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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苓全集》之言情小说《蝶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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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9
楔子

  清澈的潺潺溪畔,一名身背长剑、英气飒飒的绿衫女子,原本陷入沉思中的目光突被溪中漂流下来的物体所吸引。秀长的眉毛一扬,她想也未想,脚步就往溪里踏去,探出手精准地拦住那物体。在她费了一番工夫后,总算将“它”顺利地拖上岸。
  被她“啦达”一声丢在地上,那个湿淋淋的、沉重的物体赫然是个人——一个看来不知是死是活的男人。
  喘了一口大气,绿衫女子低头看着她打捞上来的“尸体”,用脚尖踢了踢他。想藉此探察他的动静,却没想到碰着他的腹部,脚尖也顺便沾了一些血迹回来。她还来不及露出厌恶的表情,地上的“尸体”却突然传出一声闷哼。
  绿衫女子像是没料到他会有反应,吓得跳开了一步。
  地上的男人万分艰难地睁开眼,焦距终于对准了正凶恶瞪着他的女子。
  “……”男人的眉峰逐渐聚拢,不知呢喃了一句什么。
  绿衫女子正为自己因一时好奇而揽了一个麻烦想转身就走时,身后传来一阵疾风蔌蔌的声响让她立时心生警觉;正待拔剑出稍,她的脖颈两边已贴着冰冷的利器,同时耳边的一人还震雷大喝:“不准动!”
  她的身子一僵。
  只一下子,溪畔这里已经聚集了十数个乌衣汉子,而其中两名正急切地转下身检查地上那男人的情况。
  “喂喂!我可是跟你们无冤无仇,请你们把这东西移开。”绿衫女子光看他们焦急关切的神情,也猜得出地上男人和他们的关系匪浅。不过她现在没空和他们周旋,因为有人正等着她回去呢。
  围在男人身边的汉子将他扶了起来——他的情形看起来十分糟糕,而且又陷入了昏迷。
  站在左边衣襟上绣着独特银翼的壮汉显然是这些人之首,看了绿衫女子一眼,边扶着男人疾速住前行,边断然下令:“一起带走。”
  原本用剑制住绿衫女子的两名汉子立刻抓住她的双臂跟着走。
  几经挣扎、脱困不成,绿衫女子忿怒地大喊着。
  为首的汉子似乎无法再忍受女人的噪音干扰,他黑着脸对捉着她的手下使了一个眼色。
  手下会意,其中一个突地伸掌往她的后颈处劈下——吵得他们耳朵几乎发聋的声音戛然停止。
  于是乎,黑衣人带着受了重伤的男人,和遭莫名之殃的绿衫女子悄如鬼魅地迅速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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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10-29
第一章

  烈艳当空。
  一阵不成调的曲子伴随着缓慢踢踏的马蹄声渐渐由远而近传来。低扬的歌声显出来人心情十分的悠闲愉悦,炙人的骄阳可一点也没减低他的兴致。
  威猛的黑驹驮着一身白衣、显得刺眼的男人出现在人烟稀少的道上。
  男人有着一张俊美斯文的脸庞,灿烂带笑的神情比头顶上的阳光更灼人。第一眼见到他的人,大抵会被他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给骗了:至于认识他的人,多半会将这特殊的微笑同时与神仙、魔鬼划上等号。为什么?!
  因为他是——原无涯。
  没错,就是那个江湖人称“见死不救”的怪医原无涯。
  近几年来,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两句话——要救命,找原无涯:不要命,找原无涯。
  究竟原无涯有什么天大的本领可以令人对他又爱又恨?其实说穿了很简单,他一身神乎奇技、有办法将死人医成活人的本领,就是让众人将他奉若神明的主要原因。至于他那一套“看顺眼的人才医”的不规则医则,也让他得到了“见死不救”的封号。当然,那是不对他的眼、没让他医成的人送的:总之,原无涯就是一个可以救你性命,同时也可以罔视你性命的人。
  修长细白的手指轻轻将疆绳一扯,胯下黑驹立刻转向左方。此时原无涯敏锐的耳朵已经听到了冷冷悦耳的流水声,他俊脸上的笑容更显愉快。
  偏离了尘土飞扬的大道,一旁是绿意苍苍的树林子。他驱策着马转入树林里,高大的树木阻去了上头火热的太阳,一阵凉爽轻风袭来。林子里并没有明显的路径区隔,原无涯只凭着灵敏的听觉和直觉往右行。
  地势逐渐往下,潺潺流水声已经愈来愈清晰;顺势转过一道杂乱的树遮,一幕美丽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如茵的绿色草坪、四周开满红黄交杂的野花,和那条在阳光下腾耀着金色光点的清澈溪水,则是令原无涯笑眯了眼的主因。
  黑龙不待他指示早已放蹄往下跑,想必它也跟爱干净的王子一样,迫不及待地要享受凉冽的溪水了。
  赶了这么久的路,原无涯当然不会亏待自己。他在水里畅快淋漓地淋浴了一番,恢复得几乎一尘不染后,才穿戴好衣衫,懈意而又随心地往草地上一躺。
  虽然正值烈阳当空,可原无涯趴在树荫下,再加上凉风徐徐吹拂,反而舒适得让他几乎想忘掉该动身、该继续赶路的事。
  擎天堡主范逍遥的婚礼,他哪能错过?!
  他和范逍遥的交情,是由三年前他为他医好快残废了的那双腿开始的。范逍遥当时被人暗算,导致双腿几近残废,而他的手下立刻赶到“不去谷”为他求医。至于他会答应出谷到擎天堡为范逍遥诊治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名满天下的侠义行径,而是他那难缠的病症激起他挑战的欲望。
  原无涯微眯起眼,看着上方透过枝叶洒下来的金色光线,情绪起伏不大。
  他一向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所以连救人也只救看顺眼的人。虽说这实在违背为医者的天职,不过他宁愿如此,也不让自己难过。
  突然,一个微轻的脚步声出现,原无涯自然地升起戒备心。他没有反应激烈地立刻从地上跳起,而是一边凝神继续倾听那声音的动静,一边若无其事地慢慢坐起来。声音是从后方传来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后方该是一片蔓生的树丛……
  就在他坐起来转头观察声音的来源时,一粒小石子猛地破空而来,几乎砸中了他:
  按着是第二粒、第三粒。
  即使来人的态度十分不友善,原无涯也能辨出此人的偷袭技巧十分拙劣,而且是没有半点内功的力道。虽说如此,但莫名其妙被人用石子追打也不是件愉快的事。
  此时他条然一跃而起——在半空中转身,退开三步。原本佣懒如猫的男人,竟可以在转瞬间蜕变成锐猛的豹。原无涯在起身的同时,手中也按着弹出一粒石子,目标就是对他偷袭的那抹影子。
  一道物体碰撞在物体上的声音和物体跌落在地面的声音几乎同时间传出。
  原无涯站在原地,视线盯着那排藏着丢他石子的人的树丛。
  “喂,朋友,对付看不顺眼的人方法有很多,不过像你这种拿石子砸人又砸不中,只会暴露自己缺点的方法绝对是笨方法。”他的语气只有半分惋惜,其余全是戏谨。
  “要不要我教教你对付我的好方法?”
  树丛后一点动静也无。
  即使如此,原无涯仍十分确定那个人还在。
  “方法呢,就是……”他一字一字说得极缓,最后一字还在舌尖打转,他的身子已经疾速如电地射向树丛前那棵高大的树上。
  原无涯轻松扶住树干,脚尖在坚实的横枝上站定,低头就看到了偷袭他的那个人—
  —一个令他大感意外的人。
  那坐在地上,一张小小、清秀苍白的脸庞正仰起面对着他,显得过大、过黑的眸子写满了令人怜悯而怆恻情绪的无助讯息,是一名看来似乎不出十五、六岁的少女。她紧紧地将自己的身子抱住,使她看起来仿佛更渺小、更瘦弱;两地仰头望他的模样,竟让他有种欺凌弱小的感觉。
  就是这小不点用石子丢他?!
  原无涯轻身向下一跃,便定是立在少女的面前。就在他一靠近时,她立刻如避蛇蝎般的将自己滑退了好远。这举动着实让他征愣了一下,甚至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怀疑自己的慈眉善目什么时候变成横眉竖目了?
  “小姑娘……”他待在原地没再向前,看着眼前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布衣少女。
  他更感狐疑。“这石子是你丢的吧?”展开掌心两颗小石向她问道。
  彷佛没听到他说的,少女一动也不动地坐着。
  原无涯出其不意击掌出声,满意地看她颤了下浓长的睫毛,知道她并非失聪。
  她是谁?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并且攻击他?原无涯凭着过人的记忆力,第一眼就将她排除在认识甚至见过面的名单外。那……该把她的行为解释成恶作剧吗?
  原无涯习惯性地用食指摩挲着下巴,以类似研究奇特草药的眼光打量着一直看着远方,简直当他不存在的瘦弱少女。
  一身的粗布衣里满是尘土,垂在胸前的两绺粗辫显得凌乱,那张皎白的脸蛋则是太过沧桑……总而言之,她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遭人遗弃、流落在外的小可怜一样。
  他不得不承认这怪异的少女已经勾起他的好奇心,和几百年才有一次的怜悯心。原无涯这时也眼尖地注意到她的左手掌心似乎一直紧紧握着什么东西。
  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向前踏近一步,他想试图引她开口说话时,突然——
  原本静得知雕像一样的少女,似乎看到了什么令她惊奇的东西,呼叫一声,忽地从地上爬起来向前冲去。
  原无涯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征了一会,但是他也反应极快地在她跑向前的同时跟上了她。
  少女的身子瘦小,跑起来的速度却相当快;只一下子,她已经冲到一排树丛前,双手拨开枝叶正要钻过。
  而原无涯则在此时赶到,想也未想便出手抓住了她。
  原无涯一抓住她细若无骨的手腕,立刻感到她强烈的震惊与抗拒。
  少女回过头来,看着箍住她的一只大掌,视线再向上移,深不可测的潭黑大眼望向他;按着睫毛一搧,表情写满了惊惶。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要让自己往后退却不得其法,于是一声类似呜咽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
  一接触到她小鹿受惊似的眼光,原无涯只觉得自己似乎成了残害小动物的猎人:忍不住松开了手,她竟一溜烟地跑掉。
  任她消失在树丛的另一端,原无涯此时突然惊觉自己竟会那么容易被一个看似可怜的小不点牵引得团团转。弹了弹手指,他虽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却不以为意。
  那女孩儿大概是被他吓跑的吧。
  而在他踏前一步、穿过树丛时,完全没想到会看到这幅美丽、温暖的画面——
  溪畔草地上,他那一向不让陌生人亲近的马儿黑龙,竟乖乖立在那里任人抚摸它的头,而且还状似享受地频频甩着马尾巴。
  至于那个正背着他、亲密地搂着黑龙、不知在对它窃窃私语些什么的人,正是刚才那位少女。
  原来她是看到黑龙才跑开,并不是被他吓跑的。原无涯静静站在那里,看着那相处和谐的一人一马,脸上的笑意更浓。
  想不到他原无涯的魅力竟输给一匹马!
  和风轻轻吹过,一阵银铃似的愉悦笑声响起,舒服而让人感动。原无涯一直以审视的目光看着那名少女,展现在她脸庞无邪纯真的笑容,竟也令他忍不住想跟着微笑。
  少女似乎只有在和黑龙玩耍时,才会毫无戒心地露出她原有的天真。而当她一转身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原无涯后,原本阳光似快乐的气氛立刻从她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陡然惶怕的神情,和几乎立刻逃到马儿腹侧将自己藏起来的稚情举动。
  这一次,原无涯不怕吓着她,忍不住放声大笑。
  少女被原无涯肆无忌惮的狂浪笑声惊骇得更往马儿身畔缩,根本不敢探出头去看他。
  她不安地抓着马鬃,眼眶迅速盈满了泪水。
  原无涯发泄够了,这才慢慢止住笑。他会笑,或许是因为女娃儿怪异的表现,也或许只是因为他想笑。总之,现在他笑完了,接下来又该做什么?
  原无涯气定神闲地踱步向前,直到他靠近黑龙,伸手牵住它的疆绳,头也不回就要走。
  他当然得赶紧走了,扣除掉他能预料、未知的意外时间,到擎天堡至少还有半个月的路程。虽说要赶上婚礼还绰绰有余,不过基本上他是将这次行程当成出游,要玩得尽兴,但绝不揽麻烦上身。
  而这奇异的少女,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麻烦。原无涯一向信任自己从来不曾出错的直觉。
  就在他牵着黑龙才踏出两步时,它竟低鸣一声止蹄不肯再走,而且还一直往后退。
  原无涯发现了它不留有过的异常举动,不由得惊诧地回头;按着立刻察觉到令它异常的原因——一只细白的小手正抓着它的鬃毛不放。
  他低头望着一双盛满泪水和惊慌情绪的乌黑大眼,而他的凝视使她又退后了一步,两行泪水随即沿着晶莹的脸颊滑落。
  原无涯叹了一口气。
  “好吧,你要什么就说吧。不过老实讲,我这里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几根能扎人的针,我不认为你会想要它们……”曾几何时,他原无涯也得做这种哄娃儿的事了?
  不知道是习惯了他、抑或是克服了自己的障碍,少女不再将自己躲藏起来。在他刚开始说话时,她一直怯怯地盯着他看;但等到他停下来,对她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皱眉表情时——而这种表情竟神似她日思夜念的挚亲在对她拢眉的样子,使她原本闭塞的心灵在突然间打开,同时也将信任依赖的情感一并容纳了进来。
  她蓦地朝原无涯扑去——
  原无涯被她突如其来往前扑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出手要扶住她,却不料她无视于他的手,竟直往他的怀里撞。
  在他回过神的剎那,原无涯立刻伸掌将怀中那个纤瘦的身子抓开。
  “喂喂喂,你仔细看清楚别认错了,我可不是你的什么人。”对这娇小到只足他胸口、瘦弱到简直风一吹就会飞跑的女孩儿,别说会对她产生任何遐想,就连要把她当女人都赚有罪恶感。
  原无涯像抓小鸡一样地抓住她的肩膀,对她轻得似乎没长几两肉的身子感到不可思议。
  少女一被他推开,彷佛没听到他说什么,竟又趁势机伶地抱住他的一只胳臂不放,仰起头对他漾出一抹甜羞的微笑。
  原无涯在低头接触到她正以一脸前所未见的笑容迎向他时,他不由得惊征住。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终于,原无涯先眨了下眼,故意俯近她扬起眉,压低声音恶气地问她:“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少女被他明显的恶意困惑了,直直盯着他,笑意略减,但却没有要松开他的迹象;而对于他的问话,她也没有丝毫反应。
  原无涯突地怀疑起什么:心无故一凝。
  “告诉我,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让他突然起疑的就是这一点。
  从发现她至今,一直被她奇特的举动拉去注意力,以致忽略了她某方面的异常。她的听力、语言能力似乎没有问题,问题却在于她的——智力。或许是身为医者的敏感性使然,回想起她的行为,他不由得眯起眼,探究地望进她徒然变黯的大眼里。
  少女咬着下唇,攀住他臂膀的手指松了又紧,留白的脸蛋又出现那种想退缩的神情。
  原无涯吐出一口长气,欲推开她的手,却察觉她抓得更紧——这不寻常的行为令他惊讶莫名。
  老天!他真遇上一个麻烦了。
  原无涯虽有不下十种可以甩开麻烦的方法,但他暂时还不打算用。
  “我……为什么……会听不懂你的话?”怯生生的、几不可闻的声音焉地自她一张一合的小嘴传出。
  原无涯挑高修长的斯文眉,眼神徒然一亮,表情又是惊讶无比。
  “咦?原来你没事啊。”
  虽然小声,不过终于听到她开口,证明了她并没有问题,他的心情突然轻松了许多。
  “太好了。既然你没事,那我可以走了……”他一点也不掩饰对她并不热中的心态。
  原无涯伸出掌微施力便拉开了她,阻止她想再向前的举动。
  “小姑娘,难道你爹娘没告诫过你最好不要随便接近陌生人,尤其是男人吗?”
  少女虽然一身粗衣,然而清甜纯净的气质却非一般村女所该有的:再加上她的手太过细腻柔滑,也不像是曾做过粗活的手。更何况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方圆十里内没有人烟的地方,她又为什么会单身一人出现在这里?
  总之,她的来历太可疑了:而原无涯并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可能招来麻烦的事情上。
  原想再偎向他的少女,彷佛在突然间受到了什么触动,失去了往前的驱动力,霎时间她的神色变得惨白而凄茫。
  “爹爹……娘……”悲切的低喃出自她发颤的唇,泪珠也滚滚落下她的颊。
  短短的时间内,她第二次在他面前落泪。
  而那股深切的悲伤在她年轻稚嫩的脸庞出现时,原无涯竟轻易打消了原本牵着黑龙就要离开的念头。
  他的外号是见死不救没错,可这并不代表他真的铁石心肠。
  原无涯叹了口气,立在仍泪流不止的少女身前,掏出了帕子直接擦上她的脸蛋。
  “好吧、好吧,我就当一次好人。小姑娘,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专程把你送回丢,如何?”
  少女眨眼,晶莹的泪花随即沾湿了她浓长的睫毛。她无视于他替她揩去泪水的温和举动,她只注意到他温柔却又无奈的神惰,令她疼痛的心奇异地平稳了下来。
  失去家人对她的周密保护,她的自卫能力简直比一个小孩还不如:而且她天生害怕与人接触的缺陷,吏便她成为一个无法真正独立的个体。除了亲密的家人,她从不留在陌生人面前开口说半句话,甚至太多人的场合也会令她不由自主产生畏惧。可是这是第一次,她竟能在陌生人面前待这么久而没有逃跑,真是奇迹。
  不知道为什么,他令她觉得心安,而且很想依赖他。
  她摇摇头,眼泪再度夺眶而出。
  “没……没有了……家没有了……”她的声音是哽咽而细弱的。
  原无涯低头望向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女娃儿,微微感到一阵怜悯……她是一个孤女吗?
  可凭她这副怯弱又怕生的模样,他怀疑她之前到底是怎么生存过来的?
  到了这地步,他似乎非管这闲事不可了。
  “我非常同情你的遭遇。”原无涯轻咳一声,又将帕子递往女娃儿面前。“哪,先把眼泪擦一擦,我们再来讨论你的问题,如何?”偶尔当一次见义勇为的好人也不错啦。
  而且看情形,女娃儿的问题似乎好解决——没钱嘛,给她些银子:要吃嘛,给她些食物喽。
  但她并没有接他递来的帕子,只是以泪流满面的脸庞望向他,深黑清净的水眸透着小心翼翼,也透着单纯的希望。
  “你可以……帮我找到姊姊……是不是?”
  她的要求令原无涯一征,而且也意识到她不是孤女的事实。
  他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将帕子弹了弹,然后收回怀里。
  “找人?如果你要找的是药草,或许我还帮得上忙。这找人嘛……”他真的没办法。
  “好象应该麻烦捕快大人才对。”
  少女虽然看似脆弱,但却拥有非常人所能及的固执。
  “找药草……跟找姊姊不是一样吗?”。
  “如果你姊姊能和药草一样不动、不跑,那我保证把你姊姊找到你面前。”原无涯的语气里有九分是调侃。
  听不出他语中的讥讽,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直视着他,显得全神贯注。突然,她唇边泛开一抹无邪的笑,把左手臂伸向他,按着摊开掌心。
  原无涯将视线移到她的手心,只见镶着一颗圆润珍珠的耳环静静地躺着。一开始他就注意到她左手一直紧握着,似乎有某样重要的东西被她保护着。他只知道那东西对她而言很宝贵,却料不到那是什么东西。
  一只普通寻常的珍珠耳环?!原无涯以食指代替疑问地指了指它。
  少女将另一只手并拢,让珍珠耳环滚到右手心,垂眼凝视着它,泪痕已干的稚嫩脸庞有一抹令人心软的无助。连原无涯也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有办法挑起他难能可贵的同情心。
  “我……我在这里……找到姊姊的东西……”她已经在这里等了两天了。
  在破庙里一直等不到姊姊归来,她自然而然地走到她们白日停留的溪畔找,结果却让她找到了孤单遗落在一旁的耳环——而且一眼就认出是她姊姊戴的。可无论她再怎么找、怎么喊,却不见她姊姊的踪影。在她的认知里,姊姊根本就不会拋下她独自离去,所以她就一直在这里等待。饿了即吃附近摘来的野果、渴了便喝溪里的水、累了就躺下来睡……当她终于等到有人出现在这里,却又不是她要等的人时,失望和悲忿才会令她忍不住捡起石子想赶走他。
  原无涯缓缓蹲下身,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半是认真、半是佣懒地与眼前神情迷茫的少女对视。
  “你对我如此信任,认为我能帮你找到姊姊?”这女娃儿平日肯定被人保护得不象话,所以才会随随便便就信任一个陌生人。要是真遇上坏人,大概已经被生吞活剥了。
  少女被他突然变得锐利的眼神骇得全身一颤,连手心的珍珠耳环也跟着滚落到地上。
  原无涯将掉落的珍珠耳环拾起放回她手中,对她摇了摇头。
  “这样就怕了?要是我再凌厉一点,你大概已经躲得不见人影了。”这女娃儿未经世事的扑真跟不变与人接触的闭塞可是伪装不来的,那么她所透露的事大概是真实的吧。
  少女握紧双拳,迷离的眸珠渐见清灵。
  “我……我没有怕……”她忿忿地咬着下唇嗫嚅道。她不是怕,只是不习惯突然不笑的他。
  原无涯的嘴角飘过一抹隐约的笑意。“那好。既然你不怕我,既然我‘可能’会帮你找人,那么你总要让我知道我要帮的是谁吧?”
  看着他微微泛起的笑,她彷佛受到感染似的,唇色也忍不住弯了弯。
  盯着他发呆、傻笑?原无涯有些好气又好笑。
  “嗯哼!”他突地轻哼出声。见她终于回过神,表情却仍然恍憾。“你打算让我一直喊你‘喂’吗?”
  “呃……”她的神情总算明朗了些,但仍以不知所措的无辜瞳眸瞠向他。
  原无涯以修长的手指指着她。“你的名字?”
  浓密的睫毛搧了搧,而她的下一个动作却令原无涯的眉头挑得好高——少女极自然地握着他伸出的手,牵着它在地面上写着。
  原无涯没有制止她出其不意的举动,只是低头看着透过他的指尖,一笔一划浮现在沙土上的字——
  南蝶“你识字?这就是你的名字?”
  她没回答,那只葱白温润的小手依然牵着他,垂着头继续在地面歪歪斜斜地写:
  南蝉“这是……姊姊的名字。”细嫩、稚气的声音说。
  然后,她忽地抬起头——才意识到原无涯的脸庞就近在咫尺。初次和旁人靠得这般近,她还不太能适应,只是轻喘口气,却没退开。
  原无涯的眸染上了一抹微笑。他不着痕迹放开她的手,以食指在地上勾勒下三个字。
  “原……无……涯……”她边看着,边跟着字落轻轻念出。
  原无涯眼中的笑意更深了。“见死不救。”
  “啊?!”她不解地蹙着眉。
  而原无涯也没要她懂。他站了起来,舒服地伸一个懒腰。
  南蝶也跟着他站起来,却没想到因为蹲太久,这个突然的动作令她眼前一阵晕眩,接着便重心不稳地往前倒。
  条地一双臂膀横伸出,准确地勾住她的腰,阻止了她跌倒的身势。
  这时,上头落下合着浓浓笑意的语音:“天哪,你真的只有一只小蝶儿的重量耶。”
  被他救了,南蝶忍不住松了好大一口气。她的心暖洋洋的,转头给他一朵出乎意料的甜蜜笑容。
  “你是好人,跟姊姊一样,好温暖……”
  偶尔做一下善事,就被一个女娃儿当好人崇拜,还不错。原无涯本来没有管闲事的念头,却料想不到事情一路发展下来,似乎很难甩开她了。
  糟糕!他今天的同情心竟然特别旺盛?!看情形,他该不会要把这弃儿一起捡上路吧?
  稍敛回笑,原无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姊姊为何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她难得出现的笑容迅速隐褪,只是摇摇头。
  “她是……突然不见的。”
  “哦?”
  南蝶转过身面向他,两人靠得太近,完全没意识到男女之防。
  “我醒来……发现姊姊不见……我以为她很快就会出现。可是我……我等了又等……
  我总觉得……姊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她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她的声音低得像在喃喃自语,但这也是她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说那么多话。
  原无涯一向不习惯让人这么接近,不过这小不点瘦弱的身躯竟然没让他产生排拒的意识。他不动声色地放开原本榄在她腰间的手,转身往黑龙的方向走。
  “那么你打算继续待在这里等她吗?”他问。
  南蝶想也没想,立刻小跑步跟上他,并且牵住他的衣袖——那种对他强烈的依赖全然展现。
  “我……我不知道耶。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两天……”她仍旧惘然无依。
  他回过头看了看她紧紧扯着袖子不放的手,再把视线移到她惶然不安的脸上。
  “如果你在这里一直等不到人呢?”他就事论事地说。
  只见她一脸迷茫……
  既不能丢下她,也无法带她上路:原无涯瞬间有了主意……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10-29
第二章

  天黑前,当居镇来了一双男女。
  浑身通黑的骏马卧着那双男女;而此景会惹得行人不由得汪目的原因,实在是因为——他们的组合太奇异了。
  持着疆绳坐在前面的,是一名白衣似雪、相貌俊美的翩翩轩昂男子;即使他的唇色只是微微向上勾起,却使人有种见到灿烂阳光的错觉。而奇异的是,这名男子竟有种让人想亲近、却又莫名想保持距离的邪魅气质。至于坐在后方,双手紧紧围在男人腰上的,是一名灰衣瘦小的女娃儿。由于她垂着两根粗辫子、又低着头,似乎一直很努力将自己藏起来,所以没有人能看清她的模样。不过正因为她看起来一身灰仆仆、脏兮兮的,和前方男子全身上下洁净得不见一丝尘垢的样子比起来,两人宛如天壤之别,越发地让人感到格格不入。
  由于堂居镇正处水陆要道,所以镇上的人口多,来往的商旅人也多,绝对算得上是重要的大镇之一。而镇上主要的街道平日就热闹滚滚,这时再出现一匹高大的骏马上载负着这样一对醒目的男女,也难怪会引起不少人注意。
  执着缰绳的白衣男子丝毫不将旁人的眼光看在眼里,他策着马儿前进,最后终于停在一间客栈前——一间名为“第一”的客栈。
  第一客栈,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客栈——堂居镇第一大客栈、第一豪华客栈,也是收费第一贵的客栈。没钱?!对不起,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有钱?!对不起,还得秤秤你有多少斤两。在第一客栈里,就算你只是坐下来喝个茶,少说也得上两银子。那么普通的一桌酒菜呢?动辄十数两跑不掉。价钱更高的?当然有。嘿,就看大爷您花不花得起了——这就是第一客栈。
  或许有人会问,这样贵得离谱的客栈,生意想必不太好吧?错了,它的生意不仅好,而且好得不得了。天天高朋满座不说,在用膳时间迟些来还不一定有位子坐呢。奇怪是不是?其实这现象说穿了一点也不奇怪,只不过是店家懂得利用人性中好面子的弱点—
  —尤其是针对那些有钱人或自认为有钱的人,第一客栈只是提供了一个让他们证明自己有能力摆阔的地点而已。
  说了这么多,那名俊秀、飘逸、含着微笑的白衣男子已经下马来了。当然,站在第一客栈门口的店小二也机伶地过来招呼。既然敢停在门口,自然有着雄厚的本钱;而且光看他一身上等绸衫、气宇不凡,让人想忽视也难。
  店小二对于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身分等级,往往一眼就能猜出个十之八九他一眼就将白衣男子判定为上级,当然是笑容满面地立刻迎上去。
  “公子爷,您要用膳还是住店?”店小二细长的眼睛溜到了马背上还坐着的一个人身上。即使那藏着脸的瘦小人影、一身的脏灰令他诧异,表面上他仍若无其事。
  “我要你把这个交给你们当家的大掌柜,他看了就会明白了。”白衣男子将一根细长的银针递给他道。
  店小二将银针凑近眼前。“公子爷,您这……”他不甚自然地笑着。
  “快去!”白衣男子的表情说明了他讨厌啰唆的人。
  店小二不敢再多问,转身就往里面跑。
  白衣男子则在店小二捧着针进去时,转过身向马背上的人伸出双臂。
  “下来,我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他的语调明显温和了许多。
  而马背上的瘦小人影沉默地伸手让他抱下马。
  白衣男子轻而易举地将她抱下地面。
  “这里就是我说的地方,我会要他们好好照顾你。直到你姊姊来找你为止。”
  小人影仰起头,一张皎白、柔弱的脸蛋显露出来,写满彷徨无助的黑白大眼直盯着他看。
  白衣男子——原无涯,一接触到她的眼神,心情也跟着下沉……他抬起手轻轻刷过她的脸颊。以一向寡情、薄情的他来说,这小丫头能让他为她做到这地步,也空前了。
  “你不必担心以后的事。我把你交给拾老大,那就表示就算你的亲人一辈子没来找你,他也会养你一辈子。”他说的是实话,不过他当然希望这种事最好不要发生。
  南蝶迅速眨了下眼,突地又垂下头不发一语。
  虽然早就注意到她少言及极端怯生的个性,可在她低下头时,脸上出现那种落寞又惶恐的神情,仍让原无涯的心绪跟着被牵动。他当然忖测得出她的心情,只是他根本不可能带着她继续上路,能为她做这安排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了。况且她现在所要做的,该是静静等待亲人的出现。
  原无涯凝视了她低垂的头颅一眼,没说话,转身面向正朝这里跑来的人影。
  “原爷,真的是你!”一阵夹带着意外惊喜的喝声响起。
  一个身材高大、长脸怒眉、铜目阔嘴,原本该是一副凶样十足的男人,却奇异地笑容满面,大大降低了他的可惧度。他健步如飞地跑来,一下子就跃到了原无涯身前:而跟在他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则是刚才那店小二。
  相较于他们,原无涯显得气定神闲多了。他勾起唇角,露出愉快的微笑。
  “当然是我。别太高兴,我呢,是来跟你讨债的。”
  拾老大可以什么人的帐都不买,惟独原无涯——两年前将他从阎王老爷那里拉回阳间的救命大恩人,他可是言听计从。他一直想找机会报恩的,所以不断打探他的消息:
  偏偏他总是行踪不定,教他想为他做点什么事也难。他——拾老大,可是个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的男子汉大丈夫。他原本明天一早还打算再派人去查访恩人踪迹。没想到他竟已来到他面前。
  拾老大必恭必敬地奉还银针。“原爷要什么尽管向我吩咐,我一定为您办得妥妥当当。”
  没多久后,原无涯和南蝶已经被拾老大迎进客栈里最华贵舒适的一间餐厅用膳。厅里,除了他们三人外,还有拾老大的爱妾,及两三位拾老大的手下爱将。
  美味佳肴一道道地上,这些自然全是拾老大特意吩咐厨子准备的拿手绝活。
  “原爷,难得您肯来,这些可是本店师傅的拿手好菜,您一定要尝尝。还有这位小姑娘……”拾老大笑得可开心了,不停地招呼着原无涯。至于坐在他身边一直不曾抬头、静悄悄的彷佛化为石像的女娃儿,他也一并招呼。
  “她叫南蝶。”原无涯看出拾老大对她的惊疑和好奇,视线在她身上溜了一圈。对旁人而言,也许她确实太过怪异了。“我想把她托在你这儿,直到她的亲人来找她为止。”他只说出目的。
  如果她姊姊有回到破庙看到他留下的讯息,应该知道怎么来这里带走她。
  拾老大并没有问原因。“原爷尽管放心,只要南姑娘不嫌弃我这地方,她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只要是原无涯吩咐的事,那有什么问题。
  拾老大的爱妾早就注意到一直没举署的小姑娘,她不禁悄悄拉了拉丈夫的衣袖,关切地低言:“老爷,妾身瞧南姑娘脸色似乎不怎么舒坦,是不是生病啦?”
  不仅是拾老大,席间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听得到她的话,不由得把视线转向一直没出声的南蝶——的确,她低侧的面色苍白若纸,神情呈现极度的迷离,彷佛完全感受不到旁人的言谈举动。
  原无涯微感有异,立刻伸掌搭住她的腕。只是他还来不及探诊出她的脉象,即被她突然转身、紧紧抱住他的举动弄征了。
  而南蝶突如其来的举动也让众人惊诧不已。
  “怎么?你真的不舒服吗?”一下子回过神,原无涯没拉开她是因为贴触着他的是一具凉冷又僵硬的身子,他也跟着有些紧张。
  南蝶将脸蛋整个埋进他怀里,低闷模糊的声音隔了好久才传出来:“不要……我不要……”
  “你想说什么?!”原无涯双掌握着她的肩,试图问出令她不对劲的原因。
  “我……我不要在这里……”他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这时拾老大也关心地倾向前。“南姑娘到底是怎么了?没事吧?”
  原无涯心神一动,眉头舒展开来,松开手掌。“没事,我想她只是不习惯面对这么多陌生人。”他早该注意到她这种情况了,瞬息有了主意,抬头看向拾老大。“这样吧,我先带她回后院,也请你派人弄点吃的过来,回头我们再叙,如何?”
  拾老大立刻站了起来,朝他摆摆手。“原爷,您不是明日一早就要离开了?我看您干脆多陪陪南姑娘好了。我立刻派人送你们回房,有任何事尽管向小二们吩咐,如果需要我的话……”
  原无涯也已经箍着南蝶的臂膀站了起来,不慌不忙地对他潇洒一笑。“我不会客气的。拾老大,那就麻烦你了。”
  南蝶放开抱着他的手,改拉着他衣袖。只要有他在,不管要去哪里,她都定定跟着他走。
  南蝶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心,又在疼了。她就是没办法和不喜欢的陌生人在一起,可是她喜欢的人为什么都要离开?爹爹、娘、姊姊都不见了,现在连这个捡她的人也要走了……为什么他不能留在这里?她还不要这么快就和他分开。
  拾老大将招待贵客的后院全整理出来让原无涯两人使用。后院这一区属于客栈特别的独立空间,除了两间房,廊外有一个精巧的花园,除了小桥、流水、亭台外,还别具心思地在树下做了一架美丽的秋千。
  小二们依照拾老大的吩咐,将方才餐桌上的所有美食全部搬进这里的小厅后,便告退了。
  原无涯在桌旁坐下,隔过头以似笑非笑的眼神睇着仍呆站在他身后、紧捉着他衣角的南蝶。
  “好啦,这里只剩下你和我……或者是要我出去外面等你用完饭再进来?”
  南蝶立刻放开他,选了他旁边的椅子坐下:而且坐下后,她的注意力便全然转到眼前的食物上。天!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好好吃过饭了,自从姊姊将她自那一片火海中拉出来后。
  原无涯当然没错过她亮着眼、一副嘴馋的模样——她饿了,而且非常的饿。他眼中的笑意加深……
  接着他动手夹菜放进她的碗里。
  “吃吧,我也饿了。你想吃多少尽管吃,这一桌全是我们的了。”
  当初只是无意中出手救了拾老大,对他要报恩、赴汤蹈火什么在所不辞的话可没放在心上——因为类似这种感谢词他已经听得耳朵快生茧了。若不是顺路经过这里,想到他正好是可以替他了却一桩麻烦事的适当人选,不然他几乎都快忘了这号人物。
  南蝶抬头对他露出一朵笑靥,又埋首动筷,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即使非常饿,她的动作仍然斯文秀气得很,明显是出自有教养的人家。
  美酒佳肴当前,原无涯自然也不客气了。
  等到他们两个人享受完一顿丰盛的晚餐、小二上来收拾完桌面、端上了一壶好茶退下后,现实的问题才又回到他们眼前。
  “饱了?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天天都有这些可以吃。”原无涯替两人倒了茶,微笑的眼睁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接着不甚满意地摇了摇头。“嗯,真的太瘦了……我看得要拾老大让你多吃些,我再顺便开几帖药,看能不能把你的身子补强壮一点。”
  南蝶白嫩的脸颊浮现两抹淡淡的红晕,汪汪若水的眼睛迎视着他,早已褪下了几分权色。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即使是在抗议,她的声音仍是捆细软软的。
  轻啜了一口好茶,原无涯睨着她。
  “是没什么不好,只不过风一吹就会倒了而已。”
  南蝶敛着眉,皱了皱鼻头,竟认真地思考起来。
  “有这么可怕的风,真的……会把人吹跑?”她自言自语地低喃。
  原无涯将她的低语一字不漏地全接收,忍俊不住,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眯着眼看她……逗这一个彷佛遇上严重问题的女娃儿,竟成了他饭后的消遣了。
  “嗯,如果真让你遇上,你要怎么办?”她只是和人相处有些困难,但并不代表她懵懂无知。原无涯已经感受到这一点,所以他想引她多开口说话。
  “我……会紧紧捉住被风吹不走的东西……”她突地扬起睫毛,直视着他。“如果……你没有离开我……我就可以捉着你了……再大的风我都不怕……”她渐渐降低的声音出现了哀伤。
  自从失去亲人、失去家的那一天起,她就被迫知道分离的意义了。她讨厌分离,尤其是必须和喜欢的人分离。当初那种哭到再也哭不出来,心痛到昏沉了好久的经历是她永远也忘不了的。
  她的神情流露出根本不懂掩饰的眷恋和依赖,让原无涯的心没来由的一动。
  “我的用处可不仅这样,小丫头。”他笑得畅怀:或许是看多了人性的虚伪,她的纯真倒显得格外珍贵。“不过我倒不希望你有用到它的一天。”
  南蝶果然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眼睛一亮。
  “你说的是……针吗?是不是刚才你拿给人看的那种针?它是……用来扎人的针?”
  她有着惊人的记忆力,记得他曾说过他什么都没有,只有“几根能扎人的针”的话;而且她马上联想到他拿出来的针还让其他人对他恭恭敬敬,并且觉得好奇。
  原无涯神情悠哉地看着她小脸蛋上现出的困惑。他点点头,却不开口。
  可就在他点头的下一刻,她的表情已转为领悟。
  “你是大夫。”乌溜溜的墨灵大眼毫不迟疑地揪着他道。
  “见死不救的大夫。”他狡黠一笑。
  南蝶不解。“大夫……还有见死不救的吗?”
  “当然。”老实说,他对这外号还挺欣赏的。“所谓见死不救,包括救了也没用的、救不活的。还有……我不想救的。”要是被叫个什么华佗的,啥人都得救,那才是麻烦。
  况且他的心肠也不是时时处在同情心泛滥的状态。
  白玉似的小牙轻轻咬着下唇,她被眼前充满矛盾理论的男人迷惑了。
  此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爷,姨太要小的拿东西过来。”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
  原无涯修长的手指转动着茶杯,视线在南蝶下意识偏身背向门、低垂的侧脸上略微停留后才道:
  “进来。”
  一名店小二立刻推门而入,手上捧着一叠浅粉色的衣料直接走到原无涯面前。
  “爷,这是姨太要送姑娘穿的衣棠。姨太还说,如果姑娘看了不喜欢,她可以再请人另外裁一件。”小二忠实地传达了姨太的话。
  原无涯淡淡一笑,接下了衣服。
  “她倒很用心……”他反而疏忽了这问题。他记得带她走时,她仅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看来里面也不可能有什么东西——包括衣物。
  小二转述完后立刻退到一旁去。
  原无涯把衣服推到她手中,鼓舞地告诉她:“你自己先看看喜不喜欢。”
  抱着他塞过来的衣服,南蝶迅速抬眼瞄他,然后迟疑地将衣服展开。她低头看着它,没啥开心欢喜的表情。
  “怎么?不喜欢吗?”他注意到小丫头似有若无的冷淡神色。
  “喜欢……”她不热中地点头。
  而后原无涯挥手让小二先出去。
  “要是喜欢,怎么一点高兴的样子也没有?”一般女孩子收到漂亮衣宴通常都会很开心,她的反应倒出乎他意料之外。
  南蝶垂下头,手指轻轻在自己的衣服上拨玩着……只是因为他喜欢她才点头的。
  原无涯此时也猛然发觉自己竟对这丫头花了这么多的注意力与心思。他笑了笑,举杯让甘纯的茶入喉沁心。
  “在这里不愁吃也不愁穿,你只要安心地等着你姊姊来接你,我能帮的就只有这样了,小丫头……”
  熊熊冲天的烈焰、不绝于耳的惊叫哀号声,血,构成了一幅触目惊心的炼狱图。
  一脸狰狞的男人在火海中出现,手中提着还滴着赤红鲜血的刀,视线在搜寻着靠下人用身体当盾牌才得以逃出来的她……
  她瘦小的身子缩在凹凹凸凸的假山石堆里,耳边不时传来男人的咆哮声,彷佛近在咫尺。她紧紧地咬住下唇,以防止自己尖叫出声……
  直到那把染满鲜血的大刀突然出现在她身前,那张恶魔般的男人面孔也占据了她的视线时,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尖叫……
  “啊!”
  南蝶惊叫着张开眼睛——她从那场恐怖的梦境中逃开、醒来了。
  梦魇还残存在她的记忆深处,她恍憾地瞧见自己置身在一间明亮干净的屋子里,一时间分不清是梦境或真实。
  就在她被梦惊醒过来后一下子,一阵急促的“叩叩”声使她下意识转过头,接着她看到一个人推开门冲了进来。
  南蝶的自然反应是立刻抱紧被子往床里面退——她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了。
  “小姐,是你在喊吗?发生了什么事?”跑进来的是一名年轻的丫鬟。她手中捧着一盆洗脸水才要进来,却被里面传出的惊叫声吓得赶快冲进来。
  南蝶张大眼睛盯着站在床边的女人,沉默着……
  “小姐,你……没事吧?”丫鬟被她出奇灵澈的大眼看得好不自在。
  突然间,她彷佛想起了重要的事,再也顾不得有陌生人在场,匆忙地跳下床,鞋也没穿便往门外跑。
  丫鬟被她的举动弄得一怔一愣的,等到回过神时,她已经跑出门了。
  南蝶的心高悬着,胸口紧绷得几乎无法呼吸。她直跑到隔壁厢房,没敲门双手便推开了它。一踏进房里,举目搜寻不见那个人的踪影后,她眼神黯了一下。
  “小姐……”丫鬟总算追到她了,迟疑地站在她身后。“你要找什么吗?”
  南蝶的脸色变得异样苍白。
  “他……他走了?!”她轻颤着声音问。
  丫鬟立刻知道她问的是谁。
  “小姐问的是原公子?原公子他一早就离开了,连大爷也留不住他。对了……她突地到南蝶面前向她福了一个身。“我叫秋月,从今天起事伺候小姐。”
  南蝶在确定他已经离开后,就再没心思注意她说什么。
  他真的走了……她的心神又开始恍恍惚惚。即使只有短短的一天,她却已经把他当成亲人了。会乖乖答应待在这里等候,也全是因为信赖他的安排。可他为什么不让她见最后一面?她知道他这一走,也许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细瘦的人影蹲在小池塘畔,一株挣扎出石缝的小黄花吸引了她的注意。手指在花瓣上轻轻抚触着,少女清秀无垢、惹人爱怜的脸庞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此时,一阵说话声及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
  少女收回手,脸上的浅笑隐去,转身面向池塘——只因她不喜欢有人来这里。
  可这阵杂沓声却是直朝她而来的。
  “蝶姑娘,你在这里正好。好消息,你的事有着落了……”一行人从半月形门跨进来,走在最前方、一名样貌吓人却笑容满面的男人首先瞧见蹲在池塘边的少女,立刻朝她喊。
  跟在他身后的三名黑衣人也随他走去。
  南蝶紧皱着眉——他们靠近身后的感觉让她极端不自在,只希望他们赶快离开。
  其中一名黑衣人向拾老大领首后,便越众上前,对着她的背影以极度温和有礼的声音道:“南蝶姑娘,在下等是应了南蝉姑娘的请求,来接你回府相聚的。”
  他的话立刻让南蝶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她转过身,在乍然面对数名高大陌生的影子时让她无可避免地退缩了一下。她握紧拳头——因为事关姊姊的消息,所以她必须努力克服自己的怯意。
  “真的……是我姊姊……要你们来接我?”她的视线终于停在为首男人的脸上,颇感怀疑的。
  男人的眼神闪过一丝变化,而这变化快得连他自己都不留察觉,可是南蝶却捕捉到了。
  “当然是。南蝉姑娘此时正在敝府作客,姑娘跟我们走就可以见到她了。”他的语气不减诚恳。
  南蝶只是沉默着……
  “姑娘难道不信任我们?”男人的神色出现少许不和协的激动;而他身后两名黑衣人也悄悄互使了一个眼色。
  拾老大受原无涯之托,自然有责任保护她的安全。此时他开口了:
  “你们不是说有大姑娘的亲笔信函?拿给蝶姑娘看看不就行了。”他也想验证他们身分的真伪。
  刚才小二进来告诉他,说有三个男人要见南蝶姑娘,他心觉有异立刻前去探问。只见这三人一派温和无害,说出了要见南蝶的目的,他才知道原来三人是她姊姊请派来的,而且他们是看到留在破庙的讯息才会来这里找她;他们的理由充分,并无任何破绽,所以他才会让他们来见南蝶。
  闻言,为首的男人才被点醒似的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递给她——
  “在这里,这是南蝉姑娘亲笔写的。”他迅速恢复了正常神态。
  盯着他手上的书信好一会儿,南蝶才终于接下它。
  她取出里面的信纸,只见纸上写着寥寥数字——
  蝶儿:
  速来与姊相晤姊蝉笔“蝶姑娘,是不是令姊?”拾老大见她一直看着手中的信,久久没抬起头来:他的心已经敲起了警钟,全身蓄势待发。
  而那三名黑衣人此时也迅速交睫了一眼,似乎准备要采取什么行动……
  随着南蝶的默然,空气中逐渐凝聚了一股紧张的气氛。
  突然——
  南蝶将那张信纸对折、再对折,她的动作显得十分认真、仔细,令她面前的众人也不免提着一颗焦躁期待的心情看着她。
  终于,她仰起头来,无瑕的小脸上有着困惑不解。她水灵清幽的眸直视着拿信给她男人。
  “这信……是你写的吗?”她的声音轻轻怯怯的,却带给众人石破天惊的震撼效果。
  三名黑衣人同时失控地倒抽口气,而拾老大更是警觉不对劲,已经准备要对付他们了。
  “南蝶姑娘,你怎么会这么说?此信确实是出自南蝉姑娘的手笔,莫非姑娘认不出来?”为首的男人失常只是一瞬,而后又镇定地笑了笑,并不害怕她真看得出实伪。
  南蝶怎会认不出?从她懂得提笔开始,她写的第一个字是姊姊一笔一划教出来的,认得姊姊的字就像认得姊姊的人一样自然。她第一眼就看出信纸上的字“像”姊姊的字,却不是姊姊写的。她只是想不透为什么有人要学姊姊的笔迹写这封信?
  她把纸又装进信封里还给他,视线移向比他们稍令她心安的拾老大,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敏感这空气中不稳定的氛围。
  “那不是……姊姊写的字。”她摇头,且直言坦率。
  她的话无疑是在平地震起了一声响雷。
  老江湖的拾老大在她话声一落便疾速如雷地闪到她身前,面向三个已经可以确知意图不轨的男人,他威猛地喝问:“你们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捏造这封信?快说!”
  黑衣人既被识破,也就不再假装下去了。冷哼一声,三人取出暗藏的短匕,迅速移动身形将南蝶和拾老大两人包围住。
  “你还不够资格知道我们的身分!快快交出这丫头,或许我们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发狠话的黑衣男人露出了凶残的笑,道出他们真正的目的。
  “放屁!”拾老大动怒了。这三个臭小子竟当他是省油的灯:想当年他盘踞大山挥令数百个强盗时,他们还不知断奶了没喇。“你爷爷我要是让你们带走她,找就是王八乌龟!”
  三个黑衣男人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
  “那你就等着当王八乌龟吧。”说完,三人同时往他身上动手。
  虽然从良当酒馆老板已经八、九年了,可拾老大的功夫也没闲下一日。他大喝一声,抽出缠在腰上的皮鞭便迎击上去。一时之间,只见数条人影夹杂在刀光鞭影中。黑衣人的武功不弱,况且又是三个围攻一个;而拾老大吃亏的地方是还必须保住南蝶的安全,所以没多久黑衣人逐渐占了上风……
  后院传出的击斗声终于引来前面的人,几名拾老大的手下一过来便看出了不利于他的情况,立刻加入战场。
  情势一下子似乎扭转了,三名黑衣人反而被包围住,看样子是跑不掉了。可就在这时——
  其中一个黑衣人不知道丢下了什么东西,一阵浓密的烟雾迅速冒出,顿时弥漫的浓烟中还带着刺鼻的辛味。未提防之下的拾老大他们吸进了一口,马上被呛得眼泪直流,一时乱了阵脚。
  “老……老大……咳咳……”
  “咳……老大……他们逃走了……”
  黑衣人成功地制造出一场混乱的场面,等到这阵呛人的浓烟消散,众人才惊觉黑衣人早已不见踪影了。
  拾老大的视线疾远在四方梭巡过一遍,惊骇更甚。他又急、又恨、又怒地一抽鞭,呼喝着:“他娘的!他们把蝶姑娘掳走了!立刻出动所有弟兄把人给我找回来,找不到人,谁也不准回来见我!”
  盛怒之下的拾老大下了这道令众手下头皮发麻的命令,于是整个客栈,包括在明在暗的所有人几乎倾巢而出。
  想让他拾老大当王八乌龟?哼,那三个臭小子!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10-29
第三章

  南蝶是被一阵剧痛惊醒的。
  还没睁开眼,她便被摇晃得厉害的感觉弄得害怕不已,接着是那种全身骨头快被荡散的疼痛。她张开眼睛,却发现看不见任何东西:而耳边不断传来挞挞的紊乱巨响,让她头痛欲裂。
  她试图在全身陷入痛楚之余找到自己还能活动的任何一点空间,可南蝶却发觉她最终只能喘着气,任由剧烈震荡所带来的痛继续折磨她。冉加上她的头还朝下,不舒服的感觉更加强烈,她快晕了。
  发生了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胃里的东西似乎正翻搅着要从她嘴里吐出来,她难过地强忍着。耳边听到一阵嘶鸣声,她知道自己是在马背上,却怎么地想不出为什么自己会在马背上?
  她好难过、好难过……
  就在她难受得快要晕过去之际,马儿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直到它终于完全停止,她的感觉还是处在天摇地动的状态,只是不舒服的情况减轻了。
  “已经甩掉他们了,还要再继续赶路吗?”一个冷冷的声音彷佛从遥远的地方传进她的耳朵。她好想赶走这令她头痛加剧的声音,可是她只能呻吟着。
  “这丫头醒了。”另一个近在她身测的声音在她呻吟后突地响起。
  在说她吗?南蝶费力地挣扎了一下,脑海中似乎浮现了什么画面……
  “醒了倒好。捉了她大功一件,我看若是能再从她口中问出那件东西的下落,说不定我们还能升个堂主的位置来坐坐呢……”第三个声音充满了贪婪。
  “如果你想早一点死就先问吧。”冷冷的声音显然深谋远虑得多。
  南蝶终于想起来。她在一阵突如其来的浓烟中被人坞住嘴,接着什么也不知道,然后又醒来……
  这三个声音的其中一个,是被拾老大带进来的三人中拿信给她的那个男人的。
  “前面有间破庙,我们今晚先在那里休息,明天再赶路。”
  就在她思索的当口,她身下的马儿又开始被驱策往前跑,于是她又陷入了颠簸晃荡的痛苦中。
  似乎过了好久,她才终于被人从马背上抓下来、放到坚实的地面上,而她也还处在半昏沉的状态中。
  眼前的黑暗被撤除,南蝶慢慢睁开眼,蒙蒙陇陇的光线刺激着她的眼。
  有窸窸窒窒的不明声响、走动的脚步声,接着她看到了温暖的火光,还有围在火堆旁的两个人影。
  她直觉地想要往后退,却在这时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被缚住,两条细软的绳索紧紧贴着她的肌肤,稍一扯动便生痛。她才动了一下脚,便疼得泪水直冒:想要喊出声,但塞在她嘴中的而却让她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呻唔声。
  她制造出的声响已经引起了火堆旁两人的注意。两人条地停止交谈,同时转头望向被丢在残破桌脚旁的她。
  “把她绑这样应该不会弄死她吧?”粗沙声音的男人只在乎能立下这件大功。
  “放心,死不了人的。”另一个男人比较冷静。
  南蝶已经认出了他们就是拿假信来骗她的其中两人。
  两人知道她想逃也逃不掉,又转回头继续喝酒、吃着干粮,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
  他们在她面前大吃大喝,这时她才察觉自己也已经又饿、又渴。
  她垂下头,努力地忽视身体上的难受,更不再弄出一点声响。他们企图利用姊姊的信骗她,究竟他们是谁?要带她去哪里?
  她知道他们不可能放她走,但凭她的力气,也根本没办法挣脱。会不会有人来救她呢?南蝶扭了下负在背后的手,却只挨了一阵皮肉之苦。她孩子气地甩了甩头,才发觉一切都于事无补,她沮丧极了……而拾老大能找得到被绑走的她吗?
  在她又饿、又渴、又累,差点要遁入梦乡逃开现实时,一个突如其来的说话声惊醒了她。
  “有一队人马正朝这里过来了……”
  南蝶抬头,看见一直守在外面的黑衣人进来了。三个男人聚在一起商议应付的事宜,然后有人看向她说:
  “要不要把这丫头先藏起来?”
  “这破庙没地方藏,把她看紧点就行了。”
  一个黑衣男人拿着一条大布巾走向南蝶,二话不说便将大布巾盖住她身子,之后取出塞在她嘴中的布,又迅速出手点了她的哑穴,使她同样不能开口说话。
  “丫头,你最好乖乖地别乱来,否则这一路上有你好看的。”黑衣男人在她面前警告。
  南蝶看着他们若无其事地围在火堆旁吃喝,对于他们的要挟根本没听进去;正想着要如何挣脱身上的箝制时,阵阵杂沓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同他们三人一样,南蝶也把视线移向门外。
  没多久马车行走声停在门外,陆陆续续进来了一群人,男人女人都有。先行进来了四、五名衣着一致的男女,瞧打扮似乎是家仆丫鬟,接着一对衣装高贵的中年男女也被簇拥着进来。
  他们的出现让这间不算大的破庙一时变得稍显拥挤;而他们在一发现庙中已先有人时,虽有些意外,但仍不失礼地朝地上的黑衣人摆摆手。
  黑衣人闷不吭声。瞧这群人似乎无害,便放下了一半戒心,径自喝酒不理睬他们。
  然而这群人也不以为意。他们既选定了在这里休息,那些下人们的手脚也快了起来。
  有人自门外搬来了毯子、食盒,还有人负责捡柴升火、整理四周——他们的行动可真是有效率极了。没一会儿,那一对中年男女已经舒适地坐在毯子上,而其余家仆则散在一旁吃着晚餐。
  相对于黑衣人的沉闷,那些人反而更显轻松热闹。南蝶的眼一直看着他们,尤其好奇坐在中间的那一对男女——那男人虽然双颊鬓白,可岁月在他英挺的脸上似乎只刻画下更成熟的痕迹,身上散发的是威严逼人的气息:至于偎在他身畔的美妇,温柔中有着某种令人迷惑的灵犀慧黠,没有人会怀疑他们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南蝶看得失了神,让她不由得想起了爹娘……哀伤瞬间涌上她的心,也侵袭她的眼,她的视线立刻雾蒙蒙的一片。
  眨了眨眼,泪水沿着颊滑下。南蝶抽了抽鼻子,想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便倔强地强忍着泪。而当她眼前一清晰,远远两道疑惑又关切的视线竟盯住了她。
  视线的主人是那个美妇人。
  南蝶的心一窒,又暖又酸。她张口想出声却发不出来,猛忆起自己被黑衣人点住穴道的事,不由得挣了挣身子。而她这一动,又引起黑衣人的注意。
  其中性躁的黑衣人偏过头丢给她一个凶狠的眼神,低喝道:“做什么?”
  南蝶咬着牙,不怯怕地踢着脚想弄掉遮着她的布巾。她也偷眼瞧见美妇人一直看着她,一边在那男人耳畔不知在商量什么。
  此时,性躁的黑衣人不顾另两人的暗示,忽地起身走向她,扬起手就要朝她脸上甩——
  “咦,那位小哥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是小姑娘惹你生气了吗?”一个浅笑盈盈的温润女声忽地传来。
  性躁的黑衣人快速地转过身,而另两人也一齐望向声音来源处。
  美妇人甚至站了起来,莲步轻移至只离黑衣人数步之处。
  “所谓十年修得同船渡,我们今日能在这里共宿一夜,想来必是有缘。不晓得三位小哥和这位小姑娘愿不愿意与我们对酌一杯?”美妇人言谈得体不失礼节,明的看来并无可议之处。只是对于正在干坏勾当的人来说,她的提议反而让他们起疑:更何况又是选在这种敏感的时机。
  三人中较冷静机警的黑衣人并没有站起身,只是抬头朝她冷冷一笑。“多谢夫人美意,我们已经要休息了,你们请自便。”他的回答已表明得很清楚。
  美妇人泛起可亲的微笑,清丽的眸子突然移转到南蝶身上。
  “不差。这位小姑娘我喜欢得很,或许她还不想这么早休息,让我问问她的意思如何?”她说着便举步往南蝶走去。
  黑衣人一惊,伸手要拦住她。“若你再往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
  坐在毯子上威严的男人只是看着美妇人,并没有阻止她的意思,甚至他还悠哉地浅酌美酒,似乎将她的举动视之平常。偶尔,他的目光还会集中在显然被限制行动的女娃儿身上。
  美妇人带笑的眸闪过一丝狡滑。“难不成你们是做了什么掳人劫舍的勾当?否则为何怕我接近?”她又跨前一步,语出惊人:“怎么?我猜对了?瞧,你们的脸色变得还真差。”她简直在耍他们。
  除了因为对方人多势众令他们稍有忌惮,另一个主因在于那个一直没开口说话,却显得深不可测、压迫感十足的男人。
  那冷静的黑衣男人想得多,还来不及阻止浮躁的同门,一人就已经冲动地出手了。
  “臭娘儿们,我叫你少管闲事!”性子急的黑衣人可不管她是谁,抡起大拳便往她揍去。
  要打架?太好了,正合她意。美妇人不怒反喜,就等他们先出手,她也才有活动筋骨的理由。
  南蝶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全收进眼里;而当黑衣人伸掌打向那美妇人时,她惊骇得想叫出声,喉咙却被牵制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的拳头落向那美妇人。可她的心一缩,却看到了接下来令她瞠目结舌的画面——
  美妇人还没等那人拳头打过来,俐落如燕的身子就已经跃起,纤足踢向他的门面,又漂亮地落在南蝶身前。美妇人对她顽皮地眨了一下眼,便又转过身面向众人。
  没提防美妇人看似文文弱弱,却有着一身好武艺。黑衣人不但一拳落空,一张脸还被她用脚踹了个正着。他捂着脸退了好几步,烧灼的剧痛加上受辱的自尊心使他情绪失控,一时凶性大发。
  “你这臭娘儿们!”他恨恨地大呼着,用力甩开其它两人的拦阻,连全功力冲了上去。
  美妇人笑嘻嘻地等他冲过来。“还要玩吗?那我就奉陪到底了。”
  黑衣人不甘被辱,每招每式尽见狠毒。倒是美妇人出手以轻灵见长﹐不见杀机反像在戏弄对方。不过愈到最后,稍有功夫的人都可以看得出究竟谁强谁弱。原本美妇人一直以巧功探弄黑衣人而不正面与之对掌,实则她的功力强不过他:而黑衣人连连被美妇人耍得气冲脑门,哪有机会看出这一点,以致让他自己一直落于下风。
  除了他,似乎也只有不会武功的南蝶以为美妇人当真很厉害。
  其它两名黑衣人互使了一个眼色。既然梁子已经结下,所以他们决定用最快的速度捉住美妇人以迫对方乖乖就范时,一阵夹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的气风突地袭向他们。他们的脑中才闪起危险的念头,就已被点住大穴往后栽倒——连那个正和美妇人打架的黑衣人也是一样的下场。
  “唉!”美妇人知道是谁的杰作,不由得失望地吐了口气。
  “你不是想跟人家小姑娘浅酌一杯吗?也该打够了吧?”含着轻叹的低沉声音出自依然坐在毯子上的男人。
  美妇人此时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她踢了黑衣人几脚消消气,美眸含俏地瞟了丈夫一眼,立刻转身步向女娃儿。
  美妇人在女娃儿面前蹲下身,一伸手便掀开她身上的大布巾;果不其然,她看到了缚住她自由的碍眼物。
  “别怕,我替你解开它。”美妇人被女娃儿苍白的脸色、黑白分明的大眼勾起了母爱,怜惜地安抚着她。
  没多久,南蝶身上的束缚全被解除了。她直视着眼前含笑的美妇人,心被一股暖洋洋的感觉所涨满,蓦地展开双臂抱住她。
  美妇人没避开,只是被她贴心真切的举止感动了。
  男人笑望着两人。
  而美妇人则将这一见如故的女娃儿牵到了毯子上让她坐下。
  “来,慢慢告诉我们你的名字,还有发生了什么事。要是有什么委屈也尽管说,大叔、大婶一定替你作主。”
  南蝶喜欢她,可她身边高大威严的男人却让她不由得心生畏怯。她咬着下唇,同美妇人靠近了些,张口想说话才发觉出不了声。
  男人目光锐利,将她的怯意看在眼里,细心地察觉出她的异样。
  美妇人见丫头直望着她却没出声回答,不禁觉得奇怪:“咦?娃儿你……”
  “她被人点了哑穴。”男人淡淡地开口,伸手解开她的穴道。“我看她应该很久没吃喝东西了,你就先让她吃饱、喝足了再问也不迟。”他命人送了食物、茶水来。
  南蝶确实是渴极、饿坏了,同他们感激地一笑,便低头吃喝了起来。她一直专心地吃着,等到她终于抬起头来,才发觉这里的每个人都盯着她瞧,她一时乱了手脚。
  美妇人心知她容易惧生,握住她冰冷的手对她展露微笑。“娃儿,别怕,他们没恶意,只是对你好奇罢了。舒服多了是不是?”
  南蝶知道自己是安全了,却仍忍不住将视现盯向歪斜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三个黑衣人。
  “放心,他们全被大叔制住了,不到天明绝对醒不了。”美妇人瞧出她的害怕和疑惑,向她保证。“愿不愿意告诉我们你的事?”怎么看这娃儿也不可能跟人结下什么深仇大恨,可她为何会被人绑来这里?
  瞧她纤纤弱弱、惹人怜惜,竟然有人忍心这样绑住她。众人都想知道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感受到众人友善的态度,可南蝶实在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围着。她垂下了头,发辫溜到脸畔,自然形成一幅遮幕,巧妙地掩去旁人探寻的眼光。但要不是他们,恐怕她到现在还被绑着呢。她在心里思索了一下,终于小声地开口了:
  “他们……假装是我姊姊派去的人……可是被我认出了那封信不是……不是姊姊的笔迹,所以他们就把我捉来……”
  “你不知道他们是谁吗?”美妇人轻蹙着眉问。
  南蝶摇头,她真的不知道。
  连美妇人身边的男人也深感此事古怪,夫妇俩不由得相视一眼——为仇?为钱?或为情?
  男人将深沉的目光掉向地上的黑衣人。
  美妇人不知为何,只觉得这丫头很对她的眼缘。尽管他们有很重要的事必须赶路,根本无暇管这闲事,可她就是无法丢下这丫头不管。
  她望了丈夫一眼——而他也立刻知道她想做什么。
  “娃儿,你被捉来,想必家人正着急地寻找你。告诉我们你家的地址,我派人送口信去通知你已经平安的消息,而你……”这就是美妇人的打算,而且合情合理。“我瞧你也被惊累了,若不介意的话,今晚就和我们先在这里休息。等明儿一早,我们再送你回去,好吗?”
  南蝶抬起头看着眼前好心待她的夫人,胸口一阵阵发烫。
  “谢谢。但我……”她说出自己最想去的地方。“我要去擎天堡。”
  众人闻言,同时面露异色。
  “你要去擎天堡?”开口的是不多话的男王人。
  南蝶现在只想去有那个人在的地方,她毫不迟疑地点头。
  美妇人握住她的手,脸上缓缓漾出惊喜的微笑。
  “正巧,我们也要去擎天堡。”
  柔和的银色月光披洒大地。
  掌着灯火的八角亭上,两个人影十分享受地在月下把酒言欢。
  “新郎倌,要告别单身的心情如何?”充满揶揄的语气出自那俊俏逸朗的白衣男子之口。
  对面的男人虽算不上英俊,但别具沉稳魅力的脸庞现出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
  “我只希望明天赶快到来。被那些女人阻挡着,我已经整整三天没见到小昭了。”
  “新娘子就在堡里,你还真耐得住相思啊。不知道是哪个害人不浅的想出这种没道理的臭规矩……”啜了口好酒,白衣男子眉眼间净是不苟同。“什么成亲前新娘子、新郎倌就不许见面?!哼,若换作是我,我早把那些敢挡我路的人踢到一边凉快去了。”
  “你?!”准新郎倌像突然捉到他什么把柄似的,表情满含不客气。“换作是你?!
  虽然你原神医自命风流,身边红粉知己不断:不过我看要换作是你当新郎倌的日子,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哩。还想把人踢到一边凉快?哼!”
  被称作原神医的白衣男子——没错,也就是被江湖人称见死不救的原无涯。
  “堡主的火气干嘛这么大?枉费我还在这里替你打抱不平……”他对激将法的反应是不痛不痒。“莫非你是看我红粉知己多在眼红吗?这可不行哟,别忘了你明天就要当新郎倌了。”
  “去你的!”范逍遥半真半假地捶了他一拳,随即正色地看着他。“兄弟做了三年,我可是跟你说正经的。你再怎么游戏人间,也该找个好女人定下来了。要是有让你心动的姑娘,就别让她溜掉。我就不相信凭你游荡江湖这些年,看遍世间多少女子,其中竟然没有一个是让你心动的。”从原无涯医好他的腿开始,两人结识相交这几年下来,他老爱独来独往的个性依然没变,也似乎没有一个女子能让他记挂在心上的。难不成这小子打算独身一辈子?!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幸运,撞到个红粉佳人为她弄断了腿,得她悉心照料到最后还能患难见真情结为夫妻啊?”原无涯可算是他们的间接媒人,对两人惊心动魄的那段过程当然清楚得很:不过他可没那闲暇为自己找这种麻烦。他畅然一笑,举杯敬范逍遥。“你们很幸福,可我一个人现在的快乐也不见得输给你们。干杯吧,啰唆的新郎倌!”
  女人嘛,是用来欣赏、用来美化这个不可爱的世间的。哭了,哄哄她们就乖了;至于要用心、用情,老实说,至今为止他还没碰上一个能让他担心受怕的女人呢。
  突然,一个瘦弱的影子竟在这时晃过他的脑际——
  原无涯的心不由得一动,而后又好笑地摇头想将她的影子掠开。那小娃儿顶多是个半大不小的丫头罢了,可算不上女人。怎么,他也被范逍遥搅得昏头了?
  既然忆起那娃儿,他突然想知道两人分开这半个月她在拾老大那里过得可好?又或者她的亲人早已将她带走了?
  范逍遥狐疑地盯着原无涯忽然皱眉的出神状态,正想出声调侃他,一阵娇脆甜美的声音却先插了进来——
  “原来你们在这里。”
  光听这声音也知道是谁。范逍遥微笑地转头,望向那一抹走近亭子的淡紫人影:而原无涯也早恢复自然的神态,带笑的眸微瞥了来人一眼。
  就着月光、烛火,只见这一抹轻灵走上亭子的人影是名十六、七岁,绝色娇俏的紫衣少女。她圆溜溜的眼睛在两个男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原无涯的脸上。
  “怎么?你在找我们吗?还是只找……他?”范逍遥要笑不笑地看着自己的妹子,意有所指地问。
  少女——范紫绡眨了眨眼,身子一下子就落在靠近原无涯的椅子上,并回她大哥一个甜笑。
  “找他。”
  原无涯毫无反应,只出手为自己又倒了杯美酒。
  “有事吗?大哥也可以帮你解决啊,为什么非得找他不可?”范逍遥明知故问。
  每回只要原无涯来,紫绡就会特别高兴:而且一天到晚开口原大哥、闭口也原大哥。
  小女儿的心事藏不住。是呆子也看得出她对原无涯的崇拜和迷恋: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范逍遥对于期盼原无涯能当他妹夫,能真正成为一家人这愿望早死了心。
  原无涯是他的救命恩人兼好友,原本他对于紫绡喜欢他这事也是乐观其成的,后来他问了原无涯对紫绡丫头的感觉及双方结为一家人的看法,但没想到原无涯只反问他一句:“你对自己的妹妹有什么感觉?”
  原无涯表示得这么明白,他也从此不再提。
  只是紫绡对他的明示暗点根本置之不理。依然对他抱持着少女情怀。
  紫绡从小就受尽家人宠爱,天性率真烂漫,可脾气却拗得很;而他这做大哥的,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一点。
  “我知道大哥神通广大,什么事都有办法帮我解决,可就这一样不行……”范紫绡眉开眼笑地对她大哥说完便转向原无涯,而且表情竟如变戏法般,一剎就换上了苦楚可怜的模样。“原大哥,人家从刚才就一直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所以想来找你帮人家看看是不是哪儿不对劲了。明天的日子那么重要,我可不要因为生病而错过大哥的婚礼。”
  她还强调似的用手揉了揉额边的太阳穴。
  方才明明还生龙活虎地跳进来,这一刻就不舒服啦?范逍遥不禁摇头想,连三岁娃儿也看得出她别有用心。
  原无涯当然不是三岁娃儿:他眯起眼看她,若有所思地以手抚着下巴。
  “这样啊,我当然可以替你诊脉看看:不过你也知道,我一向不轻易出手的,要让我出手的代价是很高哦。你……要不要再考虑看看?”
  范紫绡一脸错愕地瞪着他。
  而范逍遥则强忍着笑。
  眼前的原无涯不似说笑的正经神情,让她的一颗心被他无情的回答所划伤。一咬牙,她豁出去地伸出手给他——
  “我才不相信你真的要收我钱,我就是要你替我看。”
  原无涯的唇色勾起一抹隐约的笑,对她摇了摇食指。“一百两。”
  范紫绡俏丽的脸蛋净是不服。“大哥,把一百两给他。”她头也不回地对她大哥喊。
  范逍遥配合地摸出一张银票交给原无涯,还奉上一句:“舍妹的痛就麻烦你了。”
  原无涯真把它收下了,而且俊俏的脸庞马上出现一抹愉快的笑,似乎是很高兴轻松赚了一笔:然后他伸指搭上她的脉——
  范紫绡不相信他真这么世俗绝情,芳心一时饱受冲击,原本的美丽期待仿佛也被蒙上了一层脏污。她突然缩回手,大眼瞠视着他。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她还是存有希望的。
  “或许你可以改变主意找堡里的大夫,不用钱的。”他对着那双冒火的眼睛微笑—
  —简直是火上加油。
  范紫绡面色一白,霍地站起来,身子往后退。
  “为什么故意让我讨厌你?为什么?”她大喊的声音充满着无奈和忿怒。一转身,她如飞似的跑开了这里。
  视线从她消失的方向收回,原无涯又把银票还给范逍遥。
  “我还少收一半哩,她的反应这么激烈……”他承认他是有意的。
  范逍遥其实也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受到一丁点伤害,只是他更不愿看到的是她若不及时抽身,以后肯定会伤得更重。
  叹了口气,他转头看向原无涯。“不知道那个能令你神魂颠倒的女子何时会出现?
  我倒想看看还有谁能胜过紫绡这丫头的……”
  原无涯扬开眉头,对他朗声一笑。“该担心的是你自己吧?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明天起不来拜堂成亲的可是你啊,新郎倌。”
  谁呢?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能令他神魂颠倒,恐怕连他自己也没答案。又或者那人已经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了,他还不知?
  晴空万里,今日是个好天气:而且也是擎天堡办喜事的好日子。
  擎天堡在江湖上的地位数一数二,尤其堡主范逍遥一向仗义行侠,结下了深广的人脉,更使得今天来到擎天堡为他婚礼道贺的访客来自三山五岳,络绎不绝。有的在昨天之前已经来到堡中,至于今日无暇亲来的,也会派人送上一份大礼以示祝贺。
  张灯结彩、四处可见的大红喜字,以及不断涌进堡里道喜的宾客,还有一直穿梭在各处忙进忙出的仆众……擎天堡的热闹气氛正逐渐上升:只待吉时一到,婚礼就要开始了。
  就在此时,一对出色的中年男女也领着下人抵达了擎天堡。
  男的气势不凡、女的高贵娴柔,两人一出现在擎天堡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而认出他们身分的人也不在少数。
  “庄王、夫人,你们可终于到了。”忙着打点一切的擎天堡总管,远远看见门口引起骚动的正是他们焦急等待的人,赶紧拋下手边的事情,大步往两人奔去。
  总管总算等到这场婚礼重要的两人,安心地笑开了老脸。向两人请了安后,立刻将他们迎进屋里。
  美妇人笑容满面地边打量着周遭热闹喜气洋洋的情景,边随着总管的带领前往厅里;突地,她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哎呀,那娃儿呢?”
  远离擎天堡前方的炮声连天、热闹滚滚,愈往后方宅院愈显宁静。
  一抹纤小的白色影子,身形显得孤单地独自往人少的后院走——那是一个粉妆玉琢般惹人怜爱的少女,透着冷白的细致脸蛋上嵌着一对揪人心神的幽黑大眼,一身绣着几只翩翩蝶儿的白棠衬出她晶莹如玉的肌肤;只可惜身子瘦弱了些。
  她的脚步迟疑地在迷宫似的后院走着,偶尔遇上她的下人也只当她是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除了有礼地向她问好外,也因她独特的沧桑美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步伐仍是匆匆而过。
  白衣少女是因为在大厅见不到她想见的人,又没办法适应那么多陌生人在的场合,所以她才干脆往人少的地方走:就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来到了一处美丽的大花园。
  放眼望去,满是各色怒放的花朵、花间飞舞的彩蝶,以及修剪整齐的林木。她踏过碎石步道的一个小转弯,只见眼前出现一座四周植满垂柳的大池塘,而大池塘上筑了一条曲侨通向中央的水亭。
  风偶尔吹来,轻拂过池畔的杨柳,飘起丝丝叶絮,池面也被扬起一道道水纹……这幅幽静自在的景象令白衣少女看得微痴,唇色漾起一抹心驰神摇的微笑,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缓缓向曲桥移去。
  等到白衣少女站在桥上,低头看着脚下的池水,一个含笑的温柔面孔跃出她的脑际——她才毫然回过神,忆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他在擎天堡!她是来擎天堡找他的!
  懊恼于自己的不专心,南蝶轻咬着下唇,下意识地把手中的珍珠耳环握紧。
  自从在破庙里被石大叔、石大婶救了以后,这一路走来他们待她如亲人。他们和她一样要到擎天堡,只不过他们的目的是来参加婚礼,而她则是来找原无涯。
  南蝶摊开手掌凝视手心中的珍珠耳环,她的眸子显得黯然而无依。一直到现在,她还是不知道姊姊为什么会突然失踪?而石大叔、大婶也知道了她和姊姊会分开的事,却也猜不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知道姊姊不可能丢下她不管,可是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她眨了眨蒙陇的泪眼,另一手无意识地滚着姊姊唯一遗留下的珍珠耳环玩……她相信姊姊如果看到了原大哥一定也会喜欢他。原大哥把她交给拾老大,就独自到擎天堡来;连她自己也没想到有人要抓她,而且她根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她。而当她脱困后,第一个想要找的人竟是他……
  她总觉得客栈不再是安全的庇护所,彷佛那里会有个牢网等着她,所以她再自然也不过地想到了原无涯。
  她只知道原无涯要来这里,却不知道他来这里要做什么。难道他也像石大叔,石大婶一样来参观婚礼的吗?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忆起刚才一下马车便被轰隆的鞭炮声吓了一跳,而后又被那么多人弄得快呼吸不过来,所以她才忍不住逃到这里来。
  蓦地,南蝶回过神,瞪大眼睛看了看四周,暗忖着:原无涯会在这里吗?
  就在她一转身时,手心上的珍珠耳环让她这么一震动,不稳地滚离她的手。心一惊,她下意识赶紧低身要抓住它:没想到耳环在她的脚边晃了一下,便掉进池塘里。
  南蝶惊呼一声,想也未想就跟着跳进水中……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10-29
第四章

  随着新娘子的双亲终于在拜堂前一刻赶到擎天堡后,众所期待的婚礼总算得以举行。
  新人才拜完花堂,原无涯就退离了大厅,脚步匆匆往后院而去。
  是他眼花吗?他竟会看到一个外貌、身子骨均类似那小丫头的人影出现在这里?!
  原无涯疑心大起。
  刚才他不经意地往下一瞥,远远地就看见那个夹杂在人群中显得苍白不起眼的影子,竟让他莫名其妙地眼皮直跳。他不由得分神注意着那抹白色的影子,直到发现影子悄悄从人群中退出、遁逃……
  天!连行为模式都和那小丫头如出一辙。
  抑止胸口的骚动,他直等到婚礼一结束,就往那影子逃开的方向移动。以常理来推断那小丫头不是还好好待在第一客栈,就是已经被亲人带走,万万不可能出现在擎天堡呀。可他无法忽视心中那抹不确定,所以他才决定要一探究竟。
  所有人几乎全集中在前面,原无涯往后院方向只遇上几个下人:不过问他们是否曾看到一个身穿白衣、娇瘦的少女经过,他们都肯定地点头,还指出她走去的方向。
  尽管他有些怀疑自己太过于大惊小怪,但反正前面本来就没他的事,找到那白衣少女一来可解除他的困惑,二来也藉此打发掉剩下来的无聊时间。
  此刻,原无涯置身在擎天堡后方的大园子里,但举目望去,他还没看到一个人影。
  这里一向幽静,或许是因为这个园子位在最后方,所以景致虽然美丽,却除了下人会来整理外,大概也只有脚步勤快的人才会到这园子走动。
  原无涯站在植满杨柳的池塘畔眺望,心情顿感一朗。而这时,一种类似拍水的“啪啦”声突然响起,敏感地挑动着他的神经。条地,他往声源凝去,眼角余光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条白影迅速沉下水面——他并没有眼花。
  水底下是什么东西?
  原无涯的心一惊,乍地想到什么;未及思考,他的身形已经如箭般射向最靠近水纹源点的曲桥上。
  他一半的身子俯探出桥面,灼利的视线往池面下搜寻:接着,他立刻就看到了缘波下有一抹明显的白色影子。
  该死!水底下分明是一个人。
  原无涯只联想到掉进水里的人可能是耶丫头,他的心突地紧张万分。正打算跳下去救人时,那抹飘动的白影忽然接近水面,接着一颗头颅冒出水来:就这么恰巧,那颗头颅正好面向着原无涯。
  “小蝶儿?!”看清了水面上那张湿淋淋的脸蛋正是南蝶无误,原无涯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闷吼。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差点又要往水底下躲。可是,那声音好象……
  水里的人猛地抬头往上看——当她终于看清桥上那身影、那面容竟是她思念不已的人时,她的心口一窒,征呆了。
  “原……原大哥?!”她低喊。
  原无涯确定了她在水里没事,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暂不管这丫头会出现在擎天堡的原因,此刻他只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在水里。
  “你在水里做什么?快上来。”他只注意到天气已转凉,难道这丫头真想让他扎上几针当见面礼吗?
  南蝶终于见到原无涯了。她惊喜不已地只想更靠近他,可突然间,她意识到了自己还在池塘里;而她会往池塘里是因为……
  还没找到掉进水里的珍珠耳环的焦急立刻掩去了见到原无涯的喜悦,南蝶对他摇摇头说:“不行,我……我要找到它……”她祈求地道:“原大哥,你……你先别走……
  等我一下,我……我马上就可以找到了……”
  原无涯还来不及阻止她,就见她如鱼儿般的又钻进水里。
  视线紧紧盯着水面下的白影,生怕她会发生意外。而她那一阵没头没脑的话,多少也让他猜测出她会往池塘里的原因——大概是什么东西掉进池塘里了:又或者是她要找池塘里引起她兴趣的某样东西。
  这种事若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他或许早看完热闹就一走了之;可偏偏这丫头却让他没办法这么无牵无挂、视而不见。
  一会儿,南蝶终于又浮出水面:而她浮出水面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原无涯。当她看到他还好端端地站在那儿时,她用手抹抹脸上的水珠,对他泛开甜甜的微笑。
  “丫头,找到了吗?”原无涯看到她在水里打了一个寒颤,强捺下想把她捞上来、丢进火炉里的冲动。
  一个失望的表情立刻替代了浅笑。南蝶甩甩头,也顺势甩掉淌在脸上的水珠。
  “你……你再等我一下……”她可怜兮兮地又向他请求。
  “上来。”原无涯吐出两个字,有效地阻止了她又要滑进水底的动作。
  “我……我要找……”南蝶被他皱眉的神情吓惊了,吶言道。
  “你不上来,那我马上离开。”瞪着一脸苍白无血色的南蝶,他突然一阵火大。
  南蝶睁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不知为何忽然声色俱厉的原无涯。她咬了咬下唇,小声地抗议:“不要。”
  “你在嘀咕什么?快上来。”
  南蝶直摇头,眼睛一下子就冒上一层泪水。
  “姊姊……姊姊的耳环被我……弄掉了……我一定要找到它……它明明就掉在这个地方……可是……可是我一直找不到……”难过和着急让她忍不住想哭。声音不禁也哽咽了了起来。
  终于知道她非找到那东西不可的原因了,难怪她会这么紧张。
  “你上来,我下去帮你找。”原无涯的心一软——看来他是得下水了。
  南蝶眨眨泪眼,惊喜地看着他。她只是稍微游开了一点距离,却没有要上去的打算。
  “我也要一起找。”
  看了水里的固执丫头一眼,原无涯知道再跟她争辩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干脆不管她了,快速地解下上衣便纵身跃进水里。
  压根儿未知男女之防的南蝶,并不觉得和一个半身赤裸的男人同在水里有什么不对劲。她只知道无所不能的原大哥一定能帮她找到耳环,所以她无所谓地拉着原无涯游向耳环落下的地方。
  姊姊曾说她在水里简直就像一条鱼,可她却发现原无涯比她还厉害;在她已经忍不住换了两次气后,他竟还能在水底慢慢摸索。
  最后找到那只耳环的果然是原无涯。
  “找到了?!”突然被原无涯拉上去的南蝶,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接触到新鲜的空气,她便迫不及待地紧捉着他的手问。
  原无涯只稍微展开掌心让她看了一眼后又合上。
  两人上了岸,想当然耳是浑身湿泞而且狠狠不堪;更糟糕的是,风一吹来,南蝶便接连哈啾了两声。
  原无涯低咒一声,拿到他之前挂在桥上的干衣服就往她身上披。
  “原……原大哥……哈嗽……我……我们……”南蝶打喷嚏打得连一句话也很难表达完整。
  再不赶紧把她全身弄干,她肯定会生病,原无涯此时才发觉他真的快变成照顾这丫头的奶妈了。
  “别忙着说话,我先带你回去把这身湿衣服换下来。”用手挑开黏在她发上的一根水草后,他便带着她走。
  幸好在回房的一路上并没碰到什么人,否则他这邋遢见鬼的模样再加上身边带了个落难女娃的精彩画面,肯定会吓坏人。
  回到他的房间,他立刻挑了件长衫先让她换上,打算等会儿再出去张罗她的衣服。
  趁那丫头到后头换衣,原无涯也迅速为自己换穿上干净的衣衫;而后他动作快速地出门,刚好在前院捉到一个忙要去前头看热闹的丫鬟,要她尽快熬一碗姜汤到他房里。
  没理会丫鬟错愕的表情,他旋风似的又转回房中。
  南蝶恰巧换好衣服出来。却因为看不到他而在房里四处张望。
  “咦?原……原大哥,我以为你又……啊——”听到开门声,南蝶转身见是原无涯,立刻高兴地想跑向他;却因为衣服的下摆过长而被绊倒在地,她惊叫出声。
  原无涯初见丫头穿上他显得过大、过长的衣衫,原本忍不住想笑;可她下一个踩到衣摆往下跌的动作,却让他的笑容还来不及展扬便滞住。即使他的身手敏捷,但也只来得及将已经趴在地上的她扶起来而已。
  南蝶惨惨地跌了一蛟,还没痛的意识就已被一双大掌扶起。她有些惊魂未定地瞪着横在她眼前的宽阔胸膛。
  “没事吧?小丫头。”温柔的声音熟悉地从上头落下,南蝶终于回过神。
  她低身揉了揉自己的膝盖,老实回答:“有些疼……”
  原无涯闻言立刻把她带到椅子上坐下。“让我瞧瞧有没有撞伤……”原无涯半蹲在她前面,只把她当病人,动手掀起她身上过长的衣衫下摆至膝上。
  她的脚连她爹爹也不曾瞧过,即使再怎么对男女的接触懵懂无知,可原无涯温热的手掌一贴触她的膝,也自然地让她心跳加快。
  检查了她的膝盖;发现只是小碰撞并无大碍后,原无涯放心地重拉好她的衣摆。
  “没事。咦?怎么了?你的脸好红……”原无涯看向她突然潮红的脸蛋,不自觉惊了一下。
  南蝶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脸蛋——热热的,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哈揪:”一个响亮的哈啾声打断了她的回答。
  原无涯眉头一凝,伸掌贴在她的额头上。
  “嗯,有些发烫……”没注意到南蝶的脸红得诡异,他自言自语地低哼:“瞧那丫鬟笨手笨脚的样子,我要的姜汤搞不好还是姜和水呢。”
  原无涯正想干脆亲自去动手时,一道敲门声却在此刻传来——
  “原公子,您要的姜汤来了。”
  “快进来。”原无涯的声音不怎么耐烦。
  门开了,刚才的丫鬟小心翼翼地端了一碗冒着热腾腾白烟的姜汤进来。
  南蝶这回没躲,只是把视线移开没和进来的陌生人接触而已。
  进来的丫鬟乍见原无涯的房里竟多了一个身着怪异服装、长发湿黏狼狈的少女时,不由得又惊又骇;但她仍小心地稳住表情,将姜汤放在桌上后便告退出去。而在她出去前,还是忍不住偷偷瞄了那少女一眼,心里正盘算的是——要不要赶紧把原公子房里藏了一个奇怪姑娘的事告诉小姐?
  等那丫鬟一出去,南蝶才吁了口气。
  “来,把这碗姜汤喝了。”原无涯把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对着桌上那碗热腾腾的汤。
  刚才对原无涯那抹古怪怦然的心绪,似乎也随着陌生人的闯入而被打散了。南蝶摇晃着脑袋,没时间去想方才令她脸红心跳的起因,反而被搁在她眼前这一大碗姜汤给吓住了。
  她求饶地看着坐在她身边的原无涯。
  “这么……这么一大碗啊?!”她突然用手压着自己的鼻子,鼻腔内那声哈啾才没又打出来。
  原无涯冷眼旁观她稚气的举动,对她露出一抹不像微笑的表情。
  “要不要喝下它,随你。又或者你喜欢当病人躺在床上休息个几天,嗯?”
  南蝶回他一个无力的笑。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好,于是她只好慢慢舀起汤喝了起来。
  原无涯一直看着她喝,等到她喝下了大约半碗才将她的碗拿开。他当然不可能要她全喝下,那不撑破肚皮才怪。
  原无涯取出了帕子让她擦嘴,且看不过去地亲自动手替她将过长的袖子卷了几折起来。
  “我不是交代拾老大让你好好待在客栈里?怎么你会自己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拾老大人呢?”他以为是拾老大带她来的。一点讯息也没有,也难怪他见到南蝶会如此惊讶,还以为自己看走眼了。天!他还陪这丫头跳进池塘里找宝物呢。
  他的问题令南蝶原本恢复些许红润的脸色条地又苍白了起来,不禁握了握拳。
  原无涯将她脸上的变化瞧得清清楚楚,立刻察觉事情有异。
  “丫头,你慢慢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拾老大不会辜负他所托,丫头就算还没等到亲人,也不会离开客栈的。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原无涯得弄明白原因。
  即使已经远离那三名黑衣人的威胁,可他们仍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魇,她非常不喜欢那种彷佛还被他们追捕的厌恶感觉。
  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南蝶突然觉得有些冷。
  “是……石大叔、石大婶带我来的……他们救了我……”她的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救了你?!”被她极度不安的反应弄得心也跟着一紧,更从她的言语中听出了大大的不对劲。原无涯的手不经意拂过她的,立刻被她冰凉的温度吓了一跳。没有丝毫迟疑的,他将她的双手覆盖在他的掌中。“石大叔、石大婶是谁?他们——救了你?他们为什么会救了你?小蝶儿,你别怕,慢慢说。”
  原有的焦躁不安,彷佛都被原无涯温暖的双手驱散了。南蝶蹙蹙鼻头,深呼吸了一下,然后以黑蒙蒙的眸子望着他。
  “在你走后的第三天……有三个黑衣人……他们说是……是姊姊派来的人……他们说要带我去见姊姊……”南蝶断断续续地说出整件事情的经过。
  原无涯一直没出声地听她说完,接着便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三个身分不明的黑衣人冒充是她姊姊派来的人说要带走她?难道他们是看到他留在破庙给她姊姊的讯息,所以临时起意要绑走她?又或者是原本就早有预谋?
  他们原想以书信引南蝶乖乖跟他们走,如果不是南蝶认得她姊姊的字迹,他们也不会用强的掳走她。软的不成来硬的,可见他们对她有着势在必得的决心。等等,他们其中有一句——问出那件东西的下落……
  原无涯对南蝶惊人的记忆力早有领教,她说的每个字肯定毫无遗漏:既然她的叙述里有人说了这么一句,那就代表这句是真的。
  难道他们绑走她的目的就是为了“那件东西”?!而那件东西究竟又是什么东西?
  原无涯对她的吃住之处安排妥当,却不曾顾虑到她安全方面的问题。也许是以为看似无害的娃儿,背景也应该一如她表现出来的单纯。莫非是他大意了?
  原本只是同情地捡了一个小丫头,好心地安置她而已,此刻他却突然发觉事情好象变得复杂了。或许他该了解一下她的身世,说不定还可以从中得知那三个黑衣人的身分。
  还是……对了,或许那一对救了她的夫妇知道事情的真相。
  原无涯突然将问题转向石氏夫妇。
  “小丫头,带你来的石大叔、石大婶呢?他们就在前厅吗?”依照她描述这一对夫妇的特征外貌,他几乎可以肯定他们的身分了。
  在他陷入沉思时,南蝶见他表情严肃,不说话也不理她,所以她干脆自个儿在屋子里东瞧瞧、西碰碰:而这会儿她正拿起放在一旁小桌上的卷轴打量着,神情认真。
  “小丫头,你在看什么?”注意到南蝶背向他的身影动也没动,彷佛出了神没听到他说的话。原无涯不禁好奇地走近她,却见她对着一幅描绘北地雪景的图画发呆。
  原无涯轻柔含笑的声音惊醒了南蝶,她一抬眼就看到了他。
  她把手中的图高高举在他眼前,眼底也染上了一层雾花。
  “雪……我从来不知道真正的雪……是什么样子。姊姊一直……想达成我的心愿,带我……去看雪……”
  原来这丫头是触景生情了——原无涯的心又微微一动。他伸指抹去她眼角的泪水,转身抓了一条干净的布巾便直接罩上她的头。
  “傻丫头!以后还怕没看雪的机会吗?”他取下她手上的昼,不着痕迹地转移她的汪意力。“快把辫子解下来,将头发拧干吧。你这样子看起来像落水狗,难怪刚才进来的丫鬟看见你一脸吃惊。”他好笑地看着布巾整个罩住她的头,脸蛋则被遮去了大半。
  听也听得出来被他取笑才是真的。南蝶转眼忘了“看雪”的事,抓下头上的布巾,赶紧解开辫子,努力擦干自己的湿发。她不喜欢在他面前当落水狗。
  这丫头怎么总有法子牵引他的注意力?原无涯暂时把这问题沉淀下来,让心绪又慢慢恢复至先前的问题。
  “丫头,带你来的石大叔、石大婶就在前厅吗?你说他们是专程来擎天堡参加婚礼的?”
  那一对差点赶不上自己女儿大喜的石氏夫妇——秋练山庄的庄主石独尧与妻子傅秋练,一对传奇中的夫妇。传言二十多年前的石独尧原为受朝廷重用的大将军,却在一次奉命剿灭魔教的过程中对魔教之女傅秋练一见倾心:为了她,他毫不恋栈地辞去官职,带着她遁入民间。而由于石独尧天才般的独特经商头脑,使他在短短几年间便轻易地成为商界的龙头。秋练山庄,是商界传奇的代名词,也同时表达了妻子傅秋练在石独尧心中的地位。
  而石小昭——今天婚礼的女主角,范逍遥的新婚娘子,也就是石独尧与傅秋练的独生爱女。
  原无涯的视线在南蝶身上溜转着……范逍遥的婚礼才刚结束,前厅可能还闹哄哄的:
  而这丫头这一身的打扮,也没办法到前面去。
  南蝶对他的问题毫不迟疑地点头,手边也好不容易将纠结的长发弄整齐了,却发现他正古怪地打量着她。
  “怎……怎么了?原大哥,是不是……还不行呀?”她不由得懊恼地拉了拉才刚绑起来的发辫。
  原无涯勾着手指无言地要她转一圈,而南蝶也紧张地照做了。
  “简直是一团糟。”原无涯摇摇头,下了结论道。
  南蝶不安地润润唇,站在原地无助地看着他。
  原无涯突地露出意想不到的笑容,站起来走向她。
  “傻丫头,就算你再一团糟,我也有办法把你变回来。”他把她紧抓在手中的布巾丢回桌上。“你先在这里等我别乱跑,我出去替你找件可以穿的衣服回来。”
  他想解开疑团,所以他打算带南蝶去见那一对“石氏夫妇”。
  早在第一次见到这丫头时,他就有惹上麻烦的预感。果然没错!而他对麻烦一向是敬而远之的,没想到他现在却努力把这个麻烦往身上揽。唉,该说是这丫头一连激起他前所未有的怜爱心和保护欲呢?还是发生在她身上的绑架事件兴起他一探究竟的强烈好奇心呢?
  此时,一阵敲门声突然传来“原大哥,你是不是在里面?开门哪,我是紫绡。”一个清脆隐含急切的声音响起。
  原无涯扬了扬眉,微诧的目光转向房门;而南蝶则是不知所措地握紧他的衣袖。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主意,原无涯偏头对南蝶愉悦地一笑。
  “进来吧。”他出声让门外的人进来,而要南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房门打开,一身红紫俏丽的范紫绡踏进原无涯的房里,一双乌黑大眼立刻锁在那笑得让人怦然心动的他的俊脸上。
  “原大哥,我一直找不到你,原来你在这里。”范紫绡迅速偷瞄了屋里一眼,却没发现丫鬟说的那个什么奇怪的姑娘。谅丫鬟胆子再大也不敢撒谎,难道是原无涯把她藏起来了?
  到了婚礼的下半场,她就发现原无涯突然不见踪影;若不是一时走不开身,她早就跑去找人了。而就在刚才众人终于散回席间时,她的丫鬟翠缇悄悄到她身边告诉她一个惊人的消息。为了证实,她才匆忙跑来原无涯住的地方——没错,他果然在这里,但是那姑娘呢?
  原无涯微笑——是一抹识穿秘密的笑。
  “正好。既然你来了,我想麻烦你替我办一件事。”
  “原大哥想要我替你做什么,尽管说。”范紫绡的眉目不由得溢出喜色。自从认识他以来,他可不曾“麻烦”过她什么事。这破天荒的第一遭,反而使她有了更接近他一步的感觉。
  原无涯将她细微的神情变化瞧在眼底。
  “我想麻烦你替我找件女娃儿的衣服。”他稍往旁移了一步,而被他挡在身后的细瘦影子立刻出现在范紫绡眼前。“是她要穿的。”
  范紫绡睁圆了眼,诧目结舌地瞪视着坐在椅子土、穿着显然是男子长衫、垂头敛眉的小姑娘。果然,他藏了一个女孩儿在房里。
  “她……她是谁?”好不容易才定下神来,范紫绡指着她问,声音里有一丝不是味道。
  “一个小丫头而已。我这里没合适的衣服可以让她穿出门,如果你没有,我到镇上走一趟也可以。”他是这么打算的,但会有些费时倒是真的。
  一个小丫头而已?!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会值得原无涯大费周章地到镇上买衣裳?!范紫绡嫉妒她的幸运。
  “等等,原大哥,我想我的房里还有些以前的旧衣里,她应该可以穿。”不管这突然出现的丫头是谁,她可不想让原无涯继续为她费心下去。
  她把等在门外的翠缇召唤进来,吩咐她将房里几件比较小的旧衣里拿到这里来。
  “多谢了。”原无涯微笑谢过她。
  范紫绡的目光被那一直低头玩着自己指头的怪异丫头所吸引,疑问横在她心头,她忍不住探问那仍一派自在的原无涯。
  “这小姑娘是原大哥的什么人?她……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她不问清楚不行。虽然她觉得这丫头瘦瘦小小的,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对她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可她总得要有点危机意识才行。
  就算……就算原无涯真一直把她当妹妹好了,她也无法忍受他在她面前对其他女人表现过度的重视。虽然她早从大哥那里听说了许多有关于原无涯在外面的事,也知道他的红颜知己不少;但她嫉妒归嫉妒,可没让她亲眼看见也就算了。若是哪天原无涯真带个红颜知己出现在擎天堡,她只想要跟她一较长短。难道她范紫绡还不够美吗?她也可以当他的红颜知己啊。别的女人能,她为什么就不能?
  可恶!即使他无情得令人生气,可她偏偏就是死不了心。
  南蝶敏感地感受到前方射过来的强烈目光,心怦怦地跳着。她咬着下唇,忍不住挪挪身子,向原无涯无形的安全防护网靠近了些。
  “南蝶……”他似笑非笑地凝着范紫绡紧绷的俏脸,悠哉地弹了弹手指。“这娃儿原本和我是没什么关系,不过现在倒成了我非带在身边不可的丫头了。而她会出现在这里实在是个意外……”
  “她叫南蝶?!”
  范紫绡想从原无涯的轻谈浅笑中瞧出什么,却不得其法。她不禁把视线移向那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小姑娘身上。当然,她也注意到她偎向他的举动。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原大哥也会带个丫鬟在身侧,可我瞧她实在不像是会做事的模样。”这小姑娘再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他的红粉知己;若说是丫鬟嘛,看起来也不怎么像。
  原无涯懒洋洋地舒展四肢。
  “我想你那丫鬟也该来了吧?”他故意将话题岔开。
  南蝶的事说来话长,他讨厌解释,而且他也没必要向她解释,她要怎么想随她好了。
  反正范逍遥的婚礼也参加了,这里再没有他留下来的理由了。
  听出他想就此打住话题,范紫绡眼波流转,决定聪明地顺他的意。反正她还有时间,就不怕探不出这丫头的真正来历。
  范紫绡对他可人地回以一笑;而这时,跑去拿衣裳的丫鬟总算来了。
  “小姐……拿来了……”翠缇气喘吁吁地将找到的衣裳捧给范紫绡。
  “听喜儿她们说,夫人正在找您。小姐,您要不要赶紧到前面去?”
  “娘找我?”范紫绡必须到前面去,而这时她也想到了什么主意。“好吧,我就去。
  翠缇,你留在这里听原公子的吩咐。”她悄悄向翠缇使了一个眼色,又转身对原无涯道:
  “原大哥,你要是还有任何需要,尽管对她说。对了,你不是也要到前面吗?我先过去等你。”不待他回答,她便迅速离开了。
  原无涯不在意范紫绡把丫鬟留在这里的真正用意是什么。他的目光在南蝶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对那捧着衣服静立一侧的丫鬟领首笑道:
  “既然你留下了,那么打扮好她的任务就交给你吧。”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10-29
第五章

  在下人的指引下,原无涯见到了石氏夫妇。
  大礼后,众人尽在酒席间欢畅,也有一干人在捉弄新郎倌的。而石氏夫妇则因了了一桩心事,只和亲家众人喝过几回酒,便借故告退到园子里逛逛。
  傅秋练想到了从前就一直觉得这女婿太过老实,不怎么令她满意:不过既然女儿喜欢,也总算有个好归宿,她这做娘的也放心地松了口气。可她转眼又想起她带来的女娃儿不见踪影的事,难免有些心不安。
  就在这时,面向月形门的她首先看到了一个俊俏的男子正往他们这里走来,而且身后还跟了一个——小丫头!
  她眼睛突地一亮,要丈夫也瞧瞧。
  “石庄主、石夫人好。两位怎会有如此闲情逸致在这里赏花?”原无涯的笑容显得十分迷人而且愉快。
  “原来娃儿找到你了。”傅秋练恍然大悟地看着眼前的他和南蝶。他们当然知道南蝶来擎天堡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原无涯,只是没想到在他们担心她下落的同时,她已经先找到了他。
  “原来真是两位前辈救了这小丫头。”其实原无涯在一开始接触到他们的眼神时就知道了。
  而南蝶也很欢喜能再见到他们,她软软甜甜地喊:“石大叔、石大婶。”
  傅秋练高兴地拉着她在身边坐下,而石独尧也请原无涯坐;他知道他来此一定有事。
  在婚礼间双方交会的时间短暂,更无暇交谈。其实原无涯对他们夫妇感兴趣,而他们也同样对原无涯的神医、怪医之名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无缘见上面而已。如今借着这个婚礼,两方总算正式会了面。
  “没见到大名鼎鼎的怪医原无涯之前,我还以为这人会是个怪老头呢,没想到却是你这么个英俊潇洒的年轻人……啧!难怪娃儿再怎么样就是要找你。”骨子里直爽的传秋练见不惯两个男人的客套,直接打断他们。
  两个男人对望了一眼,同时默契十足地笑了笑。
  “看来晚辈得为自己这模样不符合夫人的期望向夫人您说声抱歉了。”原无涯也轻松地对她回以调侃。
  傅秋练轻笑出声。“好,就这一点把你封‘怪’也是理所当然了。”
  才一会儿工夫,三人已颇有相见恨晚之憾了。
  身畔全是熟悉的人,南蝶的情绪也随之放松自在了很多。
  刚才那个丫鬟不喜欢她,趁着原大哥不注意,故意重重拉她的辫子,扯得她头皮生痛,帮她穿衣裳时还偷拧了她好几下……她不知道原大哥是怎么发现的,总之那个以偷偷欺负她为乐的丫鬟在被丢出门以前,还被警告以后不准再靠近她身边半步。
  呵呵,忆起原无涯保护她的行为,她的心就不由得发暖、发热。
  原无涯和石独尧夫妇已经将话题转到南蝶和绑架她的三个黑衣人身上。黑衣人原本宁死也不肯透露身分,于是石独尧使上了分筋错骨手,让他们痛不欲生到求饶肯说为止,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南天门的人。至于他们为何要绑走南蝶,他们的答案都是一概不知,只说是门主的意思。没办法再问出什么,石独尧最后废了三人的武功才放他们离去:而这一切逼问他们的行动都是在南蝶的视线外进行,也难怪她告诉原无涯的事中并没有包括这些。
  “南天门?!”原无涯搜寻记忆,但并无这门派名号的印象。
  “据我所知,它是位于大江上游的一个小帮派,没啥名声,不过作风却有些神秘……”石独尧必须掌握商场上瞬息万变的信息,而愈了解江湖上各帮各派的消息,对他而言是愈有益而无害,所以他自然比原无涯懂得多。
  灵光乍现,原无涯突然想起了不对劲的那一点——
  “不对,你们被骗了,其实他们知道为何要绑走南蝶。”
  石氏夫妇俩不由得惊讶地看着他。
  于是原无涯说出了南蝶被绑时曾听他们说的那句话。
  而石独尧、傅秋练自然也听出了事有蹊跷。
  “我们上当了,那三个兔崽子果然知道什么。”向来只有她骗人,没想到这回她竟被三个兔崽子骗去,傅秋练恨得牙痒痒的。
  三人先后把目光转向一直安安静静坐着的南蝶身上。
  原无涯首先发现南蝶脸蛋上泛起浅浅的红潮,和一抹飘忽、动人的微笑。不知怎么地,他的心跳竟加快了。
  他忙收回心神。他怎么可能对一个小女娃动心?更何况这个小女娃还是他捡回来的……
  “小丫头,你在想什么?想你姊姊吗?”失神似乎只是一瞬间,而后他又迅速恢复了常态,想了解她那小脑袋在想什么。
  突然惊见他们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南蝶眨眨眼,微赫她笑笑,老实对原无涯说:“不是。我在想……刚才那个丫鬟……被你丢出门的模样……真好玩。”
  那丫鬟?!原无涯不由得哼了声。
  南蝶和原无涯两人的一笑一愠形成强烈对比,石独尧夫妇都不禁感到好奇。
  “怎么了?好象刚才曾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傅秋练捕捉到了原无涯在看南蝶的一剎间奇特的眼神变化。她偷笑着,却没点破这一少一小。
  瞥见了石夫人脸上的窃笑——说是神秘,倒不如形容为暧昧的笑。原无涯狐疑着。
  “没事。”他决定忽视她的笑,将心思转了回来。“既然黑衣人提到了‘那件东西’,那就表示他们是为了‘那件东西’而绑走小丫头的。可是连她也不知道他们说的东西是什么……”现在的问题就卡在这里。
  三人探索的眼光瞧得南蝶浑身不自在。
  “娃儿有没有告诉过你,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姊姊一起相依为命地生活?”石独尧突然开口问原无涯。因为在他们带南蝶来这儿的一路上,他们也没想到要问。
  原无涯摇头。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小丫头的背景竟如此的不单纯;原以为只要安排好住处让她等候她的亲人来就行,所以在她没主动开口的情况下,他也就没问起有关她家人的事。
  “小丫头,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们这件事?”原无涯轻易地攫住南蝶飘移的视线。
  “告诉我们你的爹娘、你的家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南家只剩下你和你姊姊两人?”他清楚地忆起第一次见到她时,说到了家人她流泪不止的悲痛模样……他的心在微微抽搐,可是却仍得问。
  南蝶感受到他目光中充满着怜惜;可那抹痛楚仍像电极般快速击向她的胸口,让她的胸口再度如刀割般的难受。爹爹、娘……鲜血、消失在火海中的家……
  她蓦地闭上眼睛,想抵抗脑子突如其来的刺痛与晕眩。
  “娃儿!”
  “小丫头!”
  惊呼声同时响起。
  三人一直汪意着南蝶条然发自的脸色;而当她突地闭上眼睛往前倾倒时,离她最近的傅秋练反应迅速地将她抱住。
  原无涯的俊脸一寒,转瞬间身形已移到了南蝶身边,伸手搭住她的脉搏。
  “娃儿,你没事吧?快醒醒别吓大婶哪……喂,小兄弟,娃儿到底怎么了?你到底看出来了没有?”没想到这小娃儿说昏倒就昏倒,傅秋练比他还激动、还急,频频催问眼前唯一背有大夫招牌的原无涯。
  连石独尧都忍不住接住娇妻的肩,试图安抚她:“有原兄弟在,你别急。”
  此时原无涯脸上的表情放松了,吁了口气,也解除了两人的紧张。
  “她只是一时郁气攻心,突然适应不过来才会这样,没事的。”他在南蝶身畔坐下,像变戏法似的摸出几根银针,并且转眼间已将针分别插上几处穴道。
  没多久,南蝶轻逸出一声低吟,动了一下。就在她睫毛颤动着要张开眼睛时,原无涯又将银针从她身上收回;而他迅速俐落的动作让石独尧、傅秋练看得叹为观止,也总算见识到了他的真功夫。
  睁开眼睛后的南蝶意识还没完全地清醒,她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全围在她身边的他们。
  “怎……怎么了?你们……为什么这样看我?”她不解。
  众人全松了口气。经由她激烈的反应,他们意识到了事情绝不单纯;可发生了这种事,他们还该不该再继续问下去?
  就在三人的沉默下,南蝶已经恍憾地忆起之前的事——
  傅秋练早有防备地将她搂紧,并且向丈夫和原无涯使了一个眼色。
  “娃儿,你别想,我们也不问了。”柔声安抚她,傅秋练可不愿见她再昏过去一次。
  原无涯和石独尧见南蝶似乎随时会昏倒的模样都不由得同意她。
  将记忆深藏在心底,并不代表遗忘。南蝶只是必须适应忆起那一夜依然痛彻心尸的感觉……她深呼吸一口,抬眸与原无涯的视线相遇。
  “三个月前……晚上我睡到半夜……突然……突然被爹爹和娘摇醒……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我一出门……就看到我们家……我们家正在大火中……”她低低地、艰涩地说出那一夜可怕的记忆。
  原无涯对她摇头,但她却坚持继续说下去;她想让他们知道。
  南蝶被她爹娘摇醒,惊觉到爹娘一脸慌张的模样不免奇怪。他们什么也没地说便将她带出门,冲天的火光加上愈来愈清晰可闻的哀号声、刀击声,使她的心莫名缩紧。爹娘将她交给随后奔来的南蝉,要她听姊姊的话后就一齐离开往前跑去。姊姊南蝉则拉着她走,而后将她藏在院子的假山堆里,要她乖乖躲着等她回来。
  愈来愈接近的哭号声、咆哮声令南蝶害怕。她捂着耳朵,不知道躲了多久,然后她被一个男人捉了出来;就在他对着她狞笑,那把沾满鲜血的大刀晃向她眼前时,姊姊南蝉适时出现救了她。
  打退那男人,姊姊带着她迅速跑离那已经陷入火海的家。在她知道爹娘已不可能出现、家也失去的同时,她病了,整整病了好几天。
  而当她病好了以后,姊姊便带着她东奔西走,并且不再对她说起那一夜的事。
  南蝶水灵的眸里早已泛满迷蒙的泪花。“我……我知道我们家……一定出了什么样的事,而且……姊姊也知道……可是……可是不管……我再怎么问她,她就是……就是不肯说给我听……”
  想不到她的背后竟有这一段离奇感伤的身世。三人皆蹙着眉,同时也都疑心为什么南家会遭此大祸?而“那个东西”跟南天门黑衣人之间究竟有没有关系?
  傅秋练搂了搂南蝶发凉颤抖的身子,满是慈爱地开口了:“可怜的孩子,你姊姊准是疼你,不想让你知道那些丑陋的事才不告诉你。若换作是我,肯定也会这么做的。”
  听得出商蝉很疼爱妹妹,而她自己却一直承受着家变的巨痛,宁可让妹妹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幸福。即使还不曾见过南蝉,傅秋练却已由衷佩服、心怜起她的坚强了。
  虽然她的天性怯生,众人也一直将她呵护得好好的,但这可不代表她的思考能力比旁人差。对,她甚至是聪慧过人的,只是不善表达而已。对于那一夜的事,南蝶早就感到不对劲了。她会将疑问藏在心里不再追问,是因为她明白姊姊爱护她的心。
  南蝶咬了咬下唇。“不知道姊姊……现在什么地方?”她好想她。
  南蝉如今的下落也是原无涯、石氏夫妇三人所关心的:而且似乎只有找到她,他们才能知道三个月前的南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三人互望了一眼,而傅秋练眼中插手的意图明显,连石独尧也不由得摇头苦笑。没错,他是同情小女娃的遭遇,不过基本上他的同情心一向只付诸行动于己身及家人:可现今以爱妻喜欢小女娃的程度看来,这事他不想管都不行了。
  果然,他的娘子开口了。她笑眯眯地对小女娃保证道:
  “别怕,不管你姊姊现在在什么地方,大叔、大婶一定有办法将她找到,放心吧。”
  南蝶信任地对她绽出灿烂的笑靥。
  明白石独尧的能力,再加上有了他夫人的保证,原无涯对于找到南蝉的事也抱持了乐观的态度。毕竟找人不是他的专长,有了他们的帮助,肯定比他守株待兔的方法好得多。
  奇怪?看这石夫人比他还热中小丫头的事,竟会让他有种不怎么舒畅的感觉?!嗯,或许是被小丫头依赖惯了,一时还不适应她赖在别人身上吧……原无涯满意自己找到了解释。
  看着南蝶脸上的笑容,他也不禁扬起了嘴角。
  “遇上你们真是丫头的大幸。”
  “不知道她遇上你是不是?”傅秋练也回了他,语带玄机。
  擎天堡的酒宴欢庆一直持续整夜。
  南蝶原本就没兴趣加入那种既嘈杂、又陌生的场合:加上已经累了一天,所以她一被原无涯送回房,又得到他保证不会趁她睡着时偷溜后,她早早就上床休息了。而在清晨一醒来,她只想到原无涯,立刻就往他住的地方跑。
  低头避开了旁人投向她的眼光,也没空欣赏沿途花开的美景:一会儿后,她终于站在他紧闭的房门前。正要敲门时,房门却突然被打开。
  抬头看清了是他,南蝶安心地对他漾开了笑。“原大哥,早。”
  睡了一夜好眠,一身神清气爽正要出门的原无涯,没想到一开门就看到南蝶已经站在门口了。
  “早啊,丫头。我还以为得过去叫你起床呢。”他含笑地看了眼她穿在身上俏丽合身的月白衣裙,不免在心里赞赏石夫人的眼光。“你的气色好看多了,昨晚睡得很好吧?”他的脚步往前移动。
  南蝶跟着他,而且自然地牵住他衣袖的一角。
  “好。”她灿然一笑,点点头。
  回头睇了她一眼,原无涯似笑非笑的。“也不问问去哪儿,你就这样拉着跟我走?
  我要去找姑娘,你也跟着来吗?”他的话里不无揶揄。
  仰着充满期盼的脸,她的眼睛又圆文亮地看着他,语出惊人:“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停顿了一下,她突然害羞笑道:“可是我现在饿了……原大哥,我们……
  能不能先吃完饭再去?”
  被她天真未凿的语句逗笑,原无涯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丫头稚嫩无邪的脸蛋。
  “行,当然行。人哪,就是要先吃饱喝足才有体力去做别的事。你和我一样聪明,就算天塌下来也有其它人顶着,我们可不能饿着了自己。”
  经过昨夜一整夜的喧闹,除了必须起来的人会在大清早起床外,其余人的几乎都还在睡,所以原无涯和南蝶这顿早餐也乐得清静没人打扰。直到他们慢慢地享用完丰盛的早点时,这偌大的花园才见有除了下人以外的人经过。
  “原大哥……”
  “原来你们俩躲在这里。”
  两个声音突然从不同的方向一齐传来;先是北面出现带着丫鬟的范紫绡,接着东面的傅秋练也神情愉悦地向亭子走来。
  步上亭子,范紫绡浅笑盈盈对傅秋练一福身。“夫人好。”
  傅秋练微笑领首。
  见是她们来,南蝶马上停着。她的视线自然避过那令她不舒服的范紫绡,而转向傅秋练,露出愉快却有些紧张的笑。
  “我说一大早呢,娃儿就急急忙忙跑出门准是来找你,果然。”傅秋练温柔地对原无涯戏谑一笑。“你们倒懂得挑这鸟语花香的地方来享用早餐啊。”
  “我们也差不多吃饱了,你们若是还没用早餐,我不介意把这鸟语花香的地方让给你们享用。”原无涯大方地出让。
  不待吩咐,范紫绡身边的丫鬟已经伶俐地下去准备小姐和亲家夫人的早膳;两另一旁的仆人也将桌面上的东西撤下。
  傅秋练其实是听到隔壁房的南蝶出门,趁丈夫还在熟睡,也才跟了出来。刚才她远远地就看到原无涯、南蝶两人坐在这亭子,可也凑巧地发现一旁的范紫绢正悄悄地躲着,一脸痴迷而又不悦地望向亭中的两人。她怎会看不出这紫绡丫头的女儿心思?
  紫绡娇俏美丽、原无涯潇洒俊朗,两人站在一起绝对是郎才女貌:况且紫绡又是昭儿的小姑,其实也形同她的女儿。照理来说,她该偏心向着她;可她的心却奇异地倾向那惹人爱怜的小娃儿。傅秋练是打心底疼南蝶的:或许是昭儿从小就独立,因此小娃儿对她的全然依赖,使她没啥机会发挥的母爱转移到她身上。总而言之,她乐见南蝶和原无涯在一起。
  属于女人特有的直觉吧,傅秋练感觉得出原无涯在漫不经心的神情下偶然出现的迷惑。或许他现在对于南蝶怜惜已多于最初的同情,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同情也会转化成爱情。
  有时候爱情就是在不知不觉中出现的,谁知道呢?
  傅秋练笑得愉悦。她承认自己不安好心,在紫绡出现时她尾随在后,而现在她又抢了原无涯身边的椅子坐。
  没想到石夫人什么位子不好坐,偏偏就挑她最想要的座位,而且还比她早一步。范紫绡不掩失望地微噘着嘴,只得在他对面,也是唯一的一张椅子坐下。
  南蝶绝对猜不出傅秋练和范紫绡复杂曲折的心思,她只是在这里快坐不住了。她当然喜欢石大婶,可在她旁边的姑娘却是令她忐忑不安的主因。
  “原大哥,我听我娘说你今天就要离开,是真的吗?”范紫绡一早从她娘那儿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就急着要找原无涯证实:没想到他不在房内,却是在这里和这丫头一起用早膳,而且气氛还温馨亲密得令人起疑。这莫名其妙出现在原无涯身边的碍眼丫头究竟是什么身分?可恶,她竟然还查不出一点眉目。
  “喜酒喝了、婚礼也结束了,我这客人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惹人嫌吗?”原无涯笑得玩味。
  范紫绡也没细思他的语意,回答得又急又快:“你肯留在堡里,我们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嫌弃你——”她稍顿了一下,对他露出恳求的笑。“原大哥,你为什么非得今天就走?你难得来,真的不能再多留几天吗?”
  原无涯笑着摇头。“多留一天、少留一天,最后还不是都要离开。倒不如现在就走,我也可以早点把事情办一办。”
  范紫绡立刻自告奋勇:“原大哥想办什么事,告诉我,或许我也可以帮得上你的忙。”
  “你不会想帮的……”傅秋练突然说了句秘语,令范紫绡愣了一下:而此时下人也端来了一碟碟的早膳。“来来,丫头,吃早饭喽。”傅秋练对原无涯偷偷眨了下眼,便转头热络地帮范紫绡夹起菜来。
  原无涯站了起来。“你们慢用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南蝶也如影子般的跟着他走。
  “原大哥……”范紫绡可还有满腹的疑问呢。正要追去,却有人按住了她。
  她不耐烦地转头,却遇上了石夫人温柔浅笑的脸。
  “丫头,你是不是很喜欢原公子哪?”
  向该告辞的人告辞后,正要离开擎天堡的原无涯刚好在这时接到拾老大派人传来的消息。拾老大自那天弄丢了南蝶后,便一直急着要找回她,却迟迟没她的下落:于是才决定一边派人通知他,一边仍不放弃地继续寻找。
  原来拾老大还不知道南蝶已经被人救了,而且来了擎天堡。
  原无涯写了封信交给拾老大的手下送回,适时地免去他的自责与无意义的搜寻。
  挥别了正新婚燕尔的范逍遥夫妻、微嗔幽怨又依依不拾的范紫绡,和知道秘密的石氏夫妇,原无涯与南蝶终于离开了擎天堡。
  马车向南方直驶。
  掀开布帘,南蝶那张小巧可爱的脸庞露了出来,细白的小牙咬了咬下唇,她努力地爬了出来。
  “喂,丫头,你怎么出来了?嫌里面闷吗?”正悠哉哼着调儿、轻松驾着马车的原无涯察觉她的意图,笑了笑没阻止她,还干脆伸臂将她抓出来,完成她的心愿。
  这一段要往南蝶家的路途遥远,依照他的估计,起码得花上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到达;考虑了南蝶的体力问题,他才舍马儿而就马车。
  在昨天和石氏夫妇的讨论结果下,他们都认为有必要到南蝶的家去看看,或许可以找出南家会被毁的原因,和绑架南蝶有关的蛛丝马迹。由于石独尧有众多的手下,要找南蝉的事也就容易多了:所以原无涯才决定亲自走一趟南家,分头进行。
  不仅是他,连石独尧夫妇也为南蝶蹚下这浑水了。
  原无涯一向独来独往惯了,而且远离麻烦是他的座右铭;没想到自从随手捡了个弃儿后,他不但得把她带在身边,还努力地向麻烦靠拢。嗯,原来他骨子里也隐藏着悲天悯人的因子啊。看多了江湖上虚伪狡诈的面孔,久了,连他都以为自己的血是冷的呢。
  或许是这小丫头身上有某种让人血夜沸腾的奇妙气息,才会使他改变了行事原则吧。
  总而言之,他是决定揽这让他血液沸腾的麻烦上身了。
  南蝶得他之力顺利地爬出车厢,与他并坐在驾驶座上。她心满意足地抱着他的臂膀,紧挨着他:因为能看得见、触得着他,对她来说相当心安。
  “不闷……”她照实回答,却又怕被他赶回里面去,不由得抱紧他的臂膀。“我……
  我喜欢坐在这里……”
  身侧柔软馨香的触感还不足以引起他的绮思,原无涯只是有些惊奇自己喜欢这丫头接近的依赖感觉。
  低头掠过她紧抱的手臂和微微不安的模样一眼,他又把视线投向前方。
  “既然你喜欢就尽管坐吧,我只怕你坐一会儿就喊累了,这里可不比里面舒适。”
  范逍遥大方出借的马车,外表虽然普通不起眼,可里面的布置却属一流享受,舒服得让人不想出来。
  南蝶笑逐颜开,轻轻的声音夹在辘辘的马车声间却显得悦耳。
  “只要你肯让我坐在这里……我绝对不会喊累……”
  “丫头,别太快下承诺。”原无涯温馨笑道:“我可没打算虐待你,我们不赶路,尽管把这行程当成是出游。”
  南蝶只是柔顺地点点头,心安地靠着他。一会儿后,却见原无涯也低首凝视着她,一手食指勾着一件亮晃晃的东西到她眼前。
  “咦?原大哥……”南蝶被它吸引,眸子明显一灿。
  “我可不想为了这个再跳进水里。”原无涯将那条今早才拿到的精细金练子挂上她的颈子。“不准再弄掉了,丫头。”
  拈起练子,她见到那只珍珠耳环变成坠子——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
  “真的是姊姊的耳环!”从原无涯为她下水找到它后,她都没空忆起耳环的行踪,而她也下意识地以为它已经回到自己身边了:却没想到它竟被他做成了练子,然后出现在她眼前。
  将它当成原无涯送的珍贵礼物,南蝶谨慎地将它藏进衣服里;一手抚着领口,她抬头对原无涯漾出快乐的笑容。
  “谢谢原大哥。我保证……听你的话……一定不会弄掉它……”
  “很好。”
  带了个小丫头在身边,原无涯倒不觉得无趣。南蝶虽然天性内向羞静,可她的天真未凿和不时一鸣惊人之语却常令得他的情绪处在惊奇和欢愉中。
  愈往南行,气候愈是温暖宜人,彷佛连景致也跟着丰富起来。
  这里就是江南,是城外有名的赏景地点,所以不时有载着人们来郊外踏青的马车交错而过。照理说,这一辆正缓缓踱来、外表普通平凡的马车应该不可能引人注意才是:
  可它,偏偏就是招人注目。
  坐在马车驾驶座上的,是名白衣赛雪、俊美无祷的男子。他神态自若,虽然脸上含着笑,却仍有着旁若无人的不羁味道;而他,即是引人注目的焦点。
  似乎早已习惯了旁人的注视,白衣男子视若无睹。他放慢了马儿速度,然后转头向马车里说了一句什么;没多久,他身后的布帘掀开一角,一张如白瓷般可爱无瑕,却也睡眼蒙陇的脸蛋露了出来。
  “原大哥……”她揉了揉眼睛,表情十分迷茫。
  “醒了?”原无涯莞尔地看着她染着嫣红且迷糊的脸蛋。“要不要猜猜我们现在到了哪里?”
  原本她又想爬出来坐在他身边,可在看到外面来往的行人后,南蝶决定还是乖乖待在里面。她摇摇头,清醒后认真地打量着外面的景色,渐渐皱起了眉头。
  原无涯将马车停在面向扁舟点点、一望无际的湖畔边。
  原无涯带着南蝶离开擎天堡往南行,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月。而这一路除了遇上几个不知死活打算抢钱,却被他狠狠修理得可能会继续躺上好几个月的抢匪外,这半个月的行程大致上是顺利无阻的。但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几个恶形恶状的家伙吓着,又勾起了她之前的回忆。南蝶由那日起便连续作了好几天的恶梦,他也跟着熬了好几天宁心养神的药喂她。
  对于南蝶,原无涯任由其怜爱心不受压抑地释放:这种前所未有的情感因子,他承认自己并不排斥。
  “莫愁湖……”南蝶记起了这地方,脸色不由得苍白了起来。
  原无涯本是为了让她自在些,所以才特地选了这处游客较少的地点。
  “过了这个莫愁湖,我们就可以看到你家了。”他伸臂将南蝶抱了下来。
  面对着水波荡漾的湖泊,视线没有焦距地横向远远的那一端……南蝶下意识用手压着心口,想藉此抑下心口刀割般的疼痛;她的喉咙又干又渴,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我……我的家……”
  站在她身后的原无涯,伸手按住了她颤抖的双肩。
  “我看我还是先把你安置在城里好了,丫头。”他的语音带着叹息,认为她这状况实在不适合再加重负担了。
  南蝶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想将脑海浮现的景象挥走,可她怎么也控制不了仍打颤不已的身子。
  掌下贴触到的冷凉让原无涯为丫头的身心状况迅速升起防备,他尽可能动作轻巧地将她单薄细瘦的身子转过来。低首,见到她苍白得近乎透明且泪流满面的脸蛋,一种深切的温柔怜惜霎地涌上了他的心。第一次,他想也未想她便主动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
  “小蝶儿,别闷着,想哭就哭吧。”
  彷佛在茫茫大海中攀着救生浮木,南蝶使劲抱住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所有的不安、痛苦、恐惧,似乎都随着眼泪从身体里被冲刷出来。
  南蝶抱着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哭到自己声嘶力竭、头昏眼花了,这才渐渐止住。
  等到她终于停下让人闻之心碎不忍的痛哭,原无涯胸前的衣襟也全湿了。
  他松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的低语声温柔得连他自己都惊讶。
  “没事了、没事了,现在是不是舒畅多了?”稍微将她拉开了些,他一低头就瞧见她哭得红通通的眼睛和涨红的脸蛋。他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手指爱抚地滑过她的下颚。
  “天哪,小丫头,你这样子连我都以为是我把你欺负得多惨哪……”
  哭完后,南蝶只觉得全身乏力;也没察觉他的玩味,竟认真地抗议:
  “才……才不会……原大哥才……才不会欺……欺负我……”因为才刚大哭一场,她的声音现在不仅沙哑虚软,而且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顾不得自己脸上还挂着泪,她却急切地为他辩白起来。
  唉,原无涯不禁又心怜、又好笑。
  “丫头,你就这么信任我,你怎么能肯定我不会欺负你?”他可不以为自己的脸属于慈眉善目的好看种类,说是英俊潇洒他还赞成。
  原无涯不知道自己在这丫头的心目中究竟占着什么样的地位:不过至少可以想见的是,在没找到南蝉之前,他是她最依赖的人。
  彷佛他问的是多么荒谬的问题,南蝶迅速地扬起睫毛直视着他。“你……你会欺负我?!”
  “不会啦。”他的眼睛笑得闪闪发亮。
  而南蝶的一抹笑容也在此时扩散,可霎时却又冻结住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原无涯。
  “怎么了,丫头?我以为得到我的保证会令你很开心才对。”原无涯以他不自觉的亲昵动作用手指弹了弹飘落在她发上的白色花絮,故意轻松地问。
  用力绞紧双手,直到手指发痛,南蝶彷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说出:“我……我要回家。”
  原无涯原本可以直接把她安顿在城里的客栈,而后他再独自到南宅去探查;可他也得考虑南蝶的意愿。尽管遭逢巨变,但那里毕竟警是她的家:再怎么痛苦,或许她还是想回去看看。就算他想保护她免于伤害、恐惧,但也没权利剥夺她的意愿。所以他把马车停在这里,一方面是给她时间,一方面也是让她作好心理准备,他不希望她一下子受到太大的刺激。
  原无涯耐心地松开她硬梆梆的手指。“好,我带你回家。但是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看着自己摊开的手在他掌中,南蝶有种微微异样的心思。
  “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要听,可以做得到吗?”他的表情有些肃然。
  “乖乖听你的话?”她的手心在发烫,还有她的脸颊也是。
  “嗯。”没注意到她脸蛋浮现的淡淡红晕,原无涯的视线陡地越过她,凝向远处某一点。
  发现了他不寻常的举动,南蝶直觉想转过身,却立刻被制止。
  被原无涯按住肩头,她就没动了。直到他终于收回凝视,她才迟疑地开口:
  “原大哥……”
  有别于方才的锐利深思,原无涯的眼神在低下头的瞬间转为柔和。
  “丫头,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没让她有机会起疑,他揽着她走向马车。“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坚决地将她安置在马车内,原无涯稳稳地驾着马车离开莫愁湖。
  那家伙装得再怎么若无其事,看起来还是一副鬼鬼祟崇的蠢样。
  监视!目标是他或小丫头?
  到处倾倒的梁柱、焦黑的断壁、蔓生的杂草……连一块完整的砖瓦也很难发现。这里,就是南家。
  南蝶呆呆地站在如今已成废墟的家,全身的力气彷佛在瞬间完全逝去。
  原无涯及时抱住她往地面软跌的身子。
  南蝶被他扶着,感觉到如今她唯一可以靠着的怀抱是多么地温暖;可强烈的哀伤仍猛烈地袭向她,她闭上眼睛想抗拒晕眩。
  “小蝶儿,你没事吧?看来我应该把你留在车上才对。”原无涯手指搭上她的脉搏,探了探后放心地吁了口气,却仍担心地摇着头。
  张开了眼睛,南蝶深呼吸了一下,勉强对他挤出一丝笑容。
  “我……我没事。真……真的。”她要证明似的努力在他怀里站直了身子。“原大哥,你……你不是要四处看看吗?我……我在这里等你好了……”耳边彷佛还迥荡着那一夜凄厉的吶喊,而那一夜的记忆鲜明地在她脑海里不断地重复着……她怕再走向前一步,她会承受不了而成为原无涯的负担。
  尽管南蝶看起来像随时会昏倒的模样令原无涯提心吊胆:不过若将她带在身边四处侦察,他更担心她会负荷不了忆及以往所带来的刺激,所以他答应她留在这“我到后面瞧瞧立刻就来,你乖乖待在这里别乱跑,有事就大声地喊,懂吗?”原无涯颇在意刚才在湖畔那鬼鬼祟祟的家伙。
  眼睛紧紧追随着原无涯白色的身影,只见他时隐时现地在前转了几转,然后终于消失在半倾的围墙后……南蝶直盯着他消失的方向,尽管眼睛发酸了也不敢轻易眨眼。
  阵阵带着悲凉寒意的风在南蝶四周吹拂着。她将下巴顶在膝上,紧抱着自己,抵抗冷意也抵抗冲上心头的剧痛。
  她将视线缓缓移向身侧——她认出自己正坐着的地方是大厅前的石阶,而爹爹常用来招待宾客的大厅现在只剩下半面墙,里面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是谁?为什么要毁了她的家?一直到现在,南蝶仍然无法理解。那一夜她仓皇地被姊姊带着逃出来,而姊姊似乎知道什么却从不对她透露。如果真让原大哥查出她家是被谁毁的,她有力量为家人报仇吗?
  报仇?!意谓着血债血偿、意谓着杀人,就像那一夜……她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忍住胃里不舒服的翻搅。不,她不要再看到那样的景象发生,她不要再看到有人被杀了。
  可是爹娘的仇……
  不安、惊惶、悲伤的混乱情绪一下子全涌上心头,南蝶被窒得几乎无法呼吸,更无神去注意在她周遭发生的异常动静,直到——
  一种弥漫着奇异香气的物体突地覆盖住南蝶的口鼻,在她还来不及思考、挣扎,意识陷入无边的黑暗前,那个令她心安的声音彷佛自遥远的天际传来——
  “放开!不许碰她!”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10-29
第六章

  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暖暖地照进这间洁净的房间。
  床上静静地躺着沉睡的白瓷女娃,而床畔则坐着一位闲散翻看医书的俊朗男人。
  房里的气氛静谧而祥和,彷佛床上的女娃在昏睡前不曾发生过任何事般。
  金黄色的光线渐渐变柔,再渐渐转暗。此时,轻微的呻吟声从床上传出,男人一手将书推开,马上俯身面向已躺卧了一个时辰的小丫头。
  南蝶睁开幽幽大眼,看见了盘踞在她上空的熟悉脸庞。她眨眨眼,迷茫地皱着眉。
  “原……”她想出声,却发现喉咙好象被梗住。
  “丫头,睡得还好吗?”原无涯对她露出迷人的笑容,接着扶起她喂她喝水。
  南蝶顺从地喝下水,刺痛的脑袋似乎才清醒了些;而脑海里残存的异样香气点开了记忆之门,她终于想起觉得奇怪的原因了。
  “这里……这里是哪里?我们不是在……”她迷糊了。他记得他们回到被烧毁的家,而她一直坐在石阶上等他,怎么她现在却在这个房间醒来?
  “这里是城中的一间客栈。”原无涯不打算隐瞒她,他的微笑变冷。“记不记得自己被人偷袭的事?”
  是的,南蝶差点被人迷昏带走。
  原无涯用最快的速度、最仔细的方法搜查过了大半的南宅后,回到原处刚好看见之前在莫愁湖畔监视他们的男人在迷昏南蝶;而那男人马上用刀抵在已经昏迷的南蝶的头上威胁他,却被他一眼就识破其胆量不大、武功不济。原无涯不过略施小计便接近他,并且以两针扎麻了他夺回南蝶;至于问出他的身分及目的嘛,也不难,他又扎了两针让他痒不如死便知道了一切。
  那鬼祟男人也是南天门的小喽啰,负责在附近搜索。他和其它人接到的命令一样,一有南家姊妹的消息立刻得回报上面,而且捉到两人自有重赏。原无涯在他身上找出了两张画像,一张昼的是南蝶,两另一张朱唇皓齿的美丽女子显然就是南蝉了。
  那家伙在莫愁湖畔发现了南蝶,就一路偷偷地跟到南宅,更加确定了她就是上面悬赏的少女。一向在门下没啥作为的他,想藉捉住南蝶的机会大出锋头——所以他才没通知其余人而独自跟踪到那里,趁她落单时打算捉她回去邀功。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他竟栽在看似斯文、实则身手一流的原无涯手上。
  即使那家伙地位低微,问不出什么重要的消息,不过原无涯地由此确定了南宅的灭门血案跟南天门脱离不了干系。在几近被烧得看不出原貌的南宅里找不到什么有用的蛛丝马迹,倒是那家伙的出现成了意外的收获。
  原无涯在他身上动了手脚放他走后,才带着被迷昏的南蝶到城里找了间客栈住下,直到迷药消褪,她终于醒来为止。
  原无涯只简单地告诉她被入迷昏的事,至于是什么人,他面不红、气不喘地编了强盗想绑走她,威胁他交出钱的谎言。毕竟现在对她证实南家血案与南天门之间的关系并无益处,重要的是找出那引发南宅血案的原因是什么。为了利益?为了情仇?又或者有其它复杂的原因?
  原无涯不喜欢管闲事,可现在他却非营不可了。除了愈来愈旺盛的好奇心作崇,南蝶也是让他插手的主要因素。
  南蝶只单纯地信赖他说的话,并不知道这其中含有多少曲折。
  “那……那强盗呢?他没伤了原大哥吧?”南蝶即使知道原无涯身手不凡,但她第一个反应仍是为他担心。
  动容于南蝶毫不掩藏的关怀,也被她凝神蹙眉的模样逗出了笑意,原无涯不由得伸手溺爱地经拧了拧她娇嫩的脸蛋。
  “小丫头,你该问我有没有让那家伙爬着离开才对。跟了我这么久,你还不信任我的能力吗?”
  南蝶放心地松了口气,没再追问那强盗的事,倒是……
  “原大哥,那你……发现了什么没有?”她紧张地捉住他的手问。
  原无涯摇头。
  夜已来临,房里逐渐笼罩上黑暗。原无涯到桌旁点起了烛火,一时间光亮又取代了黑暗。
  “唯一的发现是,宅子的后面有一座简陋的坟,石埤上刻着‘南家十二人墓’,我瞧那应该是座新坟。”他又走回床前,柔和的眸子看着她发征的表情问:“小蝶儿,你以前有没有见过?”
  如果他猜得没错,那座新坟应该是血案后被埋葬的南家人。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血案,附近的居民不可能不知道,而官府也一定会查:查不查得到是一回事,至少罹难者的遗体会被安葬起来。所以那座刻着“南家十二人墓”的新坟,十之八九就是南蝶的家人。
  滚烫的泪水在眼里蠢蠢欲动,她摇了摇头,泪水也随之倾泄而下。
  原无涯数了口气,无言地将哭泣的小人儿揽在胸前。
  这几天,除了日日陪南蝶到家人坟前上香外,原无涯也暗中调查南家的事……南家老爷、夫人的乐善好施让附近百姓津津乐道,而南家会发生这样的惨案自然震撼了所有人。凶手残忍的手段也让善良的老百姓害怕,可是至今为止,官府却还是找不到凶手。
  还好老天有眼,在那一场血灾大火后,被发现少了两位小姐和一名管家的遗体。虽然在那一夜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不过人们宁愿相信他们已经平安地在某个地方生活着。
  “爹爹、娘,请你们保佑蝶儿……早日找到姊姊……找到凶手……蝶儿要为你们报仇……”南蝶直挺挺地跪在坟前,想要勇敢点的说话声中仍带着硬咽。
  突地,一双强而有力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丫头,想要报仇的话就不能让自己倒下丢。这里的寒气很重,你再这样跪下去,生病了可别想有体力做任何事。”原无涯的语气丝毫不带强悍,却令人无法拒绝。
  这几天南蝶不是不吃不喝,就是流连不去地呆跪在她双亲的坟前不走。原无涯可不容许她再这样下去把自己的身体弄垮了。
  攀着原无涯的手,南蝶抬头,以红肿带泪的眼睛执拗地盯着他。
  “我要找到凶手……我要问问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要毁掉我的家……为什么要杀我的家人……”最后她的坚强终于溃堤,泣不成声。
  杀人报仇绝对不是她做得来的事。
  原无涯的双手轻轻扣住她细弱的肩,仔细地审视那张柔弱而苍白的小脸,唯恐地出半点意外似的。
  “你有决心要找出仇人、找出事情的真相,我会助你一臂之力的。不过,若是你不先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我会收回我的承诺,明白吗,丫头?”他的语气坚定,有不容反驳的强制力。
  回头看了家人的坟一眼,南蝶用手背抹掉了一脸的泪水,再次面向原无涯,澄净的黑眸直视着他。
  “我听话。原大哥,不论你……说什么……我都话。”
  “好孩子。”原无涯温情怜惜地一笑。
  带她回客栈后,南蝶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了。
  “我已经问过了附近的人,可是都没有人知道除了你们姊妹之外,另一个躲过那一劫的管家现在人到底在哪里。如果能够找到他,或许我们还能得到一点线索。”监督她吃完饭,原无涯满意地递给她一杯茶,这才说起正事。
  南蝶认真地凝眉细想。“管家伯伯性杨……他半年前才来我们家……”她噘噘嘴,不懂得掩饰情绪。“我不喜欢他……爹爹说在偶然的机会下,杨伯伯恰巧救了他一命……
  所以才请他来我们家当管家……”
  “为什么你不喜欢那位杨伯伯?他长得很可怕吗?”原无涯突然很想知道这位失踪管家的事。
  她摇头。“姊姊说杨伯伯人很好,对我们家很忠心。可是我……不知道……就是不喜欢看到他……”她从来就不爱与陌生人接近,除了亲人、家里的下人她愿意亲近外,来拜访爹娘的客人她更绝少相见。但管家杨伯伯尽管来了已近半年,不知道为什么她仍无法把他当家人看待;反正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原无涯知道南蝶天性性生,也因而比常人都还要敏感。他没再多问杨管家的事,却暗暗将他记了起来。
  第二日,原无涯让南蝶到家人坟前再上了一次香后,便带着她离开。
  马车再次奔驰着往西行,此时原无涯已经有了计划。
  从不问原无涯下一站要往哪里去的南蝶,这次自然也没问。总之,她已经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他手中了:或许在第一次遇见他时,她就已经这么做了吧。她相信原无涯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就像相信亲人般的天经地义。就算有一天他突然将她卖了,她也会相信他的用意是好的。所以她毫无异议地跟着他走,相信他的承诺,也相信他的决定:而且只要能依赖在他身边,像现在一样,她就觉得很幸福了。
  “原大哥,现在这个世间上……除了姊姊,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南蝶仰头望着他昂然的侧面,自皙的脸上突然绽出甜笑,轻声细语地开口说。
  她经细的音量根本盖不过马车行走时的声响,可原无涯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回过头以一种奇异的眼神定定地凝视着她,散发出一股迷人的魅力。
  “我听到了,丫头。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对我说出这句话。”。
  南蝶的反应是孩子气地抱住他的臂膀,坚定如誓地说:“永远也不后悔。”
  果然还没长大——只有小孩子才会做出这种保证。不过原无涯仍为她至情的言语动容。
  “我相信你的话。”他笑笑,用手揉揉她的头。“虽然有不少女人对我说过这种话,不过我倒喜欢听你说。”他说的是事实。
  不知怎么地,一种酸酸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南蝶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敌不过疑问地开口:
  “有好多像紫绡姊姊一样的女人……喜欢原大哥吗?”
  回想起范紫绡见到原无涯的神情,南蝶就算再不懂世事,多少也知道她对他——就像爹爹、娘,就像石大叔、石大婶之间的那种喜欢。因为她一直占着原无涯,所以范紫绡讨厌她:可是她也讨厌范紫绡接近原无涯呀。
  看着丫头一脸类似醋意的表情,原无涯不知该喜、该笑。
  “我也喜欢她们,不过就看是哪一种喜欢:有的是朋友的喜欢,有的如同兄妹——
  就像我对你的喜欢一样。在我看来,你就如同我的妹子……”或许还更深一点。
  “当原大哥的妹妹……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和原大哥在一起?”南蝶眼睛一亮。
  “傻丫头!就算是兄妹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他莞尔一笑。“总有一天你还是要嫁人的。”
  被这阻碍为难了。南蝶歪着头想,突然高兴地一拍手,绽颜笑开。
  “有了!只要我嫁给原大哥……不就行了吗?”她扯了扯原无涯的衣袖,明灿的瞳眸看着他。“这样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原大哥?”
  原无涯被南蝶异想天开却天真的主意逗得放声大笑起来;而南蝶则被他笑得一脸迷惑不解,不明白她哪里说错了。
  好不容易大笑转为轻笑,原无涯用手指轻敲她的额头,带着某种深思的眼光凝视她。
  “小丫头还没长大就想嫁人了?我看等你长大一点再说吧。”
  南蝶想要永远和喜欢的原无涯在一起,而且要件就是要嫁给他,她说什么也不能放过。
  她蓦地捉住他的手,眸子晶亮而热烈。“你说的?!等我长大了就可以嫁给你……”
  想不到他堂堂一个大男人,竟被小小一个丫头求婚。原无涯有些啼笑皆非地想,恐怕这小丫头也还没弄懂成亲的意义哩。他怜悯她、爱惜她,或许已经不知不觉参进了某种感情,可也还没进展到想要占有她、娶她为妻的念头。也许以后他会这么做,但肯定不是现在。
  原无涯气定神闲地拍拍她的手,佣懒地微微一笑。
  “等你等大了还这么想再说吧,小丫头。”
  原无涯的目标是南天门。既然闲事已经管下去了,当然就要管到底。依照石独尧给的资料显示,南天门虽然表面看来只是个小帮派,不过它实际上却是个野心十足的帮派:
  而这样一个帮派为什么会和寻常人家扯上关系?是为了人、事、或物?这就是原无涯想查出的。
  这一日,马车来到风光明媚、景色如画的西湖湖畔。
  马车一停,驾驶座后的布帘便悄悄地掀了开。
  “到了。”原无涯将帘后的南蝶抱下马车。
  站在地面上,南蝶这时才看清自己身在一座大湖的湖畔。
  还没空欣赏风景,南蝶首先就被周遭游人如织的场面吓了一跳,她立刻下意识她偎向原无涯。
  “原大哥,这儿……是什么地方?我们来这儿……要做什么?”她仰头看着他。
  “找一个朋友。”按住她的肩、对她悠然一笑,原无涯的视线便向湖上搜寻。到西湖来是为了办这件重要的事,而且只有“她”最适合。
  南蝶不知道他要找的是什么朋友,但只瞧他脸上的表情也能猜得出他很高兴见到这位朋友。她顺着他的视线瞧去,看到了绿波荡漾的大湖、或近或远三三两两的美丽昼舫,以及许多来游湖玩赏的游人……但她就是没看到他所说的那位朋友。
  突然,原无涯朝前方挥了一下手。这时,南蝶才注意到有一艘小船正朝他们这里摇来。
  一会儿,小船接近了,健壮的汉子将船靠岸,而后站在船上对原无涯一揖手。
  “原公子、姑娘,请上船。”
  一踏上船,原无涯扶着南蝶坐好,船夫立刻熟练地将船往湖心划。
  而不习惯水面颠簸的南蝶,则紧紧捉着原无涯不敢放手。
  察觉到她的害怕,原无涯安抚地握住她的手,微笑透露:“我这朋友平日就住在船上,一会儿就到了。”
  果然才一下子,小船就划到了一艘精致典雅的画舫旁。
  南蝶被原无涯抱着,毫不费力地跃上了画舫的甲板;而甲板上,也早已经有人相迎。
  “原公子,你这位大忙人,可终于想起西湖还有宫雪雁这个人了。”艳丽非凡的女子,一身绿衣更衬其肌肤赛雪、风雅不俗。她巧笑嫣然地迎向原无涯,而在看到他身畔怯生生的女娃时,她扬了扬眉。“想必这位就是你说的南蝶姑娘?”
  原无涯领首。在来这之前,他已经先请人送信通知她要请她帮忙的事。
  他拍拍南蝶的肩,要她抬起头来。
  “丫头,这位就是画舫的王人,宫雪雁宫姑娘。”他相信南蝶不会排斥她。
  宫雪雁莲步款款,主动上前握住南蝶的手,对她泛开灿烂的微笑。
  “小妹子,你好。打从原公子通知我要将一位小姑娘带来我这儿开始,我就一直期盼你的到来。”她说的可是实话。谁人不知原无涯虽然风流不羁,却从不曾带女伴在身测的,也难怪她接到他的信时会如此引颈期待了。
  宫雪雁走向南蝶时,她的自然反应只是退缩,却没想到仍被宫雪雁握住了手。她的手暖暖的,而且她可亲的笑容也使人觉得心安,所以南蝶只是不自在地动了动,却没有挣脱她。
  宫雪雁早已摆了一桌好酒、好菜等待两人到来。
  原无涯是个十分懂得享受的男人,他舒舒服服地坐在软靠上,啜着美酒,还吹着凉凉的风,欣赏着西湖美丽的景致,人生的享受莫过于此了。
  宫雪雁的温柔大方、善解人意,才一会儿工夫就将南蝶的心防瓦解了不少;而她显然也很喜欢瓷娃娃似的南蝶。
  “原公子,你到底是在哪儿找到了这么可爱的小妹子?认识你这么久,我可不知道你除了医术高明外,连拐人家妹子的手法也了得。”宫雪雁这番话可明着要知道两人的关系。
  而她的真实身分只有少数人知道,原无涯就是其中一个。两年前,县官大人爱逾性命的奇宝“夜明珠”被偷,偷走夜明珠的人不仅留下“神影大盗”的字号,还嚣张地言明要再来偷大人的另一件宝贝。失了夜明珠比死了儿子还心痛的县官大人当然立刻派出所有手下,誓言要捉住偷夜明珠的大盗。也因此,一时间附近百姓被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还有不少人被冤枉成大盗,不过到最后都因找不出夜明珠而被放回。总之那一阵子,神影大盗事件搞得大家人心惶惶。而就在那时,原无涯刚好来西湖游玩:不知是不是他的模样太引人注目,有人看他不顺眼,竟也被人栽赃是偷了夜明珠的大盗。当时游兴被破坏的原无涯就已经很想揍人了,再加上那些官府的人无理张狂更让他火大,当下便赏了他们几针。所幸后来大捕头识出原无涯的身分,道歉加讨饶后才求他放过。
  或许是神影大盗引起原无涯的兴趣。他耐心十足地跑到官府外守着,竟也让他守到了又要实践诺言去偷县官大人另一件宝贝的大盗:而那个大盗就是“她”!
  没错,宫雪雁的真实身分正是个偷儿。
  不过,可别把她和那些下三流的偷儿混在一起,因为她下手的对象只针对贪官奸商;而那江湖上鼎鼎有名,他称第二绝没有人敢称第一的神偷宫七正是她爹。
  当时原无涯怎么地想不到他等的大盗会是个女人:而宫雪雁也没想到站在她眼前的竟是名满天下的怪医原无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种紧张的情况下发生的。不过后来弄明白了彼此的身分,他们反而互相佩服对方:而原无涯为了见识神偷宫七闻名已久的偷功,最后竟要跟她一起进去看她怎样把县官大人的宝贝玉器偷到手呢。
  老实说,原无涯的英俊潇洒她不是不曾心动过:只是在明白了自己绝不是那个能令他动心的女人后,她便聪明地在心陷下去之前及时抽身。于是她也发现了,当他的红颜知己果然比当爱慕他的女人快乐有趣。
  原无涯轻酌一口酒,笑瞥了宫雪雁一眼,视线便停在南蝶的身上。她正背向他们,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欣赏着湖上风光。
  “这小丫头是孤儿,捡到她算是个意外……”原无涯简单明了地将南蝶的身世说了一遍。既然他打算让南蝶在这里待上一阵子,他就必须让宫雪雁知道这些。
  听完了两人相遇的经过和南蝶身负血海深仇的身世后,宫雪雁更加对她心生怜悯。
  宫雪雁的视线望向原无涯,突然明白了他的打算。
  “你确定要这么做?”如果他决定要到南天门追查,宫雪雁仍不免担心他的安危。
  南蝶原本平静的身子突然轻颤了一下:而一直注意着她的原无涯自然没放过她的异样。
  “这是个好方法。”他眨了下眼,神色自若地答。
  “不要!”南蝶蓦地转过身来,从她一脸凝白又惊怯不已的神情可以看出她已经明白他想做什么了。“不要又丢下我……原……原大哥,是不是我不够听话,所以……你才要一个人走……”
  原无涯一直没把计划告诉她,没想到她竟聪明地一下子就猜出大概了。
  “别胡说,丫头。我是要去办一件事,你留在这里我比较放心。”他没否认要留下她的事。
  南蝶猛烈地摇着头。“我知道你要去那里……因为有危险,所以……你才不带我去……是不是这样?原大哥……”
  原无涯挪动身体,两腿安逸地在地毯上交叉,手上转着半空的酒杯,对着她那双含愁焦灼的眼睛似笑非笑。
  “难道你忘了那天被人迷昏,还有之前你在拾老大那里被三个黑衣人绑走的事?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他们非找到你的目的是什么,所以为了保护你的安全,我更不能让你接近那里。你不是答应过找,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听话吗?这么快就忘记了?”
  南蝶直瞪着他,紧咬着下唇,眼睛开始发红。
  一时间,甲板上笼罩着凝重的沉默……
  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宫雪雁忙着打圆场。她拉住南蝶发凉的手,轻言温柔地道:
  “小妹子,其实原公子的顾虑也是对的。为了你的安全,你不能再让他们发现。而且你跟着原公子丢,到时如果有事发生,可能你不但帮不了他,反而会拖累他。小妹子,你可要想清楚。”
  宫雪雁这番话合情合理,而且也是事实。
  南蝶知道她说的没错,可一股陌生的恐惧仍冷冷地爬上背脊。
  “可是……可是原大哥自己去……不是也很危险?”她半跪到原无涯面前,捉紧他的衣袖。“原大哥,既然……既然有危险,你为什么还要去?别去了,原大哥……”
  原无涯深深凝视着她透白着急的脸蛋,心被牵痛了一下,不由得伸出手爱怜轻触她的颊。
  “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们害得你家破人亡的原因?你不想报仇了吗?”
  只迟疑了一剎,她便摇着头,细嫩的肌肤也在他掌心中轻轻摩挲。
  “我……我只希望你平安。”她认真地回视他。
  原无涯和南蝶两人的视线相互纠缠——那是一个旁人也进不来的空间。
  看着互相凝视的两人,宫雪雁彷佛看见了一条无形的线正紧紧将两人牵系住。她的心有一丝苦涩,可她立刻潇洒地将它远远拋开;微微一笑,悄声离开了甲板。
  某种突然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激情,令原无涯自己也惊异。他叹了口气,最后以轻柔的动作将小丫头拥进怀里。
  “我被你打败了,丫头。”
  原无涯决定暂不探南天门,还是留在宫雪雁的船上。经过了几天,他们都让南蝶以为他已经打消了到大江上游去的主意。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于是写好一封信:送出暗号后没多久,一匹快马就朝这里接近。
  快马在原无涯身前停住,一个朝气勃勃的年轻小伙子跳下马来。
  “二公子。”他恭敬地喊。
  原无涯点头,将信递给他。“用最快的速度交给你们宫主。”
  年轻人接下信,同原无涯告退,立刻上马往回奔驰。
  看着马儿绝尘而去,原无涯仍负着双手站在原地没动。这次他不得不动用黑翼宫的力量。
  黑翼宫,江湖上最大的组织。有了它的帮忙,怕不连南天门主祖宗十八代的资料都翻出来。
  “原大哥,快来……”一阵惊呼声陡然将原无涯飘远的心神拉回。一骇,他条地掠起身形往声源处奔去。
  这里是西湖附近的无名小山,山虽无名,风景却也不亚于名山。原无涯怕这两天一直待在船上会把南蝶闷坏,所以才趁着要送出讯息时顺便把她带上岸玩。只要没有陌生人在场,南蝶就可以自己一个人玩得很愉快之前。原无涯察看了附近安全无虞,才放心地等候来人任她玩耍去:但这时,她突如其来的惊喊,怎不令他心惊胆战?
  掠过一道转弯,原无涯双目锐利地立刻看到了那个趴在草地上的白色影子:心一紧,他一下子便闪到了那里。
  “小丫头……”此时,他看到以为受伤了的南蝶正好端端地趴在地上。只不过她瞪大眼睛,直瞧着前方的样子令他放心之余又感莫名其妙。
  南蝶眼睛眨也不眨,一只手朝前指了指——
  “原大哥,有兔子,快看哪……”
  天!他还以为小丫头发生了危险才急于赶来,没想到她竟只为了一只兔子……
  原无涯好笑地摇摇头。看她兴奋得脸都红了的模样,他也不忍扫她的兴。
  “你喜欢,原大哥就替你捉这只兔子。”
  他的话当下令南蝶笑眯了眼。
  原无涯动手在附近捡了一些枯枝,将它们堆在藏着兔子的洞口前,接着用火焰子点上火:而南蝶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将烟往里面熏,兔子受不了熏烧就会跳出来了。”原无涯还一边向她解释。
  南蝶用力地点着头,眼睛动也不敢动地注意着洞口,生怕一不小心让跳出来的小兔子逃掉了。
  原无涯溺爱地看了她认真可爱的模样一眼,承认和这丫头在一起的时刻心情总是特别好。
  就在这时,一抹白影突然从洞口窜出来,南蝶呵呵笑着。看到了小兔子被原无涯准确地捉住大耳朵,她正要站起来向原无涯跑去时,左脚猛地传来一阵噬痛。她又惊又奇怪地转头往自己的脚看去,却见到一条小红蛇正从她左脚上跌下来,然后迅速溜走。
  “原大哥,蛇……”南蝶害怕得大叫出声。而这时,她左脚上的那一点噬痛突然扩张成剧痛,如火烧般的一下子往上窜升。
  在她大叫一声时,原无涯就立刻奔到她身前:而他的眼角余光刚好来得及捕捉到那抹迅速溜开的红影。
  他看到了南蝶直发抖。“小蝶儿,是不是被蛇咬到了?”
  南蝶开始喘不过气来,烧痛如火般渐渐侵袭她的心脏。
  “脚……被咬……”
  她不说,原无涯也知道她已经中毒了。一手掀开她的长裙,他看到了在她左脚正面的伤,眼皮开始直跳。
  “该死!”他低咒出声,一刻也不敢迟疑地立刻取出身上的银针。
  “原……原大哥……好难过……”南蝶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接着,她昏迷了过去。
  当原无涯抱着面无血色、昏迷不醒的南蝶回船上时,宫雪雁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小妹子她……”宫雪雁忙尾随在他们身后。
  原无涯边将南蝶安置在软榻上,边对宫雪雁发出迫切请求:“她被毒蛇咬伤,我需要你的帮忙。”
  他向她要了几样东西,并且迅速地开出一张药帖给她。
  能令医术独步天下的原无涯露出这种凝重的表情,恐怕南蝶中的毒并不简单。宫雪雁记住他要的东西,拿了帖子后半刻也未迟疑地马上出去张罗。
  即使及时为南蝶做了急救措施,可原无涯忆起方才若再迟一步为她施救的后果,额上竟冒出了冷汗。那条火红的蛇虽小,毒性却足以在一刻间要人命。若不是他近来大兴研究毒物,恐怕这丫头的小命就没了。
  探了探小人儿若有似无的微弱气息,原无涯想也没想便动手解开她的衣衫,转眼间已经在她身上几处要穴插上护命银针。
  南蝶的身子轻颤了一下,吐出一口浊重的气息,然后再无动静。
  原无涯又探了她的呼吸和脉搏,这才稍松口气,抹去了额上的汗。
  而后他手指轻稳地收回她身上的针,再将她的衣裳掩好。
  第一次失去大夫该有的冷静、第一次怕失去一个人——原无涯清楚地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宫雪雁忙进忙出地指挥丫鬟们拿来原无涯要的东西、上街去抓药,一直忙到原无涯总算稳定住南蝶的毒性。虽然她依旧昏迷不醒,不过看她已经恢复了些微血色,她才安下心来。
  认识原无涯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他的医术,宫雪雁佩服不已。难怪江湖上盛传: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原无涯就有办法把死人医成活人。
  “原公子,你已经累了一夜。既然小妹子现在没事了,你就先去歇息,把小妹子交给我吧。”为了救回南蝶,他已经不眠不休忙了整晚。虽然他的模样看来不见困顿,不过她还是劝他要休息。
  即使已经一夜未合眠,原无涯仍不觉得累。他反而望向一旁面带倦容,却仍强打着精神的宫雪雁——为了南蝶,她也跟着忙了一晚。
  “她的情况还是得继续观察,我来就行了。宫姑娘,你先去休息吧。”明白她的好意,可原无涯说的全是实话,他预料南蝶还有小小的状况发生。
  最后宫雪雁拗不过他的坚持,终于同意还是由他看顾才刚脱离危险的南蝶。
  “外面还有一个丫鬟在,要什么东西尽管吩咐她。”留下了叮嘱,宫雪雁才离开把地方留给两人。
  床上的南蝶并不是沉静地昏睡着,她的体温开始升高,身子也下意识地挣着。
  原无涯早已有了防备,冷静不紊地做了必要的措施,她的体温才缓缓下降。之后他将外面的丫鬟召来替她换掉被汗水浸湿的衣裳后,才把她抱到洁净舒适的床上躺好;而这一忙,又是一个时辰。
  这不知不觉闯入了他生命的小丫头,从今以后他想置之不理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原无涯握着南蝶微凉的小手,炯黑的眸一直停驻在她脸上……他对这小丫头动了情,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他原本以为对她只不过是同情的怜悯,却料不到在差点失去她后,才惊觉另一种感情的触动。
  如果当初在遇上南蝶时有人告诉他他会为这丫头牵心动念,他会为这丫头的生死失去引以为傲的冷静,他肯定会大笑不止。
  可瞧瞧现在,他甚至已经想把这丫头占为己有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10-29
第七章

  昏沉了一天一夜的南蝶终于醒了。
  头痛欲裂地睁开眼睛,南蝶心神还处在茫然的状态中;一会儿后她才因四周不同于一般屋子的构造,认出了自己是在宫雪雁的船上。
  南蝶全身虚软无力,脑子还没完全恢复正常运作。
  她只感觉到船身在轻轻晃动,头微微地抽痛着,而且口干舌燥。
  船舱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想下床去倒茶喝,却发觉她连要抬一下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她发急了,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于是她张口想叫原无涯,可她竟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天!南蝶被自己的异常惊吓住了。
  不管她再怎么用力,她的喉咙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又慌又乱,却还是没有人来告诉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在一道意象突然冰冷地挣脱出她记忆的牢笼时,终于有一个熟悉的人影踏进舱里来了。
  “小丫头,你终于醒了。”颀长英挺的白色影子大步跨到床前,面露喜色。
  看着他,南蝶眼里忍不住漾满了泪水。
  “……”她费力地将手伸向原无涯,张嘴想喊他却只能吐出无力的气声。
  原无涯在床畔坐下,握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揽在胸前,他知道她惊慌的原因。
  “记不记得你被蛇咬到的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原无涯尽量以温柔的声音说:
  “那条蛇有毒,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因为你才刚醒来,身子虚弱得很,所以会觉得全身无力:而你现在没办法出声,也是因为中毒的缘故。不过别担心,这只是暂时的现象……”
  脑中的记忆逐渐和他所说的相结合,南蝶的泪水慢慢地止住,也终于不再发颤。她用手指指着自己的嘴,疑问地眨了眨眼。
  原无涯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但却故意地回:“你不相信我的话?”
  南蝶迅速地摇了摇头,张口想出声却又不能,又急又恼地噘起小嘴。
  原无涯被她发急噘唇的可爱模样给逗得哑然失笑。
  “好啦,丫头别急,我知道你的意思。”他安抚地拍拍她,笑容不减。“想知道什么时候能说话是不是?”
  南蝶亮着眸子,频频点头。
  “快则一天,慢则两天。”他精准地推算时间。
  于是她放心地绽开笑颜刚好此时丫鬟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进来,原无涯顺手接过喂她喝。
  皱着眉喝下一口又一口的苦乐,好不容易才喝完它。
  “好难喝!”她的口形明显地在说。
  原无涯笑得爱溺。“想早一点好起来就要靠它,再难喝也不能不喝。”搭住她的脉搏,凝神专注地探了探后,他点头道:“无碍……只要再好好休息几天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南蝶不想继续躺着,可是仍被原无涯按回枕上。
  “乖乖听话,你再睡一觉起来精神会更好。我不离开,你把眼睛闭上。”原无涯的低语轻柔似水,彷佛要将她催眠似的。
  她才闭上眼没多久,一阵浓浓的倦意迅速朝她袭来;而在她的意识陷入温柔的梦乡前,她彷佛模模糊糊,却又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她的唇被一个温热的物体轻触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一股甜甜的暖流似乎也跟着涌入她的梦境……
  看着入睡的南蝶唇畔漾起了甜蜜笑意,偷香的原无涯也不由得跟着笑了。
  这一两天没办法开口说话的南蝶,只能拿着纸笔与人交谈:而当没有人有空一直陪着她,她又被限制不能出去吹吹风时,她的乐趣就只有拿着笔画画了——这也是她以前常做的。
  首先发现了她的昼,并且觉得惊为天人的是宫雪雁。
  她端着特地炖的参汤进来要给南蝶用,却见她坐在矮桌前,专注地在纸上画东西。
  宫雪雁将参汤暂放一旁桌上,轻步移到南蝶身边,好奇地弯身将散在地上的几张纸拾起。
  宫雪雁认真地看着序中一张张的昼,愈看愈惊奇、愈看愈佩服。这一张张的昼有的是人像,有的是景物;人像有原无涯,有她没见过的美丽女子,竟也有她宫雪雁!真妙。
  不管她昼的是人、是物,其中或认真、或写意,真实的栩栩如生感直教人震撼不已……
  “小妹子,是谁教你书书的?”她忍不住问。
  南蝶抬起头对她笑了笑,又提笔在纸上空白处写着:自小就会的。
  “小妹子,有没有人称赞你昼得很好?”
  南蝶因为回忆而微微红了眼睛……她把宫雪雁手上其中一张昼抽出来写着:这是姊姊。
  原来这张画中陌生的美丽女子即是南蝶的姊姊——也就是失踪了的南蝉。
  “好漂亮的姊姊。”宫雪雁怕南蝶想起了亲人又伤心,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她微微一笑,取出昼了自己的画道:“我好喜欢这张,可不可以送给我,小妹子?”
  南蝶羞怯她笑着点头。
  宫雪雁宝贝似的收好它,只因她真的喜欢。
  醒来后她就一直没看到原无涯,她想宫雪雁一定知道,于是她又写着问:雪雁姊姊,原大哥呢?
  “早上有个人来找,原公子和他一起出去了。”宫雪雁也不知道来人是谁。“小妹子你别担心,原公子他就算要走也不会不告而别,更不可能把你丢在这里自己一个人走。”她一眼就看出南蝶在担心什么。南蝶对原无涯的依赖眷恋,恐怕连她自己也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情感吧。
  而原无涯虽不言明:宫雪雁也能从他对南蝶不经意的眼神中瞧出端倪;那种不同于对其他女子的怜惜呵护,让她又羡慕、又黯然……不过她很快就释怀了。
  眼睛不经意地瞟向一旁桌上的东西,宫雪雁这才突然忆起她进来的目的。她立刻把那碗参汤端到南蝶面前,笑容灿烂地说:
  “来,小妹子,这可是我特地为你找到的百年人参,对你的身体很有好处,快喝了它吧。”她是昨晚突然想到县官那宝库里好象还藏了一支百年人参,所以她才又去宝库“逛”了一下,“顺便”把它带了出来。
  一开始对南蝶的照顾是因她是原无涯带来的人的缘故,可现在宫雪雁真的把她当自己妹子疼爱了。
  稍后,原无涯回来了。他一进舱房就看到南蝶坐在小矮桌前,蹙眉认真地盯着一张纸看。
  他悄无声息地移近她身侧,低头望向她手中的纸,第一个直觉认为那只是一张地图;但当他拾起散在地上的纸一看,才发现昼里的人竟是他!
  方才宫雪雁告诉了他南蝶有惊人的绘画天分,看来她说的一点都不夸张。
  南蝶乍见来人是原无涯,欢喜得轻呼出声。
  “原……”一个沙哑的声音冲出她的喉头。
  原无涯挑高了眉,首先察觉她这两天来第一次发出的声音。
  “小丫头,你能开口说话了。”他对她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南蝶一征,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好象有喊出声音,她的心怦怦地狂跳了起来……
  她握紧拳头,屏住气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原无涯。
  “原……原大哥……”张了张口,她又怯怯地尝试出声;而当她再次听到自己的声音时,她不禁高兴得扑进他怀里。“我……我又能……说话了……”
  搂了搂怀中柔软馨香的小佳人,原无涯对着她清澈的大眼发笑。
  “看来这两天不能说话把你闷坏了。”他看了看手中的画像,笑道:“不过若不是如此,我也不知道你会昼得一手好昼。你这丫头倒说说看,你还有什么惊奇要给我的?”
  南蝶的神情有些不解。“画画……不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吗?为什么……你和雪雁姊姊……都会这么惊讶?”她的声音虽仍低哑着,可她却很珍惜它的失而复得。
  对旁人而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能画出这样的昼已属不寻常;可对她来说,那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原无涯想了想,不由得悟然而笑。
  “没错,确实是我们太大惊小怪了。”他拍拍南蝶的肩,视线不经意接触到桌上摊着的类似山川图形的昼,不禁想起她刚才对着它皱眉深思的表情……
  他顺手把那张纸拿过来,仔细看一眼,更加确定这是张地图。
  “小蝶儿,这不会也是你昼的吧?”
  南蝶点头。
  “你怎么会昼这种东西?”原无涯甚感疑惑。
  这张山川地形图十分精细,其中几处标着的地名还是他曾经游历过的地方,所以他不怀疑它的真实性。可是他以为像这样的地形图,除非是对其地形十分熟悉的人才能描绘出一张如此精密的,而这应该不是南蝶所拥有的能力呀。那么她是如何绘出这图形的?
  因为他的疑问,南蝶的神情也有些许迷惘。她凝视着她刚才无意中画出来的地形图——
  “在我们家……有一块漂亮的玉……玉上就刻着这个图……爹爹说这是张藏宝图……
  我和姊姊只见过一次……因为雪雁姊姊刚才送给我一块玉佩,所以我就想到了它……”
  她的声音黯然。失去亲人的悲伤虽然已经平复了些,可心痛仍在。
  原无涯揉揉她的头,无言地安抚她的情绪。
  至于在她说出这张地图的来历时,他脑中迅速浮现某种怀疑,但他并没有告诉她。
  南蝶的身子经过他的细心调养,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他决定该让她到甲板上透透气。
  而宫雪雁早就照原无涯所要求,摆好点心、美酒等着了。她知道南蝶已经能说话,心中更加地佩服他。
  三人在甲板上悠闲地谈笑、吹风:不过这种愉快的气氛只维持到原无涯突然提起他一个时辰后就要离开,并且不带南蝶同行之时。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宫雪雁和南蝶两人都错愕地看着眼前依然轻笑如风的原无涯;尤其是南蝶,她就像被浇了一桶冷水般茫然、不知所措……
  “早上那个人来就是为了要找我去救人,原本他们要我立刻就起程,不过我还是跟他们延了些时间。”
  来找他的是黑翼宫之人,也是他大哥的手下。他大哥紧急传令手下,若是见到他要用最快速的方法送他回黑翼宫,因为他要他救一个人。是什么人他没说,不过原无涯可以感觉得出那人的重要性。
  “小丫头的身子才刚复元,我不能带着她那样拼命地赶路,所以暂时要麻烦你照顾了。我想这一趟顺利的话,大概只要一个月我们就能再见了。”他因为放心不下南蝶,所以才一直没对宫雪雁提。
  宫雪雁听完后对他点了点头。
  知道他是为了要赶去救人才不得不留她在这里,南蝶的眉头舒展开了些。
  这些日子以来,她早已习惯了有他在身边,这时要她突然面对他的离开,难过和不安自然是免不了的。
  原无涯给了宫雪雁必要时联络他的方法。
  没多久,接原无涯上路的人来了:而南蝶已经忍不住泪水又夺眶而出。
  原无涯不管旁人的惊奇侧目,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低身在她红润的朱唇上轻点了一下。
  “丫头,乖乖等我回来。”说完,他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南蝶看着他渐行渐远的潇洒身影,怔怔按着被原无涯轻触过、一瞬间彷佛着了火似的唇,心跳速度徒然加快了起来。
  宫雪雁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虽然初时被原无涯的大胆举动吓了一跳,不过继之一想,也明白了那是原无涯已经把南蝶当女人看待的暗示:就不知她能不能懂了。
  转眼间,原无涯离开已经将近半个月。
  在这半个月里,宫雪雁为了不让南蝶有太多时间想念原无涯,于是她回去老家把老爹自己做的机关小玩意儿搬到船上试着让她玩:没想到南蝶往往才三两下就破解掉了老爹的机关,至于再难一点的,只要经她稍稍指点,她也没多久就把难题全解开了。想当初她老爹为了训练她的脑力制造出的这些小巧机关,少说也让她绞尽不少脑汁,没想到南蝶似乎毫不费力地就全破解了:这也难怪她惊于她的天资。而到了最后,她甚至愿意将自己所会的全教给她。身为神偷宫七的传人,她仅仅只教南蝶一点就足以抵过十个偷儿了。
  南蝶还不知道宫雪雁的真实身分,只知道每天解着她丢给她玩的东西很有趣。她原本就聪慧过人、悟性颇高,又加上宫雪雁不着痕迹地有意训练,她此时的能力或许连普通的偷儿也比不上。
  这半个月来,虽然南蝶的日子因此而充实了许多,可她仍然想念原无涯。她一直数着他说会回来的日子,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会不会也想她?偶尔,她回想起他离去前印在她唇上的触碰,依旧令她心跳加速……
  虽然他曾取笑她想嫁给他的梦想,可是她却从未怀疑自己说过的话。不管他信不信,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一生都不离开他。除非……除非他不要她。
  南蝶用力摇了摇头,想藉此甩去原无涯不要她的可怕想法。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斥喝声及撞击声,某种诡异的直觉袭向她的心……
  一会儿后,外面的声音完全停止,接着纷沓的脚步声皆朝船舱的方向而来。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夜的惊惧记忆突然又如潮水般的涌上来……而下一剎,一群黑衣人闯了进来。
  南蝶的脸蛋条地苍白……
  进城去买东西的宫雪雁一回来立刻被甲板上狼藉的景象骇住:而当时被人打落水中便一直躲在水里等她回来的船夫及丫鬟,一看到她随即爬上船,争先恐后地告诉她他们被一群黑衣人袭击,而且南蝶也被带走的事。
  惊觉大事不妙,宫雪雁立刻冲进舱里搜寻了一遍——南蝶果然已经不见踪影。
  用力跺了下脚,她想必须赶紧联络原无涯。
  原无涯见到了他的病患,自然了解她对他大哥的重要性:看了她的情况,自然明白他大哥会大老远把他找来的原因了。
  这女子中了毒,而她中的毒连宫里最高明的古大夫都没有办法,所以他这全天下最高明的大夫才必须出马。
  “别告诉我连你也救不回她。”坐在一旁相貌俊美异常的黑衣男人表情和语气冷飕飕的,就像是从地狱上来的勾魂使者般。
  只要他一摆出这种阎王面孔,几乎没有人不被震吓住:而原无涯就是那“几乎”下的例外。
  “救不回就是死,救得回自然死不了。大哥,我可是第一次看到你为了一条人命如此紧张,尤其这条人命还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原无涯已经找出了症结,立刻在她身上扎下了针,还一边分神调侃自己的大哥。
  “废话少说,你给我认真点。”原非凡已经从他的表情看出了她还有救,落下心中大石之余仍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嫌我啰唆,那你干嘛非待在这里不可?”原无涯开始挥笔开药方,还不忘笑嘻嘻地反击他。
  原非凡闷哼了声,突然站起来往外走。
  “反正人就交给你了,不能让她重新活蹦乱跳,小心我砸了你的招牌!”知道她不会有事,他也干脆撂下狠话一走了之。
  原无涯哪会不了解自己的大哥,摇头笑了笑,又继续专心为床上的女子医治。
  虽然她身上中的毒是天下罕见的奇毒,处理起来甚为麻烦,但对他而言却不是大问题。他只是奇怪她怎会中了这种毒?而且更奇怪的是,他老觉得这女子的面容看起来有些眼熟,似乎曾在哪儿见过,不会吧?
  怪医、神医的封号可不是喊假的,才两天,原无涯就已经让那女子完全脱离危险了。
  而就在他终于从他大哥口中得知她的名字叫南蝉时,他脑中也突然忆起南蝶曾绘的画像,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会觉得她很眼熟了……
  南蝉!
  天哪,真这么巧!
  他们遍寻不着的南蝉,竟然就在这里!
  由他大哥口中得知他和南蝉的相识,竟然就在他和南蝶相遇的地方;而南蝉一直不见踪影,也是因为被他大哥带到了这里。过程曲折离其、一言难尽……
  原无涯从他大哥的眼神中感觉得出商蝉对他的重要——虽然他表面上还不肯承认。
  而原无涯也还没有机会向他大哥解释他的惊讶和惊喜,另一件消息又已十万火急地从西湖传到了他这里。
  南蝶被南天门之人捉走,速回!
  雪雁原无涯看了手中的信,下颚条地绷紧。
  “该死!”他低咒。
  “怎么回事?”原非凡瞧他的脸色一片铁青,不由得凝神问。
  原无涯暗忖:必须尽快了解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还有要怎么救出商蝶的事……他缓缓平抚纷乱急躁的心绪。
  “大哥,你不是说已经把南天门的所有资料都查仔细了,可不可以现在就给我?”
  原非凡二话不说,立刻命人去把南天门的资料拿来。
  “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他的表情肃然。
  即使兄弟两人各有所志,不过当对方有事时,为其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的。
  “有。”原无涯眯起眼,危险的火焰熊熊跳动。“你的手下有没有办法直捣南天门?”
  “有。”原非凡轻扬眉毛,炯眸闪过黑暗之光。“只要你想,他们就有办法。”
  不管那些家伙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已经将他惹毛了。原无涯从不自不量力,也不做没把握的事;既然这回他已经决定要给他们好看,他就一定能击溃他们。
  南蝶——那个让他牵心挂念的丫头,他竟又再次让她遭遇危险了。
  不管他大哥懂不懂,原无涯在离开前要求他大哥转告还未清醒的南蝉一句话——
  “告诉她我会将她妹妹平安地送到她面前。”
  原无涯快马加鞭,终于赶回了西湖。
  宫雪雁一看到原无涯,又喜又急地立刻将那日发生的事告诉他。而那日在发现南蝶被捉走后,她除了去黑翼宫秘站传讯息给他,也发动了她老爹门下的所有徒子徒孙帮忙寻找、探消息。果然不久后,她老爹的徒子徒孙就发现了一群行踪鬼祟的黑衣人,马车上也可疑地制着一个白衣少女。他们一面跟踪,一面也将消息传回来给她,使她更确定了黑衣人就是南天门的人。
  “由于那些人将小妹子看守得很严密,所以我的人一直找不到机会救她:不过还好,小妹子至今仍很安全。”宫雪雁只对这一点安心。从南蝶因她的疏忽而被人捉走后,她就一直责备自己的大意;若不是为了要等原无涯回来,她自己早追去了。
  “那群家伙一直在注意蝶儿的行踪,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我们再怎么防范也有疏忽的时候,你就别自责了。”原无涯的神色间洋溢着自信的光采,令宫雪雁不禁侧目。
  “你是不是已经有救小妹子的方法了?”
  原无涯对她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神秘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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