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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苓全集》之言情小说《追夜色郎》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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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9
第一章

  晴空。万里无云。
  今天是个好天气,一个适宜任何活动的好天气。
  所以「大义庄」便挤满了人。挤满了来这里参加三年一度比武盛会的人。
  想要在最短时间內扬名于江湖的江湖人,大抵是不会错过大义庄的武林盛会。尤其是急于出名的人,急于出名的年轻人。
  大义庄,有名。非常有名。只要你是江湖人,只要你想成为江湖人,你就不能不认识大义庄。
  你更不能不认识大义庄主孟崇义。
  大义庄,以前叫「大义镖局」。因为十二年前孟崇义的金盆洗手而改名。孟崇义的出名不在于他的武功----虽然他的武功真的很不错;他的出名在于他的好义好客。他喜砍结交朋友,更善于广结善缘;他喜欢仗义行侠,更善于排解纠纷。所以他有很多朋友,平凡的朋友、不平凡的朋友;
  所以他做过很多事,毫不起眼的事、大快人心的事。
  所以他当初举办单纯让人切磋武艺的比武大会,到现在竟也成了江湖上的一大盛事。
  三年一次的比武大会,照例吸引很多人。只不过今年比往常多了一点不同....因为今年多出来的这一点很吸引人,所以今年的大义庄吸引了比往常更多的年轻剑客。
  吸引人的这一点是,传言大义庄想要顺便办喜事。办庄主独生女儿的喜事。
  更吸引人的这一点是。来参加比武大会的优秀剑客,有可能成为大义庄的姑爷。而恰巧,承制父风的孟小姐,是江湖有名的大美人。
  能成为孟庄主的女婿、能成为孟小姐的夫婿。这样的机会很少人愿意错过。
  所以今年的大义庄更热闹,也明显别于以往的比武大会。
  大义庄前的大广场上。人声鼎沸。
  比武大会已经进行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高高的比武擂台上,一场惊险万分的比试刚分出胜负。持着大刀、原本意气昂扬的瘦汉,此时一脸悻悻地跳下台;而留在台上的胜利者,则是一名青衣公子。
  台下的群众对他报以热烈的掌声。他向下拱拱手,面上尽是骄傲自得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抹绿影伴着一声脆语跃上擂台----
  「让本小姐来会会你!」
  众人眼前一花。台上,竟已多了一名绿衫女子。只见她朱唇皓齿、芙蓉如面,俏然而立宛如仙子。
  众人、连同台上和她面对面的青衣公子都被她的乍然出现与她的美丽惊懾了去。而此时,有不少人已经认出了她的身分也不由惊呼连连。
  「是孟小姐!」
  「是孟庄主的千金,她出来了....」
  「什么!?她就是孟小姐吗?果然名不虚传....」
  「听说孟小姐美如天仙,功夫也不弱,全是孟庄主一手调教的....」
  「孟小姐亲自上台,该不会也要试身手吧!?....」
  「说不定孟小姐是想要自己挑姑爷....」
  「....」
  随着孟小姐的意外出现,不论纯来观赏比武的群众或是来一显身手的侠客,都表现出了极度的好奇和兴奋。在猜测的窃窃私语声中更不放过台上的一举一动。
  青衣公子,青湖帮近来崛起的新一代弟子姚出龙,就算刚才还不知道眼前的美丽女子是谁,现在也听出了个大概。他不禁喜不自胜。
  「刀剑无眼,在下唯恐伤了姑娘....」即使背对台下,姚出龙也感觉得到对他投以羨慕的眼光。
  他一向很自负。更懂得把握任何一个能往上爬的机会----所以他才会来大义庄。而且这两天下来,他也确实击败了不少对手。
  十步外的美丽绿衫女子,看着面前仪表英俊、偏偏锋芒太过毕露且不知收敛的男人,就觉礙眼得很。
  她轻轻抽出原本缠在腰间的墨色鞭绳,笑了。笑得灿烂如花,笑得娇俏无邪。
  「既然如此,那就承让了!」她笑盈盈地说着。却在这同时乌鞭已经向他甩去。
  她猝不及防的攻势、凌厉的手段,不仅令众人大吃一惊,连沉浸在她笑容里、一时忘了防备的姚出龙也吓了一跳。所幸他的反应还不慢,惊觉鞭影将至,他堪堪将身形往旁一闪,这才没立刻出糗地避过她突如其来的一鞭。
  接下来的时间,不仅将原本心存轻念的姚出龙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台下观战的众人也被孟小姐俐落不凡的身手怔得目瞪口呆。
  绿影灵巧、墨鞭锐疾。青色的人影似乎挣不出绵绵密密的鞭影包围,才一盞茶时间----
  「劻噹!」一声。
  长剑坠地,两条缠斗的影子乍分。
  促喘着气,不可置信地瞪着正对他笑得一脸嘲弄的美丽女子,姚出龙的脸色乍是一阵青、一阵白。
  「你输了!」孟宝菱浓黑的眼底毫不掩藏狠意,即使她仍笑着。
  姚出龙一咬牙,恨恨地转身下去。他连自己被击落的剑也不要了,瞬间消失在人群里。
  而就在姚出龙下台的同时,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地对大显身手获胜的孟小姐投以群然叫好的呼声。
  孟宝菱怡然自在地接受众人的欢呼,聚然而笑。
  **********************************
  孟崇义是得到手下的回报,才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也上擂台跟人比武的事;而那时他正因为连忙了两日才覷了个空进书房休息。没想到他才稍盹了一眼就发生了这事。
  孟崇义赶到广场上去,只见擂台上正挥着鞭子和人对打的女娃儿,不是自己的女儿是谁!?
  只是他并不急着阻止台上的打斗,连同跟在他身后的吕总管,两人反倒静静地立在廊下,若有所思地看着台上的一举一动。
  擂台上,孟宝菱的黑色鞭子从姚出龙赶到刚才,已经又打退了两个自不量力的人,而现在正努力地和她的鞭子玩捉迷藏的是第四个不怕死的人。
  一个手持短刀的少年,正不时以今人提心弔瞻的身形在孟宝菱诡厉的长鞭隙縫中钻逃、缩躲。
  少年的功夫似乎不怎么样,同他偏偏滑溜得像尾泥揪。每每鞭子在几乎要捲到他时,却又被他巧妙地闪了过去。看得台下的观众不由一边为孟小姐惋惜,忍不住一边又为少年捏了把冷汗。
  孟宝菱愈打愈生气。恨不得狠狠对这少年抽上一鞭,可偏偏他就是有办法躲过她的鞭子。
  哼!她就不信她打不到这臭小子。
  骄傲,使孟宝菱不容自己在众目睽睽下犯下失误。于是她把手中鞭子甩得更加厉疾,一心只想拿下这委实恼人的傢伙。
  「哇!这不是比武吗?你不会是想打死我吧!?」浓眉大眼的少年边闪躲着如影随形的鞭子满场跑,边还偷空哇哇大叫。
  孟宝菱咬着牙。「怕死就求饶!」
  少年看似蹩脚地又躲过她一鞭,趁隙向她做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而他大大的眼睛却贼笑得闪闪发亮。
  「姑奶奶!是不是求饶了就能当你的姑爷!?」
  台下众人一阵譁然大笑,而孟宝菱则是忿得柳眉直竖。
  「臭小子!你找死!」手上力道用上十分,她叱喝着,鞭子毫不留情向他击去。
  少年彷彿吓白了脸似的抱住了头往旁边窜逃。
  「哇!不打了、不打了!有这么兇的媳妇儿送我也不要了....」他发出了类似惨叫的哀声,却更逗得台下群众哄堂而笑。
  听到众人的笑声,孟宝菱更恨不得剝了这臭小子的皮。手中长鞭蓦地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迴转,精准地向少年逃跑的方向袭去。
  看清楚孟宝菱这一着的人也都以为少年必定难逃这一击,却没想到令人惊讶的事发生了----
  只见少年这回不闪不躲,他竟选择了跳!
  少年从台上往台下一跳。
  而且他还潇洒地向台上的人挥挥手。
  他逃过了那一鞭,不过----
  「来人哪!接住我、接住我....」他大叫着。
  少年早算准了往人多的方向跳绝对没错。所以他倒很安稳地准备舒服地落地。只是,他似乎少算了一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没有人会愿意当免费的肉墊。
  即使有,也肯定不是自愿的!
  少年一要落下来,估计他降落地点的中心地带群众,立刻默契十足地自动呈放射状散开。
  在少年快落到地面时,那地点已经鸟兽散地只剩下一个人,而他又正巧朝那倒楣鬼的头上去----
  「喂喂!快接....哇呀!」少年心喜地张开双臂正待来个安全降落,没想到就在他迅速地接近那人影时,他的胸口突地被一股大力量一托,接着他的身体在半空中滯留了短暂的一剎,然后下一刻,他还是被摔到地上。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哎喲....」
  跟预期中的结果差太多了嘛!
  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少年抬头就想对那个明明已经救下了他,都还非得把他当布袋摔的人一顿好骂。可当他一抬头看清眼前的人时,却惊愕地张大嘴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一个全身黑衣的人。一个全身黑衣的女人。
  一个全身黑衣、神色冰漠的女人。
  她的肌肤菱賽似冰雪、她的表情冷漠似冰雪,连她的身子也彷彿笼罩在无形的冰雪中。
  黑衣女子并非特别美丽,可是在初见她的剎那,少年的心竟不由自主地砰砰跳着。
  连台上美丽如仙的孟宝菱也不能使他的心跳得这么厉害。
  少年眨眨眼睛,突然冲着她咧嘴一笑,露出了两个迷人的笑窝。
  「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眼熟?」他好像已经忘了自己还难看地趴在地上,现下眼里全是这黑衣女子的影子,连旁人的讪笑也充耳不闻。
  黑衣女子深黑澄漠的眸子看了看还待在地上的少年,神情变也未变。
  「我不认识你!」她的声音低低沙沙,彷彿很少开口跟人说话。而且也没高低起伏。
  「可是你救了我!」如果是刚才,少年绝不会用「救」这个字眼,可现在他却说得顺口极了。
  「我不想被压死!」她举步就要走。
  少年突地从地上跳起来,拦在她身前。
  「我叫宫无敌。救命恩人,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他的笑容看来绝对毫无企图。
  黑衣女子眼神流转。她突地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回答了他的问题----
  她伸掌如电地向宫无敌当胸一击,令得他当场被打退了好几大步。
  「现在扯平了!」她漠然地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宫无敌被黑衣女子打到的胸口并不痛。心痛倒是真的。他痴痴地望着她的身影一下子消失在人群里,浑然不觉有人来到了他的身边;直到他的肩膀突然被人用力一拍,一阵谑笑声也同时在他耳边响起。
  「我说宫老弟呀!你这回该不会是来真的吧!?」说话的是一个胖子。
  圆滚滚的脸、圆滚滚的身体,而且他一身巴不得把所有家当现出来的打扮,令人脑中不由得浮现只有「暴发户」这三个大字。挂在他肥肥颈子上的两条黄澄澄的粗金炼、十根肥短手指上套有十只亮晃晃的黄金戒指----这胖子简直有勾人犯罪、引人墮落的嫌疑。四周瞪着他的十双眼睛里,至少有九双半是带着嫉妒又不怀好意的。
  看来这胖子不是不要命了,就是有什么通天的本领不怕被人抢。
  宫无敌瞪着他好一会儿,接着突然眼睛一亮。对他狡黠地笑笑。
  「拿来!」他讨債似对胖子煽了煽五只手指。
  「拿来?拿什么来?」胖子还想耍赖。
  「你在她身上拿的东西。」认识这老傢伙又不是一天两天,他还不清楚细吗?嘖!
  胖子的眼睛眯成了半月形,忍不住对他气咚咚地喊:「你这小子!你再不把秘密说出来,我就不把她的东西给你!」
  四周的人,没有人知道这两个看来如此不协调的一老一少在玩啥把戏,而且人们的注意力又逐渐地被擂台上的人吸引去了。
  大义庄庄主孟崇义上台了。而孟小姐也收了鞭,看似温顺地站在他身边,仍旧那样美丽非凡,带着浅笑盈盈的脸上也完全看不出来她刚才简直要杀了人的杀气腾腾。
  而宫无敌,既然暂时已经玩够了,当然把全副心神转到他现在最感兴趣的事上。
  他早拉着胖子到一边处理「贓物」去。
  「你先给我东西,我才说!」宫无敌懂得讨价还价,而且也看准了胖子非给不可。
  哼了哼,胖子终于将一包东西交给他。因为他一向只偷值钱的东西,至于刚才在那女娃身上动手,也不过是宫小子的态度令他一时技痒....奇怪!?他这巧手神偷,偷遍天下无敌手,为什么却老是在这小子面前栽跟头?
  宫无敌接过了东西,兴致勃勃地将一小包用黑丝巾、又用油纸包的束縛全拆开。而当他拿起一块摺得整整齐齐、四四方方的丝綢时,他还懵然未解,只是当另一个小小的东西随着丝綢的展开而出现时,他的眼睛乍地一炽。
  「乔老大,你一定不知道你偷到了什么宝贝....」宫无敌笑得酒窝又出来了。
  乔手怎么也看不出那东西会是什么宝贝。
  「你一定也不知道你每次偷东西,为什么我都会知道....」
  「为什么!?」
  「因为每回你偷东西得逞后,嘴角总会一边高一边低....」
  宫无敌终于把他一直想知道的秘密告诉他----当然,这只是其中之一。
  将手中刚得到的东西和那黑衣女子连在一起....他的心跳,忍不住又加快了。
  ***********************************
  孟崇义,高大、健壯。即使已经步入中年。岁月的痕跡却只是使他更添成熟男人的魅力。而且他将自己保养得很好。所以他很有资格确信自己的体力还维持在顛峰状态。
  即使他每天要做很多事、要见很多朋友,他总还是想办法让自己保持在最好的状态。
  他必须让自己时时刻刻保持在最好的状态。
  因为他有一个秘密。
  因为他有一个连结以前、现在和未来的秘密。
  一个不到时候不能开启的秘密。
  而现在,那个秘密开启的时候似乎快到了....孟崇义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黑衣女子。
  他一向在满是花香鸟语的园子里见他的朋友,而且总会泡上一壶浓浓的茉香茶。
  现在他在书房里。
  书房,是只有极少数人才能进来的地方,而他见朋友从不在书房。
  黑衣女子当然不是他的朋友。
  他和黑衣女子还是第一次见面。
  只不过他把黑衣女子带进极机密的书房是因为她见到他时说了一句话只有一句话。
  她说:「金龙潜在地!」
  而即使当时她一句短短的话令得他宛遭五雷轰顶、心绪震漾,表面上他还能平静地回她一句话----也是只有一句话。
  他说:「不,金龙飞在天。」
  于是他们现在在书房里。连一只苍蠅也飞不进来的书房里。
  「姑娘是....」
  「程夜色。」
  孟崇义的心情终于勉强恢复了平静。他知道,他等待多年的这一天终于到了。
  「姥姥、少主可好!?」
  「好!」
  黑衣女子程夜色,冷冷淡淡地看着眼前的孟崇义。她不在乎他的可不可信任,她只知道她来这里只有一件事。
  她伸手向腰怀摸索了一下,接着,她净白的面容一凝----
  「怎么了!?」孟崇义没放过她的任何一个动作。当然也瞧出了她的异色。
  程夜色已经迅速在脑中整过几幕不寻常的画面。她放下手,再次平漠地面对孟崇义的探索。
  「东西被偷走了!」她静静地开口。
  孟崇义忍不住挑起眉:「什么东西被偷走了!?」
  「姥姥要交给你的东西!」程夜色的黑眸里闪起冷芒。
  「什么!?姥姥要交给我的东西....被偷了!?」孟崇义不无震惊。
  程夜色突地转身便往外走。
  「我去找回来!」
  孟崇义神色复杂她盯着她疾速消失在门外的身影。接着他下了暗示,一直隐在帘后的两名高手立刻无声无息地追踪她身后而去。
  如果现在有人看到孟崇义,一定不相信这个正负着双手、满脸微笑的人就是他们熟悉的孟崇义。
  因为大义庄主孟崇义的脸上总是充满着微笑,温和亲切的微笑。
  而如今他虽然依旧满脸微笑,那笑却阴森猙狞得足够让人打起寒顫。
  *************************************
  比武大会依旧在进行着。其间自然又产生了不少胜者和败者。
  而孟小姐的美丽与武功显然已经征服了许多人的心。她的出现也为大义庄要招姑爷的传闻增添了更多的可靠性。
  只是传闻还是归传闻,因为大义庄一直不曾证实这点。
  夜。
  不管你是真心来此参加比武大会,想成为一举成名天下闻的剑客;或者你只是来此湊热闹,大义庄都会热忱地招待你。因为大义庄主喜欢结交朋友。
  所以,夜晚的大义庄和白天一样热闹。
  人们热烈地讨论着白天比武的精采场面、数名武林新秀的名字也不时被提起。而看来,这些名字也将会在短时间內传遍整个江湖。
  *************************************
  夜深。
  简洁的房间。一盞微烛。一个静静坐着的影子。
  愈夜愈冷,黑色静坐的影子却彷彿没有感觉。
  程夜色,早已习惯了寒冷和孤寂----没有找回被偷的信物!
  在她进到大义庄前,东西一直还在她身上。她确定,是从天而降的那一场混乱惹的祸;她确定,那时近她身的,除了那少年,还有一个胖子。
  那少年沾不到她,可疑的是那胖子。
  程夜色虽然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却没有办法在原来的地点找到那胖子。
  连孟崇义也没办法在大义庄內找出那胖子。
  和其他人一样。她出来的任务只有一个:将信物交给指示的对象。回去。
  如今她竟将信物遗失。
  所以,现在她只有一个选择。
  回去!
  蓦地,一个轻微的异响从外面传来。
  程夜色冷眉一场,视线投向紧闭的窗。
  「叩叩!」今人诧异的,一阵代表礼貌的敲门声响起。
  叩声响自程夜色盯着的那扇窗。
  「救命恩人,你睡着了吗?」一个小猫似的叫声随在叩声后从窗外传进来。
  程夜色的目光闪过一道惊讶。她抿唇。
  「咦?真的睡了....」半晌没得到回应,窗外的声音变成喃喃自语。「嗯,她睡着了....怎么办?可是她醒着也说不定又一掌把我打飞出去....嗯嗯....干脆还是趁她睡着了不会打人时,偷偷进去好了....嘻....」愈来愈兴奋的喃喃自语声到最后还夹杂着不怀好意的笑。
  窗子,从外面被人轻轻晃了晃,接着小心翼翼被推开。
  脑袋,一颗不算小的脑袋出现在窗外。
  冷剑,一柄不算慢的冷剑,倏然帖在那颗不算小的脑袋上。
  很奇怪地,突然被冷剑帖住的脑袋的主人竟然没有发出半点叫声。
  一张笑得迷死人不偿命的清俊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也同样笑得灿烂。脑袋的主人、半夜鬼祟出现在这扇窗外的少年,竟彷彿早意料到什么,他无视于威胁,一迳笑嘻嘻地看着冷剑的主人。
  「你好像醒了!?」
  「我一直是醒的。」
  「我叫宫无敌....」
  「你说过了。」
  「太好了,原来你还记得我!可见你心里也很喜欢我,对不对!?」
  回答他的,是帖在他脖颈上的利剑。
  不知道宫无敌真是不怕死,还是以为自己死不了?他竟仍旧眉开眼笑地看着已经将他脖子压出细微血丝的利剑主人。
  「你不好意思承认没关系,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慢慢等....」
  程夜色第一次碰到这种无赖。不怕死的无赖。
  「滚!」她冷冷地开口。突地撤回手中剑。
  宫无敌黑亮的眼睛在一瞬间跃过某种窃喜的光。他眨了眨眼,一剎又恢复吊儿瑯噹。
  「你真的要我滚哪?你确定你不会后悔....」他故意勾引人似的,将手中的东西对着她晃两下。
  熟悉的影子令得程夜色面色微变。
  她已经看清楚了宫无敌手中的东西。
  「拿来!」她紧盯着他的手。
  宫无敌已经将手藏到身后。他对着她笑。他似乎总是在笑。
  「你要我留下!?」
  程夜色可以轻而易举取了这无赖的性命,可她却没这么做。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笑容下,她竟无法下手。
  或许是她从不曾见过这样的笑,这样真正的笑;或许她从不曾见过这样的人,这样无赖的人。
  「我的东西,是你偷走的?」她的声音仍是冷的。
  盯着他,她不明白,一个无赖的人的笑,怎么能让她有种又刺又酸的感觉?
  「这是我在地上捡到的,你怎么会说是你的东西!?喏,你瞧瞧,这包着的巾子上还沾着一层泥巴灰呢!」说起谎来,他可是脸不红气不喘的,连心跳速度也不会加快半拍。
  见他把手伸出来,程夜色出手如电便向他掌中的东西抓攫。
  岂料,早知她会有如此举动的宫无敌,在见她一动就立刻作势要把东西塞进嘴巴里。
  「别动!」他已经把东西湊到洁白漂亮的牙齿前,笑眯着眼。
  「你----」掠出的手一缓,抓空。程夜色实在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不由得紧盯着他。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牙齿近来很不安分,看到喜欢的东西就想咬,而且还一定会把它咬个稀巴烂,像这个....」宫无敌的牙好像真的已经受不了诱惑地快朝小小的丝裹进攻。「嗯,这个东西用来磨牙好像很不错....」
  从不曾接触过这样的少年。这样古窍精怪的少年。程夜色竟一时无法反应。
  「你....到底想做什么?」惊见宫无敌突然一口朝她包着信物的丝巾咬下,她直觉伸掌就要拍向他。
  宫无敌身形滑溜地向后退了一步,他贼贼笑着。
  「用它来交换你的名字,你觉得怎样?」
  他对她,真的非常非常地感兴趣。不光是她的人,还有她的身分。
  窗外的少年已经隐在黑暗中,不过在黑暗中他那双狡黠的眼睛仍晶亮如星。
  程夜色发现她完全不能理解这少年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举动。
  不过她现在知道一件事。
  她的名字和信物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
  「程夜色!」她对着他。只冷淡地说了。
  宫无敌笑了出声。笑得彷彿是得到了什么珍贵的宝贝。
  「哈哈....夜色、夜色!我终于换到了夜色!」他一边笑着,突然一边将丝裹丟送给她。
  程夜色准确地将他丟来的东西接住。而下一剎,她发觉黑暗中的少年竟已经不声不响地溜走了。
  一时怔愣地盯着少年乍然消失的方向,她说不上来心中微微怪异的感觉。
  怎么回事?那个叫宫无敌的少年,竟只是特地送来东西换她的名字!?
  程夜色蓦地低头望向手中物。她将丝巾拆解开,直到露出里面的信物。
  一方写满奇特文字与符号的丝綢和一只金戒。
  只有屈于他们的人,才能看懂这种文字符号的意思和了解这只金戒的意义。
  程夜色失而复得了这两样东西。
  而她没去想到,那古怪的少年既然说东西是他在地上捡到的,他又怎会知道失主就是她?她也没去想到,他又怎会知道她就住在这里?
  程夜色想到的,只有一件事----完成任务。
  *****************************************
  雨,倾盆而下。
  就在清晨。比武大会的第三天。
  雨,一直没停。比武大会于是只好被迫暂停。
  众武林人士也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而得在大义庄多停留一天。
  不过,深信没有人会介意这一点。
  因为大义庄的招待,不能不让人满意;因为大义庄主的盛情,不能不让人感动。
  雨,忽大忽小,却不曾间断地下了一整天。
  阴闷的天、阴闷的两,却彷彿是事件发生的不吉利先兆。
  一个原本只在少数人间口耳窃谈的消息,慢慢波及向所有人。接着。终于引起了一阵大骚动。
  有人死了。有人突然死了。有人突然在客房內死了。
  死了的人叫连云城。崆峒派第三代弟子连云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鬼斧追魂」连云城。比武大会上获胜最多场的高手连云城。
  连云城死了。心口一剑,当场斃命。
  连云城猝死的消息原本被封锁着,不知为何都还是传了开来。
  宛如平地乍起一记响雷。整个大义庄陷入了一片震撼和恐慌----尤其是在在场武林人士的追问下,大义庄主孟崇义终于出来,亲口在众人面前証实了这个消息时。
  数位被庄主邀请来庄做客参与盛会、在江湖上素有威信声望的人物,代表在场所有人跟着庄主孟崇义到连云城被杀死的房里。他们都想知道事情的真象。
  连云城的遗体已经被移到床上,盖着白布。
  吕总管上前将白布掀开。
  四、五个跟随着孟崇义进来的人立刻上前,接着面色都一变。
  死者全身上下似乎只有一处伤口,在心脏。冒出的血不多,显然手法干净俐落。而死者脸上的最后神情彷彿带着惊讶。
  「连大侠为了儲养精力,午后就一直待在房里休息,百到申时下人进来要为他换茶,才发现出了事....」孟崇义神色凝重地开口为众人解释。「下人发现他的当时,他已经倒在地上气绝身亡。等我接到消息赶来,惊觉此事非同小可;如今我庄內有众位武林高手尊者齐众,而这兇手竟还敢如此大胆行兇,所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让兇手脱逃,孟某才会出此下策暂时隐瞒这事,却没想到....」
  「没想到消息还是走漏了!」武当二掌门范崑山接口道。
  孟崇义点头。
  「或许这个消息真的是无意间走漏,也有可能这个消息是故意被洩露....」深谋远虑的震速镖局总舵手方拾战蹙眉看着他友孟崇义。
  「所以为了怕兇手因此趁乱逃走,在下早已经下令严守各处。从发现尸体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人离开本庄。」孟崇义目光精炯地回视众人。
  所有人也都很聪明地清楚他的意思。
  为了不让兇手脱逃,如今在庄內的众武林人士、也包括庄內众下人,恐怕暂时不能离开大义庄。
  而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兇手,恐怕也没有人会选在这时离开大义庄。
  随后,五名代表一齐跟着孟崇义出现在焦躁等待的众人面前,并且说出了结果。
  惊慌、不安、恐惧、猜忌的情绪一下子在众人之间爆炸开来。而在孟庄主一番恳切的请求下,众人也都深刻地明白到了一点:事实上,不管他们想不想、要不要,他们都必须留下。
  如果不想被当成兇手,他们都必须留下;纵使是有着不满,他们还是得留下。
  当然,比武大会是没办法再继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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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10-29
第二章

  雨,还是继续下着。
  大义庄內,到处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夜,已经降临。
  距离发生惨案到现在已经又过了好几个时辰,可调查兇手之事却似乎一直没有进展。原本豪气盛事的比武大会,谁会想到竟无端发生夺命血案!?而且兇手敢公然在此刻高手云集的大义庄內行兇,证明了兇手若非有过人的身手与胆识,就是兇手根本无视于众人的存在....有这样一个兇手就混跡在身边,难怪众武林人士莫不人人自危。也互相猜忌。所以有别于昨天彻夜的热闹喧嚣,今夜的大义庄显得异样的诡譎与肃静。
  不想惹麻烦、也不想被麻烦惹的人,早早就关紧房门休息。可虽然如此,这世上也总还是会有一种专爱找麻烦的人----
  「叩叩!」敲门声响。
  敲叩声响自紧闭的窗外。
  屋內。床上。正打坐调息的影子恍若未闻。
  「喂?喂?救命恩人,你睡了没!?」一个乳臭未干似的少年声音由窗外朝里面低喊。
  屋內。冷妍的黑衣女子依旧静若石雕,连呼吸也是长缓如昔。
  得不到回答,窗外人只安静片刻就又开始蠢蠢欲动。
  「咦!?难道不在?....唉呀,我怎么忘了?就算她在房里还没睡,一定又像昨天一样不好意思自己替我开窗,所以还是我自己来好了....」讥哩咕嚕的自语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地传进屋里。
  屋內。原本古井无波的黑衣女子蓦地睁开眼,冷聚的视线直射向唯一的那扇窗。
  窗子,随着那阵吃吃偷笑声后被摇了一下,接着推开。
  脑袋,一颗同昨晚一样出现在这扇窗、也一样大小的脑袋又出现了。
  冷剑,一柄同昨晚一样不算慢的冷剑,也以同样的速度倏然帖在那颗一样不算小的脑袋上。
  和昨晚相同的,那颗被冷剑帖紧的脑袋的主人也一样没发出惊讶的叫声。
  宫无敌眨眨眼,对持剑的程夜色露出独一无二的灿烂迷人笑容。
  「我又来了。因为我想你一定很喜欢看到我....」
  「滚!」
  「而且你一定也想不到,我带了什么好东西来给你....」
  「你滚不滚!?」
  对于威胁他性命的利剑视而不见,宫无敌献宝似的将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慢慢伸了出来----一个古色的茶壶。一个冒着热腾腾白烟的古色茶壶。
  宫无敌的手上正抓着这样一个茶壶。而一阵清甜的茶杳也立刻盈满四周。
  「这个茶壶好不好看?」他突然问她,问得莫名其妙。
  程夜色盯着他的冷冽眸光闪过一丝困惑,而她手上的力道仍不曾放松。
  总算捕捉到她异于冷淡的眼神,宫无敌一转狡黠的眼珠子,笑得更加要命。
  「这个茶壶是天下绝顶的茶壶之一,也是孟庄主最宝贝的茶壶。现在这个茶壶里面装的是天下最好喝的茶之一,同样是孟庄主最宝贝的茶....好壶配好茶,孟庄主一定捨不得用这么好的东西招待客人....」
  老傢伙果然是天下第一神偷,连偷的东西也要是一流的。
  宫无敌一向不记恨。
  尤其每当老傢伙有办法偷到别人偷不到的东西时,宫无敌也总是能自动忘掉第一次遇到他时被他偷走身上仅剩唯一一件家当的事。
  善于让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是宫无敌的好习惯之一。
  宫无敌一向遵守好习惯。
  「不过我想孟庄主一定不会反对我用它们来招待你....」他笑看着她。
  光是这样看着她,他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快....嘖!刚才真该顺便把迷药也一起加下去....蓦地,冰寒的剑尖抵住了宫无敌的眉心。
  「你在打什么主意!?」程夜色一点也不信任这个鬼灵精怪的少年。
  「没、没....我哪敢对你打什么主意?我只是在想,你一定不会喝我这个茶....」
  宫无敌笑得连阳光都要为之逊色。
  从小到大,他许过的愿望不下百个,不过他最努力去实踐的一个就是----长命百岁!所以至今为止,他耍适许多赖、说过许多谎、骗过许多人....他很多时候也说真话。
  不过在说出真话绝对会没命的情形下,他只好把假话说得像真话。
  因为他一向很爱惜自己的生命。
  所以他说谎也绝不会脸红。
  而且他说谎的时候也是笑着的,就像现在。
  「为什么!?」程夜色总觉得他的笑容实在剌眼得很。盯着他片刻,她却还是忍不住开口。
  「因为你怕我。」
  「怕你!?」
  「因为你怕我不怀好意、怕我在这个茶里下毒,所以你绝对不喝我这个茶....嘿嘿!我说得没错吧!?」
  从未接触过外面这类迂迴狡诈的诡计,程夜色立刻就中了宫无敌的激将法。
  程夜色倏地撤剑回鞘。她转身就住里面走。
  「进来!把茶一起带进来!」
  宫无敌很听话。从没像现在这么听话....不但听话,而且高高兴兴地听话。
  现在,他就坐在房间里坚硬的椅子上。
  是程夜色的房间、是程夜色的椅子。而且程夜色就坐在他的对面。
  宫无敌也从没像现在这么高兴过。
  不过即使他高兴地心跳如鹿撞,他的手却是连抖也没抖一下。他在倒茶。
  他稳稳地倒了两杯茶。一杯是他的,一杯是眼前让他心跳加快的女子的。
  程夜色拿起宫无敌倒的茶,眉头蹙也末蹙地便轻啜了一口。
  宫无敌当然也不会错过这天下最好喝的茶。他喝得眉开眼笑。
  和佳人在雨夜里对酌品茗....呵呵!他可真是艳福不浅哪!
  老傢伙输了!老傢伙还赌他最后会把茶提回去和他一起喝哩。
  嘖!
  「是孟崇义派你来的?」程夜色只喝了一口,便放下杯子,已然恢复平静的漆眸直视着宫无敌。
  茶,清列甘醇,果然是好茶。少年,几乎古怪的行径,已经让她心生疑窦。
  宫无敌晃着那颗不算小的脑袋,陶醉地微閤着眼,显然正沉浸在和美人对酌的如梦气氛中。
  「他?哼哼!虽然茶是他的,不过请你喝的人可是我!」他突然睁大眼睛,一脸眉飞色舞地倾向程夜色。「怎么样?这壶茶真的很好喝吧?如果你真的觉得好喝,我还可以天天为你送来....」
  看着他,沉默了半晌,程夜色终于开口。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程夜色疑惑了。
  她不认识这少年,更没见过像这样的少年。所以她不懂这少年莫名其妙的念头、不懂这少年莫名其妙的举动。
  宫无敌以蚕食缓进的方式,不着痕跡地又靠近了她一点点。
  「为什么?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他笑得眯起了眼。眼中闪的却是贼光。「你说,拿一点小东西来孝敬救命恩人又有什么不对的?」
  程夜色仍末察觉他的企图。
  「谁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她一向不需要想太多事,而且也没有人会让她想太多事:她一向不需要说太多话,而且也没有人会跟她说太多话。
  如今,她不仅必须想一些以前从末想过的事;也必须说一些以前从末说过的话,因为,她遇到一个完全不同于以往存在她身边的人。一个总是在笑着的人----一个说话时总是在笑着、不说话时也总是在笑着的人。
  如果你遇上一个这样的人,你会怎么办!?
  程夜色不知道其他人会对他怎么办,不过她也只有一个办法----一剑架上他脖子!
  程夜色对付麻烦的人,只有这个办法,而且它也一向很管用。
  从出来到大义庄的这段路程,她已经用这个办法对付过不少麻烦的人;它真的很有用....至少在遇上这个无赖又无耻的少年之前是很有用的。
  遇上一个笑着将脖子伸出来让你架的人,你会怎么办!?
  程夜色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还用说吗?所有亲眼看到你接住我的人都知道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宫无敌实在让人生气不起来的笑脸已经倾近她漠冷的面庞前。「溉然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我能天天为你送茶来,这哪算得了什么?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倏地,程夜色一抬手,那口森寒的利剑再度压上宫无敌的眉心。
  「你要不要命!?」
  「要!」
  「那就带着你的茶,出去!」
  「不要!」
  坐回原位,宫无敌笑得又贼又邪。
  他已经记住了她的味道----没有脂粉味,只有清淡的幽香。
  让他见过的面孔,他可以记到进棺木里去,不过他的另一个看家本领是,他的鼻子也同样很姦;
  人的外貌可以经由各种易容手段改变,可是属于一个人的特殊气息却很难彻底被改变....「我想你一个人在这里一定很无聊,我就陪你喝茶聊天,不好吗?」嘻嘻笑着,他超厚的脸皮完全不怕被剑戳。
  程夜色雪冷的俏脸上渐渐染上一层薄怒。
  「我不需要任何人。」
  宫无敌猛然出其不意地跳起来,并且滑溜迅速地往后退到窗边。
  「我知道、我知道!既然你不喜欢我在这里,那我走好了....不过在我走之前,可不可以让我再说句话!?」
  开玩笑!一个杀气腾腾的女人比一把没杀气的剑还可怕!今天就到这里好了。总算也跟她培养出一点「感情」了嘛!
  盯着返到窗边的宫无敌。良久,程夜色才终于又开口。
  「说!」怒意褪去。她又恢复了冷淡如霜。
  「早点儿休息,明天见!」宫无敌用很快的速度说。说完,他立刻转身跳出窗子,溜了。
  当程夜色醒悟他话中的含意时。他早已溜得不见人影。
  眸中震撼的火花一闪而逝,她的视线从那少年离开的方向移回来。她看到了桌上的茶。
  那少年带来的茶。
  救命恩人!?她不是他的救命恩人。昨天出手只不过是为了她自己。她从来就没救过谁的命,包括他。
  他真是为了她出手的事,而特地送来信物、送来茶!?
  程夜色发现自己被这少年一连串的举动迷惑,也发现自己竟对这少年产生了好奇心。
  就在程夜色迅速地凝静下心,成功地将宫无敌所带来的惊扰拋开时,倏地,她眼神剎沉----脚步声。一阵紊乱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一下子停在门外,接着是一阵用力的拍门声。一阵几乎要将门直接拍开的用力拍门声。
  「里面的人快开门!」粗吼的声音毫不费力地在黑夜里震响。
  程夜色深黑的眸看着门,身子却动也未动。
  「你再不开门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快开门!」
  阵阵嘈杂的叫门声在外面此起彼落。而此时,除了门外不客气的怒叫声,还多了不少疑问声,似乎有很多人纷纷被这里的吵闹声吸引过来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咦!这里在做什么!?」
  「是啊,怎么回事....」
  就在门外一团乱,而门內依然毫无动静的同时,蓦地,一个洪亮有力的声音出现----
  「诸位侠士!可否将此事交给孟某处理?」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因为每个人都认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每个人都知道只有这声音的主人能解決此事。
  大义庄主孟崇义来了。他是在接到报告时匆匆赶来的。
  报告有两件。坏的消息、好的消息各一件。
  坏消息是,庄內发生了第二樁杀人事件;被杀的人是恒山派洪飞,被杀的手法和腔洞派连云城一模一样。
  好消息是,杀人的兇手被发现了。发现兇手的人是李光庭,洪飞的同门师弟;他正巧在兇手行兇后,进房发现师兄的惨死,立刻警觉地尾随兇手身后。
  孟崇义据报赶到现场,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眼神流露奇异的炯光。
  李光庭悲忿地向他简述发现兇手,并且一路追踪到这里的经过。而一旁门人神情忿忿,四周渐渐围聚上来的各江湖人士则听得又惊骇又激亢。
  众人直到此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庄內,又发生第二件命案。而兇手,就在这扇门后。
  一股暗潮洶湧的沉默乍地降临在众人之间,每个人的眼睛都不自主盯向门,而手中的武器则悄悄握紧。
  「李大侠真的可以确定杀害洪大侠的兇手就是逃进这间屋子!?」听完李光庭的急言,孟崇义神情肃然。
  李光庭咬牙切齿,恨不得冲进去剝了兇手的皮。好为师兄报仇。
  「兇手一定没想到立刻就被发现行踪,我一路追到这个方向,兇手就在这里消失不见,而这里就只有这间屋子....」
  「你知不知道住在这屋子里的是什么人!?」孟崇义突然问他。
  「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兇手是个黑衣蒙面的女人!」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一阵惊异,而孟崇义却皱起了眉。他定定看着李光庭,表情正色坚定。
  「这屋子里住的是个姑娘,可是这个姑娘却不可能是兇手。」
  「为什么!?」
  「这姑娘与此次比武大会毫无关联,是孟某私下请来的贵客。就算李大侠追踪出来的兇手是个女人,也绝不会是她。」孟崇义斬钉截铁。
  「难道庄主不相信在下亲眼所见!?」莽汉李光庭差点要暴出青筋来。
  「不、不!」孟崇义摇头。「我不是不相信李大侠,只是这位姑娘实在不可能是李大侠所说的兇手。」
  不仅是李光庭,连一旁众人都不免对里面那位受孟崇义保证的姑娘好奇和疑惑了起来。
  此时,原本在李光庭身后的人站了出来。他极其有礼地向孟崇义一揖----
  「庄主如果能体谅尔等失去手足、急欲捉住兇手的迫切心情,也必定能答应尔等的冒昧请求。
  敝师弟坚持追踪的方向没错,而庄主也肯定里面的姑娘不可能犯案,那么庄主何不干脆请里面的姑娘出来一见,如此或许可以澄清一些误会?」恒山派大弟子刘昭仁不卑不亢的言辞却是让人拒绝不了的昭然意图。
  不管孟庄主答不答应,人,他们是非见到不可。就算是他们真的冤枉了人,大不了恒山派赔礼道歉;可是如果因此而放过兇手,他们是怎么也不肯的。
  现在,不仅是想捉住兇手报仇的恒山弟子,连围在四周其他各派众人也想见见屋里那位引起争端的姑娘。
  孟崇义看了剑拔弩张的恒山派弟子一眼,面色绷紧,接着终于又放松----
  为了要平息众人的疑怒,事到如今他势必得将她请出来了....孟崇义终于上前。他亲自敲门。
  「程姑娘,请你开门,有事一见。」
  众人皆睁大眼睛,各怀心思地看着那扇门。
  门,紧闭。文风未动。
  孟崇义再敲了一次。
  「程姑娘,在下孟崇义,请你出来一见。」
  众人紧张地等待着。
  一会儿之后,门,还是没动静。
  就在李光庭等得不耐烦,想干脆上前撞门而入时,冷不妨地----
  门,开了。
  门静静地开了。门后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一个黑衣女人。一个黑衣清冷的女人静静地站在门后。
  看到门终于打开,看到期待中的人终于出现了,众人的心也忍不住跟着一跳。
  心,跳得不同。有跳得快、跳得飞快;有跳得紧张、跳得迷惑....相同的是,他们的心都为她而跳。
  而,李光庭的心是跳得紧张的。他仔细看着终于出现的女人。
  「程姑娘,非常抱歉打扰了你的休息,可是有人非见你不可。」
  纵使孟崇义万分不愿让人打扰到程夜色,可是面临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状況,他也非让人打扰到她不可了。
  面对门外一大群虎视眈眈的众人,程夜色清丽的脸庞依然冷漠如冰雪。
  「叫他们走!」她直看着孟崇义。
  孟崇义还没开口,李光庭便上前抢先问:「程姑娘会不会武功?」
  程夜色的视线转到红脸大鬍的汉子身上,又移向孟崇义。
  「你叫不叫他们走!?」她还是一句话。
  孟崇义只觉眼皮抽跳了一下。他倏地转身面向众人。
  「李大侠,还有各位!现在李大侠既然已经如愿见到人,想必也解除疑云了。兇手竟然如此大胆又在我大义庄中犯下一案,孟某还需要诸位的鼎力相助好揪出这个冷血无情的兇手....」
  刘昭仁悄悄地向李光庭使眼色,而李光庭则不确定地暗摇着头。
  刚才在黑暗中,他几个起落追到这里,两次在月光下见清兇手虽然蒙着面,可是身材玲瓏有致,凭直觉他认为应该是个女的没错,可他真的不敢确定那蒙面女子和眼前这冷漠的女子是不是同一人。因为他如今仔细打量眼前的女人和他方才追的蒙面人相较,兇手的身材似乎比这个姑娘再胖一点点、再矮一点点....可如果不是她,兇手为什么到这里就消失不见了!?
  李光庭莽虽莽,却也不是个不辨青红皂白的人;尤其事关重大,他不能放过杀死师兄洪飞的人,可是他也不能胡乱冤枉人。
  「孟庄主,你敢以性命担保,这位程姑娘不是杀害我师兄的兇手!?」李光庭倏地严正对孟崇义开口。
  李光庭的话不由今众人一凜,不约而同看着孟崇义。
  如果孟崇义真敢以性命担保这位姑娘的清白,那么她一定是十分得他信任之人;而孟崇义的保证一向在江湖申拥有不容撼动的力量,更何況是他的「以性命担保」!
  明白这个保证的重要性,所以众人都看着孟崇义。
  众人都看到孟崇义点头。
  当然,众人也都注意到孟崇义点头之前的举动----
  迟疑。一剎那的迟疑。
  虽然只有一剎那的动作、虽然他立刻迅速地点下头,可是众人的心头都忍不住掠过一抹怀疑。
  因为那一剎要命的迟疑。
  程夜色无视众人小心翼翼的诡异眼光,她冷冷地关上门。
  而不远处的树丛里,一双璨亮的眼睛一直盯着这个方向。直到程夜色关上门,直到众人的脚步渐渐往前厅移去。
  「嘖!哪有这么蹩脚的兇手故意跑给人追,还追到这里来?难不成我刚才在跟鬼喝茶?....哼!
  这群笨蛋果然是有的笨!而且这群笨蛋里面还有只看来很可疑的老狐狸....兇手、程夜色、老狐狸....嗯,事情好像愈来愈有趣了....」似乎是少年喃喃自语声里,到最后有了下寻常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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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有风。有雨。
  昨日下了一天的雨,今天却仍丝毫没有放晴的征兆。而今天的大义庄也因为昨夜发生第二樁杀人事件更添紧张不安的气氛。
  为了命案的再次发生,很多人忙了一整夜都未閤眼,尤其是身为大义庄主人的孟崇义;尤其是与两樁命案有切身关系的崆峒派、恒山派门人。
  昨夜正巧追踪到兇手的现场,很多人目睹经过,可是兇手却依然未现形。
  因为兇手,竟平空消失;因为嫌疑最大的人,不是兇手。
  因为还捉不到兇手,所以兇手究竟为什么要杀人,至今仍是个謎。
  因为要捉出兇手,所以已经被困在大义庄一天的众武林人士仍继续被困在大义庄。
  没有人踏出大义庄,可是在大义庄里发生的事却已经传出了大义庄、传出了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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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时,风雨交加。而就在此刻,一声尖锐的惊叫声划破了大义庄的后院。在这种敏感的时刻,只要有些微的风吹草动就足以让处在高度度警备状态的众人心惊胆跳。更何況是这一声听来如此淒厉的尖叫。
  于是就在尖叫声响起的同一个时间里。立刻有不少人往同一处地点奔去。
  地点,就在后院。当众人赶到后院时,尖叫声早已停息。不过当他们了解了令他们心惊胆跳的尖叫声的起因后,他们真正开始心惊胆跳,并且直冒冷汗。
  后院。朴园。大义庄主孟崇义的起臥居。
  朴园里,朴实无华的臥房里。孟崇义正躺在床上。
  从昨夜发现第二樁命案直忙到刚才,总算在众人的劝说下终于回房休息的大义庄主孟崇义,他正躺在床上,面目猙狞地躺在床上----不!是面目猙狞地死在床上。
  孟崇义死了!
  没有人敢相信孟崇义竟然死了。可他确实是死了。
  心口伤处一刀致命。死法,竟和前两个神秘被杀的崆峒派连云城、恒山派洪飞一模一样。
  第一个进来发现孟崇义死在床上的丫鬟被吓得昏倒已经让人抬了出去。而大义庄的总管虽然也立刻赶来,在极度震惊之后迅速强自镇静地指挥下人维持现场秩序,并将陆续来到的众人挡到房外,可是他却阻挡不住如湖水般传开出去的噩耗。
  吕总管想暂时封锁消息也封锁不了。没多久,孟崇义被刺身亡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大义庄,并且将庄內原本就惊悸诡譎的气氛一下子就掀到了最高点。
  而就在吕总管强压着悲痛处理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之际,一名手下突然排开众人。神色匆匆地赶到他身边,并且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他听完后,面色一变。一句话吩咐其他人好好看管此处后。也顾不得引起众江湖人士侧目,他立刻随着来报的手下往朴园外快步奔去。
  吕总管的奇特行动极自然地引得众人好奇和揣测,于是他身后也马上跟着不少想一探究竟的人。
  大义庄最侧方。有一栋稍偏离主屋的幽静小楼。
  此刻,小楼被一群持剑高手包围。而小楼紧闭的门前。一名青衣女子则怒气腾腾地挥令下人要将门撞开。
  吕总管和跟在他身后的众人赶到,看到的就是这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景象。
  吕总管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好奇跟着他奔来的人都还不知道。不过其中许多人对这栋小楼并不陌生,因为昨夜这栋小楼才发生过一件事。一件几乎与第二件命案有关联的事。
  昨夜恒山派洪飞被杀,同门兄弟追踪兇手到的地方就是这里,这栋小楼。而小楼里,住着一个姑娘,一个美丽却冷漠如霜的姑娘。
  昨夜,因为孟庄主的保证,小楼里神秘的黑衣女子才没有成为杀人嫌犯;可是今天,大义庄的人包围了这里又是为了什么!?难道说....很多人不约而同联想到了什么,于是很多人不约而同呼吸急促、紧张心跳了起来。
  小楼外,多了不少各怀心思的人。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站在小楼前,绝艳无双的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是孟宝菱。大义庄主孟崇义的掌上明珠孟宝菱。此时来到在內的各路武林人士没有人不识得的孟小姐。
  吕总管已经快步走到孟宝菱的身边。
  「小姐,难道你追到的兇手就是....」知道里面的人是谁.吕总管惊疑不已。
  孟宝菱面罩悲怒。
  「我不管她是谁、为了什么,总之让我知道是她做的,我就要她偿命!」她倏地咬牙切齿向撞门的下人叱喝:「你们快给我用力撞开!我就不相信她还能躲多久....」
  跟随而来的众人已从吕、孟两人简短的对话中听出了大概,不由一阵譁然。
  「什么?杀害孟庄主的兇手是里面的人....」
  「昨天恒山派的人也是追兇手追到这里来....」
  「可是昨天孟庄主以性命担保兇手不是她....」
  「我看她根本不领情....或许她真的就是兇手!难不成你们没注意到昨天孟庄主的神情还有些怪异....」
  「对对!我也注意到了!难道孟庄主当时有什么隐情?....」
  「现在连孟庄主也被人杀了,嫌疑犯又是昨天这个姑娘....」
  「三件命案的兇手难道真的是....」
  「....」
  在一片议论纷纷的声音中,一直紧闭的那扇门终于被撞了开。
  众人蓦地住口,同时屏息以待地看着那扇已经被撞开的门。
  门撞开了后,大义庄的人立刻提刀冲了进去,而孟宝菱也持着剑踏入。
  房內,众人已经将静坐在桌前的黑衣女子团团包围住。
  程夜色,漆黑如深潭的眼睛直看着随后走进来的孟宝菱。
  孟宝菱面罩寒霜,举剑向她。
  「是你!杀了我爹!我要你偿命来!」
  程夜色的眸底掠过一抹惊困。
  「孟崇义死了!?」
  「你还敢装蒜!明明就是你偷偷进房刺死了他....这是我亲眼所见。难道还会有假!?」
  程夜色的眼神恢复了冷漠无波。
  「我没杀他!」
  「你敢发誓你刚才没有踏出这个房门一步?你敢发誓你刚才没有踏入朴园一步!?
  」
  「有!」程夜色不否认。
  有!她刚才有踏出房门、有踏入朴园。她去见孟崇义。是孟崇义派人找她。不过她并没有见到孟崇义,因为守在门口的人告诉她,庄主突然下令不希望任何人打扰。所以她又回来了。
  她厌恶一些总是不请自来的人,即使是孟崇义;即使是跟孟崇义有关系的人。
  她来这里,只有一个任务,任务了了,她就该走。若不是发生了信物被偷的事,她早走了。而她到现在还没走,只是想等这场风雨停。
  「既然你敢承认有到朴园,为什么还不敢承认杀了人?说!我爹到底与你何冤何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孟宝菱一想起惨死的爹,就恨不得一剑将眼前还一副无关紧要的女人刺死,不过她忍住了,因为她不能让爹死得不明不白。
  「小姐,找到了!」几个下人在屋內一阵翻搜后,匆忙跑上前将搜到的东西拿出来。
  剑,一柄短剑,一柄染血的短剑被下人连着原来包裹它的黑巾一起捧在手上。
  众人不由都屏住了呼吸,而孟宝菱则眼神一厉。
  「这个就是你藏起来的兇器!上面....还有血跡,你还敢说人不是你杀的?」握住了那柄短剑,看着上面仍末被擦拭去的鲜血,孟宝菱喉头一哽,差点说不出话来。
  此时,连同被挡在门外的各武林众人也被那柄短剑的出现震愕了。
  孟小姐的指证历历,再加上那柄沾染血跡的兇器出现,人证、物证俱全,此刻,似乎兇手再也狡赖不掉了。
  就在这一转眼间,众人已经由原先的怀疑得到了确认。
  「剑不是我的!」程夜色冰漠地看着孟宝菱。
  被她冰冷如雪却也不带杂思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惊,孟宝菱几乎要相信她的话。
  「这柄剑明明就在你这里找到,你还说不是你的?」她硬着声音。「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来我大义庄究竟有何目的,总之你杀了我爹,大义庄的大门你是别想再踏出去了!」
  「还有我师兄的仇!」
  「还有我大哥....」
  倏地,两个声音一同从门外震响起。
  门外。两名一瘦一胖的汉子因被挡住不得进来,正怒目圆睁地看着程夜色。瘦汉,是昨夜追兄的恒凶的恒山派弟子;胖汉,则是崆峒派弟子。他们是听到消息赶过来的。
  程夜色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孟宝菱身上,神色仍是冷漠无惧。
  「你阻挡得了我!?」
  孟崇义的死,令她不解,可是她并不在乎。她得到的指令只有一个。她已经完成了任务,而他的生或死与她更无相干。她不在乎是谁杀了孟崇义;她也不在乎是谁设下了圈套。很奇怪的,她竟只在乎一件事----
  那个叫宫无敌的少年,她不等他再送茶来了。
  倏地,一道寒光激射而出。事情,也全在这一瞬间发生。
  剑气跟着黑色影子,猝不及防突出重重包围。而大义庄,也不愧是江湖出色的大庄,乍然被突出重围,他们也立即反应迅速地提刀追上,并且在门口就又将人拦下。
  阵阵刀光剑影随即展开。
  若非经过昨夜,恐怕很少人知道大义庄內有这样一个神秘的黑衣女子;而就算昨夜见过了这名神秘的黑衣女子,恐怕也没有人见过她的武功。
  程夜色,仗着一柄冷犀的长剑、一身诡譎多变的武功,转眼间已经撂倒了两个人,轻易闯出阻拦的阵势。而小楼外的众武林人士也纷纷拔刀加入拿下她的行列。
  原来还对程夜色是兇手之说抱持着怀疑看法的人,在见识过她施展出来的武功后,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条件成为杀害三个人的高手。
  此时,众人已经认定了程夜色就是因为被揭发身分而要逃脱出庄,大家自然是拼全力围击。
  程夜色的武功绝高,只不过她面对的却也是个个有备而来的各派高手。
  程夜色发觉自己被困住了。她被困在由高手组成的人墙里。
  半个时辰后,她的肩臂已经多了两处伤口,而再一刻钟后,她同时被两把刀抵住后背和脖子。
  就在她躲避不及,而那两把刀也即将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的身体时,突然----
  「刀下留人!」一个声音适时地响起。
  程夜色没动,而那两把刀也没动。
  众人自动地分开一条路。孟宝菱直走到程夜色的面前。那句刀下留人,是她喊的。
  「众位前辈,可否听晚辈一言!?」孟宝菱首先向众人请言。
  程夜色的武功之高超乎众人的意料,花费了这么多功夫,好不容易终于制住她,众人仍然不敢大意。
  「孟姑娘请说!」以武当派二掌门范崑山的身分是最有资格代表众人开口的。
  孟宝菱看着制住程夜色的范崑山,同他一福礼。
  「此人胆大包天,不仅在本庄內一连杀人,还将先父害死....晚辈怀疑她的身分和意图,也怀疑她的背后是不是另有指使者,所以晚辈认为应该暂时留她一命,等查清楚了这些再杀地也不迟。」孟宝菱虽然很悲伤,但仍未完全失去理智。
  经她一说,范崑山和其他人也若有所悟。
  「贤姪女说得没错!」震远镖局方拾战也站出来了。「此人身分不明、企图不明,说不定她还有其他同黨躲在何处伺机而动,我们不如暂且将她关住,严加看守,此事我们再来从长计议一番....」
  所有人都点头同意了。
  发生在大义庄的血案,已经群动整个江湖。因为血案的最后一个受害者竟是大义庄的庄主孟崇义;因为三樁血案的神秘杀手竟全是一名女子所为。
  原本是来大义庄比武或看热闹的众武林人士,经历了这一连串惊险胆战的事件,此刻总算因终于揪出兇手而松了口气。于是许多怕再生事端的人纷纷赶紧离开,至于留下的,不是跟大义庄有着密切关系的人,就是想继续看热闹的无聊份子。大义庄的喜事成了丧事。哀淒肃穆的气氛笼罩全庄上上下下。
  *************************************
  雨,已停。夜,正深。
  小楼,沉寂,却隐藏着一股看不见的杀气。
  屋內,宁静,彷彿完全感受不到外面的杀气。
  一盞孤灯,伴着一个黑影在屋內。
  黑影动也不动地静静坐着,就像一尊动也不动的石雕像。
  黑影当然不是石雕像,却有着和石雕像一样的耐心。
  黑影是程夜色。
  微光映在她冷色雪样白的侧脸上,使她有种神秘莫测的美。
  程夜色的眼睛一直看着桌上燃烧着的灯烛。
  她在听。她在听外面任何一种细微的风吹草动;她在听外面任何一个轻微的人声走动。
  她在等。她在等待一个疏忽;等待一个逃出去的机会。
  她不想留在这里,那她就必须想办法出去。现在,守在外面的人有五个,五个人的武功各有高低。
  她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而且她必须一次出手就成功。
  突然,程夜色听到了。
  外面,一种几不可辨、极不寻常的声音响起。接下来的时间,原本一直存在的步音消失了。
  程夜色的视线蓦地转向屋內唯一的一扇窗。
  「叩叩叩!」轻轻的叩门声响自那扇窗外。
  程夜色的眸底迅速掠过一抹惊讶的光芒。因为她似乎知道出现在窗外的会是什么人。
  「救命恩人,快来开窗啊,我又替你送茶来了!」听了令人不自主心软、想跟着笑的声音,又如同前两晚一样从窗外传进来。
  窗,突然无声无息地打开。
  窗外,一颗脸上张着灿烂得近乎嚣张的笑容的大头又出现了。
  「这么晚还没睡吗?我知道你一定是在等我替你送茶来的,对不对?」
  是宫无敌。是依旧笑得很开心的宫无敌。
  他看着无声无息站在窗后的程夜色,彷彿还不知道在她身上已经发生过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伸手便将带来的东西提向她。
  是茶壶。是一只冒着缕缕烟气、泛着清清香气的茶壶。
  程夜色的视线一直停驻在宫无敌的脸上,她甚至看也没看他手中满溢茶杳的茶壶一眼。
  守备的五个人声音突然消失,而他如入无人之境地接近她。她知道一切与他有关。
  程夜色不相信巧合,她只相信机会。
  「你做了什么?」
  「什么我做了什么?替你送茶来呀,这又有什么不对吗?」
  宫无敌无辜似的向她眨了眨眼,眸底的神情却净是贼意。
  程夜色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不对!」很不对!程夜色不仅觉得眼前这少年的行止很不对,连她的脑子,也突然觉得不对劲起来....蹙了蹙眉,她试图凝聚脑子莫名开始渙散的意识。而一种灵光也在这剎间闪过,她猛地将视焦对上宫无敌手上仍冒着清香烟气的茶。
  「你手上拿的不是....」
  「不是茶。」宫无敌笑眯眯地接上。
  程夜色警觉地想闭气已经来不及。因为她的脑子已经在晕眩、她眼前的景物已经在发黑....她又惊又怒,一掌正要向他击去,全身的力道却在瞬间消逝;而在她无可抵抗地被扯进黑暗前,她最后的意识是他浅浅的笑、低低的声音。
  「我没做什么,我只是和你一样已经待膩了这个地方而已....」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10-29
第三章

  天,大亮。
  温暖的光线透过窗,照射进这间臥房。
  臥房,整洁并且静谧。臥房里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沉睡未醒的人。
  一个面色如白雪、清逸若绝俗的女人正躺在床上沉睡着,似乎仍未有醒来的跡象。
  光影,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房內悄悄移动。
  此时,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被轻轻打开了一个小縫。接着,一颗头颅首先探了进来。
  「咦?还没醒!?」
  惊人俊秀的脸庞上,那对黑白迷人的眼珠子疑惑地转了一下。见床上仍没有动静,少年干脆跳进门。
  少年堂而皇之地来到床边。低头仔细地探视床上的女子。
  「奇怪!?她应该醒来了才对呀....糟糕!该不会老傢伙的迷香放太重了?」他的神情有些懊恼。
  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的人一会儿,少年原本的懊恼神色竟慢慢变成了意外喜色。
  于是他做了一件事----
  为了不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他兴匆匆地拉了一把椅子到床边,接着便舒服地坐在椅子上恣意地欣赏起床上的美人睡相。
  乖乖!他以前可没对一个女人这么感兴趣到甚至还不惜一切地把她偷出来....他一定是中邪了!
  不过真是要命得很!他明知中邪了,却还是开心得很。
  而更要命的是,现在这个女人的麻烦比他还多,他却还是不顾一切地偷了她就溜。
  呵呵!他果然是中邪了。
  他笑了。笑得连酒窝都出来了。因为看着床上被他偷出来的「救命恩人」,他还是忍不住开心地想笑。
  突然,他的眼睛眨了眨。
  因为,有一双眼睛正静静看着他;有一双比海还深的眼睛正静静看着他。
  那双海般深静的眼睛的主人,瞬忽间已经醒来,从床上坐起;而就在他眨眼间,五只净白却冰冷无情的手指已经扣住他的脖子。
  不愧是宫无敌!明明已经被人掐住脖子要命了,他却还是笑得出来。
  「夜色姑娘,早啊,你可终于醒了。不过看来你的心情好像不怎么愉快....」
  程夜色醒来了。她一醒来就看到宫无敌,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的宫无敌。她立刻记忆起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她冷冷她、含着一丝诧怒地收牢手掌范围。
  「说!你对我做了什么!?」
  「迷昏你、把你带出来....就这样。」
  程夜色盯着他的眸子,扰起波动。
  「你知不知道,我可以一掌要了你的命....」
  「我知道、我知道!」宫无敌虽然已经快不能呼吸了,不过他还是在笑:「可是你不觉得....要我的命不但浪费力气,而且一点也不有趣?」
  程夜色抿唇。突然放手。
  宫无敌好不容易又和可爱新鲜的空气了一口大气。他紧捶了捶自己的胸膛,用力地吸一大口气。
  真要命!果然真要命!
  不过虽然差点要了命,宫无敌却仍不怕死地继续杵在程夜色面前。
  「为了答谢你的手下留情,我決定了!」他忽然收起了笑容,第一次正经八百着表情。
  程夜色的心,莫名其妙地微微一动----从没有过这种被一个人的表情左右住心神的感觉,她竟有些困惑、有些烦躁。
  紧盯着眼前少年不笑时竟意外显得睿智威仪的脸庞,她意图凝静下微妙起伏的心绪。
  「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她生硬着声音。
  宫无敌的眼睛一亮,好不容易才收敛的笑容一下子又冒出来,并且连带将他意外出现的睿智的一面完全巧妙地掩盖过去。
  他笑,笑得弯圆了眼睛,笑得逗出了酒窝。
  「太好了!原来我们已经心有灵犀一点通了!我真高兴我的決定就是你的決定....」
  「你在说什么!?」程夜色清冷的眸光掩饰不住一丝愕然。
  宫无敌将一颗大头伸向她,笑得比朝阳还灿烂。
  「你不但救了我一命,还对我这么好。既然你捨不得放过我,而我也決定天涯海角跟着你,所以呢,从今以后照顾你就是我的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神情恢复了冷然。程夜色的回答是毫不留情地一掌劈向他。
  宫无敌还要命,所以他赶紧躲开了。躲得很险,躲得很远。
  「哇!我又说错话了!?」滑溜得像鱼的宫无敌闪过程夜色的掌风,逃到另一头去,嘴上却仍没停止讥哩咕膿:「好吧好吧!那把它改成照顾我是你的事,我的事就是你的事,这样好不好!?」
  看出他宛若惊险却实则巧妙地避过她的一掌,程夜色真的冷静下来了。
  因为她突然发现一件事,一件关于他的事。关于事实上他的武功很好,他却刻意想隐藏起来的事。
  「你到底是谁!?」
  倏地,她对这个叫宫无敌的少年充满了疑惑。他三番两次地接近她、迷昏她的举动....为什么!?
  程夜色不以为他真把她当救命恩人,那么----他接近她是为了什么?
  「咦!?」宫无敌差点跳起来,他一指,比了比自己。「我们从此就要形影不分、相依为命了,你还怀疑我是谁?难道你以为我会加害自己救命的恩人、自己喜欢的人吗?你....你真是太伤我的心了!」
  为什么这少年总有办法打乱她冷静的思绪!?
  程夜色眸中焚着幽煞的冷火。
  「你说,谁要和你形影不分、相依为命!?你说,谁是你的救命恩人、喜欢的人!
  ?」她缓缓走向宫无敌,几乎一步一字冷冷地说,直到她站在他面前。
  「我知道。你又想要我的命....」宫无敌笑容不減地和自动送上前的美人相对。「不过在你动手之前,可不可以再让我说句话!?」
  早已见识了他的古灵精怪,程夜色一点地不信任他。
  程夜色一点也不信任他说的话,可是她无法阻止自己想听听他说的话。
  「说!」
  「我说要和我形影不分相依为命的救命恩人喜欢的人是你!」一口气说完,宫无敌闭上眼睛就将脖子伸向程夜色。「我说完了,要杀要剮随你。来吧!」
  不知是他的话震撼了她,或是他的不怕死惊懾了她----程夜色盯着他湊上来的头良久。
  「你的命,欠着!」她倏地转身住门口就走。
  听出了异样,宫无敌忙地睁开眼。他一下就跳到程夜色身前,拦住她。
  「等等!你要去哪里!?」
  「走开!」
  「如果你是要回大义庄,这间客棧出去就到了。不过你最好还是再考虑清楚,你在里面杀了三个人,他们可不会再轻易放过你,就算是我想要再把你偷出来也很难了....程夜色的被劫,已经搞得大义庄天翻地覆;程夜色的被劫,已经使得大义庄高手尽出。
  与大义庄为敌;与此刻仇恨蔽心的大义庄为敌,实在不是聪明的举动。而偏偏,宫无敌还是心甘情愿地当了笨蛋。
  宫无敌,当然不是笨蛋。而且他向来以绝顶聪明自居。
  宫无敌是聪明人,当然从不做傻事。只不过,聪明人偶尔也会有不想做聪明人的时候。就像现在。
  因为遇上这个令他心跳加快的女人,所以他宫无敌,第一次心甘情愿当笨蛋。
  「你再不走开,我连你也杀了!」程夜色的神情更冷了。
  不管他存的是什么心、不管他怎会知道她的去向,不管他也当她是杀人兇手----当程夜色发觉她的心,竟被这缠人又莫名其妙的少年影响着时,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惑与失措。于是,让他彻底在她眼前消失似乎是最好的办法。
  只要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要躲开一个摆明了要杀你的女人,可偏偏,宫无敌这时突然变笨了。
  「我知道死在大义庄的三个人都不是你杀的,所以你当然不能「连」我也杀了。」
  宫无敌一向有语出惊人的本事。他满意地笑看程夜色微现复杂的眼神。「我不止知道你没杀人,我还知道你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知道!?」她并不相信。
  她来,是为了一个隐藏二十年的秘密。
  一个连她也来不及参与的秘密。
  一个世间上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的秘密。
  宫无敌,这个行径古怪的少年,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个秘密----她带来的秘密。
  宫无敌的眼睛闪闪发亮。
  「我当然知道。你忘了吗?我曾经捡到你的东西....」
  「你偷看过里面的东西!?」
  「看了,当然看了!捡到东西谁不好奇嘛。我原本以为里面装的是金子呢!没想到却只装一个卖不了什么钱的戒指和一块画着鬼符的帕子....」
  「....」
  「原本我还不知道东西是谁掉的,结果有一个胖子好心地告诉我,是救了我的黑衣姑娘掉的,而且他还告诉我,你住的地方。我那时还正愁找不到救命恩人你呢,没想到啊....」宫无敌真真假假地扯。
  「一个胖子....」程夜色联想到什么,眼神一锐。
  「对呀!我真是感激那个胖子,要不是他,我怎么能和你重逢?又怎么能认识你呢?而且我真的很高兴认识了你!我相信要不是比武大会临时有变卦,你一定比那个孟小姐还厉害!」
  「比武大会!?」
  「是啊!你到大义庄不就是要参加比武大会?难道不是?我猜错了!?」
  看他一脸得意洋洋又不肯轻易认输的神情,程夜色不知该摇头,或是该点头。
  原来,这就是他的「知道」!
  程夜色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不管你知道什么,总之,不准再跟着我!」她一手就将宫无敌格开。
  她必须回大义庄。她必须取回交给孟崇义的信物。
  她不管孟崇义是怎么死的、被谁杀死的,既然他已死,信物她若不取回,必定会落入旁人之手。
  宫无敌知道很多事,也往往能知道很多事。所以他知道程夜色要做什么。
  在她身后,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程夜色正要打开门。原本她可以不必理会他,可她却还是停下脚步。
  「打赌!?」
  「打赌我可以替你从大义庄拿出你想要的东西。」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当然知道!不就是那只卖不了什么钱的戒指和那块鬼画符的帕子,没错吧?」
  转过身子,程夜色的冷淡眸底也不无流洩一丝惊疑地看着宫无敌。
  宫无敌还是笑容可掬,不过他脸上的笑容却只能以不怀好意来形容。
  「你先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们还是来打赌吧!」他伸出一根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如果我能帮你把东西偷出来,你就得答应我一件事;如果我做不到,你就可以要求我做一件事。任何事都行,就算是你要我马上在你眼前消失也行....怎么样?这对你来说还是很划算吧!?」
  宫无敌不着痕跡又轻而易举便将场面完全掌控。
  「这是我的事,我不需要跟你打赌!」程夜色没被他迷惑。
  为了她的安全、也为了得到她的承诺,宫无敌仍然不屈不撓。
  「好吧好吧,你不喜欢打赌也没关系,那我帮你,如何!?」他粲亮的眼睛里有一抹深意的笑。
  「不仅是大义庄,几乎所有武林中人都已经把你当做是杀人兇手,现在你只要一露面肯定被他们追杀,所以你别说要进大义庄拿东西了,就是你要接近大义庄的大门都很难....与其你去白白送死,倒不如让我去试试看?」
  蓦地蹙深了眉,程夜色紧紧凝视着眼前这个总是在笑,却也总是让人猜不透想法的奇异少年。
  她的心,又在微微蛰动;为了这个少年而动。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为了你,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程夜色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宫无敌一副胸有成竹、轻松自在的模样。轻松得让人以为他只是要去隔壁喝茶,而不是要混进险地去偷东西----而且还是去偷一个不知被藏放在哪里的东西。
  「给我一天的时间。西时....」不让她有拒绝的机会。宫无敌已经抢先向门外跑。
  「如果我西时还没回来,你就赶紧离开这里!记住!西时!」话一说完,他便将房门重新关上。
  程夜色,立刻将门打开。只是,她已经看不到宫无敌。
  他走了!
  程夜色,没再追上去。而她的心,竟如浪潮洶湧。
  她信任他。她竟信任一个莫名其妙的少年,她竟信任一个莫名其妙缠住她的少年。
  而她,一个时时要他的命的人,他为什么要帮她?
  虽然她不在乎孟崇义的死,可是这并不代表她没去思考。她思考这样一个要使她成为杀人兇手的陷阱、思考为什么有人要使她成为杀人兇手!?思考那个人是谁!?
  而她的思考并没有结果。
  因为她知道,在这里。她既没有仇人、也没有朋友,而唯一知道她身分的孟崇义已经死了....难道真正的兇手就是刻意要挑一个完全没有身分的人当替死鬼!?
  程夜色不知道。不过她知道,继续再待在大义庄,她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她必须离开。
  她必须离开大义庄,只是她没想到,带她离开的人竟是宫无敌。
  那个总是在笑的古灵精怪少年。
  如今,倒是他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他有办法将她带出大义庄,难道他真的也有办法将信物偷出大义庄!?
  程夜色不明白这个身份成謎、意图不明的少年为什么要处处帮她。不过她明白一件事----
  西时,他没出现在她眼前。她会上大义庄。
  *****************************
  申时,将尽。
  黑夜,悄悄掩至。
  静寂的屋,静坐的人影。
  人影,娇美冷凝的女子。女子,蓦地有了动静。
  睁开眼,她的视线停驻在那扇门。
  门,依旧紧闭。
  她在等。她在等一个人。她在等一个原本不该等的人。
  西时,已至。
  突然,女子步下床直住门口走。而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时,门,骤地被敲响。
  门,无声无息地打开。
  门外,站了一个人。一个笑容满面的男人。一个笑容满面的胖男人。
  寒剑,不知何时,从门內女子的手中递出,抵在门外笑容满面的胖男人颈上。
  程夜色,冷冷看着眼前的胖子。眼前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胖子;眼前她并不陌生的胖子。
  「是你。」
  「啥!?你认得我?」一身暴发户模样的胖子被程夜色拿剑架住脖子,原本笑容满面的表情已经变成苦脸满面,不过在听到她接下来的两个字,他不由得又转惧为喜。「太好了!既然你知道我,那我就不必多废话了。快跟我走!」松了一口气地说完,他就要推开脖子上的剑往外走。
  冷剑,却依然如影随形地帖着他。程夜色的神情,寒若冷剑。
  「那天在大义庄,是你偷了我的东西。」
  胖子的心,悻然一跳。胖胖的身体,差点也跟着跳起来。
  「你....你竟然知道是我偷的?」他对自己的偷术一向很有自信,他也一向很有自信偷得神不知鬼不觉;除了那小子,他可没想到还有人能看穿他的偷技。突然,他眯起了眼:「该不会是那宫小子告诉你的吧!?」
  程夜色眉头一凝。冰冷地看了他一眼,蓦地撤下抵住他颈上的剑便大步往外走。
  胖子,巧手神偷乔手,被程夜色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举动弄怔了一下。接着,忆起了那小子的事,他忙地赶在她身前一拦。
  「喂,慢着慢着,你要去哪里?」
  程夜色不语,一掌就劈开他的阻拦继续往前走。
  乔手胖则胖,身形却也俐落异常。闪过了她的劈掌,这回是不死心地紧紧跟在她后面。
  「宫无敌那小子要我带你去找他,他还说怕你自己跑去大义庄....」
  猛地,程夜色停步,转身面向乔手。
  「他在哪里?」她紧冷着声音问。
  这叫程夜色的姑娘美则美矣,不过冷冰冰的模样怎么看也跟那小子搭不上边,真搞不懂那小子又在打啥鬼主意----
  唉!别说这件了,好像打从认识宫无敌那小子以来,他乔手就被他老是古怪不斯的念头、稀奇不绝的行径唬弄得头量目眩了。
  「你跟我走就知道了。」
  乔手对她一挥手,就头也不回地向前跑。
  哼!那小子真会充分利用人。每回遇上他,他总要莫名其妙地替他做些莫名其妙的事,不过还都算满有趣就是了....程夜色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没有怀疑、没有迟疑,她就跟着胖子离开客棧。
  没有怀疑地跟他走,是因为地想起宫无敌会「捡」到她的东西和这胖子的关联。没有迟疑地跟他走,是因为只有他知道宫无敌现今的去处。而她,必须见到宫无敌。为了他的承诺。也为了....**************************************
  城外,十里。树林。
  鸟呜,轻脆悦耳;鸟呜,维妙维肖。
  鸟呜声,出自乔手之口。
  听似无章,却又规律的呜声是暗号。是向某人传递讯息的暗号。
  置身在这片广茂森澎的树林里。程夜色静帮她等待着。
  树林里,有许多种唧唧织织的鸟呜声,而她身旁这阵人造的鸟呜声,也彷彿跟真禽无异。
  此时,她等待的声音,似乎也出现了。
  不远处传来了相同回应;不远处传来了异样波动。
  程夜色准确地面对那阵微弱骚动传来的方向,直到那个影子终于出现----
  影子,突然从阴暗的树丛子后蹦出来;影子。一下子冲向程夜色。
  影子,是宫无敌。是笑得一脸开心得简直快死掉的宫无敌。
  「哇!分开了一天,总算又能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唷....」
  口没遮拦、行动没遮撤的宫无敌,一把就要将佳人抱满怀。好犒赏一下辛苦了一天的自己,只是他的诡计没得逞----
  剑,一柄末出稍的剑压在宫无敌的胸前,确实地阻住了他的轻举妄动。
  剑的主人是程夜色。他若再接近一步,肯定会将剑出鞘的程夜色。
  「嗯,见到我终于平安归来,你不安慰安慰也就罢了,竟然还用这个....你好没良心!」宫无敌似真似假地对她抱怨。
  看着眼前一身狼狈、灰头土脸,却还笑得出来的宫无敌,程夜色的心,并不如外表的冷静无波。
  他没事。很好。
  「你做了什么?」她突然开口,静帮地问。而一句话,便包含了一切。
  「找到了你要的东西。」笑眯眯地,宫无敌从身上掏出了一包东西。
  垂眸凝向展在他掌心的黑巾裹物,程夜色又直直看向他。
  「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你说的?不反悔!?」
  宫无敌的表情,立刻像偷到腥的猫。
  程夜色,突然有种不怎么舒坦的直觉。
  「快说!」她冷冷地一拧眉。
  宫无敌把手中那包让他差点没命的东西递向程夜色。
  程夜色,有一剎极短暂的迟疑。接着,她收下了东西,也收下了剑。
  宫无敌笑了。笑得很高兴,笑得很狡黠。
  「我的要求一点也不难,真的!我只要你答应,让我跟在你身边就行了。怎么样?
  这个要求真的很简单吧!?」
  一旁的乔手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他,而程夜色呢?
  程夜色看他的眼神也像在看一个不正常的人。眸底橫生惊波。
  「你要....跟在我身边?」不无惊、不无疑,她的语音微微异样。
  「是啊、是啊!」宫无敌点头如捣蒜。「打从你救了我一命开始,我就想这么做了。我要跟在你身边保护你、照顾你....」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更不需要你的照顾。」程夜色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
  宫无敌有众多优点,而他这众多优点中就包括一项接近死缠烂打、涎皮赖脸的耐心。
  「好吧好吧,既然你不需要我保护你.照顾你....那就这样如何?换成你保护我,照顾我!?」
  乔手差点要为他超乎常人的灵敏反应鼓掌叫好起来。嘖!这小子就是靠他那颗里面不知道装了多少机关的大脑袋骗去了他好几招绝技。
  以彷彿要看穿他的眼神盯视着他良久,程夜色突地瞬了一下眸。
  「你似乎,非跟住我不可?」她终于开口,冷冷地、淡淡地说。
  宫无敌兴奋地一拍掌。「哈!你总算明白我的心了!」
  「我不管你在想什么,这个要求,我不答应。」
  宫无敌一点也不气餒。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我知道你不需要我,可是你应该给我一个让你相信我的机会嘛!不然看在我出生入死替你取回东西的分上,你起码也别一口否定我....」
  「喂喂,我出个提议怎样?」一直在旁没吭声的乔手,突然兴之所至地站出来湊一脚。
  程夜色还未答话,宫无敌已经迫不及待地点头。
  「快说!」
  乔手看了看程夜色、又看了看宫无敌。他暗暗对宫无敌眨了下眼,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了:「你们两个。一个想跟人、一个又不想被跟,这件事好像还真有点麻烦呢!干脆这样吧....」
  乔手卖关子地咳了一声,这才又继续道:「你们就各凭本事解決。程姑娘跑、宫老弟追,如果宫老弟可以追得上、跟得住程姑娘,那么程姑娘就答应他的要求;反之,宫老弟你可就别再缠着人家程姑娘了....这提议如何?很好吧?」
  宫无敌的眼睛亮如灿星。他笑嘻嘻地看着程夜色。
  同视着他,程夜色淡冷的神情渐渐有了一丝波动。
  「很好!」吐出了这两个代表同意的字,她突地有了行动。
  灵若渺烟的身形。毫无预兆地倏然掠远而去。
  程夜色已经先走了。
  「多谢了,乔老大!下回有空一定请你喝百花釀。」
  宫无敌回头对乔手悠哉地笑笑摆摆手。这才转身开始向程夜色的方向追去。
  挥了挥手。看着宫无敌宛如鬼魅一下子飘远的身法,乔手不由摸了摸自己肥肥的双下巴,眯起了眼睛。
  「一被这鬼灵精的小子缠上,我看她这辈子大概想甩也甩不掉了....」
  ********************************
  黑夜。月圆。荒野。
  两抹一前一后紧随疾奔的影子。
  两抹影子如风如电地奔掠向前,宛如競争,又彷彿伴走。
  「....虽然戒备森严,还不是让我给偷进去....不过孟崇义住的地方守卫比较多,我可是等了好久才终于找到机会溜进。你知道吗?那老傢伙的住处到处机关重重,还好我福大命大。否则早就在里面死上好几次了....」
  讥讥喳喳说话的是跑在后面的影子。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
  明亮的月光下,只见少年竟还能在边说边笑下,以行云流水的速度跟上前面的影子。
  前面的影子默不出声,安静得彷彿真的只是一抹影子。影子是一个黑衣女子。影子是一个着黑衣、一身冷然的女子。
  黑衣女子的身法快,少年的轻功也不差。
  他们就这样,已经奔跑了近两个时辰。
  「....那老傢伙虽然把东西藏得很隐密,不过我还是把它给找出来了....对了!你一定还来不及好好地认识一下乔老大。说起乔老大啊,他可是神偷中的神偷,天底下大概没有他偷不到手的东西,我就从他那里挖了好几招神偷绝技....」
  嘻嘻哈哈的少年,嘴巴也似乎一直没闲下来过。
  他的嘴巴没闲下来,是因为他喜欢说话。
  尤其是当他的听众是他喜欢的人时,他的话更多了。
  辨出跟定身后的宫无敌竟只微微不稳的气息,程夜色不知该诧该恼。
  她竟无法摆脱他。
  她低估了他。她低估了他的武功,也低估了他的头脑。
  程夜色,无法不佩服他。
  他竟然有办法跟着她跑上两个时辰。他竟然有办法跟她说话说上两个时辰。
  程夜色从没遇过这样的人。
  至少在她出谷前,她还不知道世上竟有这样的人。
  「啊啊!唉呀....」突然,一阵惊呼声响起。
  惊呼声响自身后。惊呼声响自程夜色的身后。
  程夜色的心不自主地一异。原本奔馳的脚步猛地顿下,她迅速转过身。
  是宫无敌。
  原来一直跟在程夜色身后的宫无敌。在突如其来的一个惊叫声后。已经远远地落后了她。
  看着数丈外的人影,程夜色的心思一剎起伏,同她却仍佇立不动。
  她没动,他倒是慢慢地「跳」过来了。
  宫无敌花了一番工夫才终于一拐一拐地「跳」到程夜色面前。
  「太好了!我以为你会丟下我自己一个人走....」他如释重负地拍拍心口。
  看到宫无敌一张惨白却仍笑着的脸,程夜色的视线自然下移到他的脚。
  「你不能走了?」
  「没事没事,不过是稍微扭伤了脚嘛!我当然还能走....」
  证明似的,宫无敌立刻在她前面跳了两下。
  程夜色雪冷的脸庞掠过一抹疑思。突然,她望也不望他一眼地转身继续向前走。
  宫无敌自然要赶紧跟上。
  「你还是不放弃?」
  说话的是程夜色。头也不回的程夜色。慢步缓行的程夜色。
  喜形于色的宫无敌立刻一拐一拐地跳上前,与她来个并肩而行。
  「你肯让我跟着你了。否则你也不会等我,是不是?要是昨天以前,你一定会毫不客气地甩掉我....」
  她是该趁机甩掉他,可她竟没这么做....即使对宫无敌有着如此莫名所以的容忍行径,程夜色却也不想费神困扰自己地钻研这个问题下去。
  他贏了。
  赌约就是赌约。既然他真能跟上她两个时辰,她就能信守她的承诺。
  「你打算跟着我多久?」她毫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等他。
  宫无敌的脚一点也不痛。真的!
  再继续跑下去,他不一定跑输她。不过他可不想没完没了地继续跑下去。
  贏得她的承诺才是他的目的。
  所以他施了一点小诡计。
  宫无敌继续一拐一拐地跟在她身边跳。
  「有人陪着你,跟你聊天、为你解闷,你不开心吗?」他看着程夜色,眼睛发亮。
  感受到射向她的热烈眼光,程夜色却不曾回头望他一眼。
  「我不需要开心。」她直视前方,以不带起伏的语调说。
  「为什么?」宫无敌大摇其头。「人活着不就是要开开心心?而且是应该要想尽办法让自己开开心心才对....」他突然语出惊人:「我看你呀。根本不是不需要开心,而是不懂得开心,我说得没错吧!?」
  她不需要开心。她更不需要懂得开心。
  人活着,开心如何?不开心又如何?她不以为这有什么差别!岁月,不也是这样地过去!?
  「你说得太多了!」
  撇下冷冷的一语,程夜色的身形已经一下子掠到了远远的前方。
  宫无敌已经习惯她随时随地丟下他一走了之的行为了。
  他一点也不紧张、一点也不惊讶。
  朝着程夜色远远的、美丽的背影追去,宫无敌的脸上增添了令人不解的笑意。
  「你太小看我了,我要说的、要做的才不止这些....」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10-29
第四章

  世上最无趣的女人,是程夜色;世上最可爱的女人,也是程夜色。
  宫无敌毫不怀疑这两点。
  此刻,日正当中。
  饭馆,高朋满座。
  坐在他对面的黑衣女子,正专心一致地吃着饭。她吃得很快。
  她吃得很快,可是吃相却一点也不难看。
  他吃得很慢。因为他正享受地边吃边看着她。
  打从他成功地赖上她已经过了两天。
  中邪了!明明是世上最无趣的女人,他可偏偏「爱」得很。
  突然,程夜色放下着,抬起头。宫无敌专注的视线立刻与她冷然含慍的眼睛对个正着。
  「还没看够?」早已察觉他的盯视,程夜色的忍耐终于达到极限。
  这三天下来,她已经不得不被迫接受他的存在。
  对她而言,宫无敌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突然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陌生人。
  她没必要去理会一个陌生人。
  可是陌生人是宫无敌。
  而宫无敌是一个让人无法不去理会的少年。
  三天。整整三天身边跟着一个话多、好动,鬼主意也层出不穷的古灵精少年,任谁也忽视不了。
  程夜色承认她是已经无法忽视他的存在。甚至接受他的存在、习惯他的存在。
  只是,宫无敌,身分不明、接近她的意图不明,她实在不应该习惯他的存在、允许他的存在。
  可她却允许了。
  只是因为承诺。
  宫无敌马上放下筷子。
  「咦?我以为你不知道有人一直盯着你....」他的眼睛狡笑得闪闪发亮。
  看着他俊若金童的脸却状似无赖的神态。程夜色的眼色仍残存一点冷慍。
  「你想不想看我怎么对付这样的人?」
  「想。」
  宫无敌一口答应。宫无敌笑容不变地一口答应。
  随着他的声落,坐在他对面的黑衣佳人也在剎那间出手了。
  筷子。六根筷子如箭般打射向六个方向。
  六根筷子射向六个人。
  六个分坐在前、后、左方三张桌子的人。
  六根筷子去若疾电、势如破竹,而那六个人,竟都轻易地闪过。
  突然,六个被偷袭的人不约而同站起。并且全往向他们出手的这一桌走。
  原本闹烘烘的饭馆。倏忽间被凝重的气氛感染似的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睁大好奇的眼睛看着六个满身煞气的碧衫汉子渐渐地向只坐着一名少年和一名黑衣女子的桌子围去。
  彷彿没将四周的异动当一回事,程夜色纤长的手指仍夹着一根竹筷。她看着宫无敌。冷淡的眸底微有一丝翻漾。
  宫无敌却朝她眨了眨眼,笑了。笑得愉快又狡黠。
  「我们好像有麻烦了。」
  「哼!」程夜色冷哼。
  手持长刀、身材魁梧的汉子已经将宫无敌和程夜色包围住。「娘儿们!你是不是姓程?」站在右侧、唯一碧衫金领的汉子首先阴沉沉地开口。
  六个人的气势洶洶,再加上一副心存不善的模样,已经将饭馆里怕惹祸上身的食客吓得跑掉一半。至于剩下的另一半,不是为了看热闹躲到远一点的老百姓,就是自恃身怀武艺逞英勇的江湖人。
  汉子的话起初并没有引起众人多少联想。
  程夜色的视线移向说话的汉子,没有开口。
  她没开口,宫无敌倒是开口了。
  「为什么她是姓程?她姓宫,怎么样!?」他一眼睨向汉子。
  他早就注意到这六个人了。这六个频频向这里打量的人。尤其他们频频打量的对象是她....果然是麻烦。
  汉子一开口,他就知道果然是麻烦。
  「臭小子!我问的是她,不是你!」汉子脾气不怎么好,尤其他看这一脸笑的小子很不顺眼。
  开口的仍是臭小子。
  「她是我家娘子,你问她不就等于问我。我说我姓宫,你说她姓什么?这位大哥!
  」
  宫无敌说谎一向不会脸红,而且总是笑着说。
  这回他也是笑着说谎。可是他的脸却红了。
  因为他几乎要把这谎话当真了。
  「我是程夜色。」一个低低冷冷的声音突然接在宫无敌之后响起。
  宫无敌想伸手掩住她的嘴也来不及了。
  「好!既然你敢报出名字,你也应该不会说你不知道发生在大义庄的事吧?」汉子眼神精锐,粗嘎的声音震响全场。
  大义庄!
  听到汉子的话,在场的众江湖人皆一阵心惊,也突然联想到了怎么回事。
  所有人,不由睁大眼睛看着被包围其中的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莫非就是....这几日来,发生在大义庄的几件血案已经传遍江湖、也轰动江湖。兇手大胆地在豪杰齐聚的大义庄行兇,连大义庄主孟崇义也惨遭毒手;而传言兇手原本已经捉到,却又被脱逃,于是大义庄广发追捕令要捉拿兇手,整个武林为之沸腾。
  惨死的三人所属的门派不会善罢甘休,三个大门派所发动的力量惊人,再加上他们在江湖上各自拥有的人脈关系,以致演变成一场几乎所有人都在注意兇手的江湖大事。
  兇手,是个女子。是个一身黑衣的年轻女子。
  黑衣女子武功高强,生性残忍。
  黑衣女子叫程夜色。
  大义庄的惨案、兇手的逃脱,在近日来成了江湖上人人讨论的焦点,只是一直到现在,不断有疑似兇手的人被捉到,却又都因捉错人而被释放....总之,那名叫程夜色的女子,依旧神秘无踪。
  难怪,汉子的话一出,会立刻引起在场众人的一阵惊异;再加上黑衣女子的自承身份,更是令人震撼了。
  程夜色还没开口,宫无敌突然握住她的手。
  「唉呀!这位老伯,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们了。虽然我们夫妻两才初入江湖,不过我们也总不至于连大名鼎鼎的大义庄发生的大事都不知道吧!?」
  整个江湖都在找程夜色的事,他知道。程夜色自己也明白。
  遇到麻烦,程夜色只採取最直接迅速的手段;而那手段也一向很有用。
  宫无敌不同,他的守则是:能用脑子解決的麻烦里,他绝不浪费力气用手。
  因为看出这六个汉子不同以往找碴的三脚猫。所以宫无敌他当然得用非常法。
  程夜色黑深的眸睇向宫无敌。她猛地抽出被他握住的手。站起来。
  六个汉子立刻戒备地齐手握住刀柄。
  「你们跟孟崇义有关系?」她冷冷看着他们,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似乎莫名其妙的话。
  为首的汉子已经认定眼前的黑衣女子就是逃出大义庄的兇手了。
  「我们跟孟庄主是没有关系。但是只要是武林同道中人都会想要抓住杀害孟庄主的兇手,我看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一挥手,其余人立刻行动一致地向中间的程夜色抓去。而明显的,他们没将她身边的宫无敌放在眼里。
  没将宫无敌放在眼里,是他们犯下的第一个错误;而他们的第二个错误是,他们太高估了自己。
  狡猾地笑了笑,宫无敌在他们动手前就已经抢先一步动手了。
  他擲下三颗烟雾丸。
  「碰地」一声轻响声后,浓雾立刻从三处鄰近六个汉子的地点冒出,并且迅速扩散。
  整个饭馆,一时之间浓烟四漫、惊声四起。
  早有准备的宫无敌,趁着混乱之际,已经拉着程夜色往外跑了。
  ************************************
  清澈的溪。冰净的水。
  溪水里,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正玩得不亦乐乎。
  溪水畔,一个黑衣绝俗的女子正瞬也不瞬盯着他。
  发现了她凝视的目光,他朝她咧嘴一笑,立刻游到她面前。
  「你真的不下来玩水?」仰头看她,他笑得此阳光还灿烂。
  他的笑容竟让她眩了一下眼,连心也跟着微悸。
  程夜色,说不上来对这少年愈来愈复杂的感觉。
  「你,为了什么到大义庄?」
  蓦地眨了眨眼,宫无敌一下子从水里站了起来。而他瘦削却意外结实的肌肉襯着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你....你、你问我!?」他的眼睛也在闪闪发亮。
  第一次,她主动问起他的事。他怎能不又为又喜?
  深眸闪过一丝不自在。程夜色突然转过身。
  「衣服穿上。」她闷冷着声音。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宫无敌看得一清二楚,双眼一转,净是狡黠。
  听到身后浙浙瀝瀝的水声、他走上岸的声音,之后一会儿都没再有动静----
  程夜色终于忍不住回头。
  一脸无辜的宫无敌。仍赤裸着上身、一脸无辜的宫无敌,正悠哉地坐在岸迸的草坪上。
  他一脸无辜却隐隐透着贼意地迎视向程夜色的惊恼。
  「不是我不把衣服穿上,你瞧我现在还浑身湿淋淋的,穿上衣服一定会把衣服弄湿,所以我当然要再等会儿....」他的嘴角又往上扬。「反正那些笨蛋也追不上来了,不如我们在这儿多休息一下嘛!」
  刚才饭馆那六个汉子应该属于青城派。一群自大、却也武功不低的傢伙。
  虽然程夜色的武功他不低,可是即使再加上他,还是很难打得过那群傢伙。
  宫无敌不会做傻事。
  所以他选择了溜;他选择了带着程夜色赶快溜。
  程夜色已经转回身面对宫无敌。她直直看着他的眼。
  「回答我!你为什么到大义庄?」
  她刻意忽略他的衣衫不整,却无法忽略自己的心跳诡譎。
  程夜色的神色还是像平日一样的冷淡,可是宫无敌却是看出了不同。
  因为看出了不同,所以他的心跳也跟着加速了。
  「你到大义庄是为了孟崇义;我呢,目标就跟你一样....」
  他们的目标确实一样,只是做的事却不相同。
  另一样他们没料到的是,孟崇义会死,而且死得那样突然、那样疑点重重。
  程夜色看着他的眼睛又黑又深沉。
  「为了孟崇义?你跟孟崇义有什么关系?」
  孟崇义的死,她不在乎。成为杀死地的兇手,她也不在意。只是他的死,让她多了很多麻烦。
  像今天这样的麻烦,以后想必也不会少。
  可是当所有人都要找她麻烦时,为什么就独独宫无敌跟其他人不一样!?
  程夜色一直知道宫无敌跟着她的理由绝不是因为她救了他;而她也早察觉他绝不止表现出来的简单。
  在经过了刚才的惊险后,她突然想知道他的事。
  虽然她的脸红只是一剎那,不过宫无敌可是死也瞑目了。
  他提过衣服,在她眼前慢慢地穿上。
  「你真的要知道我跟孟崇义的关系?」
  「说。」
  「没有关系!」
  「你----」
  宫无敌突然跳起来,一下子掠到程夜色身前。
  「我说孟崇义是只老狐狸你信不信?」
  一柄剑鞘抵住了他的欺近。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只老狐狸,他已经死了。」
  宫无敌一点他不在意地一手搭在剑鞘上。
  「你当真认为老狐狸会这么简单就死了?还有,为什么下是别人,偏偏是你被誣赖成兇手?你也认为这事很简单吗?」
  程夜色黑若点漆的眸底闪过一抹异光。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怕死地捉下她的剑,宫无敌的眼睛与她近距离地对视。
  「没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就算他是你们的人。他也不一定是值得你们信任的人....」
  程夜色蹙起眉。
  「看来你好像知道很多事....」
  「你想杀我滅口?」
  「你不是普通人。」
  「你终于对我有兴趣了吗?」
  宫无敌的嘻皮笑脸对上程夜色的冷淡如霜。
  「很有兴趣!」倏地,寒光一闪。锐冷利剑已经毫不留情地压住了宫无敌的颈项。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宫无敌对她摇摇头,带笑的灵活神情有些深意。
  「我说!你把剑先收起来我就说。」
  他答应地爽快,程夜色也回应地干脆。
  宫无敌看着她迅速收回剑,忍不住笑眯了眼。
  他早等着她问。
  若是普通人早对他起疑了,偏偏她不是普通人。
  要引起她的汪意不容易,要勾起她的在意更不简单。
  会问,表示她开始在意了。
  而他,终于等到她的在意。
  从来没有女人能让他心跳加速、魂不守舍。除了程夜色。
  所以即使知道她是什么人。他仍要想尽办法赖着她,甚至想尽办法替她解決麻烦。
  打从在大义庄拿到她被偷的东西,他就知道她是什么人。
  一个消失了二十年的门派。一个因为被正派围剿而消失了二十年的门派。
  那只金戒指和那方丝帕上写满的奇特文字。
  宫无敌知道它们来自于哪个门派;宫无敌知道程夜色也来自于那个门派。
  可是即使知道她来自何处,他还是喜欢她。
  即使会要了命,他还是喜欢她。
  所以为了这样要了命的喜欢,他当然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解決他们实在要命的对立立场。
  「你说得没错!」突然。宫无敌收眉敛目,竟肃穆正经了起来。在这一瞬间,他一改鬼灵精怪而变成神采睿智的模样让程夜色怔了怔,心也莫名一动。「其实我真的不是普通人。我真正的身分是一个身怀绝艺、武功高强的大侠。只因为不想被盛名所累,所以近日在江湖上行走,我一直隐藏起真正的身分。没想到都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说到最后他眨了一下眼,嘴角已经忍不住泛起一抹狡黠的笑。
  瞧宫无敌说得满像一回事,神情却是彻底的不安分。程夜色不由微微皱眉,凝眉紧盯着他。
  「我不管你是不是大侠,我要知道,你为什么会对孟崇义特别汪意?你到底知道孟崇义多少事?」
  隐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孟崇义,也是他们的秘密之一。
  程夜色,直到被赋予任务,才知道孟崇义这个名字、孟崇义这个秘密。
  除了他们,世上应该没有人会怀疑孟崇义真正隐藏了二十年的身分。
  而他,宫无敌,一个说不出来古怪的少年,竟然知道孟崇义这个秘密。知道孟崇义是他们的人的这个秘密。
  宫无敌笑眯的眼底深处掠过一抹不可思议的智慧之光。
  「别说是孟崇义,以后不管你问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统统告诉你....可是我要你先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说。」
  程夜色以冷灼的眼光看他。「你在要胁我。」
  「我只是要你一个保证。」
  「我不能给你保证。」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知道的事....」
  她的手一动。剑,已经冷冷抵上他的胸口。冷冷的剑,就像她冷冷的神情。
  「你,说不说?」
  突然,宫无敌伸手握住冷剑。
  程夜色神色一紧。
  「其实我只是要你答应我,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保证一定要相信我。」这事很重要。就算要胁、利诱,他也要她亲口答应不可。
  「放手!」程夜色微慍着。
  只要她一动,他的手非受伤不可。
  他真是个不怕死的傻蛋吗?
  「你答应。我立刻就放手。」
  宫无敌很无赖。简直无赖极了。
  他当然怕痛。而且怕痛极?只是因为看出了她的不会下手,所以他才能这么无赖。
  无赖得这么大胆。她原不必理会他的要胁,可是她竟理会了。
  沉默了半晌。程夜色的神色恢复冷然。
  「行。」她简单的一字代表了答案。
  宫无敌放手的同时,程夜色已经把剑收回。
  她默然地转身,移步离开他们已停留够久的溪畔。
  笑容在宫无敌的脸上扩散。一手拎起地上的小包袱,他立刻一个箭步跟上程夜色。
  「在江湖上,人人都称孟崇义是最讲义气的大侠、最有同情心的大善人,可是我压根儿就不信世上真有这么十全十美的人。到了大义庄。我发现他果然很讲义气、果然很有同情心,可是一只成精的老狐狸也可以看起来很有义气又有同情心,他给我的感觉就像一只老狐狸....」
  宫无敌彷彿说得很轻松。他脸上甚至还带着轻松的笑容。
  事实上,为了孟崇义和跟着孟崇义背后牵连出来的武林密案,他可一点也不轻松。
  再加上,天外飞来的一笔意外。
  程夜色的出现。
  因为程夜色的出现,所以他更不轻松了。
  即使家中那班大人物将孟崇义的事丟给他,他们也没能如愿地看他蹙一下眉。
  现在事情可有趣了。
  宫无敌痴痴地盯着身边这个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看的女子,明白自己已经是鬼迷心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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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华的市镇、热闹的街道。
  逛街。有人逛街是为了生活所需。有人逛街是为了生活乐趣。
  不过偏偏有一种人,逛街是为了炫耀自己。炫耀自己的财富、炫耀自己的势力。就像现在。
  街道远远的那一头,慢慢传过来了这里每天至少部会上演一回的太岁爷游街。
  听到了那一头的呼喝声,这一头开店的商家,附近逛街的人家不由纷纷闻之色变,飞快走避。
  只有外地来的人才不明白那即将到来的声音的含意。
  慢慢地,那阵喧闹嘈杂、简直盖天覆地的声音过来了。
  这一带,想将店门关上又不敢关的店家。几乎个个面如土色,脸上却还是得挂上僵硬的笑。这一切反常的举动,把不知情的游客弄得莫名其妙。
  来了。
  八个高大魁梧、孔武有力的壯汉橫行无阻地在街上大步走着。
  他们很威风。不过他们不能威风过前面的人。
  八个壯汉的前面还有人。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男人。
  一个长得并不算太难看的男人。
  如果不是他一个不高兴就要手下把缩在墙角的路人抓来揍一顿;如果不是他一个不顺心就要手下把那家商店扫掠得鸡飞狗跳;如果不是他的这些行为太过恶霸、太过目中无人,基本上,他一副白头粉面、摇着扇子扮斯文的模样。并不算太难看。
  这个人,叫杜来宝。
  这个人,不只是镇上。也是县里有名的恶少。
  杜家财多势大。
  杜家财多得连县太爷也不得不卖帐,所以造就了杜家愈来愈势大。
  杜家的财多势大却造就了一个不成材的小太岁和一帮助村为虐的跟班。
  平日和杜家少爷一起出来街上找乐子兼找碴的,就是这八个保镖。
  杜来宝和寻常一样,带着八个保镖又威风凜凜地来到街上了。
  他喜欢看这些人害怕地害怕得直打哆嗦的蠢样子。那让他兴奋。
  尤其当他看到有人被他吓得动也不敢动时,他更加兴奋。
  这时。几个保镖在一家布庄前不怀好意地打转。杜来宝寻找猎物的眼睛却不经意地瞟到了另一处角落。
  他的眼睛一亮。立刻大步向他发现的新目标走去。
  只要有杜家少爷在,除了走不得的商家,所有怕遭池鱼之殃的人立刻就会闪得一干二净。所以此时,这一区敢逗留的人并不多。而杜家少爷这回看上的目标是一个人。
  他看上一个人。他看上一个一身绵素的女人。
  縞素垂首的女人正瑟缩地待在那个不甚起眼的角落。她跪在一张素席上,席前有一块布条,布条上写着几个大字。
  杜来宝看也不看那些字。他看上这个女人。
  他已经站在縞素女子面前。
  「喂!抬起头来。本少爷要看看你!」
  他直接对她下命今。
  彷佛被他的恶声恶气吓住,縞素女子纤细的双肩抖了抖,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大眼、秀眉,楚楚动人的脸蛋....少女的美丽立刻让杜来宝见猎心喜。
  二话不说,他突然弯身抓住少女的手。而少女也立刻本能地抗拒。
  「啊!你....你要做什么?放开....放开我!」少女挣不开他的魔爪,急得眼泪掉下来了。
  「做什么!?本少爷看上你了!能让本少爷看上就是你的福气,跟我走....」杜来宝并不觉得拉着他看上眼的女人就走有什么不对。
  少女仍抵抗着跪在席上。「公子,你....你还没给我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什么五两银子?」杜来宝不耐烦她的不合作,更加用力要拉走她。
  一个保镖附过来。「少爷,这妞儿要卖身葬父,她要五两银子。」
  因为不能一下搞定这顽强抵抗的少女,杜来宝被弄得火从心起,突然一把将手上的少女摔下。
  「五两银子!?等本少爷试过才知道你值不值得五两银子。来人!把她先给我带回府!」
  一声令下,两个保镖立刻上前捉人。
  没有想到会惹上镇里最恶质的小霸王,少女也没想到自己卖身葬父不成反要先被人强行掳走。
  看到两个长得猙狞的壯汉朝她而来,她又惊又骇,突然尖叫一声住旁边奔逃。
  「救命!救命啊....」
  「还不快给我捉回来!」
  惊叫声和有些兴奋的大喝声在此段街道急促地响起。
  看着少女被恶霸逼迫的这一幕,即使许多人心有不忍,却都因畏惧于杜家的恶势力而不敢伸以援手。
  刚才趁机钻过他们的围捕,少女慌不择路地只管往前跑。无奈后面的脚步声和斥喝声却愈来愈接近,她发觉自己快不能呼吸了,绝望的感觉也紧紧捉住了她....不!她不能被那些人捉去!
  模模糊糊地,她看到前面有两个影子,她急切地伸出手....「救救我....」
  那廂急喊救命,这廂却是----
  「这个、这个!就这一支!我喜欢这一支----啊!你答应要等我的,不准走....」
  一桌摆满专卖姑娘家胭脂首饰的摊子前,俊秀无双的少年不顾老板暧昧微笑的神情,仔仔细细又耐心十足地在一堆令人眼花繚乱的东西里,终于挑出了一支银簪。
  而在少年身边,一直静立着一名女子。一名美丽,却也神色冷苍得彷佛无情的黑衣女子。
  老板有些心惧黑衣女子自然散发出来的冷冽气息,可他的眼睛却往往被蠱惑了似的又忍不住偷瞄向她。
  这么冷的姑娘和这么活的少年的组合,可真是难得见到。
  曾一起来到他摊子买东西的男女,通常是情侣。可是他看这两人的感觉既不像是情侣、又不像只是普通朋友,所以他实在好奇。
  打他们站在摊子前,少年的兴致勃勃就和女子的兴趣缺缺形成强烈的对比。
  一等到他终于挑到东西,程夜色立刻就要走。
  为什么她会愈来愈无法抗拒宫无敌那张笑着请求的脸?为什么她会愈来愈遷就宫无敌的无赖?
  程夜色发现自己变得有些不可思议,却又彷佛理所当然。
  她知道自己的改变,却又不觉得有什么讨厌。
  全是因为宫无敌。
  因为宫无敌,她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怒哀乐。
  宫无敌拉住了她,拿着他费尽千辛万苦总算挑出的簪子,闪闪发亮的黑溜眼睛别有所图地在她的乌发上转了一圈。
  「我已经选好了。我要把这簪子送给一个喜欢的女人,可是我不知道它插在头发上好不好看,你帮我瞧瞧好不好?」
  他笑得连旁边的酒窝都出来了。
  喜欢的....女人!?
  看着他一脸幸福的笑容,程夜色竟觉得有些剌眼、有些心躁。
  「那是你的事。」她转身就要走。
  宫无敌一下就跳到她身前拦住她。「你真的连这点小忙也不肯帮我?」
  他的笑容里净是贼意,连他的眼睛也是。
  程夜色看不出来。她只觉得心浮气躁。
  「我说那是你----」
  蓦地,程夜色住口、神色一冷。她迅速地一伸手便将宫无敌捉住,并且身形如电地向后退了好几大步。
  一直看着她的宫无敌立刻就注意到她不寻常的反应,只是她的动作很快,一剎间他就被她带离了好远。
  有事。
  宫无敌马上转身,护卫般的挡在程夜色身前。
  然后他看见了。他看见了今程夜色突然出手拉开他的原因。
  在他们刚才站着的地方。一名身着縞素的少女正狼狈地扑倒在地。而在她身后,一群人似乎正是追赶着她来的。
  叫喧声、喝怒声令得跌在地上的少女受到惊吓得立刻要爬起来。却因急慌过度反而又摔下去。
  「救救我....我不要跟他们走....求求你们....」涕泪纵橫让少女看不清眼前的人影,她挣扎着起来,一边发出求救声。
  在这一下子间,后面的人已经追到了。
  兇神恶煞似的壯汉上前将地上的少女捉了起来,接着,被一群人簇拥着的男人也过来了。
  「逃?你还想逃到哪里去!?臭娘儿们!给你敬酒你不吃,偏要吃罰酒....」
  得意地站在被保镖捉住的少女面前,杜来宝要展现威风地一扬手就要向敢反抗他的少女脸上甩去----
  奇迹似的,杜来宝的手到了一半却没继续打下去。
  因为他打不下去。因为有一只突然出现阻拦的手让他打不下去。
  一个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少年,不仅一手截住了他,而且还对他投以灿烂的微笑。
  杜来宝一阵惊愕,也一阵光火。
  「你是什么人?竟然敢阻挡本少爷?」
  少年奇快的身形闪过了保镖,等他们一见少年竟已捉住了主子的手,全都惊慌地一拥而上要制住他;连捉着少女的保镖也加人抢救行列。
  「款!我劝你们全都乖乖地别乱动。」
  宫无敌,轻轻松松地将杜来宝制在手里,同时另一手还威胁地陷在他的咽喉上。他笑嘻嘻地阻止那群保镖的前进。
  倒是被他制住的杜来宝发出忿怒的吼叫,试图扭开他的牵制:「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放开本少爷!....你们这群笨蛋还呆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杀了这个臭小子!」
  一群保镖,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敢上前。因为他忘了自己的命捏在人家手里,他们可没忘。要是让他有个伤害,他们不是死得更惨!?
  「你再鬼叫也没用,除非你说不要命了,我保证他们会立刻冲上来杀了我....」宫无敌缩了缩手指的范围,立即引来杜来宝一阵杀猪似的大叫。
  杜来宝的被治,令得一些常常被欺压的百姓忍不住在心里叫好。不过有人也一面替这少年担心,因为毕竟惹了杜家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至于因为宫无敌的介入,而得以暂时逃离魔爪的少女,则不敢离去地躲在一旁,眼睛里闪着奇异光芒地看着救了她命的恩人。
  而程夜色。则自宫无敌冲出去后就一直紧盯着他,眸中异波荡漾。她的手。没有半刻离剑。
  杜来宝被他这一捏,差点不能呼吸。狂妄自大的脑袋也才知道害怕。
  「你、你....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你要钱是不是?我给你钱....我给你很多钱,你快放了我....」他求饶了。只要能保住命,他还怕宰不了这臭小子。
  宫无敌一向认为那些一见不平就拔刀相助的人是傻子。
  他一向认为,路见不平至少要先估量出对方的实力才能決定要不要拔刀相助。
  只有傻子才会好事没做到。自已就先送了命。
  他可是很爱惜自己生命的。
  所以至今他还能平平安安又快快乐乐地活着。
  所以这回他会出手。除了他还有自信外。这傢伙的嚣张态度也是令他手痒的主因。
  怎么出处置这傢伙?
  宫无敌眼睛一转,瞄到了正看他的程夜色。突然有了主意。
  他立刻押着杜来宝向前,而那些孔武有力的保镖个个下敢轻举妄动地只能警备地盯着他们。
  杜来宝终于吃癟的消息似乎一下子从这里传了开去,以这里为中心的四周有愈来愈多人慢慢围聚过来看热闹。这时,人们的好奇心战胜了怕被报复的恐惧心,大家都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杜来宝又恶狠、又狼狈地瞪向四周,恨不得把这些人全捉起来!
  宫无敌献宝似的已经将他捉到程夜色面前。
  「全听你的!这嚣张的傢伙要怎么处置全让你決定。」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都转向能让少年全权所托的对象----那名美丽冷淡的黑衣女子。
  没有人知道这少年是谁。不过他的艺高胆大却几乎贏得所有人的佩服。至于和他面对面的黑衣女子又是吸引人们的另一个焦点。
  程夜色无视于其他人的目光,她只看着宫无敌。
  「放了他!」她的決定只有三个字,却让除了宫无敌以外的人全都大吃一惊。
  程夜色转身就走。而宫无敌笑了笑,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身上掏出了一样东西塞进了杜来宝的嘴巴里,并且用力捏了他下顎,让他咕嚕一声地便吞下那东西。
  完成了这个动作,宫无敌这才放开他,立刻跟上程夜色。
  杜来宝被迫吞下一粒奇臭无比的东西后,难受地直想吐出它却又徒劳无功。
  「咳....咳咳....你们这群饭筒!还不快给我拿下他们....」他气急败坏地大吼。
  八个保镖立刻如梦初醒地向还未走远的两人捉去。
  眼看这群人即将有一场架打,原本四同观望的人赶紧走避,以免遭殃。
  八个保镖一下子就包围住宫无敌两人,就在紧张的情势一触即发之时----
  「喂!我说这位少爷啊!难道你都不好奇,我刚才是让你吃下了什么好东西呀!?
  」
  突然,宫无敌懒洋洋地、笑眯眯地对他们后面的主子开口。
  一惊,杜来宝马上阻止众人。
  「慢着!」他站在远处,疑心地看着那笑得一脸诡诈的混小子。听他这么一说,他忽然感到肚子好像开始有火在烧。他一手捧着肚子,又气又骇地一手指着那小子:「你....你到底让我吃了什么?」
  「现在,你的肚子开始感到着火、感到痛了,是不是?」宫无敌悠哉得很。因为痛的人又不是他。
  「你....你竟敢....」是在痛了。杜来宝冒出了冷汗,气势顿減,有些害怕地看着他。
  「你吃下的是我特制的毒药丸,半个时辰內,你要是没吃下我特制的解药,你的肚子就会愈来愈痛、愈来愈痛,痛到你肚破腸流,到最后一命嗚呼....」
  将手中一颗白色小丸子在他们眼前晃了晃,宫无敌笑得实在不怀好意。
  「你....该死!快把解药给我!」因为肚子的烧痛让杜来宝不得不信了。他现在只求保命。
  宫无敌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叫一声爷爷就给你。」
  现在叫祖宗也行。杜来宝觉得自己好像快痛死了。
  「爷....爷....解药....」他咬着牙,疼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嘿嘿!乖孙子!来,爷爷给你糖吃....」
  宫无敌一声纵情大笑。突然手上一挥,那颗白色小丸子呈圆弧形向半空中拋去。
  所有人都惊呆地看着那颗救命解药划过半空,在远远的那一处落下。
  「那是第一颗解药,快去找吧!」
  「你....你....你们还不快去....把解药找回来....」眼睁睁看着救命药丸从头顶上飞过,杜来宝又气又急又怒又骇。
  立时有四个保镖向药丸落下的地方奔去。留下的保镖有的扶住了主子,有的准备拿下宫无敌两人。
  宫无敌不是笨蛋。他当然不做笨蛋才会做的事。
  他对恨恨看着他的社来宝笑了笑。笑得很狡猾。
  「唉呀!我的乖孙子,差点忘了告诉你,刚才那颗糖只能暂时治治你的肚子痛,如果你想要全好呢,就得再吃我一颗糖....」
  不待他们反应,宫无敌突然拉了程夜色,身形疾速地向前方掠去。
  「只要你这两天表现良好,我就再送你颗糖吃,否则我就把最后这颗糖吃掉,后果自己想像吧!
  乖孙子....」
  宫无敌的戏笑声音飘远,人也不见了。
  痛得瘫在地上的杜来宝,简直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再将他千刀万剮。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10-29
第五章

  「你很喜欢管闲事。」
  「才不是!」
  「不是?我以为你是为了那个姑娘....」
  依旧冷淡的声音有了些波漾。
  街。转角。茶棚。
  宫无敌的心情很好。耍了一群猴子。他的心情很好。
  而突然,程夜色彷彿无意的这句话,让他的心跳倏地一顿,接着才开始乱蹦起来。
  经过了一阵疾奔,程夜色仍是脸不红、气不喘的。
  她轻啜着茶,漫不经心的视线从远方收回,一转向坐在对面的宫无敌脸上时,却乍被他盯着她看燃烧着狂热火焰似的眼神惊扰了心。
  从没有过这种突然心快跳出胸口的感觉,程夜色手中握着的茶杯几乎把持不住。
  「你....在看什么?」她的声音里有些失控的恼。
  宫无敌的眼睛更亮了。
  因为他看到她雪白的面颊上浮现两抹极淡极淡的红晕。
  天哪!他现在好想摸摸她那桃腮微晕的脸蛋。
  如果不是怕双手被当成猪头剌掉,他已经这么做了。
  「你不高兴,我刚才救了那个姑娘?」为了克制还在蠢蠢欲动的手,他赶紧捉起杯子喝茶。
  就是她那个意思,宫无敌有种几乎要跳起来转三圈的快乐冲动。
  程夜色轻拧眉,脸上的红晕已经消失了。
  她在努力调息自己不曾这样起伏剧烈的情绪。
  不高兴!?
  为什么她要为刚才发生的事,感到高兴或不高兴?
  看着宫无敌含着诡异粲笑的脸,程夜色忽然觉得好刺眼。
  「只要你不耽搁我回去的时间,你做了什么事我不管。」
  「真的?那....如果我救了的那个姑娘要对我以身相许呢?这样你也不管?」
  宫无敌眨巴着大眼看她。
  程夜色波光流转。视线突地在他身后的一点凝了一瞬,接着又回到他饱含期待的脸上。
  她缓缓站起身,神情又恢复了冰冷淡漠。
  「我没有绑住你。」
  她转身走了。
  啥!?她真的把他拱手让人啊!?
  为自己做了一个鬼脸,宫无敌认命地就要追上去,突然----
  「恩公!我....我终于....终于找到你了....」一个细弱的的、急促喘息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是年轻姑娘的声音。那声音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朝他接近。
  宫无敌听到了。
  他听到了,跳起来向程夜色跑去的动作却停也没停。他不但停也没停,而且跑得更快。
  因为他突然知道了程夜色会丟下他就走的原因。
  宫无敌逃命似的向前冲,一直到他冲到了程夜色的面前,他这才转过身。
  果然,在程夜色身后,那个就刚才被他救下、也是让程夜色首次显出弱点的縞素少女,她还在努力不懈地朝他追来,分明非追到他才肯罢「脚」。
  宫无敌只能倒退着走才能面对程夜色。一直住前走的程夜色。
  「你一眼就看出我是在开玩笑,当然不会把我刚才的话当真....好吧好吧!我可以对你发誓,我对你绝无二心。如有违背,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恩公....恩公!请你等等我....」
  程夜色冷着眼、冷着声音。
  「别挡我的路。」
  宫无敌真听她的话就不叫宫无敌了。
  他不怕死地继续挡程夜色的路。而且決定尽速解決前面那个还不死心的麻烦人物。
  「喂!姑娘!你真当我是你的恩公就不准再跟上来,你快回去你该回去的地方吧!
  」
  少女的体力终究纤弱,为了找她的救命恩人已经跑了一阵,等到好不容易找到,现在又要跟上存心甩掉她的救命恩人,她早已跑得气喘吁吁,脚步愈来愈沉缓了。
  「我....我....恩公....小女子只想要....要卖身葬父,却差点....差点被那恶人捉去....幸好恩公....恩公及时出手相救....小女子....不....奴婢要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请....请恩公让奴婢....待在您身边....伺候您....」
  她的力气已经快用尽了,而那位救了她的人却离她愈来愈远,她急得迸出了泪。
  宫无敌看向她的眼睛里有种混合着诡异与有趣的光芒一闪而过。
  「好好好!我知道了,这个给你!」
  宫无敌一挥手。只见一样物体从他手中向她拋了过去。
  看见了宫无敌的举动,少女下意识地伸出手,而他拋的那样东西恰好就落在她的手上。只是,她似乎忘了自己正拼命地向前跑,紧张地低头要看恩人丟给她的东西一眼,脚下却一错----
  少女突然狠狠地扑倒在地,她惊呼出声,霎时一阵天旋地转。
  「你要赖着我白吃白喝一辈子,我倒宁愿把那包银子送你!喂!你别再跟来了,再见....不对!
  希望我们别再见了!」
  宫无敌对那为了他狼狈不堪的少女一点也不温情,甚至还有些绝情。
  他一点也不温情,甚至还有些绝情地对她挥挥手。他离她愈来愈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她。
  宫无敌是看不见那少女了。
  不过他仍记得她的模样。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她的模样?他甚至记得她之前该是什么模样。
  应该说,在他最接近她的一剎那,他突然知道她是谁。
  不管她现在变成什么模样。
  因为他很信任自己的鼻子。因为他很信任自己的记忆。
  突然,程夜色出手捉住了他,将他拉住。
  宫无敌猛地回过神,有些莫名其妙又傻笑地看着她。
  「喂!少年人!走路不长眼睛啊!?」一阵粗鲁的大嗓门从他背后传来。
  宫无敌赶紧回过头,这才看到自己正差点要和一个老伯堆满薪柴的推车相撞。
  反应极快地嘻嘻笑着。宫无敌运用他一向所向披靡的笑容加上好孩子才有的乖巧有礼,一下子就让这位盛气勃勃的老人家转怒为笑,又慢慢推着车子走了。
  宫无敌立刻转向程夜色,看着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你会拉住我,可见你还是汪意着我、还是关心我,对不对?」
  关心他!?
  程夜色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动作就是快过她的思考。
  她的下意识反应似乎超越了她所能理解的正常范围。使宫无敌免于危险,彷彿成了极自然的事。
  程夜色蹙了蹙眉。
  「我为什么要关心你!?」
  「因为你喜欢上我了!」
  「....」
  「承认喜欢人,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嘛!像我,就算被人拿着刀架在脖子上,我也要说出喜欢的女人....」
  喜欢这个无赖、诡计多端的少年?
  跟其他人比较,程夜色还算是不讨厌他。
  如果不讨厌的同义是喜欢,她也不反对他的话。
  只是,既然她不反对他的话,怎么听他再提起有喜欢的女人,她却觉得刺耳极了?
  「我喜不喜欢你,是我的事。虽然我答应让你跟,可是我也曾说过,只要你过问一句我的事,我就不再遵守我的诺言。」
  宫无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转,突然之间又有了什么鬼主意了。
  「我想去算命!」他清清楚楚地对程夜色说。
  「什么?」不在意宫无敌突如其来的转变话题,她只是奇怪他又想要做什么。
  「前面那里有个算命摊,看起来很有意思,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指了指前方,他黑熠熠的眼睛里有着程夜色已经不陌生的狡黠。
  算命摊。
  很普通的算命摊。
  一面桌子、两张椅子、一帘布条。
  桌子上摆着东西、椅子上坐着人、布条上写着字。
  桌子上很普通地摆着几类卜卦用具。椅子上很普通地坐着一个相士。布条上很普通地写着「风水算命」四个字。
  很普通的算命摊。看起来真的跟其它算命摊没什么两样的算命摊。
  它当然不是普通的算命摊。
  全天下大概也只有宫无敌知道这个算命摊不是普通的算命摊。
  因为摆着它的不是普通人。
  这个不是普通人的人就坐在摊子后。
  一个身穿道袍、仙风道骨似的道人。
  他没有看见已经站在他摊子前的宫无敌和程夜色。
  因为他正低着头打盹儿。
  宫无敌笑了。宫无敌露出一口白牙笑了。
  他伸出手,捉住了道人两条长到耳垂的奇特长眉,接着,把它们拉在一起,在前面打个结。
  他的动作很快、很灵巧,所以直到他弄好了,道人还是没被惊醒。
  宫无敌的恶作剧结果,竟使程夜色的唇角微微上扬,现出了一抹类似笑的神情。
  宫无敌不经意地转头,湊巧看到程夜色彷彿在笑的模样,他忍不住发呆了。
  「你在看什么?」扬眉、敛唇。程夜色被他痴痴又傻傻盯着自己的目光弄得有些恼、又有些无由的喜。
  「你、你笑了....呵呵!我终于看到你笑了....」宫无敌眨眨眼,终于回过神。却仍迷恋似的望着她脸上刚才曾出现过的笑痕。
  他从不曾见程夜色笑过。
  自他认识程夜色以来,他从不曾见程夜色笑过。
  这一路上,不管他使出多少方法、说过多少笑话,他都无法如愿地看到程夜色的笑容。
  她从来不笑。她不爱笑。或者在她之前的岁月里,根本没有值得她展眉而笑的事....宫无敌喜欢笑。开心的时候笑、不开心的时候也笑。
  所以宫无敌总是笑着的。
  而让程夜色笑,成了宫无敌最努力的事之一。
  她笑了。她真的笑了。即使那个笑在她脸上停留得十分短暂,宫无敌也绝不会看错。
  宫无敌没看错,所以他也开心地想笑。
  他甚至忘了,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直到程夜色的视线突然越过他的肩、直到一阵声音突然响起----
  「啊....啊....我的眉毛....是谁?是哪个该死的兔崽子敢来动我的眉?」
  这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咒骂声甚至震惊了过往的路人,骇动了周遭的店家。
  而这声音在宫无敌转过身后倏然而止。
  「啊!宫无敌!」
  「没错,宫无敌。」
  「啊....我说原来是你这兔崽子!只有你这兔崽子胆敢对我的眉毛动手脚。」
  程夜色,不无讶然地看着宫无敌和那长眉被打结的道人,两人一番齜牙咧嘴后,便突然同时哈哈大笑地互捶了对方一拳。
  两人是熟识的。
  宫无敌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白眉。
  他们上一次见面是在八个月前。在京城有名的「敘园」里。
  敘园是京城有名的赏菊花园。
  宫无敌正巧去看花,而白眉则是去捉鬼。
  人们绘声绘影地传说敘园闹鬼,所以宫无敌实则也是去看热闹的啦。
  白眉的身分是道上。所以捉鬼是他的本领之一。
  至于白眉是不是真的会捉鬼、真的捉过鬼。宫无敌也没真见过。
  不过白眉有另一项本领是宫无敌真见过的。
  他这个道人小观不待,最喜欢的就是云游四海。而不管他这一天落脚在什么地方,第二天,他一定有办法知道这个地方的详细地理、住了多少人、发生过什么事....总之简直到了瞭若指掌的地步。
  宫无敌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不过他很清楚绝不是他说的,未卜先知掐指算出来就是了。
  宫无敌真心佩服他这本事。
  所以此时此刻,他真的很高兴遇到白眉。
  白眉既然来到这里,那么他知道的事一定可多了。
  所以这也表示,他可以省下很多的时间、解決很大的麻烦。
  白眉早就汪意到宫无敌身后的黑衣女子。
  「嘿!小子!这八个月不见,你已经带了个女娃儿在身边啦!?」他显出充分的好奇。
  这小子什么都好。
  脑袋瓜儿像无底洞,换句话说是聪明得不像人。模样长得让人喜欢,而且不管是男人女人、老的小的;嘴巴甜得像蜜,笑容常常让人忘记防备....这小子真的什么都好,就是滑溜得像条鱼。
  永远没有人知道他的脑子里下一步要转什么主意。而就算他的主意再怎么惊世骇俗。只要他喜欢,他根本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他太特别、太突出了。而且他还有个出名的家世,只要他肯,他绝对能成为江湖名人。
  问题是,他一点也不想成为名人。
  宫无敌的朋友很多,知道他身分的人却不多。
  白眉是其中一个。
  白眉知道他的人、他的身分,更知道他这小子看女人的眼神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的。
  所以他好奇。他好奇能让宫无敌认真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
  对于白眉的好奇,宫无敌露出一个迷煞人的微笑。
  「她是程夜色姑娘,暂时收留我的人。」他没头没脑地向白眉介绍完便转头向程夜色:「这位是白眉道长。你一定会很高兴认识他,因为他很会捉鬼。」他开玩笑似的。
  程夜色看着白眉那两条已经解开了的长白眉,有些了解他为什么叫白眉。
  她从没见过能长这么长的眉。
  终于,白眉有了反应。他对程夜色有了反应。
  他突然睁大眼睛,眼中精光暴现。「你,程夜色!?大义庄的黑衣女杀手就跟你的名字一样....我想不会么巧合吧,宫小子!?」
  宫无敌迎向白眉怀疑的视线。他仍然嘻皮笑脸。
  「为什么不会这么巧合?大义庄的黑衣女杀手就叫程夜色。也就是现在站在你眼前的程夜色。
  怎么样?真的很巧合吧!?」
  白眉惊讶地久久才平复下来。他习惯性地捻了捻自己长长的眉。
  「现在几乎整个江湖的人都在找程姑娘,没想到你就跟程姑娘在一起....」他恍然大悟:「最近江湖上都在传言。黑衣女杀手的身边总形影不离地跟着一个少年,原来那个少年就是你这小子!」
  宫无敌做的事虽然有时令人摸不着头绪,但是他做的事向来有他的道理。而且他的道理也往往是对的。
  白眉信任宫无敌。就如同宫无敌信任他一样。
  所以无论宫无敌做出了什么事、捅出了什么楼子,他还是信任宫无敌。
  两人相视,不约而同一笑。
  「我们很久没在一起喝酒了。」
  「行!小子!我们今晚就来个不醉不休。上次输了你一杯,这次我一定要贏你一壇....」
  那一老一少。就这么決定到客棧廝杀去。
  而程夜色,看到两人之间交流着那种说不出来的坦漾与真诚,她迷惑了。
  她从来不知道,人跟人之间也能有这样的情感。
  为什么宫无敌,总能让她感受到以前从不曾感受过的感觉!?
  在遇上宫无敌以前,她不知道温暖是什么感觉、开心是什么感觉、真心又是什么感觉....是宫无敌带给了她这些感觉。
  看着前方那一对勾肩并走的人影,程夜色并没有跟上去。只是神色复杂地凝视着他们。
  可宫无敌却立刻感应到了地回过头来。
  他若有所求的热烈视线直望向她,没有开口。
  他没有开口。程夜色却知道他的意思。
  眼看宫无敌的脚步似乎就要停下来了,她终于抿唇,无言地跟上他们。
  宫无敌笑了。宫无敌松了一口气。愉快地笑了。
  *******************************
  「二十多年前,金龙门主程霸天野心勃勃地想一统江湖、称霸武林。他本身的武功高绝到不可思议,武林中几乎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他用武功收摄了一个又一个的门派,只要有哪个门派不从的,他便整派不留活口地赶尽杀绝。手段狠毒又残忍,以致整个武林被他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到最后,以十大门派为首的少林心海大师终于看不过去,为了阻止程霸天再继续濫杀无辜,他決定联合各门派抵抗。于是在心海大师他们的一连串详密计画下。虽然他们也牺牲了各派不少菁英,可是英雄坡上,程霸天终于伏誅。接着,金龙门也迅速宣告瓦解....」
  「二十年前。英雄坡那一役确实是惨烈的一役....」
  「英雄坡那一役是胜了,不过因为那一役贏得实在很不光明正大,所以很多参战的武林人大都不愿再提起程霸天、甚至金龙门的事,人们也渐渐淡忘,所以到现在,武林的新一代几乎没有人听过金龙门....」
  「宫家当年也是参加的十大门派之一,那时你这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哩....不过事情都经过二十年了,你这小子怎么会突然有兴趣提起!?」
  「如果我说,当年金龙门的人有许多余黨逃过被剿滅的一劫,到现在不知道还躲藏在什么地方,你信不信?」
  「他们....有可能躲到现在?不过就算他们躲起来了,现在也不可能有多大的力量再危害武林....咦?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消息?难不成你们宫家查到了什么样的蛛丝马跡?」
  「嗯。事实还证明,金龙门的余黨现在在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还不少。」
  「难怪江湖上人人都说南宫、北夏,而不说北夏、南宫。宫家制造的精密机关、擅长的追踪术是武林第一,连夏家也只能居第二。所以连我也不得不佩服你们竟然还能追查到这些二十年前的旧案....你说有金龙门的余黨在武林中活动,那么你现在就说出一个我一定感兴趣的名字我听听。」
  「大义庄,孟崇义!」
  「什么?他!?」
  「他先前只是被怀疑,直到最近我到大义庄,人证物证很碰巧地送上门来,我才真正捉到他的把柄。」
  「小子!幸好我认识你够深,今天要是换成别人听到你这些话,你非被一阵乱棒打死不可。」
  「之前就是耶老狐狸的表面功夫做得太好,我才一直揪不到他的狐狸尾巴,不过现在....」
  「不过现在他人都死了,而且杀他的兇手还安稳地在隔壁的客房里睡觉,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你不觉得孟崇义死得很可疑吗?」
  「难不成你以为有诈?难不成你那位程姑娘留了一手?」
  「夜色不是兇手。真正的兇手要栽贓给她的意味太浓厚了。就是因为我一直守在她四周,所以我知道她不可能在那些时间出去行兇....而且要完成那样的布局,外面的人根本无法办到....」
  「所以你才认为是孟崇义故布疑阵?所以你才认为孟崇义有可能没死?棺木有可能是空的、放风声要捉兇手只是要让人以为他真的死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他为什么要特地栽贓给程姑娘....喂!小子!你是存心吊我胃口吗?你干脆把你知道的一次统统说出来。」
  「哈哈!赌你眼前这壇酒。你一定不知道我找到了什么好宝贝!」
  「好宝贝?该不会是你一直在找的辟水珠?」
  「比那个还宝贝!」
  「比辟水珠还宝贝?小子!我们这么久没见,你喜欢的东西如果是这阵子换的,我当然是稳输不贏的!这不公平吧?」
  「好吧!就给你一个提示----是人。一个女人。」
  「女人?」
  「没错!而且这个女人你现在也不陌生了....」
  「程夜色?你是说她....」
  「答对了!」
  「你....从我认识你这小子至今,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对一个姑娘这么认真地直当她是宝贝....呵呵!真是有趣!」
  「是很有趣。如果你知道她正巧是金龙门出来的人,你一定会感到更有趣。」
  「什....什....什么?那程姑娘是....」
  「没错!我想她是奉命到大义庄将信物和密函交给孟崇义,可是没想到她现在反因为孟崇义而被整个武林的人追捕着。她是金龙门的人,不过她还不知道我早已经知道她身份的事。」
  「你的身份她也还不知道?我看要是你的身分被揭穿了,难保她不会狠狠喂你一剑。」
  「这是以后的麻烦,你知道我要解決的是现在的麻烦。」
  「我知道!我知道每次遇上你这小子都准没好事。不过看在你这两壇好酒的分上,你要我做什么就尽管说吧!」
  *****************************
  夜。月淡。星稀。
  两条人影。两条悄如鬼魅的人影翻上了屋顶。
  人影熟悉且迅速地从屋顶的这一头掠到另一头。
  似乎找到目标。人影最后在屋顶的一处伏下。
  屋里。有人。有好几个人。
  屋里有男人、有女人。
  不过屋里的男人女人,却料不到他们的头顶上还有人。
  所以屋里的男人女人都毫无顾忌地讨论他们的事。
  「....现在棘手的是那个小子。那个小子一直跟在她身边坏我们的事,要是不尽快将他撵除,恐怕我们的计画会生变....」下方,黝黑威严的汉子直直看着坐在上位的女子。
  女子,色艳桃李。
  高高居于上座的女子色艳桃李,可她眉眼神色间的傲气却是无人可匹。
  她怒冷的视线在下座几个汉子中扫过,最后停在方才说话的汉子脸上。
  「杜聪,幸亏你那宝贝儿子误打误撞刚好让我借机接近宫无敌,否则他今天要是坏了我的大计,就算他有十条命也不够死。」
  「多谢小姐不杀之恩,属下已经将那畜牲锁起来静待小姐处置。」杜聪垂下眼,平平静静地说。
  深深地看了他卑躬的样子一眼,女子出人意外地笑了。笑得灿烂如花、笑得娇俏无邪。
  「好!很好!爹爹调教出来的手下果然了得,你倒是很懂得以退为进....也罢!」
  她虽然还是笑着的,不过笑容已经一转为冷笑。「宫无敌那臭小子上回在比武台上让我差点丟尽了脸,这回又莫名其妙跑出来跟我们作对....我不管他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这下让我逮住了他,我非先狠狠赏他一顿鞭不可!」
  原本一直静静站在女子身边、宛如一尊雕像的褐衣老者突然开口说话了:「小姐,请别忘了老爷交代最重要的事是什么,最好别再节外生枝。」
  褐衣老者一向不苟言笑。即使面对少主人,他依旧还是不苟言笑。
  女子的面色微变。迅速在他脸上收回的那一瞥闪过一丝不悦的光芒。
  「我要做什么事难道还要你来教吗?哼!」
  褐衣老者的表情一丝未撼。即使她当着众人的面给了他十足的难堪,他仍然不喜不怒。
  他静静地看着女子。
  女子故意装作没看见。
  「你们听着!对付宫无敌的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插手。我要亲自教训那个臭小子!」她冷颜对着众人下令。
  突然,褐衣老者抬头,精光乍现的眼睛锐利地盯着上面。
  女子立刻注意到他的异常。她循着他的视线看去。
  「怎么....」
  「上面有人!」
  褐衣老者低闷地丟下一句,身形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向外掠去。
  女子面色一沉,明白他的意思。
  屋里所有人立时在剎间冲了出去。
  屋外,原本黑暗寂静。因为发现有人闯入的跡象,一盞盞点亮的灯火在一下子间已经将宅子內外照得宛如白晝。一个个拥出的警卫正在追捕闯入者。
  深夜的豪门宅院立刻进入警备状态。
  没多久,褐衣老者回到女子身边。褐衣老者两手空空地回到女子身边。
  「没有抓到人?」女子直盯着他,神色净是不满。
  「有两个人。逃了。」他说话一向简明扼要。
  「逃了?那两个人不知道偷听了多少秘密,你竟然还让他们逃了?」
  「死人不会洩密。」
  「你是什么意思?」
  「中了我的毒。没有人能活过两个时辰....」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10-29
第六章

  程夜色突然醒来。
  彷彿被某种强烈的意念刺蜇,程夜色突然醒来。
  夜深。人静。
  房里。一片黑暗。
  程夜色摇了摇尚昏沉的头,不明白自己何时睡了去。
  猛地,她惊觉自己正莫名心躁。而下意识地,她坐在黑暗中仔细倾听隔壁房的动静。
  下一刻,程夜色的身影已经疾速往门外移动。
  门,毫无预兆地被推开。
  屋里,灯火通明。屋里的人,显然还没就寢。
  屋里,有两个人。一个趴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
  坐在床边的人立刻转头。看清了推门进来的是谁后,吃惊的表情随即放松下来,又马上将注意力转回床上。
  门外的人已经走进来。
  程夜色,走到床前。从她进来后。她的视线就一直盯住趴在床上的人身上....床上的人,也看见她了。毫无血色的苍白脸庞努力挤出一个无力的微笑。
  「呵....作了恶梦吗?你好像应该....一觉到天亮才对....」
  宫无敌痛得要命、冷得要命、虚弱得要命。
  而现在,程夜色的乍然出现,让他吃惊得要命、狼狈得要命。
  「小子!要命就别说话!」说话的是坐在床边、两条白眉长得奇特的道人。
  白眉,正一脸肃然地处理宫无敌背上的伤。
  伤,看来是短刀所伤。伤口,流着的是黑稠腥臭的血。明显的,宫无敌是被浸了毒的利器所伤。
  「发生什么事?」
  程夜色发觉,从她进来看见受伤的宫无敌到现在,她一直处在紧绷的状态中。
  看着白眉熟练地替宫无敌的伤口吸出毒血、再敷上药粉,她终于开口了。
  「那个老头还真狠毒。幸亏我这金丝甲一直穿在身上,也幸亏我是毒物的老祖宗,否则我们都要去见閻王了....」处理好宫无敌的伤口,白眉的脸色总算轻松许多。
  宫无敌知道自己这条命已经从閻王那里捡回来了。
  能让白眉紧张的毒物很少,所以他知道自己这条命能从閻王那里捡回来真的是不简单。
  宫无敌虽然又痛又狼狈,不过他现在觉得很开心。
  能让程夜色那微蹙的眉梢上凝着厚重的阴霾,就算现在要他再到閻王老爷那里兜一圈,他也愿意。
  「你们,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
  程夜色墨黑的眸底仍有一丝复杂的情绪在激漾,那使她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有了灵动的感情。
  宫无敌看出来了。所以他忍不住开心地又想笑了。
  白眉当然看不出来。
  因为他不是宫无敌。
  因为只有宫无敌才看得出程夜色的改变。哪怕只是一丝一点。
  因为白眉不是宫无敌,所以他不明白宫无敌干嘛盯着程夜色直傻笑。
  不过他明白另一件事。
  这里已经没他的事。同房睡觉去!
  把这里交给两人,白眉伸着懒腰回自己房间去了。
  「我好渴....」宫无敌突然用渴望兮兮的声音对着程夜色说。
  他的面色仍然很苍白。他的身体显然很疲倦。
  他在强撑着精神。
  程夜色看出来了。
  无言,她转身去桌上倒了一杯水回来给他。
  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后,宫无敌趁势捉住她不放。
  程夜色低首看他,看到了他认真却仍掩不住疲累的神情。
  「你....想知道今晚的事?」
  「我可以明天再知道。」
  「只要你问,我立刻就可以告诉你....」
  看着自己被他紧紧握住的手,程夜色的心在动漾着。不曾有过的感觉动漾着。
  「你在发烧....」他的手有些发汤。她也发现他在冒冷汗。
  「我只是....有点儿不舒服....」宫无敌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
  不过就算他的脑袋再昏沉,他也还不至于看不出程夜色的脸色比平日更苍冷。而如果他辨不出这层含意,他就不叫宫无敌了。
  「夜色,你现在....倦不倦、累不累?」
  程夜色直视着他脸上露出的渴望的笑。没说话。
  「夜色。如果你不倦、你不累,你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好不好?」他眨了一下眼睛:「真的....只要....一会儿就好....夜色,只有你在身边,我才能感到安心....」
  突然在她心上掠过的感觉是什么?心软吗?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她抽出自己的手。抬头转身便要走。
  猛地,程夜色的身后响起一声低微的闷哼。接着她的手被抓住。
  「夜色。别....走!」
  程夜色回身,只见宫无敌正费力要从床上爬起。
  她一蹙眉,想也未想便伸手将他按回床上。
  接着。她做了一件事。
  她在床畔坐下。
  「闭上眼睛。我不走。」
  她不该留下,可是她却留下了。
  为什么?
  她不想明白。她不想明白心在激漾的原因。
  宫无敌却心满意足了。
  因为她的妥协,令他心满意足了。
  所以他很听话地乖乖闭上眼睛。
  即使他的伤口正因为刚才的扯动而抽痛着,。他也还是很开心。
  因为她留下了。
  即使她的留下不是心甘情愿。他还是开心。
  「夜色,你不会趁我睡着时....自己一个人偷溜走吧?」他不想放开她的手。
  程夜色看着自己的手在他紧握的掌中,看着他惨白都还带着笑的脸,她突然明白自己心在激漾的理由。
  「我不会走。」
  得到她的承诺,宫无敌安心地放任自己的意识再向梦乡靠些。
  「夜色....」他低唤。
  「....」她凝视着他紧闭的双眼,默然。
  「夜色....你不承认....关心我....可是我知道....因为你留下了....」他低喃。
  程夜色抿唇。无言。
  「夜色....」他突然睁开眼,明粲粲地对她一笑,接着又迅速垂敛下长睫。「我好高兴....你还在我身边....」
  他又咕哝了一句什么,然后便再也没有声音。
  他终于睡了。
  可他虽然睡了,他的手都还是紧紧握住她的。
  程夜色,静静地坐着,静帮地看着他。
  夜深。夜冷。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屋里,静坐如石的程夜色,突然动了一下。
  她轻轻握住宫无敌的手。她轻轻握住宫无敌已经松开她的手。
  ****************************
  八个壯汉。
  八个孔武有力、赫赫威风的状汉。
  八个壯汉护卫着一个白头粉面的瘦公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客棧。
  这一行人,没有人不认得。
  所以当这一行人大摇大摆地直往后面的客房闯去时,店家小二、甚至老板也只能面面相覷,不敢阻拦。
  存心要来找晦气的这一行人直捣后院,最后停在一排客房前。
  「少爷,我们查出来那小子就住这里没错。」站在瘦公子旁边的一名壯汉说。
  瘦公子满脸的怒气与煞气。
  「臭小子!昨天你胆敢戏弄本少爷!我知道你就躲在这里,你给我滚出来!」
  他对着一排紧闭的房门叫喊。
  在他的叫嚣声后,原本紧闭的房门纷纷打开,纷纷有人探头出来。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事?小二....」
  「谁敢打扰扰老子休息....」
  「把那臭小子给我搜出来!」嚣张的命令下达。
  「啊!你们要做什么?」
  「喂!你们是谁?竟敢闯入俺老子的房间....」
  「来人哪!有强盜啊....」
  在一阵惊天动地的翻搜行动无果后,那些强盜似的壯汉立刻将目标转向剩下的几间房。看来,他们今天是不找到人誓不罢休了。
  就在他们恶霸地要直闯进其余房时,突然----
  「啊....」
  「啊!是谁偷袭....」
  某种被暗器击中的声音和惊呼声此起彼落。
  于是,包括瘦公子在內的所有人,一时都忘了要搜房,又惊又怒地转向偷袭他们的方向。而当他们看清站在那一头的人影时,他们的神情不由又喜又骇。
  人影,是个女子。是个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神色冰漠。
  黑衣女子神色冰漠,连她的身子,也彷彿被一层冰漠的冷雪笼罩着。
  黑衣女子就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们。
  他们,竟都不由自主打起一个寒头。
  黑衣女子,他们不陌生。
  黑衣女子,正是昨天和那小子一夥的。
  他们喜的是,黑衣女子出现,表示那小子也一定在。
  他们骇的是,用石子当暗器打他们的,也是黑衣女子。
  杜来宝,孬虽孬,却是天生的恶人胆。
  「臭娘儿们!你竟敢暗算本少爷!你快说和你在一起的小子在哪里!只要你说出来,我就饶了你这一次....」仗着身边八个保镖,他恶狠狠地朝她开口。
  程夜色,神色变也未变。
  「滚!」她只冷冷地吐出一字。
  杜来宝脸色铁青。
  「臭娘儿们!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捉到你,我不相信那小子不出来!」他指挥身边的保镖。「你们给我上!」
  一声令下,有四个保镖立刻上前攻向程夜色。
  程夜色,冷冷扬眉。身子仍动也末动。直到他们跃到跟前----
  黑影,乍起。剑光,灵动。
  黑影与剑光如疾电般,在冲上来的壯汉间穿过。
  剑击声只有短促几声,接下来是一阵可怕的沉寂。
  四名冲上前的保镖定定地呆立着,个个表情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手,持剑的手。持剑的手正因一道伤痕而汩汩湧着热血。
  四个人手上的血,滴落在地上。
  所有人都看到了。
  程夜色却彷彿没看到。
  现在,她眼睛看到的只有一个人。
  一个少年。一个满脸笑容的少年。
  他正对着她笑。他正站在房门前对着她笑。
  程夜色却对他皱起眉。
  「你....你们怕什么?还不再给我上!」不相信手下如此窝囊,杜来宝怒吼着。
  「乖孙子!你是怕你爷爷太无聊,所以特地来找爷爷玩吗?」
  恶意戏弄的声音突然从杜来宝身后响起。
  杜来宝当然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他转身,果然就看到了昨天那个令他受尽奇耻大辱的少年。
  杜来宝恨不得立刻剝了他的皮。
  「呸!臭小子!你昨天竟然敢拿假毒药骗我,现在让我找到你,我非要将你碎尸万段不可!」
  宫无敌笑了。他笑得诡譎灿烂。
  「谁说你吃下的是假毒药?该不会是那个像僵尸一样的臭老头吧!?」
  「你....你怎么知道是他....哼!臭小子!你现在怕了吧?如果你肯乖乖地向我磕一百个响头,再叫我一声老祖宗,我就考虑饶了你。」
  宫无敌大笑出声。宫无敌张狂地大笑出声。
  「哈哈....算我服了你这个天真无邪的少爷了....哈....」
  「臭小子!你笑什么?你还不知道本少爷的厉害....」
  「是是是!哈哈....你爷爷我怎么会不知道你这笨孙子的厉害?除了笨,就是蠢嘛!你真的相信那个臭老头的话,以为你没事了吗?嘿....」
  「你....你说什么?你别以为本少爷还会再上你的当....」
  宫无敌盯着他笑,笑得让他不由自主毛骨悚然。
  「你要不要试试看,你是上他的当,还是上我的当啊?」
  杜来宝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即使宫无敌浑像个无赖,他也绝对是个聪明绝顶的无赖。
  「肚臍上两寸,你用力按下去,就知道是那个臭老头骗了你,还是你爷爷我骗了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杜来宝身上。
  他的话似乎带着魔力。杜来宝的手,已经不知不觉住他说的方位移。
  宫无敌笑眯眯地看着他照做、笑眯眯地看着他面色一变。
  「是不是很痛?是不是感觉很不舒服?」他有如神算地说出他的感觉。
  杜来宝立刻放下手。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你....臭小子!你再不把解药拿出来,我就....」
  「嘿!看在你不辞劳苦找来这里陪我解闷的分上,我就把解药给你....」宫无敌突然将手中的小白瓶丟向他。「反正我跟你本来就没啥深仇大恨,我干嘛一定要害你?不过其他人嘛,我可就不知道了。」
  杜来宝抢宝贝似的赶紧接住瓶子。他迫不及待倒出里面的白色小丸子就要住嘴里吞。
  「慢着,少爷,小心有诈!」一旁有保镖深谋远虑地阻止他的动作。
  「是啊!搞不好又是一颗毒药呢!」宫无敌咧嘴笑了起来。似真似假地接口说。
  杜来宝一迟疑。看了看保镖,又看了看宫无敌。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他突然一仰头就将小丸子服下。
  那地方任谁用力按下部会痛。果然笨、果然蠢。
  那臭老头再厉害,这笨傢伙还不是上他的当!嘖!
  宫无敌带笑晶亮的眼睛迎向杜来宝阴晴未定的打量目光。
  「少爷,你没事吧?」保镖有些担心地注意着主子。
  摆手。一会儿,杜来宝丟给宫无敌一个事情还没完结的怒容。
  「今天本少爷就放你一马!下次要是再让我碰到你,我就要你好看。哼!走!」丟不下面子地撂下狠话后,杜来宝这才带着受伤的、没受伤的保镖悻悻然地离开。
  宫无敌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程夜色,对她露出孩子般愉悦的微笑。
  「我醒来看不到你,以为你走了....幸好你还在。」
  程夜色收剑回鞘。她弯身将方才放在地上的托盘拿起,走向他。
  「这是你那白眉朋友替你煎好的汤药。」
  程夜色走进房,将尚冒着热气的药放在桌上后,转身便走。
  「我不要喝药。」宫无敌彷佛噘着嘴说话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
  程夜色的脚步一顿。
  「你不留在这里陪我,我就不喝药。」宫无敌使出具体的无赖手段。
  程夜色背向他的脸庞闪过一丝松动。接着又立刻回复冷淡。
  「随你。」她举步又走。
  突然,一团影子拦在她身前。
  宫无敌。捧着那碗药的宫无敌,小心翼翼地拦在她身前。
  「好吧!夜色,你要去哪里让我陪你去,这碗药我可以带着慢慢喝....」
  直视着他,程夜色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炽热光焰弄得心神更乱。
  宫无敌已经捧起药吹涼,喝了一口。
  「恶!好难喝!」药一入口,他立刻皱眉吐舌。
  抿了抿唇,程夜色无言地转身,在椅子坐下。
  她不走了。
  诡计得逞,宫无敌马上跟着在她身边坐下。
  宫无敌笑嘻嘻地喝着药。即使药很苦,他还是笑着。
  「夜色,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听见我说了什么梦话?」程夜色的眼睛看着他手中已经喝了一半的药。「没有。」
  「真的?可是....」宫无敌的表情有些失望。「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以为你会听见我唸着什么人的名字....像乔手啦、像白老啦、像孟宝菱啦....」他的神情渐渐又透出顽黠。
  他的眼睛盯着她。他的眼睛闪亮地盯着她。
  程夜色的眸底扰起波动。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我不相信!这些人没有就算了,我起码一定会唸着一个人吧?这个人的名字和影子是我每天睡觉前一定会惦着才睡得着的....」
  宫无敌趴在桌上。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捕捉到她低敛的视线。
  程夜色对上他贼笑兮兮的脸,忽地莫名所以地恼起。
  她冷凝着眉。
  「你惦着什么人那是你的事,我说没听见就是没听见!你不烦吗?」
  宫无敌眨眨眼,完全不怕死。
  「不烦。夜色,你是不是在生气?」
  程夜色的心一窒。
  生气?她在生气?她为什么在生气?
  她突然正视着宫无敌那一双彷彿无时无刻不追随着她的热烈眼睛。
  宫无敌笑了。宫无敌给了她一个放纵情挑的笑。
  程夜色只觉心跳加快。心跳不住地加快....「我看到那群兔崽子怒气沖沖地走了....」
  一阵洪亮的大笑声突然随着推门而入的人影刮进来。
  宫无敌与程夜色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搭起的微弱暗流立刻被冲散。
  白眉,精神抖擻地直走到两人面前。
  「那群兔崽子一定是来找你这小子的麻烦,不过我就知道,要找你麻烦的人一定只有吃癟的分....喂!小子!休息了一个晚上,再加上喝了我的仙丹妙药,你又开始可以活蹦乱跳了吧!?」
  嘖!这小子好端端地干嘛趴在桌上瞪他?那眼神,活像被坏了什么好事似的,好埋怨....宫无敌忽然跳起来。宫无敌忽然间又恢复了精神地跳起来。
  他打着某种主意的狡黠眼睛直盯着白眉。
  「告诉我,这镇上的什么地方人最多?」
  「你想做什么?」白眉不由捻了捻他一向引以自豪的长眉。
  宫无敌的嘴唇上浮起不怀好意的笑。
  「让想找到我的人有光明正大的机会找到我、接近我嘛....」
  有人要倒大楣了。
  白眉太了解他这种笑容的含意了。
  「那就去城隍庙吧!那里不管什么时候人都是最多,而且什么人都有。」
  有了答案,宫无敌立刻半屈身向仍坐在椅子上的程夜色。
  「夜色,我们一起去城隍庙逛逛好不好?」他忍不住雀跃地问她。
  程夜色站起来,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就往门外走。
  「我还要练功,你们自己去。」
  她的身影一下子消失在门外。
  程夜色在躲他。
  他确定程夜色在躲他。
  程夜色在躲他,可是他竟然感到很开心。
  他喜欢昨天夜里的程夜色。他喜欢今天早上的程夜色。
  他喜欢愈来愈像人、愈来愈像女人的程夜色。
  如果她还是那个初次见面、无心也无情的程夜色,她肯定不用让自己消失在他眼前这一招。
  她最喜欢一刀架在他脖子上解決一切麻烦。
  所以,现在懂得喜怒哀乐的程夜色,让宫无敌想不偷笑、想不开心都难。
  「喂!小子!人都走了,你还在发呆?嘖!我看你真的是没救了!」
  白眉一阵戏谑揶揄的声音立刻将宫无敌的注意力拉回来。
  宫无敌摇摇头。脸上重新浮现一种白眉熟悉的神情。一种要去拔它虎鬚似、大胆又恶作剧的神情。
  「白老,想不想去捉鬼?」
  「捉鬼?你想捉什么鬼?」
  「女鬼!我们昨晚见到的那个女蛮鬼。」
  ****************************
  城隍庙。
  无时无刻不挤满人的城隍庙。
  无时无刻不热闹着的城隍庙。
  算命摊。
  摆在庙前广场旁的算命摊。
  夹在一堆摊販中的算命摊。
  在人来人往、吆喝声不绝于耳的城隍庙前,这样一个普通的算命摊根本吸引不了行人的注目,更别说有人会为它停下来了。
  算命摊很普通。不过摆它的人看起来可不普通。
  有多少人看过两条眉毛长得可以打结的长眉道人?很少,是不?咱这算命摊的算命道人就生得那两条奇特的长眉。不过,长眉奇虽奇,路过的行人只向他的长眉逡一眼,就是没有人肯停下来光顾一下算命摊。
  有了。算命摊摆了一个时辰。终于有了第一个客人上门了。
  少年。一脸灿烂笑容的少年。
  浑身不出古灵精怪的少年。
  少年一来就歪坐在算命桌上。
  长眉毛的道人一点也不生气。
  少年大摇大摆地霸占了算命桌,长眉毛的道人却一点也不生气。
  他对着少年捻了捻宝贝长眉。
  「在这里招摇了一个时辰,那个鬼还没出现?」他说的话还真是玄。
  宫无敌。除了他,还有谁拥有这种独一无二、要人命的笑?
  他对白眉笑笑,一脸的贼意、一脸的有趣。
  「还没。不过我这样晃了两圈下来,起码已经招来好几只蜜蜂跟着了....你呢?没半只蜜蜂上门哪!?」
  「你不就是一只自动送上门的蜜蜂?」反正也是摆着好看,他现在对捉鬼比较有兴趣。「嘿!
  小子!你确定她一定会来找你?」
  「你昨天不也听她说了,她要是能逮到我,她一定要先狠狠赏我一顿鞭。呵呵....说得多么有決心呢!既然她已经苦心布下了那个賺人热泪的陷阱,当然就要很快地找到机会收网....喏,现在不就是个好机会?」
  宫无敌说着说着,突然眼睛一亮。
  白眉不用回头也知道猎物上门了。
  猎物,接近。
  猎物,是个少女。是个楚楚可怜的少女。
  少女朝宫无敌挥手喊着,朝宫无敌的位置而来。
  努力地挤过一个又一个的人墙,彷彿打了一场又一场的烂仗,少女终于狼狈地来到宫无敌面前。
  「你....我....」她上气不接下气地一时说不出话,却突然紧紧捉住宫无敌的手不放。
  宫无敌没甩开她的手。宫无敌只是吊儿瑯噹地对她笑。
  「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捉着我,是要我当你的相公吗?」
  少女眨了一下眼,巧妙地隐去眸底的慍。
  她还是捉着他的手。她还是怕让他溜走般的紧紧捉着他的手。
  她仰起头。对着宫无敌的黑白大眼里立刻蓄满了泪水。
  「....恩....恩公....终于....终于让我找到你了....是我....你还记得吗?....?A昨天....你昨天从那个恶人的手里....救了我一命....你还给了我好多的钱....」她哽哽咽咽、断断续续地说着。
  宫无敌一副突然恍然大悟的神情。
  「喔!对了!原来是你!」他高兴了一下,又对她摇了摇头。「嘿嘿!我不是叫你不准跟来吗?
  你干嘛又跑过来....」
  宫无敌一副唯恐倒楣的模样,三两下就将她紧黏的手拨开。
  「恩公....」少女立刻又要帖上去。
  「嘿!不准动!」c无敌一根手指就让她暂时听话地站住不动。他对她眯起了眼:「再说一次,不准叫我恩公!转过去!」
  他突然很有威严地对她下命令。
  少女,怯怯地盯着他,怯怯地乖乖照他的话做。
  「不准回头!向前走!」宫无敌又说了。
  少女,呆呆地向前走了两步,又惊醒似的赶紧回头找宫无敌。
  宫无敌正要溜。
  宫无敌没溜成。少女已经一把将他拖住。
  「恩公....我....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救了我....又给我钱埋葬我的亲人....请让我....留在你身边伺候你....」
  少女的眼泪、少女的声嘶力竭已经引起附近民众的围观。而少女说的话,也使人了解她为什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一个少年不放的原因。
  少女的柔弱教众人不由得都同情地看着她;而让她哭得成泪人儿的少年,自然成为众人不满的目标。
  「喂!我说过我不需要人伺候,我也没钱让你赖着白吃白喝一辈子。」
  不把众人交相指责的眼光当回事,宫无敌坚決地又推开她的纠缠。
  少女哭出来了。少女很懂得利用时机地哭出来了。
  「我....我只是....只是要报答....报答恩公的....大恩大德....我....我绝没有....没有想要....制造恩公的....恩公的困扰....对....对不起....如果恩公真的....真的不要我....那我....那我走好了....」
  宫无敌还没开口,围观的群众已经看不过去了。
  「喂!你这小子干嘛好端端地把人家小姑娘弄哭啊....」
  「....小姑娘要报恩,你就让她报恩嘛....」
  「小子!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要伺候你。你还嫌不好....」
  少女抽抽噎噎地哭着,显得可怜兮兮。
  宫无敌表现得很无奈。他无奈地转过身背对已经围着他看热闹的众人。似乎正在认真考虑要收留个麻烦在身边的可能。
  他才不无奈。他一点也不无奈。
  面对着他的白眉,就算没看到他脸上贼贼狡猾的笑,也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根本离「无奈」是十万八千里。
  白眉知道该自己出场了。
  他突然拍拍衣服站起来。
  「老弟,既然人家小姑娘非跟着你不可,你就让她跟吧!」他简洁有力地说了。
  宫无敌立刻跳起来。
  「老哥!你不是在开我玩笑吧?你真的要我收留她?」
  「谁教你当初要救了人家。就当是做好事吧....喂!小姑娘,别再哭了,我这小兄弟答应收留你了。」
  白眉的好人扮演得毫无瑕疵。
  他一作主答应收留少女,少女立刻破涕为笑。所有围观的人也不禁对这长眉毛的道人刮目相看。至于被迫收下跟屁虫的宫无敌呢!?
  宫无敌突然面色微微一变,暗向白眉使了一个奇异的眼神就跑。
  「啊!恩公....」看他闷不吭声地溜走,少女焦急地就要追上去。
  她没有追上。
  因为她被拉住了。那个长眉毛的道人笑容满面地拉住了她。
  「别急!我会带你去找他....对了,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菱儿。恩公....恩公他....」
  「放心,一定会要他收留你的。」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10-29
第七章

  不见了。
  她真的不见了。
  宫无敌不相信她竟然真的不见了。
  一路冲回客棧、冲到程夜色住的房间,她不在。
  他的房间、白眉的房间,然后整个后院,然后整个客棧....程夜色不见踪影。程夜色未留只字片语地不见踪影。
  程夜色不见踪影,连她的东西也尽悉消失。
  宫无敌的预感成真了。
  宫无敌刚才莫名其妙的预感成真了。
  她走了。她竟然偷偷溜走了。
  宫无敌知道她走得很从容,因为属于她的东西一样也没留下。
  她是趁他不在时偷偷溜走的。
  宫无敌笑不出来了。
  宫无敌原本是笑不出来的。不过在看到回来的白眉时,他突然又能笑了。
  宫无敌的心情突然又变好了。
  因为回来的白眉带回来的女人让他的心情突然变好了。
  宫无敌,对她露出了一个灿烂得要人命的笑容。
  「你非跟着我不可是不是?好吧!我就让你跟,你能跟得上我多久就算多久....」
  *******************************
  两天。
  对菱儿来说,多灾多难约两天。
  为了跟住宫无敌,菱儿度过了多灾多难的两天。
  这两天来,她不停地走路。
  走路。有时走得快、有时走得慢。
  而走路的快慢全取決于宫无敌心情的好坏。
  走路,这还是她所能忍受的,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弱不禁风只是给旁人看的。
  她已经決定今晚动手。
  她已经忍不住了。
  她非要狠狠动手抽宫无敌一顿鞭不可。
  捧茶、捶背、捡柴、升火....哼!他真把她当丫头使唤了。
  她一定要这小子栽在她手上。
  突然,一张笑得过分刺眼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喂!干嘛对着一根树藤咬牙切齿?是不是想到某个可恶的人,恨不得用它来狠狠抽那个人一鞭哪!?」
  是宫无敌。
  总是不时笑着的宫无敌。
  总是不时笑着,也时时语出惊人的宫无敌。
  菱儿心一惊。
  「公子,你....你怎么又寻奴婢开心....」
  有时她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实在聪明机灵得很。而且她从来就猜不透在他笑着的表情背后在打着什么主意。若不是她对自己的易容和演技太有信心,她甚至数度会有这小子已经识破她身分的错觉。
  不!不可能!他不可能在她身上瞧出任何破绽。
  宫无敌已经又逍遥似的靠回大石上,手边无聊地将一截树枝丟进火堆里。
  他晶亮着眼睛仍对着她笑。
  「喂!我老是寻你开心,又对你很不好呢!你心里是不是已经将我鞭打上十万八千遍,现在还決定再也不要再忍受我了,是不是?」
  要不是她低垂着头。她现在脸上的表情一定会洩了她的底。
  天!这臭小子竟然....「公子!奴婢....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在嫌奴婢做得不好,你....你又要赶奴婢走了?」她迅速抬起头,惊慌看向他的眼睛里已经盈满了泪水。
  宫无敌还是笑着。宫无敌贼贼的、要命地笑着。
  她竟有些心惊胆跳。因为他的笑。
  「呵!对不起,我又把你错想成另外一个人,所以说的话才会令你这么莫名其妙....其实你跟她怎么会一样呢!?」
  她努力维持面部表情。
  「公子说的是谁?不知道奴婢有没有见过....」
  「你应该问,我怎么会把你想成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人怎么会是你才对!」宫无敌的笑窝好像一个诱人的陷阱。「不过,你这么聪明,问的当然是聪明的问题。我说的那个人呢,是个美丽的女人,不过她既蛮橫又心狠手辣,动不动就要拿鞭子抽人;而你呢。既柔弱又善良,连个小石头都搬不动....唉呀!我怎么会这么迷糊地把你想成她呢?」他摇摇头。
  几乎猜得出他说的「既蛮橫又心狠手辣、动不动就要拿鞭子抽人」的人是谁,她差点控制不住手中的树枝要向他鞭去。
  「我忘了告诉你,她的名字叫孟宝菱。以后你要是不小心遇到这个女人。一定要躲得她远远的,愈远愈好。知下知道?」
  最后,宫无敌还非常「好心」地提醒她。
  菱儿突然低下头。她藏在裙子下的拳头紧紧地握住。
  「多谢....公子的好意,我一定会记住。」
  她忍不住要出手了。
  就在她几乎忍不住要出手时,一个洪亮愉快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我在破庙后面发现了好东西。你们要不要尝尝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梨子?」
  用道袍兜着满怀水果的白眉,正得意地从他们暂时棲身的破庙后方转出来。
  宫无敌立刻欢呼一声跳起来。
  「哇!太棒了!有东西吃总比吃人好。啊!是不是?菱儿....」
  宫无敌拿了两粒梨。冷不妨窜到垂首坐着的菱儿前面,并且伸手就把梨塞给她。
  被他调皮又彷彿意有所指的话震懾。她立刻抬起头来看着他。
  宫无敌正对着她笑。宫无敌正对着她笑得无邪又无害。
  她也对着宫无敌笑了。
  她对着宫无敌娇娇又怯怯地笑了。
  当然,此刻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最想做的事跟「笑」一点关系也没有。
  ************************
  夜。深。
  深夜中的破庙。静。
  破庙里,残火,人影。
  人影,有三个。
  有三个人影,歪歪斜斜地躺在只剩余烟的火堆旁。
  三个....不!两个人影睡得很熟。有一个人影是醒着的。
  醒着的人影离火堆较远。
  醒着的人影起来了。
  人影,是个少女。是个美丽的少女。
  少女没睡。少女一直没睡。
  少女一直在等候适当的时机。
  现在她等到了。
  她以俐落异常的身法一跃而起。
  她跃起,立刻探向地上睡着的另外两个人。
  她用脚尖试探。
  没有反应。
  两个人被她踢了好几下,却没有一点反应。
  两个人沉睡着。两人以彷彿昏迷的状态沉睡着。
  少女终于笑了。少女终于愉快地笑了。
  「宫无敌呀,宫无敌!你一定作梦地想不到,会栽在我这个既蛮橫又心狠手辣的女人手上吧?
  你不是说自己是天下最聪明的人吗?你这天下最聪明的人现在还不是笨得落在我的手中....」
  她得意洋洋地看着地上没知觉的少年。终于可以一吐怨气。
  她抽出帖身藏着的短刀,残忍的笑容在她脸上扩散。
  「要怪就怪你太多管闲事!要怪就怪你招惹了姑奶奶我!姑奶奶我还委身当奴婢伺候了你两天....哼!你看我先怎么治你....」
  刀,慢慢地朝他的脸上划去。
  突然,一个几不可闻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她也低呼一声。
  「啊----」
  手。她持刀的手一缩。因为某种尖锐的痛刺激了她持刀的手。
  她看到了弹开的碎石,也立即感应到了危险。
  她以极快的速度跳起来。
  她立刻发现了一抹影子。一抹如鬼魅般的影子。
  影子在门口。
  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影子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
  她又惊又骇。
  「你是谁?」
  影子默不出声,却倏地飘近。
  少女,想也未想便挥刀刺去。
  锐气寒光只在黑暗中一闪即逝。
  少女的脖子上,多了一把冰冷的剑。
  剑的主人,冷冷地盯着她。
  剑的主人,是一个女子。一个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冷眼、冷剑。连她的语气,也是冷的。
  「他的命,是我的。」
  是她。
  看清楚影子是黑衣女子。是她。少女一阵慌乱。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们明明将她引开了....「我没有要对他做什么,真的!你相信我!」她必须先让她把剑移开。
  见识过她的武功,也知道她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脖子上多个洞,少女动也不敢乱动。
  黑衣女子的手毫不为其所动,盯着她的冷眼闪过一丝异光。
  「你的眼睛,我见过。在大义庄。你是----」
  「孟宝菱!」
  一个声音接着说。一个显得很兴奋的声音接着说。
  黑衣女子不用回头也听得出这声音是谁的。而少女的眼睛仍惊疑震撼地看向她身后。
  「你....你们....」她的脸色全变了。
  「我,我们?我们怎么醒过来了,是不是?」原本该躺在地上的少年,宫无敌,和道人白眉两个人已经好整以暇地起来了。
  宫无敌对一脸不敢置信的少女调皮地挤眉弄眼一番。
  「原来....原来你们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你给我们喝的水里下了迷药,早就知道你是谁....」宫无敌笑嘻嘻地接口、笑嘻嘻地走近,就连他突然出手点住她穴道时也是笑嘻嘻地。
  少女。菱儿。孟宝菱,只能眼睁睁地任自己被人所制。
  宫无敌的眼神乍然炽亮地吓人。
  宫无敌转身面向黑衣女子的眼神乍然炽亮地吓人。
  「夜色....」彷彿失而复得了心爱的宝贝,宫无敌激动地张开双臂就要扑上去。
  黑衣女子。夜色。程夜色,冷冷的眼神中微有温度。
  她出手,利剑一转。用剑柄阻挡住他的行动。
  「站住。别再过来。」
  宫无敌不是乖孩子。況且他也不想当乖孩子。
  他从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思念一个女人。
  程夜色不声不响地离开,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思念她。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已经想了她两个三秋了。
  所以这回就算被她一剑刺死,他也要做这件事。
  宫无敌巧妙地旋过她的阻挡,冷不妨地将她抱满怀。
  意识到他的举动,程夜色一惊、一怔。竟一时反应不过来。
  「夜色,我好想你。」宫无敌满足地叹息着。
  只有这样。宫无敌才能感受到她真实的存在。
  暂时也只有这样。
  下一剎,他突然放开她。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他突然放开她。
  他看着她。
  程夜色也在看着他。
  她的神色依旧冷似冰雪。可是她清冷的眸光里却有两小簇奇异的火焰在跳动。
  宫无敌对她微微一笑,迅速而迷人。
  他立刻转身面对孟宝菱。
  他也对着她笑。他笑得灿烂而邪恶。
  「你知道我现在想对你做什么?你一定知道对不对?」宫无敌不怀好意地伸手抓住她的衣襟,色迷迷的视线还故意在她身上溜了一圈。「把你的衣服剝光再鞭打你一顿....呵呵!我觉得这个主意实在很不错....」
  「你敢!?」孟宝菱对他咬牙切齿,又怒又急。
  这臭小子不仅无赖,而且无耻!
  孟宝菱后悔没有早一点动手杀了他。
  「反正你现在落在我手上了,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嘻嘻笑着,宫无敌真的动手了。
  他猝不及防地动手。
  他猝不及防地动手点了她昏穴。
  这女人的事可以慢着来,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只有程夜色的事。
  她回来了。她终于又回来他身边了。
  终于,还是让他等到了。
  宫无敌用最快的速度把昏迷的孟宝菱安置好,立刻跳回程夜色眼前。
  火,逐渐旺盛。
  白眉为原本微弱的火堆添加新柴。
  温暖的火光,映在三个人的脸上。
  「程姑娘,两天前你突然不辞而别。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开口的是白眉。
  因为宫无敌正在忙。宫无敌正在忙着用眼睛痴痴地盯着程夜色傻笑。
  唉!这小子没救了。
  这小子只要遇上程夜色就没救了。
  程夜色的心,没办法平静。程夜色的心,没办法再像遇到宫无敌之前那样平静。
  她无法忽视宫无敌热烈晶亮的眼睛。她无法忽视宫无敌的存在。即使她的视线只落在眼前燃烧的火堆中。她的心,仍在骚动着。
  「我要走便走。这是我的事。」对白眉的问,她淡淡地回。
  「这才不止是你的事!」宫无敌突然出声。「你忘了你曾答应过我,不准自己一个人偷偷溜走的!我知道你答应的事绝不会食言,所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你不得不走的事,对不对!?」
  程夜色没说话。
  宫无敌却笑了。
  宫无敌笑得那样莫名其妙,连白眉也忍不住投给他莫名其妙的瞥视,更何況程夜色。
  程夜色终于将注意力给他。
  「你在笑什么?」
  宫无敌就是要得到她的注意。
  而他总有办法得到她的注意。
  「没什么。我只是在笑孟宝菱....」他轻易地转移话题,就如同他轻易地得到她的注意一样。
  「我笑她以为易了容,再演一场戏就可以骗过我,她不知道,从她在街上接近我们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她是谁。可是那个时候你却误会我....」
  宫无敌对她眨了眨眼。宫无敌狡黠地对她眨了眨眼。
  程夜色,忆起那时的事。
  忆起那时的事,程夜色有些不自在地微蹙眉。
  「你误会我对她有意思,还差点撇下我就走。」
  宫无敌摇着头。宫无敌沾沾自喜地摇着头。
  程夜色终于注意到了。
  程夜色终于注意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她眼神复杂她看着他。
  「你早就知道她是孟宝菱,为什么不说?」
  「她跟大义庄、跟孟崇义有关系;她跟你也有关系....」
  「....」
  「你认为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身边?为什么要刻意接近我们?照理说,你是她的杀父仇人,既然她找到了你,应该恨不得立刻杀了你报仇,可是她没有。她不但没对你出手,还特意用诡计将你引开....我猜,我们不在客棧的那段时间,是不是有人拿了什么信物给你,要你做什么事?」
  宫无敌说得就好像亲眼目睹一切一样。
  白眉一向很佩服宫无敌那颗老是令人惊奇不已的聪明脑袋。而在看到程夜色微微惊怔的神情后,他更佩服了。
  看来又让这小子猜对了。
  程夜色,被宫无敌的一段话弄得心疑了。而他最后说的,竟恍惚让她以为他真的知道所有事。
  所有事。包括孟崇义的秘密、包括他们的秘密....那天,她一回房就在桌上发现了两样东西。
  信物和指示。
  信物,是一枚金戒指。
  指示,是一方丝巾上的字。
  她被命令立即回门。
  所以她走了。所以她来不及等他们回来就走了。
  一直到半途,她才发现信物有假。
  一发现信物是假,她也惊觉身后有异。
  她竟被人跟踪着。她竟被人以高明的手法一路跟踪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立刻想到了宫无敌。她立刻想到了宫无敌的安危。
  她随即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客棧,而那已经是一天后了。
  宫无敌和白眉早已经离开。
  但是她找到了宫无敌留下的记号。
  如果不是找到了宫无敌留下的记号,她不会这么快找到他。她更不会遇到孟宝菱举刀向他的那一幕....她终于怀疑了。
  她怀疑从大义庄遇上他开始到现在,有多少事是在他的「预料」中。
  「夜色,我不是说过要告诉你,我中毒受伤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宫无敌看出来了。
  即使她表情的变化只是细微。即使她眼神的变化只是细微。
  宫无敌还是看出来了。
  她终于注意到了。她终于怀疑了。
  不过他喜欢这样的程夜色。
  他喜欢这样终于对任何事、任何人不再漠不关心的程夜色。
  宫无敌对她绽开一个乐然的笑。
  即使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会要了他的命,他还是笑得出来。
  他说了。他说出了那一晚和白眉夜探杜家的事。
  不管白眉的办法是什么,他就是有办法知道在他落脚的地方地想知道的事。
  宫无敌很清楚他这无人所及的能力。
  而宫无敌很有兴趣知道,有孟宝菱在的地方是不是代表那里就有她的同黨?
  白眉只花了两个时辰就给了他答案。
  所以他们那晚去夜探杜家。
  他们在杜家----当地最有钱有势的杜家、也就是那个带了八个保镖的小太保的家----发现了孟宝菱和孟家人。
  他们也被人发现了。
  宫无敌身上中的暗器就是这样来的。
  宫无敌在说着。程夜色也一直在听着。
  程夜色一直不言不动地在听着。
  宫无敌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他看到火光映在她美丽清澈的眸子里。
  她美丽清澈的眸子渐渐变得深澳而敏锐。
  宫无敌早已经有了決定。宫无敌早已经有了让她知道一切的決定。
  所以即使对着她逐渐冷凝的神情,他还是笑着。
  「你一定在怀疑为什么我对姓孟的事这么注意,你甚至开始怀疑起了我....我为什么接近你、我是谁、我跟孟祟义究竟有什么关联....夜色,你为什么还不问我?我说过,只要你想知道的事,我统统都会告诉你。」
  那确实是程夜色怀疑的。那确实是程夜色想知道的。
  程夜色,发觉自己的心在紧缩着。
  她彷彿有种预感。
  她彷彿有种预感,当一切謎底揭晓后,她就必须做出她不想做的事。
  而她不想做的事是什么?
  程夜色,看着宫无敌。心,莫名地一悸。
  「说。」
  她终于开口。低低地、冷冷地。
  或许在这个世间上。只有宫无敌能察觉出她脸上的每一个变化。
  或许在这个世间上,只有宫无敌能猜测到她脑中的每一个念头。
  因为没有人比宫无敌更在乎她。
  因为没有人比宫无敌更了解她。
  火堆,残燼。
  天色,微亮。
  破庙里,有三个人影。
  三个人影。两个相对默然,一个还昏睡末醒。
  破庙里,少了一个人影。少了的一个人影是白眉。
  白眉早已悄悄溜出去自在。
  宫无敌和程夜色甚至没有注意到白眉的消失、天已经在亮。
  因为此刻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
  「孟崇义的身分是大义庄的庄主,可是他的另一个身分却是个禁忌、是个謎,而他这另一个身分就是,他是金龙门的人....」宫无敌的眼睛正慧黠地闪着。「金龙门,应该早在二十年前就不存在了,可是事实上,它却还是存在着,只是除了他们,世间上没有多少人知道它还存在。孟崇义是金龙门的人,不止是他,江湖上有不少人也跟他一样....」
  程夜色的面容在凝霜。宫无敌看见了。
  「孟崇义是只老狐狸。可是也不知道我们早就对他的底细感到怀疑,不过我们一直找不到他的把柄,直到你出现了....」
  缓缓地,程夜色站了起来。
  「你们,是谁?」
  宫无敌也站了起来。
  「宫家。当年也参加了英雄坡一役,照说,应该是金龙门的对头....」
  剑。一柄寒厉的剑在眨眼间出鞘。
  寒厉的剑。在眨眼间抵住宫无敌心口。
  宫无敌的眼睛眨也没眨。
  宫无敌的眼睛眨也没眨地看着剑的主人。
  程夜色,寒厉的眸光就如同她手中寒厉的剑。
  「你,是宫家人?」
  「我是宫家人,而你是金龙门的人,那又如何?」
  宫无敌还笑得出来。他露出一种潇潇洒洒的笑。
  那又如何!?
  就算他是魔鬼、她是神仙,他就是喜欢她。他还是要喜欢她。
  所以就算他是正派、她是邪门,那又如何?
  程夜色,持剑的手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顫。
  她看着宫无敌的笑,又酸刺又温暖的感觉再次涨满她的心。
  「我该杀了你。」
  「你要做的事,我不会反对。不过在你动手前,可不可以再让我说几句话?」
  「....」
  「你曾答应过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相信我。现在我要你相信的是,我说喜欢你,是真真实实地喜欢你。不管我是谁、你是谁....」
  一种真挚的热情燃烧在宫无敌的眼睛里。
  她听见了。也看见了。
  程夜色,只觉一股几乎抑不住的气血翻湧上来。
  宫无敌突然伸手向她。同她摊开掌心。
  银簪。一枝普普通通的银簪在宫无敌掌心。
  他对她笑。笑得让人心荡神馳。
  「我一直不知道这簪子簪在你头发上,到底会有多好看....」
  他轻易避开她手中的剑,轻易靠近她身前。
  程夜色,竟眼睁睁地看着他靠近、眼睁睁看着地把手伸向她。
  她认得。她认得这簪子。
  宫无敌千挑万选出来的簪子。
  宫无敌曾说要送给喜欢的女人的簪子。
  宫无敌终于做了这件他一直朝思暮想要做的事。
  他把簪子插上她的发。接着,他退后一步仔细地看她。
  他笑着,他笑眯眯着。
  程夜色在他眼中看到了得意。看到了赞赏。
  程夜色,从没有受过这样强烈的情绪冲击。
  猛地,那阵翻腾的气血终于直冲出喉口....
  程夜色突然面色惨白地向后顛躓一步。
  「夜色!」宫无敌立刻注意到她神情不对劲。
  她一后退。他已经跳上前拉住她。
  程夜色无意识地捉住他及时伸来的臂膀。一张嘴,她咳出了一口热血。
  宫无敌吓了一跳。
  他自然将她抱紧。
  「夜色,你没事吧?」
  第一次,他终于拥抱着自己喜欢的女人。
  可是这终于有了的第一次,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咳出了那口血,程夜色动也不动地在宫无敌臂膀中静止了一会儿。接着,她终于有了反应。
  程夜色突如其来地推开他。
  程夜色突如其来地用力推开他。
  程夜色推开他,身形一下子返到好远的破庙门前。
  宫无敌的手,举起来,又放下。
  他没动。他立在原地痴痴地看着程夜色没动。
  他看到一脸苍白的程夜色。他看到一脸迷憫的程夜色。
  突然,她的视线迎向他。
  她的视线又炽又冷。
  宫无敌的心乍地奇异地一跳。
  程夜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程夜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后便转过身,走了。
  程夜色走了。程夜色头也不回地走了。
  宫无敌追上去。
  只是宫无敌追上去的脚步在门外停了。
  天色,大亮。
  破庙外,已不见程夜色的踪影。
  破庙外,却可见另一个影子。
  白眉。总算「散步」回来的白眉,踏着早晨舒爽的涼风,微笑地朝破庙走近。
  白眉。心情愉悦的白眉,在看到倚在门口的宫无敌时,忍不住捻了捻眉。
  因为宫无敌正把闪闪发亮的眼睛盯向他。
  而宫无敌只要一出现这种眼神,他就知道,某件大事就要轰轰烈烈地进行了。
  他微笑地对宫无敌打招呼。
  「和程姑娘聊得很愉快?程姑娘呢?」
  「刚走。」
  「什么?刚才?你又让她走了?」
  「我知道怎么找到她....」
  心疼止息了些,宫无敌又露出了笑。
  他对白眉露出了狡黠的、危险的笑。
  「白老,有没有兴趣当猎人!?」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10-29
第八章

  幽谷。别有洞天。
  幽谷。景胜桃源。
  石楼。一幢美丽石楼半隐在幽谷的山壁中。
  石楼。不是幽谷中唯一的建筑。
  石楼。却是幽谷中最壯观的建筑。
  幽谷里,有男有女。
  打扫、擦洗、整理,各司其职的男男女女。
  男男女女,井然有序。
  幽谷里。有人。有这许多人。
  可是幽谷里,却听不到一点笑语声。
  幽谷里。有冷冷的溪流声、有啾啾的鸟呜声,就是没有人声。
  一座没有人声的幽谷,不稀奇。
  可是一座明明有着许多人都没有一点人声的幽谷,却很怪异。
  没有人感到怪异。
  幽谷里没有人会感到怪异。
  因为二十年来的幽谷,就是这么过去的。
  她也是这么过去的。
  她没有在那群男男女女之中。
  她在屋里。
  黑衣女子,在幽谷中最僻远的竹屋里。
  黑衣女子,正在竹屋里的石床上打坐。
  黑衣女子,沉静若石。
  黑衣女子。原本沉静若石。可是又如同最近的几次,她原本沉静无波的心再次被干扰。
  也如同最近的几次,一旦那个影子出现,她再怎么努力地想压下它也没用。
  那个影子,已经像生了根似的在她心底盘踞着不走。
  那个影子。那个少年。
  那个说话时总是在笑着、不说话时也总是在笑着的少年。
  她在想着那个少年,她竟然在想着那个总是在笑着的少年。
  心,又渐渐骚动....黑衣女子突地睁开眼睛。
  一个红衣丫鬟正来到门口。
  她在门外对黑衣女子恭谨地福身。
  「小姐,少爷要见您。」
  ********************************
  男子。俊美、冷傲。
  男子。坐在四周百花齐放的亭子里。
  男子,偏执而又狂热地凝视着站在他眼前的黑衣女子。
  「夜色,你已经回来了!你竟然已经回来了两天,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一直在等你....」
  黑衣女子。程夜色。神色平淡。
  「你下令不准任何人打扰。」
  「可是你知道我的命令一向对你是例外的....你明知道我在等你回来,你不该让我等!」男子的语气开始蛮橫了起来。
  程夜色看着他,不语。
  男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地快。一下子他又恢复了常态。
  他要程夜色坐下。
  「夜色,你出去那么久。我一直在担心你会不会出意外。看样子,你没事。」
  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要夜色平安。
  他要他最爱的夜色平安。
  他最爱的夜色。姐姐。
  夜色,是他的姐姐,也是他最爱的女人。
  他,程日光,一直爱着程夜色。
  打从他五岁那一年,她被收养她的姥姥带到他面前、用那双澄澈如水的眼睛看着他的那时候起,他就爱上她了。
  他一直爱着她。
  就算他和她名义土是姐弟,却还是阻止不了他爱她。
  他爱她,他也从不想掩饰。
  姥姥知道,所有人知道,却只有程夜色不知道。
  不....夜色一定是知道的。
  或许她早就知道,可是她却还是不变的程夜色。
  一直是这样。
  夜色对他说话的态度、看他的眼神,一直没把他当少主、弟弟身分以外的人。
  对她来说,程日光,是她要效忠的少主、是她要保护的弟弟,却绝不是她要爱的男人。
  程日光痛恨这一点。
  打从他知道自己爱的是程夜色后,他就开始痛恨他的身分、痛恨他们的关系。
  程夜色,没避开他燃着特别光采的眼睛。
  「我没事。」
  她知道他对她超乎寻常的态度。
  她却情愿不知道。她当作不知道。
  「你找我,还有其它的事吗?」
  「我要听你说说这次出去一路上发生的事、遇到什么人....你没有遇上危险吧?夜色?」
  他等了两个月,等得焦急不安,恨不得能出谷去找她。好不容易她回来了,她却一点也没想到他。
  他该对她怎么办?懲罰她的无心无情吗?
  不!他根本没办法对她狠下心。
  程夜色,古井无波的眼睛迅速闪过一抹异光。
  这一剎的变化。快得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可是程日光却捕捉到了。
  他捕促到了她一向淡淡静静的眸子,竟出现了他从没见过的一丝热度....今他嫉妒的直觉乍起。
  「有事。也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你从来没出过谷、没到外面行走过,难道....你不觉得外面的世界很新奇?
  你也没遇到什么特别的人....特别得让你难忘的人?」
  他试探地直视着程夜色。
  这回,她的眼睛里清楚地迸出一抹火花。
  程日光看见了。
  他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
  程夜色没说话。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我猜到什么了?」他的眼睛闪出偏执狂般的光。「夜色,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我知道你从不说谎,你也不会说谎。你现在说,我要听你说,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人?
  你对他动心了、你喜欢上他了是不是?你说!」
  程夜色的面色一冷。她突然站了起来。
  「这是我的事。」
  「我不准!」他大叫。
  一层急遽湧上来的痛楚使程日光忿怒了。他站起来就要拉住她。
  程夜色倏地退后。
  「少主,别忘了姥姥对你的训诫。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该失去冷静。」
  「去它的训诫!去它的少主!我已经受够了训诫!受够了我的身分!夜色,你明知道我对你....」
  她的迴避,终于使他的怒气与怨气不顾一切地爆发开来了。
  对她的爱与猜忌狠狠地揪痛他的心,他今天一定要让她明白他对她的感情。
  程夜色的身形一下子退出亭子。
  她不能听。
  她知道,只要他一说出口,他们的关系就会立刻失去平衡。
  她不能破坏这个平衡。
  程日光追上来了。
  程日光的武功不亚于她,所以他轻而易举地追上来了。
  程日光发狂地就要抓住她。
  他没抓住。
  他突然停住不动。
  因为有一个人影突然出现。
  因为有一个人影突然出现挡在他和程夜色之间。
  人影,是一名老嫗。是一名鶴发苍苍的老嫗。
  老嫗,虽然駝着背、柱着杖,可是她眼神的锐利、她气势的非凡,还有她刚才那一身灵魅的轻功,足以使人心生敬畏。
  因为她的乍然出现,使得程日光硬生生地住了手。
  因为她的乍然出现,也使得程日光忿狂的神态一转为惊紧。
  「姥姥!」
  「姥....姥姥!」
  程夜色与程日光一前一后地喊出声。
  姥姥。
  金龙门主程霸天的亲娘。金龙门少主程日光的祖母。
  姥姥。尤姥姥。现今金龙门、绝心谷最有资格发号施令的人物。
  当年程霸天一战败、金龙门被围剿,若不是尤姥姥当机立断,带着门中菁英退回他们最后的这一处基地,恐怕金龙门早已在二十年前滅绝,哪何来今日的东山即将再起?
  尤姥姥不仅要报当年武林正派杀她儿子之仇,她更要完成她儿子未完成的霸业;所以她一手儲蓄金龙门的实力,一手培养金龙门的接掌人。
  金龙门复出的时机正在成熟。
  二十年。为了儲备力量、为了复出江湖,他们完全封闭与外界的联系,等待了二十年。
  二十年来,隐身在江湖上的门人和她亲手培植出来的新秀,就是金龙门复出的棋子。
  她不容任何人破坏。
  就连她的孙儿----未来金龙门的接掌人也不行。
  原本她要调教出来的,是能喜怒不形于色,深谋远虑的接掌人,而偏偏程日光太易喜易怒、个性偏浮;更致命的是,他的喜怒全牵系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程夜色。当年他怜心大发自强盜手中救回来的孤女。
  程夜色。也是她最得意的孙子之一。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程夜色竟会让他如此痴迷。
  刚开始她不以为意。而等到她惊觉日光对夜色孤注一擲的感情后,再想阻止已来不及了。
  可是她还是必须阻止。就算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她还是必须阻止。
  「光儿,你在做什么?」
  尤姥姥一顿龙头柺杖,犀利地看着程日光。
  被姥姥的目光一盯住,程日光就忍不住心慌。
  他怕姥姥。
  他从小就怕姥姥。
  因为她的威严。因为她的严厉。
  「姥姥。我....」瞄了瞄她身后的程夜色,他把心一橫,決定要说出口。
  尤姥姥的眼光一锐。
  「夜色,你替我下去吩咐厨子,弄两样点心上来。」她突然回头对程夜色说。
  她在支开程夜色。
  任何人都看得出她在支开程夜色。
  程日光留恋地看着程夜色。
  程夜色下去了。
  她甚至看也没看程日光一眼。
  尤姥姥直接走到亭子坐下。程日光也只得快步跟上。
  「光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你答案:不行!」
  她开门见山地不但说出他想说的话,也回答了他。
  「姥姥,您甚至还没让我开口就拒绝了我....」
  程日光明明知道他几乎什么事都瞒不过她那双目光如炬的眼睛,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要试。
  尤姥姥那满是皱纹,却只能让人心生尊敬的脸上浮起了洞烛先机的智慧。
  「如果你要说的不是夜色,也好。不过光儿,我现在也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就算我死了,夜色和你的关系也永远不会改变,以后在我面前不准再提起这事。」她用的是決断而让人反駁不了的语气。「别再让儿女私情影响了你的心。我要你从现在起,只专心想着我们要做的事;而你,是我们所有人希望的寄托。清楚了吗?」
  就是这种责任!就是这种压力!
  程日光根本对报仇、对复兴的事没兴趣。
  程日光既痛恨自己的身分,却又无力改变。他想逃避,却又逃避不了。
  从小到大,他就一直被训诫着必须合乎身分该做的事、不该做的事。他已经烦了。
  烦透了。
  他只想挣脱这些,他只想去看看外面的新奇世界。
  他只想与夜色相伴,一起去看看外面的新奇世界。
  可是现在,他却不能想。
  他只能想报仇的事,只能想复兴的事。
  他痛恨这一切。
  只因为他是程霸天的儿子。
  只因为他是程日光。
  ************************************
  银簪。一枝银簪。一枝普通的银簪。
  一枝普通的银簪在程夜色手中。
  银簪。就只是一枝普通的银簪,可是程夜色看着它的眼光却绝不普通。
  程夜色看着它的眼光,就好像它是这世上唯一值得看的东西。
  她丟不掉宫无敌给的这枝银簪。
  只要看到这枝银暂,她的心就会奇异地一暖。
  是因为宫无敌。
  宫无敌的无赖。宫无敌的鬼灵精怪。宫无敌的笑....只要看到银簪。她就完全克制不住地想起宫无敌。
  即使他是宫家人;即使宫家是金龙门的对头,她还是无法不想他。
  她甚至完全隐去他的存在。她甚至在姥姥面前完全隐去他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隐去宫无敌的人、宫无敌的事。她不去想为什么。
  她只知道,她就是没提。
  「嗡....嗡....」
  一阵轻微的声音在响。
  程夜色抬眼。
  蜜蜂。只是一只蜜蜂。
  只是一只寻常的蜜蜂闯进屋子来。
  程夜色的视线又转回手中的簪子。
  因为那只蜜蜂。
  因为那只蜜蜂在她屋里转了转,最后竟飞来停在簪子上。
  蜜蜂不动了。
  蜜蜂在簪子上伏着不动了。
  轻轻把簪子拿近眼前。程夜色盯着伏在簪子上不动的蜜蜂。
  怎么回事?死了。
  它死了。程夜色发现,突然飞来伏在簪于上的蜜蜂已经死了。
  她微微拧眉。静静地凝视着手中的银簪和蜜蜂。
  ********************************
  鼓声。低沉的鼓声。
  低沉的鼓声突然在谷中大作。
  谷中所有的人,在鼓声响起时,立刻放下手边的事住同一个地方跑。
  时间很短。
  在很短的时间里,石楼前的广场已经聚来了数以百计的男男女女。
  鼓声停止。
  鼓声停止,整个广场鴉雀无声。
  所有人肃穆沉静地看着缓缓从石楼大门走出来的人。
  一名青衣妇人沉着脸走出来。
  「刚才我们抓到一个偷闯进谷的人。现在姥姥对大家的警戒能力很不满意。所以下令从此刻起。要大家加强谷中防守。若一经查到有怠慢者,立刻以门规处置。」
  青衣妇人的命令一传达完毕,所有门人立即下去执行。
  有人偷闯进谷。
  竟有人能在机关层层、戒备重重下偷闯进谷。
  而此刻。那个偷闯进谷的人已经被抓到。
  被抓到石楼的大堂里。
  被抓到姥姥的面前。
  那个人,是个男人。
  是个少年。是个浓眉大眼的少年。
  少年在笑。
  少年不该笑。可是少年却在笑。
  即使身上狼狈得很,少年却也绝不苦着脸。
  少年的笑,又狡黠又灿烂。
  少年的笑,有种要命的吸引力。
  少年,即使在他以前最开心的时候,也没像此刻笑得这么要命过。
  少年的笑,让他眼前的人惊讶了。
  「小子!擅入我绝心谷,你不怕死还笑得出来!?」
  神色一厉,尤姥姥的声音透着煞气。
  「我怕死!我又不是专程来送死的,我当然怕得要死。可是一想起我进来这里以后看到的数不清美丽的花呀、草呀,我觉得简直就像来到一个人间仙境一样,而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这么美的人间仙境呢!想一想,我如果能死在这么美的人间仙境里倒也值得,所以我本来怕得要死,现在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彷彿没感受到她明显的杀意,少年感叹似的摇头晃脑着。
  即使阅历无数,尤姥姥竟还是一时看不出这小子真真假假的态度。
  尤姥姥微微眯起了眼。
  「这里确实是人间仙境,你能死在人间仙境确实很值得。不过你要是不说出你是谁?你是怎么闯进来的?闯进这里来的企图?那我就会让你死得很不值得。」她一顿龙杖:「说!」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坐在地上的少年。被绑着的少年。
  她也是。程夜色也是。
  在一看清楚被抓的人是这个少年后。程夜色的眼睛就没离开他身上过。
  她知道他是谁。她当然知道他是谁。
  所以她怔了。她完完全全地怔了。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怎么会闯进这里?怎么会是他闯进这里?
  没想到是在这里、这种情況下再见他,程夜色完完全全地怔了。
  他会死。他会被姥姥处死。
  这个念头突然冲进她的脑子,突然使她一醒。
  她的面色更加苍白。
  宫无敌....她的心,跳得好快。
  她的心,从没跳得这样快过。
  宫无敌看到她了。宫无敌一进来就看到她了。
  可是宫无敌的眼睛却不曾在她身上驻留过。
  程夜色知道宫无敌看到她了。
  程夜色也知道宫无敌故意不看她。
  宫无敌究竟想做什么?
  宫无敌的眼睛还是贼亮。他对尤姥姥露出漂亮得过分的牙齿笑。
  「老婆婆,您要说我是闯进来的未免也太严重了。我只是很不小心、很不湊巧地「走」进来而已。我就在外面东转转、西转转。哪里知道就转进人家的家里来。老婆婆,你们家对待客人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尤姥姥不相信他的话。尤姥姥压根儿就不相信他的话。
  绝心谷的入口很隐密。隐密得就算有人对着它瞧半天也绝对瞧下出任何玄机。
  只这一步,绝心谷就维持了二十年的秘密。
  再进一步,入了谷还有十处八转的机关。机关,是三十年前号称天下第一机关手----鬼神机所设计,除了谷里的人,没有人----几乎没有人能在找到隐密的入口后,再闯过十处八转的机关走进绝心谷来。二十年来,这小子是第一人。
  这小子以为他在唱催眠曲吗?
  这小子不但可疑,而且可怕。
  尤姥姥一领首,立刻有两个人将宫无敌从地上架起来。
  尤姥姥缓步走近他身前。
  她站在他面前。气势如千鈞万鼎。
  「没有人可以在我面前说谎。小子,你信不信我有办法让你再也不敢说谎,甚至,开不了口说话?」
  她不是在威胁,她只是在陈述事实。
  宫无敌没被这老太婆的气势压倒。即使这老太婆真的满吓人的。
  他对她撇了撇嘴。而他撇嘴的样子还是像在偷笑。
  「老婆婆,我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平常一定不怎么信任人。我说实话,你就非得怀疑我说谎话。我看我得说谎话,你才能相信我说的是实话....」
  尤姥姥倏地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少年一脸的轻挑不驯。
  这小子不是不怕死,就是另有所恃。
  而她并不相信世上有不怕死的人。
  尤其是年轻人。
  那么是什么让他不怕死?
  他凭什么以为他死不了?
  「好,小子!既然你不说真话,那么姥姥我就听你说两句谎话。或者,姥姥我真的比较相信说谎话的人。」
  她突然开口。她突然莫测高深地开口。
  宫无敌笑了。宫无敌狡狡猾猾地笑了。
  「老婆婆总算开窍了。那么我说了。不过我说的是谎话,老婆婆还是不要相信比较好....我说,我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老婆婆你最清楚了,你们这个人间仙境就是把我变成苍蠅。我也飞不进来,那到底我是怎么进来的呢?这当然是有人帮我,我才进得来嘛!老婆婆你说是不是?」
  「胡说!」尤姥姥一声怒斥。
  「对呀、对呀!老婆婆刚才不是说要听我说谎,我当然就是在胡说啦。所以就是那个帮我的人,我也是会胡乱说的。」
  老太婆愈生气,他就愈开心。
  而且他不会掩饰他的开心。
  因为对付一个多疑的老太婆,你必须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尤姥姥很快地沉住气。
  「你可以再说。」
  「真的?唉!你这老婆婆还真是个怪人。你真的喜欢听人说谎啊?好吧,我就让你享受一下听人说谎的乐趣,我继续说下去喽....」他笑出了深深的酒窝:「我到这个山附近玩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大大的有名,连我也很崇拜他呢!他就问我,愿不愿意帮他做一件事。我当然很乐意。接着他就把我推进一个树洞里,我一掉进树洞后就听到有一个声音叫我怎么做....那个人之前就要我听里面的人的话做,所以后来。我就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了....」
  他大气也不喘一下。他说谎时连大气也不会喘一下。
  「那个人是谁?」尤姥姥的眼神,精锐得足够让胆大的人丧胆。
  宫无敌都还敢笑眯眯地直视着她。
  就这一点,竟不禁让尤姥姥对这小子刮目相看了起来。
  不过即使她对这小子有一丝丝的佩服,她也绝不会表现在脸上。
  这小子的话,简直一派胡言不可信。可是她竟然还是由着他说下去,而且渐渐地被他的胡言乱语吸引。
  「那个人哪,那个人可是个大大大英雄哩!全天下的人没有不认识他的....我这么说,老婆婆还猜不出那个人是谁吗?」
  「哼!英雄!?在我眼里还没有哪个人配称做英雄。我说全是一堆屎还差不多。」
  要不是双手被绑,宫无敌肯定为她这「一堆屎」鼓掌起来。
  「好哇!老婆婆果然高见。可是我还是认为那个人是个大大英雄。」
  尤姥姥瞪了他一眼。
  「少废话!说!」
  「大义庄主孟崇义。」
  尤姥姥的目光一锐。
  「孟崇义?你说要你进来的人是孟崇义!?」
  宫无敌笑嘻嘻地眨眨眼。
  尤姥姥。突然转头向一旁。
  她看向一个人。
  她看向程夜色。
  「你不是说孟崇义已经死了?」
  程夜色的视线似有若无地在宫无敌脸上掠过。
  「是。」她看着姥姥确定地答。
  宫无敌对她挑了一下眉,他在笑。
  程夜色都还是完全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她只知道她的心一直悬着。一直为他悬着。
  尤姥姥已经又转过去面对那小子。
  「看来你真的不会说谎....」她冷冷地说。
  「哼哼!如果老婆婆也像我一样以为自己活见鬼了。我敢打赌你会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这回宫无敌大摇其头。
  尤姥姥的疑心终究被点燃了。
  她用精炯而寒厉的眼神盯着他良久。
  久到宫无敌有些发闷。
  久到程夜色开始心惊。
  终于,尤姥姥开口了。她阴阴冷冷地开口了。
  「小子,我只问你一句。只要你让我看出来你没老实回答,我就立刻劈死你,听懂了吗?」
  宫无敌懂。
  宫无敌不仅懂,而且也猜得出这老太婆要问什么。
  「你刚才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尤姥姥问这一句。尤姥姥问的果然是这一句。
  宫无敌等的就是她这一句。
  「假的。」宫无敌和她冷硬的眼睛对望。他眨了一下眼。「有一句是假的....」
  「哪一句?」
  「其实我不是到这山里来玩....」他霎时皱下了脸,哀声叹气了起来:「我是来找心爱的人。
  她丟下我跑走,我就东游游、西漾漾地走到这里来。唉!谁知道....」
  「够了!」尤姥姥喝声阻止了他的长吁短叹。她的老脸上出现深沉的思虑。
  这小子的话虽非全然可信,不过孟崇义的事她也一直有疑心。
  孟崇义死得太可疑。
  她比谁都清楚夜色不是杀他的兇手。
  这小子真见过死而复生的孟崇义?
  莫非,真是孟崇义在搞鬼?
  如果不是,那么这小子为何要提出孟崇义?
  二十年前,孟崇义就是金龙门一员最得力的大将,不过同时也是心机最深沉的一个。
  他很忠心。
  他是很忠心。不过他对自己更忠心。
  早在二十年前,她就看出了这一点。
  她的眼睛看着面前又恢复了嘻皮笑脸的浑小子。
  突然,她怀疑起这小子的来历:「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宫无敌。」他的眼睛明亮得像烧着的火种。
  「宫....」尤姥姥敏锐地眯起眼。「江南宫家跟你有没有关系?」
  「我是来自江南,不过老婆婆,江南那么大,难道只有一家姓宫吗?」
  「是不止一家姓宫,不过十大门派中却只有一家是姓宫的....」
  尤姥姥的眼神很吓人。尤姥姥的眼神凌厉得很吓人。
  不过宫无敌长这么大。又不是第一次看到会吓人的老太婆。
  嘖!他家那老祖宗就比她还喜欢吓人咧!
  「喔!老婆婆说的就是十大门派之一的宫家....呵呵!好巧喔!那正是我家耶....」
  他不怕死地洩出底细。
  他不怕死的洩出底细后,一根龙杖也倏地向他身上的死穴击去。
  「慢着....」
  「姥姥!别杀他!」
  宫无敌还好整以暇的声音和另一个低急的女声同时响起。
  一道人影突然闪出。一道人影突然闪出护在宫无敌身前。
  人影,是个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是程夜色。
  程夜色的出现,让所有人惊骇了。
  尤其是宫无敌。尤其是尤姥姥。
  「老婆婆!想不到你们这里还有人捨不得我被打死呢!....不过你干嘛下手么快。
  我话都还没说完哩!」
  宫无敌的目的是揪出那只老狐狸,可不是牵连他心爱的女人。
  他没想到程夜色会不顾危险地出手要救他。
  他没想到程夜色会出手这么快。
  宫无敌又激动又感动。
  他恨不得上前狠狠地、用力地抱住她。
  可是不行。
  现在可不是能做这事的好时刻。
  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他心爱的夜色拉离老太婆的魔掌。
  尤姥姥的注意力,却已经放在程夜色身上。
  她利箭般的目光直射向程夜色。
  「你,竟然阻止我杀这个小子。说!你是不是认识他!?」
  「喂!我可不认识这姑娘....」
  「是。」
  宫无敌的否认和程夜色的承认同时响起。
  尤姥姥此时的脸色拧恶得像鬼。
  「你竟然敢为这姓宫的小子反抗我,可见你不但认识他,而且还喜欢上他了。是不是?难不成这小子是为你而来?难不成你就是那个帮这小子闯进谷来的人?说!」
  她重重地一顿手中龙杖。
  心痛、心疑、心惊,几乎要动摇她向来无可摧毀的镇静。
  程夜色,她一手拉拔长大的娃子。
  尽管对她的严格要求不下于自己亲生的孙儿。可是对她的疼爱却也不比任何人少。
  她会为了一个小子背叛她?尤其这小子还是仇家之后....程夜色的眼神坚定冷静得让尤姥姥大皱其眉。
  「外人擅闯进谷只有死,我不会让他这么做。」
  「不是你?难道他真的是受孟崇义的帮助进来的....不过照他这么说来,我们谷里还有一个奸细....或者,孟崇义已经跟十大门派连成一气,而这个小子就是证据?」
  尤姥姥的脑筋转得飞快。
  她的视线在程夜色与宫无敌之间来回看过。
  「小子,如果你不想现在就死在我的龙头柺下,就马上给我一五一十地招出所有事。你是不是清楚孟崇义在玩什么把戏?是不是孟崇义派你混进来的?快说!」
  程夜色依然直挺挺地站在宫无敌身前。
  宫无敌现在想不牵连她都不行了。
  啊!夜色....「反正我说不说你都要打死我,干脆我们来个条件交换如何?」
  宫无敌的字典里可没有「绝望」这两个字眼。
  「你只有两个选择:现在死、关进牢里慢慢等死。」尤姥姥冷酷地拒绝他的耍赖。
  只要有可能危害到金龙门,就算是一点小事,她也不容许。
  「没有更好的选择吗?」
  「没有。」
  「奇怪,你怎么一直对孟庄主的事耿耿于怀?难不成他跟你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宫无敌的脸上泛起了笑。泛起了不怀好意的笑。
  尤姥姥二话不说便举起了龙头柺。
  程夜色的神色一紧,而宫无敌则彷彿真怕了似的缩了缩肩。
  「好吧好吧,算我怕了你了。不过你要我说,我也只能回答你----不知道。」
  「不知道!?」
  「孟庄主跟江湖上所有人都关系良好。他突然被杀死的消息还惊动了整个江湖。每个人都当他真死了,连我也是。谁知道他会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老实说,我哪算得出这位大英雄在搞什么把戏?也许....他是想吓吓大家,给大家一个惊喜也说不一定....」最后,宫无敌还装出正经八百的神情提出他聪明的结论。
  尤姥姥定定看着他。她在估量这小子的话有多少真实性。
  这小子,滑溜得像泥鰍。
  这滑溜得像泥鰍的小子,竟然就是宫家的人。
  她承认。她不能不佩服这小子面对她的勇气、闯进这里的勇气。
  只是很可惜她不能让他活着走出这里。
  尤姥姥的杀机已起。
  程夜色看出来了。
  她突然跪下。她突然朝尤姥姥跪下。
  所有人一阵错愕。
  「夜色....」宫无敌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如果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他就不是宫无敌了。他就不是喜欢她喜欢得要命的宫无敌了。
  「姥姥,我只求你这件事....」
  程夜色看着尤姥姥。程夜色用一双湛射奇异光采的眼眸看着尤姥姥。
  「你要我放过他?」尤姥姥一字一顿清楚地、冷厉地说。
  她从没见过这种光采出现在这孩子眼中。
  这孩子的眼中总是冷静冷然,总是无欲无求。
  而今,为了这小子,这孩子竟然燃起了像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才有的光采。
  为了这小子,这孩子竟然开口求她....尤姥姥只觉又悲伤又忿怒。
  「是。夜色求姥姥放过他。」
  程夜色毫不迟疑。为了救宫无敌,程夜色毫不迟疑。
  「夜色,你是我门中人,你比谁都清楚背叛我门的下场....」尤姥姥低头看着她,不露感情地说:「你知不知道你要我放了他,就等于背叛师门?夜色。念在你一直对我门忠心耿耿,我给你一次机会收回你说的话。」
  程夜色望向她的眸光里有着淡淡伤悲的复杂情绪,可是她开口,声音却是清晰而坚定。
  「姥姥,别杀他。」
  尤姥姥一股气上心来,她举起手几乎就要一掌劈下....程夜色静静地闭上眼睛。
  而宫无敌立刻就要冲上前....那一掌没打下。尤姥姥那一掌没打下。
  她突然收回掌,同时转过身,冷冷地下了一道命令。
  「把他们两个都给我关进地牢,不准让他们吃喝!」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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