了。惊的是,自己担心的事情很可能要发生了,未来不免要生出许多波折来。但是,她今天对自己似乎并不在意,她来以以后,他总能感觉到她看自己的眼神是有些特别的,可今天却没有丝毫异常,完全是礼貌而有得体的正常态度。一夜之间,怎么就换了一个人呢?看来昨天晚上是发生了一些事情的。
  上路了。这一次,因为要保证八点前赶到,为避免路上有什么意外情况耽误时间,他们走的是高速公里。路上没有很多车,在笔直而又宽阔的道路上,老杨的车速一直保持在120码,几乎像是在自动驾驶一般。一路上,心情已经放开的林清雅和上次大为不同,不断地向老杨问这问那,老杨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快,他们进入了P县的地界,蓝煜星顿时感觉到有所不同。这条路在P县有四个出口,其中一个就在和X市的交界处,以这个出口为标志,车流顿时密集了许多,进进出出的大车小车、货车客车川流不息,远远的可以看到收费站的几个出入口已经排起了长龙,真是繁荣啊。这时,身为P县人的老杨也益发地口惹悬河,不停地向林清雅介绍P县的情况。
  这时,车子路过一个座学校,眼见离八点钟还早许多,老杨把车速放慢了下来,指着学校问:“林书记,小蓝,你们看到前面的那栋旧的教学楼了吧。”蓝煜星和林清雅定睛一看,学校的主体建筑就是一栋四层的教学楼,这些年,J省对教育都很重视,绝大多数农村中小学都建有教学楼,一路上已经看到很多,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这座学校的教校楼后面,还有一栋两层的红砖小楼,很长但也很窄很矮小。这栋楼很奇怪,和新楼在一起,明显有些格格不入,整体上看来很残旧,但有的地方又依稀可以看到新砖新瓦,跟打补丁似的。两个人不大理解,蓝煜星更是把目光投向了正在开车的老杨。
  这时,老杨开话了:“我们现在经过的这个村叫河西村,学校也叫河西小学。别小看这栋小楼,那可是在文化大革命后期盖的,估计全国的农村那时候都建不起来这么一栋教学楼吧。盖这栋楼的,就是当时的河西大队书记,谈新权谈书记,这是一座丰碑啊!这么多年了,上面有领导说这楼是危房,学生不能用,还影响学校的形象,要把楼给拆了,但河西村的老百姓就是不答应,虽说没什么用,但他们就跟以前供菩萨似的,只有一点漏,就忙不叠地修。四年前谈书记做县委书记时候听说这件事,严令把房子给拆了,拆楼的时候,村子里很多人都哭了。后来谈书记调走了,这个村的人居然又按原样把楼给建了起来,据说一块砖一块瓦都是用在原来的地方,只有损坏不能用的地方换了些新材料,你们说怪不怪?唉!要是谈新书一直在这个村,干到现在,华夏第一村哪轮到华西啊。”说到这里,老杨长叹了一口气。
  老杨的一席话石破天惊,让蓝、林二人无比惊讶,华西村他们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村真的有那么玄?
  虽然开着车,但老杨还是注意到了林清雅和蓝煜星两人惊讶的表情,当然,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过,他没有注意到,蓝煜星转头看他的时候,坐在后面的林清雅意味深长地看了蓝煜星一眼。蓝煜星看出了她的意思,这明显是在调侃他和谈晶晶的关系,这不由得让他又是宽心,又是惊讶,林清雅今天的改变,的确是太大了。
  不过,两个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谈新权和河西村的情况,老杨接下来的话满足了他们的要求。
  “你们两位都不是P县人,不知道谈书记的情况,在P县,谈书记可是大名鼎鼎、老少皆知啊。这个人太厉害了,能吃苦,能干事。文化大革命以前,谈书记还在北京上大学,还是学生会主席呢。文化大革命爆发后,因为他对搞运动不热心,虽然没有被人家抓着什么把柄,但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说他在其位不谋其政,找了一个理由,把他当成待业青年,下放到P县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就落户在河西村。”
  原来是这样,蓝煜星和林清雅这才闹明白谈新权和河西村的关系。
  “那时候下乡的知青很多,谁也没把他当回事。不过,很快当地的老百姓就发现,这个小伙子和一般城里来的孩子不一样,比农村的孩子还能吃苦。当时的农业生产条件差,一个生产队连一辆手扶拖拉机都没有,收麦子的时候都是用马车拖,畜口不够,就上人用平板车拉。麦子刚收割以后,那割过的麦茬一根根地直坚着,跟钉子一样,不经常打赤脚的人,踩上去就是一排血洞啊。农村人不怕,大家都穿不起鞋,习惯了;知青就不行啦,不穿鞋子谁都不敢下田。只有谈书记,他不怕,跟赌气似的,把鞋子一脱就进去了,可他毕竟是大学生啊,哪干过这样的活啊,从田头还没走到田尾呢,那血就流出来了。有些人认为他逞能,等着看他笑话,但多数人还是很善良的,让他出去或者穿鞋,可他死活不干。那一天大家都记得,一车的麦子从田里拉出来,后面留下的就是一排血脚印。到了大路上,沾上了灰尘,血就止住了,再来一趟,又是一排血脚印。男人拉车,装车的全是妇女,女同志心软,看不下去,劝他他也不听,就故意给他少装些,负重少一点,遭得罪也少一点。可他的脾气太犟了,别人装不满,他自己装。就这么干了一个麦季,再看人家那脚板,结了厚厚的一层茧子,硬得跟铁板似的,就是真的踩钉子上估计也扎不破了。”
  林清雅吃惊了,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力。蓝煜星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换成我,能做到吗?他能,我也能!蓝煜星对自己很有信心。
  “不过,谈书记可不是匹夫之勇,人家能干,但也有脑子,为人又热心,谁家遇到点什么事,都喜欢去找他,他好像什么都懂,什么事到他那里都比较好办,一来二去,不但知青拥护他,老百姓也服他,这威望就树起来了。到第二年,生产队长身体不好不干了,村里人一致选他当队长。他这一干不要紧,村里人可就倒了霉喽。”说到这里,老杨哈哈地笑了起来。
  “倒霉?什么霉啊?”林清雅不解地问。
  “林书记你不知道,这河西村紧靠着一条大河,村里的孩子打小都是在水里泡大的,个个水性都挺好。谈书记当生产队长的第一年冬天,就出了个馊主意,他要带大家练冬泳。那年的冬天真冷啊,河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他把村里的壮劳力全部集中起来,把冰砸开。当时我也在……”
  说到这儿,老杨的话被林清雅打断了:“杨师傅,您也是河西村人?”
  “可不是嘛,要不我咋知道得这么清楚。我明年就六十了,比谈书记还大一点,不过,咱哪有人家那本事,这粮食全吃狗肚里去了。”说到这里,老杨自我解嘲地笑了起来。
  “那他让村民练冬泳干嘛呀?”林清雅还是不解。
  “您听我说啊。当时把河面砸开以后,他让人在河边支了一口锅,放上红糖生姜,然后让一帮老头在岸上烧姜汤,让青壮年全跳到河里游泳。大家都傻了,这么冷的天,河边风又大,穿着棉袄在岸都冻得瑟瑟直抖,他居然让人往河里跳,这不害人嘛!大家没一人敢跳的。”
  “那怎么办啊?”听说冬泳游不成,林清雅竟然有些着急。蓝煜星想的却是,看来这得自己第一个往下跳才成。
  老杨说的和蓝煜星想的果然一样:“谈书记看大家不跳,他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给脱光了,扑通一声跳了进去,在河里游了一个来回。我们在岸上看着,全身直打寒颤,他还在河里招手,下来啊,下来啊,水里暖和着呐!后来我们就全跳下去了,您还别说,这水里的确不像想象得那么冷,两圈游下来,跟晚秋时候下水游泳其实也差不多。在水里泳了半个小时,他就让大家全上岸了,穿上衣服,再喝一碗姜汤,呵呵,全身发热,跟来电似的。舒坦!”笑到这,老杨笑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难以忘怀的时光。
  “那他就是为了让大家游泳?”林清雅总感觉谈新权这么干没那么简单。
  “呵呵,您别急,听我继续说。就这么着,咱们游了一个月,刚开始是半个小时,后来时间越来越长,最后是上午两小时,下午两小时。眼见差不多了,谈书记这才给大家开会,他说要建吨粮田。吨粮田知道吧,就是一亩地一年产两千斤粮食。那会没有化肥,种地就靠点农家杂肥,牛粪猪粪什么的,太少啦,跟本不够用,再加上大锅饭人们干活的积极性也不高,一亩一季也就打个三两百斤的粮食,他竟然说一年一吨,谁信呐。可谈书记说了,咱们村子边的这条河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清过淤了,他夏天就注意到,河底下是厚厚的一层淤泥,可肥啦,他要把这淤泥挖出来肥田。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有了肥,还怕没产量?可天暧的时候地里的庄稼长得正茂盛,不能搞农田改造,冬天有闲田也有闲人,所以才让村民练冬泳。这大家才弄明白,为什么新的生产队长上任头一年就把村里的田地全部由秋种改成了春耕。”
  “那结果呢?”林清雅很关心这事。
  “后来就热闹了。全村大干水利,参加过冬游的全部下河捞泥,其他人在岸上搞农田改造。这有知识的人可就是不一样啊,每一道沟,每一条渠,谈书记一笔一笔地画出图纸来,让村民照着做;人家又到公社和县里争取,要了一个电灌站的指标,到春种的时候,咱们这个生产队所有的土地都被改造一遍,并且铺上了一层半尺厚的淤泥。咱们这么闹腾的时候,其它生产队都在看西洋景,笑话咱们发神经,大冷的天不在家里烤火出来瞎折腾。到了秋季,水稻打下来,亩产1200斤,那粮食,堆得跟山似的,按以往的两倍多分完了口粮,剩下的仓库还盛不下,只好放老百姓家里,把别的生产队的群众看得眼都直啦。”说到这里,老杨好象觉得这事全部都是他的功劳似的,兴奋得脸都红了。
  听到这里,林清雅和蓝煜星两个人都很兴奋,特别是林清雅,不停地催老杨快点把谈新权的事说下去。
  老杨自然是知无不言,一边开车,一边给两人说故事:“ 生产队大丰收以后,谈书记的名字很快便响亮了起来。那时候虽然在闹文革,但在农村闹得并不凶,老百姓嘛,该种地种地,该过日子过日子,不拿那玩艺当回事。上面对粮食生产也抓得很紧,数字被公社报到县里以后,县里的领导根本不信,以为又是在放卫星呢。后来,县委书记亲自来咱们村视察,这才相信。那一年,谈书记可风光啦,又是劳动模范,又是生产能手,大红花戴了一次又一次。”
  “这个学校就是那个时候盖的吗?”林清雅还没忘记这一茬。
  “呵呵,早着呐,几年以后的事情了。第二年,谈书记被公社里提拔成大队书记,这一下,他就更能甩开膀子大干了,不过,要不是干得太好,后来也不至于倒霉。”说到这里,老杨叹了一口气。
  “倒霉?怎么会呢?”林清雅不解地问。
  “谈书记当上了大队书记以后,就开始在全大队推广吨粮田,有了咱们生产队这个典型,吨粮田扩展得很快。河里的泥取出来以后,谈书记又开始搞围网养殖,除了中间的航道,两边的河面全被利用了起来,一个接一个用丝网圈成的鱼塘,有好几里长呢。那时候粮食不能随便卖,但鱼可以,过年的时候,村里的壮劳力全部出动,分成几个组,到县城和周边的几个县卖鱼去,肩挑车拉,四面开花啊,每个组回来,交到会计手里的都是一扎扎的大团结。这一年下来,咱们河西很快成了全县有名的富村。”
  “那别的地方怎么不学着这样做呢?”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林清雅的想法很正常。
  “怎么没人学?好多地方都在学,还专门来咱们这里参观。可他们学不来,没谈书记那个魄力,不少的地方都是搞了一半就失败了。再说了,谈书记是谁呀,他那脑子多好使啊,永远有新花样。养鱼挣了钱以后,谈书记又开始办工厂了。”
  办工厂?蓝煜星有了点不祥的感觉,估计就是这个事上倒的霉。
  果然,老杨的话证实了蓝煜星的猜测。“那个时候,种粮食是主业,养鱼也没什么,各个大小队都有鱼塘,养点鱼到年底分给群众过年。归根结底,谈书记就是在办工厂上倒的霉。刚开始,咱们办的是个农具厂,比较简单,集中了一些铁匠、木匠,做些镰刀、锄头、犁呀、耙呀什么的,后来厂子办得越来越多,什么火柴厂、肥皂厂、纱厂、棉织厂、粮食加工厂,好多呐,那会生活用品的供应非常紧张,到供销社买什么都要凭票,可咱们大队从来没这回事,都是供销社来求咱们。”
  “那他出事是在什么时候呢?”这一次问的是蓝煜星。
  “是他当大队书记的第四年。那一年也是河西村有史以来日子过得最好的一年,可以说是全面繁荣啊。厂子越来越大,农具厂已经升级成了精密铸造厂,从省城请来了工程师,购买了新机床,可以生产各种各样的机器零件,其它的厂子也都上了轨道。大多数的社员都进厂当了工人,农业生产基本实现了机械化,用不了多少劳力。村子里买了汽车、机帆船,我这驾驶技术就是那时学的,所以刚才我说,要是发展到现在,这华夏第一村哪轮到华西啊,拍马它都赶不上。有了钱以后,谈书记又开始办事业,教学楼就是那会建的,同时还建了卫生室、老年活动中心什么。谈书记也爱玩,在村里组织排球队、蓝球队、乒乓球队、田径队,县里年年都搞全民运动会,咱们村的金牌一拿就是一大把。”
  “那他是因为什么出的事呢?”蓝煜星问。
  “有人眼红呗。”老杨说愤愤地说:“因为咱们大队搞得好,上面准备提拔谈书记到公社里做副书记,这就有人不乐意了,开始搞谈书记的黑材料。原因是厂子里请来的工程师里有几个是右派,他们告谈书记搞资本主义复辟,和反坏右分子组成反党阵线,这帽子扣的,不得了啊!?工作组马上就来了,把谈书记和那些右派都抓走了。老百姓不服气,集体到县里上访,可没用,县里做工作,做不通就抓,抓了好多人啊,厂子也关了,车、船还有其有点用的东西都被弄走了,没用的就放在车间里,丢的丢,烂的烂,河西村很快就破败了下来,重新回到了谈书记没来的时候。后来,谈书记被判了刑,一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才平反。那些人啊,让他们干事不行,可要是整人,奶奶的,一个比一个狠。”说到这里,老杨怒不可遏,破口大骂。
  听到这里,蓝煜星和林清雅都是陷入了沉默,这样的结局,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这样的事情,也免太多了些,就是有那么一些人,自己不能做事,别人做点事情他还眼红,在后面捣乱,很多事都坏在这些人手上。
  老半天,林清雅才问了一句:“那后来呢?”
  “后来跟咱们村就没什么关系了。文化大革命结束后,谈书记被平反,落实了政策,国家承认了他的学历,从新按照大学毕业生的待遇给他分配了工作,因为他的户口什么的都在P县,就又被分了回来,刚开始是在县水利局当技术员。听说谈书记回来了,河西村的老百姓都高兴疯啦,上千口人到水利局,请谈书记再来给咱们做支部书记。就连村书记本人都带头去了。”
  “那他回来了吗?”林清雅问。
  “没有,估计经过这事以后,谈书记心也冷了,再说,县里也不同意。那天的事我记得很清楚,谈书记哭了,很多人都哭了。”说到这里,老杨有些伤感。
  “那他后来怎么又当了领导了呢?”林清雅接着问。
  “是八十年代吧,那时候文凭热,只要有文凭,都能提拔。谈书记就下了乡,做副乡长,人能干,事情做得也漂亮,他到哪个地方,哪个地方的工作抓得就好,他管什么,什么工作就出成绩。所以,提拔的也快,副乡长,副书记,乡长,书记,县委宣传部长,组织部长,县委副书记,县长,县委书记,每隔一两年就提拔一次,不过,时间过的也快啊,等到他做县委书记的时候,也已经是五十出头的人了。老实说,因为变动得快,谈书记十几年并没有真的做成什么大事,一直到他做县委书记的时候,才放了开手脚,河西村的老百姓才感觉,原来的那个书记又回来了。谈书记做县委书的那几年,就一个字,猛!”
 
 
 
只看该作者 18楼 发表于: 2007-10-28
 
第二章 僵局~
 
  谈话之间,P县政府二招已经到了,还没有听完故事的林清雅意犹未尽,但是,一进大门,林清雅的这种感觉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这阵势,太紧张了。院子里平时空旷的停车厂上,今天挤得满满当当,省牌的、市牌的、县牌的各种各样警车和小汽排列的整整齐齐,荷枪实弹的警察和武警战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让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的林清雅产生了强烈的战前兴奋感。老杨停好车,林清雅二人迅速下车,直奔大会议室。
  虽然离开会还有二十多分钟,但两个人一进门就可以感觉到气氛的紧张和压抑。若大的会议室,除了主席台上的位子还空着以外,下面已经基本坐齐。会场极安静,一根针掉地下都可以听得见。很多穿着制服的警察和穿着便装的纪检干部都在闷头抽烟,把刚进门的林清雅呛得猛咳了几声。
  林清雅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在台下的第一排,上面摆了席卡。蓝煜星很直观地判断,到了县里,林清雅这个级别的干部还坐不了主席台,今天的会议级别不低啊。
  蓝煜星在后面找了一个位子座了下来,抬眼望去,正前方悬挂着一幅醒目而又刺眼的红底白字会标:“928大案战前动员会”,会标的下面是主席台,摆在正中的席卡上霍然写着市委书记黄柏强的大名,他的下首是何昊,这个名字蓝煜星听说过,他是省公安厅分管刑侦的副厅长,然后依次是市委副书记、市政法委书记、市纪委书记冯德明,市委常委、公安局长孙继尧,市法院院长、检察院检察长也位列其中,唯一一个处级的干部是P县的县委书记赵振东。
  二十分钟很快过去了,这时,几位坐主席台领导从后面走了出来,一个个表情严肃、面色阴沉,使得场面愈发压抑。
  会议开始了,率先发言的是声音低沉的冯德明,看来,他今天既是会议的主持人,也是讲话人之一。
  “同志们,在举国上下一片欢腾、喜迎国庆佳节的时候,我们在这里召开这样一个会议,我个人的心情十分沉重。今天的会议,主要任务是研究、部署928连环杀人案的侦破工作,动员和组织全市公安干警、纪检监察工作人员全力以赴、艰苦奋战,用最短的时间、最高的效率,迅速破获928杀人大案,把杀人凶手绳之以法,还案情一个真相,还老百姓一个平安。”
  简单的开场白以后,冯德明开始介绍会议的议程和出席会议的人员,然后,着手对案件侦破工作进行安排。他的部署很业务,很具体,但也很程式化,对蓝煜星来说,比较实质性的内容只有两条,一条是成立了专案组,专案组组长是冯德明本人,林清雅和公检法三长是副组长,成员是市纪委监察二室主任袁小刚,市公安局副局长、刑警大队大队长李强,P县县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纪委书记马勇明、P县公安局局长田锋,专案组下设公安刑侦和纪检监察两个工作小组,李强是刑侦工作小组的组长,纪检小组的组长是袁小刚,蓝煜星自然在这个组。第二条实质性内容是下达了军令状,限期十五天破案,如果到时间案子破不了,自冯德明以下,每个人都要接受处分,轻则党政纪处理,重则免职。看来,市里对这个案子是下了狠心了,包括蓝煜星在内,每个分到任务的人都感觉到了压力。
  冯德明讲话完毕,紧着讲话的是省公安厅的何昊副厅长,作为业务指导单位,在地方领导面前,何昊的言辞相对要婉转一些,但他也带来了省政法委和省公安厅领导的指示,要求限期破案。这让大家心理上的压力又重了一分。
  最后发言的是市委书记黄柏强。这才是今天会议的一号人物,如果不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会议室里以科级和科级以下人员为主的公安干警和纪检干部们是很难在这样小规模的会议上见到市委书记的,所以,对于他要说的话,大家都很期待。蓝煜星也在观察,自从工作以来,他还没有真正见识过这个市委书记呢,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同志们,刚才德明同志的第一句话就说,他的心情很沉重,我也一样,相信在座的各位也都是一样,这是好事,说明大家有压力,知荣辱。希望大家记住9月28日这一天,这一天,是全市政法干警的耻辱日。”没让蓝煜星失望,黄柏强刚开始就给了大家深深的震撼。
  “我相信,这种耻辱感大家和我一样感同身受。朗朗乾坤,光天化日,犯罪分子居然敢明火执仗地持枪杀人,还有,联系到之前一个案子,犯罪分子居然把作案地点选择在我们纪检监察机关的办案点,这种嚣张的气焰,是一种挑衅和蔑视,是对党和政府的挑衅和蔑视,是对P县乃至整个S市国家机器的挑衅和蔑视,是对所有负责保卫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司法干警的挑衅和蔑视。大家想一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我们破不了案,如果不能让犯罪分子受到应有的惩罚,以后老百姓还能信任我们吗?外商还敢来P县投资吗?犯罪分子还把我们的公安干警放在眼里吗?”说到这里,黄柏强的愤怒了,所有的与会人员,包括主席台上的一部分人,都惭愧地低下了头。
  “我知道,犯罪分子装备精良,凶残狡猾,论战斗力,甚至要强于我们的大部分干警;我也知道,面对这样危险的敌人,我们的干警甚至会流血牺牲,但是,这都不是我们退缩的理由,因为我们是人民警察,我们肩负着保卫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光荣职责;我们还要知道,无论犯罪分子有多凶残,多狡猾,但是,和我们相比,都是渺小的,微不足道,因为我们代表的是正义,因为我们的身后,有全市六百万人民和党委、政府的强大后盾。”说到这里,黄柏似乎有些动情,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
  “同志们,928的耻辱,不能永远压在我们的心上,要想抹去这种耻辱感,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刚才德明同志说的,把杀人凶手绳之以法,还案情一个真相,给老百姓一个安全感,对这一点,大家重任在肩,义不容辞。我相信,我们一定不会辜负人民的期望,一定会不辜负党和政府的重托。”
  说到这里,黄柏强喝了口水,停顿了一下,用一种平缓的语气说:“同志们,对破案我不懂,你们才是专家;对破案工作的安排,刚才德明同志说的很具体,我也不想外行指导内行,在这里罗嗦太多,最后,我只想以我个人的身份,以一个S市普通公民的身份,对大家说三个字:拜托了!”说到这里,黄柏强站了起来,对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
  会议结束了,没有欢呼,也没有掌声,只有那种令人无比压抑的沉默。从会议室里走出来的警察和纪检干部,已抛开了一切杂念,他们的心中,只有责任,只有案子,只有决心。
  会议结束以后,庞大的办案机器开始运作。数百名公安干警各领任务,深入到每一个角落,开始了沙里淘金一般的外围调查取证工作。
  公安局悬出重金,征集办案线索,S市电视台、P县电视台、S日报、S晚报同时播发了悬赏破案的通告,P县的大街小巷乡镇村庄也都贴满了这样的通告:
  9月28日下行6时许,在P县县城黄河路9路公车站台和富贵花园住宅小区内,分别发生两起枪击案。两名凶手均持64式手枪,戴深灰色头盔、着暗灰色运动服,骑本田250深灰色摩托车。任何公民发现案件线索,均可向公安机关报告。凡提供线索协助破获案件或抓获任何一名作案人员的,由S市公安局奖励人民币10万元,并对举报人绝对保密。
  与外面的热火朝天相比,此时,对驻在二招工作小组的核心层成员们,冯德明还在进行着最后的交待:“对这个案子,到目前为止,最大的嫌疑人显然是董守业。在这里,我们应该表扬P县的纪委和公安局的同志,他们的前期工作做得非常好,案发以后,对董守业本人和他的家庭、办公室监控都是无懈可击。现在,市纪委已经决定,作为重大怀疑对象,对董守业实施双规。但是大家头脑要清醒,这次双规和以前不同,我们尚未掌握有力的证据,目前我们已经可以确定的董守业的错误,只有违规给恒盛房地产开发公司办证这么一条,严格地讲,根本不符合双规条件,只是因为案情过于重大才特事特办,请大家务必在尽量短的时间寻求突破,否则会造成很大的被动。现在,由市公安局出面,到董守业家搜查,纪委的同志随行,请刑大的李大队长、袁小刚主任,蓝煜星同志,再带两名经验比较丰富到干警和两名P县公安局的同志到董守业家和他的办公室搜查。今天的行动,董守业可能会有所防备,我们也要有拿不到证据的心理准备。”
  听到这里,袁小刚和李强都答应了一声:是。冯德明又说:“你们还要注意,董守业是侦察兵出身,虽然年龄大了,但身手仍然和普通人不同,你们要防着点,以免他狗急跳墙。”
  “放心吧,冯书记,看守董守业的几位同志都是刑警队里的格斗高手,两人一班,不会出问题的。”案子究竟能不能破李强心里没底,但看人他还是有把握的,心里还暗笑了一句:“您以为咱们刑警队是你们纪委呐,看个人,人被杀了,看人的人还不知道”。
  “这就好,那你们行动去吧,我要先回市里去,这里由林清雅同志全权负责,但也要和家里保持密切联系,我要随时掌握案情的进展情况。”
  林清雅点了点头。冯德明出门以后,蓝煜星等人随即坐上了一辆面包车,直奔董守业的家。路上,随行的P县干警向他们介绍了董守业家的情况。
  董守业家住在县委第二宿舍,这个宿舍建了有十年左右,曾经是P县档次最高的住宅区。当时,由于县委第一宿舍不够用,P县便在这里另建了一处,因为是新建的,所以,档次比较高,全部是单元房,比一宿舍平房和筒子楼要好许多,能够有资格住在这里的,全部是县直机关和乡镇的正职领导干部。当时,董守业正好转业,虽然职务是副科,但他在部队是正营,相当于正科级,而且是立过二等功的战斗英雄,地方上比较重视,便也分到了一套。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几年不到,P县的发展又换了一层天。三年前,县委把一宿舍进行了重新改造,根据新的房改政策,一宿舍按市场价对大院里的工作人员和全县的科级以上领导干部出售,无房户可以享受货币化分房政策,不足的部分自己补上。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虽说是市场价,但一宿舍紧靠县政府,是绝对的黄金地段,而且住在县委一宿舍长久以来就是身份的象征,有钱也买不到。所以,当初迁往二宿舍的科级干部,只要够条件的大都纷纷回一宿舍买了房。极少数没去的,都是在任的时候没有什么积累、现在又已经退下来无权无势的,买不起。只有董守业家例外,大家很奇怪,作为新任的国土局长,他有权有势,又做了几年的党委书记,难道拿不出十来万块钱?少数比较了解董守业的人说他是真的买不起,可又没人相信。
  进了董守业的家,蓝煜星的第一感觉是,想从这里找到什么证据,实在是太难了,相对于他的身份,这个家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寒酸。
  董守业家大约有七十平米,两室一厅,从房型设计上看,比较落伍,客厅很小,围着客厅四周的全是一个一个的门,果然是十年前的水平。不过,单纯从视觉效果上看,这房子看起来反而宽敞些,因为,没有很多家具。客厅里是水泥地面,没有铺地板,厅里最主要的家具是一张黑色仿皮三人沙发,因为时间比较长,边角的地方已经磨破了,露出了白色的衬布,但整个沙发看起来很结实,这是老产品的共同特征。沙发前是一个木制茶几,同样粗壮而朴实的结构,和沙发在风格上倒是一脉相承,显得很协调。茶几和整个客厅一样,虽然简陋却一尘不染,而且被擦得锃亮,看得出来,董守业家人很爱干净。
  客厅里,比较醒目的是挂在沙发背后的一张大照片,有点像普通人家把婚纱照挂出来的感觉。照片上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都戴着清化大学的校徽。这时,随同的P县刑警说,这是董守业的儿子和女儿,他们是P县的一段传奇。
  两个孩子是双胞胎,上高中的时候在P县一中,绝对是一对神童,兄妹两同年级不同班,每次考试榜首之争都是这两个孩子的好戏,其它人只有第三名的份。高考的时候,两个孩子共同报考了清华大学的生物工程专业,让全校老师大吃一惊,清华的这个专业在全省只招两个,本来一个学校在填高考志愿的时候,一般都尽可能把尖子生分配开来填不同的学校,这样不至于撞车,像这种不但填一个学校还填一个专业的情况,从来就没有过,属于典型的自相残杀,何况这对自相残杀的还是亲兄妹呢。
  知道了两兄妹的想法,包括董守业在内,学校的老师直到校长,比较懂行的亲朋好友,无数的人都来做思想工作,要求他们分开填志愿,没用。两孩子说了,就要上清华,就是喜欢这个专业,而且,非得一起上不行,如果有一个考不取,就都不上,明年再考。
  董守业性子倔是出了名的,没想他的孩子比他还倔。高考成绩下来以后,父母亲、两个孩子的任课老师没有勇气打听他们的分数,都在等着悲剧的发生,没想到,发生的不是悲剧,而是奇迹,这兄妹俩,双双以631分的高分,并列全省高考理科状元,最后双双被清华录取。
  听P县的两位刑警介绍,蓝煜星注意到一个奇特的情况,他们在提到董守业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以董局长称呼,言语中,并没有因为他现在是嫌疑人就失去对他的尊敬。
  蓝煜星一边根据袁小刚的指令做他自己的事情,一边关注刑警上几个人的搜查,他很满意。他们做得很专业,很细致。应该说,董守业家的房子和他以前光顾过那些豪宅别墅相比,搜查的难度要小很多。凭他的经验,蓝煜星在有心地观察,这座房子里会不会有什么夹层、暗室,一遍滤下来,答案是,没有。
  房间里的大件一目了然,没有市值超过一千元的东西,14吋的卧式熊猫彩电,单门的香雪海冰箱,单缸的水仙洗衣机,都是古董级的;除此以外还有一个电饭煲,一个电熨斗,一个电动剃须刀,还有一个电蚊香器,一个手电筒,这是董守业家里所有的家用电器。
  房间里只有一个五开门的大衣柜,没有壁橱,五分之三的部分放着被子、褥子,都很陈旧,也有几件新的但都没有拆封,估计是单位发的福利或者是参加一些活动的纪念品,主人没舍得用。另外两个门是两个人的衣服,塞得满满当当,董守业的衣服很有特点,清一色的国土局制服,夏装秋装冬装,洗得很干净,熨得也很平整,此外就是一些内衣什么的,放在下面的抽屉里。她妻子也差不了多少,衣服倒是五颜六色,可在蓝煜星看来,所有的衣服加起来也没有林清雅的一套衣服值钱。
  这时,那边的李强叫了一声,袁主任,来看看。袁小刚过来,看到李强在董守业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一个记帐本和几个存折,他大感兴趣,赶快过去,先是把存折翻开了看了一下,放在一边,然后又细细地阅读那本厚厚的记帐本,在看的过程中,脸上的表情逐渐由兴奋变为失望,显然,没有任何收获。最后,他把东西扔给蓝煜星:你看看吧。
  蓝煜星打开存折和记帐本,细细地看了起来。
  存折是两口子的工资本和几张零存整取的存单。每个月董守业的工资是2200元,他的妻子是800元,也就是说,身为国土局长、在地方上干了十来年领导干部的董守业,他的老婆到现在还是个临时工。另外几个存单每个月存1500元,一年一万八,总是在每年的九月份起存,到第二年的九月份取出,可以看出,这是两个孩子的学费。
  再看看记帐本,是董守业家生活收支的现金日记帐,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出这家人的收支情况,每个月家庭的生活费400元,给两个孩子分别寄生活费300元,给在农村的母亲寄100元,另外四百元是用于人情往来。每年底,董守业大约可以领到6000元左右的年终奖金,这笔钱是这个家庭很关键的一笔收入,用来给大人小孩添新衣和过年,大约用到3000元左右,其余3000元是存着的,作为家庭的备用金,但是,三年来,每年都有诸如母亲生病这样的事情要花上一两笔,所以,这笔备用金也没有什么节余。
  看到这里,蓝煜星有些难以理解。这个本子已小用了很多年了,纸质都有些泛黄,不应该有造假的可能。如果董守业花几年的时间每天一记来造本假帐用以应付纪委的检查,那这个人也过于可怕了一些。可如果是真的,一切就都可以理解了,为什么这个家庭这么多年没有添置过一件象样的家具,为什么身为局长的董守业唯一得体的服装就是制服,为什么大家都有钱买新房而董守业却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委屈在这个早已被遗忘的第二宿舍,就是因为一个字,穷!
  可以看出,董守业的家庭负担很重。他的妻子没有正式工作,还有两个在北京上大学的孩子和一个住在乡下弟弟家里的体弱多病的老母亲。这样的情况,放在谁家都不会好过,都会和董守业一样,但偏偏是在董守业家里,人们就会觉得不正常,为什么?因为他是局长,是财大气粗的国土管理局的局长。P县国土局,每年土地经营的收入五个亿以上,各类行政性收费上千万,除了土地经营收入要上缴财政以外,那上千万的资金,都要经过董守业本人的一支笔才能用得出去,这是一个巨大的可以转化为经济收入的权力,董守业为什么不用?水过地皮湿,他只要使用那么一点点,收上个千分之一的回扣,这个家庭都不必过得如此辛苦,他真的没有用吗?一切,等局里的审计结果出来之后就可以清楚了。
  蓝煜星正思考着,又听到了一声惊喜的叫喊,原来,两名公安人员从大衣柜最底下的被子下面,找到了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盒子。盒子拎在手里有明显的沉重感,解开红布,是一个十分精美的枣木箱子,边角镶着铜饰,中间有一个铜扣环,上面锁了一把小铜锁。看得出来,这个箱子材料虽然不珍贵,但是工艺精湛,而且是有些年头了,保管得如此细心,里面肯定是最珍贵的东西。感觉会有所突破的袁小刚有些兴奋:“打开看看!”
  箱子打开了,铺在上面的,是一块折了好几层的红布,打开红布,房间里顿时金光闪耀,镶在红布上面的,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各式各样纪念章和勋章,每一块纪念章和勋章的下面,都用钢笔工整地写上了黑字:
  1979年4月,参加中越自卫反击战,获 “自卫还击、保卫边疆”纪念章一枚
  1980年5月,因战功立三等功一次,获军功章一枚
  1982年1月,因战功立三等功一次,获军功章一枚
  1983年9月,因战功立二等功一次,获军功章一枚
  1984年9月,获“老山、者阴山自卫还击作战胜利纪念章”一枚
  ……
  再往下,是厚厚的一摞各种各样的奖状和荣誉证书,部队的,地方的,有的已经很陈旧,有的还是崭新的。看到这里,蓝煜星和大家的感觉一样,无语而沉重,甚至有人心里在发出这样的疑问,这真是一个涉嫌巨额受贿和杀人的嫌疑犯的家吗?
  搜查是以平方厘米为单位进行的,每一寸地面和墙壁,每一件家具和装饰,甚至是每一件衣服的夹层都认真地查过了,没有任何与他们家现金日记帐不符的现金、存折、银行卡,也没有任何首饰名表之类的奢侈品。可以说,今天搜查的唯一收获就是见证了董守业生活的俭朴,战功的卓著,成绩的显著……
 
 
 
 
只看该作者 19楼 发表于: 2007-10-28
第三章 攻坚~
 
  从董守业家里出来,下午,蓝煜星一行又赶到董守业的办公室,依然是一无所获,几个人失望地回到办案点。当然,这一切也都在意料之中,无论搜查的结果如何,都不影响今天的审讯。毕竟,这个案子的目标太明确了。
  回到二招以后,专案小组办公室一片忙碌,好几组工作人员都在紧张地梳理着各条战线报上来的大量信息。
  这一天,公安局的专线电话收到群众举报的信息187条,绝大多数是目击信息,虽然对破案帮助不大,但还是能够从中分析出一些有用的东西:两名杀人犯在作案5分钟以后,在县城北环路出口处会合,驾驶摩托车向北逃窜,在距离P县县城150公里处的J省与L省的交界处一条乡村小路上,弃车逃逸。摩托车被推进道路旁边的水沟,被群众发现后,报告当地派出所。由于这条道路是地处远离村庄的田野,当时又是夜晚,所以,无人发现弃车时的情况。
  再查,两辆作案用的摩托车均属当日下午S市的被盗车辆,一辆是在28日上午2点30分在S市供销大楼门前被盗,一辆是28日下午2点35分在市百货大楼门被盗,其中,在S市百货大楼门前的车辆被盗时间与车主离开车辆的时间只有一分钟。有目击者告知,的确见到一名戴灰色头盗的人骑着丢失的那辆本田二五零摩托车离去,但当时根本感觉不到那是在偷车,就像骑自己的车子一样,跨上以后打火便走。两位失主在车辆遗失后均已拨打110报案。经查,两车辆的失主均无配合作案的可能。
  位于S市通往P县一个加油站有工作人员报告,二十八日下午三点四十分,有两名骑深灰色本田250摩托车的车手在此加油,一个加了10公升,一个加了7公升,均已加满,整个过程中两人就说了“加满”两个字,没有摘下头盔,说的是普通话,听不出来是哪个地方的口音,也没看到面容,但两个人的身材都是中等偏高,大约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零之间。
  这一天,公安部门还对全市的非法持枪情况进行了突击整治,共没收五四式手枪三把,各式土枪517把,处理非法私藏枪支人员415名。但是,未发现与案件有关的64式手枪。此外,P市公安机关还对周边驻军进行了会照,要求提供驻军枪支的被盗情况,知道案情后,有关单位十分配合,提供了大量情况,但在本市和周边范围内未发现64式手枪被盗案。
  这一天,S市的公安机关在调查928持枪杀人案的过程中,除破获大量的私藏枪支案以外,还顺带破获抢劫案三起,盗窍案45起,铲除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两个,但均与此案无关。除此以外,被刑侦部门寄予厚望的秘密力量也完全被动用了起来,但是,依然一无所获,所有警方的线人对此案的背景均毫不知情。
  看到这些报告,刑警大队长李强叹了一口气。很明显,今天动用了上千的警力,发动了各方面的力量,一天忙下来,基本上是徒劳的。犯罪分子的去向已经明了,但已经出省,现在究竟是在天涯还是海角,谁也搞不清楚。唯一可供辩识的犯罪工具是摩托车,倒是找着了下落,可线索也完全断了。也就是说,除非出现奇迹,比如了解内情的人员在巨额悬红的驱动下主动向公安部门提供线索,想通过杀手这条线来破获案件的努力基本上可以宣告失败。
  了解到这些情况,蓝煜星倒吸了一口凉气。作案的前后,犯罪分子胆大心细,两名杀手配合娴熟,时间安排周到细致,可以说是滴水不漏。而且,犯罪分子对P县的县城和农村交通线路非常熟悉,这都是建立在充分的前期准备工作的基础之上的,杀手在省界处弃车逃逸后也肯定有人接应。这一切都可以证明,这起案件绝不是一两个人能做得了的,而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团伙;绝不是一次随机行动,而是经过精心策划的。再联系到前一天晚上他们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办案点把杨鹰谋杀,而纪委连自杀还是他杀都没搞清楚。对这样的案件,要想破案,就凭现在S市公安部门的力量,好象只有撞大运了。
  晚饭的时候,林清雅,袁小刚,李强,刑警大队的一个副队长,还有蓝煜星,这是留在P县的专案小组的核心成员,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讨论,但是,并没有很多的办法。袁小刚的意见就是强审董守业,只要从他那打开突破口,一切就解决了;李强还没有完全放弃对外围调查取得成果的幻想,毕竟这才一天,保不准明天就能发现什么线索,但在董守业的审讯上与袁小刚意见想同。
  这是,林清雅把目光投向了蓝煜星:“蓝煜星同志,你有什么想法?”
  尽管林清雅做得看起来很自然,但蓝煜星依然能够感觉到,她的目光里是寄托着一种依赖,好像从他这儿就一定能够得到她所需要的答案似的;甚至,他还看出一丝激将的意味:“你不是能干吗?露一手我看看?”
  此时,蓝煜星躲无可躲,也不想躲,只好尽可能谦逊地开了口:“林书记,袁主任,李大队,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听到蓝煜星的话,袁小刚立刻把光投向了蓝煜星,这小子一向有点灵气,搞不好他真的有什么锦囊妙计呢,现在最重要的是破案,如果说得不好的话,说完再鄙视不迟;李强也在看着他,和袁小刚不同,李强的眼中满是不信任,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小伙子,老子破过的案子比你见过的案子还多,你能说出什么道道来?
  这时,蓝煜星说话了:“我感觉有两个线索可以查一下,一是查一查董守业的老部下,有没有可以为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二是查一查他在清华大学学生物工程的那两个孩子,有没有接触到DF2的可能。”说到这,蓝煜星就停了下来。
  听完蓝煜星的话,李强立马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叫到:“对啊!有必要查查董守业的老部下,这件案子别人做起来可能很难,需要大量的金钱铺路,还不一定保险;但对董守业来说,难度并不大。董守业是对越自卫还击战时的侦察连长,后来是特种部队的侦察科副科长,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他的部下,都是干这种事情的好手;如果真有那么两三个可以为他卖命的老部下,这事就很容易办成。经过战火的洗礼,这些人都有着高超的战术素养,只要提供一份比较详细的路线图,这对国土局长来说也容易,他们就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拿出方案并且付诸实施。”
  袁小刚也说:“不错,应该查一查他那两个孩子。那个DF2被你说的那么神乎其神,好像天上少有地下难寻似的,可要是放在清华大学生物系的实验室里,什么搞不到啊,估计比那东西更离奇的玩艺儿也能培养出来,明天就要派人到北京去调查一下。”
  等两人说完以后,林清雅开话了:“三位同志说的很有道理,晚上我就向冯书记汇报,派人到北京和董守业原来的部队去调查一下,看能不能取得什么成果。”
  李强和袁小刚有些得意,自己想出了这么好的办法,至少是从蓝煜心不经意的发言中捕捉到了这么好的思路,还被领导表扬了,怎么能不得意呢?蓝煜星倒是一脸的漠然,被林清雅看在眼里,心里想的是:这才是范志杰的风格。
  当晚,经请示冯德明书记同意,由袁小刚和李强牵头,提审董守业。冯德明书记要求,要对董守业进行强有力的政策攻心,全力攻坚,务求突破。
  提审前,袁小刚给参与审讯的同志开了一个简单的碰头会,对审讯工作提了一下要求。袁小刚已经意识到,对董守业的审讯将是一场艰苦的持久战,所以,他强调:“在审讯中,第一,要非常耐心。鉴于董守业的工作经历,他对审讯和反审讯有着丰富的经验,可能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困难,对此,我们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决不可心浮气躁,更不能搞刑讯逼供。第二,要足够细心。对董守业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要重视,仔细分辩他语言的直伪,同时要抓住他的逻辑错误,迫其就范。第三,要有恒心。这次审讯成败的后果双方都十分清楚,如果董守业招认了,等待他的将肯定是死刑,董守业也肯定会顽抗到底,我们要和他比恒心,比毅力,不要指望一蹴而就,毕其功于一役。”
  一番交待之后,几个人来到审讯室。蓝煜星看了一眼,这间审讯室才是真正的审讯室,窗户被十毫米的钢筋封得结结实实,房门也是强度足够的防盗门,反锁上以后,犯人绝无逃窜的可能。房间里,只放了一张长条桌和一个长条櫈。灯光亮得有些刺眼,进去以后让人有一种心烦意乱的感觉。门外,是一条十米长的密闭通道,通道口也是一扇铁门,门口是一间值班室,值班的又是两个荷枪实弹的刑警队员。
  这时,董守业被两名强壮的刑警队员带到,到目前为止,蓝煜星才第一次看到董守业的尊容。
  眼前的董守业,头发花白,长不过两指,标准的军人发型;面容清瘦,脸色黝黑,几道皱纹深深地刻在额前,让人一眼看去就会感慨岁月的无情;两眉上扬,双目炯炯,鼻子呈鹰钩状,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双肩宽阔,胸大肌突出,露在短袖制服外面的两条小臂肌肉一条一条地暴起来,衬以与面色相同的黑色皮肤,给人一种钢铁般的力量感;一双大手,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第三指节处长着浓黑的毛发,一直延伸到指关节,指关节明显突出,看得出来,这是一双经过长期力量锻炼的手。站在审判桌的对面,董守业静立如松,依然保持着标准的军姿。
  看着董守业,李强开始问话:“姓名?”
  “董守业。”
  “年龄?”
  问到这里,董守业抬头看了李强一眼,静静地说:“不对吧?警察同志,我是被纪委双规的党员干部,不是被刑拘的犯罪嫌疑人,好像不应该是公安部门来对我进行审讯吧。”
  “董守业同志,请端正你的态度,参与审讯的,全部是纪委抽调的工作人员,你没有理由对他们的身份进行质疑。”袁小刚的语言虽然客气,态度却是声色俱厉。董守业不语。
  袁小刚接着说:“年龄?”
  “五十六岁”
  ……
  一番走过场式的问话之后,袁小刚切入正题:“董守业同志,经查,原恒盛房地产开发公司董事长杨鹰,以三千四百万元的成交价,拍下P县的一块住宅建设用地,成交之后,并没有及时缴纳土地出让金,而县国土局的工作人员,在经过你的同意之后,违规为其办理了土地使用证。随后,杨鹰凭借土地使用证,在银行办理了巨额抵押贷款,请你对此事作出解释。”
  董守业想了想,回答道:“关于办理土地使用权一事,我承认,存在违规操作现象。但是,县委赵书记曾多次强调,对待外来投资,只要不违反原则,不违背“三个有利于”标准,能办的立即办;一时办不了的,创造条件尽力办;不能办的,尝试其它办法变通办,不以任何借口和理由拖延办事时间,杜绝任何影响和破坏投资环境的人和事。杨鹰的房地产开发项目,属招商引资项目,已经在县招商局得到确认,我之所以同意提前办证,主要是落实县招商引资优惠政策,给外商提供最大程度的便利。”
  “强辞夺理!你这样做叫不违反原则?在土地出让金没有到位的情况下,私自为开发商办理土地使用证,使得杨鹰在毫无财产抵押的情况下,从银行获得巨额贷款,作为国土局的主要领导,你应该清楚,如果杨鹰携款潜逃,将给国家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这就符合三个有利于?”袁小刚的问话越发严厉起来。
  “不错!在这件事情上,我的做法的确欠妥,错误地领会了县委的精神。不过,事后我意识到了这一点,并及时采取了补救措施。土地使用证杨鹰本人一直没有拿到,他在办理抵押贷款的过程中,我也全程监督,并和金融单位进行了有效沟通,资金打到恒盛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帐上以后,立即就转入了财政帐户,根本没有给国家财产造成任何损失。以上,都是有据可查的。至于违规办证一事,我本人承担全部责任,愿意接受组织处理。”董守业平静地说。
  “我们已经了解到,你在为杨鹰违规办证的过程中,曾经收受巨额贿赂。对这一点,希望你能向组织坦白,并及时退回赃款,争取宽大处理,否则,等待你的将是法律的严惩。”袁小刚已经非常清楚,和别的贪官四面开花不同,董守业的案子十分特殊,只有这么一条,也就不再遮遮掩掩,这次审讯就是一次比毅力的攻坚战,单刀直入也没什么。
  “绝无此事。我没有收受杨鹰一分钱,如果你们坚持认为有,请拿出证据来,我没有什么好坦白的。”董守业干脆而坚决。
  董守业的态度,也在袁小刚的预料之中,如果这么容易就认了,那办案也太容易了。但袁小刚依然自信十足:“不说是吧,看你能坚持多久。”所以,袁小刚决定不再跟他罗嗦,对蓝煜星说,我们走。
  出了房门,袁小刚对蓝煜星说:“不用担心,撑不了几天,他的意志就会崩溃的。人的意志再坚强,也强不过科学。在现代化的审讯方式下,除非他是超人,总会有一个极限的,我们需要的只是时间。小子,学着点。”
  蓝煜星并不否认袁小刚的观点,老实说,这么多年来,他也没见过在双规中能够完全做到守口如瓶的人。最难的就是那个缺口 ,缺口一旦打开,接下来就是竹筒倒豆子,可是,这件案子太例外了,这个人也太例外了,董守业真的会如袁小刚所愿吗?蓝煜星有些怀疑。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四天过去了……
  没有任何进展。冯德明那边,第一天打来两个电话,第二天打来三个电话,到了第四天,谁也记不清他究竟打了几个电话。看得出来,老头子真的是着急了,十五天的办案期限摆在那儿呢,到时候破不了案,下面的人要受处理,冯德明的面子也不好看。
  李强是最急躁的,几天下来,无论怎么问,董守业反来复去的就是那么几句话。如果抓到的是个小偷流氓什么的,估计他早就控制不住要动手了,揍两下解解气也是好的。可是,他面对的是,是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是一个尚且在职的正科级干部,还是一个军功章满身的退役军人,无论是哪一点,都不允许他这样做。何况,他也是军人出身,公安队伍,本来就是退伍军人最集中的地方,部队的情结是所有退伍军人都无法割舍的。
  工作的时候当然不能感情用事,但李强在了解了这么多董守业的情况以后,心里甚至隐隐地盼望,如果这一切不是他做的就好了。有时,他甚至对那些摆明了的事实产生了怀疑,但他又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以董守业的能力和智商,绝不会因为什么维护投资环境的问题就给杨鹰提前办证。而且,他所说的话看起来是能自圆其说,但绝对经不起推敲。贷款的时候,他应该很清楚地知道杨鹰是在空手套白狼,按他的说法,证书他并没有交给杨鹰,在这种情况下,完全有挽回的余地,为什么要担那么大的风险去帮他贷款?如果没有利益的趋动,白痴也不会这么干,何况是精明能干的董守业。他那句给投资商提供便利的托词,鬼都不信。问题是,现在一切都是死无对证,审批人,总帐,出纳,恒盛房地产开发公司财务上的三个经办人,已经全部死亡,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公司帐上,明明白白地被杨鹰提走了两百万,用途不明,不在他的手里,又能到哪儿去呢?
  想想作案人的手段,李强也不由得暗自心惊,真他娘的狠啊。后来被杀的两个人,的确是帮助杨鹰办理了提款手续,但这笔钱究竟是什么用途,他们未必就十分清楚。董守业这么干,绝对是斩草除根,连一点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摆明了是要对抗到底了。
  袁小刚也在犯愁。显然,对困难的估计是不足的。四天的连续审讯,没起任何作用,这是袁小刚前所未见的。在他的经验里,还没遇上过能够三天不张嘴的人。他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审讯的是一个镇的党委书记,土皇帝当惯了,刚开始的时候,态度特别嚣张,和办案人员硬抗,还骂骂咧咧的,把办案人员给惹急了,手段加倍儿地狠。还没满48小时,就主动要求办案人员拿笔和纸给他写交待材料,几个坏小子愣是装作没看见,差点让那个家伙精神分裂。董守业倒好,四天下来,居然还是那一副崴然不动的军姿,跟刚进来似的。这特种部队都是怎么训练人的呢?这还是人吗?
  对这一切,蓝煜星都看在眼里。想让董守业开口,办法不是没有,但他不能用,至少现在不能用。以前在惩办那些贪官的时候,范志杰是出了名的心黑手狠,特别是遇到那些出卖国家利益、群众利益谋取私利大肆挥霍荒淫无度的家伙,不死也要让他脱层皮,常常让林正祥乍舌不已;但是,他也有仁慈的时候,有时甚至会把原则抛在一边。那次查沈阳远华走私案的时候,有个涉案人员,是个小人物,拿了人家十几万块钱,后来了解到,这个人胆子比较小,不敢不要,又不敢踏踏实实地花,一直是把别人给的钱偷偷地存进廉政帐户,最后拿了两笔,只是因为他的孩子得了尿毒症,需要那份救命钱。而且,他本人根本就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情。最后,范志杰连钱都没追就把人给放了,还给他做了假材料,说他很廉洁,不但把所有的脏款上交,而且主动检举揭发,又把几封匿名的检举信也安在了他头上。后来,这家伙就成了内部了解的出污泥而不染的典型,虽然出于他的安全考虑没有宣传他,但几经调动,现在已经由当初的一个海关的小办事员提到了副处级。因为这事,最坚持原则的林正祥和他大吵一通,但最后也不得不妥协。当然,这种事情也仅限于他们两个人知道。
  现在,面对董守业,虽然蓝煜星也认为,董守业肯定是拿了钱了,但是,他分析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从表象上看,董守业是耐得住清贫的人,这些年来,如果他经不起诱惑,早就应该以身试法了,不会等到今天,那他拿这笔钱,肯定有他的苦衷。如果是这种情况,如果把杀人灭口的事抛开,以他的性格,这个案子交给他办,他很可能会网开一面的;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董守业城府极深,内心贪婪而不露痕迹,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就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了。不过,在一切还没有显山露水之前,蓝煜星决定按兵不动,他在等着北京和部队里的两组人员的调查结果。
  这时,袁小刚过来了:“小蓝,你过来。”
  蓝煜星跟着袁小刚进了一个房间,正好林清雅也来了,李强还有两个风尘仆仆的公安人员正坐在房间里。原来,是到部队调查的那一组同志回来了。
  李强开口了:“你们汇报一下情况吧。”
  其中一位开始汇报:“首先汇报领导最关心的内容,我们这次调查,没有拿到对破案有帮助的重要证据。”长期在刑侦一线工作的的干警,说起话来就是这个风格,决不卖关子,决不罗嗦,先把结果说出来再谈其它的。
  李强自然熟悉他们的表达方式,点了一下头:“接着说。”
  “董守业在部队的工作经历比较复杂。三天来,我们从上往下,从旅机关开始,一直到他上军校前所属的连队,一个单位一个单位地明察暗访,带着的问题是领导交待的,看有没有可以为他出入死的部下和兄弟,答案是,无数!”
  一句话,说得几个人目瞪口呆:怎么会是这样?
  “连队,军校,再回到部队,几经调动,董守业的带过的兵有多少,我们两个人根本统计不出来,而且,据我们接触到的董守业的老领导、老战友讲,只要是跟董守业干过的,特别是一起上过战场的人,不能说全部,但大多数只要董守业吱一声,他们绝对上刀山下火海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不过,这些人绝大多数都已退役,分布在全国各地,无法逐个排查,所以我们才回来向组织汇报,如果需要排查的话,必须加派警力,并取得全国各地公安部门的配合才行。”
 
 
 
 
只看该作者 20楼 发表于: 2007-10-28
第四章 转机~
 
  听到这里,蓝煜星问了一句话:“董守业在部队里退役前有没有出什么事啊?”
  两个刑警吃惊地看着这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小伙子:“你怎么知道?”
  对董守业的资料,蓝煜星曾经仔细地研究过。他一直有个疑团没有解开,董守业在退役的时候是正营,而且干了已经有两年了,按部队的常规,一般正营职干部转业以前都会突击提拔一级,因为部队干部到地方以后,一般都会降个一到两级使用,这就让回家的同志心理上平衡一些。但董守业却是以正营职的身份转业的,这说明,他在部队要么是得罪什么领导了,要么就是犯什么事了。如果他在部队的时候就不干净,这个人就没有值得同情的了。
  林清雅和袁小刚也从刑警的语气听得出来,蓝煜星的判断是正确的,便也把询问的眼神投向了汇报的刑警。
  “这件事我们也是很偶然地听说的,告诉我们的是董守业的一个老部下。董守业转业前的确有些问题。他在做副科长的时候,负责旅直属侦察连的工作。当时,连里有一个战士情绪不大好,被他发现了,就找这个战士谈心。在部队里的时候,他是战士们最信任的人,这个战士也就跟他汇报了情况。小伙子是个农村兵,在家里谈了个对象,两个人感情非常好,就等他退伍以后回家结婚。那姑娘长得挺漂亮,却被村支部书记的儿子,一个村里有名的花花公子给看上了,整天软磨硬泡,姑娘当然不同意。后来,有一天晚上,趁她家没人,那花花公子居然把姑娘给强奸了。”
  听到这里,李强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妈的,无法无天了,要是给我碰见,非阉了他不可。”说完以后,忽然想到林清雅还在场呢,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觉得很是不好意思。
  听到大队长的话,刑警队员来不及注意他尴尬的表情,当即就憋不住地笑出声来:“可不是给阉了嘛。”
  “啊?”一句话说得李强和袁小刚都吃惊地叫出声来。
  “事情发生以后,农村人不懂法律,也没好意思声张,后来那姑娘觉得对不起那个战士,提出要和他分手。不明不白的,小伙子当然不甘心,最后才追问出事情的真相,到派出所报了案,却因为没有证据,再加上支部书记在地方上有点关系,最后事情竟然不了了之。但是,那个花花公子却恬不知耻地到处炫耀,说他干就干了,没人能拿他怎么着,事情在村里村外传得沸沸扬扬,最后,姑娘羞愤交加,居然疯了。”
  “活该阉了他!”连袁小刚都怒不可遏了。
  “那个战士性格有点软弱,事情发生以后,只知道偷偷地哭。知道这事,董守业受不了啦。当天夜里,就开着辆吉普车,带着那个战士赶到他家,好在路途不是很远,也就三百多公里的样子。不知不觉地就把那个花花公子从被窝里给拎了出来,弄到村口,一刀就把那个做孽的东西给切了,好在他没准备要那家伙的命,走之前还帮他止了血。赶到部队的时候,天刚刚亮。”
  听到这里,几个人都有点大快人心的感觉。“那后来是怎么处理的?”问话的是林清雅。
  “后来也是不了了之。那个村支书家估计就是那个小伙子干的,但又没有证据,只能到处上访告状,很快就折腾到了部队里。董守业当然不会认帐,部队的领导听说了这件事以后,也就睁一眼闭一眼,没理这茬。不过,两个人彻夜未归,还带走了吉普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再说,以董守业那一贯爱兵如子、嫉恶如仇的作风,干出这样的事也是最自然不过的。部队虽然保护了他,但也不能容他再呆下去了,两个月以后,风声稍微松了一点,董守业就被安排转业了。”
  原来是这样。听到这里,蓝煜星暗暗点头,这个董守业,性格和自己竟然有一些相似之处,不过,他也太急躁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么干太显眼了,要是能再耐心点,瞅一个好机会,以他的能力,绝对可以弄个神不知鬼不觉,至少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
  想到这里,蓝煜星还想进一步了解董守业的情况:“那部队里对他的看法怎么样?”
  “从领导那里掏不出什么东西来,都是表现一贯良好,政治立场坚定,作战勇敢之类的套话,不过,我们在旅部通报情况的说他涉嫌受贿的时候,根本没人信,还有人……后来,咱们再调查的时候就不敢提这茬事了。”说到这里,这个刑警无奈地笑了笑。蓝煜星一听就明白了,估计这两位在部队没少受委屈,部队就是这样,特别是董守业退役的这种一线作战部队,如果欢迎你,直接拿白酒把你灌个半死;如果不欢迎,那可就惨了,想要一个好脸色都难。好在这是旅部而不是连队,政工干部的水平高点,有点涵养,要是在连队,搞不好就是猛揍一顿,然后轰了出去。
  说到这里,汇报的刑警又补充到:“不过,我们在他那些退役的老部下那里就听到了不少东西,比如刚才的那件事。还有,据他的部下讲,董守业在部队的时候和领导的关系的确不咋样地,要论他的能力和战功,也不至于干那么多年还是个营级,正团都应该干过了。”
  听到这里,袁小刚嗯了一声,感觉两个调查人员的汇报也不再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对这个案子估计不会有太大的帮助,不过,董守业这个人的确是引起了他很大的好奇心,便追问了一句:“有什么例子吗?”
  “有啊,多了去了。他做连长的时候,上面来检查,查别的连队的时候都是练练剌杀啊、队列啊什么的,又雄壮又威武,给首长一种阅兵的感觉;还有的连队表演射击,找几个枪法好的,打标语靶,一枪命中就有一个字挂下来,呯呯呯呯,几枪下来,就是一个横幅,欢迎某某首长莅临指导之类的,那首长看着多爽啊。可董守业说那是形式主义,坚决不搞,首长一来,就玩个十公里武装越野什么的,让首长在摩托车上一颠就是几个小时,风吹日晒的,跑完以后那些个兵个个疲累不堪,也不好看,挨累不落好。演习也是,让他当红军还好点,要是当了蓝军了,动不动就把红军打得狠狈不堪,不按套路出牌,这多招人恨啊。所以,他在部队的时候,年年立功,年年受奖,就是一到提拔的时候就靠边站,要不是上前线捞了个火线提拔的机会,估计他也是个名符其实的老连长了。”
  正说着呢,门“哐”地一声被推开了,几个人定睛一看,正是赴北京调查的两个同志,门都没敲就急吼吼地进来了,一看到李强就就报告:“大队长,我们在北京有重大突破!。”
  这个信息让几个人顿时兴奋了起来,李强急不可待地催促到:“快说!”
  “在北京,我们调查了解到,董守业的两个孩子,就在我们控制董守业之前,刚刚离开北京出国留学,留学的地点是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在京期间,我们还大概咨询了一下赴美留学的费用,普林斯顿大学硕士研究生的学费一年大概要在三万美元左右,加上房租费,生活费,每年的费用应该在五万美元上下,两个孩子的费用就是十万美元,如果按留学两年计,200万元人民币差不多。所以,基本可以认定,董守业受贿的目的是为了支付子女赴美留学的费用。”
  “其它还有什么情况?”袁小刚继续追问。
  “有。这次我们去北京还带了另外一个问题,就是董守业的两个孩子有没有接触到DF2的可能,据清华大学的老师们介绍,目前,学校的实验室的确培育成功了蓝芝草,而且,负责这个项目的恰恰就是董守业的女儿董方方的老师,董方方在校期间也作为老师的助手,参与了这个项目的一些工作。另外,在国内,也只有清华的生物实验室可以培育出这种药物。”
  袁小刚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好!这回看他还有什么话说,李大队,蓝煜星,我们现在就去审问董守业。还有,蓝煜星,在这件案子上,你上次的提议起了很关键的作用,案子破了以后,我和林书记会向领导汇报,为你请功。你们四位辛苦了,先休息一下。”说完,三个人便迫不急待地走了出去。紧随其后,几名刑警和林清雅也离开了房间。
  进了门,三个人刚坐下,李强单刀直入地问道:“董守业,请你解释一下,你儿子和女儿出国留学的费用是怎么来的?我再重审一遍党的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希望你把握最后的机会。”
  依然是一副军姿的董守业,看着面前底气十足的李强和袁小刚,似乎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从容不迫地说:“既然你们已经查到了,我也就不再心存侥幸,拿纸笔来吧,我也该坐下歇会了。”
  “好吧,给他笔。”见到这一幕,说不清的原因,袁小刚、李强没有丝毫的破案后的喜悦和兴奋,反而满是悲凉和感慨,一个经历过血与火考验的革命军人,一个多年来一直廉洁自律的党员干部,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了呢?
  想到这里,袁小刚对看守董守业的两个民警说:“你们看着他写吧,让他做到桌子上,给他倒杯水,还有,如果他需要抽烟,你们也给他提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可以为他做的,也许只有这么多了。此刻的袁小刚,心情是无比的压抑。
  三个小时过去了,一份几页纸的自白书呈到等候在休息室的三个人的手上。洁白的稿纸上,遒劲有力的书法,似乎还可以看出供述人曾经的铮铮铁骨,可惜,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现在都是一个为了一己私利中饱私囊的贪官,一个党和人民的罪人,等待着他的,将是冰冷无情的国之利剑。
  袁小刚在认真地读着这封沉重的自白书:
  敬爱的党组织:
  在组织上还没有作出最后的裁决之前,我还是这个伟大、光荣而又正确的组织中的一员,所以,我还有资格最后一次这样称呼:敬爱的党!
  作为一名曾经的革命军人和党的干部,二十多年来,我基本能够做到严以律己,廉洁奉公。坦率地说,作为一名手中还有一点点权力的领导干部,我曾经经受过无数次的诱惑,金钱,美色,但是,我没有为之所动。清贫一生,对我这样一个农村出来的苦孩子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生活,更何况,我现在的生活水平和那些还在贫困线上挣扎的农民兄弟相比,和失业的下岗职工相比,好了不知道有多少倍。
  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是党培养了我,是党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使我能够有机会上战场为国杀敌,有机会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是我曾经为党的事业付出的一点点努力,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荣耀,也是这个污秽的灵魂曾经有过的一点闪光之处。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最大的荣耀,那就是我的一双还算有点出息的儿女,他们是我的挚爱。这两个孩子,天资聪慧,有着良好的基础;这两个孩子,机遇难得,能够有机会就读于代表中国最高水平的清华大学。但是,这还不够,我的两个孩子和我自己都清楚地知道,目前,生物科学这座金字塔的顶端不在国内,在美国,在普林斯顿。
  我的一生是平凡的,并没有做出惊天动地的业绩,但是,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够顶天立地,能够卓而不群,能够在他们的生命里谱写无比灿烂的华美乐章。科学史上曾经有过居里夫妇的佳话,我也希望我的一对子女能够创造出另一个董氏兄妹的佳话,我相信,只要给他们最肥沃的成长土壤,他们一定能够做到。如果能够这样,即便我的灵魂藏污纳垢了,但也可以安心地离开这个世界了。
  但是,我太无能了,我没有力量给他们提供这些条件。为了他们上大学,四年来,我们夫妻节衣缩食,省下的钱,全部用于支付高昂的学费。有时候我也庆幸,好在我还是一个有固定收入的公务员,假如我是一个农民,假如我是一个下岗工人,连送他们进大学都做不到。但是,当出国留学的机会摆在两个孩子的面前的时候,我无法平静。如果说个人享爱的诱惑我还能经受得住的话,两个孩子美好前程的诱惑却让我怦然心动。五十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过金钱。
  恰巧在这个时候,恒盛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杨鹰找到了我。这个人很精明,他不知道怎么就了解了我的难处,并且给了我一个看起来天衣无缝的计划。并不需要我做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情,只要打几天的时间差,两百万就可以到手。我心动了,第一次在明知不合法的情况下,在审批书上签了我的名字。这是党和人民给予我的权力,我却用这个权力做了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情。
  莫伸手,伸手必被捉。事情败露以后,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我一错再错,先后谋杀了杨鹰等三人,企图杀人灭口。但是,我错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果不其然。对今天的结果,我早有预料,等待我的,必将是党和人民的严惩。不过,我告诉过我的两个孩子,他们学成以后一定要回来报效祖国。他们会听我的话回来的。相信他们现在也一定会明白我当初这样要求他们的用意,我需要用他们的贡献,来洗涮我的污点。
  现在,他们应该走了吧,祝他们一路顺风。
  读完信,房间里的人全部沉默了,只有蓝煜星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他的感觉是:“不可能!这封交待材料肯定有问题。”
  袁小刚通报完之后说,现在我去请林书记,把有关情况向她和冯德明书记汇报,看看冯书记还有什么指示,然后,根据冯书记的指示,再作下一点的安排。
  不一会,袁小刚出来了,一脸的兴奋,通知驻二招工作组的所有人员马上到小会议室开会。
  会议开始了,按常规,袁小刚仍然是率先发言:“同志们,案件的进展情况大家都清楚了。刚才,林书记把情况向冯书记作了汇报,冯书记又向市委黄书记汇报了情况,两位领导都很满意,对工作组提出了口头表扬,同时,要求我们戒骄戒躁,再接再厉,争取早日取得决定性战果。现在,大家谈一下各自的想法。”
  李强发言了:“我个人认为,董守业供述的情况是可信的,案子办到这一步,应该说,已经取得了关键性的突破。但是,对杀人案的细节部分,董守业并没有交待清楚。当然,这只是犯罪嫌疑人的初步供述,也是正常的,需要我们进一步挖掘,进一点做好审讯和核实工作,搜集证据和下步的破案线索,以便把所有的涉案人员全部绳之于法。还有,作为刑侦这一方面,下一步的工作难度依然很大,特别是缉拿两名持枪杀人犯的工作,可能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需要做大量艰苦细致的工作。”李强在说的时候,神情是轻松的,不管怎么说,案子办到这一步,基本上是破了,主犯已经供认不讳,一旦打开这个缺口,下面不愁他不说,往下走的应该是一些程序性的东西。至于杀人凶手的缉拿,在案情已经基本清楚的情况下,无论是不是能在十五天内有所收获,对上面都有一个交待了。
  “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袁小刚向四周看了一眼。
  这时,蓝煜星开口了:“我想问一下两位赴北京的同志,董守业两个孩子赴美留学有没有审请到奖学金,如果有的话,是什么样的奖学金。”
  到北京同志显然没有准备:“这个我们不是很清楚,我们只了解到他们已经赴美留学。”
  听完后,蓝煜星当即发言:“各位领导,我想说一点疑问。目前,我们已经基本清楚,涉案金额是二百万元人民币,这在对恒盛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财务清查结果中和董守业本人的供述中都已经得到了证实,而且,根据目前的调查,也可以基本认定,董守业除了一项以外,并没有其它的非法收入,仅仅只有两百万而已。我们再联系董守业的两个孩子出国留学的情况,对赴美留学人员,如果没有取得奖学金资助的话,门槛是比较高的,学生申请签证须提供一百万元人民币的经济担保,也就是说,两个孩子就需要两百万,那么,两个孩子出国以后还需要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仅有两百万是不够的。但是,假如他们获得了可以免担保的全额奖学金,我们也知道,美国为了吸纳来自全世界的人才,在对外籍留学生中真正的人才,奖学金资助也是比较高的,特别是像普林通顿这样一流的大学,奖学金的金额甚至可以足够两个人在美的生活费用。还有,因为赴美国留学的费用有比较昂贵,一般自费出国留学的学生很少会选择美国,而是会到加拿大、欧洲国家这样一些福利比较好但学费、生活费又相对低廉的国家。所以,赴美留学的中国学生一般都比较优秀,获得奖学金的占七成左右以。董守业的两个孩子是我们J省的高考状元,J省是科教大省,教育水平在全国是一流的,虽然不排除高分低能的可能,但J省的高考状元基本上可以代表全国的最高水平,目前中国的两院院士有百分之三十以上来自J、Z两省,在我们J省,平均每个县可以出去三到五名的两院院士,这就是明证。我个人理解,以两个孩子的基础,和清华的教育水平,他们赴美留学,是真正是冲着求学而去的,这和当前一部分贪官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把子女送往美国有本质的不同,获得全额奖学金的可能性非常之大。综上,我个人认为,无论是他们有没有获得奖学金,董守业都没有必要拿这两百万,要么不够,要么不需要。只有一种可能……”
  这时,林清雅插了一句:“我刚刚毕业不久,出国留学的情况也比较了解,蓝煜星同志刚才所说的清况是准确的,不过,有没有这种可能?董守业的一个孩子获得了奖学金,而另一个孩子没有获得,这样就容易解释了。不过,能进普林斯顿,的确是一般都会拿到奖学金的。”
  蓝煜星补充到:“林书记说的不错,这也就是我刚才所说唯一的一种可能。”
  这时,袁小刚问:“那么,如果这两个孩子真的获得了全额奖学金,也就是说他们根本就不需要这两百万,那么这件案子意味着什么?”
  听到这里,李强大声地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无法想象。我们根本就不需要想那么多,贪官拿钱是出于人的本能的私欲,董守业的确有着光辉的历史,清廉的过去,但不代表他就不会褪化。作为和董守业有同样经历的退伍军人,见到这样的事情,我也很痛心,但是,我们现在查的这件案子,风险小,回报高,在你们纪委千丝万缕的举报线索中,这种案子被忽略的可能性非常大。大家想想,政府官员没有做小偷的,但是,如果做小偷比贪污爱贿获利还要多,风险还要小,而且平时也同样体面,那么政府官员会不会去做小偷呢?我估计大家都会去干。再说,也不能因为他不需要就说他不会受贿,受贿的人有几个是因为缺钱的?说不准董守业早就准备好了,在退下来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捞那么一笔,两个孩子在美国取得公民权之后,正好跟着去美国了,这两百万也够他在美国颐养天年的了。”
  “我同意李强同志的看法。”袁小刚表态。
  这时,意见已经形成鲜明的两派,林清雅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总结道:“这样吧,两位赴北京的同志看看能不能联系上清华大学的有关人员,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去核实一下董守业的两个孩子究竟有没有获得奖学金。然后我们把意见综合一下向冯书记汇报,请领导裁决。”
 
 
 
 
只看该作者 21楼 发表于: 2007-10-28
第五章 谜团~
 
  散会以后,蓝煜星一个人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思。
  对于今天的分歧,李强和袁小刚的想法是很容易理解的。案子基本破了,既然一切都有人认帐,谁都不愿意节外生枝,这明显是给自己找麻烦。毕竟只有十五天的办案期限,在现在的基础上结案,你好我好大家好,上上下下脸上都有光彩,对上面也有交待,可谓皆大欢喜。
  特别是纪委这一块,就是两百万的事情,查到这里,行贿的受贿的都清楚了,案子也就算结了。至于赃款嘛,被带到美国了,一时半时是追不回来了,国内的很多大案都存在这个问题,国家都解决不了,S市纪委当然也解决不了,最后算下来,肯定是有功无过了。
  至于公安那边,还有一个买凶杀人的问题,就看董守业怎么说了。如果真的是他的战友所为,董守业会不会提供破案线索还难说,以他的性格,既然承认了,把一切全扛下来的可能性最大。如果他能提供出杀人的线索,把凶手拿下,那一切就完美无缺了;当然,如果拿不到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像这种买凶杀人的犯罪,凶手在本质上只是相当于一件凶器,抓到了肯定是杀无赦,抓不到嘛,慢慢抓就是了,这种案子难度太大,上面也能理解。至于自己现在的疑问,显然是把案情搞复杂了,如果因为这事超过了期限,不但大家都不能立功,还要受处罚,何苦来哉?就看冯书记是怎么定夺了。
  他会认同自己的意见吗?难说。一方面,他并没有深入地接触这件案子,也不会很了解董守业,按常规,更多的人还是比较愿意认同李强和袁小刚的观点,很符合逻辑;另一方面,他会不会出于利益的考虑草草结案呢?这个案子他是第一责任人啊,如果破不了案他的脸上也不光彩。他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自从进S市纪委工作以来,蓝煜星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无奈,权力!自己的权力太小了,根本不足以影响领导的决策和案件的走向。做得太多了与自己的身份和经历不符,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身边有一个林清雅已经够受的了,好在她现在是彻底转变了,再也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省得自己提心吊胆。可是,如果就这样听之任之,这个案子就等于没破,背后的谜团就不会被揭开,董守业真正的目的就无法看破,既不是自己享受,也不像他所供述的那样给子女上学花费,那他拿这两百万究竟是要干什么?蓝煜星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思路。
  正想着,门呯呯地响了起来,听得出来,很响,也很急。打开门一看,是袁小刚,蓝煜星单独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一向是比较随便的,就没好气地问了一声:“又怎么啦?袁主任。”
  “快来快来,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董守业家那小子回来了,要跟咱们谈一谈呢。正愁那两百万找不回来呢,送上门来了。”说话的时候,袁小刚有点神秘兮兮的,还有一股子难言的兴奋。难怪他兴奋,如果董守业那二百万要是能追回来,纪委的这个案子可真是十全十美了。
  “董守业的儿子?不是在美国吗?这么快就回来了?”蓝煜星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他不是才走没几天吗?从美国到P县,飞机,汽车,要倒好多趟,这一来一回的,不算机票钱,就这时间也够紧的了。不过,家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做儿子的回来看看,也能够理解。
  “可不是嘛。先看看去。”袁小刚边说边拉着蓝煜星往小会议室走去。
  进了门,蓝煜星看到房间里坐着的除P县的纪委书记马勇明、刑警大队长李强外,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满脸的风尘,一看就是经过长途跋涉的样子。穿一身崭新的藏青色西装,上面沾了不少灰尘,按惯例,新出国的人员都是要做一套西装的,这孩子也没例外;纯白衬衫,深蓝色领带,领口黑乎乎的,应该是时间过于仓促,根本就没来得及换;五官长得和他老爸有点像,但给人的感觉却有很大区别,不像董守业那样健硕,而且肤色白晳,带一副金属边的近视眼镜,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脊背稍微有点驼,这是长期伏案苦读的结果;不过,蓝煜星还是看出了他和董守业在气质上的相同之处,那就是眼神,目光清澈,流露出一种和董守业十分相似的果敢而坚毅。“这不是一个纨绔子弟。”蓝煜星给了他一个非常直观的判断。
  这时,马勇明说话了:“袁主任,蓝科员,这是刚从美国回来的老董的儿子,董小方。”
  两个人走向前去,和董小方握了握手。蓝煜星可以感觉到,董小方的手纤细而文弱,握手的时候却很有力度,态度也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他同时还感觉,这个小伙子和自己竟然有些相似之处,不禁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所以,握手的时候,蓝煜星一直在专注地看着董小方的眼睛,并且有意微微地点了一下头。董小方礼貌地回敬。
  分别落座以后,袁小刚开话了:“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情况需要向我们说明吗?”这是一句很有必要说的废话。
  “袁主任,李大队长,关于我爸的情况,我已经听说了一些。但是,尽管这里面有些事情我也想不通,但我还是觉得这里面可能会有冤情,所以想把我知道的一些情况向领导汇报一下,供领导参考。”董小方的表达很平静,绝不像一些犯罪嫌疑人的家属那样哭哭啼啼或是冲动暴躁,这也给了几个人一定的好感。
  “嗯,你说吧。”袁小刚很想听听他会给大家带来什么样的消息。
  “其实,主要是关于钱的事情。我们兄妹这次赴美留学,是取得了全额奖学金资助的,除了出国之前的一些费用以外,其它的都不是问题,而且,到了美国我们大概算了一下,如果我们兄妹俩在一起生活,甚至还会有一些节余。另外,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兄妹开发了一个生物工程的产品,并取得了发明专利,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也还是有一些市场价值的,半年之前,我们已经把这项专利卖掉了,这是相关证书和合同,还有获得奖学金的相关文件,我全带来了,请几位领导过目。”说完以后,董小方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双手交给了袁小刚。
  袁小刚打开以后,里面是几张相关的证书,有中文的,也有英文的,其中有一份关于专利转让的中文合同,转让价格是15万元人民币。英文的证书袁小刚不大看得懂,便交给了坐在身边的蓝煜星,蓝煜星看了一下,向袁小刚点了点头,表示董小方所言不虚。
  “还有,就是与那两百万有关的事情。这次出国,始终是我们两兄妹自己在操作,暑假期间我们滞留在北京,也就是忙这事。包括出国费用的解决,我们从没向父母亲张过口,我父母非常清楚。出国之前,我们回来过一趟,跟家里人告个别,第二天就回北京了。多年来,我们兄妹也非常自立,上学的时候都没有让父母亲送过,这次也一样。五天前,我们从北京直飞纽约,临上飞机前还给我爸打了个电话,我爸最后一次跟我们强调,要学好本领,回来报效祖国,但绝口没有提钱的事情。到了学校,我们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打电话,却没有人接,打我爸的手机关机了,后来打到外婆家找到我妈,却听说了这档子事,说是我爸涉嫌受贿,而且金额巨大。当时我就赶到银行查了一下我的信用卡,里面居然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两百万的人民币。”说到这里,董小方又拿出了一张存折,也交给了袁小刚。“袁主任,这就是那两百万,无论它是不是我爸受贿的钱,我都应该交出来。”
  看到这两百万,袁小刚惊诧莫名而又感慨万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董守业的两个孩子真的不需要这笔钱,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真的如李强所说?难以置信,难以置信!袁小刚感慨的却是,如果董守业不是有命案在身,这笔钱退出来以后,对董守业的处理会大大减轻,搞得好的话,判个监外执行都有可能,这就连牢狱之灾都免了,可是,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种程度呢?现在,身负三条人命的董守业,无论是退出了多少钱,都难免一死了。想到这儿:袁小刚看向蓝煜星:“小蓝,去叫一个财务上的同志,办理一下接交手续。”
  一切办理完毕之后,董小方又说:“袁主任,李队长,我还想说几句题外话。第一,我们的留学费用已经完全解决,不需要我父亲操心。我父亲究竟是不是一个贪官,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绝对没有必要因为我们兄妹俩留学的事情来以身试法。第二,从小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他对我们的教育一直都是要我们自立自强,勤俭节约,而且,他本人就是我们的榜样,为什么要在留学的大局已定之后还给我们汇这两百万,难道是让我们在美国做少爷小姐吗?我无法理解。第三,人民币在美国是不能花的,必须先从国内兑换成美元,这样的常识他也清楚。所以,我个人认为,这起案件疑点很多,根本无法理解,希望各位领导能够明察。另外,我还有一个要求,我想见见我的父亲,可以吗?”
  对董小方提出的疑问,几个人各有各的想法。不过,对他的要求,袁小刚感觉这样并不违反原则,而且,也许有助于案件的侦破,于是就答应了他,几个人陪同董小方来到了关押董守业的房间。
  在董守业初步供认以后,工作组安排他休息一会,毕竟是连续数天的疲劳轰炸,万一出什么问题工作组也不好交待,而且,董守业目前的态度也非常的配合。审讯有很多时候就像看书,只要你能打开这本书的第一页,你就可以把它读完。
  此时,董守业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听见有人进来,微微抬了一下眼皮,当他见走进来的有自己的儿子时,腾地一下就做直了腰板,这个一直不茍言笑的汉子,此时的脸上居然悲喜交加,紧紧盯着儿子的眼睛,竟然给人一种痴痴的感觉。不过,一切都是短暂的,董守业的表情很快恢复了正常,冷冷地说了一声:“你怎么来了?谁让你回来的?”
  “爸,是我自己回来的,没人让我回来。”董小方的声音有点颤抖,如果不是旁边有很多的人在,也许他就会哭出来。
  看着欲哭无泪的儿子,董守业脸上开始挂上了属于父亲的慈祥,旋即,他又哀伤地叹了一口气:“唉!”所有的人,都可以感觉到这声叹息里所蕴涵的沉重与悲凉,心里不由自主地像被揪了一下。这一面,是生离,也是死别啊!
  “爸,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毕竟是一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孩子,看到自己一直崇拜的父亲,此刻已经成为政府的阶下之囚,已经被当成他本人一向痛恨的腐败分子,董小方再也克制不住,踉踉跄跄地扑到父亲跟前,把头伏在董守业的膝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董守业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的头发,钢铁一般的汉子,也禁不起儿子这撕心裂肺般的哭诉,两行老泪,顺着眼角,轻轻地垂了下来。袁小刚,李强,蓝煜星,此时都感觉心中像堵了一大团棉花一般,憋闭的难受。纷纷把视线转移到了一边。这时蓝煜星注意到,董守业把头靠向儿子,似乎是耳语了两句什么话。听了父亲的话,董小方猛地把头抬了起来,用惊讶而又疑惑的眼神盯着自己的父亲,这时,几个人都意识到,刚才似乎发生了一些什么,一齐把目光投向这父子二人。
  董守业对众人的注视不理不睬,只是专注地盯着儿子的眼睛,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期待,甚至是祈求。良久,董小方冲自己的父亲点了点头。看到儿子的动作,董守业就像什么心事已了一般,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欣慰和满足,然后,拍了拍董小方的肩膀,说了一句:“孩子,去吧,替我照顾好你的妹妹,还有你妈。”
  “我会的,爸!”董小刚站了起来,转过身,头却没有转过来,一直望着父亲,无限留恋地离开了父亲目送自己的视线,离开了这个小小的房间。
  几个人刚刚走出房间,沉重的防盗门就“砰”地的一声关上了,这一声门响,声音并不是很大,却震得离开房间的几个人都是后颈一缩,似乎这声音不是来自人间,而是地狱。
  回到小会议室,几个人又坐了下来。董小方开口了:“袁主任,李大队长,马书记,谢谢你们让我见到了我的父亲,刚才我给几位领导提供的情况,还请领导能够考虑,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回去了。”
  这时,李强说话了:“董小方同志,很冒昧地问一下,你父亲最后对你说了什么话,我们可以知道吗?”李强问的,正是众人都很好奇而又都不好意思问的问题。
  这句话尽管说得非常委婉,但董小方的神色还是表示出了明显的不快:“对不起,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私事,没有必要向您汇报,当然,如果李大队认为我也是犯罪嫌疑人的话,不妨审讯我。”激愤之下,董小方的表达已经有了明显的攻击味道。
  “你……”从来没有受过这样气的李强,脸顿时憋得通红,差点就要发作。这时,袁小刚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李大队也就是这么随口一问,别在意,咱们走吧。”见袁小刚这么说了,马勇明也来帮腔。这样,在袁小刚、马勇明的拥簇之下,董小方离开了房间。
  很快,袁小刚回来了,进门就冲着李强抱怨:“你呀,也不挑个时候,老子犯了错,儿子又不是犯人,你这么问人家,人家能不来火吗?”
  “你说的倒是轻巧,你们纪委的案子算是全破了,连赃款都一分不少的追回来啦,我这呐?人究竟是谁杀的到现在还没搞清楚呢。”李强有些不服气。但他接着又说道:“我也知道问这话不合适,不过,我总感觉,董守业交待的那两句话肯定有重大隐情,很可能就是这个案子的关键之处。”
  “那你问董守业不就成了?干嘛在人家孩子的伤口上洒盐啊。”袁小刚反驳了一句。
  “你觉得董守业能说吗?要是能说的话就不用那样偷偷摸摸的了。”李强的话说到了蓝煜星的心坎上了,显然,这件案子的确有隐情,搞不好就是一个不解之谜。
  “那好,今天晚上继续提审董守业!”袁小刚当机立断。
 
 
 
 
只看该作者 22楼 发表于: 2007-10-28
第六章 挽歌~
 
  当晚,审讯室里再次灯火通明。袁小刚,李强,蓝煜星三人坐在审讯桌上,对面,是正襟危坐的董守业,两名彪悍的刑警站立在他两旁。新一轮的审讯开始了。
  今天的主审是李强:“董守业,到目前为止,你的态度很好,交待的问题也比较彻底,希望你能够继续和我们配合。现在,需要你对材料中反映的问题在细节上作进一步说明。”
  董守业依然是不卑不亢:“可以。请问吧。”
  “第一个问题,你拿恒盛房地产开发公司两百万的用途究竟是什么?”
  “对这一点,我在材料里交待得已很清楚了,给孩子上学。”
  听了董守业的话,李强顿时严厉了起来:“你撒谎,今天董小方来的时候已经跟我们说得明明白白,他们兄妹俩已经获得了奖学金,而且还有一份专利,出国的费用和在美的学费、生活费均已解决,根本就不需要这两百万。而且,他已经把两百万的赃款退还给了纪委,这与你在供述中交待的内容明显不符。你还是把实话说出来吧。”
  董守业在看到董小方来了以后,已经猜测到了这种局面,对李强的话也并不感到吃惊,坦然地说:“本来我这样交待,也不过是想给自己身后留下一个可以让大家认同的好名声。现在,既然你们已经逼到这一步了,我也就不隐瞒什么了。不错,我这样做,并不纯粹是为了孩子,而是为了自己。我现在怎么说也是五十大几岁的人了,也许今年底,也许明年,总之,很快,我就要从权力的神坛上走下来。从部队到地方,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清贫,也很忙碌。可以这么说,我吃过最苦的苦,却没有品尝过最甜的甜。我也是人,我也想领略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我也想去见识一下光怪陆离的异国风情,我也想在2006年去德国现场观看一届世界杯,我也想在2008年去北京为奥运健儿喝彩加油。应该说,这些要求也不是特别高,凭我的管理能力和人格魅力,如果当初不是选择了从军从政,而是经商办企业,也许吃不了这么多的苦,但是,绝对可以轻而易举的实现我刚才说的那些愿望。说白了,我不平衡,我为国家的付出与国家给我的报酬不对等。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光阴已经献给了党和国家,临下台之前,在不危害国家和人民利益的前提下,拿那么一点点,给自己留点后路,退休以后,和我的老太婆安享晚年,这就是我的目的。也许手段不那么光明,但是,不这么做,我就没有机会了。”
  董守业的这一番话,让袁小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谬论,却被他说得振振有辞。哦,都像他这么干,临下台前拿那么一点点,那国家的干部体制岂不是乱了套?有点权的可以这么干,那没权的人呢,一辈子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人多了去了,他们找谁拿去?
  蓝煜星却不禁暗暗吃惊,滴水不漏啊,董守业已经把最后的尊严都抛开了,以他缜密的思维,丰富的反侦破经验,再加上这种不顾后果的解释法,想从他口中再去挖掘什么东西基本上已经不可能了。不过,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审讯方和被审讯方自觉不自觉地达成了一定默契,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要能把事情解释圆满了就行,这样的话,这个案子很快就可以定性了。
  果不其然,李强和袁小刚并没有在这一点上作过多的纠缠,很快把问题转向下一个环节:“那我再问你,你说你谋杀恒盛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财务总监苏健、现金出纳周嫒媛,是你独立实施的谋杀行为还是有同案犯。”
  “我个人无法定性直接实施谋杀行为的人是不是我的同案犯,严格地说,这应该是属于买凶杀人。我是通过雇佣职业杀手实施的谋杀。”
  “说的详细一点!受雇佣的一方是集团还是个人,你是如何与他们取得联系的,买凶杀人的资金是多少?”李强穷追不舍。
  “是一个商业性的暗杀组织,名字叫无忧,只要给钱,无论是暗杀平民还是高官,他们都可以办到。无忧暗杀组织的总部在金三角,已经有十几年的历史,在东南亚各国包括国内都有分支机构,承接一些暗杀业务。这个组织的成员,多数是来自越南、柬埔寨、缅甸的老兵,也有极少数咱们解放军中的退役士兵。”
  “那你是怎么和这个组织取得联系的?”
  “自卫还击战的时候,我任侦察连长,连队里有一个战士,是个孤儿,叫吴名,因为出身比较苦,我对他一向比较照顾,战争中,我还救过他的命。后来在一次行动中,吴名被弹片击中胸部,受了重伤,眼见是活不了了,因为当时的战斗过于残酷,我们侦察连又是在敌后作战,在没有办法医治和把他带回来的情况下,就抛弃了他。回国以后,他被追认为烈士。事实上,这个人并没有死,获救以后,几经辗转,最后投靠了无忧暗杀组织,现在已经是一个头目。去年,他潜回国内,具体做什么我不清楚,可能是我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专程来答谢我,给我送来了五十万元的人民币,我没有收。他当时给了我一个手机号码,说今生今世无论如何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如果我需要什么帮助的话,让我给他打一个电话。”
  “于是你就找到了他?”
  “不错。你们找到杨鹰之后,我感觉事情可能会败露,就想到了他,当即与他联系,并向他提供了杨鹰的情况。他们的效率很高,当天晚上,就谋杀了杨鹰。刚开始的时候,我并不想杀这么多人,只是想制造一起杨鹰自杀的假象,一方面杀人灭口,同时也制造混乱,也好蒙混过关。不过,后来想一想还是不保险,杨鹰给我的这两百万,不一定只有杨鹰本人知道,恒盛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财务总监苏健和出纳周媛媛都有可能了解内情。一不做二不休,第二天,我又通知吴名,由吴名安排杀手,杀害了苏、周二人。”
  “那你就没想过我们会找到你?”
  “当然想到过。本来以为,以我多年侦察和反侦察、审讯与反审讯的经验,对这种死无对证的案子,只要咬紧牙关,肯定能够抗得过去的。但是,我犯了两个错误,第一是我过高估计了自己。表面上看是因为两个孩子上学的原因导致我招供,但是,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自己能感觉得出来,我的意志已经到了极限,说与不说只是迟早的事情,所以我也就不再顽抗了,顺便借孩子留学的事情给自己留一个好名声。没想到,小方在美国居然会赶回来,最后这一点名声也没有保住。唉!”董守业叹了口气。
  “那你犯的第二个错误是什么?”
  “我犯的第二个错误是把钱打入了小方的户头。作战我内行,但对金融知识一窍不通,当时我想得有些简单,钱打到了小方的卡上,小方又在美国,应该不会有问题。不过,当时也是因为情况紧急,感觉你们肯定会来找我,而这笔钱又实在不好安置,放哪都不放心,只有自己的儿子最放心,所以就把钱汇了过去。汇完以后我查了一下相关资料,这才明白,小方的外汇卡是在国内办的,汇款的往来还是有迹可循的。当你们提到我的两个孩子出国留学的事情以后,我就想到,你们既然查到了他们那里,也肯定会查他们的金融账户,事情迟早会败露,再坚持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我也就放弃了抵抗。”
  说到这里,在袁小刚和李强二人看来,案情已经真相大白。犯罪嫌疑人本人对罪行供认不讳,至于买凶或者请凶杀人事件,线索还在国际管理的盲区——金三角,根本无法取证,更无法缉拿凶手。如果说还需要取证的,可能需要到部队里调查一下,是不是有吴名这个人,这个人的情况和董守业说的是不是属实,基本就差不多了。
  蓝煜星也在思索,如果董守业在这件事情上真的是编了一个故事,那么,这个故事编得真是太周全了,而且,最明显的特点在于,无法取证。一个不高明的撒谎者,说一句谎言,就需要十句谎言来弥补这一句谎言,越说漏洞越多;而董守业显然不是这样的笨蛋,他的每一句话说出来,再往下都是一个死胡同,根本无法向下追踪;有可能造成漏洞的地方,比如他开始为什么不说真话,比如他为什么要把钱汇给他儿子,他在供述时不留痕迹地就把这些都弥补上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董守业就是在制造一个铁案,制造一个足以把自己置于死地的铁案,从而让这个案子再也无法发展下去,再也追查不到别人。这就是他的目的。
  真的就一点漏洞都没有吗?蓝煜星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吴名,还是吴名,首先是这个人究竟存在不存在?应该存在,而且的确是一个烈士,而且,关于吴名所有的细节肯定都是真的,把事情推在一个死人的身上,让你无法查证。无论是走访他的部队,还是他的战友,大家肯定都能证实有这么个人,而且的的确确是在没有挽救可能的情况下,被战友所遗弃的。现在他说这个人没死,就是说出现了一个奇迹,谁都没有见证这个奇迹,但谁也不能否认奇迹的存在。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说谎话的时候,尽可能地把所有真实的细节都利用上,十句假话中夹一句真话,让你真伪难辨。那么,他的漏洞在哪里呢?不可能一点没有,绝对不可能,蓝煜星绞尽脑汁。
  想到这里,蓝煜星突然发问:“董守业,吴名的电话码是多少?”
  “吴名的电话号码?”蓝煜星的突然袭击让董守业稍微慌乱了一下,他抬头看了一眼,心里又是一惊,几天以来,他几乎没有正视过这个一直作为陪衬的年轻人,更没有把他当回事。可是,今天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就让坚强的董守业感觉有点棘手,这个小伙子绝对比李强和袁小刚难对付,因为,他的眼神太锐利、太深遂了,第一次和他对视,就有一种被他看穿的感觉,而自己根本看不清他在想什么。这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必须打起精神来应对才行。想到这里,董守业定了定神,说到:“吴名的确给了我一个手机号,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把他写在一张信纸上,就放在办公桌右上角上。”
  蓝煜星清楚地记得,办公桌的右上角是一堆董守业常看的文件材料,很厚的一摞,那里面会有电话号码吗?办公室已经被搜查过了,当时搞得很乱,这会早应该收拾完了,对于一个已经被双规的局长,没有人会把他的文件材料再重新整理,绝对是一扫了之。又是一个死无对证啊。
  但是,蓝煜星不甘心,继续追问:“那你共计给吴名打过几次电话?”
  “两次。”
  “在办公室打的电话?”
  “不是,都是在公共电话亭打的磁卡电话。”
  “那你用的磁卡呢?”
  “打完就扔。”
  “在哪儿买的磁卡?”
  “不需要买。每年元旦的时候电信局都会给县各部委办局的领导发一些纪念册,纪念册里分别有一百元、五十元、二十元和十元四张电话卡,我用的是这个。”
  “你撒谎,刚才你说电话号码你不记得,电话号码放在办公室,现在又说是在公共电话亭打的电话,怎么那个时候你就记得了?”
  “我并没有说不记得,而是说记性不好。国际长途的号码很长,我每次离开办公室去打电话之前,都会看几眼,默念几遍,然后才出去打,打完之后不久就想不起来了。我来这里都这么多天了,哪里还想得起来。”
  完了!偷袭不成,蓝煜星有些绝望,得再想办法才行。
  这时,董守业的大脑也在飞速地运转着。不成!这小子太难对付,问问题角度刁钻,思维跟得也很紧,刚才的一串问话,简直就向一组组合拳,简直让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在自己的思维还算敏捷,像他这么问下去,迟早要露出马脚,得想个办法,尽快把事情解决才行。
  想到这里董守业说话了:“袁主任,李大队长,我可以说两句话吗?”
  “你说”袁小刚当即就答应了。
  董守业神色黯然:“我很清楚,犯了这么大的罪,难免一死……”
  说到这里,袁小刚等人已经认为董守业是在交待后事了,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接下来等待我的是公开审判,然后 我会被戴上刑具,押入死囚牢,等待宣判枪决……”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董守业一直是一副哀默的语调和神情,这是个曾经的强者,现在却即将迎来死神的判决,李强和袁小刚都在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只有蓝煜星,搞不懂这个董守业究竟是在玩什么花样。
  说到这里,董守业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喝一声:“我受不了这样的耻辱!”就在房间的人被惊呆的刹那,董守业迅速站起,猛地扑向看在他右边的一个刑警,同时,左腿疾摆,踢倒了想上前扭住他的另一名刑警。被他主动攻击的那名刑警根本没反映过来,头部左侧太阳穴已经重重地挨了董守业一拳,顿时头晕眼花,失去了战斗力。董守业熟练地把手伸向刑警的腰间,转眼就把他配带的六四式手枪握在了手上,“呯,呯!”董守业冲正要掏枪的李强和另一名刑警的脚下开了两枪,两个人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董守业的动作也太快了,几乎是一气呵成,有心攻无心。转瞬之间,董守业就控制住了房间的局势,但他并没有在这里过多纠缠,一边用手枪来回指着李强和另一名尚有攻击力的刑警,一边直奔房门,拉开门以后迅速向外逃蹿。
  这边李强和另一名刑警的动作也很快,两个人拿出枪,配合娴熟地做了一个战术掩护动作,一个人打开门,另一个人对着门外猛开了两枪。但是,门外哪还有人影?这时,李强又听到了两声刺耳的枪响,应该是董守业在射击楼道口的防盗门锁。在队员的火力掩护下,李强冲出房门,却见楼道口的防盗门已经敞开,根本没有董守业的人影。
  房间里,袁小刚已经吓得直哆嗦,蓝煜星却没闲着,随手按响了墙上的红色报警器。一时间院内灯火通明,刺耳的警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办案点完善的人防技防设施顿时发挥起了作用。
  再说董守业,已经跑出了楼道,奔向院内,正在寻找逃脱的路径。这时,警铃大作,院内四角都亮起了耀眼的强光,照得他眼前发黑,耳后忽然传来两声大喝:“不要跑,放下枪!” 他还没有完成一个回身射击的战斗动作,两支指向他的微型冲锋枪已经怒吼了,哒哒哒,哒哒哒,数十发子弹毫不留情地倾泄在董守业的身上,转瞬间就把他打成了马蜂窝。高大而强壮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了自身的重量,轰然倒下。
 
 
 
 
只看该作者 23楼 发表于: 2007-10-28
第七章 玄机~
 
  只有天知道,这个案子为什么会搞得如此复杂,显然,这又是一件难以预料的突发事件。
  袁小刚很快从刚才的惊吓中清醒过来,在蓝煜星的陪同下,来到了大院。后院,警报已经解除,高瓦数的射灯也关掉了,纪委专用办案的二号楼前的空地上,此时稍微有些混乱,以李强为首的十来名驻点公安人员都出现在这里,忙忙碌碌的样子。
  这么大的动静,整个招待所全被惊动了。后院办案点的服务人员都是经过纪委专门培训的,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但还是有一些好奇心比重的小伙子从窗口向外探头探脑,被警察大声呵斥着,又把头缩了回去。
  这时,林清雅也从楼道口走了出来,袁小刚看见以后,连忙迎了过去,两个人远离人群,袁小刚轻声地向林清雅汇报着情况,林清雅面无表情,频频点头。
  蓝煜星在认真地观察着现场。董守业的尸体姿式怪异地躺在地上,头部和上身在冲锋枪扫射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弹孔,鲜血还在不停地顺着伤口汩汩地向外流淌,把董守业的衣服和地面都染成了紫黑色。一支六四式手枪,醒目地扔在离尸体不远处的空地上。两名刑警围着董守业,喀嚓喀嚓地拍着照片。拍完之后,又有一名刑警走过来,小心地把手枪夹起来,放进一个用来保存证据的塑料袋中。
  那个枪支被董守业抢劫的警察,也站在一边,此人原本是刑警队里的格斗精英,这次奉命看守侦察兵出身的董守业,也是对他委以重任,没想到,在一秒钟之内就被年近花甲的董守业击倒,连枪都被下了,看着自己的手枪被当成物证保管了起来,神情无比沮丧。和他相反,两名击杀董守业的刑警,很可能是第一次开枪杀人,又可能是感觉自己这次肯定立了大功,看起来又是紧张,又是兴奋,拎着微型冲锋的手还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
  在李强有条不紊地指挥下,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很快,一辆警用灵车驶了过来,两名警察担着担架跑了过来,用一个尸袋利索地把董守业的尸体套好,放到担架上,迅速地抬走。灵车走完之后,人群散开,两名警察抱来了一个高压水枪,不停地在地面上冲涮着,鲜红色的血水在水枪的引导下流进了下水道,地上的水流颜色渐渐变淡,变清,不一会,所有的痕迹都荡然无存,好像院子里不过是下了一场大雨。
  这时,林清雅已经走回了房间,袁小刚过来,宣布林清雅的指示:“林书记正在向冯书记汇报这里的情况,大家现在可以回房休息,不过,要严格遵守保密纪律,对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要严格保密,守口如瓶。”众人答应着离去。
  回到房间,蓝煜星躺到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在认真地梳理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董守业为什么要这样做?是想逃吗?不是。如果他想逃,有两个办法。第一是在拿到枪以后击杀李强和两名刑警,然后挟持自己和袁小刚两人做人质。当然,警方让他逃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约等于零,这一点董守业应该很清楚,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这样做,但是,以董守业的经验,如果真要这么干,也未必一点机会没有。第二个办法,因为楼道口是唯一的出路,而这里有两名警察把守,所以,他还是要先射杀李强和两名刑警,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后有追兵前有堵截,然后想办法搞掉出口处的两名警察逃走;如果觉得这样有难度,他也应该顺着墙往后退,防备后面的袭击。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选择这样的逃跑途径,往视野最开阔的院子里跑,这不成了活靶子了吗?即使楼道口的警察反应不过来,追出来的李强和他的部下也足以要了他的命了。如果是普通的犯罪分子,慌不择路是有可能的,但董守业不同,他是一个上过战场的老兵,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长于短兵相接,这样的常识他不会不清楚。
  如果不是想逃,那他的目的是什么?蓝煜星清楚地记得,在董守业抢到手枪的时候,李强两人的枪还没有拿出来,当时他只是警告性地向地面开了两枪。一个已经杀了三个人的凶手,而对可以威胁自己生命的警察,只是象征性地警告一下,并任由他继续具备可以威胁自己的实力,这合理吗?董守业是在求死。对,他不是求生,而是求死。只有这样,一切才能解释得通。正因为他在求死,所以才会放过李强等两名有枪在身的刑警;因为他在求死,他才会跑向一个空旷地,让自己成为靶子;因为他在求死,他才需要抢一把枪,使自己成为危险人物,并且在听到站住放下枪之后做了一个半拉子的还击动作,让刑警不得不开枪了结自己的性命。
  那么,他为什么要求死呢?想想他在审讯中,对受贿,杀人,完全是供认不讳大包大揽,而且在供述时不留任何翻案的余地,根本就是要把自己置于死地嘛。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在他看来比生命还重要?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用这句话来解释董守业虽然说不通,那些钱财,在他的处理方式之下,他根本就用不着。难道真的如他所说,对金融知识一窍不通,或者情况紧急?不会的,绝对不会的,这是基本常识,董守业并不是一介武夫,他上过军校,受过高等教育,并且当过多年的一把手,对这样的常识不会不知道。董守业作出这样的选择,应该是有另外的原因。还有,如果他想自杀,方法应该有很多吧,当过侦察兵的人,面对一帮普通的公安人员,如果想了结自己的生命,方法应该能有很多很多种,为什么要在临死前还背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联系到这些,蓝煜星明白了许多,董守业的确是在求死,但不仅仅是死那么简单,他还要死得有价值,价值的所在就是把这起案件的责任完完整整地背过来,就是董守业的目的所在。
  蓝煜星又想到,董守业今天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动作呢?真的像他所说的受不了戴刑具、公审、宣判的耻辱吗?一个敢于坦承自己拿钱就是为了晚年享乐的人,一个可以把自己肮脏的目的说的振振有词的人,真的会为了最后那一点点可怜的尊严就采取这种十分极端的自杀方式?也不象,如果是的话,他应该在承认杀人之前就采取这样的行动了,何苦要经受一次又一次的审讯?何苦要在案件几乎办成铁案之后才有所动作,之前同样有这样的机会的。不象,实在是不象。他是怕夜长梦多吧。
  夜长梦多?想到这个词,蓝煜星无比懊恼地猛拍了一下床。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啊。可不是夜长梦多嘛!自己的思路和袁小刚、李强二人是不同的。袁、李二人的审讯,出发点在于证实这个案件,询问的角度和董守业的目的恰巧是一致的,所以,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威胁;自己则不然,自己的出发点其实是在质疑董守业让吴名帮助他杀人的可能性。想想那天的审讯,在自己一连串的追问下,董守业的应对虽然没有什么漏洞,却是目光闪烁,含糊其辞,如果自己准备的再充分一些,问的角度再刁钻一些,很可能他就会难以自圆其说,这样,李强和袁小刚就会发现疑点,案情很可能会有进一步的变化,而这些,应该就是董守业所担心的,他最担心的应该就是自己一个人背不下这个案子,所以,才会寻求速死,避免暴露任何疑点。想到这里,蓝煜星感觉豁然开朗,对,应该是这样!
  虽然大致想通董守业死亡的动机,可蓝煜星还是无法入眠。这么多年来,已经不知道有多少贪官成了自己的刀下之鬼,否则,怎么会有灾星这样一个“美名”?但是,这些人,哪一个不是证据确凿,哪一个不是死有余辜,只有董守业,让蓝煜星感觉到如此的不安。这个人,死得太不明不白了。此时的董守业,在黄泉之下也许应该可以瞑目了吧,毕竟,他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是,他这样做,究竟为的是什么呢,值吗?一个谜团紧紧地压迫着蓝煜星,带着这样的疑问,蓝煜星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之中,房间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蓝煜星接过电话,是一个有点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来的男声:“你好,请问你是蓝科员吗?”
  “我是,您是……”
  “我是董小方,我们见过一面,不知道你说话是否方便,如果不方便的话你就不要说,听我说就行了。”董小方的声音很小,但还是可以让蓝煜星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是董小方,蓝煜星想了起来,董守业的儿子,那个聪明成熟而又富有个性的大男孩。“没事的,我一个人,有什么事你说吧。”
  “电话里不太方便,这样好不好,明早六点,我在二招门右面两百米的河堤上等你,我有话想和你说,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可以吗?”董小方的声音里有一点恳求的意味。
  “嗯,好,明早我出去散步的时候到那里去找你。”蓝煜星有些好奇,同时,他又想起了那天见面的时候,两个人的一眼对视和一次握手,想起了那种一见如故和惺惺相惜的感觉,这个年轻人,他很想接触,所以,蓝煜星很干脆地就答应了。
  六点不到,晨光已铺大地,蓝煜星一身运动服,向院外跑了出去。再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此时,零星的落叶已经在运河的两岸飘洒,清凉的秋风吹在蓝煜星的身上,让他感觉到一丝凉意,一叶落知天下秋,果不其然,蓝煜星不由地加快了步伐,轻快地沿着运河大堤向董小方说的地点跑去。
  小城,如果有了水,便会多出一分灵气。运河,是P县人最宝贵的资源和财富,现今P县的大款,不少都是从河运起家的。P县的党委政府显然没有浪费这笔财富,东岸的老城区,已经被彻底地改造了,沿河是一条五十米宽的景观大道,道路靠河的一边,是两百米宽的绿化带,里面曲径通幽,亭台楼榭错落有致,几个大大小小的广场散布其间,成了市民晨练的好去处,虽然天刚亮,广场上已经有很多老人,老翁舞在打太极拳、练太极剑,老妪舞在跳扇子舞、扭大秧歌,怡然自得,自得其乐。道路的另一边,是新开发的商业区,各商业银行以及人保、寿保、国税、地税、电力、电信、移动、联通、烟草、盐务等一些富得流油的条条部门的办公地点也被政府规划在这里,建起了一幢幢高层办公楼,一时,这里成了P县最繁华的地段,当地把这里称为P县的外滩。
  河对岸,是P县的十五平方公里的经济开发区,按照P县的统一规划设计,大大小小的企业在这里建设了密密麻麻的标准化厂房,全部是蓝底白墙,看起来蔚为壮观。一日之计在于晨,天刚亮,大大小小的企业便把货物拉到了运河码头,身穿蓝色工作服的码头工人穿梭不停,各式各样的起重机此起彼伏,一派生机勃勃的繁荣景象。
  蓝煜星站在河边,随意地做着几个舒展的动作。好久没有锻炼过了,大学的时候,每天早晨他都要在大操场上跑个三五千米,特别是夏天,几十分钟跑下来,一身的大汗,回到宿舍的洗與室,一桶凉水从头浇到脚,一个字,爽。回家以后,他早晨也会沿着洪泽湖大堤跑上一圈。可是,自从参与这个案子以来,每天都是通宵达旦,早晨哪有时间出来锻炼啊,带来的运动服和运动鞋直到今天才派上用场。
  6点差一分,蓝煜星远远地看见一个身影向自己走来,正是董小方。等两人碰面,不远处工商大厦楼顶的大钟当当当地响了起来,呵,这时间掐得可够准的。
  握手的时候,蓝煜星打量了董小方一眼,还是那天的藏青色西装,白衬衫,蓝领带,唯一不同的是衬衫已经洗过了,西装和皮鞋上的灰尘也经过了打理,看起来十分整洁。最为刺眼的是,他的胳膊上戴了一个黑色的臂章,上面用白线绣了一个醒目的“孝”字,看来,他已经知道了,对董守业的去世,纪委虽然对外保密,但还是把结果告诉了家属。再看他的脸,和衣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面色腊黄,双目通红,一眼就能看出来,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他是在悲伤和哭泣之中度过的。
  “蓝科员,今天来找你,非常冒昧,而且,究竟为什么会想到找你,我也觉得很奇怪,我们现在只是第二次见面,说不清的原因,第一次和你见面的时候,我们虽然只是握了握手,但我当时就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你的眼神,你和我握手时的力度,都让我感觉,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董小方说得很平静,却让蓝煜星心中波澜乍起,果然是一见如故,董小方所说的,正是蓝煜星心中所想的。
  “董小方,以后叫我的名字吧,我叫蓝煜星。”蓝煜星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可他诚恳的态度却加深了董小方对他的信任。
  “我来找你,还是想谈谈我爸的事情。昨天晚上,事情发生以后,县纪委的马书记简单地把情况告诉了我,他说得很简单,只说了我爸昨天夜里因为暴力抗法、袭警抢械被公安部门采取了措施,已经身故。当然,我来找你并不是想打听什么消息,只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拜托你一件事情。”
  “我明白。”聪明人之间的交流本来就不需要说太多的话,但蓝煜星还是追加一句:“违反原则的事情我肯定不会做,不过,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如果可以帮上什么忙,我会尽力的。”一样的话,在不同的场合,对不同的对象说出来,效果也是不一样的。蓝煜星的这句话,有时候可以作为托词,但是,现在两个人的交流是心照不宣的,董小方分明可以感觉到蓝煜星承诺的分量。
  “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留下来也不会再起什么作用,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在他的意料之中?蓝煜星想到了他们父子的最后一面,这更加坚定了蓝煜星昨天晚上的分析,可以肯定,事情果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很快,我就要离开这里,七点钟的火车,晚上七点到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然后直飞纽约,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所以,临行前,我想告诉你一些情况,也许对我爸这件事的真相有所帮助。”
  “你说吧!”对董小方接下来要说的话,蓝煜星已经有所感觉。
  “知子莫若父,同时,知父也莫若子。对我爸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别说是两百万,就是两百万个两百万摆在他面前,他也未必会动心,钱,并不是对任何人都有同样的诱惑力。”
  对董小方的话,蓝煜星深有同感。
  “今天我想告诉你的话,对这个案子很关键,但又没有任何直接的帮助。蓝煜星,第一眼我就感觉,你是一个不凡的人,如果没有太大的变故,假以时日,你可能会在仕途上走得很远。所以,我希望,如果有一天,如果你的力量足够的话,能再查一下这个案子,把真相揭示出来,这是我唯一的愿望,我不想我爸死得不明不白。现在,我告诉你我爸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虽然报定了董小方说自己听的态度,但听到董小方说的这句话以后,蓝煜星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这句话,实在是太关键了。
  “我爸告诉我说:小方,相信爸爸,爸不是贪官,士为知己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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