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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星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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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6楼 发表于: 2007-11-01
 
 
 
 
第十五章 僵持~
 
  “请安静!”龚为民第N次重复这样的要求。“下面,由公诉人答辩。公诉人是否答辩?”
  “答辩!”公诉人站了起来,朗声说道:“审判长,审判员,首先,我对辩护律师丰富的想象力表示钦佩。下面,我想举一个例子,也许不是十分恰当,请大家不要介意。前不久,我注意到了云南审理的马加爵杀人案,听了刚才辩护律师的辩护,我觉得马加爵的辩护律师可以这样辩护:马加爵根本就没有杀人的主观意图和具体行为,他在杀人过程中和审理过程中的表现,根本就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因为借尸还魂,当时,完全是别的意识在控制着他,让他做出杀人的行为。所以,既然公诉方无法证明借尸还魂现象的存在,根据推罪从无的原则,不能判马加爵有罪。大家以为如何?”说完,李士强满脸微笑。
  李士强的话,顿时让法庭一片混乱。嘈杂声中,辩护律师吴服民愤然站起:“审判长,我反对,公诉人的举例过于荒唐,有侮辱辩护人的嫌疑!”
  既然已经有人说话,听众自然而然地也就安静了下来,不再需要审判长维持法庭纪律。审判长也就直接了当地说:“反对有效,公诉人,请注意你的言辞!”
  “对不起,我承认,我的举例很荒唐,在此,我向法庭和辩护律师表示歉意。不过,我认为,今天辩护人的辩护同样荒唐。”取得了预期目的的李士强声音更加有力。
  “法庭辩论的目的是为了探究案情的真相,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目前,公诉方大量的证据都已经表明,刘彪是买凶杀人案的具体实施者,证据确凿,毫无疑问。刚才,辩护律师对刘彪和爱害人的关系提出质疑,但我们看到:第一,刘彪曾斥资数十万元为受害人周嫒嫒购买别墅,这已经在刘彪提供的秘密银行帐户资金往来中得到证实;第二,在受害人遇害以后,刘彪为毁灭证据,指使他人将别墅付之一炬,这在刘彪与刘虎的通话中也已经得到证实;第三,刘彪与受害人的关系,在刘彪与刘虎的通话中也同样得到了证实;第四,刘彪经常在双休日期间外出,与周嫒嫒的行踪完全吻合;第五,刘彪在其口供中非常明白地承认了以上犯罪事实,而且,合情合理,在逻辑上没有任何矛盾之处;第六,也是非常关键的一条,刘彪和刘虎的通话纪录,是在他们两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秘密监听的结果,因此,也是具有充分的法律效力的结果,在辩护律师拿不出可以推翻这个证据的新的证据之前,这一结果不容置疑。”
  在证明了自己的观点之后,公诉人开始反驳:“与公诉方严谨的态度,负责任的工作相比,辩护人在自己的假设中矛盾百出。而且,每到矛盾之时,便用更加荒唐的假设来自圆其说,这与古人无法用科学观点解释一些自然现象便创造出鬼神学说有何区别?这和我刚才所举的例子是不是一样的荒唐?在此,我想提醒辩护律师一点,庭审的一个最基本的原则是谁主张谁举证,你提出一个如此大胆的假设,所以,也请你负责任地拿出证据来。事实上,如果你的假设成立,举证并不难。我注意到,你刚才用董守业的例子来作类比,但是,这显然是一个不当类比。因为,董守业已经身亡,所谓死无对证。而现在,辩护律师,你的当事人正活生生地站在法庭上,既然你说他是代人受过,那你请询问他,究竟是代谁受过,为何要代人受过,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他是代人受过?我的答辩暂时告一段落,谢谢!”
  听了公诉人的发言,蓝煜星默然了。辩护律师今天的表现,他是很佩服的,尽管他可能在事先听取了钱玉纶的分析,而钱玉纶的分析,也基本上来自于自己,但是,辩护律师并非无所作为,刚才,他在法庭上,把这一点点的疑问的效应发挥到了最大化,看得出来,他的发言,一度赢得了大量旁听者赞同,相信,也会在某种程度上说服法官,应该说,辩护律师已经尽力了。
  但是,公诉人的发言,毫无疑问是更加有说服力的。因为,大量的证据都在证明刘彪的犯罪事实,而辩护律师的假设,仅仅是一个观点,没有任何证据来支撑。蓝煜星想到当初纪委在开会讨论对自己的处理的时候,林清雅也提出了推过从无的观点,提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假设。但是,效应也不明显,直到自己拿出DF2的检测结果之后,常委会才支持了自己的观点。现在的道理也是一样,没有证据,仅仅是假设,仅仅是提疑点,效应是极不明显的。
  所以,对今天的辩护律师,蓝煜星是非常理解的。别说是他,就是资历再深的大律师来辩,也会同样无奈。道理很简单,辩护律师是为了维护被告的权益而辩,而现在,被告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权益,根本就不配合,甚至是站在了辩护人的对立面,皇帝不急太监急,这样的案子,律师没法辩嘛。
  审判长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庭审的程序:“辩护人,你是否需要答辩?”
  “需要!审判长,我需要再次询问被告,请审判长核准!”看来,吴服民是要作最后的努力了,不过,他能不能从刘彪的口中问出什么来,蓝煜星实在是怀疑。如果真的有什么疑问,他和林清雅早就问过了,哪还轮得到上法庭?
  “被告人刘彪,根据刚才公诉人发言中所提的一些问题,你有没有需要作进一步说明的地方?”吴服民显然不能问刘彪,你是不是代人受过啊?那就是诱导了。但是,刚才李士强已经质问了三个问题,代谁受过,为什么代人受过,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代人受过,相信刘彪应该听得很清楚,如果他愿意,当然可以在法庭上一一阐述。问题是,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刘彪都没有说,现在,他就更不可能说什么了,对律师的提问,蓝煜星显然不抱信心。
  “我没有需要作进一步说明的地方。”刘彪的话完全在蓝煜星的意料之中。旁听的观众也是一片嘘声,这声音,显然是针对辩护律师吴服民发出的,刘彪的话,显然证明了刚才公诉人的判断:辩护律师的假设,实在是太过荒唐。
  这种局面,让吴服民颇为尴尬。执业这么多年,能够取得今天的成就,成为S市律师界的一块招牌,吴服民的历史是很辉煌的。对这个案子,他在接受了法院的指派以后,应该说在案情的研究上是下了一翻功夫的,也发现了一些疑点。应该说,这个案子太有挑战性了,如果能够辩护成功,那可有写进教科书的价值啊,他吴服民将在一夜之间名闻全国,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为刘彪作无罪辩护的职业冲动。
  还有,就在开庭之前,刘彪的家属钱玉纶找到了自己,许以重酬,无论是胜诉还是败诉,都希望他能尝试一下为刘彪作无罪辩护,并给他提供了一些情况,这让他更加的冲动了,这可是名利双收的好事情,何乐而不为呢。所以,他定下了当庭审请无罪辩护的策略,希望能打一个突袭战,攻公诉人一个措手不及。可是,局面的发展并没有如自己所愿,从现在的形势来看,辩护的难度越来越大了。
  不过,作一名经验丰富的大律师,吴服民知道,无论形势对自己是多么的不利,他都要给自己、给法官以信心,否则,这场官司就未辩先败了。所以,他现在的辩驳,看起来依然是信心十足:“审判长,审判员,刚才,被告人的表现,进一步证实了我刚才的分析和判断。他现在和当初董守业的状态一样,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试问,有哪一个被告在法庭上会像我的当事人刘彪一样,如此主动地把一切罪行全部揽过来?”
  吴服民的话,引起了旁听席上的议论纷纷,有人赞同,也有人怀疑,总之是各执一词。对吴服民的话,蓝煜星却是哑然失笑:律师的这张嘴啊,果然是属鸭子的,死到临头都是那么硬,在问话的结果对他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他居然能把它援引为自己辩论的证据。不过,他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听大家的议论,还是有一部分人赞同他的。
  吴服民继续他的发言:“刚才,公诉人在作应辩的时候,虽然听起来像很有说服力的样子,但是,和开始的公诉状相比,并没有丝毫的新意。我在这里不作过多评论。但是,有一点必须说清楚,公诉人刚才提出一个原则,就是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我非常赞同,今天的法庭辩论就是这样,既然公诉人认为我的当事人刘彪买凶杀人,就应当拿出充足的证据来证明刘彪买凶杀人事实的存在,其证据应当和刘彪买凶杀人构成绝对的因果关系,也就是说,任何一点疑点都不可能有,任何一点其它的可能性都不会存在。而今天公诉人在公诉过程中,恰恰是违反了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恰恰是在控告时证据不足,而公诉人反而要辩护方提出新的证据,这岂不是本末倒置吗?”听了吴服民的发言,蓝煜星心下暗暗佩服,在形势如此不利的情况下,吴服民能有如此表现,S市首席大律师的美誉,倒也不是凭空得来的。而场上的听众们,似乎又渐渐被他说服了。
  “刚才,公诉人提出了六条理由,本辩护人的观点认为,这是根本站不住脚的。第一条,公诉人说,刘彪曾斥资数十万元为受害人周嫒嫒购买别墅,以此来证明刘彪和周嫒嫒的关系,试想,为了掩盖事实真相,刘彪连生死都不放在心上,又怎么会在乎几十万块钱呢?大家要知道,刘彪不是一个普通的公务员,他的妻子,是我市最大的民营企业天纶集团的总经理,这点钱,对刘彪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刚才,刘彪在发言中,曾提出把自己的百万资产作为对被害人家属的赔偿,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吴服民渐入佳境,反驳得愈发有力。
  “公讼人的说的第二条,第三条,条五条,都是来源于刘彪和刘虎的通话,然后,公诉人又在第六条里告诉我们,刘彪和刘虎的通话,是在刘彪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对这一点,我想请问公诉人,如何可以肯定刘彪事先毫不知情?我们要知道,第一,刘彪本人在县委办公室做办公室主任的时候,曾经做过分管政法的县委副书记的秘书,联系过政法工作,至少具有反侦察的基本常识。刘彪的同伙,原来P县国土局的局长董守业,更是特种部队军官出身,具有更加丰富的反侦察经验,所以,在案件侦破中引出刘虎以后,刘彪不难判断,警方是很有可能对他进行电话监控的。在这个时候,他还要和刘虎通话,岂不是欲盖弥彰?这不恰恰在证明,刘彪极有可能是故意掩盖给警方看?第二,这件案子是由市纪委和市公安局联合侦破的。从经济实力上讲,刘彪有亿万家财;从职务上讲,刘彪是掌握实权的副处级干部,和政法系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怎么能肯定纪委和公安机关内部就是铁板一块,没有人被买通,没有人为他通风报信呢?第三,如果刘彪是为他人顶罪,以刘彪的身份,能让刘彪为其顶罪的人是什么样的身份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不难想象,他的能量至少要大于刘彪,又如何肯定慕后的人不能从纪委或公安机关内部得到警方对刘彪实施监控的消息呢?”
  吴服民的话还没有说完,场下的观众已经被他的言论刺激的快要沸腾了。快要失控的局面,让审判长连呼“肃静”。很难想象,这个律师居然是S市本地的执业律师,他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在他的辩论中,已经把矛头直接指向了作为党和政府最有力的执法部门,市纪委和市公安局,直言不讳地说纪委和监察局有存在内鬼的可能。这一切,和蓝煜星的推测是基本吻合的,这让蓝煜星对吴服民暗自佩服。
  还有更火爆的,吴服民在发言中很直接地说了两点信息,一是刘彪曾经做过县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的秘书,二是如果他代人顶罪,这个人的能量肯定要强于刘彪。刘彪有亿万家财,肯定不会是因为钱财去为人受过,那么,能让他受过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已经呼之欲出了。而今天法庭上的最高领导,市纪委书记、政法委书记孙继尧,恰恰就是刘彪做秘书时所服务的领导,当时的县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把两点联系起来,实在是令人遐想啊。蓝煜星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心里暗暗为吴服民捏了一把汗,为了这场辩论,吴服民究竟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实在是不得而知啊。蓝煜星暗暗决定,庭审结束,他一定要提醒吴服民,让他干脆远走高飞,另谋高就。只要他的执业资格还在,应该可以在外面混口饭吃,S市,已经不是他的发展的地方了,搞不好,连生存都是个问题。
  吴服民的话还没有完:“刚才,公诉人在应辩的时候还提到一点,刘彪经常在双休日期间外出,与周嫒嫒的行踪完全吻合,以此证明刘彪与受害者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这让我感觉非常好笑,今天这个场合,不是公审机关的审讯,而是严肃的庭审,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讲证据的,难道要被告拿出双休日期间不在场的证据?试想一下,双休日的时候,全国有那么多人外出休闲度假,很多人是单独外出,比如我,平时的工作压力很大,双休日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开车到海边吹吹海风,晒晒太阳,清醒一下头脑,缓解一下压力,难道我也是在与情人姘居?难道我也成了本案的嫌疑人?”
  看得出来,吴服民现在的状态是很复杂的,一方面,他对自己前期的辩论是十分满意的,所以,到了最后的反驳阶段,语气开始变得十分轻松,他的话,也自然而然引来了那些坐在后排的记者们的无所顾忌的哄笑。同时,蓝煜星也感觉,吴服民应该也意识到了自己发言的内容犯了很多的忌讳,对此,他似乎一种破罐破摔的态度,开始讥笑公诉人言辞的可笑,话说得十分尖刻。也许,吴服民已经安排好了自己的后路,这让蓝煜星放心了一些。
  吴服民开始了自己最后的总结:“审判长,审判员,我想,刚才我的陈述已经可以充分说明,被告人刘彪无论自己承认不承认,在公诉方提不出新的证据情况下,他都有为他人受过的可能。既然存在这种可能,法庭就不应该判刘彪犯有故意杀人罪。人命关天,刘彪当然有罪,但只要这种可能性没有排除,刘彪就罪不至死。法律的尊严不容亵渎,既不应该错杀一个无辜,也不应该放过一个罪犯。以上,请合议庭考虑,谢谢。”
 
 
 
 
只看该作者 57楼 发表于: 2007-11-01
第十六章 花明~
 
  显然,辩护律师吴服民的发言带来的震动是巨大的,今天的审判,公讼人关于证据的六点说明,给人的感觉是被律师驳得体无完肤。甚至是一些旁听的律师,对今天的辩论,都有些拿不准,都在思索着,如果自己是辩护律师,应该怎么辩。至于大部分对法律只是一知半解的记者们,则更是找不着北,往往是听了公诉人的话以后,觉得公诉人是对的,刘彪的确是杀了人;可听了辩护人的话以后又感觉,辩护人的话是对的,不能判定刘彪是否杀了人。显然,辩护人的立场也很清楚,只要能证明刘彪没有杀人的可能性就可以了,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法庭辩论对辩护人似乎是有利的。
  “公诉人是否应辩?”无论庭上是什么样的唇枪舌剑,审判长都像是一个机器人一样,千篇一律的声调,千篇一律的言辞,千篇一律的表情,既看不出他的态度,也看不出他的心情。至于两名审判员,则像是两根木头,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只有书记员在紧张地忙碌着,上千平米的大厅,除了辩论双方的言辞引起的噪杂声外,其它的时间,都可以听到书记员的键盘声在叭叭作响。蓝煜星清楚,现在还是他们表态的时候,在法庭辩论的过程中,审判人员是一副完全中立的态度,他的任务就是让双方都能充分地论证自己的立场,绝不可能表现出自己的倾向,他真正表态是在合议庭合议的时候,在那种时候,三名法官的态度才能够真正决定刘彪的生死。
  “应辩。”公诉人李士强的声音依然信心十足。对今天的法庭辩论,甚至是蓝煜星也感觉十分精彩。一场精彩的法庭辩论,必须具备几个要素,第一是案件本身,必须非常曲折,平淡如水的案例,辩论也会同样平淡如水。第二是结论必须存在争议,一眼就可以看出结论的案件,法庭辩论一般只是在走过场,辩的也只是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比如罪犯的认罪态度如何,是否应该从轻处理等等。像今天的这个案子,双方都很清楚,只要认定刘彪杀人,肯定是死罪,连死缓的可能性都不存在,所以,这此细节大家也就心照不宣地免去了。第三才是辩护律师和公诉人的业务水平。言语无味、表达呆板的法庭辩论蓝煜星看过的实是太多太多,所以,今天的这场辩论,如果就辩论本身而言,毫无疑问,对听众来说是一种享受。
  但是,蓝煜星,甚至是其他的旁听者,在这样的场合,又如何能够享受得起来?因为,这场辩论的话题太沉重了,他关系到一个包括董守业在内的四条人命案啊,如果刘彪也被判了,那就是五条人命了。这和当初自己在公务员面试的时候与许枫辩论不可同日而语,相比之下,当初的那场辩论只能说是一场游戏了。此时,作为这个案件的从头至尾的参与者,蓝煜星怎么能把心思放在欣赏辩论的精彩上?
  “审判长,审判员,”李士强打了个招呼,继续应辩:“刚才,我认真聆听了辩护律师的辩论,很精彩,激情洋溢,妙语连珠……”蓝煜星心下暗笑,这帮搞法律的,辩得多了,也就都成了老油条了,居然用激情洋溢,妙语连珠来形容吴服民的辩论,看起来似乎是在夸奖,事实上,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如果是辩论赛,这样的评价也许是很高的,但现在是法庭辩论,法庭辩论当然不能缺少流畅和充满激情的表达,但最关键的还是有理有据,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所以,李士强这样说,和说吴服民耍嘴皮子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吴服民也不在意,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
  没有出乎蓝煜星的意料,接下来,李士强就开始转折了:“但是,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辩护人,法庭辩论,需要的是证据和法理,而不是空泛的激情。下面,我指出辩护人在刚才的应辩中所犯的最明显的一个错误。”李士强的话引起了大家的极度好奇,听起来很有道理啊,怎么在他那里就成了明显的错误了呢?听听再说。
  “辩护人刚才的应辩,说了很多点,其实归结到底,就是在对公诉人提出的最关键的一个证据提出质疑。请大家注意,在法庭调查阶段,我在作讼诉状的时候,已经展示了相关的证据,其中,最有说服力的就是刘彪和刘虎的通话录音,当时,辩护律师和被告并没有对证据的合法性、有效性提出质疑,反而在法庭辩论阶段提出,这个证据有可能是刘彪和刘虎伪造出来的,我们姑且不说被告人伪造证据陷害自己这样的逻辑有多么荒唐,只想问一点,为什么不在法庭调查阶段对证据提出质疑?这是律师疏忽了吗?以吴服民大律师丰富的辩护经验,相信他不会犯这样的错误。那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来告诉大家,这是因为证据的合法性、有效性辩无可辩,根本无法从正面提出质疑,所以,律师才会使用这种旁敲侧击的手段试图迂回作战,而律师耍这种小聪明的意图,我们也应该十分明了了。还有,诸如此类的小聪明,律师并非只使用一次,相信大家看得都很清楚。”
  蓝煜星看得很明白。李士强的话太犀利了,吴服民当时没有对证据提出质疑,应该的确是因为这个证据的取证方式和手段都是无可质疑的,而他的观点,在当时的情境下也并不适合抛出来,现在这个小辫子被李士强抓住,对他的打击是非常致命的。李士强的犀利并没有仅此而已,他在暗示,吴服民在庭审前并没有提出无罪辩护的要求,而是在法庭上一改初衷,也是因为这个案件的事实实在是太清楚了,所以,吴服民才会玩这样的小伎俩。如果法官的观点受到李士强的影响的话,这对证据的驳斥显然更加致命。
  李士强的话远远没有结束:“刚才,辩护律师在应辩中还耍了一个小聪明,他用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来反驳公诉人,并且认为公诉人的提议很可笑。既然律师这么说,我也不得不回应,在这里,辩护律师明显在偷换概念。诚然,公诉方公诉被告人犯有故意杀人罪,应当承担举证责任。事实上,公诉方已经采用了被法庭包括辩护律师、被告人在内都承认的证据来证明被告人有罪,现有的证据,已经和公诉人指控的被告的罪行构成了绝对的因果关系,可以明确无误地推理出被告和周嫒嫒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当这种关系影响自己前途之后,被告人通过同案犯刘虎买凶杀人,杀害了周嫒嫒、杨鹰、苏健三人。也就是说,公诉人已经完全履行了应承担的举证责任。但现在的现实是,辩护人无端指责已经具备法律效力的证据的虚假性,所以,现在辩护人的质疑对象是公诉方的合法证据,而不是案件本身,因此,辩护人如果要推翻已经具备法律效力的证据,当然要承担举证责任。”
  在李士强说到这里以后,大家又开始觉得,李士强的才是有道理的。事实明摆着,人家的证据已经被确认了,你现在要推翻,当然要拿出证据来,光凭想象编故事是不行的。
  “还有,我也想对辩护人的辩护方式提出质疑。刚才,辩护人在应辩的时候,做了大量的假设和推断,不管听起来是不是有道理,但都没有相关的证据作为支持。比如,在抛出刘彪可能为人顶罪的假设之后,又在假设的推理上,提出他顶罪的对象是一个比他职务更高的人云云,可谓一个假设套一个假设。我想提醒大家想想清楚,刘彪曾是P县的常务副县长,玉纶集团产权所有人的财产合法继承者,在整个S市,职位和经济实力比他强的人并不是很多,直接领导过他的更是少之又少,屈指可数,辩护人的这种假设,很容易引起不明真相群众的对号入座。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在严肃的法庭上,搞这种福尔摩斯式的推理是极端不负责任的。我的发言完了,谢谢!”
  李士强的这翻话,引起了场上绝大多数人的认同。的确,刘彪不缺钱,如果他原意为别人顶罪,那么,根据李士强的话,这个人的职务至少比刘彪本人要高。了解S市政坛内情的人很容易就能把吴服民怀疑的对象框在极小的圈子里,甚至有一些人已经开始怀疑某个人了。这样的推理,不是不负责任又是什么?蓝煜星却是清楚,李士强太强横了,不经意间就给吴服民扣了一个诽谤领导人的大帽子,这顶帽子,如果吴服民还在S市工作的话,估计可以压得他一辈子都喘不过气来。
  现在,庭审的焦点已经非常集中了,那就是在那个至关重要的电话录音上反复纠缠,而对这一点,双方基本上也都说得很清楚了。审判长自然也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程序化地说道:“法庭辩论可以继续,不过,请公诉人和辩护人在下面的辩论中不要重复相同的论据。辩护人是否应辩?”
  不知道吴服民是真的没有话可说了,还是被大帽子压倒了,或者是对自己的辩论已经有把握了,吴服民不再有新的发言:“没有需要应辩的了。”吴服民的话,让大家一阵失望,今天的法庭辩论,就这么完了?
  “公诉人是否需要补充?”
  “不需要了。”李士强的回答更加干脆。
  蓝煜星知道,真的是完了。对今天的庭审,他本就没抱什么希望,一来钱玉纶并没有给刘彪请律师,二来刘彪也大可能说出真相。像这样的案子,除非刘彪主动站出来把情况说清楚,又或者律师掌握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证据,否则,胜诉的希望基本上就是零。不过,律师的表现,还是给了他一定的惊喜,毕竟,他在点出疑点的时候,和自己的思路是完全吻合的,虽然这些内容有可能是钱玉纶综合她的怀疑和自己的提示告诉他的。
  但是,蓝煜星也知道,这种惊喜,是仅限于庭审的层面的。今天的庭审内容一旦公开,事实上,也不可能不公开,这么多人在听着呢,保证这边一闭庭,今天的事马上就会传遍大街小巷,至于加油添醋,把这个故事衍生出无数个版本,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相信,律师的猜测会很有市场的,人嘛,总是会有那么一些猎奇心理。蓝煜星并没有打算放弃这个案子,只要抓住时机,他是要想方设法查下去。这样的话,今天律师的怀疑,对下一点案情的进一步深入就会产生一些负面的影响了,面对这么公开的怀疑,幕后的人怎么会不作任何准备,不采取任何措施?
  蓝煜星甚至可以想到,刘彪现在的状况,也许不是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对他来说,坚持现在的立场,也许是他最好的结局,如果他放弃,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呢。否则,以幕后人那种阴狠无比的手段,又怎么会完全放心把命运交给他?如果刘彪真的张嘴了,他岂不是彻底玩完了?
  “最后,由被告人作最后的陈述。被告人是否陈述?”
  “是,审判长!”轮到刘彪说话了,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蓝煜星和大家一样,充满意了期待。
  “各位,今天应该是我最后一次面对公众说话了。想起以前,我曾经无数次以领导干部的身份作会议讲话,在电视上作各种演说,没想到,这最后一次讲话,居然是以一个被告的身份在法庭上进行的。世事无常啊!”蓝煜星今天才发现,面对公众的刘彪,和他们之前交流时完全不同,他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像这种极富魅力的男人,迷倒刚参加工作的周嫒嫒这样的女孩子,实在是不奇怪。作为幕后的人,选他出来顶罪,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对于我的罪行,我不想多说什么,各位在刚才的庭审之中已经听得很清楚了,在此,我只想表达对周嫒嫒家属的愧疚之情,我,对不起你们。我很清楚,无论用多少钱,都不能弥补你们失去女儿的损失,但是,请你们相信,我的赎罪之意,是真诚的,恳请你们接受我的赔偿。”刘彪对赔偿一事如此执着,让蓝煜星心下有些疑惑,如果不是他,他为什么要如此坚持呢?是受人之托?还是他本人就极富同情心?不过,周氏夫妇对眼前这个杀害他们女儿的凶手,似乎也并不像刚才那样愤怒,周父无言侧视,绝不看刘彪一眼;周母在低声哭泣,这种被压抑的悲伤,让场上的人无不动容。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惨剧啊,何况,她还不是正常死亡。可是,大家的心态也很奇怪,似乎并未对作恶者刘彪有太多的痛恨,难道是被他的忏悔打动了?
  “当然,我最愧疚的人,当然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曾是我的同窗,我的同事,十余年来,我和她患难与共,相濡以沫。我们新婚的时候,一个月两个人只有两三百块钱的工资,窝居在P县一中那间不到二十平米的宿舍里,生活清贫而其乐融融。后来,我事业小有成绩,妻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富甲一方,但我们依然互敬互爱。玉纶,我想告诉你,虽然我犯了错误,但我自始至终,都只爱你一个。玉纶,我爱你!”刘彪的声音,无比深情,简直像是一个当众求婚的纯情少年。可他分明不是,他是一个有丰富生活阅历的成熟男人,正因为这样,他的话,让众人益发感觉可信。也许,他和周嫒嫒就是一时乱性吧。
  在刘彪深情告白的时候,大家都听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也发出了低低的哭泣声。回头一看,是一个全身黑衣、戴着墨镜的女人。虽然看不清她的容貌,可大家还是能感觉到,这是一个风姿绰约、气质高雅的女人,连哭泣时双肩的耸动,都那么富有女人味。两个阶段八个小时的审判下来,外面的天已经完全快黑了,可是,这个女人还戴着一个大大的墨镜,这显然是在刻意的遮掩自己的容貌。毫无疑问,这个女人,就是刘彪的妻子,S市的商界女杰,钱玉纶。
  “最后,我还想对像我这样出身贫困人家的子弟们说几句。”说到这里,背对旁听席的刘彪居然转了一下头,向旁听席扫视了一圈。蓝煜星分明感觉到,刘彪似乎颇有深意地看了自己一眼。这人要说什么?蓝煜星很奇怪,对他的妻子留言的时候,他都没有回头,可是,在这种时候,他居然回头看了自己一眼,什么意思?是不是想对自己说什么?
  “我父母亲都是普通工人,而且是移民,在P县生活,没钱,没地位,没有社会关系,虽然是生活在城里,但也处在社会的最底层,和农家子弟并无区别。”刘彪的话,的确让蓝煜星感到他是意有所指的。
  “后来,家里人辛辛苦苦供我读书,为了我能上大学,我父亲厚着脸皮,四处供债,欠了很多钱。刚才,我说我和妻子刚工作的时候生活十分清苦,就是因为,我们两个人的工资很大一部分用来偿还我读书时欠下的债务了。还好,我也算争气,先是考上了大学,找到了一份高尚的职业,后来又投身仕途,事业上不断进步。但是,我贪心不足,有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爱妻不知珍惜,还要做出那样的事情,最后终于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所以,我劝大家,特别是象我一样经过很艰辛的努力才小有成就的年轻人,不要有太多的欲望,要珍惜现在,珍惜眼前,珍惜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要知道,你欲望越强,希望得到的越多,很可能最后失去的也太多。”
  说这一段话的时候,刘彪语重心长,听在大家耳朵里,都认为他是在真诚地忏悔,但是,蓝煜星并不这样想。他能感觉到,刘彪现在说的是真心话,所以,他也注意到,刘彪从陈述到现在,始终没有正面承认他和周嫒嫒的关系。相反,他在极力强调他对钱玉纶的爱。那么他最后说的这些又意味着什么?蓝煜星总是一种强烈的感觉,刘彪是在善意地提醒自己,要知足。难道他在告诉自己,要珍惜爱人,珍惜前途,不要在这个案子上再作追究,否则,自己也会像他那样,失去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如果是这样,那么,蓝煜星会感激他。老实说,除了审判的最后阶段刘彪给自己的那种野心膨胀的感觉让他反感以外,在和刘彪的接触中,包括对他的侧面了解中,他对他的总体印象十分良好。如果没有这件案子,刘彪绝对是一个好男人,好干部,甚至是一个好朋友。但是,自己能听他的吗?不能,蓝煜星十分坚定。
  “好了,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谢谢法官。”刘彪无比落寞地结束了自己的最后陈述。众人都感觉,他的声音里,弥漫着一种泪水的腥咸。
  听完刘彪的陈述,审判长面无表情地宣布:“现在宣布,休庭20分钟,合议庭进行评议。把被告人刘彪带出法庭。”审判长的语气,还是当初那样的呆板,但是,听在大家的耳朵里,却可爱了许多。因为,在听刘彪发言的时候,实在是种折磨,那种痛心的感觉,也实在是无法言传。
  二十分钟以后,书记员宣布:“全体起立!请审判长,审判员到庭。”
  审判长出来以后,还在目无表情地说:“请坐!S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继续开庭。提被告人刘彪到庭。”
  刘彪被押出来以后,审判长开始宣判,判决书很长,涉及的内容也很复杂,不过,大家都在等后他最后一句话,终于快念完了,大家的心也被提到了嗓子眼:“现在宣判,被告人刘彪犯故意杀人罪,泄露国家机密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本判决书的第二日起十日内,通过本院或者直接向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书面上诉的,应当提交上诉状正本一份,副本一份。被告人刘彪是否听清?”
  “听清了。”刘彪闷声闷气地回答。
  “把被告人刘彪押出法庭,现在宣布闭庭。”终于结束了,众人正要松一口气,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极为混乱的声音,然后,一个彪形大汉闯了进来,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大汉却已经高声呼喊道:“刘彪冤枉!”
  这时,蓝煜星前排已经站起身的李强却大声喝道:“抓住他,这是通缉犯刘虎!”
 
 
 
 
只看该作者 58楼 发表于: 2007-11-01
第十七章 兄弟~
 
  听到李强的一声大喊,庭上的几名法警迅如脱兔,掏出手枪,猛地扑了上去,准备擒拿刘虎。而庭外的四名法警也跟了进来,一同向刘虎扑去。就在同时,刘虎也大喊了一声:“不要过来,否则大家一起死!”就在大喊的同时,法警们看到,刘彪猛地拉开了衣襟,在他的身上,捆绑着整排整排的炸药,引爆器,正紧紧地握在他的手心,因为紧张,刘虎的手,正在不停地颤抖。
  对这样的局面,法警们惊呆了。他们并不缺乏勇敢,面临死亡的威胁,没有一个人退缩,八枝手枪,一齐对准了刘虎。但他们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大家都知道,只要刘虎按一下按钮,这全身的炸药就可能引爆,其威力,足以覆盖这间只有一千平米的审判大厅。法警们的六四式手枪,无论是击中刘虎的任何要害,都足以给他留下引爆炸药的时间。
  听说有炸药,审判大厅像被竹杆捅了一下的马蜂窝,开始四处乱撞,试图寻找出口,并伴随着尖叫声,哭喊声,法庭已经混乱不堪。蓝煜星观察了一下,法庭的一楼,有四个门,正面是两个进出的大门,两旁有两个侧门,但是,四个门中,有两个是锁着的,就是平常不大用的一个侧门和一个正门。可以打开的两个门,一个是刘彪进来的这个门,这个地方已经被刘彪占据,八名法警前后围着他,大家是不敢跑过去的,还有一个就是刚才用来作审判区人员进出的那个侧门,这个侧门,已经成了唯一的出口。现在,对他来说,当务之急是打开那个侧门,先把林清雅送出去,然后让大家跟着林清雅疏散。所以,蓝煜星一只手按住桌子,双腿一剪,跨过了一排座椅,两步来到林清雅的身旁,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声音清晰地对林清雅说了一声:“小雅,跟我走。”然后拉着林清雅的手准备向外走,可让他奇怪的是,这一把居然没有扯动,转脸一看,林清雅正一脸痴迷地盯着自己,一动不动,人,居然呆了。蓝煜星马上明白了这是为什么,心下暗叫一声:“坏了!”
  “轰!”一声剧烈的声响,震得大厅里的人耳朵嗡嗡直响。炸了?仓皇逃蹿的人顿时被定了格,大厅里刹那安静了下来。大家不约而同地向声源望去,只见刘虎一只手还是举着握着雷管引爆器,另一个手,高高举着一把土制的火药喷砂枪,火药枪的枪口,还在冒着蓝烟。对现在的局,刘虎显然很满意,学着电影上枪手的动作,把枪口放到嘴边,轻轻地吹了一个,清晰地说到:“所有的人都不许动,否则,我要引爆了。”
  “刘虎,你不要冲动,我是这里的最高领导,市政法委书记、纪委书记孙继尧,你先让大家出去,我来和你谈。”孙继尧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在试图和刘虎谈判。所有的视线,一时全部集中到了孙继尧的脸上。这时的孙继尧,显然已经进入了状态,目光炯炯地看着刘虎。而他的陪同秘书,就像自己护着林清雅一样,紧贴在他的一侧,似乎随时准备为他挡住炸药的冲击波。孙继尧的这份临危不乱的镇定,让蓝煜星十分佩服,而他跟班秘书的忠心,也让蓝煜星十分欣赏。
  “刘虎,你干什么,这里没你的事,快滚!有多远滚多远。”和孙继尧的平静的声音不同,这个声音声色俱厉,居然在严厉地训斥全身炸药、手持火枪的刘虎。大家转睛一看,说话的竟然是仍然被两名法警押着的刘彪。
  “大哥,你别管,今天我要把事情说清楚。你没杀人,干嘛要替别人顶罪?这事,我再清楚不过了。”这里,刘虎又把目光投向了孙继尧:“孙局长,我知道你。你不错,是条汉子。我愿意和你谈,但是,这里的人不能走。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保证不引爆炸药。”
  “好,你说!”既然对方愿意谈,那一时半会就不会有事。现在,最混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孙继尧也更加的沉着,只是不知道他会提什么条件。
  “我没有过分的要求。这次来,就是回来替我哥作证,他是冤枉的,没有杀人。判完之后,我立刻自首,只要你们不耍花样,我就不会按这个钮。”说完,刘虎扬了扬手中的引爆器。这个动作,让大家心惊胆战,万一他一紧张,大姆指轻轻一动,这个大厅里的人至少要死一半啊。
  “好,我可以答应你。”孙继尧满足了刘虎的要求:“但是,你现在要把炸药给解掉,引爆器很灵敏,万一你一个不小心,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没命的,包括你自己。”孙继尧在耐心地说服刘虎。
  刘虎当然不会买帐:“我自己?你拿我自己来威胁我?也太小看我刘虎了。既然来了,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我身上有三条人命案,说什么你们也不会让我留下来的。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我哥。我早就该死了,但是我哥不一样,他没杀人,他不该死。但我现在不能解下炸药,你们七八支枪对着我,只要我放下这个引爆器,我的头还不立马成了马蜂窝啊。”
  刘虎说得太对了,蓝煜星清楚,只要他的手一离开引爆器,马上他的头就会被炸开,就是没有这八名法警,很快也会有人可以要了他的命了。大厅里这么多警方的人,不可能个个都被吓昏了头,估计这里的情况早就捅出去了。不出意外的话,狙击手很快就会到位的。蓝煜星的判断没有错,刚才在混乱的时候,李强已经把这里的情况通知给了公安局。现在,S市早就一片沸腾,防爆警察和武警特警的车辆都在往法院赶,仅仅五分钟,这里就被各种各样的警车、军车围得水泄不通,四名狙击手正在从窗外寻找合适的射击位置。外面的记者已经被驱散,他们还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爆炸性新闻就在眼前,可偏偏无法采访,这也是记者的悲哀。
  “你们把枪放下。”孙继尧命令道。八名法警立刻把手中的枪放了下来。他们也知道,用枪指着刘虎,实在是一点意义也没有。和刘虎身上那一捆捆的炸药相比,六四式手枪的威力就显得太微不足道了。如果刘虎引爆炸药,他自己首先活不了,可首先开枪,也是同样的结果,还不如把枪放下来拉倒。
  “李虎,现在可以了吧。”孙继尧似乎作出了很大的让步。
  “不行。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哄,在这个大厅里,根本数不清有多少警察,多少带枪的,还有,外面的警笛声都快吵翻天了,你当我听不见?现在,还不知道有多少支枪指着我的头呢。只要我一松手,小命可就玩完了。”刘虎还算聪明。他猜得不错,现在,大厅的四个通风口,每一处都有一支狙击步枪在瞄着他。只要他稍有疏忽,脑袋就会立刻爆掉。只不过天已经黑了,从里面看不到而已。
  “你看这样好不好?”孙继尧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你那个炸药引爆器太危险,万一不小心引爆了,你的计划也实施不了。你手上不是还有一支火枪嘛,是双管的吧,你刚才开了一枪,应该还可以再开一枪,从现在开始,我来给你做人质,你把炸药解掉,可以不可以?”孙继尧现在面带微笑,他的风采,已经折服了现场的旁听者和记者,这样舍生忘死、大义凛然的领导,应该用伟大来形容才是。而且,他的笑容,让大家的心情也都跟着他轻松了下来,浑然忘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逃生了。少数胆子比较大的记者,甚至在庆幸自己的运气,居然可以亲临这种难得一见的现场,出去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把今天的现场见闻给报导出去。特别是孙继尧,一定要浓墨重彩地渲染一番才是。
  “孙局长,不可以!那个火药枪太容易走火了。”劝阻的是李强,孙继尧刚调离不久,所以,李强还是延用以前的称呼。这也是行政机关里的一种很特别的现象。对领导人的称呼,一般都是就高不就低,所以,某人一旦提拔,几乎所有的人都会在一夜之间改变对他的称呼。这样,领导会很开心的。但是,有一类人例外,那就是他比较亲密的老部下。有的做老部下的,甚至在数年之后还延用他们共事时候的职务来称呼对方,这样显得亲切。
  “呵呵,被火药枪打死,和被炸药炸死,有区别吗?”在这种时候,孙继尧居然还幽了一默。这种气度,让人如何不佩服啊?听了孙继尧的话,李强也就不再说什么。
  “好,孙局长,我答应你。还有,李队,你要是担心火药枪走火,把你的手枪借我好了。妈的,这个破玩艺,我用得也不顺手。”刘虎倒是十分配合,主动和李强做交易。在这样危险的局面下,大厅里的气氛居然开始变得轻松起来。如果不是刘虎手里还有一个引爆器,估计已经会有人失声笑出来了。
  李强还在犹豫,孙继尧发话了:“给他。”李强默默地解下手枪,枪口冲着自己,递了过来。
  “退下弹夹,我看看里面有没有子弹。”刘虎很细心。李强把弹夹退了下来,退出里面的六颗子弹,给刘虎看了一下。
  “再装好,打开保险,把子弹上膛。警告你,别耍花样。”刘虎在命令李强。李强感觉到,这家伙很专业,现在骗不过他,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只好按他说的做了,再次把手枪递了过去,心里想得却是,如果自己配的是一把坏枪,根本就打不出子弹,那该有多好啊。
  不过,李强的遗憾只有几秒而已。刘虎把手上的火药枪一扔,接过李强手中的枪。“叭!”拿到手枪的刘虎根本没有瞄准,甩手就是一枪,墙角处一个吊灯的灯泡应声而碎。“好枪!奶奶的,三年没摸枪了,我这手艺还没丢嘛!”刘虎很得意。大厅里的人听到枪声不由得都把头缩了一下,这才想到,刚才的轻松只是假象,现在,局势依然险象环生,大家并没有脱离危险。
  蓝煜星却是对每一个细节都很注意。今天,刘虎身上绑得是开山用的民用炸药,用的也是火药枪,而且,他还说几年没有摸枪了,这至少可以说明,刘虎不是杀手集团的成员,甚至连黑社会都不是,否则,他不会连一枝手枪都搞不到。这样想来,买凶杀人,应该和刘虎是没有关系的。
  既然想到了这一点,蓝煜星也愈发可以证实,刘彪通过刘虎买凶杀人的事情肯定是不存在的。道理很简单,即便是受人之托,如果刘彪是通过刘虎来联系杀手的话,那么,刘彪依然犯有故意杀人罪,只不过不是主犯而已,那刘虎来给刘彪作证就没有必要了。显然,案情发展到这里,已经出现了重大转机,无论今天对刘彪的审判结果是什么样的,这个案子都要继续查下去。这让蓝煜星十分振奋,但是,蓝煜星也暗自担心,如果能在法庭上就把事情搞清楚最好,否则,刘氏兄弟会不会被人灭口还很难说。充分体会对方手段阴险凶狠的蓝煜星,现在仍然捏了一把汗。
  同样振奋的还有和蓝煜星站在一起的林清雅。为了抓获刘虎,专案组绞尽脑汁,费尽周折;为了把案件的真相揭示出来,蓝煜星和自己殚精竭虑,寝食不安,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现在,刘虎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终于等到了枊暗花明的这一刻,这让她如何不兴奋。想到这里,她握着蓝煜星的手不由得用了一下力。这一握,却让两个人忽然惊醒,在刚才最紧张的时候,两个人的手居然一直是握在一起的,根本没松开过。这让两个人同时像触电一般,迅速地松了开来,林清雅把头低了下去,她的脸色已经变得绯红。这一切,都没有逃过一个人的眼睛,就是一直在密切关注着林清雅的袁小刚。
  “孙局长,不好意思,请您过来吧。”刘虎对孙继尧倒是挺客气,可能今天孙继尧的表现也折服了他吧。孙继尧毫不畏惧,推开了一直贴身保护着他的秘书,大步走到刘虎的近前。刘虎抬起拿枪的手,顶在了孙继尧后脑勺的位置,开始大声指挥那几个法警,让他们把两张椅子一前一后放到大厅一个死角,然后他让孙继尧坐在自己的前面,自己在后面坐下,这样一来,就基本上封闭了所有的射击角度。感觉万无一失了,刘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松开了手上一直握着的引爆器,说道:“你们派人来拆弹吧。”
  刘虎的行动,被李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做的这一切,实在是太细心太专业了,妈的,黑社会居然也可以培养出这样的人,看起来居然比警察还能干,真他娘的可恨。李强一边心里痛骂,一边招呼道:“喊两个会拆弹的来。”
  李强一声令下,大门打了开来,两个戴着防弹面具的拆弹专家跑了进来,蹲在刘虎的两边,开始解除刘虎身上的炸药。“注意,别耍花样,你们要敢乱动一下,我就开枪。”刘虎警告着他们。事实上,他的警告是没有必要的,就算他不说,两个人也明白,这子弹已经上膛的手枪可不是玩的,稍微一动就会出人命,他们的任务就是拆弹,那里还敢有什么别的想法。
  对折弹专家来说,弹药的解除非常容易,又不是人体炸弹定时炸弹头什么的,只是捆在身上的一堆炸药,没有任何技术难度,两个人三下五除二就把弹药解了下来,放进他们带来的那个厚重的防爆锅里,封好以后,迅速抬离了大厅。
  到目前为止,旁听席上的人终于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对自己来说,现在危机应该是解除了。他只有一把手枪,要死肯定也是孙继尧先死,轮不到旁听席上的这些人了。不过,孙继尧已经完全赢得了大家的好感,这样一个敢于牺牲的领导干部,此时却正在被犯罪分子用枪指着头,大家开始为他担心。不过,也有人佩服刘虎,为了救他哥,居然敢往警察的枪口上撞,这小子有种。
  “刘虎,听我说,现在你还有机会逃离,赶快走吧。哥一人做事一人当,不需要你来瞎掺和。你在这里什么用都没有,这样的庭审是没有法律效力的。”和刚开始的训斥不同,刘彪现在语气,几乎是在恳求刘虎了,同时,也在给刘虎讲道理。
  蓝煜星清楚地知道,这种在犯罪分子以人质威胁下进行的庭审,当然不可能产生任何法律效力,但是,这不代表刘虎所提出的证据没有法律效力。既然刘虎来了,他本身就是一个很有力的人证,而且,知道了他的下落以后,就他所说的证词,相关的证据也会逐步露出水面。现在,蓝煜星最担心的是两件事,一是刘虎本人被当场击毙,从现在的情况看,刘虎很善于保护自己,被击毙的可能性不大。还有就是按刘虎的话,他会在庭审后自首,那么,自首以后,也还存在被灭口的可能。闭庭以后,要千万百计保护好刘虎才行,至少要保证他在再审期间不出问题。蓝煜星在希望刘虎能在庭上讲清一切的同时,对下一步的打算,已经有了比较清晰的思路。
 
 
 
 
只看该作者 59楼 发表于: 2007-11-01
第十八章 攻心~
 
  刘虎当然知道,哥哥是想保全自己,不希望自己自投罗网。但是,他也听得出来,哥哥说的是真话。久病成医,刘虎和警察打交道多年,了解的法律常识可能比普通奉公守法的人还要多一些,他不难想到,自己拿着枪,指着一个管政法的领导的头,逼法官审案子,如果审出来的结果可以当真,那才是怪事。所以,听了哥哥的话,刘虎有些犹豫,对今天的行动,他在时间比较紧张的情况下,尽量可能地作了比较充分的准备,但那只是他自己考虑的方式,他只想到要到法庭上为哥哥作证,却没有考虑到法律程序本身的复杂性。
  对这种局面,蓝煜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虽然他已经考虑到了下一步对刘虎的保护,如果今天不让刘虎把话说出来,只怕是夜长梦多。道理很简单,杀人灭口,那是在口还没张的时候做的,如果可能被灭口的对象已经张了嘴,那么,灭口就没有价值了。所以,对刘虎最有力的保护,实际上是让他把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想到这里,蓝煜星对林清雅轻声地嘀咕了一声:“想办法让他们合法开庭。”
  其实,林清雅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现在双方都处在一种两难的状态,局面很僵。看得出来,刘虎并不想杀孙继尧,但也绝不敢把他放掉,否则,自己性命难保。而自己这一方面,对刘虎是既杀不得也等不得,杀了,投鼠忌器,孙书记还控制在他手里呢,而且,这个家伙又特别狡猾,把自己保护得非常好;但是,总这样也不是个事,万一他不小心走火了,狙击手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开枪,那一切就全玩完了,还要搭上一个孙继尧。所以,林清雅的思维一片混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蓝煜星的适时提醒,让林清雅眼前一亮。现在,孙书记被刘虎控制了,虽然这里还有很多职务级别比自己高的人,但自己是专案组的实际负责人,现在正是发挥作用的时候。蓝煜星所说的开庭,的确是有一些难度,但是,也未必办不到。如果刘虎真的如他所说,只想为刘彪作证,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那么,这件事情就有可能办到。
  办法想到了,林清雅也不再犹豫,毅然排众而出:“刘虎,我是市纪委副书记林清雅,也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你所担心的问题我可以帮你解决,并且促成审判庭继续开庭审理此案,满足你出庭作证的愿望。但是,你必须放下枪,不再挟持人质,否则,即便是如你所愿开庭了,庭审的结果也是不合法的。”
  对林清雅的话,刘彪听不下去了:“刘虎,不要听她的,你只要一放下枪,外面的狙击手立刻会把你的头打爆。”显然,十分了解内情的刘彪并不愿意刘虎在这里久留,依然在劝阻刘虎离开:“你现在手上有人质,他们暂时还不敢对你有所动作,你可以让他们把车子开到这边的侧门,侧门就在你旁边,然后你带着孙书记离开,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以后,再放了他,然后你远走高飞。记住,在没到安全地带以前,不要让他离开你的枪口。”刘彪已经为刘彪提供了一套完整的逃跑方案。
  “哥,在没把你的罪名洗涮掉之前,我是不会走的。”刘虎尽管有些进退两难,但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表现得异常执拗。
  “刘虎,你这是何苦?!”见自己的弟弟如此坚定,刘彪知道,刘虎性格很倔,认准的事情,别人是劝不过来的,他只有无奈地叹了口气。
  “刘虎!”林清雅继续做他的工作:“对没有危险的人,警察是不会开枪射击的。只要你主动放下枪,警方绝对不会开枪射杀你。对这一点,我可以当着所有新闻记者的面,向你保证。并且,你放下枪以后,法庭才可以重新开庭审理此案。”对这一点,林清雅没有说谎,警察断然没有当场开枪射杀一个手无寸铁的犯罪嫌疑人的道理。即便这个人是大奸大恶,也应该先逮捕后审讯,然后再判死刑。
  “林书记说的不错!”出来帮腔的是李强:“战场上还不杀俘虏呢,只要你放下枪,我们绝对保证你的安全。”
  这时,辩护律师吴服民也在趁热打铁:“审判长,审判员,鉴于本案出了新的重要证人,我请求法庭暂缓对被告人的判决,重新开庭审理。”
  “公诉人是否同意辩护律师的请求?”审判长在征求公诉人的意见。显然,法庭刚才已经做出了判决了,在某种意义上,这是不容更改的。所以,吴服民刚才用了“暂缓”这个词,而不是废止,但是,今天的庭审实在是太特殊了一些,只能特事特办了,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原告方,代表国家支持诉讼一方的公诉人的意见就非常重要了。审判长龚为民倒是真的很想把这个案子审下去。毕竟,这样的案子对于一个法官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在刘虎出现以后,如果依然按现在的结果结案,那这次庭审就完全失去意义了,只能在刘彪上诉以后在省高院才能得到合理的判决,对龚为民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遗憾。
  作为公诉方的李士强当然同意,一来,这涉及到孙继尧的性命,不同意再审,岂不是存心要他老命?二来,和审判长的心理一样,他也希望把案件继续审下去,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否则,到省高院也还是要进行同样的程序,不如现在一并了结拉倒。如果这个案子在这里审不出什么疑点,到高院就简单了。所以,李士强回答道:“公诉人没有意见,但是,如果继续开庭,需得征求市委政法委的同意!”
  李士强说的是实话,但是,效果却令大家喷饭,需知,现在的政法书记,正在李虎的枪口下作为人质呢,重新开庭的前提是释放人质,他可能不同意嘛!
  现在,大家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尽量在法律框架之内,把重新开庭的事给促成喽。蓝煜星知道,反正现在还没有正式闭庭,相关人员还没有在有关的文书上签字,也就是说,判决还没有发生最后的法律效力,现在开庭,还为时不晚。
  最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的当然是孙继尧,还有比命重要的嘛。于是孙继尧也对刘虎说:“刘虎,只要你现在放下武器,向公安机关自首,我同意立即开庭。” 听了孙继尧的话,蓝煜星更加佩服,领导就是领导,看人家这话说的,多么冠冕堂皇啊,绝口不提刘虎放过自己的事,只是要求刘虎自首而已,用得还是规劝、挽救的口气。
  听了这么多人的话,刘虎动心了。但是,他还是有此犹豫,现在最关心刘虎的自然是刘彪,应该说,刘彪对林清雅的话基本是相信的,但是,其他的几个人他就有些放心不下了。不过,刘彪也知道,如果刘虎真的放下枪,只要外面的警察知道也愿意自者,应该是不会当场击毙他的,但这又怎么样?横竖还不是一死?但是,刘彪又很无奈,他知道,刘虎今天要是不把他想说的话说出来,是绝对不会走的。刘彪是个看得开的人,既然刘虎是走不掉了,那么,也就是早死晚死的事情而已,他也就不太在意了,随他去吧。
  刘虎依然很慎重,他知道,今天,最危险的时候,实际上就是他放下枪的那一刹那,于是对李强说:“李队,你撤掉外面的枪手,然后我就放下枪。”
  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明朗,李强已经看出了刘虎的诚意,他的目的,就是要救刘彪,而且,根本就没打算两个人一起走。如果他是想把刘彪从法庭上劫走,在他刚才全身炸药的时候,就是很好的机会;即使是现在,他挟持着一个副市级的领导干部,也不是没有带刘彪走的机会,可他偏偏要采取这种堂而皇之的方式,不但自己要搭上一条命,而且,即便刘彪是他所说的那个样子,可刘彪之前曾经放过刘虎,泄露国家机密;现在又为他人顶罪,通知刘虎逃跑,扰乱正常的法律秩序,包庇犯罪分子,数罪并罚,也免不了几年的劳狱之灾。究竟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烦琐,李强并不明白。
  不过,李强明白的是,就凭刘虎手上的这么一支六四式手枪,根本不需要四名狙击手,就完全可以对付得了他,就大厅里警方的实力,只要他把孙继尧放开,就可以迅速置他于死地了,不怕他耍花样。相反,如果他一直像这样挟持着孙继尧,警方也没有击毙他的机会,倒是时间拖长了,搞不好手枪就会走火,已经上了膛的手枪,也是非常危险的,现在正顶着孙书记的后脑门上,轻轻一碰,就是脑浆迸裂的恐怖场面。所以,李强也不妨大方一下,果断地通知:“通知外面,把狙击手撤掉。”
  李强话音刚传出去,外面顿时灯火通明,从四个通风口,大家都可以看到,每一个通风口,都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大厅,其中两支没有射击刘虎的角度,另外两支粗粗的狙击枪管,却一动不动地对准着刘虎的方向。然后,几支枪管都缩了回去。很清楚,这是在做给刘虎看,意味着现在他放下武器是没有危险的。
  刘虎自然的这一切看在眼里,也就不再犹豫,慢慢地把双手举了起来。他的手举得很慢,却让李强等人心惊肉跳,大家都摒住了呼吸,等刘虎缴械,这一刻,时间过得特别慢,短短几秒钟,对人们来说,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刘虎的手终于举了起来,几名法警也看清楚,是机会了,开始向刘虎接近。这时,大家看一个黑影一闪,一个人闪电一般逼近了刘虎,伸手就把他的枪卸了下来,然后,顺手反扭,以一个极为简练的擒拿动作把刘虎紧紧地锁在了椅子上。大家定睛一看,出手的原来是孙继尧的贴身秘书。
  这个人的功夫好厉害啊!看起来文质彬彬,可是,强壮得像头年的刘虎在他的控制下,居然一动也不能动,脖子被压在孙继尧坐的那把椅子的靠背上,呼吸已经有些不畅,脸憋得通红。简直就是小鸡在老鹰抓下的感觉。
  纪委的人并不奇怪,既然是孙继尧从公安局带来的人,公安上本来就藏龙卧虎,功夫好并不奇怪,看来,孙继尧不但给自己配了一个秘书,这个秘书,同时还兼着保镖的角色。
  可是,公安局的人,特别是李强却是十分惊讶。作为局领导班子成员,李强对局长的秘书不可能不熟悉,平时打的交道也算比较多。可李强只知道,这个小伙子姓江,叫江永守,孙继尧调进公安局一年以后,他就从部队转业。当时李强还没有提副局长。但他是刑警队长、公安局党委委员,在研究人事的时候,他有印象,江永安军校毕业,副营职转业,相当于副科级,在地方上只能充作办事员。不过,因为他在部队是个文职干部,就被安排在局政工科做秘书。后来,因为他写得一手好材料,孙继尧的一些讲话材料都是由他来捉刀,慢慢的,就成了孙继尧的专职秘书。后来,被明确为副科长,其后又明确了正科级,但没有安排职务。
  在李强的印象中,江永安是局里的红人,和孙局长几乎寸步不离。但是,这个小伙子谦虚谨慎,待人接物十分得体。特别是对局领导班子的几个成员,态度十分恭敬,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局长的亲信便大大咧咧,所以,大家对他的印象特别好。但是,这个人性格又很内向,极少与人交流,只是专心做事,从来不与人拉拉扯扯。到了地方上以后,因为工作比较好,混得也不错,人又长得高大英俊,对他感兴趣的姑娘不少,不少人主动向他暗示,但不久他就放出风声,自己有朋友,在省城读研究生,只等女朋友毕业以后就结婚,那些姑娘这才没有缠着他。但是,他从来不把女朋友带回来,那女孩子究竟长什么样,谁也没见过,几个追他不成有心和那个姑娘比一比的女孩子开始很着急,后来也就把这事给淡忘了。不过,和其他做秘书的人不同,他并不在双休日加班,大家都见不着他怕面,有时候局里其他的领导人有事找他,他的手机也不开,大家估计他是到省城看女朋友去了,也不在意。
  当然,让他惊讶的不是这些,而是他的功夫。就也刚才露出的那两下子,内行看门道,李强知道,看似简单,却是举重若轻,轻松自如。刘虎的手刚一举起,他就一个箭步上去,步伐踏得刚刚好,没有丝毫浪费,其实,高手的水准,并非体现在手上,更重要的是步法和身法上,而江永安的动作,端端是恰到好处,无可挑剔。
  他手上的动作就更加精彩了。李强看得很清楚,当时他是右手捏住刘虎的手腕,左手轻松地就把枪给下了,刘虎当时就像是把枪交给他一样,连一丝迟滞都没有。其实,这并不是刘虎主动,而是江永安拿得位置恰到好处,使上指力之后,刘虎的右手顿时失去了知觉,想开枪都没有机会了。而江永安在下了刘虎的枪以后,捏住刘虎手腕的右手顺势就是一个小缠,把刘虎的手臂反扭在了背上,然后,顺手把肘压在了刘虎的后颈上,刘虎就被死死的锁住了,连动一下都不成。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看起来说不出的爽心悦目,让李强叹为观止。
  李强知道,这手小缠,他也会做,而且做得很好,可是,像江永安这样,仅仅用三个手指捏住对方的手腕就能一步到位,实在是匪夷所思。擒拿在原理上最讲究的是使力的方向,以自己最善用力的方向玫对方最难用力的方向,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力量就不重要,如果没有强大的臂力,招数再精准,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下,也会有秀才遇到兵的感觉。而且,擒拿中常常会使用一些杠杆原理,尽量把力臂加长,如果能拿对方的手指,就尽量不要拿对方的手掌,能拿对方的手掌,就尽量不要拿对方的手腕。但是,江永安却是以自己的手指拿对方的手腕,还拿得如此轻巧,这就太不一般了。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刘虎并不是普通人啊,他自幼习武,后来就练过散打,还得过大赛的名次,从他的身材看,特别是炸药被解除下去以后,身上的衣服就很单薄了,强壮的体格一览无余,可以看出,刘虎的功夫并不有丢下来。相比之下,江永安虽然也算是高在健壮,却比刘虎小了一号,怎么就在他的动作下毫无抵抗之力了呢?李强当然明白,刘虎并非是放弃抵抗,作为一个练武者,虽然他准备自首,却也不会在别人突然攻击的时候一点不作反应,除非对方强大到让他根本无力反抗。
 
 
 
 
只看该作者 60楼 发表于: 2007-11-01
第十九章 震憾~
 
  不提李强对江永安的诧异,那边,刘虎刚一被江永安制住,几名法警就扑了上去,利索地在刘虎的手上戴上了手铐,然后,把他押了下去。
  这时候,孙继尧才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一场骇人听闻的风波终于过去了,大厅里,顿时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最后,居然演变为有节奏的声浪,这种场面,似乎经常会出现在演唱会之类的演出场面上,在法庭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但是,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不正常。今天,孙继尧,江永安,林清雅,还有李强,法院的法官司乃至律师、公诉人的表现都很精彩,显示出了S市政法和纪检系统超强的整体素质。惊魂稍定的人们,由衷地把掌声献给他们。当然,按规定,法庭上是不可以鼓掌的,不过,现在是闭庭期间,铁面无私的法官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见惯了大场面的孙继尧宠辱不惊,冷静地把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拿起书记员席上的麦克风,说到:“同志们,各位新闻界的朋友们,由于我们工作的疏忽,安全防范不力,导致这起事件的发生,在此,我代表S市全体司法干警向大家表示深深的歉意。不过,在危机面前,我们的市纪委、检察院、法院、公安局的同志们临危不乱,沉着冷静,齐心协力,共渡难关,体现出了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和良好的职业素养,为维护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作出了贡献,在众多新闻媒体面前,为S市争了光,在此,我代表市委、市政法委对大家提出表扬,庭审结束后,我将向市委、市政府为大家请功!还有一点不得不提,刚才,大家的英勇行为也把我从极度的危险之中解救了出来,我也以个人的身份,对大家表示衷心的感谢!”说罢,孙继尧冲台下深深一躬。
  孙继尧的讲话很得体,也很谦虚,并没有回避问题和失误,而是一张嘴就向大家道歉,这让本来就对他报有好感的记者们更加佩服。特别是,他刚才把所有的成绩都留给了纪委和司法系统的同志们,只字不提自己的功劳,相反,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受惠者的位置,这让大家怎能不佩服?!场上,又是阵雷鸣般的掌声。劫后余生的人们,现在实在是太感动了,一种同舟共济的温馨气氛,在严肃的审判大厅里弥漫,大家感觉,彼此之间的距离从来没有这样近过。
  在孙继尧说话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还站在林清雅旁边的蓝煜星对林清雅小声嘀咕了一句:“夜长梦多,尽快开庭!”
  林清雅心领神会,所以,孙继尧话音刚落,林清雅已经排众而出,伸手拿过书记席上的另一只话筒,脆生生地说道:“同志们,朋友们!”她的出现,让大家多少有些意外,不过,人们立刻想到,在孙继尧被挟持的时候,正是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在主持大局,这才把一场灾难化于无形,从某种意义上讲,今天是孙继尧挽救了大家,而林清雅,则挽救了孙继尧,所以,人们纷纷把敬佩的眼光投向这位看起来无比柔弱实际非常刚强的女英雄,静候她的发言。
  “刚才,孙书记说要为我们请功,实际上,最有资格接受请功的应该是我们的孙书记。孙书记表扬我们临危不乱,沉着冷静,其实,刚才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我们的临危不乱是受孙书记的影响,我们的沉着冷静是因为孙书记的指挥。如果说真的有功劳,最大的功劳,应该属于孙书记。现在,我呼吁,让我们把最热烈的掌声献给我们尊敬的孙书记!”在林清雅富有煽动力的带动下,大厅里自然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林清雅的话,显然是说出了大家的心理话,今天孙继尧是这里的最高领导,他可以表扬很多人,但是,论表现,尽管在整体上是不错的,不过,最出色的还是孙继尧本人,他表扬别人,却没有人来表扬他,大家都觉得有些不公平。所以,林清雅在这个时候出现得恰到好处,大家的掌声是真诚的,是热情的。林清雅的话,也让孙继尧很是受用。人嘛,都有些爱美之心,孙继尧也不例外。这个漂亮迷人的女下属,自从自己来到纪委以后,对他一直不假辞色,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可是今天,看她的样子,似乎真的是对自己已经有些崇拜了,这让孙继尧十分的飘飘然了,自信心也有些小膨胀,这成熟男人的魅力,实在是无法抵挡啊,心下暗暗地提醒自己,一定要谨慎啊,千万不要影响家庭的安定团结才好!
  看着孙书记掩饰不住的喜悦,纪委的几名副书记和常委都有些后悔,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被林清雅抢去了呢,自己怎么就没想到站出来歌颂孙书记一番呢?到底是大地方来的博士,你看人家多么落落大方,敢说敢做,能吹能捧,可以想见,有了今天这个重量级的马屁,孙书记对她以后肯定会刮目相看了,这让他们心里很是酸溜溜的。不过,有几个记者对林清雅也有些看不惯,这个女子,看似出尘脱俗,卓而不群,行事也坚决果敢,怎么却是一个马屁精呢?不过,又能干又能拍,长得又漂亮,不难看出,假以时日,这个女子前途无量啊。蓝煜星在赏识之余,也有些惊讶,他真的没想到,林清雅的成熟,居然是如此迅速。
  对自己的行为很是恶心的林清雅,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接着说道:“同志们,刚才,孙书记已经同意,马上对本案进行再次审判,即使对方是犯罪分子,我们司法机关也不会失信于人,我们将依法连夜审判此案。现在,李虎已经被刑拘,按照刑事诉讼法的规定,法庭还需要现场办理有关手续,稍后,法庭就会再次开庭。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大家都饿了吧,请法院的同志和市政府招待所联系一下,为在场的工作人员以及两百多位旁听人员免费提供一份盒饭,饭后继续开庭。谢谢!”
  林清雅宣布完之后,大厅里又是一片掌声雷动,这个案子的案情太曲折太扣人心弦了,大家都急切地盼望着能够看到结果。特别是记者们,他们都很忙,日程安排得非常紧,如果来了但又没有把结果带回去,岂不是白来一趟?所以,对林清雅宣布的决定,他们实在是发自内心的拥护,所以,鼓掌的时候也就更加热烈。
  林清雅的表现,虽然肉麻了一点,不过,蓝煜星还是对她暗暗地翘起了大拇指。她的表达,基本上做到了不显山不露水,既造成了即将开庭的事实,还用一句言而有信把后路封得死死的,应该说,目的是完全达到了,唯一的不足就是在没有经过领导直接指示就表了态,这是机关工作的一个忌讳,不过,既然有孙继尧的表态在先,她的话也就不算什么太大的毛病了。毕竟,蓝煜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果让孙继尧先表态,搞不好会作出择日再审的决定,那就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了。蓝煜星也想不到,除了这样,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不过,女同志,又是年轻人,还说了那么多的好话,在这种情况下,总是比较容易得到领导原谅的,相信,孙继尧最后至多会说她年轻,沉不住气,不应该会想得太深的。
  一个小时以后,也就是晚上九点钟,大家吃完了盒饭,书记员走了出来:“全体起立!请审判长,审判员到庭。”大家知道,终于开庭了。紧接着,合议庭的人走了出来,审判长宣布:“请坐!S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继续开庭。提被告人刘彪到庭。传证人刘虎到庭。”
  审判长一声令下,在刘彪之后,戴着手铐的刘虎被两名法警押了上来,站到了证人席上。审判长在对刘虎进行了一番例行问话以后,最后问:“证人刘虎,你作为本案的证人应如实提供证言,如作伪证。将负法律责任,你听清了吗?”大家心里有些暗自发笑,这个刘虎,是一个身背三条命案在身的通缉犯,可以说是死有余辜,不出意外的话,很快也将被检察院逮捕公诉,然后被判以极刑,不知道他要是说了假话,将会让他承担什么样的法律责任。
  果然刘虎说:“我都是要死的人了,干嘛要说假话?”
  审判长没有理他,直接对辩护律师说:“下面由辩护人向证人发问”
  吴服民在前期的庭审中因为没有证人没有证据,刘彪又不配合他,虽然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却也只能面对一个无奈的结局,现在峰回路转,吴服民的精神顿时抖擞了起来,朗声问刘虎:“你刚才宣称被告人刘彪是冤枉的,请说出你的理由?”
  “他当然是冤枉的。”刘虎没说话之前先下了一个结论,然后说:“我是从报纸上看到这个案子的,报纸上说,我哥因为想升官,又怕他的情人揭发他,就通过我买了两个杀手,把他的情人,还有情人的同事、老板都给杀了。这不胡扯的吗?我这几年,老老实实地在Y省的山区种地开山砸石头,什么时候认识杀手了?我以前是干过坏事,但就从跑路了以后,我哥帮我安顿了下来,我就再也没做过坏事了,什么时候帮他请过杀手?那报纸一看就是假的,我哥是个遵纪守法的国家干部,哪会干那样的事?如果我今天不来,你们就准备把我哥给毙了是吧,这不冤枉好人吗?”刘虎愤愤地说道。
  “那你怎么解释你让陈小二打电话到董守业家催要杀手款的事情?”律师需要一点一点的释疑。
  “这是我哥安排我做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是要杀手款?这我倒不知道。陈小二我是认识的,但他不知道我是谁。那时候不是严打嘛,我知道风声就跑了,当时不挣钱就没饭吃,我只好在J市打工,后来又认识了那边的几个在道上混的朋友。那会我年轻气盛,搂不住火,后来犯点小事,被J市的110给逮去关了几天,后来又放出来了。当时那个陈小二挺巴结我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我当然也得罩着他。再后来,我哥给我弄了几个合法的身份证,我这才可以安顿下来,打那以后,我就和道上彻底脱离了联系了。前段时间,我哥找到我,让我找个人,这个人要离我越远越好,然后给我一个号码又教我一句话,让我教那个人把电话打通以后说完那句话以后就放下。我哥是做大事的人,他安排我做什么事,我能不做吗?不过,这都是演戏,哪有什么杀手啊。”刘虎说得非常朴实,但事实大家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请工作人员把刘虎与刘彪的通话录音放一遍!”工作人员照着做以后,然后,辩护律师问道:“对这个电话,你怎么解释!”
  “这不胡扯吗?你们都是些什么耳朵啊,那是我声音嘛?我哥从来没有跟我打过这样的电话,我也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刘虎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答案。大家知道,电话录音效果显然是会有些失真的,但是,刘虎现在就在眼前,比较起来并不难。在辩护律师的要求下,工作人员又把电话录音又重新放了一遍,大家仔细分辩,声音虽然的确是有些相似,但如果认真听的话,还是可以听得出来,电话里人说话的语气、习惯和眼前的刘虎都有一些差别,显然,和刘彪通话的人的确不是刘虎。而且,刘虎也的确没有必要撒谎,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在现代仪器面前,是不是他的声音,一测便知。
  这个回答,带来的效应也是爆炸性的。搞了半天,打电话的原来不是刘虎。那么,那个什么通知刘虎逃跑的电话肯定也是演戏,这是一个弥天大谎,把公安人员骗得团团转。作为办案者的李强,在台下无地自容。自以为辛辛苦苦查到的线索,原来是对方故意露出来的,还有什么比这样的讽刺更让公安人员难堪的呢?在刘彪的导演下,S市公安局上演了一出轰轰烈烈的追逃闹剧。在Z州苦苦守候、等捉拿刘虎的人,至今还在那里驻守着,可是,他们想要抓的,不过是一个影子而已。看着在被告席上面无表情的刘彪,李强咬牙切齿。在此之前,虽然他也痛恨刘彪,但是,心里面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佩服,佩服他对兄弟的仗义,可现在,李强恨不得把刘彪给撕了,干了这么多年的刑警,还没被人这么玩过呢。
  刘彪干嘛要人冒充刘虎和自己通这个电话啊?难道真如律师吴服民所说,刘彪和董守业一样,是代人受过?太不可思议了,事实已经基本明朗,也许,马上答案就会揭晓,大家的心再一次被提到了嗓子眼。
  对这样一个结果,蓝煜星同样吃惊。虽然他早已经看到刘彪是在演戏,但是,他没想到,居然连和他通话的人都是假的。怪不得刘彪敢于把电话打到Z州,根本不怕被警方查到他弟弟的下落,敢情Z州根本就没这么个人。这样的结果,让蓝煜星再一次认识到对方谋划的细密。对阵的双方,的确都有可能犯错误,那个电话,就是一个弄巧成拙的错误。可是,可怕之处在于,他们在犯了错误之后,能够及时弥补,而且弥补得天衣无缝,这种快速反应的能力,才是蓝煜星觉得最为恐怖的地方。
  显然,这次对方又犯错误了,这一次,错在刘虎的身上。他没有想到,刘虎会不顾自己的死活来保护自己的哥哥。他的确是物色到了像董守业、刘彪这样有血性的人来作掩护,企图护住后面的人,可是,他也低估了别人,低估刘虎的血性。
  但是,看到今天的场面,蓝煜星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之前,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刘虎的身上,认为只要能抓到刘虎,这个案子就可以继续追查下去了,就可以水落石出了。但是,现在蓝煜星却感觉,自己面临的对手,就像是一只强大无比的怪兽,它张着血盆大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通过这张大嘴往里看去,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这个深渊,对凡是可以阻碍这个怪兽行动的人,无论还是对手,还是无辜者,甚至是自己的党羽,都可无情地吞噬下去,连骨头都不吐出来。这种邪恶的魔力,实在是太恐怖了,查了这么多年的案子,也曾经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威胁,甚至是危险,但是,蓝煜星还从来没有过这样摸不到底的感觉。但是,他不怕,对手越强,他的斗志就越强,他有一种强烈的信念在支撑着自己:自己代表的是正义,在自己身后,有着强大的国家机器和十三亿痛恨腐败的人民,他就不信,自己会斗不过这一小撮魑魅魍魉。
 
 
 
 
只看该作者 61楼 发表于: 2007-11-01
第二十章 妙对~
 
  蓝煜星很本能地判断,从案情发展到现在,每一点突破,都无比的艰难,但是,每一次艰难的突破之后,迎来的却不是那种拨开迷雾见青天的感觉,反而会陷入更大的谜团之中。这一切,都是因为,对方每一次都会不惜代价但又无比巧妙地把漏洞补好,留给自己的,总是又一面更加坚实的铜墙铁壁。这一次,对方将如何弥补呢?蓝煜星拭目以待。
  “审判长,审判员,我问完了。”吴服民已经知道了他想了解的答案,便不再发问。
  “请公诉人向证人发问!”审判长在推动庭审程序一步一步地向下走。
  “证人刘虎,你说你些年来并没有做坏事,一直在务农开山砸石头,你把情况说一下,并且提供相关证据。”公诉人问得很合理,毕竟,刘虎是突然出现,事先并没有对他的情况进行调查,不能只听他的一面之辞。
  “好。那一次,在J市被110抓去以后,我就感觉,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我是被全国通缉的人,老这么到处散混,尽早有一天会被逮着,在J市没有被发现,只是因为我的运气好。当时,我用的是在L省T城市买的一个身份证,是个真的身份证,人长得和我特别像,J市的公安也打电话过去核查了,确实有这么个人,在外面打工没回来,所以,算我走运,如果他们派人到那边去查一下,我肯定就玩完了。这是我想的一个事情。还有一个事,如果我被抓住了,你们公安是很厉害的,我打小就领教过了,那要是在你们手里面最后撑不住了,问什么说什么,把我哥放我的事情也说出来怎么办?不是要连累我哥的前途?所以我就想,再找我哥想想办法,他和我不一样,他有文化,有脑子,什么都懂,什么都难不住他,肯定能把我安顿下来,这样,兄弟俩就都安全了。”大家没想到,刘虎这么做,倒不完全是贪心怕死,怕被警方抓住,而且还在顾虑自己万一伏法会把刘彪给供出来,也算是够义气的了。
  “那刘彪是如何安顿你的?”刘彪泄露机密,包庇罪犯,也是今天庭审的罪名之一,公诉人感觉,看今天的形势,刘彪极有可能没有犯罪,所以,也就开始把公诉的重点往他其它的两项罪名上靠,便开始一步一步地把刘虎往他的圈子里面绕。
  急于为哥哥洗涮杀人罪名的刘虎哪里知道公诉人的这点心思?毫无戒备地往下说着:“我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敢和我哥联系过,当时我哥也告诉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给他打电话,我也不知道他的情况。后来,我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才知道,我哥一直在找我,都找得急死了。我哥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发了,自己当了县长了,老丈人也发了大财,连我嫂子都当了总经理了,他问我在哪里,我告诉了他,他就对我说,一个星期以后来看我。”
  “那他来看你了吗?你们是在哪里见的面?”公诉人穷追不舍。
  “在J市旁边的一个县城,我哥来了以后,我告诉了他我的情况,他知道我在J市有案底,就让我不要再在J市呆下去了,这一次来,他给我带来了几个身份证,都是从公安局里搞出来的真家伙,除了名字是假的,其它什么都是真的。又给了我一张信用卡,上面有十万块钱。他让我先找个地方安定下来,以后也不要做那些作奸犯科的事情了,最好是娶个老婆成个家,然后他把我的户口给迁过去,到那个时候,我的身份就可以完全洗白了。”
  “后来,我就辗转来到Z州下面的一个山区的小镇上,装成外面的小老板,在那里承包了一个小型的采石厂,不过,我不大会管理,没大挣着什么钱,还赔了一点。我哥后来又陆续给我汇了几次钱。再后来,我就娶了一个老婆,然后就把户口也迁过去了,不过,名字改了,我现在的名字叫文一刀,是我哥给我起的。就在上个月,我老婆还给我生了一个儿子呢。”说到这里,刘虎一脸的幸福。可听了他名字,大家却哑然失笑,这名字可是够酷的,文一刀,听起来象闻一多兄弟,又有点象金庸小说里的那个胡一刀,文武又全啊。这个名字,一眼就能看出是刘字拆开来的,看得出来,这个刘彪的宗族观念还挺强。
  “你说的你在Z州的一个山区小镇上落户了,有证据吗?”公诉人还在核实。
  “有,我带了证人来了,她身上带了我的身份证,还有名片,你们一问便知.。”看来,刘虎的准备还是够充分的,一手软一手硬,准备得挺齐,火枪带来了,炸药带来了,名片、身份证带来,居然把证人也给带来的。
  “证人在哪里?”
  “在下面坐着呢。”刘虎说完,冲后面吆喝一声:“翠花,你过来,让大家看看。”刘虎话音刚落,后面就站起来一个农村少妇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大家看这个少妇,二十出头的样子,个头大约在一米出头,不高,但也不矮;皮肤微黑,但富有光泽,看得出来,生活水准不差;身材丰满而又健壮,估计和她刚生完孩子有关;头发乌黑茂盛,后面拖着两条长长的大辫子;圆圆的脸蛋,眉毛比较浓,下面是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地。在大家看来,这个女人,是有些土气了,但按农村的标准来看,也算是个美女吧。如果是生在城里,那小麦色的皮肤,再把身材塑造一下,头发染一染,眉毛修一修,实在不行,抽两根肋骨,整个小蛮腰,那又是一个李纹啊。
  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大家都很惊讶,不过,想一想,那会刘彪刚冲进来的时候,外面的法警都跟着他进来了,估计她是那个时候趁乱跑进来的。这个女人,就坐在最后一排,在她旁边的,正是钱玉纶。这让钱玉纶十分的惊讶,没想到,眼前这个抱着孩子的乡下女人,竟然是刘虎的老婆,自己的嫡亲妯娌。
  “刘虎,你的妻子叫什么名字?”公诉人问道。
  “她叫李翠花!”听了刘虎的回答,大家又是一乐,这个女人叫李翠花,这可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啊。大家记得那句:翠花,上酸菜!
  “审判长,我想把刘虎的妻子列为新的证人!”公诉人不失时机地申请,显然,把李翠花列为证人,对控辩双方来说都有必要,审判长当即同意。
  “传证人李翠花到庭!”审判长的声音,通过麦克风的放大,在大厅里回响。却听得李翠花一愣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刘虎提示道:“翠花,过来,到我这儿来。”
  “嗯哪!”李翠花答应了一声,这才走了过去。
  审判长还是千篇一律地重复着他的例行问话,问完之后,让李翠花把她身上带的刘虎的身份证和她本人的身份证拿出来,现场核校,然后对公诉人说:“请公诉人向证人发问。”
  这一次的问话基本上是毫无疑义的,可以说,公诉人发问也好,律师发问也好,基本上都是一个效果,那就是进一步证实了李虎的话是真实的。让大家最忍俊不禁的是,公诉人问了这么一句话:“刘虎是一个外乡人,你在毫不了解他的背景的情况下,为什么要嫁给他?”李翠花的回答是:“怎么不了解?他在俺们那过了一年多了我才和他谈对象。认识他的人都说他能吃苦,心肠好。他开矿,从不拖欠别人工资,比别的老板都好。矿上的人,谁家要是有个天灾人祸什么的,不用张嘴,他都会给个三百五百的。还有,在俺们那,就他的矿里给工人买安全帽,不戴安全帽还不让上工,其它的矿厂,你要戴就自己买,不买拉倒。俺家的矿挣钱没别人家挣得多,可俺心里踏实,俺看上的就是他心肠好。”
  好嘛,刘虎,这个盗窃、抢劫、斗殴、杀人、放火、强奸的刘虎,在李翠花的眼里,居然是一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究竟是他掩饰得好,还是这个人真的变了,现在谁也说不清楚。所以,忍俊不住的公诉人问了一句和案情无关的话:“你现在知道刘虎是一个杀人犯了,那请问你有什么感想?”
  “俺不信!俺家孩他爸姓文,叫文一刀,不叫什么刘虎,你们肯定是搞错了。”这就是李翠花,一个最朴实最真诚的农村妇女对刘虎的评价。刘虎急公好义的形象在她心里面已经深深地扎下了根,即便是事实摆在面前,她也宁愿相信自己的感觉而不是眼睛。别说是李翠花,不难想象,这件事传到李翠花的家乡以后,究竟会有多少人能够相信刘虎是一个杀人犯,实在是难说的很,就好像以前知道刘虎的人,如果告诉他们,刘虎现在变成了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了,他们也同样会说:打死我都不信。
  问完话以后,李士强说:“审判长,我请求询问被告。”
  “可以询问。”
  “被告刘彪,刚才刘虎已经告诉大家,你们跟本就没通过那个电话,那么你为什么要让别人冒充刘虎和你通那个电话?”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关键了,大家也太关心了。一旦刘彪说出答案,究竟会引起多大的震动,大家都感觉难以测度。最急切的是林清雅,当然,还有蓝煜星,他们都在等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公诉人,你们真的搞错了,连李翠花都看出来了。刚才你们明明听到了,和我通电话的那个人叫刘虎;你们也明明听到了,那个刘虎并不是眼前的刘虎,这么简单的事实你们分析不出来原因吗?只是凑巧碰到一个同名的而已。你们翻翻我的审讯笔录,从头到尾,我什么时候说过那个刘虎就是我的堂弟刘虎啦?是你们自己自作聪明。”刘彪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好像是在说一件最简单不过事件。语气中不无嘲讽“事情这么简单,你们偏偏要搞它搞得那么复杂干嘛?
  刘彪的话,再次让大家震惊了。他说的是真的吗?不可能。说的轻松,碰巧同名而已,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可现在的问题是,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他就这么说了,而且并没有任何逻辑上的疏漏,看你们怎么办?现在是庭审,只要没有被告的口供没有和证据不相符的地方,就没办法推翻。更何况,被告的口供并没有不利于公诉方的地方,甚至是支持公诉方观点,难道,今天的庭审为出现被告控自己有罪,而公诉人辩被告无罪的奇特现象?这会不会成为庭审史上的第一奇闻?
  蓝煜星一直在考虑,对方究竟会使出什么样的招数来应对今天的局面。他想了很多,其中,最可行的是把庭审拖过去,然后,继续杀人灭口,没想到,根本不需要如此兴师动众。刘彪只是说了碰巧遇到了一个同名同姓的人,就这么简单,就这么轻松,四两拔千斤,简单的比刚才江永安擒拿刘虎的动作还要神奇,轻而易举地就把这个事情给掩盖过去了。
  不过,蓝煜星现在很着急也很无奈,他现在恨不得自己到法庭上去亲自质问刘彪,他相信,在自己的质问下,肯定能够把刘彪的思维给搅乱了,从而逼出他的破绽,但是,他没有这个资格。所以,只能在下面干着急。
  最奇特的一幕终于出现了,公诉人李士强,在局面对他来说又有所好转的情况下,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发问权,而是穷追不舍,简单不再像是一个公诉人,而是像律师那样问道:“那个刘虎是谁,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很简单。在出了问题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如何才能找到人把周嫒嫒的问题给解决了,后来,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上面写着,可以提供黑车、伪钞、枪支弹药、毒品和其它服务,我想,连军火和毒品都敢卖,那么这个其它的服务应该会包括杀人灭口吧。就给那边打了个电话,接洽的人就叫刘虎,显示出了很大的诚意,我就答应与他们合作了。几次交流,双方感觉配合得都很愉快,买卖不成情义在嘛,何况,咱们这个买卖都做成了嘛,自然会有些交情,所以就兄弟相称了。至于他关于我,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拉业务,想让我继续和他合作。以至于一些小的业务,他也不再收我的钱,比如放那把烧别墅的火。再后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刘彪的话,大家虽然都不信,可他说的却跟真的一样。至于那个手机广告,几乎所有的人都收到过,是真是假谁也不清楚,也绝对不会有人通过那种广告买凶杀了人以后对大家说,那个广告是真的。
  但是,公诉人已经问上瘾了:“你是怎么样和他联系的,怎么样给他支付酬金的,汇了多少,在哪里汇的,对方帐号是多少,你都还记得吗?”这个问题问得很好,蓝煜星感觉,的确应该在这样的一些细节的问题上缠住他,时间长了,肯定会出漏洞。而且,现在也是个好机会,因为,刘彪在尽可能地想把谎话给说圆通了。说谎话就是一样,一句假话,需要十句假话来做弥补,问得多了,自然而然也能逼出问题来。
  “哦,这个呀,我只负责和他谈一些实质性的问题,至于具体的操作嘛,我都是交给董守业去办的。所以,这些细节我一概不知道。”
  完了!蓝煜星知道,刘彪又在故伎重演。这一套,蓝煜星已经领教过好多次了。每当到了可以逼出一点事情的时候,他们就会把后面的路完全封死。董守业、刘彪都曾不止一次地这样干过,这一次也是一样,刘彪把一切都推给了董守业。董守业既然能为他而死,同样也愿意为他做这样一些具体的事情,你们不是要问嘛,到马克思那里去找董守业问好了。
  李士强还不死心,努力地挖刘彪的漏洞:“那你和你说的那个刘虎都是怎么联系的?号码多少?”
  李士强的话让刘彪抬了一下眼皮子,似乎有些不耐烦:“我说李检,你觉得这样反来复去地问同一个问题有意义吗?这个问题我在交待材料里早就说清楚了,我和那个刘虎的通话你们也都监听并且录下来了,怎么现在还要问我?号码你们也知道,想找刘虎自己打好了。”
  刘彪今天抛出同名刘虎的做法,让蓝煜星想起了自己在公务员考试面试中和许枫辩论的时候抛出的那个所谓绝境的观点,说实话,这种做法有点耍赖的味道,但是,很实用,一下子能够解决很多问题。现在就是这样,在刘彪的这种解释下,一切都又重新变得顺理成章,尽管有那么一点戏剧性。
 
 
 
 
只看该作者 62楼 发表于: 2007-11-01
第二十一章 真情~
 
  “哥,你在编瞎话。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肯定是你叫另外一个人冒充我跟你演双簧呢。”刘虎的话最朴实,也最实在。事实上,这法庭上的人,除了他以外,还没人敢如此断然地说他在说谎,因为,法庭上的每一句话,都是需要证据的。
  对刘虎的话,大家都十分认同,对庭审也有帮助,所以,尽管不是很符合法庭的要求,审判长也没有阻止他说话。公诉人,律师也都很配合,他们在等着刘彪的回答。
  “你知道什么?不知道的事情不要胡说。”尽管已经是阶下之囚,可刘彪在刘虎的面前依然很威严,既便是杀人不眨眼的刘虎,在哥哥的训斥面前,也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当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大家不难想象,平时,在刘彪的面前,刘虎肯定是言听计从的。
  “哥,从小到大,我什么事都听你的。特别是出了事跑路以后,我的一切生活都是你给我安排的,所以,我才有今天,才能过上两年平平安安的日子。对我,你要我生也好死也好,我绝不会说半个不字,但是,今天你要是铁了心想往死路上奔,我也绝不能答应!”刘虎的话,斩钉截铁,毫无半分可以商量的余地。
  两个人简单的对话,让大家无不动容。这两兄弟,一个是死有余辜的刽子手,一个是有重大嫌疑的杀人犯,可以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就是这样的人,却都可以为了对方,抛弃原则,抛弃生命,估且不说他们这样是对的还是错的,仅凭这份感情,就已经让人无限感慨了。
  听了刘虎的话,刘彪似乎有一些感动,不再训斥,而是有些动情地说:“刘虎,你不必再说什么了,是哥哥害了你。你考虑问题比较简单,有些事情你是想不到的。你出事以后,我的确是为你做了一些事情,其实,那只是我对你的一点点补偿而已,事实上,是哥对不起你。”
  这兄弟俩的对话,引起了大家的极度好奇。为什么刘彪要这样说?难道是他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刘虎的事情?也许是考虑他们的对话对庭审有帮助,也许是考虑到这两个人或者至少其中的一个人很快都会成为死刑犯,再也没有交流的机会了,也许是法官也很好奇,总之,审判长并没有阻止他们,而给了他们继续交流下去的机会。
  “哥,你说的话,我不懂。”和众人一样,刘虎也想不通,自己的哥哥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刘虎啊,有些事情,你可能永远都不会想,也永远都想不到。你想过你为什么会误入歧途、走上犯罪的道路吗?因为,你缺少爱。打小的时候,你就比较调皮,我和你相反,老实文静,是大人眼中的好孩子,而且,我学习的成绩特别好,所以,每每大人打你或者训斥你的时候,都把我当成榜样。这样的场景,出现过无数次,小时在爷爷家里,总是爷爷一边揍你,一边说,你怎么就不学学你哥呢?那时候,我也不懂事,不但不帮你,反而很得意,加倍地在爷爷面前表现我的听话,好学。让爷爷对我越来越疼爱,对你越来越严厉,虽说爷爷这也是为你好,但是,方法却是错了。可以说,你的成长,打小留下了不好的根子,大人不喜欢甚至讨厌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的存在。”
  刘彪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小孩子在成长的时候,有时候的确会因为大人的歧视而造成一定程度的心理扭曲。这让蓝煜星想到他们曾经的那个辩题,顺境还是逆境更有利于人的成长,当时因为是自己要选立场,所以无论是不是这么想,都要千方百计地驳斥对方的观点。事实上,任何问题都不是绝对的,顺境还是逆境更有利于人的成长,也是要看实际情况的,也是要针对不同的人而言的。但是,刘彪的自责可以理解,但把刘虎犯罪归结到这个上面来,也难免有些牵强。
  果然,刘虎快言快语对刘彪说:“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那是我自己不争气,与你何干?”
  “刘虎,我并不是说你的事情是我造成的,我只是说,我是有责任的,你听我说完。”刘彪叹了一口气,继续对刘虎说:“后来,咱们家里出了一件很大的事情,就是婶子走了,然后,我们兄弟俩的对比就更加明显。因为你没有母亲,多数时间是和爷爷奶奶在一起,大人就越来越管不了你,你也就渐渐成了个名符其实的小太保。我呢,成绩却越来越好,因为有母亲照顾,我虽然穿得很朴素但是很干净,给人感觉是有良好家教的样子,而你呢,没人照顾,又调皮,整天邋邋遢遢破破烂烂,所以,大人们越来越喜欢我,也越来越讨厌你,爷爷奶奶,甚至我的叔叔,你的父亲,都把我当成这个家里唯一的希望,你不上学到处瞎跑也没人在意,我的成绩只要有一点点退步那就成了大事。你家里和我家里都很穷,这你是知道的,为了保证我上大学,他们所有的钱都集中了起来,专门用来培养我,却让你永远失去了上学的机会。刘虎,其实你并不笨,甚至比一般人都要聪明一些,老实说,你干坏事都比那些混混们考虑的周到,如果你能接受很好的教育,你未必就考不上大学,但是,因为我的存在,就再也没有这个希望了。我说我欠你的,不是乱说的。”
  “哥,你刚才说的,我明白了一点,说白了,你就是觉得你占了我的便宜,是吗?你想这些事情,我觉得挺没劲的,咱们是兄弟是吧,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是吧。”刘虎的两句问话,也让刘彪频频点头,然后他又接着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认为,那我也不说别的,你有出息也好,我有出息也好,都咱们刘家的人有出息,对吗?”刘虎的话,朴实,却很在理,刘彪听了,也点了点头,说:“是的。现在想来,倒是我多心了。”
  “哥,你这么说,我就不需要说别的什么了,我有两件事想问你,问完了,我再求你一件事,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随你的便。”刘虎说得很干脆。
  “你说吧!”刘彪的回答并不象刘虎那么干脆,他总觉得,刘虎今天,变化比较大,似乎和平时那种粗粗拉拉的感觉不一样,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哥 ,我想问你第一件事,今天,我带着炸药来,老实说,我是真的想过,保不齐我今天就能把你给救出去,可我没这么干,我是打算老老实实地作证,让你光明正大地出去,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刘彪的话,问出了很多人的疑惑,如果他不把炸药拆下来,如果他不把孙继尧给放了,也许,他今天法庭劫人就有成功的可能,但他没这么做,从头到尾都非常配合,这是为什么呢?
  刘彪也不是很明白,自然而然地就问道:“你说是为什么?”
  “哥,戴罪跑路的日子,我是受够了。那两年,我是天天饥一顿饱一顿,晚上睡觉的时候,听见有警报声我就害怕,蹭蹭蹭就从被窝里跑到窗口看去,原来是救护车。好长时间我才搞明白,救护车他娘的和警车的声音不一样,可把我吓坏了。”刘虎心有余悸地摸了一把脸,好像是在给自己压惊的样子。大家没想到,这个闻说中杀人不眨眼的要犯,原来对警方的威摄力也是如此的胆战心惊。
  “奶奶的,那两年,可是把我吓坏了,不仅是晚上,白天也是。街上那么多的大盖帽,谁要是盯着我多看一眼,我就以为人家是公安,认出我来了,做贼心虚啊。”听到刘虎的口气,很显然,他至今还有那种后怕的感觉。听了这些,蓝煜星心里倒是很释怀,邪不胜正,这才是常理,如果歹徒看到警察连怕都不怕,那还有天理吗?
  “所以,我就在想啊,我今天来,就是要把你堂堂正正的给弄出去,你没杀人,就算你犯了点小法,大不了在牢里蹲个几年,出去以后,又是一个人物啊。你有文化,能干,哪里没有你干事的地方啊?这两年,我在那边搞了个矿厂,可把我给愁死了。我倒是想干点事,挣点钱,可我什么都不懂啊,当时我就在想,要是你在,要不了两年,咱们那个矿厂,准发!”
  刘虎说到这里,蓝煜星明白了,原来,刘虎舍身到法庭作证,就想让他的光明正大地出去,就是想让他的哥哥不受他那份提心吊胆的罪。可是,这代价也未必太大了吧。
  “刘虎,哥现在不想说什么了,我现在和你一样,也是一个杀人犯,你这样做,白白多送了一条小命,其他的,什么用也没有。你这是何苦啊!”听完刘虎的话,刘彪在语言上依然坚持,但是,蓝煜星听得出来,刘彪说话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明显的哭腔,这是一个感情面临崩溃点的声音。那天晚上在看守所的时候,蓝煜星就感觉,刘彪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在真情流露的时候,他同样很脆弱。但是,每每到这个时候,他又总能够控制住自己,这让蓝煜星非常失望。今天,他依然会这样吗?
  “哥,你不要多说,我还有第二个问题没问你呢,你也知道,我今天来这里,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我就是想用我的这条命,换你的一条命,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刘虎的问题,依然朴实,却同样尖锐。
  刘彪望着他的弟弟,什么话也没有说。刘虎便接着说到:“哥,你和我不一样,还是那句话,我是该死的人,可你,不该死。我还想说一句最地道的话,今天志志没来,如果志志来了,你应该更有感觉。我活着,对志志,一点忙也帮不上,我教育不了他,也教不了他学好,可你不一样啊,你是大学生,你当过干部,你这样的人,出来以后,就算官当不成了,但还是一样可以干事情啊,还是一样会教育孩子啊!可我会什么,我就会砸石头,就会打架,我能教孩子学什么好?哥,我这次来,就一个目的,我去了以后,我的儿子就交给你了,咱们刘家,这一辈,就咱们两兄弟,总得留下来一个吧。你就忍心看我们的孩子都没有爸爸?都被人家叫野种?都让别的孩子欺侮?长大了以后都像我一样不学好?”
  蓝煜星现在是彻底明白了,刘虎,也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明白刘彪刚才所说的话,他的成长,缺少爱,这个道理,他并不是不懂。甚至有可能,他比刘彪更加感同身受。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孩子、刘彪的孩子都能成长在一个有水平、有学问的父亲的教导之下。中国人有这种习惯,自己没出息,也就认命了,可是,对下一代,都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的成长啊。
  刘虎的一翻话,太实在了,也太震撼了。此时的刘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睛紧闭,头往后仰,可是,大家都能够听到他极力压抑的男人的泣声。面对着刘彪的法官,已经看到,两行男人的泪水,从刘彪的眼角,如同决了堤一般,滚滚地流了出来。终于,刘彪再也抑制不住,冲着刘虎哭喊道:“刘虎,你这是何苦?你这不是逼我嘛!”
  蓝煜星听出来了,所有的人都听出来了,刘彪,的确有难言之隐,否则,他不会这么说。至于,他的难言之隐是什么,大家仍然不知道,也仍然想不到,一个常务副县长,一个县长的接班人,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他作出如此的牺牲呢!
  “刘彪----”这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这种声音,听得场上所有的人都有一种心被揪住继而揉碎的感觉,这个声音来源自台下。这是谁?是谁在法庭上可以这么大声这么悲怆地叫喊,大家顺着声音一齐往台下望去。
  在人们的视线中,最后一排,一个女人已经站了起来,她,踉踉跄跄地跑到过道的中间,居然“扑通”一声,冲着刘彪的方向,跪倒在地上。
  这个女人的跪倒,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也引起了大家的窃窃私语。这是谁?为什么都到了夜里十点了,她的脸上,还卡着一个大大的墨镜?
  女人把脸上的墨镜摘了下来,这时候,除了外来的记者,大家都认了出来,这个女人,居然就是S市商界的第一女强人,刘彪的夫人,大美女钱玉纶。此刻,她虽然跪倒在地上,可是,她的风姿依然是那样的优雅,可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面容,却是如此的苍白,如此的憔悴,如此的毫无生机。
  审判厅里唯一的一名女法警见此,连忙上来扶她,但是,钱玉纶近乎疯狂地摆脱开来。女法警无可奈何,见上司也没有指示,便呆立在她的旁边。钱玉纶依然用她那让人揪心的声音哭诉着:“刘彪,我钱玉纶一辈子也没有给人下跪过,今天,我给你跪下了。我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我们的志志。我知道,你和周嫒嫒没有关系,你没杀人。你就忍心让志志从此以后就没有了爸爸吗?你就忍心让志志以后像刘虎小时候一样吗?”
  人间惨剧!当这个女人跪下来的那一刹那,当这个女人的哭声响彻审判大厅的时候,很多人包括很多刚强的男人,也忍不住流下了小泪水,至于在座的女人们,已经早已让泪水沾湿了她们的手帕了。看到这种场面的蓝煜星,心里只有一个字:堵!堵得难受,太难受了。
  “玉纶,你起来!”刘彪回过头,大家看到,此时的刘彪,早已泣不成声,泪水,在那上身的那件黄马甲上,留下了一道道印迹。
  “我不起来!”钱玉纶的哭声益发响亮了:“你临走之前,给我留下了一封《与妻书》,我试着想理解你,想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好好养育志儿,把他带大,把他养育成才。可是,你知道吗,就在前几天,志志从学校里回来问我,他爸爸是不是坏蛋,是不是贪污犯?我告诉他,你爸爸不是坏蛋,是好人。可是,你的事情,明明白白地登在报纸上,难道,你就忍心让儿子一辈子背个贪官儿子的坏名声吗?你就忍心让志志一辈子在这样的阴影里成长吗?”
  听了钱玉纶的问话,刘彪并没有把头转回去,只是在最后的一丝理性的支持下,尽可能坚强地站着,任由泪水顺着他的眼角向下流淌。
  此时,蓝煜星的心情也非常紧张,他知道,刘彪正在努力地挣扎着,理智和感情,两个刘彪,正在进行着殊死搏斗,如果,感情的一边战胜的的话,那么,真相就可以大白了。
 
 
 
 
只看该作者 63楼 发表于: 2007-11-02
 
 
第二十二章 喋血~
 
  一千平米的审判大厅,所有的人都在目睹这一切,所有的人都在听着钱玉纶的哭诉。蓝煜星心里郁闷得像塞了一块石头。他是最希望刘彪把真相说出来的人,也是最先想到用真情来打动刘彪的人,但是,他的初衷一直是从自己一方考虑的,他这样做,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目的:把案子搞清楚。
  可是,在钱玉纶面前,蓝煜星现在竟然有了一些惭愧,尽管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为了伸张正义、铲除腐败,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同时也是为了实现个人的愿望,不能不说一点自利的因素没有,只不过,他追求的不是名,不是利,只是一种更高层面上的社会理想而已。相比之下,刘虎是为了兄弟的义气、孩子的前途,并没有为他本人考虑,似乎比自己还无私些。
  钱玉纶就更加复杂,显然,她一直在斗争,一方面,她虽然不知道自己丈夫在做什么,但是,刘彪仅仅给了她一个信号:相信我!她就坚定不移地站在了丈夫的这一边;另一方面,她又不忍让刘彪就此死去,不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失去爸爸,两个她,也同样一直在斗争,最后,现实的需要终于战胜了虚无缥缈的猜测,感情终于战胜了理智,她终于向刘彪发出了为了孩子的呐喊。这个理由很简单,也很朴素,简单到了任何一个中国人,读过书也罢,文盲也罢,城里人也罢,农村人也罢,都不会一时一刻忘记,除了对自己负责,还要对自己生命的延续,孩子负责。
  “刘彪,你为什么要背对着我,你为什么没有勇气面对着我,你回过头来!”钱玉纶忽然止住了哭声,对刘彪厉声叱道。
  在众人的注视下,刘彪终于缓缓回过了头,在看到跪立在地上的钱玉纶的那一刹那,刘彪惊呆了,这个女人,真的是他那个纵横商界、所向披靡的妻子吗?真的是那个魅力四射、风情万种的爱人吗?距离上次见面才几天啊,眼前的玉纶,又瘦了一圈,黑黑的眼圈,包裹着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整个人,是那么的憔悴,像一支即将调零的鲜花。刘彪似乎已经看到,在钱玉纶的身上,生命之火,似乎已经渐渐熄灭,刘彪一下子就想到,如果自己去了,也许,不久,她就会追随着自己而去的,这是一个他无法接受现实,也是他无法支付的代价。
  “玉纶,你这是何苦,为了我,不值得,你要保重啊!”刘彪在嗫嚅着,不知道他是说给钱玉纶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但是,蓝煜星却十分明显地感觉到,刘彪已经快崩溃了,他的语气,已经失去了让蓝煜星早已习惯的从容和坚定,也许,他很快就要支撑不住了。
  “哥,我错了!”刘虎的声音也哽咽了。他为什么要认错,就在大家的一片狐疑中,刘虎接着说道:“我看错你了,我没想到,你是如此的绝情。不过,就算知道你会这样,我今天依然会来,不过,我来之前,会一斧头砍死那个小孽种!”刘虎带手铐的双手抬起,用一只手的食指指着抱在李翠花怀里的孩子,接着说:“你知道吗?他还没有名字呢,我还准备让你来给他起名字呢,可我现在才知道,他根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他已经有了一个孬种爸爸了,可是,他竟然还有个比他爸爸还要孬种的大伯,他爸爸,就算再孬种,也还是敢于承担自己做的事情的,可是,他大伯,却只知道逃跑,只想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侄子、自己的老婆、自己兄弟想过,他就想着自己。你说,他有这样孬种的爸爸和大伯,他找不到一个愿抚养他的人,他是不是该死?”
  今天,已经有太多的事情让蓝煜星吃惊了,可是,最让他吃惊的却是刘虎。这个粗鄙不堪的流氓,用了最粗俗的语言,如锋利的刀刃一样,把刘彪心灵上的防御一层一层地给剥了下来。如果说,面对钱玉纶的哭诉,刘彪还能说一声对不起的话,可对刘虎的话,刘彪却毫无反应,只是无意识地发呆,他,彻底被刘虎重锤一般的话语给激傻了。
  此时,抱着孩子的李翠花,显然已经看明白了这一切,看着跪在走道上的钱玉纶,看到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掉眼泪的男人,她也忽然明白了此刻自己应该做什么,扑通一声,她也在证人席上跪了下来,眼泪汪汪地说:“他大伯,俺不知道是什么回事情,俺也不知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俺知道,虎子哥这次是没命了,他要是不活了,俺也不想活了,俺娃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俺替俺娃求你了!”
  当这个朴实而善良的农村妇女跪倒在证人席的时候,大家都看出来了,刘虎肯定是不用宣判也活不成了,没想到,他这个老婆也是如此情深义重,居然有和丈夫共赴黄泉的打算;大家也都能看出来,钱玉纶,也许,她不会象李翠花这样的农村妇女一般,丈夫死了,家里的顶梁住塌了,就要寻死觅活,但是,她的眼神,已经失去了生机,如果刘彪失去了生的希望,即使钱玉纶还活着,她也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了,她的生命,已经毫无光彩可言了。三十出头,花样年华,人当盛年,如日中天,这朵本来应该肆意绽放的鲜花,此刻散发出来的,却是一种死亡的气息。失去了刘彪,就像鲜花被剪离了枝干,插在花瓶里,现在,残存的生命力已经耗尽,她已经枯萎了,凋谢,只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如果刘彪不死,死去的只不过是刘虎一人,这个家的支柱还在,还有希望;如果,法庭宣判刘彪死刑,那就意味着,这两个家庭,即将在这个世界是灰飞烟灭,四个人的生命,将随之逝去,留下来的,就是两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儿。
  面对一记又一记的重磅炸弹的轰击,刘彪现在,就像是一个蜡人一般,一动不动,没有眼神,没有表情,大家甚至感觉,刘彪现在连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蓝煜星却清楚,刘彪现在正处在天人交战的最后一刻,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要么,一切都结束了,要么,一切还要重新开始。
  寂静中,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翠花,起来,为这样的男人,不值得。”大家转头望去,原来是钱玉纶,她已经站起了身,擦干了眼泪,疾步走向证人席。审判区是不允许随便进入的,但是,法官也好,法警也好,没有一个人想到要拉她。钱玉纶走到前面以后,瘦弱的身体,回光返照般地爆发了巨大的力量,轻轻一提,就把体格健壮的李翠花拎了起来,拉着她向外走去,边走边说道:“咱们走,以后,我们姐妹,当婊子卖X也好,咱们的孩子,当强盗作贼也好,和他们没有关系。走!”钱玉纶扯着李翠花,毅然向外走去。
  钱玉纶的话,让大家吃惊得张大的嘴巴,谁都想不到,这个温文尔雅中文系女大学生,竟然能说出如此粗俗的话语,这简直是一个典型的泼妇嘛!可是这句话,也惊醒了迷失的刘彪,他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钱玉纶,这是他的老婆吗?怎么转了性了?灾难对人的改变,竟然会如此明显吗?
  让刘彪倍受打击的不仅仅来自于钱玉纶的转变,还有李翠花。临走之前,她深深地看了刘虎一眼,眼神中,充满了眷恋和不舍,然后,她转回了头,视线,自然而然地扫过了刘彪。仅仅是一扫而已,可这一眼,在刘彪看来,却满是鄙夷与不耻。刘彪还从来没有这样感觉过,即便是在自己身为阶下囚的时候,也没有如此被人轻视过,可他分明感觉得到,在李翠花的眼里,刘虎是如此的高尚和伟岸,自己却是如此的肮脏和渺小!
  此时,刘虎也好,刘彪也好,都已经脱离人们的视线,大家的目光,都在追随着这一对姊妹的背影,对她们,善良的人们,都把自己所有的同情与祝福送了过去,他们在默默地为她们祈祷,希望她们,能早日从失去丈夫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坚强起来,再活一份属于她们自己的生活。可是,善良的人们也看到,其实,这是不可能的。哀莫大于心死,她们,也许还会存活,但再也不会绽放了。
  大厅里静极了,只有钱玉纶和李翠花的脚步声在回响,她们走得很坚定,很整齐,那有节奏的声音,每一步,都像踩在大家的心尖上,引起更强烈的共鸣,大家的心脏,似乎都在跟着两个女人的脚步的节奏,一起跳动。
  两个身影离开了审判区,离开了旁听区,来到了大门口,大家的视线,也被两个人的移动牵引着,一起转向了门口。这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如同地狱里发出来的声音,那么遥远,那么平静:“玉纶,你们回来吧。我说!”
  钱玉纶,本来已经带着极度的绝望,准备离开这个让心碎的地方,可刘彪的一句话,就像钉子一样,把她已经迈出大门的的一只脚牢牢钉在了地板上,她猛地转回头,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人们从她的眼睛中,重新看到了生命的火花,看到了对生活的希望。
  蓝煜星和林清雅已经要欢呼了。此时,蓝煜星已经重新坐到了他的位置上,他只觉得手中好空,此刻,这只手是应该和林清雅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的。但是,蓝煜星期待的握手,和爱情无关。这么久了,两个人为了这个案子,熬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啊,皇天不负有心人,现在,刘彪终于开口了,真相即将大白,他们,实在是太应该击掌相庆了。
  就在蓝煜星感觉到遗憾的那一刻,却惊喜地看到,前面的林清雅,已经把头转了过来,满面喜色地看着自己,双目交织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明白了对方心里想说的话。经过了这么多的周折,两个似乎已经把爱情完全抛在了一边,维系他们的,似乎也就只剩下这个案子了。可是,这一刻蓝煜星才发现,他们之间,那种长久以来的心有灵犀依然存在,依然如故,不,不是如故,而是更进了一层。而且,第一次,蓝煜星没有逃避林清雅的目光,他勇敢地把视线迎了上去,两个人视线相撞,顿时产生了一串激烈而耀眼的火花。当然,这种火花,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看得见。
  蓝煜星和林清雅的这次目光的交流,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其中,包括大多数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停留在林清雅身上的袁小刚。作为案件的经办人之一,此时,他的视线早已经锁定在刘彪身上,和所有的人一样,他在等着刘彪说出那个惊心动魄的答案。
  “对不起,我骗了大家,吴律师说的是对的,我的妻子钱玉纶说的是对的,我的弟弟刘虎说的也是对的,我没有和周嫒嫒私通,我也没有买凶杀人,所谓的另外一个刘虎不存在,那个电话,也只是欺骗公安机关的一场戏,从头到尾,我和董守业都是在为另外一个人顶罪,这个人是……”
  “叭!”一声清脆而巨烈的声响打断了刘彪的话,最前排,一个干练的身影站了起来,用无比严厉的声音说道:“刘彪,你这个忘恩负主的东西,没有我,哪有你刘彪,哪轮到你刘彪当副县长,早在你放刘虎的时候就该去蹲大狱去了!让你办这么点事情你都办不好,现在还是要把我扯进来,妈的,你死去吧!”惊呆了的人们,这才注意到,说话的人,居然是今天法庭上的最高长官,S市的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纪委书记,孙继尧。
  孙继尧的话音刚落,蓝煜星清楚地看到,站在孙继尧旁边的江永安,已经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口袋掏出了一把黑亮而又小巧的手枪。江永安的动作太快了,枪刚刚抬起,接连三声连续的枪响,呯!呯!呯!
  “不要----!”就在江永安准备开枪的一刹那,一个虎啸般的声音猛地大喝了一声,一个人影飞起,推开了刘彪,三颗子弹,实实在在地打在了他的胸膛。这个人,正是刘虎,当孙继尧说你死去吧的时候,他就意识到,哥哥危险,然后就扑了过去,把刘彪推了开来。刘虎今天因为绑了炸药,外衣解开后,身上的衣服特别单薄,只有一层白色的棉汗衫。胸部中弹以后,鲜血,顿时就从他的胸口渗了出来。
  一切并没有结束!刘彪被推开以后,大叫了一声:“刘虎----”,可是,他的尾音还没完就被中断了。呯!呯!呯!又是三声急促的枪响,准确无误地射向刘彪。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他,刘彪胸前的黄色马甲上,顿时被开了三个小洞,构成了一个标准的等边三角形。
  “刘彪!”
  “刘虎!”
  两个凄厉的叫喊同时响起,呼喊的人,正是钱玉纶和李翠花两个女人。枪响和女人的叫声,让大厅里顿时炸了锅,一切都乱了。
  “孙书记,走!老姚,出事了,把车开到后左侧门!”江永安抬起左手腕,大叫了一声。叫声中,孙继尧头也不回,直奔侧门跑去。
  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从江永安开枪,刘氏兄弟先后中弹身亡,到孙继尧逃跑,都是短短的两三秒钟之内的事情。大家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特别是几个有枪在手的法警,怎么能够想到,他们的政法委书记,高高在上的政法委书记,怎么立马就成了刘彪揭露的对象了?他的秘书,怎么能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就连开六枪,几乎把刘氏兄弟同时毙杀?太快了,太意外了。
  此时,孙继尧还在向侧门跑,江永安掩护在后面,急速地后退。蓝煜星惊奇地看到,孙继尧是竭尽全力向侧门冲剌的,四十多岁的孙继尧,身材并没有发福,全力冲剌的时候,速度并不慢,可是,向后急退的江永安,却像是后面长了眼睛一样,如影随形寸步不离地掩护着孙继尧,脚下从容不迫,潇洒无比,给人一种残酷的美感。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刑警大队长李强,在江永安退的时候,他一边掏枪,一边大叫着:“拦住他们!”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开枪的机会,呯!呯!呯!江永安的三枪就打了过来,李强反应神速,往下一倒,仍然没有完全躲过,最早的一颗子弹依然击中了他的左肩,另两颗打他在后面的桌子上,叭叭作响。
  蓝煜星一直在注视着江永安,只见他一边从容地后退,一边扫视着全场,尽管场面很混乱,但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在他的密切关注之下,似乎每一个人的动静都不会逃过他的眼睛。他手中只有一支手枪,可是,这支手枪的火力却可以覆盖整个审判厅。蓝煜星知道,此时的江永安,就是一尊死神,在他的子弹打完之前,没人可以留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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