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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苓全集》之言情小说《迷祸》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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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11-01
第一章

  午后,阳光的威力稍弱。
  热闹的市镇港岸,远远就可看见一艘华丽的商用大船停在港湾外。就因为和其它停泊在港口的各式大小船只相较,那艘商船显得十分巨大与醒目,所以只要是路经港边这条街道的人,无不被它吸引住目光,接着,就会开始七嘴八舌谈论它的八卦——
  “哇,我打长眼真的没见过这么大的船!老天爷,那要是近看不就有好几间房子高……”才刚搬来此镇不久的老人家一直不断摇头说道。
  “是啊是啊,这船当然大了,它可是‘商社’的船呢!老伯,您知道‘商社’吧?”一位抱着娃子和人一起凑热闹的大婶在一旁说道,还露出一副“天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事”的神态。
  “哎唷,原来那是‘商社’的船呐!”老人家恍然大悟地唉叫一声,就连他也听过那个简直富甲天下的“商社”大名呢。
  “咦?老伯也知道啊!”打着赤膊在旁边搬货的壮汉忍不住插嘴,“‘商社’可是北方的第一大商家,本来他们的生意范围一直在北方,不过这几年他们开始往南方发展,这已经是他们第三年来我们这里了,就连我们老板也忙着找门路想跟他们谈生意,可是他们只看得上施家……”
  “施家啊……”所有人同声一叹。在他们这个城,或者可以说南方几个省,要没听过施大老爷大名的大概没几人,也难怪“商社”会找上施家!
  而这时,正好从这群人旁边快速走过的人,虽然也大略听到这些对话,不过最近类似的八卦流言听多了,她甚至已经练就听而不闻的功力,继续往她的目的地前进。
  这是一名少妇模样的年轻女子——一身青布衣,头戴斗笠,身上背着个竹篮子,样子看起来很普通,普通得就跟附近一般的妇人没什么两样。当然,如果你不仔细看她那双澄澈如湖水般的眼,不去注意她那稍阔却意外引人遐想的红唇,没发现她那藏盘起来的发宛如夜般的美丽丝绒,她不会是个能吸引男人目光的漂亮女人。更何况她看似没胸、没臀的平板瘦直身材,和略显蜜色且健康得过分的肌肤,在在都偏离了现在男人眼下美女的标准。
  充其量来说,她只是一个走过你身边你也不会特意多看一眼,甚至看过就忘了的女人。
  但她却很满意这样的自己,因为她一点也不想引人注意。
  她非常庆幸自己长得如此平庸,能令人过目即忘。这表示,如果没有意外,她可以不受人打扰地继续过她下半生平淡的生活。
  沿着喧闹的岸边大街到底再右转,一间大大的酒楼赫然在目。不过她没往正门口走,反而熟门熟路地直接就转到它的后门去。
  这间镇上数一数二的酒楼后门,虽然不如前面门庭若市,但各式忙着应付各式客人吃饭的伙计人数也是够瞧的了。
  而她一来,有一两个伙计马上如遇救星地丢下手边的事就朝她奔去,还一边大喊道:“太好了!夏嫂儿,你是不是有带金子菇来了?”
  “老板娘!夏嫂儿来了!”另有人忙着叫道。
  夏素襄就站在厨房外,她俐落地将背上的竹篮子解下,交给一旁等待的伙计。
  伙计马上把竹篮内的东西倒在大木盆里——刚自附近的深山里采到的山菇,这就是他们当地最有名、但也已经很难采得到的珍馐,就因为它极珍贵,所以才被称为金子菇。
  这是夏素襄平日到山上找木头的额外收获。
  这时酒楼的老板娘旺婶,也从前面跑了过来。
  “素襄,你来得正好!”矮瘦的旺婶一见到素襄的身影就笑咪咪,她一边看了看金子菇秤得的斤两,一边很快地算出价钱。“最近刚下过雨,虽然很多人到山上去找,可还是找不到金子菇,没想到你却可以找这么多来……素襄,来,这是这些金子菇的钱,还有你摆在店里的木雕,有位客人买了好几个去,总共是三两八文钱。”旺婶毫不拖延地把钱算清给她。
  夏素襄低头从旺婶手里小心地接过钱,然后又从中捡了几枚铜钱推给她。“旺婶,你忘了扣我说要给的钱……”她之前说过了,只要她摆在店里的东西卖钱,就应该要按比例给酬金。
  旺婶却是瞪了她一眼,不肯收她的钱。“素襄,你不要每次都要让我念你一次、生气一次!我不是说过了,你的东西尽管摆着没关系,有卖没卖都算你自个儿的,你要是再跟我算这种钱,我真的会要你把它们通通收回去哦!”半恐吓、半恼地道。
  因为怜惜这么一个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的女孩子,日她又自己一个人生活,所以旺婶总是想尽一点心力多帮助她一些。更何况她虽然对这才搬来此地两年的小女人的过去不十分清楚,不过她的懂事温顺,和她努力过生活的态度,已经足够让她想对她多加关照了。
  只可惜素襄似乎对自己死去的丈夫仍念念不忘,一直惋拒她的好意,要不然她早就替她找到个可以照顾她的好对象了。
  唉,竟能让一个女人家宁愿守节也不愿再找另一个依靠,可见素襄的先夫一定是个很好的男人!
  夏素襄知道她还是抵不过旺婶的好意,最后只好无奈地收回。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会在下过雨后,还冒险上山帮旺婶他们的酒楼采这种珍奇山菇的原因了。
  临走前,旺婶还塞了一些吃的、用的东西给她,所以回程时,她背在肩上的竹篮重量不但没减轻,反而还重了许多。
  近傍晚,夏素襄回到了她位在湖岸边、向邻人租住的屋子。
  远离热闹的市镇,这里除了她这简陋但洁净的屋子外,离她最近的,就是大湖对面的几户人家,她几乎可以算是离群索居。
  她是刻意的。
  她刻意来到这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生活、重新开始,也刻意挑了这处足以让她生存,且平常也不会有人打扰她的地方住下。
  好不容易逃离了曾经带给她伤害,或者她也曾带给“他们”伤害的人们,她不断地流浪、不断地迁徙,最后终于在这里落脚,也如她所愿的过了两年平静的日子。她只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过下去,她一点也不排斥老死在此,只要,她的四周不要再出现灾祸;只要,她祈求的事不要再发生……
  用力摇摇头,夏素襄将自己的情绪由过往中抽离出来。
  她把旺婶送的东西从竹篮内取出来,再分别放好。等到她到后面烧好水,简单地弄好自己的晚饭后,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点上灯、吃过饭,又忙了一点杂事,最后才走进她睡觉兼放了一堆工具、木头、成品、半成品的房间。去将灯再挑亮一点,她没多浪费时间,直接坐到凌乱的桌前,拿起其中一尊已经快完成的人像开始动工。
  从小就生长在一个满是木头香的环境里,她以前根本没想过有一天她会用她这项天赋来谋生。
  手跟眼都凝神专注在这尊展现小女孩天真无邪的雕像上,一直到雕像终于大功告成的那一刻,她才放下手上的刀和木雕。眼睛眨了眨,此刻才感觉到它的酸涩,她缓缓吐了一口长气,慢慢放松紧绷的肩背肌肉。
  她把雕好的小雕像摆在桌上,又仔细看了又看,终于,她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嗯,刚好赶在小凉生辰前完成。
  为了送出这个礼物,她已经两夜没合眼了,接下来,她总算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站起身解下身上的工作外衣,再捶捶自己僵硬的肩膀,正想要吹灭烛火去睡,外面却忽然传来小黑汪汪的叫声。
  她楞了楞,立刻发现小黑的叫声愈来愈远,似乎有什么东西引起它的注意让它追了去。
  夜里,小狗的吠叫声显得格外吵杂,夏素襄只想了一下就往外面走去。
  今晚的月特别明亮,只见在门外不远处,小黑正停在岸边卖力地对着湖水猛吠。
  夏素襄虽然心存警觉,不过还是缓缓朝令狗儿如此激动的方向走去。
  而小黑狗一察觉主人的接近,马上转身向她奔来,并且吠声转低,不断在她脚边团团绕着,似乎想催促她赶快去那边看看。
  夏素襄的好奇心不旺盛,不过为了不让小黑失望,她只好加快脚步向前。
  她很快地来到了岸边。
  小黑狗则早已经趴在岸上,一只前脚对着湖里载浮载沉的东西徒劳无功地扑勾着——没办法,谁教它不但脚短,而且还不敢游水。
  夏素襄一时还不太确定她看到的是什么,不过那一团几乎是勉强撑浮在水面上的物体,好像……是个人……
  呼吸微顿,她不再迟疑地立刻蹲下身,伸长手,毫不费力地,她的指尖碰到了离岸边最近的衣物,勾住,再将它拉了过来。
  现在,她十分确定她拉到的是个人了。
  她双手齐用,使劲将这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拖上岸。小黑仍在一旁团团转,她则在把这个沉重的躯体拉上来后,跟着跪在地上喘了两口气,随后才眯眼瞧了瞧,发现被她救起来的是个面色非常青白的……男人?
  呃……会怀疑这人是男是女,实在是因为刚顿时被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孔给误导了,不过她不小心摸到的平坦胸膛马上替她解开了疑惑。
  摇头甩去所有杂思,夏素襄赶紧探探这人的呼吸及心跳,想确定他到底是死是活。而当她在他的颈间探到微弱的生命迹象时,便赶忙复习起以前老大夫曾教过她的——先松开他胸前的衣物,然后规律地按压刺激他的心口,接着再用嘴将空气灌入他口中……
  她反覆地做着后面两个动作,一直到他的喉咙突然发出一下闷哼,吐出了一大口水,接着开始剧烈地咳了好几声后,才终于开始用力地大口呼吸。
  他活过来了!
  一意识到这一点,夏素襄几乎是随即跌坐在他旁边,放松心情的结果是——她一时间无法动作,也说不出话来。
  她怔望着这个好不容易被她救回来,但喘了几下却还是一直没张开眼睛的男人。一会儿之后,她才回过神来,俯身在他上方,一边伸手轻拍着他苍白的脸,一边试图唤醒他。
  “喂,你醒醒!喂,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她反覆叫了几声,但他依然没什么反应,唯一可庆幸的是,他已经能够自行呼吸,看样子,他是暂时被她从閰罗王手中抢回来了。
  想到他身上或许还有其它地方受伤,夏素襄只好再次摒弃男女之防,以手和眼迅速地在这昏迷不醒的男人身上检视过一遍。
  很快地她就发现,他除了后脑勺肿了一个大包外,其他并没有不妥。
  夏素襄皱了皱眉,心里挣扎了下后终于决定先把这个刚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的家伙扛回她的屋子再说。她总不能把人捞上来就丢在这里吧?那她刚倒不如不要理他就好了。
  真没想到她也有救人命、带好运给人的时候!
  现在她只希望这个被她救回来的男人,他的命真的够硬!
  *         *         *
  早晨的阳光,悠悠地晃进湖边的这座屋子里。
  而躺在屋里唯一一张床上的男人,忽然被自己脑袋传来的疼痛给痛醒了。
  即使一脸苍白无血色,年轻男子依然俊美到不可思议。他还没张开眼,就先低低地呻吟出声,接着他蹙拧着眉,忽地睁开了眸。
  有一下子的时间,他几乎是万分困惑地瞪着他头顶誉陌生简陋的屋梁,然后是后脑的隐隐作痛提醒了他,还有淡淡弥漫在空气中的……似乎是木头的清新香气令他精神一振。
  这是哪里?
  他出了什么事?
  他并不急着移动自己,仍旧躺在身下还算舒适的床上,然后一边打量着他这凌乱的屋子,一边回想他“睡醒”之前发生的事。
  他很快就想了起来,一抹阴郁骇人的煞气也立刻罩上他的俊颜。
  他是被救还是被擒?
  就在他打算忍着头痛要从床上起来时,听到了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从外面往他这里走来。
  瞬间,他的脑中转过各种念头,不过就在那脚步声伴着推门声走进来之际,他马上有了决定,赶紧闭上眼睛。
  在刚刚短暂的观察下,他虽然倾向相信自己不是落入原先的歹人手中,但因为不明白自己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虽然闭上眼睛,暂时假装还没清醒,但他的全身上下可是处于完全防备的状态。
  脚步声慢慢地接近他,最后停在他的床边。
  他绷紧着神经,敏锐地感觉到自己正被盯视着,而且还隐约闻到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淡淡木香。接着,一阵自言自语自他身边响起。
  “咦?还没醒?会不会真的被敲坏脑子了?嗯……要不要去请大夫来看看?”女子愈说愈困扰。
  而在床上装昏迷的男子,完全没想到进来的会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声音听来颇年轻的女人。
  他缓缓色地睁开眼睛。
  两人的视线,对个正着。
  没预料到原本动也不动的年轻男子竟会忽然张眼看着她,夏素襄吓了一跳,不自主地退后一步。
  而年轻男子,则在毫无防备下,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的心口蓦地,克制不住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桑敏儿!”他紧瞪着那张脸,发出一声不可置信地低吼。
  夏素襄哪里想得到,这男人不但昨天快死的样子吓人,就连他现在活过来后的吼声也一样吓人。
  桑……敏儿?谁?
  忍不住皱眉回瞪他那一副见鬼了似的表情,她力图镇定地把手上的衣服丢到床上。“看样子你已经完全没事了,恭喜你。那是你的衣服,你自己穿好;还有这是一碗粥,我放在这里你自己吃吧。”再把另一只手上的粥放在被她拉到床边的矮凳上,交待完她就摆摆手往外走。“有什么事就叫一声,我在外面。”
  为了将这男人拖回来,她几乎忙了一夜没睡,她还把唯一的床让给了他,所以只能歪在外面的椅子上眯一会儿眼。而天才亮,她就在院子前整理昨天去山上找到的一些木头,要不是还记得正在煮粥,只怕她都忘了房里的病人了。
  现在确定他清醒没事了,她总可以继续去做她的事了吧?
  忽地,男人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慢着!”
  夏素襄伸指揉揉自己的眉心,试图振作一下精神。老天,她累得快可以站着睡了。
  “怎么了?你不会是想问谁把你从湖里捞起来的吧?对,是我!还有是谁把你的衣服脱光的?没错,也是我!除了这些,你没别的疑问了吧?”她慢慢转过身,对他蹙眉而视。
  直到此刻,他才确定自己是被她救起,而他浑身一丝不挂它是她的杰作——他当然清楚她脱他的衣服只有一个目的,可是她一点也不懂得害臊吗?就算她的打扮看来是个已婚人,但也该有所矜持吧?
  她,当然不是桑敏儿!
  脑袋清醒多了、也冷静多了,看着眼前的女人,他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的确,这女人在乍看之下,轮廓与桑敏儿极为相似,但只要再瞧上第二眼,那相似的感觉就会淡了许多,更何况桑敏儿的大眼小嘴、赛雪肌肤是眼前这女人完全不能相比的。如果桑敏儿是天上的云,这女人充其量也只是地上的一团泥,差别太大了!
  啧!他竟还以为她是桑敏儿?见鬼了,她早就死了五年了!
  他整理好情绪,用懒洋洋地语调回她道:“麻烦你一件事,去帮我通知我的人过来接我。”
  虽是请托,还加上“麻烦”两个字,可是听起来却仍像是对下人下达命令的语气态度。
  夏素襄感受到了。
  其实由他的穿着,她早料到这男人的出身非富即贵,现在再看到他这副老大爷的神态,更是确定她的猜测没错。
  她微眯了眯眼。
  “这位公子……”她的声音异常地轻快。
  “嗯?”魅惑勾人的桃花眼睨向她,他注意到她的眸里似乎在冒火了。
  “如果你方便在最短的时间内走出我的房子,我将会非常感激你。”丢下这两句话后,她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对待一个没礼貌又自大的家伙,她已经算是客气了,没必要救了他的命还得听他命令替他跑腿吧?哼,有本事他就自己滚出去!
  房间里的男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那女人了,她竟然说翻脸就翻脸!怎么啦,他都已经尽量收敛本性了,这还不够和颜悦色吗?
  瞪着被她甩上的木板门一会儿,他才收回视线。伸手摸摸还在微微刺痛的后脑勺,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邪邪的笑痕,他决定先将心里的算计暂时抛开,此刻只专心在他的处境上。
  想了一会后,他开始抓起那女人丢下的衣服穿上,接着端起她放在床边仍冒着热气、香气的粥,毫不迟疑地走出这满是大小木堆、木刻小玩意儿的杂乱房间。
  他一直穿过了简单却比里面房间洁净的小厅,这才在屋外的院子里看到了那女人的身影。
  她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拣东西。
  他挑挑眉,屋前找了张长椅子坐下,然后一边看着她,一边吃起手上的粥。
  咦?还满好吃的嘛!
  这时,夏素襄也察觉到她身后似乎有动静,于是她将手上的动作一停,结果一转过头就看到正坐在那里优哉吃粥的男人。
  “你在做什么?”他回她一个毫无心机的迷人微笑,声音也同样迷人。
  他的心情忽然大好。
  好天气、好湖水、好风光,再加上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所以没道理他的心情会不好。而且眼前还有个还算有趣的女人供他解闷,他的心情,真的很好。
  他向来老少通吃、无往不利的笑容,果然也让眼前的女人表情迷茫了。不过又出乎他意外的,这女人只出神了短短的一秒,接着就朝他皱起了眉头。
  “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很……惊人?”她顿了一下,吞下原本想说的两字,改以另外较委婉的说法。
  他当然知道她本来要说什么。“有啊,不过在我十岁之后就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评论我的长相了。”他笑得比头顶上的阳光耀眼。
  “为什么?”她好奇地问道。
  “因为我的拳头很硬。”他十分乐于提供解答。
  她的视线不由得下移到他捧着碗、拿着汤匙的劲瘦双手,不太能够想像那双看起来仿佛比姑娘家还漂亮的手,真能打得痛人?
  她实在是半信半疑。她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不懂我的意思?我只是要劝你,没事最好别随便笑,你的脸加上你的笑,后果很可怕!”美人笑足以倾国倾城也就罢,男人的笑有这种效果,那可就天理不容了!
  此刻浮上她脑中的只有两个字——祸害!
  唉,这是多么令人熟悉又惊悚的贴身感受啊!
  这女人像是在劝他放下屠刀、改邪归正?看着她认真的表情,男人差点把嘴里的粥喷出来。
  他把吃完的空碗放下,对着她说完就转回去忙的背影敛下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恶意的趣味神色。
  一会儿之后,夏素襄总算把容易龟裂、腐烂的木头全都挑掉了。她伸了伸懒腰,站了起来,由于没料到身后会有人,结果一转身,几乎就这么投入那人的怀里。幸好她的反应不慢,动作也很敏捷,只呆楞了一下,她马上跳退开。
  咚咚咚!
  男人双手环在胸前,一脸好笑地看着夏素襄跳离他三大步远的动作。
  “嗯,你有练过武功?”狡狯的眸光一闪。
  她的身上,有种清清淡淡的自然香,他怀疑她是不是整天都浸在木头堆里,就像她房里的那些和院子这些。
  这女人,不会都在玩木头吧?
  夏素襄脸不红气不喘地道:“这位公子,你只是见识到一个人被吓到的反射行为。”暗贬他一记。
  这时,一大早不知道跑去哪里玩回来的小黑狗兴奋地在他脚边磨蹭、摇尾巴。
  而他显然对这种四只脚的动物没什么好感,垂下俊眸,不耐的表情毫不掩饰。
  夏素襄当然看出来了,她的澄眸闪烁了一下。
  “昨天晚上是小黑发现你的,如果不是它,我今天大概只会在湖里看见一具溺毙的尸体。”有必要让他改善对一下救命恩“狗”的态度。
  他扬眉,不由得伸指抚了抚自己的下巴,先看看在他脚边转圈圈的四脚动物,再抬眼看那站在阳光下半眯着眼像在偷笑的女人。
  “你要我怎么做?对它说谢谢,还是赏它一块骨头?”
  夏素襄好整以遐地道:“虽然我知道小黑施恩不求回报,不过你要是真有诚意这么做,相信它也不会反对。”
  他的思绪转得很快,接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抱歉!原来你会跟我翻脸,是因为我没有对你这救命恩人说谢谢,再赏你一块骨头……”他故意说道。
  “这位公子……”暗咬牙。
  “商海痕。”他懒懒地报上名。
  管你叫什么阿猫阿狗!“很高兴你看出我翻脸了,不过我翻脸是因为我把你拖上来,再让你待上一夜,已经是我最大的极限了,既然你现在已经可以走,那能不能麻烦你尽速离开?”这家伙还是半死不活的时候比较可爱。
  不想再跟这人继续纠缠不清,她毫不客气地叫他走人,然后就转身踩着大步往屋内走去。
  也不管他是不是真会乖乖离开,夏素襄一进屋就刻意勿视他的存在——她忙着把要给小凉的生辰礼物装好,接着才又转身出门。
  将屋门关好,她的视线还是忍不住向四周看了一遍——院子里,只有小黑在那里追逐着蝴蝶玩,那个男人已经不见踪影。
  他走了!
  意识到这事实,夏素襄一时之间竟有种松了口气、又微微失落的感觉……
  她用力摇摇头,想将这些多余的心绪甩开。
  他当然一定会走,经她这么刻意地赶人,他怎么可能还留得下来?就是因为怕他跟她接触愈久愈危险,所以她才努力地激他走。
  现在她只希望他没灾没难、平平安安,她的祸星威力,可不要连陌生人都给波及了……
  眨了下眸心,苦涩的淡笑,夏素襄深吸一口气,俐落地跳上她停在湖上的小舟,然后慢慢地往对岸划去。
  原本晴朗的天,忽然开始乌云密布。
  *         *         *
  夏素襄以为再也不会跟那姓商的男人有什么牵扯,于是她打算尽可能地将这段生命中的意外插曲忘掉,然后继续过她平静的生活。可没想到才隔一天,她的住处就来了两个自称是“商海痕”下人的人。
  小黑的叫声和门板传来的敲门声,让她不得不放下雕刀去开门,当门一打开时,她有些惊讶地看着门外的两个人。其中那个瘦小的老人,一开口就表明了他们的身分;而另一个高大壮硕的汉子,则二话不说就将他捧在手上的红色木盒子递到她眼前。
  夏素襄一听到那男人的名字,先是不自觉皱了皱眉,当她看到那木盒时,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要做什么?”她没伸手接,只是仰头盯着大汉。
  “这是二爷为了报答小嫂子的救命之恩,特令我们送来的礼物。”答话的依旧是笑得满脸皱纹的老人——萧伯,他同时也把他手上另一个比较小的盒子拿到她面前。“还有,二爷说这一份礼物是要给小嫂子的狗儿的。”
  夏素襄楞了楞,心中有古怪的念头浮现,但好奇心占上风,她只挣扎了一下,便伸手将老人手上的盒子打开。
  果然!
  盒子里,一根会令所有狗儿疯狂的大骨头静静躺着。
  “汪汪!”小黑显然已经灵敏地嗅到上等的气味,兴奋地跑来盒子下面跳了跳。
  弯了弯嘴角,夏素襄不客气地将小黑应得的报酬拿给它,叼着骨头的小黑,马上高兴地摇着尾巴,一溜烟地往它的藏宝地奔驰而去。
  “小嫂子,请你收下我家二爷的这份礼物。”萧伯看着眼前这个在第一眼极容易让人误以为是某人再生的女子,虽然他很快地分辨出两人的不同,但心中仍难免有些惊叹。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二话不说地推掉这东西;不过她毕竟不再是以前的夏素襄了,所以,她并没有拒绝。
  “这里面是什么?”接过东西之前,她先问道。
  “是‘云阁’的绫罗绸缎。”萧伯想也没想地恭敬回道。
  夏素襄眼睛立刻一亮,她当然听过由京城传来,品质第一精致、价格也第一昂贵的“云阁”绸缎庄的名号——没想到那男人为了“报恩”,竟舍得花这样大的手笔!
  汉子云鸣把精美的红盒子交给她,而她也伸手接了下来。
  不过等那两个人一走,她马上抱着那盒子往镇上走去。
  夏素襄毫不惋惜地将手中的高贵绸缎拿去典当,然后再用得来的钱去铁店换了一把她早就想买的好刀。
  将刀子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她笑了。
  回家途中她看到一对可怜的乞丐母子跪伏在地,于是她把买刀剩下的钱全丢给他们,然后头也不回地踩着轻快的脚步离去。
  但她不知道的是,自她离开家一直到此时的一举一动,完全落入了有意观察她的人眼中。
  *         *         *
  “……她真的这样做?”听完所有经过,闲坐在椅子上,长得唇红齿白,俊美异常的男人露出既惊叹又好笑的表情。
  站在他旁边的萧伯,虽是那亲眼目睹的人之一,却仍继续处在叹为观止的状态中。
  “小的句句属实,不信二爷可以叫云鸣再说一逼。”萧伯只差没拍着身边大个儿的胸脯发誓。
  商海痕像是没事做似地将手上的小刀往倒吊在他前方,刚被他因无聊而削掉头发的光头年轻人脸上划了划,然后又将带笑的视线朝向来不多话的大个儿脸上斜瞟去。
  “云鸣?”由鼻子发出唤声。
  “……二爷,萧伯句句属实。”云鸣沉默了一下,但最后还是生硬地开口了。
  怪怪的口音立刻泄了他非中土人的底,而这也就是他不喜欢说话的原因。即使已经跟在商海痕身边许多年了,他的口音依旧改不过来。
  商海痕邪佻的黑眸继续盯着他,“就这样?”
  云鸣的表情为难地扭曲了一下,“二爷……”二爷是不是很无聊,否则做啥非要听他的“笑话”不可?
  商海痕扬了扬眉,朝他摇摇头,总算决定放他一马。
  “二爷,您似乎对那位小嫂子很有兴趣?”萧伯倒是迫不及待地想从自家主子身上挖八卦。他贼贼地眯了眯眼,“难不成因为她有些像桑小姐,所以您有些打算?”
  “我看对她很有兴趣的是你们吧?”他只交待送礼过去,可没要他们跟踪她。
  萧伯嘿嘿笑着,“都一样啦,反正二爷从没被美人救过,而且事后还要我们专程送礼去,要说您对那位小嫂子没一点莫名其妙的心思,打死小的,小的也不相信!”二主子好像忘记他在商家已经待很久了,久到几乎可以掌握到他多变的情绪了。
  “萧伯……”他将刀背转戳向那家伙的肥肚,很想试试能不能从那里榨出一点猪油来。“你是不是想考验你家二爷我,有没有成功诱拐良家妇女出墙的魅力,嗯?”他邪喃道。
  “小的已经打探过了,那小嫂子早死了丈夫。难道二爷前天夜里都没觉得奇怪,怎么都没看到小嫂子的男人吗?”萧伯其它本事倒是次要,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打探八卦这一项,要不是他是男人,啧,他早自请当三姑六婆的主席了。
  商海痕并不意外,他早已经发觉那女人的屋子里没半点男人活动的迹象,不过他倒没多问。
  当然,他也没机会问,因为那女人几乎从头到尾都是一副甩了他为快的态度,只怕他问了是找死——他可没忘记她房里有不少足以让人毙命的刀子、凿子。
  那女人,显然很热中在玩木头。
  所以,买刀子当然比穿漂亮的衣服还令她快乐。
  商海痕很容易就猜出那女人去买刀子的用途了。
  “萧伯,老实说,我对她的兴趣还没大到要和她再见……”那女人,只是因为让他想到了桑敏儿;再加上她不像一般女人,在他面前不是呆傻、发痴,就是乖乖任他摆布,也因此才会令他稍用上心,但她并不是真特别到让他自此念念难忘。“我现在比较伤脑筋的是,到底要把这家伙丢下油锅去炸,还是切成八块喂鱼好?”
  他邪笑着,视线对上了慢慢张开眼睛的家伙。
  被倒吊在船舱内的胖青年,一开始显然还不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他睁开混浊的眼睛,先是一阵茫然,接着发现从他眼中看出去是上下颠倒的怪异景象,最后终于察觉自己被倒吊绑起来了,他立刻怪叫着,并且用力扭动身体想挣脱绳子。
  “谁?是谁把我绑起来了?放开我!到底是哪个混蛋?快把本少爷放开!”他边叫着,边用恶狠狠地目光瞪着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的三个人影。
  由于他是被倒吊着,所以一时之间还无法认出最接近他的那张脸是什么人,不过,在这又惊又怒的状态下,他渐渐辨识出了那张笑得很愉快的桃花脸是谁了……
  忽然,他吓得忘了挣扎。“商……商商……商海痕!”
  一把冰冷的刀子敲上他的下巴。“很高兴刘少爷没忘了我。”商海痕笑眯了眼,似乎真的很开心似地。“怎么样?那天你那些手下玩得还愉快吗?啧啧,我瞧你好像又肥了不少,想必这两天你的心情应该不错。”很像朋友之间优闲聊天的语气。
  不过,刘少卿却彷佛听到了阎王的催魂令。他马上面色惨白、全身发抖,因为他知道事情曝光了。
  “……商……商……商二爷……饶命、饶命啊…我……是我那些手下做的……那不干我的事……呃……我我……其实我只是开玩笑……”刀子忽然压在他的脖子上,令他原本想推得一干二净的话立刻硬生生地改口。“我真的……真的只是随便说说,哪知道……哪知道我那些手下会……会去偷袭,还把你推下湖……商二爷,请你饶命,我再也不敢了……”现在刘少卿的脑子里全是有关“商社”的二主子是怎样让惹到他的人生不如死的传闻,想到他此刻正落入他的手中,他就非常懊悔当时没有痛下杀手……不,是没有阻止手下动手。
  他干脆全招了,连带哭爹喊娘地讨饶道:“呜……我只是……只是看不惯施大小姐一直称赞你……而且还要她爹将她嫁给你,所以……所以我才会对你不满……求你别杀了我……”说得鼻涕、眼泪直喷。
  商海痕好看的眉头微拧,“施大小姐?哪个施大小姐?”
  “商二爷,当然是施大老爷的小姐……因为……因为你最近都去施家找施大老爷,所以……所以施大小姐才会偷偷看上你……”呜……他已经暗恋施大小姐好久了说。
  萧伯忍不住翻翻白眼,又摇摇头,小声咕哝道:“看来又是那张脸惹的祸……”而云鸣仍旧紧盯着刘少卿,有种隐忍着要把他的脸再揍成更像猪头的表情。
  商海痕并不是第一次成为男人的公敌,不过他倒是第一次听到他连见也没见过的施大小姐对他有意思的事。
  为了“商社”的生意布点南拓的事,他已经连续三年在这个时候亲自随船来这青湖镇与施行冠洽商。虽然他知道纵横南方数省、家大业大的施行冠有一个独生女,也听闻他的独生女在青湖镇人的眼中是出了名的美丽、及出了名的骄纵任性,但他没想到一个他连面都没见过的人,竟也有办法让他差点去见阎王!
  幸好他一向福大命大。
  不过,他福大命大没死,接下来,死的就是别人了……
  “刘少爷,其实我呢,向来慈悲为怀、心地善良,为了怕你做坏事被阎王提早找上门,干脆好心地先帮你把头剃好,现在我就送你去吃斋念佛,好消灾解厄、延年益寿,你觉得怎么样?”他露出了森森的笑。
  *         *         *
  在周家的厨房忙完最后一道菜,夏素襄照例要悄悄离开,不过一个从前面冲出来的小人影却抓住了她。
  “姨姨,小凉找到你了!”兴奋的童稚嗓音发自抱在她腿上的五、六岁可爱小女孩之口。
  夏素襄微愕,但仍是低头对小女孩温柔一笑,“小凉,你怎么没在前面玩?奶娘呢?”她只能任小女孩抱着她不放,但却一直没伸手碰她。
  不明白她的顾忌的小凉,拼命朝她展露天真的笑颜,一只拿着东西的胖胖小手不断举高给她看,“爹爹说这是姨姨送小凉的,要小凉跟姨姨说谢谢!”小女孩大声地复诵亲爹的话。
  夏素襄不用看也知道,她拿在手上的就是她前天请周大哥转交给她的小木雕——小凉的生辰礼物。
  “不客气,小凉喜欢就好。”原本想摸摸小凉的头,但在几乎碰到她柔顺的发之前,她猛地硬生生顿住,收回,将手藏在自己的身后,悄悄地握成拳。
  小凉却依恋地直往她身上钻,因为她一直觉得姨姨的身体软软香香的,好像不见的娘又回来了。
  夏素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把小凉从她身上扳开。
  她很喜欢小凉,也很同情这孩子没了娘,这也是她当初会答应租她房子的周品德会在有空时顺便来替他们煮饭的主要原因。但,这两年来几次无故降临在周家的小灾小难,让她不得不更谨慎地和周家父女保持距离。
  她不希望他们因为她而出事,尤其是小凉。
  “素襄,我以为今天又看不到你……”跟着从院门现身的是高瘦温文的周品德,他刚从镇上的私塾教书回来,没想到才要来后面看看小凉的奶娘有没有替他们准备午膳,却意外看见小凉黏抱着夏素襄不放的画面。
  他的心,又是无法克制的掠过一阵激动。不止是他,也许就连不知情的人见了,都会以为她们是一对母女吧。
  其实,他早就想要素襄当小凉的娘了。素襄的温柔和坚强,一直让他有着想照顾她的念头,不过这念头他已经隐藏了许久,到现在却还是提不起勇气跟她说,因为她似乎一直只将他当邻人、房东、小凉的爹看,并没有其它的想法;且她好像一点也不需要男人来依靠的感觉……
  或许,她真的是一直念念不忘她死去的丈夫,所以才没有再嫁人的念头。就这一点,他是敬佩她的,但若再照这样下去,他这一辈子恐怕都别想让她答应当小凉的娘了。
  夏素襄可完全不知道他的心思,见他出现,她立刻松了口气。
  “我只是中午刚好有空。周大哥,我把饭菜都弄好了,你和小凉快去吃吧,我还有事要忙得先走了。”她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还抱着她不放的小凉。
  “很急吗?你不跟我们一起吃个饭再回去?”周品德弯身将小女儿抱到自己手上,难掩失望地对她问道。
  夏素襄从容地笑了笑,“我要回去把一些雕刻完成,还有旺婶说已经有客人指定要吉祥木雕送长辈当祝寿礼,所以我得多花点时间。周大哥,谢谢你,你和小凉吃就好了。”是借口也是实话。
  周品德当然没有理由再强留人家。
  目送夏素襄划着她的小舟走后,小凉忽然嘟起了嘴,“爹爹,小凉想要姨姨当娘,小凉想要姨姨一直陪小凉……”
  周品德听着孩子的童言童语,心里也好生向往,但他的脸上随即浮起一抹苦笑,拍拍小女儿的背,凝视着远去的小舟轻声道:“对不起,小凉,如果爹爹再有用一点,也许小凉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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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11-01
第二章

  来兴酒楼,青湖镇上数一数二的一间饭馆,即使还不到吃饭时间,也已经坐了近一半的客人。酒楼内的店小二满场忙,就算客人还没把店塞爆,他们也很少能有停下来喘口气的空档。
  酒楼内热闹喧哗,但意外地也有安静的一角,不过偏偏这安静的一角,却是惹得店内其他客人频频偷瞄的地点。
  那张靠窗的桌旁,坐了一个俊美到足以令许多女人相形失色、令所有男人自惭形秽的年轻男子。不光是他的俊颜让人惊叹,他全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优雅慵懒却又透着几分邪魅的奇异气质,更是令他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独特吸引力。
  不过尽管各种揣测充满众人心中、各种注目不断投射到他身上,他依然优哉自若,一点也不受影响。
  商海痕优闲地喝着这家酒楼自酿的招牌酒,很满意它的甘醇口感,一如前两年一样。
  可惜这酒楼的老板坚持不让客人外带两坛以上的酒回去,否则他回程的时候还真想把半个船舱都塞满这酒——给嗜酒的浪起当婚宴上的喜酒,一定能灌死他!
  他心情很好地笑了。
  将旁边因他的笑而此起彼落的惊喘当杂音,他的视线随意扫过掌柜柜台上摆放的东西,随后因忆起某一幕曾见过的影像又立刻将视线调回去,停住。
  举杯慢慢啜饮着好酒,商海痕盯着柜上那一排造型各异的小木雕,一个身上有着淡淡木香的女人影像,忽然跃进了他的脑中。
  他想起了那个救了他,又不假辞色赶他走的古怪女人。
  商海痕微扬起眉,奇怪,他只不过看见那些木头,竟马上联想到夏素襄那张也许很容易令人忽视,却又清楚地印在他记忆中的脸孔。
  他抚着下巴想了想,随后招来了店小二。
  “这位客倌,您有什么吩咐?”一个离他最近的少年店小二赶忙来到他身边,笑容满面且恭恭敬敬地问道。
  嘿!终于让他逮到机会接近这位已经连续第三年在这个期间出现在他们店里的贵公子了。由于这位贵公子的相貌、气质太令人难忘,所以只要前两年见过他的人——上至掌柜老板,下至他们这些店小二们——通通都还记得他,只不过一直到现在为止,他们整间店里的人都还不知道这位贵公子真正的身分。
  也因为这位贵公子的笑容实在太迷人、魅力实在太惊人,所以听说前年和去年老板都打破惯例,让这位似乎对他们店里的小红酒非常喜爱的客人多带三坛离去。
  唉,这世道,可不是只有美人才吃香喔!
  “你们摆在那边那些木雕,是要卖的?”商海痕随手指了指。
  “咦?对,那是我们老板摆着卖的。公子爷您有兴趣吗?”店小二没想到这位爷招他过来是为了这件事,不过他仍勤快地问道:“要不要小的把它们搬过来让您挑挑?”最近夏嫂儿这些小玩意儿已经愈来愈受到顾客的欢迎,有时还有人要特地订花样呢!就连他也忍不住在几天前买了一对雕得唯妙唯肖、俏皮可爱的鸳鸯回去送他兄嫂。
  “不用了,你把最左边那只拿过来我看看就好。”商海痕的主要目的不是这个。不过当店小二依他的吩咐将东西拿来时,他把这只扑翅欲飞的“鹅”放在手中把玩细看后,倒是意外地发现它的造型活泼不拘,且雕功十分精细。“不知道这是哪位师傅的作品?那些全是同一个人雕的吗?”他笑着对店小二问道。
  在商海痕的笑脸下,店小二有些晕头转向,“没错,这全是夏嫂……呃……夏师傅……对!是我们镇上的夏师傅一个人用心雕出来的作品……”幸好及时清醒,没嘴快透露了夏嫂儿的真实身分。他偷偷擦了擦冷汗,观察着这位贵客的表情——还好他好像也没发现。
  老板和老板娘早有交待,绝对不准透露刻这些木雕的人是谁。因为有很多人只要知道这些东西是出自女人的手就不会想买;更何况大多数人连听都没听过,女人家竟然能够拿刀、拿凿雕刻木头,所以一旦被人知道,怕就算她的东西再好,也会被刻意贬低行情,所以老板他们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店小二赶忙掩饰地朝客人猛笑,“那……这位公子爷,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买下它?一个只要八文钱,您看它是不是雕得很生动、很漂亮?”虽然每回夏嫂儿都是来去匆匆,不过冲着她待他们这些伙计个个和善有礼,且她的身世又可怜,所以他们都不计辛劳地尽力帮她卖东西。唉,反正老板夫妇都这么爱做善事了,他们这些伙计不多学着点怎么行!
  商海痕当然把店小二的语病和他闪烁不定的眼神全记下了。
  他不动声色地把手中的木雕又看了看,边说道:“雕工这么细腻的作品竟然卖得如此便宜,想必这位夏……师傅,只是把这些作品当牛刀小试……”他忽地抬眸,有些坏笑地看着那年轻的伙计,“不知道这位小哥儿能不能告诉我夏师傅住哪儿,我突然对夏师傅的其它作品很有兴趣……”
  店小二楞住,“啊……呃……对不起,公子爷,关于这件事,小的并不清楚……”差点反应不过来。
  不会吧?这位公子爷想见夏嫂儿?
  难不成夏嫂儿的作品真的受到贵人的赏识了?快去跟老板报告好了!
  “公子爷,这样好了,您让小的去问我们掌柜老板看看!”匆忙但仍有礼地丢下这两句,店小二立刻往柜台后方跑去。
  商海痕和店小二的对话和举动,当然全都落在他周遭客人们的眼里,而因为他对那木雕的兴趣,也意外引起其他人对那些玩意儿的注意,只见此时已有不少人纷纷将视线往他们先前并没有特别停留的柜台看去。
  不过就在这时,那位原本一边喝着酒、一边在闲等店小二的贵公子,突然像在酒楼外发现了什么似,立刻放下了酒杯和一锭银子在桌上,然后大步往外面走去。
  目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有几名女客不由自主地以目光一路追随着他离去的背影,嘴里还不断发出惋惜的叹息。
  商海痕倒是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看见她,且他更没想到当他一认出那头戴斗笠、身背竹篮,由他坐的窗外慢慢走过的女人是她时,他竟会想也没想就追了出去。
  不过就算他在一迈开步伐时便恢复了理智,他还是继续追在她身后,只是他把脚步稍微放慢了一些。
  他轻而易举地跟踪着前面那抹高姚清瘦的身影,也很快地发现她的目的地就是他刚离开的那间酒楼的后方。
  她直接走进那大开的后门,而商海痕则停在不远处的墙角旁没再前进,因为他料定她还会再出来。
  只是他忽然对自己的举动感到有些好笑及莫名其妙。
  为什么要跟踪她?他不是对萧伯斩钉截铁地说过,他并没有兴趣和她再见面,可是怎么他的视线才扫到她的人影,就毫不考虑像被勾了魂似地跟她跟到这里来?
  怪了!明明她充其量只是救了他一命,长得又恰好像某人了一点,他不可能因此就对她念念不忘吧?
  商海痕一向用来算计人的脑袋里,现在竟充满了自己对那女人反应的不解。
  他当然自信那女人一定还记得他,但是他可没自信她再看到他时态度会跟上次差多少。
  他忽地眼睛一亮。
  对了,他就是想要弄明白这一点——为什么她对待他的反应和态度和别人完全不一样?
  撇开他向来无往不利的脸皮不说,他和她既无冤、也无仇,她没必要摆出一副“离我远一点”的态度吧?而且他看得出来,她的本性并不尖刻冷漠,相反的,她还有种令人感到温柔的气息……那么问题就是——她为什么非要伪装起自己?
  商海痕也不是很懂自己为何会莫名其妙地跟着她,又莫名其妙地研究起她的心理状态,但有一点他很清楚,既然他都跟上来了,半途而废可不是他的作风。
  至于浑然不知自己还会再意外遇上他的夏素襄,在酒楼后门和旺婶聊了几句,将她完成的东西交给旺婶后,没多久便离开了。
  她一边走着,一边皱着眉思考事情,全然没发现西边天空的乌云已经飘移过来了。直到她走到街心,忽然一阵斗大的雨开始落下,她才楞了楞,赶忙匆匆跑到人家的屋檐下躲雨。
  只不过才一会儿,她已经被淋湿了大半。
  “唉!怎么会突然下雨了?”她无奈地拂去衣服上的水珠,一边叹气道。
  幸好她载了斗笠,要不她现在一定是从头湿到脚——她不由得有些苦中作乐地想着。
  不过同样被这场雨吓到的可不只有她一个,街上还有一些卖东西的小贩手忙脚乱地收着摊,不少行人也东跑西窜地找地方在躲雨。
  眼前马上就有个落汤鸡也跟着逃难到她这儿来了——
  夏素襄在隐约看到一抹黑黑的影子从雨幕中往这里冲过来时,她直觉往一边靠,打算把那大半边的屋檐下方全留给来人;但没想到这人不但直接就往她身边一站,还用力地甩着头,让飞溅的水珠不断往她身上招呼过来。
  夏素襄蹙着眉、抿着唇,眼睛直瞪着眼前的大雨,暗自忍耐着。
  那人像狗一样甩完一头的湿发后,接下来又继续抓起身上的衣服抖了抖,当然,水珠又毫不客气地飞向她。
  这回她生气了,“喂!你这人怎么……”她终于忍不住转头过去要教训来人,但话还没说完,那一张面向她的熟悉桃花笑脸顿时令她住了口。
  她瞪大了眼睛,有一刹那几乎以为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
  “咦?是你!我们又见面了。”男人一副比她还惊讶的样子,但仍是满脸的笑意。
  夏素襄被他在雨声中仍显得清朗的嗓音拉回了心神,也总算确定他是真的出现在这里了。
  她冷静下来后只想到一件事——他竟还记得她?!
  她非常……百思不解。
  不是她懂得自我解嘲,而是她对自己了解得十分透彻,她知道自己的模样十分的普通,普通到总是令人过目即忘。以前她认识的人不说,就连她初来此地,周大哥、旺婶他们也有好几回将她当作陌生人,从她身边视而不见地走过。
  她习惯了,也不觉得奇怪。但是现在,令她不习惯又颇奇怪的事发生了——竟有人没在第二次见面时将她当陌生人?
  怎么?是这男人的一双桃花眼厉害,还是他根本是株桃花,对每个出现在他眼前的女人都用这一招?
  她如猫般闪烁着神秘光采的黑眸,毫不被他笑容迷惑地直视着他。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没想到两人再见面,她开头说的话竟那么伤人!
  不过商海痕当然没被她唬过去。
  “你是不是刚被撞伤头了?”他同样语出惊人。
  夏素襄微眯起眼,用过分轻快的语气道:“这位公子,我和你有仇吗?”
  “没有。我只是以为,若不是因为撞伤头失去记忆,你怎么会不认得我呢?”商海痕接得很顺。
  夏素襄自然看出了他的不正经,她顿了下,否决了自己先前说的谎言,承认道:“没错,我认得你……”他的确有自命没人忘得了他的本钱。“但你真记得我是谁?”她对此十分好奇。
  商海痕觉得自己的心思有时连他自己都搞不定了,没想到这女人竟比他还瞬息万变,令人无法度测。其实上次和她相处时,他就有这种感觉,只是这回他的感觉更加强烈,而那股早就隐隐存在的意动,就在这刹那间鲜明了起来。
  看来,这女人又再次加强了他对她的生动印象了——不管是她的人,或是她的言语。
  “我没有丧失记忆。”商海痕抬起一根食指敲敲自己的额际。怎么?这女人是在检验男人的痴呆化症状是从几岁开始发生吗?还是……
  脑中快速闪过一道灵光,他突然开始仔细认真地凝视着在他眼前的这张脸。
  “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是个很容易让人遗忘的女人吧?”他慢悠悠地反问她。
  夏素襄被他一语说中后并不觉得困窘,唯一让她感到不自在的,只有这男人太过于专注,仿佛在这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的凝视。她干脆转过头,继续看着下个不停的大雨。
  “一向是这样。”她叹了口气,为的是不知何时才会停的雨。“会记得我的你,实在令我感到惊讶,除了我的……亲人,你是第一个能在第二次见到我时就认出我的人。”没想到,一场雨竟将他们俩困在一起;也没想到,她竟能和他聊起天来。也许是因为她觉得被困在这里也是无聊;也许她知道在这场雨之后,他们又将各走各的路,所以,她的话才多了起来。
  商海痕注意到的,却是她提到亲人时微妙的顿歇语气,不过他没往这方面追问。
  他要微低下头,才能看到她被斗笠挡住的脸。
  “因为你长得有些像我认识的某个人。”他毫不隐瞒她,但他没说这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
  夏素襄想到了,然后她微微一笑,“我想起来了……不过你就不能让我高兴得久一点吗?”对了,那天他醒过来时,曾对着她喊了一个女子的名字。
  那女子,该不会是他亲密的人吧?
  商海痕似乎一眼就能看出她想的,但他并没有解释。
  “抱歉,我是个有仇必报的小人。”他朝她露出白牙笑道。
  夏素襄一愣,终于又将眼光对上他,“我……和你有仇?”什么时候?她明明记得她是拉他上岸,可不是推他下水……
  商海痕发现他很喜欢这女人一脸困惑迷糊的表情,这让她看起来有些稚气、有些可爱,不过他不会告诉她这一点。
  “你认为,一个人很不幸地被人打昏推下水差点溺毙,结果第二天才刚醒过来,就在身体还虚弱、后脑勺还肿了个大包的情况下,被救起他的人不问青红皂白地赶走……这个可怜人到底是报恩好,还是报仇好?”他神色一转,似笑非笑地问着她。
  看着他的表情,夏素襄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不过她倒因此明白,原来他对她急呼呼赶走他一事还一直耿耿于怀啊!
  但那实在是……不得已啊!可她总不能告诉他真正的原因吧?
  就像现在……
  夏素襄忽然警觉地悄悄移动身子,将两人的距离拉远了一些。
  这时她完全不在意自己有一半的身子曝露出屋檐外,结果当然是再次被雨淋湿了。
  商海痕挑起眉,没说话地瞪着她奇怪又白痴的举动看。
  “我认为,那天你看起来已经好很多了,而且我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惹人闲话,所以我才不留你……”夏素襄开口解释道,“嗯……还有,我收到你派人送来的东西了,我想,我们算是互不相欠了。”她当然不会告诉他她把他送的礼物拿去典当换成她要的刀,但,就算他知道又如何?既然礼物是她的,她自然可以自由处置了。
  商海痕淡哼了声,非常清楚自己胸口燃起的那把火,是因为她还是一副要和他撇清界线的姿态。
  他忽地伸出手抓住她的肩,将她整个人拉回原来的位置。
  “夏素襄!”他气沉神定的唤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微惊,一时忘了他仍放在她肩上的手。
  “相信我,这一点也不困难。”他以前还不曾有调戏良家妇女的劣习,但现在他不介意为她破例。“而且我要提醒你一个男人的恶劣本性……”他坏坏地将漾着邪笑的俊脸倾向她,“你愈讨厌一个人、愈对他露出巴不得他滚得远远的态度,他反而会愈想靠近你、对你愈好奇。所以,如果你是真的讨厌我,你这方法是用错了;不过如果你是对我有兴趣,却知道用这方法引起我对你的注意,那么你显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仿佛是恶魔在诱人犯罪地以桃花魅眼看着她轻语。
  一时之间,夏素襄的秀眉几乎要打结了,就连脑子也都快被他那复杂的歪理弄得打结了。
  眨了眨眼,其中的迷雾马上又被清醒的眸光取代。“我们只是陌生人,所以我对你根本谈不上讨厌或喜欢。对不起,我不懂你这些话,不过,嗯……我会努力记住的。”像是突然发现了似,她又赶紧跳退了一步,离开他的手,和他近得让人感到有些心跳加速的脸庞。
  这时她才忽然察觉到,原来的倾盆大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天气正慢慢放晴中。
  陌生人?
  商海痕的眸子在听到她说这三个字时危险地眯了眯,但他的确不能否认,以他们对彼此的认识来说,就算不是陌生人,也不比陌生人好到哪里去。
  看她瞄着街道,开始心不在焉的模样,他突然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跟踪她,最后终于从她口中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只是一个谈不上喜恶的陌生人,接下来他是不是可以死心了?
  为了她,他差点忘了他还有点事要解决。
  “你答应我一件事。”他拉回她的注意力。
  夏素襄楞了楞,暂且把要告辞的话先压下。“什么?”
  “下次再见时,你可不可以先给我一个微笑?”他的眼里闪着笑意。
  “咦?好。”被他出乎意外的请求弄得思绪有一瞬间停摆,但她还是下识地点点头。
  得到她的应允,商海痕朝她一摆手,二话不说地越过她的身边,潇洒地大步离去。
  夏素襄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那男人颀长高大的影子愈走愈远,一会她才眨眨眼,深吸一口气,决定把他的身影甩到脑后去。她迈开步子,开始朝和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但她只走了三步,却忽然莫名其妙地停下,忍不住回头朝他的方向望去,没想到却看见了意外的景象——
  那男人独自走在下过雨后还没有行人出来的街道,就在他的身影即将要转到另一条交叉的巷子时,忽然有四个年轻人从巷子里跳出来将他团团围住。
  她大惊。
  下一刻,当她发觉那些人开始对他动手后,她几乎是想也没想便拔腿朝他那里奔去。
  她边跑边看着那四个人有的拿着棍棒、有的拿着绳索在向他挥舞,而他显然练过些拳脚功夫正以一敌四与他们在过招。
  当夏素襄快接近这群人时,不但是商海痕,就连那四个年轻人也发现她了。
  “你怎么过来了?快走!”没想到这女人竟跟了过来,但现在并不是佩服她勇气的时候,他一边闪过打向他后背的棍棒,一边出声要她赶紧离开。
  “抱歉,我现在对你微笑会像是在幸灾乐祸。”夏素襄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外围,想到他刚才离去前的最后一句话,不禁对里面忙着应付棍棒、拳头的男人皱皱眉说道。
  “他们两个认识?!怎么办?”四个年轻人中有人慌了。
  “一起绑!”策画的领头马上率先转身要捉住这突然过来搅局的女人。
  夏素襄没想到这些人说捉就捉,一看见两个人向她围来,她立刻从怀里拿出了刻木的刀子挥向前,“别过来!”
  两个年轻人暂被喝阻住,但在她要微喘口气的空档间,他们又忽然有了动作。
  “小心!”边分神注意这里的商海痕马上察觉他们的举动,因而大叫出声想警告她,不过来不及了——
  完全没将她放在心上的两个人,一个上前狠狠向她握刀的手打去;另一个则趁机绕到她身后,一掌用力劈向她的后颈。
  夏素襄听到商海痕的声音了,但她的反应快不过这两人,只来得及看见那两个人朝她闪来,然后她的手和后颈一痛,眼前随即暗了下来……
  而在这极短的一瞬间,她脑中想到的是——他真的被她害了!
  接下来,她的意识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         *         *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终于慢慢恢复了意识,只不过她还没张开眼睛,就先感觉到一阵疼痛。
  她痛苦地呻吟了声。
  “素襄……你醒了?”一个熟悉的低喃声自她身侧传了过来。
  夏素襄缓缓睁开眸子,不过一时之间,她的眼前除了黑还是黑。她没有动,就这么静静地待在原地。
  怎么回事?她在哪里?
  “头还在痛吗?素襄。”带着叹息的轻声又响起。
  她立刻反射性地转向声源,同时她的眼睛终于习惯了黑暗,也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了。
  她的双肩被两只大手安抚般地轻柔握住,她静静看着商海痕那张平静、甚至有着松了口气神情的脸庞。
  “我们……被捉了?”一出声,她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她忍不住一边伸手摸向自己酸痛的后颈,一边打量起周遭的环境来。
  虽然无法将每个角落瞧得很仔细,不过她大略可以看得出来,这里应该是间柴房。
  他们两个是被人关进某处人家的柴房里了吧?
  “你当时应该头也不回地走了,不是吗?”商海痕主动伸手去揉捏她被人击中的后颈。他根本没想到她会跟过来!老实说,看到她重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除了错愕,还有更多的惊喜,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她又回头的?
  他的按捏一下子就减轻了她的酸疼,让她几乎舍不得让他的手移开,但她还是忍下叹息,很快地摇了摇头,轻轻抓下他的手臂,“我……我没事了,谢谢。”她试着站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回头,也许是因为……”天生对灾难的发生特别敏感——这句话她当然不能说出口。
  “因为什么?”商海痕的神态轻松得不像是被人抓住关起来的模样,他仍盘腿坐在原地,优闲地看着她那苗条的身影在黑暗中慢慢摸索到门口。
  夏素襄专注在眼前紧闭的木板门上,她的手好不容易抓住门闩,努力试着想打开它。
  结果门闩开了,但门却是被人从外面锁住。
  “你全试过了?”她转过身,对着那坐在地上的男人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对。”男人懒洋洋地回道。
  夏素襄忽然对他一点也不紧张的态度留意了起来。。
  她微微拧眉,又慢慢坐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好像只要有他在,任何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很难得的,竟有男人能给她如此宁静安心的感觉。
  两个人在黑暗中沉默地、安静地坐了一儿之后,她首先开口道:
  “你……是不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是谁捉了你?”她直觉他知道答案。
  “你好像忘了你自己也被捉。”商海痕好笑地回道。
  “对,我是顺便被捉,他们的目标是你。”夏素襄到现在还是不后悔回头,虽然结果是和他一起被捉——她只是后悔当时没大叫几声,也许会有路人加入她见义勇为的行列。“你到底跟什么人结了仇?那些人好像只是要把你绑来,并没打算要杀掉你。”所以他们应该还有时间想办法逃出去。
  要是一般女人在这种状况下,恐怕早就吓得哭到天昏地暗了,哪有人像她这样简直把这里当自家厨房,还和他冷静地分析起歹徒杀不杀人的问题?唉,害得他想来个英雄救美,顺便赚得美人软玉温香的希望都落空了。
  这女人!
  不过他却笑了。
  就因为她不是一般女人,所以他才会大胆地让她跟着被一起绑来,让她跟他“有难同当”,不是吗?
  夏素襄看见他笑了,却莫名觉得他的笑很令人寒毛直竖。
  “你放心,我不会被杀掉的。通常找我麻烦的人,下场都很不好,你知道为什么吗?”趁他们来之前,他乐于和她多了解一下彼此。谁教她说他们是陌生人,那他当然得努力一点让彼此变熟,他就不信从这里出去后,她还敢说他们只是“陌生人”!
  夏素襄有些迟疑,其实她最希望的是别再和他继续有牵扯,也别再知道有关他的任何事,如果可以,他们最好是离开这里之后就永不再见,可是她应该跟他说清楚吗?
  “因为……你的拳头很硬?”他真的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吗?
  商海痕点点头,“还有,我的命也很硬。”
  “咦?”她被挑起了好奇心。
  他原本还要说什么,不过在注意到外面传来的细微动静后,他忽然起身,朝她招了招手,“快过来!”懒散的语气添了点低沉。
  夏素襄有些奇怪他突如其来的转变,不由得敏感地往门外望去,“是不是有人……”
  商海痕干脆两大步走到她身前,直接弯身将她拦腰扶起,而这意外的举动果然令她马上住口,但却差点惊叫出声。
  “嘘!听我说!”他一边迅速将她扶往她原本醒来的位置,一边在她耳畔压低声音指示道:“你在这里躺着继续假装昏迷,等会儿我被人带出去后,就会有人来救你了,懂吗?”
  夏素襄几乎是被押回去坐躺好,没一会她就听到外面真的有人走近了,虽然觉得这男人真的有些古怪,但她仍想弄清楚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你究竟要做什么?为什么你不让人连你一起救?”她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发出低而急促的疑问。
  商海痕很高兴她第一次主动贴近他,可惜现在不是感动的好时机,他朝她咧了个既邪恶又勾魂的笑,接着低头啄了下她早令他蠢蠢欲动的丰润媚唇。
  夏素襄一时还意会不过来她唇上的贴触感是怎么回事,等到她终于明白那一瞬间的温热是什么时,还来不及惊呼出声就又被人封住——不过这次是用手。
  “要打我等出去再说。”商海痕如寒星般的眸狡邪得可疑,他面不改色地承受着夏素襄的怒视,“现在,乖乖把眼睛闭上。”瞧她还一脸恼怒地不肯闭眸,他微挑眉,再次俯向她,“好吧,那就别管他们了,既然你喜欢我再碰你……”
  还没说完,夏素襄已经咬着牙将眼睛闭上,“请你自重!”
  这可恶的男人,他还想做什么?!
  更可恶的是,她的心直到现在还扑通跳个不停。
  黑暗中,她的耳边响起一声他极轻、极低的笑,她不知为何她听得出来,但这笑声似乎显示他的心情很好,让她几乎要怀疑,他是不又想趁机耍什么花样?
  不过就在这时,外面的脚步声已经停下,同时传来有人扯动门锁的声音。
  夏素襄不由得屏气凝神,并且忍不住微打开眼向外看去,但映入她眼帘的,是商海痕背向她而立的高大身影——在那一瞬间,她竟有种这男人能为她遮风挡雨,赶走一切灾祸的强烈感觉……
  不!她怎么会对他有这样的错觉?
  被这奇异的感觉吓了一跳,她倏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他,努力冷静自己的心思。这时木板门刚好被打开来,她听到有人走进来的脚步声,也感觉到随之而来的亮光。
  “啊?商二爷您已经醒了!”一个惊讶的粗哑男音开口了。“抱歉,因为我们家小姐怕您不肯跟我们回来,所以不得已只好用这种粗鲁的方式将您带来,希望您别怪我们。”没办法,他们也是奉命行事。
  “现在你们家小姐要见我了?”商海痕的声音听来慵懒优哉,好像是他要上门拜访人家,而不是被人强迫绑来的。
  “是。我们家小姐回来了,她要我们马上带您过去。”他们会对他这么必恭必敬,除了因为他的身分令人得罪不起——若非小姐的命令,他们打死也不敢绑人——另一个原因是,如果小姐达到她的目的,那他就是他们的姑爷了。
  “咦?这里……这里怎么还有个女人?”来人忽然发现柴房里多了一个昏迷中的女人,不禁有些惊讶。
  “对不起,因为这个女人看见我们要带走商二爷,为了怕她去通知他的人,所以我们只好把她一起绑来。”一旁立刻有人急急忙忙地解释。
  气氛沉默了一下。
  “我建议你们,顺便把这女人带去给你们家小姐当使唤的下人,怎么样?”仿佛事不关己的不耐烦声音出自商家二爷的口。
  而他的出声马上让领头的人下了决定,“算了,别管这个女的,先把她关着吧。商二爷,请您跟我们走吧。”
  没多久,所有的人声、脚步声渐渐远离,门又再度被锁上。
  黑暗中,夏素襄早已经张开眼睛,从地上跳了起来。她跑到门后,仔细地倾听外面传来的任何动静,不过一会儿后,她就没再听到任何的声音了。
  她皱着眉,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由那些人的对话,她约略可以知道,如同商海痕说的,他的确没有生命安全上的顾虑,但……
  小姐?
  非常显而易见的,将他绑来的主谋是个女的。
  夏素襄忍不住开始在柴房里重重地来回踱步。
  其实他会跟其他女子扯上关系,她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这位“小姐”费尽心思将他绑来的暴力举动,难免会令她好奇这位“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又为什么非绑他不可?
  那男人一直知道他是被什么人绑的,而且看来也十分乐意去见她……
  莫非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脑中无法克制地胡乱猜想商海痕和那女子的关系,夏素襄不明白为什么,她竟愈想愈不舒服、愈想愈烦躁,最后,她脚步一停,忽然伸手拍拍自己的额际,不断深呼吸……
  对了,他的事,她想这么多做啥?
  既然他不会有事,那她现在最该想的是她要怎么逃出这里吧?心思转移开来,她果然冷静下来了,而此刻她最需要的就是冷静。
  那男人说会有人来救她出去,但,是什么时候?
  夏素襄可不想一直呆等着人来救,于是她从怀里取出她另一支刀——随身带刀是她的习惯,不过她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她会用她的雕刀来防身,现在又要用它来撬门……
  对了,先前她那把刀被人打掉了,回头她若是找不回来,一定要叫那位“商二爷”赔她一把,算是……还她救命之恩吧。
  取出刀子,她一边用手指仔细地摸索这片木板门,一边考虑得从何处下刀才能拆了它。就在她很快找出这木板门最脆弱的地方,预备下刀时,因为很接近门,所以外面忽然响起的一丝细微动静,她立刻捕捉到了。
  似乎有人停在门外,门外面的锁突然开始被扯动着。
  夏素襄下意识地往后退,她一边将刀藏在手上,一边紧张、戒备地直盯着那扇即将被打开的门,因为她不知道来人是要抓她,或是要救她?
  没一下子,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微弱的光线也随之洒进,她看见一个比常人更高大的黑影朝她走了过来。
  “跟我走!”生硬的口音立刻让夏素襄止住了后退的步子,因为她记得这奇特的音调她曾听过,且不一会她就藉着光线看清楚进来的人果真是他——那个曾和萧伯一起替商海痕送礼到她家的汉子,他叫……云鸣吧。
  没多久,夏素襄在云鸣的带领和帮助下,终于穿过了庭院小径、翻过了高墙,重新得到了自由。
  此刻,她正站在那长长的围墙外喘着气,一边不由得回头仰望她刚跳下来的地方。老天,她还没跳过这么高的墙!
  云鸣静静地在离她两步远的前方回头看她。
  夏素襄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但当她的视线往四周沉静的巷弄看过一遍后,她却仍是不清楚刚跳出来的这处高墙究竟是属于镇上那户人家的。
  虽落脚在这里两年了,但她对这青湖镇的认识并没有多少,因为除了去几个特定的地点,她向来尽量避免和其他人接触,所以若要她说出这处大宅是谁的,她恐怕办不到。
  “这是什么地方?”指着高墙内,她干脆问那带她出来的人。
  “施老板家。”云鸣简单的回答,随后立刻对她一颔首,转身就要继续走。
  施老板?她不清楚这镇上施姓的老板有几位,不过她曾听旺婶提过这里最大的商行老板是姓施。
  夏素襄没想到他真的说走就走,连忙开口道:“他……商公子呢?你不用救他?”
  “不用。”答得很干脆。
  夏素襄一时无法弄明白他们主仆俩在搞什么鬼,不过既然有人完全不担心他主子的安危,那么她这不相干的人又何必替他想太多?
  头一摇,她立刻举步跟上他。
  云鸣见她终于跟来,这才又继续往前行。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转出了这条人烟稀少的巷弄,来到了大街上。到了这里,夏素襄已经可以认出回去的路了,不过她发现前面沉默的大个儿仍埋头向前走,且走的方向同她要回家的方向恰恰相反。
  她诧异地唤住他,“云公子,你想去哪里?”她不认为他不记得她家的方向,没多久前他才去过。
  云鸣的耐性显然很好,他只是不多话而已。“二爷要我送你回我们的船上。”他停下来转身面向她。
  “你们的……船?”夏素襄没想到会得到这答案,她古怪地挑眉问道:“你们……住在船上?”这时她才忽然想到——对了,她好像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住在什么地方?
  其实她和那男人算起来不过才见第二次面,她除了知道他的名字、他的个性恶劣、拳头很硬、有两个为他卖命东奔西跑的下人外,她根本对他的事了解不多……
  云鸣的眼睛眨也不眨,“对。”一次回答她两个疑问。
  夏素襄直盯着他,从他眼中看出了他的认真,她叹了口气摇摇头道:
  “好,我不管你们住在哪里,请你自己走吧,我知道怎么回我的家。”她一口回绝他。她没忘了她之前的决定——不再和那个男人有所牵扯了。
  如果他是怕她受到惊吓以致无法自己回家,这才好心地请人就近带她到他住的地方压压惊,那就免了吧,若她如此娇弱易惊,怎么能活到现在还没有被逼疯?
  她不忘对救她出来的男人感激一笑,接着挥了下手,转身就走。不过却立刻被挡住,她抬头,讶异地看着拦她的人。
  “二爷要我送你回船上。”云鸣坚定地重复一次。
  夏素襄好气又好笑地道:“我只想回家,不行吗?”
  没想到,他还真的摇头了。
  “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她做啥乖乖任他摆布?
  “二爷说的。”他仍是一脸严肃。
  看着他坚定不拔的神态,夏素襄毫不怀疑,就算他的“二爷”要他脱光衣服到大街上绕一圈,他也一定会照办,所以恐怕她现在再跟他拒绝十遍也没用。
  但她此刻只想回去好好洗个澡,换下这身又湿又脏的衣服,再好好睡上一觉。
  她不想再花力气跟这块木头争辩,可更不想莫名其妙任人牵着鼻子走,于是她心中很快有了主意。她和他打商量,“要不这样好了,你先送我回我家让我换件衣服,然后我再跟你到你们的……船上,这就没问题了吧?”
  云鸣楞了楞。
  “反正你家二爷也没有说我不能先回我家,然后再去你们那儿……对不对?他没这么说吧?”夏素襄慧黠的双眸直直看着他一脸的挣扎。
  二爷……确实是没这么说——最后,云鸣终于还是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稍晚,夏素襄回到她的屋子,小黑兴奋地上前迎接她,然后开始逗趣地在客人的脚边绕圈圈。
  云鸣坚持在屋外等她,而她也没坚持请他入内,所以将他丢给小黑当大玩伴后,她就去做她要做的事——烧饭兼烧水。等她弄好了简单的饭菜,她的热水也有了。
  在外面的云鸣很忍耐地跟一只笨狗玩,同时一边频频往屋子里看去。没多久后,他闻到了饭菜香,也看到了把饭菜从后面端到厅子桌上的夏素襄,然后,她站在里面对他招了招手。
  “你要不要吃饭?”她贤慧地笑问他。
  云鸣立刻摇头,有些错愕地道:“夏姑娘……”她不是只是进去换件衣服就要跟他走?
  夏素襄依然笑得很温柔,“那好吧,你再等等。”说完就往后面走去。
  接下来,她的身影有很长的时间都没再出现。
  云鸣愈等愈觉得奇怪、愈等愈觉得不安,然后,他开始怀疑她会不会已经从屋里偷溜走了……
  不过,应该不可能吧?她为什么要偷溜?她不喜欢二爷的邀请吗?可从来没有任何女人拒绝得了二爷啊!难道她先前的拒绝是说真的?
  对于这位能让二爷特别派他去救出来,再护送上船的小嫂子,他并没有像萧伯一样想那么多,要说他有想,想的也只是——二爷的胃口这次比较不一样,可如果她真的跑了,他会很头痛的。
  以前他从来没搞砸过二爷派的任务,往后也不想破例,就算是小事也一样。
  于是他马上大步跑进屋子里。
  屋子不大,所以他很快就从前面搜到后面,不过正当他要捶开厨房边一间以简单木板搭起的小隔间时,他的长衣下摆忽然被某个力量咬扯住了。
  他低头,立刻瞧见了咬着他衣摆的罪魁祸首——小黑狗,但就在同时,他也听到了由这小隔间内传出来的清晰水声。
  只呆了一下,他忽然像想到什么似地立刻红了脸,接着闷不吭声地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当一只笨狗的路跑障碍物。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舒舒服服洗完澡、仿佛完全不知发生什么事的夏素襄,终于一边用巾子擦着一头湿发、一边从后面漫步到厅子了。
  云鸣的视线和她对望,她立刻回他明亮的一笑,“抱歉,你介不介意再等我吃个饭?”
  脸部肌肉不自主地扭曲了一下,他闷哼了声,终于恍然大悟——
  被耍了!
  而更令他吐血的还不仅于此——等到她祖奶奶吃饱饭、擦干头发后,她就这么往她房间的床上一躺,睡了。
  他——能——怎——么——办?
  把她从床上挖起来,捆一捆往船上送吗?
  他是很认真地考虑这么做,不过因为怕被主子责怪,所以到最后他只做了一件事——守在她的屋子前当了一夜的门神。
  第二天,阳光还没完全露脸,夏素襄就醒来了。一夜好眠,她的精神非常好,当然,也没忘了昨天发生的事。
  他不会还在吧?
  有些好奇云鸣的毅力,夏素襄匆匆洗了把脸之后,马上走出房门,她在屋子四周看了一遍,很快地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虽然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不过她很快就不再将心思放在他身上。
  今天会是个好天气,而她全新的一天也将要开始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11-01
第三章

  桌上一只已成型的吉祥鹤鸟,在夏素襄一上午的细细刻凿下,终于渐渐接近完工。最后她聚精会神地用竹簪挑去它身上每一处的细缝凿痕……
  忽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顿时一惊,抬起了头——
  “素襄,我已经喊了你好几声了,你都没听见啊?”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对她摇头皱眉的人正是旺婶。
  “咦?旺婶,您怎么来了?”夏素襄看清是她,马上松了口气,将手边的工作暂时放下。她不着痕迹地避掉旺婶的碰触,赶忙起身倒茶给她。
  显然是急急忙忙从店里赶到这边的旺婶,毫不迟疑地接下她倒的茶,一口气猛灌完——呼,好多了!
  等到她连喝下两杯茶,喘了一口大气,这才开始跟夏素襄报告一件好消息。
  “素襄,你知道吗?刚才我们店里来了个年轻人,他说他家老爷在我们店里见过你的雕刻,非常赏识你的作品,想问你有没有兴趣为他雕刻,他提出的条件和酬劳连我们都吓了一大跳。那年轻人还说,他家老爷给师傅一个月的时间,随意师傅要雕什么东西都行,他会先付一半订金,等到完成作品让他家老爷过目后满意了,再付剩下的钱……天哪,素襄,你知道他出价多少吗?”说到这里,旺婶的神情也激动了起来,她将五根手指用力地在夏素襄眼前一挥,“五十两,五十两哪!他家老爷竟然要出价五十两买你的雕刻!素襄,这下你要赚大钱了!”
  更妙的是,当那年轻人和她爷子在商讨这事时,酒楼内很多客人都听到了,结果摆在柜台上的剩余几个木雕竟全被好奇的客人搜购一空,许多人还争相打听这位雕刻师傅的事呢。
  旺婶回想起之前的精采情景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也把这些意外状况说给素襄听。
  夏素襄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际遇发生,不过她心里有些惊疑。
  “因为这件事太重大,我们也不敢立刻替你下决定,所以我们请那年轻人下午再来,等我们问过你意见再给他答覆。刚才他一走,我就赶快跑来跟你说了……”旺婶拍拍自己的胸脯,好不容易她的激动才稍稍平复了些。老实说,她真的很替素襄高兴。
  夏素襄终于慢慢从震撼中回过神,“旺婶,我想他并不知道‘夏师傅’是谁吧?”她微微拧眉,思及了这一层顾虑。
  “当然不知道!”旺婶回答得毫不迟疑。她和她爷子可是誓死保守这个秘密,而那些伙计、阿婶也全被告诫不准泄露她的身分,这一点她绝对可以保证。
  “所以他更不可能知道‘夏师傅’是男是女了?”夏素襄表情深远地问道。
  旺婶一呆,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她毫不在意地将手一挥,“反正他家老爷也没要求亲自见‘夏师傅’;而且听那年轻人说,他们是来我们这儿做生意的外地人,明天一早就要赶回乡去了,也因此才会定了一个月这么长的日期……唉,总之你现在就不要担心这个了,先答应下来吧,这样的机会可不是常常有的,你不好好把握难道要白白放过吗?”哼,就算他们知道“夏师傅”是女人又怎么样?总不会到时候还把钱收回去,把东西退回来吧?
  夏素襄在旺婶义正严辞、慷慨激昂的劝言下,仍是一派地冷静。
  “那人只见过我的东西就下这种决定,您不觉得他未免太大胆了吗?”那人是真识货还是有钱没处花?
  旺婶猛摇头,“既然人家都敢冒险不怕损失了,你还犹豫什么?”
  夏素襄仍是对这彷若天上掉下来的机遇有些怀疑,不过就像旺婶说的,对方都敢找她了,她还怕吗?
  最后,她答应了。
  想不到才送走了喜孜孜的旺婶,她整个心思都还处在半恍惚的状态下,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桃花笑脸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的气息微乱,怔瞪着他。
  “怎么了?以为再也见不到我了吗?”像逛自家院子一样自在的商海痕,一走进她的屋子就自己找茶喝。他把茶和杯拿出来,然后拉着她一起在屋外的长椅子坐下,打算在这吹风兼谈天。
  夏素襄盯着这男人悠然闲适地在她旁边喝着茶的模样,几乎有种两人已经认识了很久的错觉;也好像他们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分开过一样,变的只是场景。
  “你没事了?”话才一出口,她就有些懊恼地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干嘛问他有没有事?听来就像她一直记挂着他的安危似的!而且他现在这个样子,当然是一点事也没有,她根本是在问笨话!
  “没事。只不过差点被人押着拜堂成亲兼进洞房而已……”商海痕放下茶杯,忽觉莞尔地看着她。
  果然,她立刻被挑起了好奇心,“你……为什么?”难道是抓他们去的那位主谋小姐想对他……霸王硬上弓?!
  脑海中无法控制地浮现这男人被人硬押着成亲洞房的画面,一串笑意忽然像泡泡一样冒出了她的身体,再看着那张俊美若桃花的脸,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地“噗哧”笑了出来。
  商海痕的眼睛却是奇诡地一亮,凝视着她在他面前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的脸,他的嘴角悄悄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邪佻笑痕。
  如果他现在就动手把她掳上船,她一定不能怪他——谁教她的笑竟有让他产生冲动的本事!
  不过……他本来在昨晚就想拐她上船,只可惜被她逃开了。
  “答应我一件事。”他忽然朝她慎重地拢起眉。
  “……啊?什么?”在他炯亮得过分的凝视下,夏素襄忙不迭地敛去了笑意,但一时还跟不上他不知道跳到哪里去的思绪。
  “别对其他男人露出这样的笑。”他伸指轻托起她的下巴,微笑柔声地道。
  他的触碰,让她的肌肤像被火烧了似,她下意识地想转头避开他的手,“我……为什么要答应你这种事?”她极力克制住她过快的心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维持乎稳。
  怎么?她的笑又千他何事了?
  商海痕不吝惜告诉她答案和后果,“因为你的笑容太艳魅、太勾人,因为男人看了你的笑只会想做一件事……”他凑上前,吻住了她丰润性感的唇。
  夏素襄大惊,虽然她已经反应不慢地推开他,但,她的唇仍是印上了属于他的气息。
  “你……你怎么可以……”以手背用力擦着自己的唇,她又恼又羞地瞪着他。
  他到底把她当什么了?一个随随便便的女人吗?
  可恶,害她连带地想起昨天他也对她做过同样的事!
  商海痕可一点也没有想要忏悔的样子,他仍是坐在原地,慵懒迷人地对她微笑道:“这样你就了解不能随便对其他男人笑了吧?”
  夏素襄咬紧牙根,不敢相信这男人竟如此无赖!“你的意思是其他男人不包括你?”
  商海痕却很认真地点头道:“对。”
  “你这……”
  “昨天遇上你之前,我就知道有人在跟踪我。我认出跟踪我的人是谁,本来想诈败让他们绑走,再看他们究竟要搞什么鬼,可没想到你会过来救我,所以只好稍稍改变计画,让他们连你也一起绑了……”商海痕忽然开始聊起昨天绑架事件的始末,而这也让本来想要发泄恼怒的夏素襄突然无可发泄,只好一边瞪着他,一边竖起耳朵听他说。“……云鸣一直暗中跟着我,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行事。我要他先救你出来,其实是怕你有机会找到办法逃出来,接着会想救我,乱了我的计画。”如果他有这么好绑,那他早死过十万八千次了。
  “乱了你想跟那位小姐拜堂成亲的计画?”夏素襄心里明白她大概真的会那么做,但听到这里她却忍不住带了点儿嘲讽地说道。此时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转移了。
  商海痕咧出一抹笑,“不,是乱了我把娇蛮千金小姐和光头痴情少爷一起关在地窖三天三夜的计画。”
  昨天他一见到跟踪他的人之中,有一名是他曾在施老板家中见过的年轻人,他就约略知道要绑他的是施家的人,但应该不是施老板——他虽然是个老粗,但行事磊落,更何况他们在生意上合作愉快,所以他不可能私下派人绑他——于是他猜测是施家的第二号人物,而他猜中了。
  只可惜施大小姐的绑架计画兼逼婚程序太过粗糙,他原本还想藉机看看施大小姐除了传闻中的娇纵蛮横之外,是否也有同其父一样的雄才谋略,可他的期望不但落空,甚至只花了一点心思就把她耍得团团转,到最后她更信了他的天花乱坠,决心要去那刚被他剃光一颗头、不敢出门见人的刘少爷家的地窖挖宝……
  夏素襄觉得他的笑容很邪恶,她忽然不想问那位小姐的下场了——这男人,好像没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
  她竟有些懂他?!
  “算了,那与我无关!”她摇头,不想再知道太多,因为那是他的世界。“你……还有什么事?”情绪恢复平稳的她将眼睛瞟向他,毫不掩饰赶人的企图。
  商海痕一点也不在意她这种“与我无关”的态度,因为对他来说,那件事已经结束,且他也更加了解眼前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了。他不否认,这个女人已经深深吸引住他了。
  “我打扰到你了?”他故意这么问。
  “对。”她想也不用想就回答。
  他的表情变也没变,反而向她挥挥手,“没关系,你要做什么事尽管去做,不用管我,我保证会安静得让你察觉不到我的存在。”
  夏素襄可没这信心,他难道不知道就算他当个哑巴不说话,也能令他周围一里内的空气产生变化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直说好了。”仰天吁出一大口气,她这才低下头看向他,很干脆地开口说道。她又不是迟钝的人,想也知道他来这里不会只是为了向她解释昨天的事,但她就是想不透他还有什么事能和她说的?
  商海痕的黑瞳突然狡猾地眯了眯,他只手抚着下巴笑了笑,“本来我是想含蓄些,这样才不会吓跑你,但是既然你都直接问了,那么我就直接来了……”他边说边起身朝她走去。
  夏素襄看着他,心里猛然有种不妙的预感,而眼见他走向她,她硬是压下了示弱往后退的举动。
  商海痕很快地站定在她身前,两人面对面,他缓缓对她勾出了一抹愉快迷人的笑。
  “你愿不愿意当我的情人?”他轻快地问了一句。
  夏素襄却倏地睁圆了澄眸,心狠狠一震。
  情人?!
  他在说什么?当他的情人?!
  完全没预料到会听到这样轻率又惊人的要求,所以她先是惊楞住,接着又困惑地朝他拧起了眉。
  “你在开玩笑?”
  “我的样子看起来像在开玩笑吗?”语气和笑容不变,商海痕指着自己问道。
  “像。”夏素襄点点头,决定不再被他左右情绪,她越过他就要往屋里走去。
  商海痕轻易地捉住她的手,“如果我不是在开玩笑,你的答案呢?”
  夏素襄一时走不得,偏头恼怒地瞪向他,想也不想地道:“不愿意!”接着用力想挣开他的掌。
  情人?她和他?
  他疯啦!
  就算他疯了,她可不想陪他一起疯!他们才见过几次面,甚至都还谈不上熟识,他怎会对她提出如此荒谬又可笑的要求?她承认,在他那一句“不是开玩笑”的假设下,她的心有一刹那的乱跳与浮动,但在她反射性地拒绝后,一些她不愿再触及的伤痛过往,竟在此时无预警地向她侵袭而来,让她的面色突地一白。
  商海痕早料到她会这么回应他。其实他真正的目的,只是要让她正视他的存在,因为他发现在她眼中,他就跟一个来来去去的过客没两样。刚开始,除了她的面貌,他确实只是因为她没像其他人一样看待他而对她稍留上心;但接着下来,却是她那偶尔充满矛盾、又老出乎他意料的言行吸引了他,他一点也不想抗拒她对于他的吸引力,所以他更不愿只被她当成过客……
  这时,他注意到她忽然微微发白的脸色,视线与她充满防备的眸光交缠了一会儿,随后二话不说地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
  夏素襄还来不及甩开他的手,就已经坐回椅子上,而商海痕跟着落坐在她身边。
  “是不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我可以当个好听众。”他的神态又恢复成那副沉定慵懒的调儿,就连他的声音也是。
  原本要起身走开的夏素襄,在听到他的话后迟疑了下,最后还是坐着没动。
  沉默了好一会儿,等到她翻腾的情绪终于慢慢回复平静之后,她才吁出几不可闻的叹息,“你可以当个好听众,但我不想成为说书人……”
  “看样子,我还没得到你足够的信任。”他用长指抚了抚下巴。
  夏素挑了挑眉,偏头瞥了他一眼,“你本来就不应该在这里!”
  商海痕趁机攫住她的视线,“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你总是不断想把我赶离你身边?是我有问题还是你?”他问得很直接。
  夏素襄没想到他的观察会这么敏锐,她先是一愣,然后脸色渐渐变得沉重而苍白,她不自在地别过头,避开他炯炯的目光。
  或许,她该告诉他……或许当他知道真相了后,就会如她所愿离她远远的,从此不再来骚扰她的生活、骚扰她的心……
  但,这真是她希望的吗?她真的希望这个男人永远不再出现?
  “我是祸星!”趁她决心动摇前,她还是咬着牙一口气说出了她的秘密。“只要接近我的人,都会有灾难发生,我的家人,甚至我未过门的夫家都因为我而发生灾祸。”
  她一出生,就被术师断言是灾祸之星。而碰巧她出生后,夏家真的开始灾难连连,先是她娘差点因生她难产而死;爹亲的木雕店铺接二连三被盗贼光顾,损失惨重;而她那些大娘、三娘、兄姊们也都大病小病不断,所以当她被爹亲请来的术师算出是所有灾祸的源头后,她就像被遗弃似地丢在家里最隐密的小阁院里,让唯一敢接近她的奶娘照顾。若不是那位术师说她日后会解救夏家上下一命,只怕她早就被丢出门,死在街上了。
  就因为如此,她的爹娘从不曾抱过她,更别说拿她当女儿般地疼爱了;至于其他人,也当她的存在是个禁忌——本来大她十几岁的大哥还常常带头到小阁院去欺负她,不过每回回去总会无故摔伤、生病之后,他就渐渐不敢再去了。而她也被禁止离开住的地方,所以自小陪伴她的,除了日渐衰老的老奶娘,就是老奶娘拿给她玩,让她打发时间的木头和刀子——或许是寂寞,也或许是真有天赋,她现在能用雕刻来养活自己,也是那段日子锤炼出来的。
  小时候的她并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是老奶娘在她渐渐长大后才慢慢地让她知道这些事,于是她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她的爹娘从不来看她,及她不能去前面和哥哥姊姊们一起玩的原因了。
  为什么她是祸星?
  知道这些事后,她心里充满着不平,甚至还努力地想证明自己并不是所谓的祸星。于是,她趁爹亲生辰的那天,满心欢喜地出现在他的寿宴上,想将她花了一整个月时间亲手雕的雕像送给他,可没想到所有人看到她反应全都很怪——她的家人们个个脸色难看,尤其是她的爹亲更是立刻喝令下人赶她进去;至于其他来祝贺的宾客倒是全都很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外面的人,几乎没有人清楚夏家还有她这个二夫人生的小女儿。
  当天,她的爹亲就无故病倒了,而他这一病就没再起来过。当然,她这带来灾祸的“祸星”,马上成了所有人责难的箭靶,大家都说是她害她爹亲病倒的。
  她不服,却又不得不相信,或许真是自己将病魔带给了爹亲。于是,她沉默了。
  爹亲病倒,由大哥接管了夏家所有的生意。
  而那一年,很多事情全挤在一起发生了——先是一直照顾她的老奶娘安详地离开人世;没多久她爹也走了。不过没想到就在爹的百日内,一家之主的大哥竟做主将她许配给邻城的一户郑姓人家,且要她马上准备出嫁。但更令人料想不到的是,就在她即将被迫嫁过去的前两天,郑家忽然无故发生大火,而不知从何处得知夏家女儿是祸星的他们,马上吓得退了婚。
  这不但让她松了一口气,同时也给了她一个挣脱的机会——
  她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家。
  她想抛开一切,也想藉此获得重生,于是她干脆以死了丈夫的寡妇身分开始新的生活。
  幸好她没有机会被养成娇弱的千金小姐,也幸好她平凡的相貌和寡妇身分赋与了她一层保护膜,让她得以在没怎么被注意和骚扰的情况下一路流浪着,直到她把由家里取出来的盘缠用尽,最后才在青湖镇这里住了下来。
  她在这里,过着既单纯又简朴的生活,可她没忘了她天生能为周遭人带祸的命格,所以她尽量不去接触人群,也不让人靠近她。不过即便如此,某些令她心惊胆战的意外,还是会降临在和她最接近的人们身上。
  曾经,她对自己是祸星的说法是多么地嗤之以鼻,更试图反抗;不过,在看见了许多发生在她身边人身上的灾祸后,她也不得不信……一直到现在,就连旺婶他们也不清楚她真正的底细,更别说知道她是祸星了,如果他们知道了……如果他们知道了,会怎么看待她?她不愿去想像结果,不过她知道离开将会是她唯一的选择。
  旺婶及周大哥他们对她毫无保留的真诚,让她的罪恶感愈来愈重,她一直很害怕,怕总有一天她会带给他们无可弥补的伤害,到时她该怎么办?
  这样的秘密,她从没对任何人吐露过,但是现在,她却说出来了。
  除了家人,眼前这个俊美到不行,却又莫名带给她信任感的男人,是这世上第一个从她口中听到这秘密的外人。
  但她做这件事的主要目的,却是在推开他——只要知道她是“祸星”,她相信没有一个人还敢继续留在她身边。他也一样!
  过往的回忆快速地从她眼前闪过,让她的脸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商海痕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秘密,他的心猛地一跳!
  祸星?她是祸星?那她不就是……
  商海痕夜星似的黑眸忽然莫测高深地微眯了起来。
  “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他把她的脸庞转过来与他面对面。
  夏素襄的神情仍有些恍惚,因为她的心思还没完全自回忆中抽离。“秘密?”她被动地看着他微笑的脸。
  “我是个福星!”他眼睛眨也不眨眼地说道。他双手捧起了她的脸蛋,靠近她,两人之间的气息几乎可闻。“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问我身边的人,是不是只要有我在,暴风雨就会转晴天;要打劫的强盗都会主动跳过去;就算有大石从我头顶上砸下来,打到的也是别人……”种种事迹,不胜枚举。
  而他才说没几句,夏素襄就已经回过神来,发现他对她的亲密举动,心不争气地狂跳了几下,慌忙地伸手推开他。
  “就算你是福星……又如何?”她再次站起来离他几步远,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镇定慌乱的情绪,接着对他蹙眉而视。
  福星?就算他是福星又能怎么样?能改变她的命运吗?
  指尖依然留恋着她肌肤的滑腻触感,商海痕知道自己更难对她放手了。
  叹了口气,他抬起头,给了她一记邪魅的眼光,“福祸相倚,你没听过吗?既然古人都这么说了,而你是祸,我是福,那还有什么人比我们更像天生一对,更适合在一起的?”
  天生一对?适合在一起?
  夏素襄原本一直紧绷着的心绪,因他这番出人意料的歪理而稍稍松懈了一些。
  “谢谢你的安慰,不过我自认不是配得上你的姑娘,所以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安慰的话当真。”她把那一刹那的感动与异样心情埋藏起,眸中的阴霾尽散,坦率地直视着他。“现在你已经知道我一直要赶你走的原因了,那么你可以走了吧?”
  商海痕的长指在膝上优闲的交叠。“有没有兴趣和我打个赌?”他突然说道。
  “没有。”夏素襄想也不想就摇头,谁知道这男人脑子里又在转什么怪念头?经过昨天的事件,她可是一点也不怀疑这男人有不动声色支使人替他挖洞,再让那人高兴地自动往下跳的本领。她可不想当那个呆子!
  “你没胆!”他激她。
  “我没赌金。”她很穷。
  “放心,赌输了我只要你送我一样东西,就你亲手刻的木雕吧。”他俊魅的眸闪动着笑意,“如果我输了,就任你差遣,如何?你一点都不吃亏吧?”
  听起来倒像是他比较吃亏——夏素襄不由得一脸怀疑地看着他,真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下这种赌约?
  “你要赌什么?”在心里挣扎了一会儿,最后她仍是向好奇投降了,反正听听又不一定要答应。
  商海痕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以一个月为期限,如果我能在你身边一个月都没出事,就算我赢;反之,就算我输,这就是我要跟你打的赌。你,有勇气接受我的挑战吗?”
  愈听,她心头的不安愈强烈,这人明明已经知道她能带祸给人,却还要跟她下这种赌,难道他真认为自己是所向无敌、百毒不侵的幸运福星?
  而且……他要在她身边一个月?!
  她摇摇头,不敢再细想下去了。“对不起,我不能答应。”她不能害他。再说,他怎么可能一直在她身边?
  “我也很抱歉,现在你不答应也不行,因为你已经听我说完了。”商海痕彻底发挥恶人本性。
  没想到他竟如此无赖!夏素襄又讶又恼地朝他瞪了一眼,“你……”最后咬了咬牙,吁出一口大气,干脆撇开他走进屋里。“这位公子,小女子忙得很,不送了。”
  目送她毫不留恋地丢下他进屋里去,且还不客气地将他挡在门外的举动,他可是一点也不意外。
  伸出一只手轻抚着下颔,商海痕俊美的脸庞缓缓出现一抹令人捉摸不定的笑意。
  “祸星……原来就是你……”他果真遇上了他的“惑”星。
  看来那臭道士也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算准他一次的时候嘛!所以说,他要是不把他的“惑”星拐到身边,恐怕那臭道士断定他会孤家寡人一辈子的预言也可能会成真——虽然那臭道士平日最擅长的是骗吃骗喝的本事,不过偶尔该认真的时候,他倒是挺灵光的……
  难怪他一开始就对她特别有感觉!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客气了。
  此时屋内的夏素襄忽然莫名其妙地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11-01
第四章

  夜深。
  已经连续工作了好几个时辰都没停下手的夏素襄,由于不断累积的疲累,使得头昏眼花、腰酸背痛的情况加剧,她终于不得不放下又刻坏的木像和工具先喘口气。
  不过她才坐直身子想伸下懒腰,就差点被全身肌内传来的酸痛逼出眼泪来——天!她到底工作多久了?
  她平常一工作起来就容易浑然忘我,再加上这回她是刻意藉雕刻来平静紊乱的思绪,想忘掉下午和那男人之间发生的事,所以更是拚了命似地把心力全都投注在这些木雕上……
  她捏了捏僵硬的颈子,又捶了捶肩膀,望着桌上那一个个被她刻得像怪物、惨不忍睹的失败作品,她的心情岂是沮丧两字可以形容。
  都怪那姓商的男人,害她白白浪费了这些木头!
  可恶!她不得不承认,在工作中很少会分神的她,从她拿起雕刀直到刚才放下,这中间的心思竟然有八、九成都被那男人的身影给占据。
  忍不住揉揉快打结的眉心,她叹了口气,把桌上的木头和工具随意收拾了一下,接着把身上工作穿的外衣解下,移动疲惫的脚步仔细检查一遍门窗有无锁好,最后才回到房里,吹熄了灯烛,一躺上床便再也抗拒不了浓浓的倦意睡去。
  她睡得很深、很熟,当她房里的灯光完全灭了的一刻,她屋子的大门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怪响,接着,有抹黑影悄悄进到了她的房。
  高大的黑影立刻走近床边,俯身观察床上人儿的睡容,然后很快地从怀中取出一小柱香似的东西点燃,将这发出淡香的东西凑近她鼻端前让她不知不觉吸嗅了几下后,又立刻把它弄熄,收起。接着,他掀开她的被,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扯下,改覆住她的身躯,然后毫不费力地伸出一双健臂将她由床上抱了起来。
  因为迷香睡得更沉的夏素襄,即使被他这一惊动,仍是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黑暗中,他的动作迅速且轻巧,抱起她后,他的脚步立即毫不迟疑地往房外移动。
  月,半圆,微微的银光隐约照出了屋外的景象。
  夏素襄的屋子外,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辆马车,而一抹熟悉的巨大人影也无声无息地立在门外。
  小黑狗早已经兴高采烈地在来人脚边不停东嗅西闻,来人忍耐地敛眸垂眉。
  这时男人终于抱着昏睡的夏素襄由屋里出来了。
  “快去把她所有重要物品都收拾好一起带走。”越过门边的巨大人影旁时,男人丢下这句吩咐,随即抱着夏素襄上了马车。
  夜更深。
  完成目的的神秘马车终于缓缓驶离,而彷佛被遗弃的小屋子,依旧静静地立在夜雾迷蒙的湖之畔。
  *         *         *
  萧伯虽然一见到眼前的景象立刻就做出目瞪口呆的反应,但是他跟在主子身后的步子可是一点也不迟钝。
  “不会吧?我的二爷,您真的半夜去把人家小嫂子掳过来了?”视线扫到云鸣提在手上那一大袋时,他更是叹为观止。“天哪,别告诉我,您连人家的家当都顺便一起搬来了?”云鸣小子的作用又多了一样——脚夫。
  商海痕轻柔地将他怀里的夏素襄安置到他的床上,然后细心地替她盖上被子。
  云鸣将手上的袋子放在舱房的一角,接着他终于再无法忍耐地把在他脚边绕圈圈、摇尾巴的小黑狗拎了起来。
  “二爷,属下出去办点事。”以很闷的声音请示完后,他便拎着在他手中兴奋地舞动四肢的小家伙走出舱房。
  而萧伯则努力踮起脚尖,试图从主子的宽背下窥得肉票人质的状况。当然,他的嘴巴可也没闲着,“二爷,我们可是明天一早就要开船回去了,您不会没问过人家意愿就把人家弄昏,准备明天一块儿打包回去吧?我说二爷啊,虽然小的知道您对她跟其他姑娘完全不一样,不过您以前再怎么玩,可也从没干过挟持良家妇女的勾当,没想到您现在竟然一声不响地把人家小嫂子绑上船,回去要是让老爷、老夫人、大爷他们知道了,他们一定会吓坏的!二爷……”而且这小嫂子又长得有些神似大爷死去的未婚妻,恐怕大家受到的惊吓会更大。
  商海痕一抬手,立刻阻止了萧伯嘴里的嘟囔。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终于将视线由她沉静的睡颜上移开,他转过身面对商家最忠心耿耿、最元老级的老仆,“萧伯,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别再害那些姑娘们心碎,要我听我爹娘的话,赶快找到喜欢的姑娘定下来吗?”他拍拍老仆的肩,勾着一抹狡邪的微笑道:“现在我终于找到了,所以你说,我不把她绑回去怎么行?”
  萧伯一时跌入惊喜的漩涡中,“二……二爷,您的意思是……您要和这小嫂子拜堂成亲?”但他思绪马上一转——咦?可是夏嫂子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不知道老爷和老夫人会不会接受她?不过依老爷、老夫人的性情,他们应该是会接受她的身分吧,毕竟他们连即将要和三爷成亲的三夫人曾是京城最红的花魁都不排斥了,那夏姑娘更不是问题了。那……那这一向游戏花丛间、又没心没肺的二爷是说真的喽?
  想到这里,他立刻紧张又期待地抓住商海痕的手,“二爷,您可别欺骗老仆我……”
  “萧伯,你认为这世上有哪个女人会拒绝我的求亲?”商海痕不答反问他这问题。
  “当然不可能有!”萧伯立刻高高抬起下巴,他可是对他们家二爷的“美貌”和所向无敌的魅力很有信心的。“……怎么啦?难道您有碰上这样的女人?”忽然怀疑起他怎会问这种问题。
  商海痕似笑非笑地比了比自己的身后,“她。”
  萧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向他背后。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必须把她绑来和她好好培养一下感情。萧伯,还有一件事……”
  “还有!?”萧伯怕自己的心脏一下子负荷不了太多的刺激。
  “这位夏姑娘没嫁过人,更没死过丈夫,你可以改改口了。”商海痕认为有必要替她正名。
  “啊?”果然是惊吓。
  稍后,萧伯踩着虚浮的脚步出去,舱房里只剩躺在床上沉睡,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绑架上船的夏素襄,和那个绑架她的“歹徒”。
  而商海痕专注深邃的目光一直凝视着她安适的睡容,接着他的唇边缓缓扬趄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抱歉了,我的姑娘,我的……惑星!”
  *         *         *
  她感觉到自己像被轻轻地摇晃着。
  从深深的睡梦中醒来,还没睁开眼睛,她就有这种古怪的感觉。
  夏素襄慢慢地张开眸,当映入她眼中的景物不是她熟悉的屋梁,而是陌生的斜板时,她先是呆了呆,然后错愕又茫然的视线开始向四周扫过一遍,很快地,她就发现自己是在一间不算宽敞,但舒适干净的小房间里。
  她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因为她忽然知道这房间和普通的屋子差别在哪里了——这是船的舱房,她见过的!
  而且这时她感到脚下的轻晃更明显了。
  心中一惊,她直觉冲到房里唯一的一扇小窗往外看——只见外面江河滚滚,而不远处的江岸市镇正离她愈来愈远。
  她真的在船上!被这个惊人的事实震撼住的夏素襄,还来不及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便急步跑向门口。
  她必须赶快下船!
  老天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会在“一艘船上”醒过来呢?难道她是被什么人掳到船上?
  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什么事的夏素襄,就在她要接近门边时,那扇门却忽然从外面被人打开——门外是一名显然常在大太阳底下工作、皮肤黝黑的少年,他原本正要一脚踏进去,没想到一开门竟会看到姑娘已经站在那里,他吓了一大跳。
  “哇!你……你醒了?”少年用力拍拍自己受惊的心口,然后对她咧了个大刺刺的笑脸,抬了抬他拿在手上的一盘食物,“你醒了正好,这是你的早餐……哇!怎么了?”少年被眼前姑娘突如其来的举动再度吓到。
  夏素襄皱着眉,上前一把抓住他胸口的衣服,“这是谁的船?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要你马上放我下船!”她已经冷静些了,而出现在眼前的人正好可以使她弄明白一些事。
  少年一边努力抓紧手上的盘子以防它掉下去,一边还要努力理解这位娇客话里的意思。
  “呃……啊……放您下船?不可能啊,船已经开了,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没带上船……要不要小的去找二爷来和您说说?”哇咧!这位姑娘的眼神好可怕,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被她这么一瞪,他有种头皮发凉、天地不祥的感觉,他得赶紧搬出主子爷来。
  “二爷?”夏素襄一听到这称呼,马上敏感了起来,她的心一动,该不会是……“你说的二爷,不会刚好叫商海痕吧?”她紧盯着他问道。
  “对,是我。”一声懒洋洋的嗓音接口。
  夏素襄的呼吸微顿了一下,抬头,一抹熟悉的身影自门外走道朝她走过来。
  少年如遇救星般地趁她松手时,一溜烟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夏素襄双眉紧蹙地瞪着来到她面前的男人,没想到真的是他!她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艘船上,全是他搞的鬼!?
  “商海痕!”怒火骤然从她的眸心窜起,她忿忿地爆出低喝。
  商海痕从少年手中将早餐盘接下,对他一颔首,少年收到指示立刻松口气火速闪人。不过不知道是跑得太快还是怎么回事,他才跑了两步就狠狠跌了个狗吃屎,“咚”一下发出好大的声响,就连盛怒中的夏素襄也不禁越过商海痕的肩膀向他望去。
  少年从地板上爬起来,额头上已经肿了一个大包,不单如此,他的脚好像也扭伤了。他苦着一张脸,无奈又痛苦地一拐一拐地走回甲板上。
  夏素襄看得一清二楚,她忽然想到什么似地脸色微变,接着收回了视线,有些难受地低头盯着自己的一双手。
  突地,一只健臂将她一把揽进舱房内。
  “看来我得时时刻刻紧跟在你身边,否则只怕船还没到家,我的人已经死伤一半了。”他一副揶揄自在的语气。
  夏素襄却是听得身子一僵。
  商海痕的俊脸坏坏地漾着笑,他把她带到床沿坐下,再顺手把早餐放到旁边的小柜子上。
  “刚才是我……”她深吸一口气,直直看着他。
  “所以这辈子你能碰的就只有我了,不管是男人或女人。”商海痕很开心地下了结论。
  夏素襄一时不明所以,但当她发现他仍握着她的臂时,立刻想推开他。
  商海痕却握得牢紧,“我不是其他人,你还不明白吗?对他们来说也许你是祸星,不过对我来说,你的意义不一样。”
  在他既灼热又专注的凝视下,夏素襄的思考齿轮并没有停止转动。“我的意义是为了让你证明你从没有赌输的局吗?因为这样,所以你把我掳到船上来……”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肯定不光明就是。
  “我说过,我们的赌局已经开始了。”就让她这么认为好了,商海痕
  脸上的笑容不减。
  夏素襄试着冷静下来和眼前这霸道的男人讲道理,“我也说过我不和你赌。而且你不该没问过我的意思就将我掳上船,我就这样消失不见了,你以为没有人会找我、没有人会去报官府吗?商海痕,我要你马上放我下船,我可以答应你,等你下回来青湖镇时,我会恭候大驾。”
  他缓缓摇头,目光灼灼地盯住她,“你放心,我已经替你在桌上留了张纸条,说你临时有事要出一趟远门,所以你不必担心有人找你。”
  “你……你替我留纸条?”夏素襄惊道。
  “还把你所有刀子、木头全搬上来了。”他用下巴朝舱房一角点了点。
  她循线望去,立刻看见一个鼓鼓的黑色大布袋静静地躺在那里,她的秀眉紧紧一蹙,马上回头再瞪向他,不可置信地道:“你竟然……”
  “对,”他大方承认。“我为了绑你,什么都计画好了。”
  夏素襄不由得握紧拳头,朝他仍抓着她另一手的臂用力捶了去,“你疯了!”为了他的笃定,她有些慌。
  商海痕吃痛地挨了她一拳,但他还是不放,反而将她拉近,“好吧,我承认我疯了,不过是为了你。因为我的时间紧迫,因为我肯定你不会乖乖答应我的邀约,所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他的眼睛对着她的眼睛,眸底的光芒转炙。“反正我不管用正当或不正当的手段都必须把你带走,而且结果是你现在已经在我的船上了,我希望你别再计较你是怎么上船的了,你可以想想接下来的行程会有多愉快,如何?”低沉而充满诱哄的嗓音在她耳畔响着。
  两人近得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温度,再加上他那张魅惑人的脸和勾魂的磁嗓,她不禁有一瞬间的恍神,差点迷迷糊糊被他拐去。但幸亏她这些年养成的下意识警觉反应及时发挥作用,她神智一清醒,猛地推开他,也顺便挣脱他的钳制,向旁边跳开。
  她一下子退到墙边,又是戒备、又是愠恼地瞪着他,“你的意思是,我被你绑上船不但不该怪你,还得要谢谢你?”
  商海痕看着她因怒气而意外染上一抹嫣红的脸蛋,不禁着了迷。“嗯……我现在更确定,我的决定是对的……”他低叹了声。
  “什么?”她听不清楚他说的。
  狡猾的笑意充满他的唇角、他的眼睛。“我说……不客气。”
  夏素襄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这下就连她的眼里也喷出了怒火。“你……可恶,我就不相信我下不了船!”说罢,她倏忽大步跑向门口。
  就算要跳船,她也在所不惜!
  不过,她的手才刚碰到门,一只臂膀已经由后伸过来将她拦腰搂住。
  她的呼吸一窒,但仍以肘撞向身后贴着她的男性躯体,试图打退他,可没想到,他反而双手并用地将她的手连身子整个缠箍住。她大惊,不断挣扎,他却愈锁愈紧,她的人,就这样被他的气息、力量包围住,动弹不得。
  “放……放开我!”终于体会到男人的气力不是她可以抗衡,也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接触太过于亲密,她努力隐藏加快的心跳与不安,不再挣扎着要他放开。
  商海痕将这女人匀称暖柔的身子钳在怀里,把脸凑近她的颈侧,几乎是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独特的香气。心动,就连欲望也蠢蠢欲动……唉,他对她根本已经爱不释手!
  “告诉我,在那里你又没有家人、没有牵挂,为什么非回去不可?”他在她耳畔制造出暧昧的沙嘎轻语。
  夏素襄的耳朵一阵发热,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于是她转过头,以仿佛十分冷静的姿态避开他。
  “我不能丢下我的工作……”一想到旺婶刚为她接下的那笔为期一个月的雕刻工作,她猛一震,又开始想摆脱他。
  不行,她不能被困在这里!
  “你是说那些木头?”商海痕轻而易举地让她继续待在适合她的地方,但他的声调有些异样的紧绷。“相信我,我不会阻止你拿刀子,甚至还可以替你准备一切你需要用到的东西。”某个计画迅速在他脑中成形。
  夏素襄突地停下预备咬他手臂的动作,呆了一下,慢慢转过头,皱眉往他那看去。
  “你说什么?”她不明白。
  “你没听错。”从来没有让男性欲望战胜过理智的他,为了怕自己会克制不住向要了她的欲望投降,只好暂时放开她,不过他还是将她拉回原处坐下。“你要刀子、木头,我随时都可以提供给你,只要你开口,这些都不是问题,现在唯一的问题只有一个——我要你留下来,”他的目的明确简单。
  看着他那上扬好看、俊美又邪气的眉梢线条,夏素襄原本坚定到无懈可击的决心,竟有一角悄悄的、偷偷的松动了。
  “如果我的答案还是‘不’呢?”无条件供她所需的一切雕刻用具,她当然不可能不心动,但他背后真正的用意是什么呢?况且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商海痕好整以逦地攫住她倨傲的眸光,“只要你不在乎你祸星的秘密被整个青湖镇的人知道……”
  夏素襄的心口一震,“你威胁我?”
  “对,我是在威胁你。”他笑笑地承认,但他犀利的眸可是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她看出来了。
  悄悄深吸一口气,她的心绪渐渐转趋平静。“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我跟你走?你答应我的这些事,对你根本一点好处也没有,为什么?”清澈的眸直盯着他,她直接问出她的疑问。
  轻扬眉毛,黑眸里闪动着笑意,他忽然伸手将一旁放着早餐的盘子拿到她面前。
  “好,若是我说出原因,你就可以开始享用你的早餐了吧?”他微笑问道。
  夏素襄睨着他,“我不饿。”先听听看再说,她知道她如果现在就接下了,那就代表她放弃抵抗,根本没机会下船了。
  商海痕也不罗嗦,“因为我们打的赌。”
  夏素襄早猜到这意料中的答案,但心中不知为何掠过一抹古怪的失望,她垂眸看着他拿在手上的丰盛早餐,唇畔扬起似笑非笑的痕迹。“喔,对,你的赌局。”她淡淡嘲讽道。
  “还有……”没想到他又继续接下去说。
  “还有?”可恶,她竟被眼前的早餐诱惑,开始感到肚子饿了。
  “你是第一个我非要不可的女人!”毫不拐弯抹角地直言。
  错愕!夏素襄匆地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向他——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清楚地看见她眼底升起的讶异,接着是好笑,商海痕突然露出一个坏坏的神情,“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希望等一下你发现我有多认真时不会太惊讶……”最后一个字,结束在他倾前封住她的唇上。
  *         *         *
  夏素襄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被商海痕软硬兼施的给留下来了。
  她是他非要不可的女人?到现在她还不打算把他几天前说的那句话当真。若她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他这轻佻邪佞的男人口中说出来的话,那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是不可能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的。
  不可否认的,商海痕是她见过最有魅力的男子,当他说出那句话时,说她的心没有一点意动是骗人的,再加上他的亲吻……可恶!
  夏素襄的脸不由得微臊,手上正刻凿的刀差点失去准,她赶紧缩回手,但盯着刚被她敲打出粗略轮廓的羽鹤,又这么出神了。
  她不相信他,但知道他的威胁不是说假的。他曾说过自己是小人,她相信,所以,她只得不甘心地屈服在他的威胁下,不再想跳船的事。
  既然他不怕他自己和整船的人被她的祸星之命波及,既然他还答应任她予取予求,那么她就留下吧!反正依他势在必行的强硬手段,她暂时是别想回去了。好吧,她就调整自己的心态,把这当作是一趟意外的旅程,至少她不必担心她的生活所需,只要专心地创作她的雕刻就够了——这不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吗?况且他也答应她,最多只留她一个月,一个月后,只要她开口,他一定会让她回家。所以,她只要忍耐过这段时间就可以了。
  至于她先前让旺婶答应人雕刻的事,看来她根本赶不及回去了,也只能看着办了。
  她的平静生活,现在已经全被那男人搅得一团乱了。
  她忽然开始后悔,那天她干嘛多事把那男人给救了?
  平复不了胸口的烦躁,她干脆放下刀子,起身踱到小窗前。往窗外看去,只见一片蓝得纯净的天,与翠碧一望无际的江面,令人的心胸不禁开阔了起来。
  夏素襄望着美丽的天与水,心中的阴郁渐渐被驱散,不过要她什么都不想是不可能的。
  据商海痕说,他们要用十天的时间乘船赶回北方的家参加他弟弟的婚礼。且直到这两天她才知道,原来他是富甲天下的“商社”的二主子,难怪他会有这艘船,也难怪他会有这种狂妄、为所欲为的气势。
  但他是商社的二爷又如何?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是她,偏偏他非要用一个赌约把她挟持在身边,不过外人恐怕会认为是她用尽心机缠着这位商二爷吧?毕竟以她的身分和相貌,哪里有让商家二爷看得上眼的可能嘛!
  哼!如果他是存心把她带回家让他家人看笑话轻松一下的,那他会成功;至于他真正的目的,老实说,她并不怎么相信只是为了一场赌局。
  为了一场根本捞不到什么好处的赌局,他千里迢迢将她由南方劫到北方去,光这一点就值得她起万分疑心了;再加上她也不相信他另一个烂理由,所以他真正存什么心,她完全无从猜起。
  她实在看不透他。
  在那张常对着她笑的桃花俊脸下,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心思?她看不透。但她发现,只要他乐意,他是个很容易让人懂的男人;可相反的,只要他想隐藏起自己,他就能成功地变成一个令人捉摸不定的男人。简言之,他是尾变色龙。
  摇摇头,猛地回过神,她惊觉自己花太多时间在想他,于是连忙转身要走回小桌前,不过就在这时,门上传来两下轻敲声。
  “夏姑娘!”萧伯的声音传来。
  夏素襄只顿了一下,便继续回到小桌前坐下。“请进。”
  门开后,端着餐盘的萧伯小步地走来了进来。“夏姑娘,你的午膳……呃,放哪儿?”舱房内能走、能坐的空间,已经在几天之内堆满了木头、雕刻成品、半成品,和一些杂七杂八叫不出名堂来的刀凿工具,他现在就踮着脚尖站在几块木头的空隙间,为难地苦着脸问她。
  没意外地,他也发现这位上船几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里与木头为伍的夏姑娘,几乎满身都是木屑。不过古怪的是,这样一个满身木屑、简直快可以称为不修边幅的女人,此刻在他萧伯眼中,竟然比那些干干净净、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还美上好几倍。
  嗯,其实他大概也知道原因,除了因为—一爷看上眼的,自然也令他另眼相看外;她那张愈看愈与桑小姐不同、却愈耐看的脸,和一身柔中带刚的沉毅气质,及专注于手中雕刻时那副惊人的执着,都是他对她愈加欣赏喜欢的要素。
  看来,二爷独具慧眼,这回果真挖到宝了。他真的很高兴二爷懂得捉住她,没让她从手中溜掉。他现在也可以很骄傲地偷笑,因为他支持二爷绑人的决定是对的,不过……嗯,他最好还是不要让她知道这件事,他可不想她把矛头分给他,那些全送给二爷一个人享用就行了,反正二爷的桃花脸皮坚硬无人可比。
  他一问,夏素襄转头看了看四周,不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萧伯,我来就好。”她干脆起身从他手中接过餐盘,然后将它放在唯一没堆着东西的地方——床上。
  萧伯并没有马上走,他看夏素襄又坐回小桌前拿起刀,不由得开口问道:“你不先用饭吗?饭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夏素襄以为他已经走了,闻言,才又抬头望向他,“啊?什么?”她再次放下刀,将专注力马上拉回现实,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神情。
  萧伯笑了,干脆蹲了下来。“二爷知道你三餐不定时,今天特地派我来,非要我盯着你吃完饭才行。”他今天可是身负要务呢。
  夏素襄一愣,那男人怎么知道她三餐不定时?她这几天不常见到他的人,也绝不主动找他,总是刻意把自己关在舱房里,不过她一旦拿起刀子来,倒是真的很容易就把身边所有事全都丢开……难道他派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萧伯,我会吃,只是我现在还吃不下,您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别管我了。”她摇摇头,赶紧婉拒萧伯的行动。
  “没关系,我反正没事,不然让我待在这儿看你雕刻好了。”萧伯笑咪咪的,并且一副对她手上的木头很有兴趣的模样。
  当然他的另一层意思是,他还是非得完成主子交付的使命不可啦。
  夏素襄秀目圆睁看着笑得一脸皱纹的萧伯,明白他的用意后,她忽然觉得好气又好笑。她其实根本不用怀疑,有商海痕那样的主子,也难怪会有同样不逊色的老仆。
  想了想后,她眉眼一敛,三两下将小桌上的东西全移到桌下,接着起身去把餐盘端过来放在桌上。
  一直看着她动作的萧伯,不由得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夏姑娘,你慢慢吃,别急。”
  夏素襄吃了一口,忽然想到,“萧伯,您还没用餐吗?”
  萧伯立刻表示他已经吃饱了。
  她不习惯在旁人的注视下吃饭,所以勉强吃了两口饭后,就停了下来。“萧伯,我真的会吃完它,您可以不用看着我了……”
  “夏姑娘,你老实告诉萧伯,你喜不喜欢我家二爷?”岂料,萧伯精细的眼睛眯了眯,忽然开口问道。
  夏素襄差点握不住手中的箸,她一脸错愕又古怪地望着他,“萧伯……”
  喜欢他?喜欢那个狡猾奸险的男人?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但现在经萧伯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她反而……更不敢想。
  “你一定喜欢他对不对?嘿嘿,你别害羞,喜欢我家二爷是正常的,若你说不喜欢,那才真是奇怪!”萧伯很满意她惊讶的表现,他把她说不出话来的反应自动归类为“喜欢”。这下他可得意了,“我就说嘛,我家二爷从小人见人爱,现在要收服一个姑娘家的芳心更是只要一个眼神就够了。夏姑娘,我不会因为你喜欢我家二爷而把你当成其他那些女人,因为我家二爷喜欢的是你。”说完还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不过他只拍了一下,就见她动作很快地侧身闪了开来,他一愣,她只是神色自若地对他微笑,“对不起,我身上都是木屑,怕会弄脏您的手。”
  萧伯毫不怀疑地接受了她的说辞,“唉呀,这没什么啦!”他挥挥手,心思仍在她和二爷身上打转。“对了,我刚说到那儿?没错,二爷他从来没对任何一个姑娘家如此有心过,我看他从小到大,就只有对你最特别了,所以夏姑娘……”
  “萧伯,您误会了,您家二爷对我特别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夏素襄并没有被他的话影响,因为她知道原因。
  喜欢她?不,只能说她引起了他的兴趣,因为她是祸星,而他偏是要证明自己是个连她也无法祸及的福星。
  除了他和她,没有人知道她的秘密,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打的赌,不,应该说是他执意要和她打的赌,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萧伯他们眼中,会觉得他对她特别,甚至有特殊感情的原因了。可如果他们知道真相呢?
  她的脸上不禁浮现了一抹淡淡的阴郁神色。
  “而是什么……唉唷!”萧伯听她这么说,对八卦的敏锐度立生,忍不住向她移过去想探个详细。但没想到,他忽然感到小腿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下,他立刻痛呼出声,赶忙低头,伸手拨开了两块木头,接着他看到了藏在木头下的一支尖锐凿子正被他的右腿压住,再一看,刚压住凿子的地方已经开始渗出一些血丝了。
  想也知道,他一定是不小心在移动的时候被这支东西刺到了。
  夏素襄也发现萧伯的伤了,她的面色倏地刷白,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萧……萧伯,对不趄,是我……”自责的情绪在胸口翻涌,她马上伸手想替萧伯处理伤口,但她的手在要接触到他的裤管时又硬生生地止住,而那双手就这么不住地颤抖。
  萧伯光感觉就知道这只是个小伤口,没什么大不了的。“夏姑娘,是我自己不小心,没事……唉呀,夏姑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喂喂,我真的不要紧,你……你别想太多啊……”他边说边抬头,没想到夏素襄竞一脸仿佛他是被人砍了十几刀似的苍白表情,害得他被她狠狠吓到,赶快出声安慰她。
  “萧伯……是我害了你……”夏素襄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将柔嫩的红唇咬出血了。
  萧伯哪里知道她所指的“害”,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一边摇头,一边站起来,“唉,我这伤口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像被蚊子咬一口而已。好啦好啦,我看我去上个药好了……”见她如此担心的模样,他有点感动,所以决定先上药去。不过走到门边,他又回头叮咛道:“对了对了,你可别停手,快吃饭,我马上回来!”
  见她点头,他这才肯放心地走出门。
  萧伯一离开后,夏素襄软软地跌坐在小桌前,再也止不住满心的难受与沮丧。
  果然呐,她是祸星!
  这也就是她把自己关在舱房里的最主要原因。
  谁碰到她都有事——她早就深切地体认到这一点——只除了一个人
  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际,她想到那唯一一个没被她祸害到的男人。也许,他果真是像他自己说的是个福星,从他和她有接触以来,他一直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即使他对她做了比别人更亲密的举动,他还是活得好好的……
  叹了口气,她无意识地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着饭,不过只吃了一半,她就再也吃不下了,她把餐盘再堆回床上,接着连休息也没休息就又把所有工具重搬回桌上。她不愿让脑子有空想现实烦人的事,所以宁愿继续钻进雕刻的世界里。
  不过这时,她的房门又响起了敲门声,接着来人自行开了门。
  “萧伯,我已经吃不下了,你先不用管我……”,然后拿起刀子,开始思索该怎么在羽鹤身上下刀。
  “今天天气很好。”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她立刻回过神,可她才偏头要往身后看去,就发觉自己已经迅速沦陷在一个男人宽阔的怀抱里,而她的唇,也同时被攻占。
  温存的吻了吻她,商海痕等她快呼吸不过来时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他一边拿掉她手上雕刀,一边将她从地上扶抱起来,“今天天气很好,要不要到甲板上去吹吹风?”他一脸神清气爽的低眸望着颊畔红晕末褪却羞恼地瞪着他的女人。
  夏素襄急快的心跳仍未平复,就连她的气息也才刚平缓些许。这男人简直把偷袭她当成了习惯,而这习惯仿佛也成了他的乐趣;更可恶的是,她竟愈来愈不排斥他的亲近!
  该死了,她已经连自己的心都管不住了!
  “我不想去。”闷声拒绝他诱人的提议,她推开他打算继续做她的事。
  “你想去!”商海痕马上戳破她的言不由衷。他握住了她的腕,将她往门外拉,“你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几天了,我那些手下有一半在耳语我虐待你,要不了多久,他们大概就会说我都把你倒吊起来毒打……”倒不会困扰,只觉得有趣。
  夏素襄皱着的眉终于慢慢舒展开,他说得对,事实上她十分渴望阳光、凉风,她只是在顾忌,顾忌她的秘密、顾忌他们看她的眼光。不过
  她其实不必顾忌这些的,不是吗?
  “你放开我,我跟你走。”被他强拉到门外后,她开口要求了。虽然她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但也不乐意其他人太将焦点放在她身上,或太将她和他牵连在一起。
  商海痕回头,灼亮的视线与她相缠,然后纵容地一笑,即使他的深眸闪过一种识破一切秘密的光采,但他还是如她所颐。
  稍后,两人迎风站在船首的甲板上。
  当他们两人一出现在甲板上时,原本在上面工作或者闲晃的男人们,马上很有默契地不是离两人远远的,就是不敢出声打扰他们两人。
  当然,有人可是很好奇的,因为他们总算见到传闻中被二主子喜欢到神魂颠倒,并且不择手段掳上船的姑娘了。至于看到这位不知该说是倒楣还是幸运的姑娘的真面目之后嘛……原本他们以为,二主子会看上眼的姑娘就算不是美若天仙,也应该是绝艳无双,不过想不到行事作风一向出人意料的二主子,这回还是令他们跌破了眼。
  这位听说让二主子着迷的姑娘,不但离美若天仙、绝艳无双有一段距离,且连身材也平板得令人摇头。不过……这位姑娘的条件虽然不怎么好,却能让二主子喜欢上,想当然她一定有其它独特的地方吸引了他。虽然他们可以接受二主子选人不重外貌的眼光,但他们仍相信,只有不平凡的女子才有可能得到他如此不寻常的对待。
  听萧伯说,二主子是有打算娶这位姑娘为妻的;但更惊人的传闻是,这位姑娘竟拒绝了二主子的求亲!
  这也是让他们一致对这位姑娘另眼相看的原因了。
  夏素襄早已有接受旁人侧目的心理准备,所以她尽量让自己别去在意。
  望着壮阔的涛涛江水,享受着风吹拂过身体的舒畅感,她暂时忘了所有烦恼的事,脸上不禁露出了这几天以来难得的笑容。
  商海痕看着她的笑,唇角也跟着牵动。
  “谢谢你。”深深吸进一口清新的空气,夏素襄并没忽略身旁男人的存在,她忽然偏头迎上他凝视的双眸,脱口说道。
  商海痕倒是准确无误地猜中她的心思,“别再担心你会对其他人造成什么危害,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上来这里散散步、吹吹风……”他对她咧嘴而笑,“幸好你不会晕船,否则这几天的行程你肯定不好过,而且你一定会更恨我。”
  夏素襄伸手压住自己乱飞的发,微显妩媚风情的瞟了他一记。“我以为,你无法接受有女人不爱你而是恨你。”
  这女人,一定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眸光有多魅人——要不是顾虑到她的感受,他恐怕早就抱住她下狼手了。
  唉,这就是他对待她跟其他女人的差别!
  “恨我总比你说我们只是陌生人好。因为恨我,至少还表示你对我有感觉。”揉揉自己的下巴,他很有意见地回应她。哼哼,抱歉,他可是个很会记仇的人。
  发现他眸心闪动着恶狠狠的神情,夏素襄总算依稀记起她曾说过的话,不一会儿,她莞尔一笑。
  “商二爷,原来你一直同小女子计较这件事,可那时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没错啊!”
  商海痕危险地眯起眼,“你故意要惹我生气是不是?”不善的语气。
  夏素襄终于忍不住逸出一声清亮悦耳的笑,“我看到,你的嘴角有偷笑的痕迹……”
  挑挑眉,商海痕让笑意染上他的眼,“很高兴你如此仔细地注意我。”他伸手帮她按住随风飞扬的秀发,而在他掌心滑动的发丝竟如丝绒般,让他不自觉地顺势抚上了她的发心。
  夏素襄立刻察觉他微出神又亲昵的举动,“商……”她正想退开,他的神情已在瞬间恢复清醒,但他的手掌仍握着一缯她的发没放。
  一种仿佛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他贴触的异样感觉,她下意识地想要从他手中抢回她的发。
  商海痕懒洋洋地微笑,轻而易举用另一手抓住了她。
  夏素襄一愣,用剩下的一手不放弃地再动作,结果,她的双手都沦陷在他的两只手上,不过她倒是如愿地让他放开她的发了。
  她动了动,挣不脱他有力的钳制。
  商海痕依然带着那抹笑,俯近她,“我到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把你的头发藏起来,因为你有一头美得让人着魔的发。在你身上,又多了一样令我……爱不释手的理由。素襄,告诉我,你究竟还藏了多少令人着迷的秘密?”低沉柔缓的嗓音有着十足勾魂的力量。
  夏素襄被这张逼近的俊脸和蛊惑人的磁嗓迷得有些茫醉,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她把脸蛋微往后仰,试图避开他。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当真不明白,她只不过是平平凡凡、寻寻常常的女子,哪里藏有什么令人着迷的秘密?他不是在开玩笑吧?还爱不释手咧!
  她怀疑他说的人是她?或者……
  他只是透过她,看到另一个影子?那位……姓桑的女子。
  脑中思绪如风车般快转,可当她想到这里时,她的心竟很古怪地不舒服起来。
  一股冲动上来,她猛地用力挣开了他微松的钳制,轻喘口气,开始大步往船舱的方向走去。
  商海痕因为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什么而稍稍失了神,就这么一下,她便挣了开来,可只一怔忡,他又随即迈步跟上了她。
  甲板上其余的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当他们看见两人忽然脸色不对地一前一后走过来时,挡到路的赶紧跳开,没挡到路的则一脸莫名其妙又茫然地目送两人走下甲板。
  怎么了?是不是二主子再接再厉求婚不成,结果反而把女主角气跑了?
  两位主角一离开,甲板上马上兴起一阵热烈的讨论,其中最八卦的权威主讲人,就属躲在旁边观察两人很久的萧伯了。
  有别于上面的气氛热络,走下舱房通道的夏素襄和商海痕气氛就有些低迷了——
  试图整理自己乱七八糟心情的夏素襄,知道商海痕就跟在她身后,而当她先一步走进她的房间后,二话不说就要将他阻绝在门外,可惜没有成功。
  商海痕及时伸手压住门板,没让她关上门。
  夏素襄不甘心,仍努力要把门关上,就只差那么一点点了,无奈,一只力气比她大好几倍的蛮牛就挡在那里,让她根本撼动不了这门半分。
  悻悻瞪了他一眼,她干脆放弃地把门板让给他,转身走回小桌前坐下,重拾起刀。
  商海痕则不客气地走了进来,大手将地上的木头扫到一边去,接着便自顾自的在她旁边坐下。
  她继续做羽鹤轮廓上的粗雕。
  商海痕安然闲适地看着她开始凝神专注的动作,没出声。
  但,夏素襄的专注力只维持了一会儿,最后仍因为身边男人强烈的存在感和眼神的千扰而逐渐溃散。她握刀的手一紧,终于忍不住将雕刀在桌上敲了敲,停住。
  她转头看向他,“那位和我长相相似的姑娘,究竟是什么人?”不想让这疑问梗在心里继续扰乱她,她干脆直接问了。而在丢出这问题前,她已经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了;至于得到答案后她的心情会不会更糟?天晓得!
  彷佛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商海痕的表情变也没变。
  “我大哥的未婚妻。”他淡淡地开口。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解答,夏素襄的神情明显地楞了一楞,而原本烦躁的心,也莫名地放松了下来。
  “我以为……”她不由得咕哝道。
  “你以为她是我的情人,还是红粉知己?”商海痕的唇角勾勒出一抹不怀好意。“因为你这么怀疑,所以以为我把你当作她的替身,也因此而……吃醋?”
  吃醋!?
  听到最后一句,夏素襄不禁拢起眉,一脸迷茫,“吃醋?为什么我该吃醋?”那不是对喜欢的人才可能有的反应吗?但……她对他?
  不会吧?
  商海痕一手支起下巴,仔细研究起眼前这女人的表情,虽然她这一脸迷茫的反应不是他要的,但他却不怎么介意,反而开始玩味地将她久违的可爱神情收纳进他的胸口。于是心,动得厉害啊!
  然后,原本被他的一语弄昏头的夏素襄,这时也察觉到他过分专注的目光,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你干嘛这么看我?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这男人的眼睛美得像星,任何人被他的眸子盯上,恐怕下心跳加快,也会双脚发软,难怪萧伯会说,他要收服女人的心只要一个眼神就够了。看来萧伯说得果然没错,至少……她现在的心跳就有些失序。
  商海痕微挑眉,忽然因她的话而想到一个主意。
  他伸指,抬起了她的下巴。
  夏素襄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直觉想推开他的手。
  “别动。”他轻喃,修长的手指慢慢滑上她的唇、她的鼻、她的眼……仿佛在确认般,她的脸庞几乎没有一处没被他的指温柔地抚过。
  随着他指尖的游移,她的心不听使唤地狂跳着,一直到他终于放下了手,她才发现她刚才几乎忘了要呼吸。
  瞪着他带笑的桃花脸,她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深吸了一口气。
  “你……”她想弄清他的目的。
  “我要你!”他忽地丢下石破天惊的一句。
  “什么!?”她一愕。
  商海痕注视着她的黑眸,脸上因笑意而闪动着惑人的光采。
  “除了雕花、雕草、雕鸟兽,你雕人吗?”他耐人寻味的问道。
  他的话题也未免转得太快了吧?夏素襄勉强跟上他多变的思路,“我很少以人为对象,不过应该没问题。”说到雕刻,她的眉眼不自觉地飞扬起来。
  “好,那么如果我想出价请你替我雕一个人,你愿意吗?”他气沉神定地说出他的目的。
  夏素襄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禁微楞住。“要我替你雕人?你要送给那个人吗?”她不禁好奇。
  “不,我想珍藏。”
  珍藏?是什么样特别的人,会令他兴起想珍藏的念头?
  他自己?或者某个红粉知己?
  又是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涌上来,夏素襄努力地想挥走这种感觉,但
  “你要我替你雕人,行,不过这代价可不低。”为了他连串的怪异举动,她故意为难。
  商海痕一点也不在意,“等雕刻完成,你要多少都没问题。”
  夏素襄不由得秀眉一挑,哪有这么好的事?这男人到底在想什么?还是“那个人”对他真如此重要,重要到他不惜花费钜资也要买下珍藏?
  那强烈的不舒服感又出现了。
  “好吧,你到底要我替你雕什么人?”不再看他,她转身又拿起了她的刀,眼睛注视着羽鹤的头。
  商海痕只吐出一个字。
  “你。”
  一愕,夏素襄手中的刀差点滑下来,她惊讶地看向他。
  “你在玩什么把戏?”她直接脱口问道。
  她!?
  他说的真是她——由他脸上的笑,她确定她没听错。
  刚才的画面很快地在她脑中转过一遍,她终于恍然大悟,这男人,原来是有预谋的!
  他竟出高价要她雕自己?而他想“珍藏”的也是她?
  他究竟在想什么?她困惑了!
  商海痕似乎早知道她会有这种反应,所以面对她很不给面子的质疑,他眉毛连动也没动一下。
  “你认为我在玩把戏?好吧,那么你告诉我,我想要有你的雕刻有什么不对?是你不能雕刻你自己,还是我不够资格拥有你?”一语双关。
  他现在是在怀疑她的手艺吗?
  一听到倒数第二句,夏素襄不服输的个性差点令她冲口就要接下挑战,但他最后那句充满暧昧的话,却让她的心小小失序了。她随即摇头,直直盯着他那一脸的悠然自若。
  “我们的打赌,还没分出胜负,你现在就要讨你的赏金吗?”如果她没记错,他那时迳自和她定一个月的祸福之约,他说他赢了,就要她亲手刻的木雕。
  “不,赌约归赌约,虽然我肯定最后我会赢,不过时间还没到。”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间接承认这赌局了。商海痕深眸里潜藏着幽秘的火焰,他纵容一笑,弹了一下响指,“如何?你肯雕吗?”
  自己雕自己?而且自己的雕像还会落入这男人的手中被“珍藏”——这主意听起来不但怪异,而且……别扭!
  “如果我说不呢?”她有些得意地睨向他。
  商海痕将桌上的雕刻刀拿在手中把玩,神态是一派的轻松。“嗯,除非你觉得你的功力不够,要不我不会把这件作品交给除了你以外的人做……你到底行不行?”不动声色地使出激将法。
  夏素襄的呼吸一顿,听出他的另一层意思了。
  “你是说,就算我不答应,你还是会找其他人……雕我的像?”她咬着牙问道。忽然之间,她不知道该为他非雕她不可的莫名执着生气,或者……惊喜?
  “也许你有认识不错的雕刻师傅,要不要替我推荐一下?”他很技巧地掌控住大局,等待她入网。
  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她终于再次开口。
  “你为什么非要雕我?就算是你想要‘珍藏’……还是很可笑吧,你不觉得吗?”很难解释心中那抹化不开的古怪,她仍试图劝他打消念头。
  商海痕摇摇头。
  两人的目光交缠片刻,最后,明白他是不可能被说服的夏素襄,终于还是投降了。
  “好,我答应。”双手盘在胸前,她的黑眸在下了决定之后立刻转为沉定。“我答应替你雕刻,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他轻扯了下嘴角。
  “在我完成之前,你不能看到它。”她说。
  “为什么?”他好奇地问道。
  她伸手把他掌中的刀放回原位,然后对他展露一个出人意料的甜腻笑容。
  “为什么?不为什么,我只是想先保持神秘而已,商二爷。”
  是这样吗?
  他着迷地看着她难得的美丽笑靥,心里又是一阵蠢动,虽然明白她是故意挑弄,不过他倒希望她可以常常这么挑弄他。
  “我不反对你叫我的名,素襄。”他忽然挑剔起来。
  夏素襄敛起笑,慢慢站起身,还顺便将仍坐在地上的男人拉了起来。
  商海痕一脸莫名其妙地被她拉起来,然后往门口推去。“喂,怎么……”
  “你不是要我雕刻吗?那,希望你不反对我现在送客,因为我要开始工作了,再见。”说完直接将他推出门外。
  总算搞清楚状况的男人,回过神来才发现,他正面对着一扇紧闭的木板门。
  很好,真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
  真不愧是能魅惑他的心的“惑星”!
  而门内的夏素襄在听到他由门外传来的大笑声后,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种不祥的奇怪预感……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11-01
第五章

  商社的船,在大江上航行了十多天后,终于回到了北方老家。
  商社的人早在两天前便来此等待,等到鲜明易辨的自家大船从远方缓缓驶来,家中小厮立刻冲回去通报大家。没多久,一列等着载货、接人的长长队伍立刻出现在商社专用的码头前。
  半个时辰后,大船进港停靠在码头,岸边的众人忙着和船上的人打招呼。
  商社的当家二主子,终于领着满载商货的船回来了。理所当然,大船上下开始一阵忙乱。
  而特地由家里来接人的商家总管大萧,就像其他人一样,当他看到由船上走下来的年轻女子十分神似某个死去的人时,他立刻被狠狠地吓了一大跳。
  他他……他不会是见鬼了吧?
  大萧就这么两眼发直地看着那朝他愈走愈近的“鬼魂”,一直到二主子商海痕的高大身影晃过他面前,阻挡了他的视线,接着是云鸣,他才如梦初醒地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等他揉完了眼睛再看,只见二主子轻扶着那女子上了马车之后,随即也上去与她同坐,而面无表情的云鸣也已经坐稳在驾驶座上。
  接着马车缓缓驶离。
  “喂!脑袋打结了是不是?你怎么还呆站在这里啊?”随后下船的萧伯给了他一记粟爆,想将杵在原地妨碍其他人通路的家伙给敲醒。
  大萧立刻抱着自己的头,醒是醒了,但仍不免一脸古怪的望向自己的老爹,“我……我没眼花吧?二爷竟然带了一位姑娘从船上下来一起回大宅,而且她……她还长得好像桑小姐……”
  萧伯却马上瞪了他一记,顺手再捶他的头壳一下,“别管她长得像谁,你只要记住她可能是商家未来的二夫人就行了,知道吗?”
  憨直的大萧马上惊讶地张大嘴巴,“二夫人!?二爷他要娶妻了?”
  别说他,就连一旁听到这讯息的其他下人也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很快地,“二爷要娶妻”这几个字,立刻以星火燎原般的速度在众人之间传播开来。
  至于毫不知情自己再度荣登八卦女主角的夏素襄,虽然方才在看见一些人脸上讶异的神情时,大略明白他们在想什么,但她已经渐渐习惯了。反正只要有商海痕在,她就别想继续她“平凡、不引人注目”的好梦了。
  坐在舒适的马车里,看着眼前正意态优闲轻啜着美酒的男人,她沉默了下还是开口。
  “我们现在要前往你家?”
  “嗯。没有意外的话,我们应该可以在日落之前到。”这里只是港口城。
  那她还有时间与他做好协议——夏素襄决定开门见山说重点,“我和你赌约的时间还有半个多月,所以我也只能用这些时间完成你要的雕像,如果你同意,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安静、隐密,甚至不受人干扰的空间,可以吗?”
  商海痕望着她的眸光宛如灿阳,至于底下波动着的诡谲异样,她并没有补捉到。
  “你的要求当然不成问题。”他一口答应,声调有着如轻风似的朗快。“若你真的需要,我甚至可以向你保证,你不会见到任何一个多余的人影。”
  “也包括你?”夏素襄的澄眸一转。
  他笑,再斟酒。“不,我是必要的。”倾前,他将酒杯凑到她唇边,“你喝得出来这是哪里的酒吗?”
  她摇头,把酒推回给他。“我不能喝。不过我可以闻得出来,这是旺叔他们来兴酒楼的小红酒,对吧?”在旺叔、旺婶的酒楼进出两年,已经足够她记住旺叔独酿的小红酒味,即使她不喝。“想不到你把青湖镇的酒也搬来了……”旺叔的酒的确是酒楼的招牌。
  商海痕没强迫她,他一口将酒饮尽。
  “因为我打算用这几坛酒,把后天的新郎官灌到爬不进新房。”说着还邪恶地挑挑眉,
  新郎官?对了,商家要办喜事!夏素襄记起这几天曾听萧伯提起,商家三主子,也就是商海痕的弟弟要娶妻,所以他们才会赶着回来。
  所以她才会被绑上船。
  夏素襄盯着他的表情,忍不住问道:“你跟他有仇吗?”萧伯说商家的兄弟妹感情和睦,难道只是假象?要不哪有人会在手足的大喜之日想陷害他的?
  商海痕懒懒一笑,忽然一歪身躺下,而且还毫不客气地把一颗头枕在她的膝上。
  她微愕,下意识就要伸手推开他。
  “我好像醉了……”向上凝视着她清澈的眼睛,他用淡淡地哑嗓说道,成功地令她的手僵停了下,“我的头好像也有点晕……麻烦,你先借我靠一下,一下就好了……”
  夏素襄看着这男人脸上微泛红晕更显桃花相的模样,几乎立刻就相信他醉了的说法。但,她的理智可还在,“你要躺得舒服一点,旁边这里有靠枕……”她的手继续要把他的头推开,只不过动作温和多了。
  和他同坐马车内已经够让人有乱想的空间了,要是再不小心让人看见这种画面,她真的是永远别想翻身了——这男人,她愈是想尽办法要和他保持距离,他就靠得她愈近。老实说,若不是她时时提醒自己对他不能松懈、不能动心,恐怕她早已成了沦陷在他魅力之下的笨姑娘之一了。
  她,只求未来能够过得平平顺顺就好。只要再半个月,等她回去她原来安稳的日子,她相信她最终还是可以忘掉这男人的。
  也不知商海痕是真醉还是假醉,他仿佛受不了晕地闭上了眼,没再出声。
  这下,夏素襄只能瞪着他,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该拿这“醉酒”的男人怎么办?
  而这男人竟好像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一样,没多久就这么沉沉睡着了。
  夏素襄没想到他竟趁她还在思索的短短时间里,就这样睡着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他毫无防备、但双眉仍微皱的睡脸。一会儿之后,她终于还是颓然地叹了口气,仰头无奈地看着车顶。
  可恶,她又败了!
  随着枕在她腿上的重量、和马车轻稳催眠般的摇晃,她不由得也缓缓闭上眼睛,意识沉进了黑暗里。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惊醒来,睁开了眼睛。
  刚开始,她还不知道她唇上的温热是怎么回事,直到她察觉贴在她眼前的是商海痕的脸,而他在发现她张大的眸后,笑眼眨了眨,才放开她诱人的唇。
  “嗨,我的睡美人,你终于醒了!”迷人的低沉磁嗓在她耳畔震荡。
  夏素襄原本还混沌的脑子,在发觉他对她做的事之后,马上清醒过来。“你……”赶忙伸手推开他。
  “我家已经到了。”他移到帘子前,任由她动手,朝她笑得有些无赖。本来他决定要是吻不醒她,就干脆直接抱她进屋了。
  他一说,夏素襄才惊觉到马车已经停止移动了,那……她到底是睡多久了?
  想到她竟在他身边毫无防备地睡着,她就有些不自在,再看到他的笑,她就更加羞恼了。
  不过此时,商海痕已经掀开帘子,俐落地下了马车,然后站在外面朝她伸出手。
  夏素襄只迟疑了一下,睨瞪了他一眼,然后悄悄地深吸口气,这才让他扶下马车。一下车后,她才开始打量她来到了什么样的地方。
  只见在她前方的,是一座朴实严整、但张灯结彩硬是跛坏了其庄肃气氛的门楼,门楼两旁是各自延伸开的红瓦高墙,门楼后则是画栋雕梁的屋子。
  大门前,静静地站立了好几名出来迎接商海痕的仆役。
  那些下人、丫头都用一种好奇的眼光偷瞄着她,而其中一名较年长的丫头,脸上更是出现惊骇的表情——夏素襄不用细想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众人不忘向商海痕请安,而他只随意点了下头,就领着她往大门里走去。云鸣则在马车前座未随他们下车,他一手按住不断摇尾巴想往下跳的小黑狗的头,一手将马车驾离开。
  “二总管人呢?”商海痕一边走,一边问着旁边的下人。
  “二爷,二总管还在三爷的小沁园做最后总整理,要不要小的去叫二总管过来?”下人马上问道。
  商海痕想了一下后摇头,“不用。我只是要问他,我先前吩咐他要将芷院准备好,他是弄好了没?”
  “二爷,前三日二总管已经要我们去清扫好了。”刚好那天有被叫去打扫的一名丫头赶忙出声。
  商海痕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他又问起了老爷、老夫人,马上有人二接下去回答,还顺便说了其他二位主子的最新动向。
  至于跟在他身后的夏素襄,并没有很专心地听他和下人之间的对话,她大部分的心思都花在观察她看见的人事物上——大户人家的屋子气派非凡是自然,但商家尽管处处雕梁画栋,却不奢华,反而显得内敛。尤其是新近布置上的红灯喜字,更使屋子内外透出令人温暖的喜气味道。
  一定进这里,她便已经喜欢上它了。至于这里的人,大概是因为她是被他们家的二爷带进来的,所以每个和她目光相触的人,脸上无不是好奇猜测,要不就是——惊吓。没错,她的脸孔也许真的神似那位桑小姐,商海痕大哥死去的未婚妻,所以在这屋子,只要以前见过那位小姐的人,都会被她吓一跳。
  她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再看看前面商海痕的背影。
  她很难不去猜测,他非绑她回商家不可的原因,是否也跟她长得像桑小姐有关系?
  难道他不怕其他人怎么看?尤其是他的大哥!听萧伯说,商家的大主子商涛平极爱他的未婚妻,自几年前她因病过世后,他就再也没有多望其他女人一眼的念头,整个人像疯了似地投入商社的事业中。虽然这几年在他日以继夜的经营下,商社的事业版图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颠峰,不过……若是要大主子在富可敌国和桑小姐之中选一个,他相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抛弃财富。
  桑敏儿,一个活泼、美丽、善良、无邪,会令人打心底爱上的少女,却在花样年华的十七岁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夺去生命,死在最爱她的未婚夫怀里。可以想见,这样一个几近完美的少女,她的死,将会留给爱她的人多深的打击与憾恨。
  原本夏素襄的感受并没有那么深,但当她想到桑小且也许曾走过这些地方,又看见其他下人看见她的眼神,她就不免愈想愈多。而且,另一个想法也在这时冒了出来——
  他也喜欢桑敏儿吗?
  那么一个完美无暇的少女,除了商涛平,难道其他男人不喜欢吗?例如他……
  这想法,令她的心莫名地一紧。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摇摇头,想将这不自在的感觉甩开,不过好像没什么用。
  忽然,走在前面的商海痕止住脚步,回过头,当他发现夏素襄的身影竟远远落在后头没跟上来时,他随即眉一挑,转身几个大步就走到她身前。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无视其他人的眼光,他毫不避嫌地托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稍白的脸色。
  没想到他竟如此注意着她!夏素襄一时之间说不上来那既喜又惑的情绪,但她很快意识到下人们惊诧的目光,于是赶忙收回所有乱七八糟的心思,且拿下他的手。
  “没……我只是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她反应不慢的说道。
  看了看四周,她这才发觉他们正在一条十分幽静的庭院小径上,本来她并不在意他要将她带往何处,但她还是问出口了。
  商海痕并没有戳破她显然临时才编出来要应付他的答案,只是嘴角略微上弯,反手拉着她继续往前走,“你可以猜猜看。”轻易地将她的注意力转回到他与眼前的事上。不管她刚才在想什么,她最好别再想,因为由她脸上的神色看起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夏素襄不由自主地被他拉着走。
  “我猜?”她才思索了一下,便猛然记起地想不动声色的挣开他的手,但他显然不想放。她忍不住咬着下唇睨着他的侧脸,“我不是小孩子,不会走丢,你可不可以放开我的手?”她以只有他听得到的音调说道。
  “怎么?你猜不出来?要不要我直接告诉你答案?”商海痕却置若罔闻,且还故意贬低她的智力似。
  夏素襄要不是怕他在下人面前丢脸,早狠狠踹他一脚了。这可恶的男人!
  “商二爷,只要您不是要带小女子上刀山、下油锅,小女子都乐意随您去,行吗?”她恼极了,但反而朝他露出甜得腻人的笑,及说出同样甜腻的吴侬软语。
  只有商海痕才懂得她底下真正的气恼,但他还是畅快地哈哈大笑了。
  “我的好姑娘,本爷我怎么舍得带你上刀山、下油锅?现在最多只是把你带到这里来暂住而已。”他油腔滑调地说到这儿,停下步伐,一手夸张地往前作势一比——
  夏素襄顺着他比的方向看去,这时才注意到前方的小院和已经在檐下点上灯的双层楼阁。小院前正伫立着一抹高壮的人影,和一只忽然朝她冲来的小黑狗。
  一看到云鸣和高兴地在她脚边打转、摇尾巴的小黑,她的怒气立刻被浇熄了大半。而且,她也大概猜出商海痕为什么会带她往这里来了。
  她偏头向他望去,只见他早已敛去脸上不正经的表情,轻扬眉毛,且主动松开了她的手。
  “这里原本是我那爱清静的妹子住的闺房,不过自从她出嫁后便一直空着,我想你应该会喜欢。”他边解释边挥手催促她进屋去看看。
  夏素襄在他的示意下,慢慢朝楼阁走近,当她越过云鸣身边时,他忽然像要提示她般地朝她眨了下眼。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在他的注视下一个人走进了屋子里。完全没想到会看到这番景象的她,马上被震慑住了,接着又惊又喜地瞪大了眼
  只见原本该是大厅的地方,被改造成了简直是木雕人梦寐以求的工作房,各类的大小木材整齐地堆着,各种切割雕钻的工具,她见过的、没见过的全在这里了。
  夏素襄作梦似地走进屋里,东摸摸、西碰碰,等到她将所有物品全瞧过一遍后,她把脚步停在一张长桌前,这张桌子上放着原本就属于她的所有东西。
  这时,她的身侧无声无息地多了一抹身影。
  “满意吗?这屋里的一切?”男人的声音倒很满意。
  夏素襄激动的、高昂的心情总算渐渐平复了下来,但她又立刻充满疑惑地转身,慎重地看着做了这惊人的一切的商海痕。
  “你……这是为了我?你是为了我,把木雕铺里的东西全搬来了吗?”她微屏住气息,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商海痕也是第一次看到这问在他授意下还颇有模有样的成果。
  他伸出一只手轻抚着下颊,对她露出愉快的笑,“看样子你应该很满意,如果还有缺的东西,你尽管开口,我相信没有我办不到的事。”真是狂妄却又让人无法讨厌。
  夏素襄没想到他竟会默不作声地打造了这样一间工作屋迎接她,她不是不感动,可……
  “谢谢你!其实,这已经太多了……”她吁了口气,直言道:“而且我不会在这里留太久,你没忘吧?”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快过一半,她只希望剩下的半个月不要有什么事发生——尤其是她和他之间……
  她不能把心留在他身上。不能!
  商海痕脸上的笑容不变,“就是因为时间有限,所以才要把你用得上的通通搬来。”带笑的深眸闪过一丝快得令人无法捕捉的狡猾光芒。
  稍后,商海痕吩咐的热水抬来了,晚饭也送来了。而在叮咛她要好好享受热水澡和晚饭后,他便随来找他的下人离开。
  如夏素襄的要求,这里不留人,所以他一走,也将其他人一起带走。很快地,这里被寂静笼罩,她也慢慢开始放松了。
  站在屋子中间,环顾四周一遍,再深深将那混合许多木头的香气吸人心肺,她原本还有些紧绷的心情,此时也不由得真正放开,接着畅怀了起来。
  她摇摇头,暂时不再多想,决定依他的叮咛,先去沐浴,再来好好填饱她的肚子。
  来到商家的这一晚,除了几名下人,夏素襄并没见到商家的其他成员。
  而关于商海痕带回未来妻子的讯息即使早已传遍大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但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按捺下好奇心,并没有到芷院打扰娇客。
  至于早练就了适应各种环境的夏素襄,在躺在自她离家后就没再睡过的舒适柔软大床上放空思绪、闭上眼睛后,很快就进入睡梦中。
  没有时间失眠,她必须养足精神,因为她知道,从明天开始她会很忙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在半深的夜,在她熟睡的床边,商海痕曾来了又走。
  *         *         *
  第二天一早醒来,夏素襄就发现前方一张小桌上已摆着洗脸水和早膳,而昨晚的洗澡水、及餐盘碗筷已经通通被收着走了——她楞了楞,没想到她竟完全没发现下人来过。
  等她洗了脸、吃完早饭后,她的脚步不由得走到屋外。
  昨天抵达这里时天色已暗,所以她没什么机会观察这地方,现在站在这屋院前,她才发现四周种满了高高低低的树木,使得这处楼院与外界有了明显的阻隔。但即使如此,这里的气氛却不阴森,反而让人有种心旷神怡的宁静祥和感觉。
  她伸出双手,触摸眼前这棵粗犷的大树树身,几乎可以感受到它盎然的生命力。她仰首望向它浓密的枝叶,然后她虔敬地闭上眼。
  一个早上过去,商海痕果真应了她的要求,她就在安静、不爱人干扰的屋子里,开始了她的工作。由于她这两日早已在脑中构思好大致的方向及手法,接下来最重要的步骤就是选择适当的木材。
  她在一屋子材质、重量、强度、弹性、色泽、纹理皆有差异的木头中,好不容易挑出了符合她心目中理想的木头。
  挑出了木材,她把它放在木桌上,并且在上头打草图。
  夏素襄的精神完全贯注在手中的木头上,而她一旦专心工作起来,便会自然而然忘了烦恼、忘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突然有人刻意要引起她注意地发出轻咳——
  “咳咳!”
  屋里的女人继续锯她的木头,打粗胚。
  “咳咳咳!”声音加大。
  木屑齐飞。纤长的影子依然忙碌。
  于是,杵在门口的粗壮男人终于不耐地用脚重重踏着地板,“喂!”低喝一声。
  而他运足三成功力的这一吼,不但让两边的窗子跟着震了震,也果真成功地令屋里的女人手上的动作一停,慢慢转过身来。
  原来这女人不是聋子!发现自己的方法奏效,浓眉大眼的年轻男人忍不住咧了咧嘴,不过,当他的视线一接触到那终于转过来面向他的女人的面孔时,即使先前已经听萧伯他们提过而有心理准备了,但仍是被那相似的容貌吓了一跳。
  “哇,真是活见鬼了!”他直瞪着她的脸,不敢相信地低咒着。
  心神被拉回现实的夏素襄,一转身就看见一名陌生男人正边盯着她边骇叫,她心里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你是谁?”一手拨开落在额前的发,一手仍拿着锯子未放下。她审视着门前的年轻男人,不确定他是什么人,但确定他是见过桑小姐的人——只要跟商家、桑小姐有关的人,看到她大抵都会有这种反应,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年轻男子原本就天不怕地不怕,所以虽然一开始被吓了一跳,但他一下子就恢复镇静,又仔细打量眼前这女人几眼后,他忽然摇了摇头。
  “不像不像,刚开始看是很像敏儿,不过愈看愈不像!”他下了结论。他接着站直了身,不好意思地对他露齿一笑,自我介绍道:“对不起,我是商浪起,因为我二哥现在被我大哥叫去商行帮忙,所以我趁他不在时赶快偷偷跑来看你。听说是我那二哥不顾你的意愿,强行把你掳上船带回我家来的,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偷渡回去?”他语出惊人地问道。
  商浪起?
  夏素襄立刻知道他是谁了,只是她没想到她来商家的事好像众所皆知了,更令她惊讶的是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仔细看着他想搞破坏居多的神情,她不由得扬扬眉。
  “谢谢你。看样子你一直很想找机会和他作对。”商海痕也打算在他的新婚之夜恶搞他,这对兄弟还真是“手足情深”哪!
  商浪起笑得阴森森,还将十指关节压得霹啪作响,“哪里,我只要一想到我和燕雪原本无风无浪,却因为我家二哥的‘关心’而充满了血泪交织的历历往事,就忍不住想让他和我一样‘幸福’……”
  要奸要恶没人比得过他那聪明过人的二哥,幸好他那二哥的信条是——只准他欺负自家人,尤其是自家弟弟——所以当燕雪身陷危机让他一手救出时,大喜过望的他再一次把他二哥当偶像崇拜。可他家二哥当时只说了句,“我是弟妹的救命恩人,你惨了!”后来他才了解他家二哥那句话的意思——本来他在燕雪心中是超级无敌英雄的地位,至此开始排到他家二哥之后,而结果就是,他家二哥说一句话,比他在爱人枕边耳语三个晚上还有用。
  更气人的是,他明天会有老婆可以娶,不是因为他每天一个求婚花招让她点的头,而是他那亲爱的二哥看他可怜,终于大发慈悲没再策动她摇头拒婚。
  “……所以你看我二哥可不可恶?是不是恶魔?”商浪起愈说愈愤慨,说起这从小就以压榨他、欺负他为乐的二哥,他就恨得牙痒痒的。窝囊的是,明明他的体格比二哥壮、拳头比二哥大,但偏偏他就是那个老被要得团团转的人!
  唉,混蛋!
  “喂!你……你不会也是被二哥的‘美色’所迷惑,被他的笑容拐到的吧?”这愈看愈和桑敏儿有差距的平凡脸孔,竟有双过于明亮的眸,而且……呃,她那不笑直直看人的模样,还真令人有种头皮发麻、想逃的古怪感觉。
  好像……是看到他二哥的感觉哦!
  哇咧!一个二哥已经够可怕了,现在再加上一个很像二哥的可能未来二嫂……
  而他的直觉,向来准到邪门——商浪起忽然打了个冷颤。
  夏素襄看着这位被商海痕欺压得很惨的弟弟、明天的准新郎官,又是笑、又是苦着一张帅气的脸,不禁感到有趣。
  她好像开始喜欢他了。
  “商海痕他那张脸很容易使人迷惑,尤其若再加上笑容,恐怕每个人都会甘心被他卖了。”她十分明白他那张桃花脸杀伤力有多惊人。她匆地对这哀怨的小弟安慰地笑道:“我想他大概只是对你笑笑,你就不由自主被他傻傻牵着走了吧?”
  商浪起瞪大眼睛,“哇,你怎么知道?”随后突然醒悟地指着她,嘿嘿笑道:“原来你也是受害人!”
  夏素襄摇摇头,“我没你那么倒楣,至少你跟他的关系一辈子都断不了。”
  他一愣,搔搔头道:“不是吧?如果真要比谁比较倒楣,你和我二哥以后在一起的时间一定比我久,关系也一辈子断不了吧。”二哥要娶她为妻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她还害羞喔!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没心没肝的二哥也会有专情于一个女人的时候,而且这个女人还让二哥直接拐回家来,可见二哥是来真的。但,他还是不懂,二哥干嘛要把人藏在这里,不介绍给爹娘跟大家认识?莫非……二哥还没把人摆平啊?
  一向神经很大条的他,这回倒忽然敏锐了起来——没办法,事关他以为能让全天下的母的都爱上的二哥嘛!
  “我……和他引”听他这么大剌刺地说着,夏素襄的心莫名一跳,错愕了住。
  咦?i这个反应……
  商浪起忽然像踩到狗屎地向后一跳,张大嘴巴,“我猜对了?我猜对了?原来你你你……”
  她挑眉,“我?怎么?”
  他爆出一声,“你没爱上我二哥!”想不到这个世间真的有这样的女人?真的有不会被二哥那张脸所惑,不会对二哥笑得像花痴的女人?
  爱……爱上他?
  夏素襄的心跳微微一顿,接着慢慢加快。她看了他仍惊愕不已的表情一眼,接着慢慢转过身,握稳手中的锯,默不作声地继续工作。
  商浪起被她这反应弄傻了眼,呆呆瞪着她狠狠锯切木头的背影,那一股想逃命的直觉又出现了。
  “那个……我是不是说错话了?”看着她手上的“凶器”,他忍不住摸摸自己发凉的颈子,虽然有点怕,但他却又舍不得走。
  他二哥不会就是爱上她这股狠劲吧?
  夏素襄的动作停了一下,直直瞪着差点被她锯过头的木材,她闭眸调节气息,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她发现她暂时办不到。
  整个心头依然回荡着商浪起说的那句话——你没爱上我二哥!
  她张开眼睛,暂时放下手上的工具。
  “我不能爱人。”她重新面向他,平淡的声音里有种难以说清的情绪。
  商浪起一愣,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话。“为什么……你不能爱人?”只要是人都有爱人的能力、爱人的资格吧?难道她不是人?
  商浪起猛盯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夏素襄在说出那句话后,心里倒是平静多了,对于他的疑问,她没直接回答。“你二哥知道为什么,而且我认为,你二哥不会在意少一个女人爱他的。”她笑着说道。
  爱人对她来说是种负担,明知自己是会带祸给人的祸星,她又怎么能够爱人?更何况是他!就算他说他是“福星”又如何?谁又能保证她会一直待在这里、待在他身边,而他真的不会有出事的一天?就像她的家人、和接近她的人一样。
  她清楚自己对他不是不动心,也清楚自己对他的感觉已经越界了,但她还是可以选择将它深深地藏起……或者,就算让他知道这世上又多了一个喜欢他的笨女人又怎样?就如她说的,他不会在意少一个女人爱他,同样地,也不会在意多一个女人爱他吧?
  双臂环在胸前,商浪起不赞同地朝她皱起浓眉,“你认为的,就真的代表我二哥的想法吗?我不管你是什么理由‘不能’爱他,但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真的在想什么?”看这两人不干不脆的态度,他简直快吐血了。而令他更呕的是,他二哥明明对他那么烂,他干嘛还猛替他紧张,怕他好不容易拐回家的未来老婆误会他没心没肝啊!
  夏素襄只是摇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想什么。”
  “所以你可以问他啊!”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我?要问他什么?”她不解。
  “当然是问他到底什么时候要和你拜堂成亲啊!”商浪起很有魄力地说道。
  夏素襄楞住,以为他在开玩笑,但却又发现他一脸的认真。“他和我……拜堂成亲?”心微震了下后,她赶紧又摇头,“我想你真的是误会了,其实我会答应随他来商家是有原因的,跟你所想的那些完全没有关系……”
  商浪起目光一亮,“什么原因?”唉哟,原来这两人还有秘密?
  夏素襄并不打算满足他的好奇心,她淡淡一笑,“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最多半个月之后就会离开,所以你不用想太多了。”
  商浪起哪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打发的人,原本他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他敏锐地察觉到门外有细微的动静,他赶紧闭嘴,同时转过身——
  果然,他亲爱的二哥正踩着优哉的脚步缓缓往这走来。
  手捧一个碗碟的商海痕,远远就看见门外的商浪起了,不过他的表情不见一丝惊讶,想来早就预料到他找到机会就会溜过来。
  “阿浪,怎么样?和人家聊得还开心吗?要不要你二哥我顺便把你的晚餐和宵夜也t起吩咐厨房替你准备过来?”走到他身前,商海痕朝他笑得多兄友弟恭、多和蔼可亲,就连他的声音也充满了笑意。
  但,商浪起却觉得像是看到恶魔在对他笑,他立刻用力摇着双手,“拜托,二哥,我只不过才来了一下,和夏姑娘聊了几句而已,你不会这么小气,连这样也不准吧?”
  商海痕伸长手臂,将手上放有磁碗的小盘子递给站在屋里的夏素襄,“这是冰镇莲子汤,你要不要喝喝看?”他没说这是他特地叫人煮的。
  夏素襄只迟疑了一下,便走过去从他手上接过。她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
  这时商海痕一心二用地丢给了自家小弟笑意更深的一眼。
  商浪起收到了,熟悉的大难临头感立刻让他二话不说地往后蹬退两大步——哇咧,开玩笑,他明天还想四肢健全地迎娶美娇娘,暂时撤兵!反正他才不相信二哥会在半个月后放她走人,所以他往后要看戏的机会多得是。
  “抱歉,二哥、夏姑娘,我忘了我还有一大堆事要忙,你们慢慢培养感情吧,我先走了……”话还没说完,人已经闪到小径外,消失。
  夏素襄看他的快闪功夫看到目瞪口呆,直到商海痕的身影忽然挡在她眼前——
  “你不想害他明天拜不了堂吧?”一张挂着狡邪表情的俊脸俯近她。
  “什么?”她赶紧退开一步,退离他突然袭来的气息,努力维持正常的呼吸、心跳,但却被他那句话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商海痕微挑眉,伸手将她拉到椅子坐下。“我不喜欢你看除了我以外的男人,即使他是我弟弟也一样。”他似真似假、似笑非笑地说道。同时替她把磁碗拿趄放到她手上,再把小盘子推到一旁,“趁凉快吃吧!”
  夏素襄虽然还没完全从他刚刚语出惊人的话中回复过来,但她的视线和手倒是忍不住停在那一碗冰凉的莲子汤上。
  在他的注视下,她只得舀起吃了一口。
  “谢谢你。你……三爷说你被召去工作,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发现他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似乎愈来愈炽烈,她的心跳变快了,赶紧开口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商海痕迷人的唇角一勾,“该忙的事都忙完了,而且我怕你太久没看到我会想念我,所以我当然要赶紧回来。”眸底的热度不减。
  夏素襄眨了下眼,然后微蹙起眉。
  “不,我没时间想到你。”她坦率地直言道。
  对于她如此直接的回应,商海痕高昂的情绪并没被浇灭,反而觉得有意思地开怀畅笑。他修长的食指朝屋子中央点了点,“看来我的吸引力好像小输你的工作一点……”他的语气同样朗快。
  他的心情很快就感染给她,让她也不由自主地扬了扬嘴角。
  “我今天的工作已经有了不错的开始,我相信如果继续照这样的进度下去,半个月后要雕好雕像一定没问题。”她起身走到今天早上粗锯的木材前,伸手摸着它,一副很有自信的样子。
  她看着它的眼神逐渐专注,神情也慢慢出现思量。
  商海痕见她忽然一动也不动的背影,知道她又陷入浑然忘我的状态——也几乎忘了他的存在——跟那些木头争宠听起来是很愚蠢,尤其那些木头还是他为了将她的心和人完全留在这里而买来的……
  但他现在就是那个愚蠢的男人!
  夏素襄蓦地回过神,下一刻便被一只臂膀搂进一个强硬的怀抱里。她一怔,还来不及挣扎,双唇便已沦陷——
  像是要将她不定的心和灵魂完全占为己有,商海痕的吻,带着前所未有的霸道和深切的索求;而在他怀中的女人,即使暂时被他的气息弄乱了步调、搞混了思绪,不过她最终还是属于她自己。
  他放开了她的唇,却仍眷恋地埋首在她的颈侧问,贪婪地吸嗅着她身上混合着沉木的独特幽香。
  为什么她可以这么可恶又这么可爱?为什么他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女人?既无奈又甘心的叹了一口气,商海痕收拢双臂,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揉进他的身体里。
  呼吸仍微微急促的夏素襄,好不容易从他刻意施放的迷咒中回过神来,但枕在她颈畔边的脸庞,却令她无力挣脱,一时之间仿佛成了受困的鸟儿动弹不得。
  她轻咬了咬被他吻到微肿的下唇,发现自己的心跳很难在这种的状况下恢复正常。
  “我们的赌约里……不包括你可以对我这么做吧?”为了不使自己继续深陷,她必须尽量和他保持距离,但他却不断打破那界线。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能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单纯一点,难道他真是想证明,世上没有一个女人不会爱上他吗?
  “忘了赌约的事。如果我要你专为我留下呢?”他低低的哑嗓伴随着吐出的热息拂搔着她耳侧敏感的肌肤,她不由得缩了缩肩。
  夏素襄一愣,心绪翻腾如海,一会儿之后,她叹了口气,在他怀中挣了挣,“你先放开我。”她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他的怀抱、他的气息、他的亲吻……她忽然强烈地怀疑这男人是故意的,他故意逐渐靠向她,让她习惯他的存在,接着,再慢慢习惯他的一切……
  如今,因为他这两句话,让她更加确定他居心不良的意图。
  藉由她身体的细微反应,商海痕清楚她对他并不是无动于衷的,可是他更想知道,他在她心中分量到底有多重、影响有多深——但他明白他得慢慢来。
  从喉咙逸出一声轻笑,他恶质地在她颈畔吮吻了一记,这才将她放开。
  夏素襄拧着眉,下意识伸手按向被他吻触过的肌肤,一边向后退了半步,一边偷偷吸了口气。
  商海痕则是神态轻松懒散地重新坐回椅子上,一手把玩着她随手放在桌上的刀,含笑看着她。
  “忘了赌约,为我留下来。”重复刚才的话,但这次他用的是肯定句。
  幸而她的心情和思绪已经过一番调适了,“你说的留下来是多久?一个月?两个月?一年?还是两年?”她直率地回视他。
  “一辈子、永远、一生一世,这是我要的时间。”他毫不迟疑,简洁有力地说出他要的。
  夏素襄没想到她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她的胸口一震,不敢置信地摇摇头。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他的承诺还是要胁?
  商海痕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他的神情渐渐凝敛起来。
  “嫁给我!”
  惊天动地的三个字,就这么毫不困难地从他口中说出。
  夏素襄狠狠被吓了一跳!他……他说什么?嫁给他!?
  止不住失速的心跳,更止不住倾泄而出的震撼,她的脑子被他这三个字搅得全部混乱了起来。
  轻喘了口气,她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他真正的心思,但她不但感觉不到他平日惯有的玩世不恭,反而看到他眸底毫不掩藏的爱恋与执着,令她的胸口紧绷到几乎无法呼吸。
  不知道为什么,她摇着头,下意识地一直往后退,直到碰到了身后的工作长桌才停下。
  “不。”一时之间她只能吐出这一个字。
  商海痕缓缓站起身,并且一个大步就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只容得下一只手。
  他站在她身前,眼睛对着她的眼睛。
  “给我一个你拒绝的理由。”黑眸深邃而墨黑,他的语调不带强悍却有种坚定的决心。
  这时她已镇静许多了,她抿了抿唇,握起一拳捶向他的胸膛。
  “理由?我有一百个拒绝你的理由,但最重要的一个是——我早已发誓不嫁人,就算皇帝来逼,我也不嫁!”
  商海痕眉头皱也不皱地承受她不留情的一记狠捶,不过在她落下第二记之前,他截住了她的手,反掌与她十指交扣。
  “没错,就算皇帝老子来逼你嫁,我也不会让你嫁,因为你要嫁的人只有我!”他又无赖又霸道地说道。
  被他紧扣的指仿佛昭示着两人暧昧的亲密,夏素襄努力想抑止耳根无端的发烫,且还得不动声色地试着用另一手去解救这困境。
  “商海痕,请你别故意曲解我的意思,你要我给你理由,我已经给了。”她咬着牙瞪他,想不到她连另一只手也沦陷了。
  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脸颊那两朵娇艳夺目的红晕,商海痕一阵情生意动,忍不住倾前轻啄了一下她同样如抹胭脂般的朱唇。
  “这不是理由,这只是你怕自己的灾祸能力会害到你的夫婿才发的誓,所以我可以被剔除在你不嫁的名单之外……”他抵着她的唇低喃,敏锐的思考力可没因此而停摆。“其实我知道你拒绝我的唯一理由是——你不相信我。我说的对吗?你不相信我会喜欢你,也不相信我会专情于你,因为每个人都说我是个没良心的花花公子,对吗?”
  一语道尽她的一切顾虑与疑惑。
  夏素襄停住不动,直直回视着他,两人的目光交缠片刻,最后,是她先将视线移开。
  “你说的都对。”她终于承认。“我以为我们只是彼此的过客,我从来没想过我会继续留在你身边,就算你吸引了我、我吸引了你,不过我不知道如此平凡的我,除了一开始的新鲜外,还能够吸引你多久……”盯着他白皙、坚毅的下巴,她突地轻笑一声,“老实说,虽然我没机会从别人口中得知你是不是个没良心的花花公子,不过我倒可以猜出多数女人对你又爱又恨的原因了……”
  “是吗?”看着她丰盈的唇,又是一阵心痒难耐,不过他得暂时忍住。
  她的眸光缓缓上移,最后停在他那双有着慑魂动魄力量般的勾人眼睛。
  “因为没有人捉得住你。”没有人抓得住浪子的心——她记得萧伯曾这么说过。
  他咧开唇角,露出诱人愉快的笑,“不过我很高兴,现在终于有人抓住我了。”
  夏素襄在他的瞳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我?”
  “所以,这就是你不能拒绝嫁给我的理由。”他下了完美的结语。
  转了一圈又兜回原来的问题上。
  她有些头疼。
  “不,我还是拒绝。”她也有摇头的权利吧。
  忽然,她朝他露出一个娇甜笑靥,然后趁他稍松懈之际,赶紧挣脱了他的双手,迅速从他身边溜开。
  发现自己中了美人计的商海痕楞了楞,但随即回过神来,笑了。他看着已经绕到长桌对面,手上拿着工具,一脸挑战看着他的佳人。
  他摸摸鼻子,“看样子你真的不打算点头?”语气问虽似无可奈何,不过他那张迷倒众生的桃花脸上,却诡异地带着气定神闲又纵容的微笑。
  “我不想自找麻烦。”夏素襄不想成为全天下女人的敌人。
  算了,她干脆别管赌约的事,找个机会离开这里好了。只不过……
  眸光不着痕迹地在桌面上快速扫过一遍,她在心里偷偷叹气——可惜了这一屋子的器材。
  “别忘了我说过的话。”商海痕这时突然天外飞来一句。
  夏素襄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什么?”
  “你敢偷溜就要有秘密被公开的心理准备。”他视线有力地射入她的双眸。
  她的心一惊。
  他……竟看得出她在想什么?这怎么可能?不过,她丝毫不怀疑他的威胁是说假的。
  她深吸一口气,恼怒地一甩头,“你可恶!”
  他脸上的笑容不减,“对,我很可恶,不过为了你,我还可以更可恶,你信不信?”
  信!
  她信。但她不想落入他的陷阱。
  “令弟明天要成亲,你不是应该很忙吗?”毫不困难地转移话题,并且有浓浓地送客意味。
  商海痕怎不明白她的意图,他弹弹食指,“好,我去忙了。”出人意料地,他竟一口应和!不过他对她眨眨眼,很快接下一句,“明天我会来接你去前面喝喜酒。”说完便转身往门口踱去。
  夏素襄一怔,倒没想到他说走就走。
  “不,我不能去!”意会出他的意思,她赶忙对着他的背影喊去。
  他要带她去前面,而且是喜宴的场合,难道他不怕她把商家的喜事变成一场灾难吗?
  一脚跨出门槛的商海痕忽地停步,回过头深思沉定的看着她,“有我在,你什么都不必担心,相信我。”低调慵懒的嗓音,意外有着镇定人心的力量。
  他走了。
  夏素襄看着他充满自信又佣懒的高大身影消失在屋外,一时间视线仍楞楞地停留在门外,而她的所有心思,全都在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嫁给他?她拒绝他是对的,但他有可能就此打消这惊人又荒谬的念头吗?
  她不禁疲累地用手指揉揉隐隐作痛的额际。
  老天爷!怎么会呢?难道商浪起有一张凡说坏事必中的乌鸦嘴吗?
  闭眸,深吸口气,她试着把所有关于他带来的烦人事先抛到一边。很难!不过一会儿之后,她还是成功地重新抓起工具,开始专心地继续她还没锯完粗胚的工作。再没多久,她渐渐忘了之前的事,全心全意地投入她的工作世界里……
  这一天,她工作到几乎浑然忘我,等到她终于告一段落,放下刀,舒展着腰酸背痛的身体时,才惊觉已经是半夜了。
  当她把杂乱的桌面整理了一下,再将自己打点干净躺上床时,天已将肚白。
  就在她快睡着前,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直到她睡着前,她都没想起来她到底忘了什么事。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11-01
第六章

  她是被人摇醒的。
  感觉自己才睡没一下子的夏素襄,被人从香甜的睡梦里摇醒——她迷茫地睁开眼睛,但随即被刺眼的光线弄得不舒服的呻吟了声,转身又将头埋进温暖的被子里。
  忽然之间,正要重回睡梦中的她,被一只健臂由枕被中揽抱起来,扶坐在床上。
  夏素襄这下不醒不行了。
  她张开仍迷蒙的双眼,一张熟悉的脸庞立刻跳进她的视线里。
  “告诉我,你昨晚到底工作到多晚才睡?”男人无奈的叹问在她耳边响起。
  这下夏素襄真的清醒了。
  “商……”她瞪大眼睛看着坐在她床畔的商海痕。
  商海痕忽地举起手,拇指轻轻刷过她眼底下的阴影,这举动令夏素襄一时屏住呼吸。
  “看来你没把我昨天的邀请当回事,你听到外面锣鼓喧天的声音没有?来,这是我特地为你挑的新衣,你先下床洗把脸,再换上衣服,我到下面等你,可以吗?”无视她的错愕,他一边提醒她,一边将他捧在手上的衣服放在床上后,便起身往房门外走去。
  完全没给她回过神反对的机会。
  夏素襄呆住了。等到他来去如风的身影离开,她才猛地一醒,把视线从门的方向移回床上。她瞪着他留下来的衣裳一会儿,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热闹锣鼓声,她不禁挫败地揉着额角——
  对了,今天是商浪起大喜的日子,她真的完全没把商海痕昨天临走前说的话放在心上,这件事她忘得一干二净!
  但他是当真的!
  思及他就在下面等,而且绝不可能放过她,她心里挣扎了一下,最后只好认分地下床。
  匆匆洗好脸,梳理好自己,虽然感觉有些别扭,不过她还是换上了商海痕拿来的湖水绿衫裙。
  上等的丝绸、精致的缝裁手工,夏素襄知道这身衣裳肯定价格不菲,恐怕连在家中的姊姊们也不曾穿过如此讲究的衣料……
  她摇摇头,赶紧将那些又要浮上心头的不愉快过去挥开。看着镜中一身新衣、仿佛变了一个人的自己,她不由得也受到感染地心情上扬了起来。
  当她下楼看到商海痕眼睛一亮的反应时,一种虚荣的喜悦立刻占据她的心。
  原来,女为悦已者容,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起码她不想否认,她很高兴这男人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艳与赞赏的表情。
  “你好美!”商海痕凝视着在新衣的衬托下,显出另一种生气盎然之美的佳人,他发现她在略施困脂之后,更是娇艳欲滴得不可思议!
  夏素襄在他炙烈的眼神下,心跳不禁加快,但她仍力持镇定,对他的赞美回以嫣然一笑,“谢谢。”
  被她的笑勾动了所有情思,商海痕突然伸出手将要走开的佳人揽抱入怀,低头便吻住了她。
  爆发的激情一发不可收拾,他将她吻了又吻,想要她的欲望也快将他的理智烧尽。最后,是被他抱坐在长桌上、衣衫几乎被挑开的夏素襄及时由意乱情迷中回过神,她倏地松开交缠在他脖颈的双臂,改而将双手压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推拒他。
  “海痕……”她气息紊乱低唤着他。
  商海痕一察觉她的动静后,原本正要解开她肚兜的动作一停,闭了闭眸,叹了口气后,张开情欲未褪的黑眸,看进她羞赧无措的眸心深处,他突然像个吃不到糖的小孩子似地噘了噘性戚的唇,“我可不可以别管那小子的婚礼?”
  本来满是尴尬的夏素襄,看着他有些可爱的表情和听到孩子似的埋怨,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一笑,这男人的脸更臭了,不过他的手倒是开始替她把刚才快被他剥下的衣裳重新拢上。
  “随你,反正我本来就不打算去。”她轻快地说道。
  商海痕的嘴里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帮她整理好衣服后,指尖留恋不舍地爱抚过她胸前蜜色的肌肤,引发她一下轻颤。他朝她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忽然低头咬了她的唇一口,这才终于肯去做正事。
  他把她抱下来,牵着她的手往屋外走去。
  夏素襄任他牵着走,直到她的气息恢复正常、思绪也冷静下来后,她才轻轻挣开他的手。
  商海痕立刻止住脚步,回头挑眉望向她,“怎么了?”
  她摇头,“我跟你走,但是你得答应我,不强迫我做任何我不喜欢做的事。”
  “譬如,牵你的手?”他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夏素襄直言道:“我不想引人注意,更不想让人误会。”她多少可以想见,她莫名其妙地被他带来,没名没分地住在这里,一定引起了很大的流言揣测,如果现在她再和他一起出现在前面的婚宴上,恐怕永远都别想和他撇清关系了。
  商海痕望着她的炯眸闪过一丝异光,随即他二话不说地回头,举步前行。
  夏素襄楞了楞,马上跟上他。
  稍后,两人来到了商家的大厅前院。
  商家开放的大半空间,早已被来祝贺送礼的宾客挤满了。由于商家是北方大商,与它有生意往来的各家商行都给足了面子亲自应邀前来,若不克前来也至少会派重要的左右手送来大礼,所以即使商浪起和新娘子已在稍早的良辰吉时拜完堂了,宾客依旧川流不息地从商家大门外涌进。
  幸好大宅的所有下人个个训练有素,且都为这大日子做好了准备,所以来此的客人每个人都被妥当地招呼着。至于商家的老主人、老夫人和当家老大也不免得跟着穿梭全场,和一些熟识的亲朋好友、贵客们应对寒喧。
  而此刻商家最热闹的地方,大概就是已经开桌在拼酒的侧厅了。一厅子的男女老少,围着中间一身红袍喜气洋洋的新郎官,企图把他灌醉。划拳、游戏、吆喝声不绝于耳,所有人轮番上阵,一副非把新郎官撂倒,让他进不了新房的气势。
  夏素襄光站在厅子外看那些人猛灌商浪起喝酒的狠劲,就忍不住替他捏了把冷汗。
  看来不必商海痕这二哥上场,新郎官应该就会被他们这些人摆平了。
  回头望了一眼远处被一群男男女女围成一圈,完全脱不了身的南海痕,她淡淡一笑。
  早料到他走到哪儿都是众所瞩目的焦点,所以她很有自知之明地在人开始多起来的地方就离他稍远一点。果然,看到他的人一个个朝他围过去,尤其以女客最明显,他几乎三、两步就得停下来应付与他打招呼的人。刚开始他还想把她拉到身边一起有难同当,但她都马上闪开,然后更多的人像苍蝇见到肥肉般地黏上他,没多久,他便完全陷在万头钻动里。
  虽然知道商海痕深受姑娘家喜爱,不过当她真的亲眼看到他身边围着一个又一个花枝招展、美丽动人的女子后,她才发觉,她一点也不喜欢看到这样的画面。
  她的心,会痛。但她没想到,她会在乎。
  唉,糟糕了!
  又看见一名可爱青春的少女忽然抱住他的一边臂膀,还做出撒娇的亲密动作,她的胸口一紧,干脆转过头不再折磨自己的眼睛和心。
  视线在闹烘烘的厅子溜过一遍,她发现被人连灌了一坛酒的新郎官还真是好酒力,到现在连一点醉的迹象也没有。就在这时,商浪起不小心瞄到了她。
  他的眼睛一亮,忽地大叫一声,起身朝门外的她招手,“啊!二嫂,你可终于出现了!快!快过来,我请你喝酒!”声音十分洪亮。
  夏素襄这下就算想躲也来不及了。
  厅子里所有的人闻言全都把目光转向门外的青衣女子身上,当他们看清她的面貌时,至少有一半的人惊骇地叫出声来,热烈的气氛顿时像被浇了桶冷水,一厅子神色各异的人全都直直盯着她。
  只有粗神经的新郎官没意识到其他人突如其来的不寻常反应,他见夏素襄迟迟不进来,干脆撇开众人朝她大步走去。“二嫂,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你一定要来跟我喝一杯……”来到她前面,对她咧嘴笑笑,然后二话不说抓了她就往厅子里走。
  措手不及的夏素襄就这么被抓个正着,她一惊,连忙用力甩开他,“三爷,你醉了,我不是你什么二嫂。”她一边纠正他,一边往后退。
  此时,有人回过神出声了,“二……二嫂?阿浪,她不是你大嫂才对?可是你大嫂她……她不是已经死好几年了?”
  一些与商家有密切往来,之前见过商涛乎未过门妻子的人纷纷点头。不过刚才以为见鬼,而现在总算惊魂甫定的一些人,终于发现眼前这女子应该不是那位桑小姐,因为虽然相隔多年,但他们记得印象中的桑敏儿很美,而这女子只是轮廓有些像,且平凡多了……
  她确实不是桑敏儿——他们确定了。但……二嫂!?
  能让商浪起叫二嫂的人,除了商海痕的妻子,不可能会有第二个吧?
  那奸诈狡猾骗死人不偿命、也迷死人不偿命的家伙,是什么时候娶老婆的?
  满腹疑问又唯恐漏了这项大八卦的众男女,猛地争先恐后地冲上去围住两人——
  “你真是商海痕的老婆?你们什么时候成亲的?”一脸麻子的高瘦最先接近夏素襄,抢第一个发问。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不小心被那家伙那张脸和天花乱坠的嘴骗婚的吧?”扎着两根辫子的可爱姑娘笑咪咪地问她。
  “阿浪,到底你叫二嫂是叫真的假的?人家好像不承认耶!”逼问的人显然想来个严刑拷打。
  “喂!我劝你赶快把事情交待明白,要不然你今晚别想进洞房了!”
  一脸凶神恶煞模样的汉子把手指关节压得霹啪作响。
  在众人的围攻下,商浪起搔搔头、打了一个大酒嗝后,赶紧把其他人从夏素襄身边一个个推开。
  “对不起!呃……二嫂,你没被他们吓到吧?”商浪起杵在她前面,实在很怕因为护嫂不周而被二哥打。
  而在这些人的包围下一直没开口的夏素襄,其实也知道他们没有恶意,不过她可没忘要尽量避免让他们不小心碰到,所以当商浪起把他们赶开她身边时,她不禁悄悄悄松了口气。但……
  她看着真诚望着她的商浪起,一字一字清楚地道:“我和商海痕没有关系,我不是你的二嫂,三爷,请你别再这么叫我了!”这是说给他,也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商海痕到底是做了什么,为什么他的误会会如此大?
  若她不及时澄清,被他这么一叫传了出去,恐怕到时她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商浪起呆了呆,而其他人更是一脸不解。
  “可是……好吧。”原本要说什么的商浪起,在夏素襄一皱眉就莫名令他头皮发麻的视线下,马上从善如流地改口。“反正以后还是要叫的嘛!”嘴里还是忍不住咕哝了一句。
  夏素襄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不过她也不再多想,只对他微微笑道:“对了,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我还没恭喜你呢!”
  看着她令人感到心畅神舒的笑脸,商浪起也跟着心情一松,哈哈大笑,“谢谢、谢谢!啊!来来来,快来喝杯我的喜酒!”说着转身想要去找酒来。
  一旁马上有人把一坛酒扛了过来。
  夏素襄看了吓了一跳!
  商浪起被她的表情逗得很乐,赶忙一边把酒坛抓过来,一边要人拿酒杯来。“二……呃……素襄姑娘,对不起,吓到你了……来!”倒了杯酒递给她,“给你!”
  夏素襄接过,笑着朝他举杯,“希望你不介意我只能用这一杯酒恭喜你。”她已经有心理准备,喝下这杯就得回屋去,否则她就要难看了。
  商浪起咧咧嘴,“好,干杯!”说完,他豪迈地捧起酒坛大口大口地喝。
  全部的人跟在一旁叫闹起哄,“喝完!喝完!”“新郎官,可别输给人家一杯酒啊!”
  夏素襄一杯喝完,只见商浪起还在仰头狂饮,她放下杯子,不禁也被这气氛感染了。不过,她马上感到一股酒热在她体内渐渐发效。
  看到商浪起真的在旁人的叫闹下将整坛酒干完,她正要找借口告退时,放下酒坛的商浪起忽然看向门口走进来的人,高兴地叫道:“大哥!”
  大哥?夏素襄一楞,不由得跟着众人转身朝门口望去。
  只见在萧伯和秀气女子的陪同下,一名沉稳内敛的男人踏进了热闹非凡的厅子里。他一进来,便对里面的人点点头,原本刚肃的表情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兴奋的商浪起马上抓起另一坛酒朝他走去,“嘿!大哥,既然你来了,我们兄弟俩就来干一坛怎么样?”
  商涛平注意到他微虚浮的脚步,好笑地提醒道:“阿浪,你再继续喝下去,晚上恐怕要被抬进新房了……”
  商浪起豪气万千地拍拍胸脯,“大哥,小弟我别的不敢夸口,但喝酒根本没人比得过我!我敢跟你打赌,等一下他们这些人全都挂了,我还可以安安稳稳地走进新房!”
  夏素襄第一次见到商家的大当家、商海痕的兄长,没想到他们三兄弟除了身材同样高大外,相貌和性情倒是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一见到商涛平,她立刻联想到他去逝的未婚妻……由于她总被商家人在第一眼时误认为桑小姐,所以她难免对这位大当家也多了一点好奇和同情。不过她并不想再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所以她决定趁机悄悄离开,但好像迟了——
  商涛平身边那名女子忽然看到了她,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紧盯着她。然后是萧伯,他也发现正要从旁边走开的她了。
  “咦?素襄姑娘,你也在这儿!”萧伯眼睛二兄,像猫抓到老鼠般地对她挥挥手。
  夏素襄的头已经开始在晕了,她的脚步一顿,只好硬着头皮朝他微笑颔首。
  而原本和商浪起说着话的商涛平,因萧伯的举动随意地往她的方向一瞄,倏地,他的脸色大变,接着他就像要抓住瞬间消逝的幻影似,踩着急切的大步直往她而去。
  商涛平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所有人感到一阵错愕,不过当他们发现令他失常的目标是什么之后,便随即明白了。
  本来气氛热烈的厅子,一下子静默了下来,每个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就连商浪起、萧伯也都睁大眼睛注视着。不过没有人注意到的是,那原本陪在商涛平身边的女子,脸色瞬间苍白似雪。
  商涛平很快地来到夏素襄身前,并且伸手抓住她的双肩。
  想走却走不了的夏素襄,没想到他会忽然抓住她,她心里一惊,但在逐渐头昏、不舒服的状态下,她仍努力维持着冷静,她当然明白这男人会如此失礼的原因。
  “对不起,商大爷,我不是桑小姐,您认错人了,”在这明显思妻心切的男人思绪陷进混乱前,她赶紧先开口。
  商涛乎沉痛、焦躁的视线在她脸上急急地搜寻,剧烈的情绪不断翻腾着,让他一时之间几乎认不清眼前这张他日夜思念、似真似幻的脸庞,他的身子克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
  “敏儿……”他吐出一声低唤。
  “我不是!商大爷,请您再看清楚,我不是桑小姐……”夏素襄的意识有些不清了,她想推开他的手,却发现她头晕得难受,身子不由得一软
  神智很快恢复过来的商涛平,渐渐认出眼前的女子不是桑敏儿,当他察觉到手中的女子有些不对劲时,她忽然身子一软向下滑落,他适时地接住了她。
  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有许多人还反应不过来,只见在他们回过神来时,商涛平已经抱住忽然倒下的夏素襄,快步移到窗边,将她安置在榻子上。
  双眸紧闭、浑身发热的夏素襄正陷入半昏沉状态。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一堆人,全都想挤到杨旁看她,但通通被萧伯和商浪起赶离开了。
  “没事吧?她没事吧?怎么好好一个人会忽然昏了?”萧伯边说边频频回头看向杨上的夏素襄。
  商浪起也急了,“我去叫大夫来!”说完便跳起来往外冲。
  这时,还有些意识的夏素襄,仿佛也听到她身边闹烘烘的声音了,她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努力地想保持清醒,“不……我……我只是喝了酒……我……没事……”最后却只能发出呓语般的低喃。
  离她最近、一直注意着她的商涛平听到她几乎难以辨识的低语,似乎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他没阻止商浪起的行动。
  而匆忙冲出去的商浪起,差点就在门口撞到了人。
  “对不起!”他只丢下一句道歉,也没看清楚来人就要继续跑,不过却忽然被人勾住衣领。
  “你急匆匆地要跑去哪里?出了什么事?”商海痕对他蹙眉而视。
  就连走在商海痕身后的一对中年男女,也不解地看着一脸紧张的商浪起。“阿浪,怎么了?”
  商浪起总算稍稍拉回心神,“啊?爹、娘、二哥!”他连忙唤了人,然后想到什么似地赶紧转身将二哥整个人往厅子里推,嘴里不忘催促道:“二哥,快!二嫂……素襄姑娘她在里面昏倒了,你快进去看看!”
  不待他说完,商海痕脸色一变赶紧大步往里面走去。
  商浪起转身又想要去请大夫来,但又被人给拉住,这回拉住他的人是他美丽又力大无穷的娘亲。
  咦?是那位夏姑娘吗?瞧老二紧张成那副模样,这下好玩了!
  “阿浪,来,你告诉我们刚才里面发生了什么事……”魅力不减当年的性格爹亲,笑咪咪地准备接听所有他们来不及参与的八卦。
  商海痕哪管他爹娘在身后抓着老三在探听什么秘辛,他按捺下焦躁的情绪,一进门立刻看见一抹身影躺在杨上,他毫不迟疑向前走近。
  大家一看到他进来,便很有默契地纷纷让开。
  萧伯一发现他来了,而老爷、老夫人也在门外,便干脆把厅子里那些准备看热闹的宾客通通请到另一间厅子去。
  外面依旧不断有热闹的声音传来,可里头倒一下子安静多了。
  商涛乎在商海痕一来时,便不着痕迹地退到一边。
  商海痕从一进来,目光就一直停在夏素襄的脸上。他坐在杨旁,握住她的手,这才发现她的体温似乎有些高,但她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她怎么了?”一颗心仍悬着,他转头问他的大哥。
  商涛平的心情早在这短短地时间内恢复了平静,他当然知道她不是敏儿,他深爱的那个小姑娘早在多年前就死在他的怀里,不可能再回来了。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竟还有机会能再见到她——即使只是一个容貌与她有些相似的女子。他发现,失去她的痛,依然如昔……
  “我想她可能醉了。”他淡笑,首次看见海痕为一名女子露出这种焦灼的神情。
  “醉了?”商海痕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她到底喝了多少酒?是阿浪那小子灌她喝的吗?”他危险地眯起了眼。
  商涛平慢慢伸出一根食指,“一杯。”他刚已经问过其他人了。
  商海痕傻了。“一杯!?”不会吧?她真的只喝一杯就醉成这样……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好像曾说过她不能喝酒。
  他的神情放松下来,低下头凝视着她平静的睡颜,不由得笑了——原来这就是她不能喝酒的秘密!
  他敢打赌,她一定是不想扫浪起的兴,也一定是打定主意要溜回去才勉强喝下这一杯酒。不过她没成功走掉,却意外醉倒在这里了!
  可恶,都怪那些人缠住了他,否则他一定不会让她离开身边的!
  想了想,他决定把她抱回离这里最近的他的屋子去。
  商涛平见他弯身将她从杨上抱起的举动并不觉得意外,他只是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她的脸庞一眼。
  “阿浪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他随即恢复冷静地对着准备走人的老弟说道。
  很好,看来萧伯最近在他耳边传述的八卦,至少有九成是真的——他这老弟的心终于被女人抓住了!只是萧伯一直没告诉他,抓住海痕的心的这位姑娘貌似敏儿……
  商海痕捕捉到了他大哥望向素襄的异样眸光,他看向他大哥,两人静默无言地对视了一下,然后同时一挑眉,对着彼此了然地一笑。
  “不用大夫了,我看着她就行了。”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商海痕轻松地说道,接着便抱着夏素襄往门外走去。
  商天夫妇此时正一起走进来,一看商海痕要把夏素襄带走,赶忙快步凑上前,“喂,儿子,你又要把人家藏去哪里?她不是需要看大夫吗?”见她果然有些形似敏儿,两人心里仍不免有些惊讶。
  商海痕可没有将怀中女人供人当异类观赏的习惯,就算他们是自己的爹娘也一样,所以他往外的脚步停也不停。
  “也许稍晚我会再带她出来参加喜宴,你们可以不用等我了。”说完,人便消失在门外。
  商天夫妇不禁有些傻眼。
  一旁的萧伯轻咳了声,忍着笑道:“老爷、夫人,说不定我们大宅很快又要办第二椿喜事了,就让二爷去吧。”
  好一会儿之后,他们才终于接受这向来不曾对女人费心的儿子,忽然转变的事实。
  “涛儿,那夏姑娘没事吧?”商母转向她的大儿子问道。很好,看起来他并没有被她的相貌影响,她可不希望为了女人而兄弟阅墙的事在商家发生。
  商涛平当然看得出他爹娘那副松了口气的模样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她没事。”他的视线在众人脸上转过一圈,最后停在门外,“对了,阿浪去找大夫应该不用这么久吧?他这新郎官溜到哪里去了?”
  向来替他注意着大小事的商家二总管慕慈,立刻给了他答案。
  “我刚才见到三爷往新房的方向跑去了。”
  商涛平眉一扬,萧伯在一旁呵呵笑了起来;至于商天夫妇倒是对望了一眼,接着赶紧朝门外跑去,“唉呀,吉时还没到,那臭小子竟敢偷跑去新房……”
  可以想见,等一会儿的新房一定热闹滚滚。
  斜阳近晚。屋里一片喜气洋洋,宾客依然陆续涌入的商家大宅,已经点上了灯。
  而相较于前面的喧闹连天、气氛沸腾,主屋后方的澄园,倒显得恬静慵懒。
  凉凉的晚风,由其中一扇敞开的窗吹进了这间充满男性气息的寝房。凉风轻拂过床上闭眸沉睡的女子,她在睡梦中仿佛也感受到似地逸出一声叹息。
  再晚,房里被点上了一盏灯。
  没多久,床上的女子慢慢地睁开眼睛,醒来。
  夏素襄一醒来,随即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里,她一惊,却在看见向她大步走来的商海痕时,立刻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她醉昏了!而且是昏在商涛平的手里……
  糗大了!
  但现在,她又怎么会在这里?
  头还有些晕沉的夏素襄想从床上坐起来,不过她才撑起身子,眼前的景物就开始在打转,突然间,一只强而有力的臂膀已经将她轻柔扶揽起,并且让她靠着背后被安置好的柔软枕头坐好。
  夏素襄目不转睛地看着扶完她在她身边坐下的男人。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他安适的神色,使她毫不怀疑这一点。
  商海痕颔首,对着她八分清醒的眼睛微笑道:“如果你事先告诉我,我可以随时等着接住你。”
  告诉他?本来她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一杯就醉的本事。
  “看来我反而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她摇摇头,掀开仍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打算下床。“很抱歉让你在这么忙的时候还得照顾我,你烬管去忙你的,我可以自己走回去。”她尽量维持寻常的语气,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下床离开这明显是属于他的房间。
  一只健臂忽然勾缠住她的腰,拦阻她要走的身子,将她留在床上。
  “你饿不饿?”商海痕若无其事地含笑问道。
  没费事多挣扎,夏素襄已习惯他老出其不意的举动,她抬头瞧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也注意到外面依稀传来的喧闹声——原来她没有醉太久!
  “我不去前面了。”她摇头。
  “我知道。”说着他便起身向外走去。“在这儿等我。”
  夏素襄还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不过只一会儿他就回来,而且后面还跟着几个双手捧着菜肴盘子的下人。
  下人们很快将丰盛的菜色摆满一桌,然后退下。
  夏素襄被商海痕拉坐到桌前,不用问也知道眼前这一桌大餐是从哪里移过来的。
  “来,如假包换的喜席,吃吧!”商海痕先挟了些菜到她的碗里,对她挑眉一笑后,便立刻下客气地开动了。
  她低头盯着转眼就被他填满菜肴的碗,再转头看了他愉悦的吃饭神态一眼,原本还不饿的胃口似乎被他感染了,于是她也举箸跟着开始吃起来。
  一桌约莫五、六人份的菜,商海痕不知是不是真饿了,风卷残云似地一个人就扫去了大半,而食量向来不大的夏素襄很快就饱了,她就这么看着他将剩下的菜吃光。
  吃饱喝足后的商海痕终于满意地停箸,伸了伸腰,偏首攫住她的视线。
  “好了,现在我可以来解答你的问题,你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对吗?”他实在很喜欢这女人在他面前不掩饰思绪的表情,因那代表她不再将他当成“别人”。很好!
  没将心底的意图表现出来,他干脆牵起她的手漫步到屋外的园子去。
  意外他竟察觉自己心思的夏素襄,一时有些呆楞地任他牵着走,一直到两人到了外面她才回过神。
  “后来……商大爷他没事吧?”暂时不研究他彷佛能看透她的异能,她首先想到的是商涛平,因那时是他将醉酒的她给抱住,而她一点也不希望他被她牵连,发生任何祸事。
  没想到她第一个问的会是他大哥——商海痕的深眸涌起一丝波澜。
  “我不知道我大哥他后来有没有事,不过我想以他那牛鬼蛇神都不敢近身的气魄,大概不会怎么样,顶多喝酒被噎到、走路跌个跤而已……”他有些恶意地说道。
  虽然那时情况紧急,但他碰了她是事实,就算他是他大哥也一样。
  他语中的些微异样,令夏素襄忍不住将目光调向他。
  “你好像有些幸灾乐祸?”她盯着他在微暗的灯和月光下更添另一种俊魅气息的脸庞,直觉地问道。
  “咦?被你发现了?”没想到他竟也不隐藏他的恶劣反应,只对她懒洋洋地轻扯了一下嘴角,“告诉我,你对我大哥有没有什么念头?”
  他的表情看似在笑,但他的眼里却没有笑意——她察觉到了。
  “对他的念头?”她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觉得我应该对商大爷有什么样的念头?”
  “很多女人都喜欢我大哥的身分地位和顶天立地的可靠感。”商海痕提示她。
  夏素襄却是秀眉一拢,“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这毫不犹豫的直接反应立刻取悦了他,他突地豁然大笑,并且张臂将还搞不清楚状况的佳人用力抱进怀里。
  “你说的对极了!除了我,其他男人通通都跟你没关系!我的好姑娘,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马上点头答应我的求婚?”
  在他忽然抱住她的那一刻,她终于有点明白他七拐八弯问她这些话背后的真正用意了。不过他最后的那句话,差点令她的呼吸为之一窒。
  昨天他也是突如其来地要她嫁给他,她拒绝了,但想不到他会再提
  努力平复胸口翻涌的情绪,可就在她正想将他推开时,就听到后面响起云鸣的声音。
  “二爷,”没什么情绪的叫唤声。
  夏素襄的身子一僵,立刻加快动作挣离商海痕的怀抱,而他竟意外地任她逃开。
  “什么事?”一副明显厌恶被打扰的语气,商海痕甚至没有看向匆然出现的云鸣,他的注意力几乎全放在正移动脚步打算走人的夏素襄身上。
  而夏素襄倒一点也不在意被他发现她的举动,对他瞟来的似笑非笑视线回以一个挑眉,然后开始往后面退。
  云鸣将两人的互动看得一清二楚,不过他聪明地继续当睁眼瞎子。
  “老爷、老夫人要我过来问夏姑娘好点了没,他们想过来看看她。”他如实地传着话。
  老爷、老夫人?
  夏素襄的脚步不由得暂时顿住,她当然清楚云鸣口中的老爷、老夫人就是商家的两位大家长,商海痕的爹娘,但,他们为何会问她好点了没?而且还要来看她?难道……
  她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不等商海痕给云鸣的回答,她想也没想地马上举步就走。
  云鸣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忽然像逃难一样飞快往另一个方向离开的夏素襄;至于没阻拦她走的商海痕则笑叹了口气,目光一直没从她头也不回逃开的方向收回来。
  “云鸣,你跟了我这么久,有没有看过哪个女人会像见到鬼似地从我身边跑开?”他摸摸鼻梁问道。
  云鸣想也不用想,“没有。”停了一下,他难得地开口加上一句,“您就是因为这样才喜欢夏姑娘的吗?”
  商海痕缓缓转头看向他,以令人捉摸不定的笑意反问他,“你认为呢?”
  立刻被难住。云鸣的浓眉皱紧,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老实说,二爷的性情相当难测,当初谁料得到他会对夏姑娘有意思?而且也没人猜得准,他对夏姑娘的喜欢会维持到什么时候吧?
  没喜欢过女人的他,当然更没办法去揣摩主子的心情,于是他摇摇头决定放弃。
  “二爷,抱歉,是我多嘴了,我去前面喝喜酒。”赶紧退场。
  而回应他的,是身后传来的朗朗笑声。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11-01
第七章

  商家在结束商浪起热热闹闹的婚宴后,又过了两天才逐渐恢复往昔的平静。
  夏素襄在婚宴醉酒之后,就重新将全副精神投注在雕刻上,虽然偶尔会再受到商海痕的刻意干扰,但这几天下来,她倒真的完成了不少工作进度。
  虽然很想尽快在约定的时间内将雕像完成,但她知道急不得。她想呈现出最完美的作品来,所以必须利用她精神、体力最佳的时候来雕琢细部,至于剩下的,她则在夜间赶工。总而言之,她在所有人,包括商海痕都不知道的状况下,将雕像完成了八、九成——
  看着眼前这没有她的精细脸部,却有着她十分神韵的半身雕像,她有些满意又慧黠地笑了。
  本来她以为可以在隔天就完成它的,不过却发生了一件她想也想不到的意外,让她不得不放弃它——
  这一日,近午,她在毫无心理准备下见到了商家老爷、老夫人,当她的思绪还处在那一对长者带给她的震撼中时,有一名她未看过的商家下人交给她一张字条。
  若不愿被商家人知道你的秘密,到城中的悦兴客栈一见
  兄
  看完字条的夏素襄,情绪立刻大受震荡,她屏着呼吸,不可思议的紧盯着字条上最后的署名。
  兄!?
  怎么可能?
  过往的回忆和兄长那张脸忽然跃上她的脑海,令她的思绪蓦地大乱。
  “请问……这字条是谁交给你的?”将字条揉捏在手心,她试图冷静地抬头问还没离开的下人。
  年轻的仆役绝不敢透露他是被人塞了好大一锭银子,才大着胆子偷偷将字条带进来的。不过若要说那人的模样,他倒是可以毫不隐瞒形容个仔细,“嗯,是一位穿得很体面、四方脸、留着山羊胡的大爷,他请我一定要把字条交给您……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他到这时才觉得些不安。
  他当然知道这里被二爷列为禁地,平常人没特别吩咐一概不许接近,不过最近他刚好缺钱花用,又觉得只是帮人送一张字条应该不至于会出什么事,可是现在看这位夏小姐不怎么开心的表情,他突然有点儿后悔了。
  夏素襄一听他的形容,马上就知道那人的确是“他”了,她的眉头不禁重重一锁。
  夏大庸,她的大哥,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他想做什么?
  突然意识到眼前下人那好奇、探索的视线,夏素襄赶忙三言两语将他打发走,然后再将手心的字条展开,重新又看过一遍。
  不管他是怎么知道她的行踪的,既然会以她的事为要胁,就是摆明了要她非去找他一趟不可了……
  她当然不会以为他是要找她重叙兄妹情,因为他们之间原本就不存在什么感情,再加上她有着人人惧怕又厌恶的祸星命格,更使得他和其他人避她唯恐不及,想当年她离家出走,或许正是所有人求之不得的解脱。但现在,他竟费尽心思要见她,为什么?
  她很难不往坏的方向去想。
  夏素襄经过一番左思右想后,终于有了决定——她决定去见他,但她不打算让商海痕知道这件事。
  她和他的牵扯,已经远远超出她所能控制的范围,因此没有必要再加上这一件了。
  午后,趁着商海痕不在宅里,她光明正大地找了个要上街买东西的理由走出商家大门。下人们见她主动要出门个个一脸惊讶,但随即有人提说要护送她,却被她委婉地拒绝了。
  商家下人表面虽然没阻拦她,可她的前脚才一走,立刻就有人机警地跑去通知萧伯和大萧总管她这不寻常的举动。
  夏素襄虽然第一次踏出商家大门,但她并不担心会迷路。
  商家大宅位在热闹繁华的城里,所以她只要随便向路人问了客栈的位置——依她那凡事讲究排场,衣食住行必定极尽奢华享受之能事的大哥的作风看来,她相信他住的客栈绝对不会是二流的——果然,她立刻就得知悦兴客栈的位置。
  想不到她才走没几步,一个身着灰衣的中年男子忽然从旁闪了出来,叫住了她,“夏小姐,我是夏大爷派来接你的。”
  夏素襄微惊,脚步顿住,怀疑地看着眼前一脸和悦的长脸男子。
  中年男子微笑的表情不变,他指了指后方缓缓靠近的一辆马车道:“小姐,大爷正在客栈等你,请上车吧。”
  夏素襄只一想便明白,一定是她大哥送来字条后,就派人等在外面随时要接走她。
  她什么话也没问,默默地上了马车。
  算了,本来就是要去见他,这样一来倒省了她不少时间和脚程。
  两刻钟后,她被带到了一间华丽的客房里,见到了她自离家后就不曾再见过、或想过的人。
  一个坐在舒适软杨上、身着高级衣料却品味庸俗的中年男人,一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妹妹”时,那双狭小且因酒色而充满混浊的眼睛,很快地闪过一丝恐惧及惊讶,但他很技巧地掩饰过去了。
  “好久不见了,妹妹。”他朝她露出了一个言不由衷的笑。
  夏素襄一眼就看穿他笑容里的虚假,不过她仍抑下了满心厌恶的心情,回他淡淡一笑,“大哥。”
  “坐吧!”当作没看到她的冷淡,夏大庸指着一旁的椅子要她坐,一副准备要和她长谈的模样。
  她虽然打算尽快弄清他的目地,尽快离开,不过仍是先依言坐下。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瞧他慢条斯理地喝着酒不说话,她首先开口问道。
  夏大庸掩不住惊奇地道:“妹妹,你好像变了!”以前的夏素襄个性虽沉闷得令人不怎么愉快,不过至少她对他们这些兄姊的态度还算驯服;可是现在的她,不但敢直直地对上他的视线,而且神态充满了惊人的自信。就像她刚才一进门的气势,他几乎有种要被压住翻不了身的恶劣感觉。
  这两年来,在她身上到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他笃定他说什么,她必会像以前一样照做,但在看到现的她之后,他不禁有些动摇了。
  夏素襄摇摇头,“大哥,我想你找我,不会只是要跟我说这些吧?”
  夏大庸眼一眯,那种无法掌控她的直觉准确地击中他,他立刻收拾起原本的散漫。
  “当然不是。”面对这全新、令他陌生的妹妹,身为商人的敏锐感,马上让他清楚他得改变原先的策略。对于她的直问,他只愣了一下就大方地承认,“妹妹,我以为你应该还在青湖镇刻着我交待要的木雕才对,没想到你竟然在商家的婚宴上被我发现,也幸好老天有眼让我刚好看到你,否则连我也一起被你骗了……”
  他的话,让夏素襄愈听愈惊疑,同时也解开她一些疑惑。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在商家,想来是他大老板的身分与商家有生意或私人的往来,进而受邀参加商浪起的婚宴,所以她那天的露脸,才会恰巧让他碰见。但……
  他为什么知道她之前在青湖镇?且他交待的木雕又是怎么回事?
  她搜寻脑中的记忆,却完全没有印象她曾接下青湖镇以外的人的订单……等等!莫非是……
  旺婶曾替她接下一笔为期一个月、金额五十两的雕刻定约,那个据说是北方来的大老爷,甚至不知道有没有见过她的东西就大手笔出钱要她雕刻,当时她就觉得可疑,所以此刻她立即就联想到这件事。
  她轻喘一口气,直视着他,“那个派人去跟旺婶说要付五十两请我雕刻的人,就是你?”
  夏大庸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竟如此聪慧,他只提了一句,她便马上联想到,看来他以前真是太小觑她了!
  “没错,是我!”他哼了声,接着忽然起身走到她的对面坐下。
  “为什么?”解开谜底,但她仍不明白他的用意。
  夏大庸估量地紧盯着她好一会,然后才开口说:“你应该知道,我们一直没把你当自家人,现在也是……”他说得残酷,但却是事实。“所以你两年前自行离家,我们从没想过要把你找回来,你的生死,我们根本就不当一回事……”
  夏素襄的心仍不可避免地一痛,虽然她早清楚他们的想法,但真正亲耳从“家人”口中听到这本来就存在的事实时,说完全不在意是骗人的。但毕竟已经过两年多的心理调适,所以她的痛也只是在那一刹那。
  她将她的情绪隐藏得很好,就连想藉机探测她反应的夏大庸,也被她完全波纹不兴、无动于衷的反应骗了过去。她的视线,直接得让他头皮发麻。当然,他并没忘记她身上可怕的秘密,为了掩饰他的畏惧,他清了清喉咙才又继续开口。
  “不过那只是我们,二娘自你离开之后便十分想念你,毕竟再怎么说,你也是她怀胎十月所生的骨肉,所以她一直希望能找到你,最后我们没办法才决定派人去找寻你的下落,直到不久前我们才终于找到你落脚在青湖镇。本来二娘知道你的去处后立刻就想去接你回来,但她又怕你不肯原谅她,所以我才想说干脆把你的作品买下,让她能够聊以慰藉。总而言之,既然你在这里,那就和我一起回去吧!”最后终于说出他最主要的目的。
  刚听到他说到她娘时,夏素襄的心情确实有些受到影响,但他愈说,她却愈感到不对劲。别说他口中所说的她娘令她感到陌生了,最主要的还是他提到她的作品时,眼中那种焦急贪婪的光芒……
  老实说,她一点也不相信他要她回去是因为她娘。她那从不把她当女儿看待的亲娘,从她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看透她对她的感情,她对她的态度甚至比对待家中的任何一名下人都还不如。更何况,她娘因生出了她这命带灾祸的女儿,在家中的地位从此一落千丈,甚至再也得不到她爹的宠爱,所以,应该是恨死她的娘,又怎么可能会希望她回去?
  “大哥,你要什么,直说吧!”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一语戳破他编织出来的谎言。他以为她还是三岁小娃儿吗?
  即使是老奸巨滑的夏大庸,也不禁被她的敏锐和直接弄得一怔,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女人家太聪明,实在不是一件好事……”终于决定抛开一切伪装,他又笑又摇头地看着她说道。“好吧,看来我用亲情这一招企图把你骗回去是愚蠢了点,就连我也不相信二娘的身体里挤得出一滴眼泪。”承认错误,他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既然你还肯叫我一声大哥,那么我接下来要你做的事应该一点也不为过,而且这事对你来说轻而易举……”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顺手将桌上的茶倒了一杯给她,不过他自己仍是独钟爱他的醇酒。
  夏素襄冷静地道:“我不知道有什么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而你们却办不到的。”能让他们拉下脸来找她回去,可见一定关乎到他们的利益或生死,不过她真的猜不到究竟是什么事……
  说到这个,夏大庸的脸部表情有些扭曲。“……是雕刻。”
  “雕刻?”她不明白。
  顿了一下,他又继续道:“在你离家之后,你在家里的所有东西都被清理出来,而你雕刻的东西,有几样被大弟阴错阳差地拿到店里摆售,没想到几个月前被一个人看上眼买回,不但如此,他还要求要买你的其它雕刻,且他的出价极高。不过除了他买到的那几样,你其余的雕刻早就已经在我的命令下被拿去当柴烧,一个也不剩,所以我就算想卖也没东西可卖……”
  夏素襄倒不知道她的雕刻真有人赏识至此。
  “后来为了赚取丰厚的利润,我干脆要店里的师傅仿造你的风格连雕了几尊卖他,没想到他竟然一眼就看出那些全是假货,于是一怒之下,他扬言要让我们夏家所有的商店关门,除非我们能在三个月之内给他一件完美无暇的雕刻作品。他并且指名一定要是你亲手所雕,若是让他发现那不是你亲手雕的真品,或者他觉得作品不符他所要求的,那他马上就会实行他的报复。”闷着一口气说到这里后,夏大庸连灌了几大口的酒才停。
  竟会有这种事?夏素襄怔住了。
  为了要得到她的雕刻,那人竟对他们撂下这些威胁!一时之间,她不知该喜该惊?不过,依他们夏家如今财大势大的力量,竟也会把那人的威胁当回事,可见那人的来头一定不小,要不他大哥也不会为了这事亲自出马,甚至一副怕脑袋落地的样子。
  “那个人,是什么人?”跟着他举杯喝了口茶之后,她放下杯,缓缓地问出关键。
  夏大庸的神色闪过一丝狼狈,“是京城来的一位王爷。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年轻人竟然是一位王爷,而且经过我的查证,他确实是位货真价实的王爷。如果我知道他的身分,说什么也不可能去招惹他……”真是悔不当初!也就是因为如此,这三个月来,他和家里上上下下数十口人,几乎全过着心惊胆战的日子。
  夏素襄早明白她这大哥欺善怕恶、吃软不碰硬的个性。
  原来现在她忽然成了全家人的救星了!
  她静静看着他,“我想,你们其实以为,家里如今会有这个灾难,又是因为我招来的吧?”难道她还不清楚他们的想法吗?
  夏大庸的脸上立刻一阵青、一阵白,显然她是说中了,不过他却不以为他冤枉了她。
  他恼羞成怒地哼了声,“没错,要不是你那几块破雕刻,这些事情根本都不会发生,说起来这事当然都要怪你!”他阴沉着一张脸。
  “你为什么不说,是因为你的贪心才招来的祸?”无惧他的怒色,夏素襄冷静的眸直视着他。这回,她将他的自私嘴脸看得仔仔细细。
  没想到她竞有勇气顶嘴,夏大庸先是一呆,接着怒火更盛,“你说什么?”拍桌叫骂。
  她的神情不动。“如果那位王爷是存心要惩罚你,就算我奉上雕刻也没用。很抱歉,我帮不上忙。”
  他又气又凶狠地瞪着她,“我看你是以为终于逮到机会报复了对吧?你是不是要夏家毁在你手上,我们全家死光了你才甘心?我告诉你,家里要是出事,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他突然狰狞一笑,“不管你答不答应,都得给我刻,否则,我就让商海痕、商家所有人知道你是个扫把星!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勾搭上商海痕那小白脸,不过我想你不希望把他给吓跑吧?我的好妹妹!”
  夏素襄早知道她大哥是个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他的无耻要胁,终于还是令她恼怒了。
  她突然伸手横过桌面捉住了他的手。
  夏大庸反应不及地被她一握,他先是一愣,接着立刻像被毒蛇咬到似地惊叫出声,然后赶紧跳起来甩开她。
  退离了她几步远,他急促地喘着气,并且猛拍着刚才被她碰到的手,希望她的楣运没沾染到他身上。
  “你……你这该死的!你是故意要带衰我是不是?”惊怒交加的夏大庸已经顾不得维持那张假面具了,他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对他笑的女人,要不是担心碰到她会更倒楣,他早冲过去掐死她了。
  不过……她以为他没有办法对付她吗?
  夏素襄就是想看他吓到跳脚的样子。她敛回脸上的笑,然后站了起来,“不知道你相不相信,这世上有人明知我是祸星,却不怕碰我?”忽然,她的头感到一阵晕眩,她不由得皱了下眉。
  夏大庸当然注意到她的异样了,幸好他早有准备!
  “我不相信世上有这种笨蛋!不过倒是你……”他阴笑着看着她渐渐站不稳的模样。“我的好妹妹,我看这下不管是笨蛋或小白脸都救不了你了!”
  脑子开始晕眩的夏素襄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她若有所悟地低头望向她喝的茶,但已经阻止不了不断坠入黑暗的意识。她艰困地抬眸望了那正张嘴大笑的男人一眼,接着便再也支撑不住地软软倒下。
  看着总算被摆平的夏素襄,夏大庸马上去把他早雇好的两个不知情的当地人叫进来。
  “快点!把这女人给我搬到马车上去!”
  在他的吩咐下,两个混混似的小伙子立刻照做。
  稍后,原本载着夏素襄来的马车,又缓缓地驶离客栈往城的另一边去。
  *         *         *
  张开眼睛,她先是感到一阵头痛、强烈的口干舌燥感,接着她才发现陌生的四周。
  夏素襄一手揉压着额际,一边从她躺着的木床上坐起身。她打量着此刻所处的简洁小房间,同时也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了。
  她又惊又恼地发现自己一定是着了她兄长的道,顾不得头还有些不舒服,她立刻下床走向门边。
  很意外的,房里唯一的门轻易地就被她打开;但更令她意外的是,这门打开后并不是外面,而是另一间屋子——一间摆着几块上等木材和各种雕刻工具的屋子。
  尽管有些讶异,但夏素襄却立刻明白她大哥的用意。
  她走过去试着推开屋中那扇大门,果然,一动也不动。她再看了看屋内的两户窗,已经全被人从外面钉了牢固的木板。还好的是,窗子仍留下了可以让阳光透进来的空隙。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用了很多办法,甚至把劈木材的斧都用上了,但还是无法把门窗弄开。不过,她在里面的大动作倒是把外面的人给吵来了。
  “看来你不但已经醒了,而且还生龙活虎,我的好妹妹,既然你是个聪明人,想必应该知道我要你干什么。如果你想出来,我劝你最好乖乖把东西给我刻出来,只要你愈快刻好,就能愈快出来……”外面传来的是夏大庸毫不留情的尖刻声音,“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算趄,你只剩下二十五天的时间可以利用,你别想要诡计,二十五天后如果我没有得到我要的东西,你就准备永远待在这里面吧!”
  面对着门,夏素襄一声不出,因为她知道她大哥既然费尽心思把她关在这里,当然就不会心软。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在听到他的脚步就要走开时,她终于出声问道。
  停了一下,夏大庸才嘿嘿笑着回答她,“你放心,这里很安全,商家的人绝对找不到这个地方来的!”三两句就打断她的生机。
  他得意又信心满满地走了。
  听到他那有讲等于没有讲的答案,夏素襄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她并没有期望商海痕能救她出去,事实上,她反倒担心他以为她是自己找机会从商家逃的——毕竟她先前一直没放弃那念头,而他也知道。
  唉!全怪她自己大意,现在看来,她似乎只有听话地替他雕刻一途了。
  藉着窗外透进来逐渐微弱的光线,她大约可以由她自昏迷前至今的短短时间猜测出,她此刻所在的地方可能离她原来被移动的位置不远,亦即她有可能还在城里。
  看来为了节省时间并且让她立刻开始动手,她大哥一定是在商家发现了她之后,就想到了这计画,甚至还找到了这个地方布置好一切……
  呵,还真是辛苦他了!她不禁有些嘲讽地低笑一声。
  深吸一口气,她摇了摇头,接着在屋里找到了灯烛点上。
  没多久,要给她吃的晚饭被人从门下一口刻意挖开的方洞送进来,让她觉得自己更像是被关在牢里的囚犯了。
  不过,她终于还是打起精神,决定不虐待自己地先吃饱喝足后,再来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         *         *
  三天以来,几乎日夜不断、一直不曾停歇的敲敲打打声,在第三日的夜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突如其来、且还维持了好一段时间的寂静,使得守在屋外的人终于感到有些不安了。不过也可能是里面的人连敲了三天终于累了,这么一想,不再觉得奇怪的下人马上又安心地打打哈欠,继续歪在角落里睡觉。
  就在这个时候,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来偷袭的他,在毫无警觉心之下,被人从后面用硬物一打——这下可以没知没觉地睡很久了。
  几条黑影马上从阴暗里冒出来,其中有道黑影马上街到被封锁的屋子门前开始展开破坏。
  破坏的声响很大,但里头完全没动静,彷佛是空无一人的死城。这些黑影很快地将门捶坏,撞开。接着四、五个黑影立刻冲进门,没一下子,他们就发现屋内早已人去楼空,而屋内人先一步逃离这里的证据是——
  一扇早被巧妙地不知用啥刀凿敲开,但仍虚挂着两块木头在上面的窗。
  有人下小心碰到,那两块没作用的木头立刻向外掉落。
  众人面面相觎。而其中的俊美男子马上移到窗子前,身子向外俯探下去。
  “把灯拿过来!”他一声吩咐,马上有人将桌上的灯烛取来。
  俊魅的男子将灯光往下一照,随即清楚地看到窗外的泥地上有一排清晰的脚印。他朗眉一挑,马上俐落地翻出窗,跟着脚印往外追去,而他身后的所有人自然也紧跟着他。
  不过没多久,明显的脚印即消失在墙边。他们翻出了墙,却再也追踪不到脚印主人的踪迹。但,俊魅男子——商海痕,倒是立在原地,望着四面黑沉沉的街道一眼,既佩服又有些放松地微笑。
  “云鸣,你带着所有人沿各个方向找寻她,我怕她迷路找不到怎么回宅子去。”他偏头对身旁的云鸣下了指示。
  云鸣二话不说随即照办。至于商海痕呢?他并没有随他们离去,而是转身往刚才他才出来的屋子走去。
  俊脸扬起了一抹邪妄的笑,他打算去找某个家伙好好“聊一聊”。既然敢动他女人的歪脑筋,还让他因此饱尝为一个人担忧受怕的滋味,那么他最好替自己祈祷,他的骨头够硬到挺得住他的拳头!
  至于那既聪明又愚笨,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回去他们的帐有得算了。
  *         *         *
  黎明前,灯火通明的商家大宅爆出一声惊呼。
  “什么?找不到人?怎么可能;:”萧伯瞪大眼。
  此时,为了失踪多日终于被发现行踪的夏素襄,几乎所有商家人全都聚集在大厅,包括商家老爷、老夫人、商涛平三兄弟、萧伯、大萧总管、慕慈,与陆续回来的云鸣他们。
  刚进门的商海痕,一从云鸣口中得知他们连同后来再加派出去的所有人都没发现夏素襄的人影后,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我看说不定夏姑娘是累了,躲在哪个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休息,我们再仔细找一定找得到!”商老爷商天出声了。为了她,海痕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他可不希望在这最后关头她又出了什么意外。
  有人点点头,但也有人充满疑虑。
  “不会吧?既然她都自己逃出来了,应该会迫不及待赶回家才对,怎么可能窝在半路休息?”商浪起大摇其头,并且自告奋勇地往外面走去,“我也去找找看好了!”说着马上不见踪影。
  一阵沉默之后,一个平静的声音忽然道:“或许夏姑娘出事了!”
  商涛平向出声的慕慈投去锋利的一眼,沉厉道:“现在还不到往坏处想的时候。”
  被他一责备,慕慈的双唇固执地抿了抿,“我认为,我们应该也要有最坏的打算。”
  商涛平的浓眉打出不悦的皱褶,“慕慈……”
  “我只是说出事实。”在他严酷的视线下微缩了缩身子,但她还是像要故意对抗什么似地说出这一句。
  “你……”没想到在他身边向来没什么声音的慕慈,今天竟会反常地和他回嘴,他有些意外地多看了她一眼。
  这时商母出声了,“好了好了,你们也别吵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把人给找回来,就算是出事了,我们也要尽快找到她……大萧,你去把所有人通通叫起来,让他们分头去找。萧伯,跟着夏姑娘回来的那只小黑狗呢?前两天找人时它不是有派上用场?你再去把它抱来吧,说不定这回也可以靠它!”三两下把事情解决了大半。
  被点到名的人立刻下去忙;而商涛平则想到可以动用全城商号的力量,于是他马上动身出门;慕慈则在一阵犹疑下,最后还是认命地快步跟上他。
  至于商海痕则在萧伯抱来小黑狗后就要带着它去找人,不过就在此时,忽然有人一路从外面叫喊进来。
  “有消息了!有消息了!有夏姑娘的消息了!”一名早先出去的下人兴奋地跑到众人眼前。
  所有还留在厅子里的人立刻惊喜地围上前去,尤其是商海痕,他几乎是随即扬声问道:“她在哪里?快说!”
  那下人一呆,然后才紧张地道:“二……二爷,我们还不知道夏姑娘的下落,不过我们捡到了一块应该是夏姑娘要留给你的木头……”他赶忙把一直抓在手上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块约莫常人手掌长、原本有十指圈围起粗,但剖半的漂亮木头——常在夏素襄屋子里看到这种雕凿前的木材的商海痕,对于它倒不陌生。
  其他人原本也以为她被找到了,没想到却是空欢喜一场,而且回来的还是“一块木头”!?所有人又是莫名其妙、又是期待地看着商海痕把木头接过手。
  商海痕将沁着淡淡香气,仿佛是她的味道的木头放在掌心,他立刻就明白为什么找到它的人会知道这是夏素襄要留给他的,因为就在木头直切平滑的那一面,一段看似不慌不急用刀子刻出来的字,正清楚地留在上面。
  一眼就将留言看完的商海痕,一张俊脸不但马上变得恶狠狠,而且还二话不说地立刻大步往外走,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天色微亮的晨光里。
  所有人全都看傻了眼。
  到底……那木头上是写了什么人神共愤、天理难容的字?
  突然,众人有志一同地将目光全投向送木头进来的小刘身上。
  “木头上的字你应该也有看到吧?上面究竟写了什么?”老爷子开口问道。
  想否认都不行的小刘,最后在众人的期盼下,只好一字不漏地将木头上的那段字念出来——
  “二爷,我乎安无事,但现在必须去办一件重要的事。后会有期。襄。”
  听完,他们不由得楞住。听起来,夏姑娘似乎知道他们在找她,但她却不跟找她的人回来,反而趁着机会要离开这里去做一件事……
  喔喔,难怪商海痕会抓狂!她明明可以当面和他说清楚,甚至让无所不能的“商二爷”去帮她搞定任何事的,但她偏偏只留下一块木头就想把他打发掉。
  商海痕要是真这样放她走就不叫商海痕了。
  现在距离她逃开那屋子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三个时辰,再加上他们商家派出的大队人马一直不放弃地在城里搜索,所以依他们的估计,她一定还在城里的某个地方……
  对于找到她,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十足的信心,因为商家的商号几乎布及全城,别说是要找一个人了,就是要挖出一只躲在地下的耗子都没问题!
  三天前,夏素襄一出门就消失无踪的事,让商家上下陷入意外紧张的状态;此时她出人意料的举动,同样令所有人忙乱成一团。不过其中最感到轻松无事的,应该是商老爷子夫妇了——素襄姑娘安全了,总算让他们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头;至于接下来的事,大概就只剩下她何时会被人逮回来啦!
  其实……咳!抱着想看好戏和想看儿子多受点报应的心态,商氏夫妇倒是偷偷地希望,那行迳独特、第一个对儿子的桃花脸免疫的素襄姑娘,最好可以晚一点再被他发现。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11-01
第八章

  夏素襄此时确实仍在城里。
  当她被她大哥关在那屋子里时她便明白,即使她真的把他要的东西雕出来了,他也不一定会实现承诺马上放她走。总之,她一点也不相信他的为人。
  他们或许认为钉在四周门窗外令她逃不掉的木板已经够坚固了,但对自小玩木头到大的她来说,拆掉那些木板根本不是问题;更何况他为了让她工作,屋子里还有一堆现成好用的工具,所以已经有了主意的她,在选定其中一扇不会引起外面人注意的后方窗子后,便开始进行声东击西的计画——
  于是在那两天两夜里,她不断敲凿着木头好让外面的人以为她在工作,但其实她真正做的,却是不动声色地拆掉窗外的木板。而她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就完成了这件事,不过为了怕有人临时进来查看她的雕刻进度,所以她先按捺下想马上推窗离去的念头,又多待了一天多,还将一块木材做了粗略的凿刻。
  由于她算准了她连敲三天再忽然停下,外面看守的人肯定会以为她是累倒了在休息,所以在第三天的夜里,她终于从她早预备好的逃生窗口跳出去,藉着夜色的掩护,她就这么有惊无险地一路逃到了外面。
  本来,她逃出来后的第一个念头确实是回商家去,因为她无故离开商家,再怎么说她也应该回去消除他们的揣测或担心。尤其是对商海痕,她相信他绝不会轻易接受她忽然不见踪影的消息,也或许,他已经从各种迹象发现她出了意外的讯息,所以,她接下来当然是回去找他。不过就在她还茫然往商家的方向是哪边时,另一个清晰的想法却蓦地令她停下了脚步。
  也许……这是她和他可以暂时分开,彼此冷静下来好好思考的机会。
  深吸一口气,此刻她强烈思念起商海痕,不过她的意志也因此更加坚定——她已经不怀疑他对她的感情与认真,也因为这样,她才更应该离开。她是祸星,谁碰到她谁倒楣,虽然和她在一起的他一直都没事,她甚至渐渐相信他真如他所言是个福星,不过他的家人呢?她一点也不希望商家的人出事,而且……他们若知道她的秘密,又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她?
  这时,寂静的街道上,忽然有个人影快速地朝她的方向接近。
  她只愣了一下,直觉将自己的身子往后面一退,缩进黑暗的墙角下。
  深夜时分,突然出现的人影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危险与不安。夏素襄屏气凝神地看着那人影愈来愈接近,然后从她前方跑过。隐约的,她发现那是一个神情紧绷的年轻人,他一边跑,视线还一边锐利地搜寻着左右方,似乎正在找什么的东西。
  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她被他发现了。
  在那人终于跑离她的视线后,她才总算松了口气,不管那是什么人,她都不该曝露出自己。再说,她又怎能确定他不是她大哥派出来抓她的人?
  她虽然自信她的逃脱一时半刻还不会被发现,但谁知道意外不会出现?所以她宁可小心一点。
  而她才放松下来没多久,又出现了脚步急促的人影,不过当她看清那熟悉的身形、面孔时,她差点忍不住叫出声,幸好,她及时克制住了。
  云鸣!?怎么会是他?
  当她看到云鸣高大敏捷的身影从她藏身的前方跑过,她有一时半刻都处在惊愕的状态中。
  她看着他好像在找寻什么似地,渐渐消失在远远的那一头,满心惊诧的她开始觉得不对劲。
  之前那个人,莫非也是商家人,所以他和云鸣的举止才会那样相似?但究竟他们那么急地是在找什么?而且还非要在这种时间找不可?
  因为有太多疑问梗在心头,所以一时之间,她就这么动也不动地立在原地没移开脚步。
  而在思绪纷乱的脑中,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难道……是商海痕他们终于追查到她的行踪来救她了?
  她的心怦怦直跳。
  就是因为这样,他们在那屋子里没看到她,所以才想到要追出来吗?
  这一刹那,夏素襄几乎冲动地就要出去找云鸣,不过她的脚才跨出半步,便又缩了回来。
  深深地叹了口气,理智终究还是战胜了一切。她慢慢收拾起激动不已的情绪,接着有了主意——不管云鸣他们的目的是不是真如她所猜想,她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一走了之——她从临走前匆忙用小桌巾顺便包起带走的物品里取出了一块小木,原本她想让她大哥受点损失,所以才将一些贵重的雕刻刀具偷走,没想到它们现在倒成了她通信的唯一工具。
  在微弱的月光下,她把她要表达的意思,以刀一字一字刻在木头上,然后将那木头放在街道中央,再迅速地跑到远远的另一头藏趄身。
  她等待着,直到不久后,终于又有人以寻人的姿态经过,并且好奇地把她挡在路中间的木头拿起,随即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后,便匆匆往回跑,她知道那人一定会把它拿回去交给商海痕,所以放心地等了一会儿,就往另一条街道藏去。
  此时,天色已微微肚白,城里早起的人们,渐渐开始活络了街上的气氛。
  至于已经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的夏素襄,则在找到当铺将她偷出来的大部分刀具换了钱之后,才去早市胡乱吃了点东西,又买了一些干粮和必要的东西带在身上,然后很快找到车家,坐上马车出城往南方而行。
  付了这趟车资,她身上的钱已经所剩不多,不过她并不担心这问题,只要她能尽早抵达她要去的目的地,她倒不怕吃苦。
  同车里还有两名带着轻便包袱的妇人与小男孩,夏素襄尽量往里面坐,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虽然她发现妇人和小男孩朝她投来好奇的眼光,不过她也只是礼貌地对他们点头笑笑,接着便低头做自己的事。
  她把她被囚时已经打到粗雕的木头也一起带了出来,其实当时她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因为不愿把她用上心思的东西留下,这才下意识地随手收进布巾里,不过在她决定不回去商家后,她马上就知道她该做什么了。所以从现在开始,她就得利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继续刻完这尊木雕。
  木与刀在她手上,即使马车坐起来并不十分平稳舒适,她仍尽力克服这些困难地开始一刀刀刻凿下去。
  当她聚精会神地刻她的木头时,并没有注意到同车的妇人和小男孩全都被她拿刀刻木头的画面给吸引了去,尤其是小男孩,更是安静地张大眼睛看着她玩刀的厉害模样。
  不过当马车行驶了一会后忽然停下,夏素襄暂时回过了神,原来是车厢又上来了一名商旅模样的壮年男子。
  马车只停了这一下就又立刻前行,而夏素襄也只在新上来的人身上随意看了一眼便移开,不过这车厢里坐了四个人,倒是使得空间显得有些狭小。所幸刚坐进来她旁边的男子也有规矩地靠向门外边,所以她还不必担心会碰到他。
  不管他好奇投向她的视线,她继续低头做她的事,倒是没多久后,那男子似乎开始和那渐渐坐不住的小男孩玩了起来,就连那妇人也不再那么拘谨地开始和他闲聊。
  夏素襄并不可算加入他们闲谈的行列,所以当那妇人试着问候她,却只得到她简短有礼的回应后,这才放弃地不再试图找她聊天。
  她没注意马车已经出城多久,只是终于松了口气,有种真正逃开她大哥和摆脱商海痕他们的感觉。而她这一走,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也不知道以后是不是还有可能再见,不过她暂时不想去想以后的事。她不会忘了他,且肯定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对他的记忆,可现在她唯一的目标,就是把她眼前要做的事完成。
  马车除了固定的时间停下来让马儿休息,或让客人补给食物、必需品外,它已经平安顺利地行驶了十多天的路程。而这中间除了夏素襄之外,其他旅客包括那对母子和男子,早在第二天就下车了。也不知道是她的幸运,还是车家的不幸,在那三人下车后,车夫就一直没再搭载其他客人。也就是说,接下来的路途,她竟可以独自享用宽敞且无人打扰的空间!或许是因为只有她一个乘客,所以中途忽然换的这名面容和蔼的中年车夫,倒意外地给了她许多的照顾,在发现她只吃干粮后,他不但把他包好的米饭分给她,还请她喝茶、吃点心。刚开始她是婉拒他的好意的,不过在他热情的招呼下,最后她还是接受了。
  也因为有这位秋叔的好心,在她终于抵达了她的目的地“木梅镇”之后,又在他的引介下,用了极低廉的价钱找到了据说是他朋友所开设的一间客栈住下。至少她暂时不必担心住的问题,因为她身上所剩的钱几乎连吃饭都有点困难了。
  她十分戚激萍水相逢的秋叔对她的帮助,不过在安顿奸她之后,他很快就跟她去了。
  现在,她终于“又回到”木梅镇了!
  没错,这里正是她自出生到离家前一直居住的地方。她又回来了!
  将十多天来她在路途中几近完成的雕刻木放在桌上,她只喝了些茶、稍微休息了一下之后,接着就不再浪费时间地继续将心神投注在它最后的修饰上——这是一团似火焰又似冰花的雕刻,就像亲情、爱情,或这世上所有的感情,它们可以如火热情灼烈,也能像冰冷酷伤人。冰似火,火像冰,如同一体两面的爱与恨。
  夏素襄在刻下了最后一刀后,就这样楞楞地看着这团令人眩目惊心的冰火。她的记忆不由自主地掉进她在夏家的点点滴滴——她对家人的一次次期望,又一次次失望,最后,是彻底的死心。
  摇摇头,她藉着这雕刻将她对家人的最后一丝留恋丢弃,从此以后,他们不会再有机会成为她心底的一块阴影;从此以后,她只是夏素襄——一个没有家人的夏素襄。
  想通了这一点,她的心情有如拨云见日般地豁然开朗了起来。
  接下来的动作也俐落许多——她借用店家的纸笔写了一封短笺,再将它连同完成的木雕一起用她向店家讨来的木盒子装起来。等一切准备妥当,她便带着它出门。
  沿着客栈外的街道缓步漫行了一会儿后,她终于找到了一条她熟悉的路径,接着她顺着它回到了“家”。
  回到了阔别多时的家门前,夏素襄只看了一眼,便为了避开守门的人而直接往后方的小门走去。
  趁着小门暂时无人出入,她很快将木盒放在小门外,然后立刻退到一旁躲起来。没多久后,她亲眼看到有人由小门出来发现了木盒,好奇地打开后,又匆忙地往屋里跑进去,这时她才离开。
  办完了这件事,算是卸下了心中的石头,为了怕被夏家人认出来,她直接回到了客栈。
  她已经送来了他们要的东西,至于救不救得了夏家,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她甚至一点也没有想再见她的“家人”、或再踏进她的“家”的念头。
  不过,她平静的心情,就在回到客栈,要进房门之前产生了变化。她突然停住,蹙眉盯着眼前那扇门,莫名有种门后有人的强烈感觉。而且那种感觉,还熟悉得令她不由得乱了气息,她的心先是一紧,接着又放松。
  迟疑了一会,最后她还是把门推开。
  虽然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不过当她一见到那惬意坐在椅子上悠然喝着茶,且抬眸对她微笑的桃花脸时,她的心口仍起了一阵剧烈的骚动。
  “那件重要的事,你办好了?”商海痕凝视者她,一开口就问道。
  在这一瞬间,夏素襄忽然顿悟了一些事。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找到我的?”她反问。
  能够知道她来这儿,又知道她落脚的客栈,并且知道她刚才去做了什么,她终于不得不怀疑,她的行踪是不是早就在他的掌握中了?或许,她真的是太小观了他的能耐了。
  商海痕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笑痕,不隐瞒地道:“从你的留言送回宅子没多久,你的行踪就被发现了。”
  夏素襄轻喘口气,原以为她已经骗过他们所有人了,没想到被骗的人竟是她!这么说来,她的一举一动几乎从头到尾全落进他的眼里了?
  “我想,那位秋叔不会也跟你们有关系吧?”她对一路载她,最后还让她住进这间客栈的好心车夫终于起了疑心。
  商海痕起身步至她身前,“本来我最想做的,是直接把你押回家,/水远不许你再离开我身边一步。不过我最后还是决定让你去做你想要做的事,如果你认为那件事对你真是如此重要……”他抬起手,指节轻柔节制地沿着她的额、眉,一路抚下。她刚开始先是全身紧绷,接着才叹了口气,心中的恼在他的安抚下实在很难发出来。
  “我已经做完了我要做的事,至于我们之间的事,你觉得我们以后再慢慢讨论,怎样?”她拉下他的手,尽量维持冷静地说道。
  原本她在将东西送回夏家后,还没决定到底下一步是要回青湖镇,或是往其它地方去?但为了避开商海痕的追踪,她的决定比较倾向后者——她原想给他考虑清楚的时间、给他淡忘她的时间,不是一年至少也要半载,但她没料到他们会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就在她还如此强烈思念着他的时候。
  商海痕挑眉,眼底沁出了淡淡的笑,忽然道:“想不想知道,那个胆敢绑了你的混蛋,后来怎么了?”
  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将话题跳到那里去,但夏素襄仍是讶异地看着他带笑的桃花眼,“他……”
  “他是你的亲大哥,我知道,不过既然他没有资格当你的家人,我也就不必对他手下留情。我想,他至少要半年以后才能离开他的床。”姑娘家不适宜听太血腥的内容,所以他只轻描淡写地几句带过。他还有更狠的——从此将夏家列为“商社”的拒绝往来户——哼,只要能让那家伙难看到生不如死,他一点也不介意公报私仇当小人!
  至于她要来夏家做的事,他没有阻止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那是她重要的心愿!
  夏素襄听得惊愕,一方面是没想到他什么都知道;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竟为她如此出手。虽她已对她那大哥不存感情,但听到他的下场仍不免有些心惊胆战。
  “你……”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她复杂的心情,最后只好叹了口气。
  “所以,不管他是谁,只要敢动你一根寒毛、或让你难过的,我都不会放过,包括我自己。”商海痕张臂将他朝思慕想的娇美香躯再次拥抱入怀,有种想就此锁住她一生一世的决心。“如果我告诉你,有人曾算过我的命,他说我会孤家寡人一辈子,除非我遇得到一种人,而他说的,就是你!”抵着她的额,他说出了这桩秘密。
  “我?”夏素襄没抗拒地暂时沉溺在他令人心安的胸怀里,但他的话却令她错愕了。
  “对。那臭道士说,如果我可以遇得到命格带祸的女子,才有可能讨得到老婆。我本来不相信,不过我没想到我真的会遇上一个自称自己是‘祸星’的女人,所以现在,我相信了。”忍不住吻了吻她诱人的红唇。
  夏素襄的脸微红,挣扎着躲开他会让人失去思考能力的邪气亲吻。
  “你这人……怎么会是没有妻妾成群,而是偏偏会遇上祸星的命运?”稍稍平息紊乱的气息,她才终于有办法直视这男人蛊惑人的桃花眼。“我不信你是那种会将自己的喜祸交给算命师的人!”她可是个受术师之害最深的例子啊!而,他会纠缠上她,甚至向她求亲,难道也全是因为那样的预言?
  商海痕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他不悦地哼道:“既然你不信,为什么没有不信到底?我相信那臭道士的话,是因为我遇上的是你,要是我遇上的只是其他倒楣的女人,我现在根本就不必被一个笨女人践踏我的心了!”放开她,转身。
  这男人,生气了?
  看着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转过身去的背影,夏素襄忽然有种强烈的失落感。也突然能体会自己不时要从他身边离开时,他的心情。
  忍不住揉了揉自己因为懂了而开始疼痛起来的额际——唉,她倒宁愿慢一点懂,因为一旦懂了他的心情,她就再也别想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地转身就走了!
  闷闷地看着他背对着她的身影一会儿后,她终于开口唤他。
  “喂……我真的是个祸星,为了你身边的家人着想,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别太喜欢我?”再给他一次反悔的机会好了。
  “如果我说不行呢?”声音寒气森森。
  他根本连考虑也没考虑嘛!看来他真的是只想到自己的幸福,一点也不关心其他人的死活。但……她就是被感动了!
  “好吧,商二爷,那就请你继续喜欢我吧。”
  “求婚呢?”
  “……我答应。”
  缓缓地,商海痕转过身。
  夏素襄看着这男人脸上大得不能再大、坏得不能再坏的笑,这才猛然惊觉到一件事——
  她上当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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