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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欢全集》之言情小说《一举两得》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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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11-01
第九章

  为了不让旁人起疑心,岑久还是克服了身体的不适,硬撑着去送了父亲。
  临走前,岑有金拉着她的手,试图在最后一刻劝说她回岑家认祖归宗。望着父亲殷切期盼的双眼,岑久心中极为不忍,但思及未来,她仍旧狠下心肠保持沉默。
  曾以为父亲的离开会令她轻松不少,当岑久像看着南宫哲那样送走了父亲,才幡然领悟:在秋水县这块自小生长的地方,她是真的孤单了。
  当孕吐的症状消失,岑久平坦的小腹就像灌风的灯笼,很快地撑了起来。
  当宽松的衣服再也藏不住隆起的肚子,岑久的身影几乎在醉仙居消失,她选在运河附近一处僻静的民宅内待产。不知情的人,都当她是到长安找岑有金去了,店里大大小小的事,全由能干的晓缘一手发落。
  至于南宫哲,岑久不必费心询问,也约略清楚他最近的动向;因为这期间,几个留宿过醉仙居的江湖人士,总会闲话家常地谈起他做了什么。
  肚子里藏不住话的清儿,总会在每日探望时,如数家珍地把听到的这些事说给她听。
  但岑久总是安静地听,很少发问,平静的脸上也瞧不出是开心是难过,仿佛南宫哲除了是她孩子的父亲,其它的,就什么都不是了。
  直到有一天,晓缘带着帐本来找她问帐目的事。
  “这笔钱全无名目,我查了半天,就是找不出是哪一批酒的货款。”
  岑久把帐本翻了翻,看着深锁眉头的晓缘。“你都核过了?”
  “是的,都核过了,醉仙居自运河以北,大半卖的酒都是些零星的金额,从未有过上千两的生意往来,何况,还是金宝号的银票。”
  岑久一怔!“这金宝号不是汴城最大的商号?”
  “是啊!他们也是生意人,绝不会送错的。怪就怪在,醉仙居酿制的酒向来只走水路运往京里或朝南送去,这些银票,实在来得莫名其妙。”
  “姑娘!”见岑久托腮不说话,晓缘忍不住喊道。
  还没来得及开口,小腹传来的震动让岑久心念一动。
  只有一个可能——这笔知名不具的钱,是南宫哲给的。
  “我明白了,你忙去吧。”
  “姑娘,还有件事……”
  “改天再说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这笔钱的事,我来处理。”
  即便想告知的事迫在眉睫,但晓缘还是忍了下来;因为从南宫哲离开后,晓缘已经很久没瞧见岑久眼里明亮的火簇,她不愿破坏这一刻。
  岑久与南宫哲之间的情感默契,就算聪慧如她,仍有她想不透的地方。如果今日她与岑久易地而处,她绝不希望孩子的父亲只是用钱打发了事,尤其,南宫哲明知岑久最不欠缺的就是钱。
  也许,感情之事,旁观者就算看得再清楚,仍有不能参透的是非吧。
  想着想着,不免又绕回她所烦恼之事,晓缘跳上车子,人虽离开,心仍不得安宁。
  从岑久消失在醉仙居后,不知打哪儿开始散布的流言,绘声绘影的说着岑久的离开是因为未婚有孕;这一传,便是没完没了,不少曾经在岑久底下吃过亏的男人,更是有事没事便踱来醉仙居门口,不时指点张望,他们不是嘲讽着,就是戏谑地问起岑久的去处,连清儿那没长眼儿的剑都没能吓退这些好事之徒。
  流言的杀伤力还不仅如此,醉仙居在这段日子,生意是过去数十年来没见过的惨澹。
  明知这是事实,面对众人的目光,晓缘仍旧断然否认;不过,显然她的力量太单薄,而醉仙居以往相应不理的方式也失了效。末了,她只得庆幸岑有金已离开秋水县,听不到这些话,没把事情搅得更复杂。
  心烦意乱间,晓缘又想起投宿在醉仙居已近三个月的木少柏。她脸颊羞红,叹了一声,扬起鞭子,驱车往醉仙居的方向去。
  屋里屋外,两种心情,夕阳余晖洒满远处的河面,照得一片粼粼金黄,岑久手执银票,闭眼回想着南宫哲离去前凝瞅她的眼神。
  那野人温柔的时刻不多,但愈是这样,总能让她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在她的心里,曾经怨过南宫哲,那么也是因为自己太刚强、太不肯对自己示弱,以为他既能走得潇洒,她也该学着去忘了他。
  但他的骨血时时在她体内成长茁壮,就算能抽离魂魄,她的身体怎能不去在乎!
  一直悬在心里的问号,都在今天有了答案。南宫哲是在乎她的,他明明知道她不缺钱,但他身在异地,能够为她做的,就只有这些。
  真是奇怪,他们相处不过三个月,她却能那么笃定的懂他。
  轻压着被孩子踢动的小腹,岑久垂眸,温柔地笑了。
  在猜疑中度过的孤寂,终于在这几张银票中了结;虽然今生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男人,但岑久的心,却充塞着从未有过的温暖与雀跃。
  £££
  胃里饱足的塞下最后一块饼,袁姬心满意足地抹抹嘴,才把空空如也的篮子还给美娘。
  “你要我办的事,我全办妥了。”
  “我知道。”一想起近日来传遍秋水县上下的流言,美娘露出满意的微笑,顺手将篮子扔给守在屋外的下人。
  “醉仙居现在没有客人敢上门,我看,关门是迟早的事。”袁姬嘿嘿笑出声,随即补上一句恶毒的咒骂:“平日里那贱丫头老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这会儿我真想把她揪出来,呸她两口痰。”
  “会等到那天的,”美娘敛住笑,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等我接了醉仙居,你想怎么对付她都成。”
  这全然不加掩饰的野心令袁姬瞪大眼。打从美娘接济她,并嘱咐她四处散布岑久未婚生子、打压醉仙居的消息,这其间,她都是基于报复的心态,并未仔细想过美娘的理由。
  现在,袁姬终于恍然顿悟。
  “三妹要接收醉仙居?”
  “当然!”美娘柳眉一挑,“要不,我费这么大的工夫做什么?”
  见袁姬一脸难以置信,美娘站了起来,“我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对于醉仙居,我一直很有兴趣‘况且,只要我能接手酒坊的一切,就算那死老头要跟我翻脸,我也不在乎。”
  “老爷子还没回这儿的打算?”
  美娘仰头哈哈一笑,“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早在他出门前,我便要芳柳在京里弄了几个缥致的丫头绊住他,这会儿,恐怕那死鬼是乐不思蜀吧!”
  袁姬呆呆地望着美娘,心中尽是五味杂陈,一方面羡慕美娘心思的缜密,一方面又忍不住埋怨自己时运不济,白白让荣华富贵自手中溜走,如今只沦落到让人使唤的地步。
  使唤便使唤吧!袁姬心里暗暗咬牙,反正想回岑家已经无望,倒不如就跟着美娘赌上这局。输了没折损,赢了,至少今后还有些汤水可捞。
  £££
  马车急急催到门口,没等轮子停妥,晓缘便急急下车,脸色发白地冲进门里。
  “姑娘!姑娘!”
  岑久从房里走出来,从前轻快的步履变得笨拙而缓慢,她吃力地撑着腰,不明所以地望着晓缘。
  “姑……姑娘……”
  “慢慢来,什么事急成这样?”她握住晓缘的肩,口气不疾不徐。
  一口气提不上,说不出话,晓缘喘急着呼吸,只是死命摇头。
  “朝廷下了……下了道旨,要查封醉仙居!”
  事情来得晴天霹雳,岑久一僵,踉跄跌坐在椅子上;这回换晓缘慌了,赶忙去扶。
  “对不住,我早该把这事儿告诉姑娘……”
  她扬手制止了晓缘的解释,“不说那些,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这消息的?”
  “掌运酒船的赵官爷儿跟咱们有些交情,是他冒着杀头的危险偷偷跟我透露的,我……我……咳!咳!”
  “你慢慢说!”岑久拍着她的背,又焦急又心疼。
  “这事儿……这事儿早该跟姑娘说的,是我不想坏了姑娘待产的心情。根本没人瞧见姑娘大了肚子,但就有人指证历历,说姑娘行为不端,醉仙居是御赐的酒坊,当然不能毁在姑娘的手上。”
  听着这些话,岑久的脑筋一片空白。她愣愣地盯着晓缘看,整个人像脱了魂似的,半天都没吭句话。
  “姑娘……”晓缘摇着她,颤声叫道,脸上至是泪水。“求您快拿个主意吧!那赵官爷说……圣旨最迟后日就会到了,铺子封了事小,晓缘就怕……就怕连姑娘都会有事呀!”
  “别说了。”她护着肚子,吃力地站起身。
  见她跨出门槛,晓缘一把拖住她。
  “姑娘,大白天里,您去哪儿?”
  “这事儿是我惹的,说什么我都得亲自出面。”
  “别去呀!”晓缘拉住她,眼底浮现泪光,“外头那些……那些话把姑娘说得很难听,平日几个早妒忌醉仙居的街坊甚至还大模大样地到店里闹事,弄得没客人敢上门。这回真让他们瞧见您,还不来羞辱姑娘吗?眼前您这模样,只怕挨不住呀!”
  “但待在这儿,也不是办法。醉仙居是饶家百年事业,绝不能毁在我手里。”
  “可……孩子呀!姑娘,当初你就是为饶家的传承才做了这么大的牺牲,就差几个月了,您千万谨慎些。”
  提起孩子,岑久脚步顿时摊了,小腹深处传来的重重一蹬,让她扶着门慢慢地滑下来。
  晓缘在一旁抹着泪,一会儿,突然被岑久伸手扯住。
  “那位木公子,还留宿在店里吗?”岑久问道,没有半滴泪,她的眼神发亮,仿佛方才的沮丧只是错觉,眼前的她,仍是过去那信心满满的岑久。
  提到木少柏,晓缘一怔,原来哭泣的脸庞突然变得很不自在。
  “好端端的,姑娘提这人做什么?”
  “方便的话,你请他亲自来一趟,我要见他。”
  “到……到这里?”晓缘愕然。
  岑久点点头,“快去吧!趁店里还没开始出乱子前,把这事愈快解决愈好。
  纵使心中百般疑惑,但在这非常时刻,晓缘没敢浪费时间多问。她拭去泪,匆匆又赶回了醉仙居。
  £££
  匆匆跨进醉仙居,晓缘连口气都还来不及喘,木少柏早等在里头,兴匆匆地迎上来。
  “晓缘,来得正好,瞧我给你买了什么?”他收起褶扇,手指悬着一枚翠绿色的东西,毫不避讳地握住她的手。
  原来焦急的心思因为他这般亲密的举止而猛然打住,晓缘的脸红了,竟垂头柔顺地任他替自己戴上了项链。
  “我没看错,这坠子的色泽挺适合你的。”
  抚着胸前这尊名贵的玉观音,听到木少柏的赞美,晓缘的脸更红了。近来总是这样,每回他这么盯着她笑时,她那与生俱来的冷静与干练就会突然没了影。
  “怎么不说话?”木少柏体贴地问。
  晓缘没答话,裙下绣花鞋却不住磨着地,一刻钟前的烦恼全忘了,她羞涩地只是笑。
  “看你进门时一脸的着急,怎么,有事么?”
  她一僵,急急点头。
  “我家姑娘有要事找公子!”
  “久姑娘?”他瞪大眼,脑子飞快地转过近日传得甚嚣尘上的流言,“有一段日子没瞧见她,她从长安回来了?”
  晓缘不吭声,一把扯住木少柏的袖子,低着头使劲将他往外拖。
  “嗳,去哪儿?”
  “带公子去见姑娘。”
  “咦?现在?”他莫名其妙地问。
  “少爷!”二楼的木楚见状,匆匆下梯走来,“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儿!”木少柏摇头,从容地拍拍晓缘的手,“你先在车上等着,我吩咐几件事,立刻就来。”
  “少爷要出去?”
  “嗯,你在店里候着,我跟晓缘姑娘去办点事,去去就回。”
  “可……”木楚抗议:“老爷交代过,少爷出门,身边不能没有人侍候着,况且,天色也晚了。”
  “我这么大的人了,能出什么事?叫你待着就待着。”木少柏跳上马车,没再理会他。
  木楚的态度,晓缘看得一清二楚,她垂首不语地赶着车拐过街角,突然落寞的问道:
  “这么做,会不会给公子添麻烦?”
  “你多心了。”木少柏呵呵笑道,但瞧她眉间攒愁,随即收了笑。
  “这半年来,就是面对那些无聊男子骚扰,也从没见你这样忧心忡忡,难道是遇上什么了不能解决的事?”
  “……”
  “久姑娘出了事儿?”
  “没有!”她抬起头,强笑道:“晓缘一直没问公子,这些日子来,那些关于我家姑娘的流言……”
  “那是真的吗?”
  “公于相信?”她捏住玉坠,声音微微打颤。
  “这跟我相不相信没关系。对醉仙居而言,我毕竟只是个花钱的客人,我担心的是,久姑娘一日不出面澄清,这谣言永远不会停歇,而醉仙居门可罗雀的情况,只怕也会继续恶化下去。”
  几句话,一针见血道出了她最害怕的事。晓缘眼眶浮出眼泪,她别开脸不再说话,暮色中,马车将沉默的两人送进僻静的胡同内。
  就在进门前,晓缘突然牵住他的衣角。
  “一会儿……你若瞧见我家姑娘,可千万别失礼。”
  “失礼?你夸张了吧。”见她主动开了口,木少柏原要嬉闹一番,但见她沉肃的脸,急急又敛了笑。“怎么回事儿?你这紧张模样儿,还是第一回见。”
  晓缘没肯回答,迳自开了门,将他推进去。
  小厅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晓缘摸索着走进门,扬声唤着岑久。木少柏怕她不小心摔了,忙把悬在门外的灯笼取来。
  灯笼还没进屋,厅里亮起了两盏火苗,然后,木少柏听到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大驾光临,木公子。”
  木少柏扭头正想微笑,但是当目光触及对方那隆起的肚子,他的笑容冻住了。
  耳闻流言是一回事,但亲眼目睹事实真相,可就让他没法子这么置身事外了。
  这番反应在意料之中,岑久并没纠正他,只是安好烛火静待他回神。
  “咳……呃……在下失礼了。”察觉自己失礼,木少柏俊脸上一阵讪红。
  “不,这话应该由岑久来说才是。”岑久淡淡一笑,“这么晚了,还劳烦木公子到我这荒僻小屋来谈事情。”
  “没有的事,”木少柏尴尬地回以一笑。“久姑娘今日好兴致,怎么会来找我?”
  “晓缘,你在门外候着。”
  晓缘点点头,忐忑不安地掩上了门。
  “岑姑娘……”
  她扬起手,利落地打断对方的容套话。
  “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拐弯抹角,今天要晓缘请木公子走一趟,是想请您帮个忙。”
  “在下只是一介小小商贾,能帮上姑娘什么忙?”
  “我要麻烦你替我解决朝廷查封醉仙居的事。”
  “查封醉仙居?”木少柏惊异地挑起眉。“有这回事儿?”
  “流言传得满城风雨,查封醉仙居,其实是预料得到的结果。”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肯出面?”木少柏的声音突然出现了些许的怒气,“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晓缘姑娘替你挡去了多少难堪与羞辱?”
  “晓缘一直把我保护得很周密,加上我在这儿足不出户,要非事态严重到她无法处理,她是绝对不会来告诉我的。”
  “你是说,你到今天才知道这件事?”他不相信地问。
  “是。”
  木少柏皱起眉头,他一直以为岑久是个自私懦弱的人,而晓缘偏又是固执得愚忠,几次在店里瞧见她和清儿两人并肩面对那些找麻烦的好事之徒,他实在心疼,对岑久的偏见,也就更加深几成。
  今日见了岑久,才知道自己完全想错了,这对女主仆的行事,真是让他不解。
  “这个忙,木公子非帮不可。”
  “我?”木少柏忙不迭地连连摇手,“岑姑娘高估在下了,在下只是个普通生意人,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你欠南宫哲一份人情,是不?”她盯着他,突兀地开口。
  木少柏僵住笑,脸色微变。
  岑久知道自己赢了,木少柏会帮她这个忙的。她长吁一口气,想起了南宫哲离去前所叮嘱的话,心底突然掠过一丝寂寞。
  “就算欠他人情,我也没这么大的能耐,敢与朝廷作对。”木少柏不死心地喊道。
  “我相信你办得到。”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木少柏又躁又急。
  “南宫哲从不骗我,他说你有法子,就一定有法子。说实话,这紧要关头,如果我不是想不出法子,我绝对不想拿他的恩来压你。”
  “好吧,”木少柏重重地坐下来,“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什么?”
  “我欠他人情的事。”
  “那日你舫上遇劫,我人在岸上。”
  木少柏先是一愣,随即突然大笑,随即褶扇一合,朝掌心拍去。
  “岑久,你果然非等闲之辈,这件事,我一定帮你。”
  岑久点点头,“岑久先谢谢公子了。”
  “事情到这步田地,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谁?”
  “不想。”她摇头,“公子想说,自然会说,何必岑久多操这心?”
  “很好,”木少柏点头,“你不好奇我的身份,但我却想知道你腹中孩儿的爹是谁。”
  “公子何来这一问?他在岑久腹中,自然便是我岑久的孩子。”说罢,她抚着小腹微微一笑,“不管是男是女,日后,他都会把醉仙居承继下去。”
  “只怕跟南宫哲脱不了关系吧?”木少柏锐利地探索着她,似乎想证实他所想的。
  “那又如何?”她的微笑依旧从容。“公子的见识,难道也跟那些凡夫俗子一样?”
  “说的是。再追问下去,倒显得我庸俗了。不过,此事非同小可,我不想空手而回。”木少柏负着手,笑咪咪地说。
  “公子想要什么?”
  “你能给我什么?”
  “除了醉仙居和岑久,一切都好商量。”
  “行,我要你身边一个丫头。”
  “晓缘。”不遑多想,岑久立刻就猜中了。“请恕岑久不能。”
  木少柏呆了呆,不悦地皱起眉。“但你是她的主人。”
  “名义上是这样,但我一向视她如亲人,这事儿由不得我作主,公子必须亲自问她。”
  说罢,岑久将晓缘唤进门,明快地把木少柏的意思转告了她,只见晓缘垂下头,始终不发一语。
  “你的意思呢?”
  “久姑娘!”晓缘怯怯地看了木少柏一眼,神色迟疑。
  岑久轻叹一声,轻柔地握住她的手。
  “去吧,我一直就操心着,该替你找什么样的好人家。”
  “可……”晓缘转向木少柏,急切地央求着:“姑娘生产需要帮手,找别人,我不放心。”
  这样情如姐妹的主仆情谊,令木少柏心念一动!他只道男人才知情重义,没想到女人也能如此。
  “好吧,我答应你,一个月的时间,我保证还你醉仙居;我这就回京,事情办完了,我会亲自来接晓缘。”
  £££
  两天后,醉仙居果真被查封了;从朝廷派来的官爷和秋水知县气势汹汹地带着大批人马。面对这一切,晓缘早有心理准备。早在前一晚,她便遣走了店内所有的伙计;而为防清儿的火爆脾气惹出事来,她也早把清儿哄去了岑久那儿帮忙。
  但无论如何平静,当她偷偷倚在街角,瞧着大门被贴上封条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流泪。
  所幸,这样难熬的日子并没有太久。就在一个月后,仍是同地同景,秋水县的知县亲自上门撕去了醉仙居上的封条,更慎重其事地来到了岑久的住所,对她郑重地赔礼道歉。
  木少柏果真没有失信于她,虽然事情发展得如此戏剧化,是岑久始料未及的。
  还有一点,也不晓得木少柏是怎么办到的,当她挺着小山一般的肚子站在众人面前,居然没有人开口问起她的肚子,更遑论什么窃窃私语及任何鄙视的目光。这与传言里议她是非的嘴脸全然不同;似乎她的孩子怀得理所当然,尽管她孩子的父亲仍旧是全秋水县里每个人都想知道的答案。
  岑久没有心思去想其它的,她拒绝了晓缘的提议,坚持要回醉仙居重整店铺。
  店中闲置一个多月的伙计听到官府撤去封条的消息,也全都回来帮忙,
  “姑娘,你就要生了,怎么能再这么劳动?这儿有我和清儿便够了,姑娘你请休息吧。”
  看着岑久负着庞大的肚子在乱糟糟的店里进进出出,直为晓缘替她猛捏冷汗,她跟上跟下,仍不死心地想劝她离开。
  “无妨,我有分寸。”岑久露出疲累却欣慰的笑,“想到差点有负我娘重托,失去了醉仙居,光想到这里,就觉得这点累算不得什么。你去店外看看,还有什么要修缮整理的,别在这儿照料我了。”
  晓缘仍不死心,还想劝说什么,却听到门外传来大声的吵闹,她一转头,目光迎上了门口一脸阴沉的美娘,后头,还跟着袁姬和几个粗壮汉子。
  “你们到这儿做什么?”晓缘一肚子火,叉着腰气冲冲地冲上去。
  见来者不善,岑久心里有数,她按捺住晓缘,走上前去。
  “我真是小看你了!”美娘踏进门,满脸俱是怨毒地说:“你真是有本事,做了这么不要脸的事,还能面不改色地站在这里,连宫里那头,你也有法子化解于无形,看来,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厉害!”
  “如果姨娘到这儿来只是想说这些,那么话说完,你可以走了,醉仙居目前很忙,没空欢迎你们。”晓缘挡在岑久面前,毫不客气地回道。
  “什么欢不欢迎!”袁姬尖叫。“你算哪根葱,岑久还没开口,轮得到你这小贱人说话!”
  “哎呀!你废话这么多干什么?”袁姬身旁的姘头赵光突然不耐烦地开口,“这些日子你说的话还不够多呀!我早说了,找个人赶走她们便是,何必这么罗罗嗦嗦!”
  “原来……那些难听话是你叫人传的!”晓缘一僵,随即怒喊:“你这狐狸精!坏胚子!”
  “若要人不知,就叫你们姑娘别背着人做这么下贱的事!”袁姬尖着嗓门回嘴。从她被撵出岑家后,满腹怨气直到今日才得以宣泄。
  “你……你嘴巴不干不净的说什么!”个把月来所捱的煎熬,令晓缘一反平日处事的冷静,未待岑久开口,她已经扑上前,愤怒地朝袁姬的头重打了两下。
  然而一旁的赵光却在此时扭住了她的膀子,令她动弹不得。
  “难道不是吗?”突然被攻击的袁姬捣着头,气咻咻地说:“秀宏有什么不好?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叫他往东他不敢朝西,比条狗还乖,他哪一点比不上那野男人!”
  “你还敢说!要说野男人,谁能有你无耻!你那裤裆头,才是全洛阳最禁不得解的!”自三楼冲下来的清儿抽剑大骂,但碍于晓缘受制,始终不敢发难。
  “清儿,你闭嘴,现在不是作口舌之争的时候。姨娘,你们今天来,究竟要做什么?”岑久深深吸气,忍着怒气问道。
  “能做什么?不就来瞧瞧姑娘你吗?”美娘冷笑道,“只是久姑娘,你的家规未免太松了些,这两个口没遮拦的丫头,得好好管教才是!来呀!把她们都捆了,我可不想再节外生枝!”
  清儿原想挣扎,但受制于晓缘的被缚,终于被迫撤了剑,和晓缘一样被捆了起来。
  岑久站在原地被迫看着这一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好一会儿,美娘笑咪咪地走上前,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爹知道你这么做,不会饶你的。”岑久别过脸,仿佛闪躲一条蛇似憎厌的开口。
  美娘哼哼一笑,“我对那没情没义的死老头早就没半点感情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守着那不知何时才会到手的财产,我也实在腻了。与其这样,倒不如找机会接收你这醉仙居。唉,只可惜,你的本事大,连朝廷都查封不了你。”
  “你说什么?”
  “别这么紧张嘛,久姑娘。我后头想怎么样,你总会知道的,就可惜你那野人姘头和那老不死的爹,远水救不了你这趟近火!”说罢,她一反平日的优雅笑容,声音尖拔得割人。
  赵光揪着晓缘走来。“袁妹,接下来该怎么办?”
  袁姬瞧着美娘,似在征询她的意见。
  “瞧她这副模样,应该过不了半个月就会生了,咱们带她回岑家,有了这娃儿,不怕那死老头不听咱们的。现在我可改变主意了,既然朝廷拿她无法,那醉仙居和岑记我干脆全要了。”这番语气,轻柔得令人不寒而栗。
  岑久霍然抬头,她终于明白,这几个坏蛋的目的不在她,而是她腹中的孩子。
  想到这里,她浑身起了一阵痉挛,突然绷得死紧的小腹令她险些栽倒。妊娠末期,这种不时袭来的短暂难受已经令她习以为常了,但是,她绝不会被打倒的。
  醉仙居是她的,腹中的孩子也是她的,谁都没有资格逼她放弃!
  “你们这两个贱货,再敢动姑娘一下,我杀了你!”被绑的清儿仍桀傲不驯,尖着嗓子叫骂。
  美娘恼她哕嗦,想起从前也曾在这丫鬟手底下吃亏,走了过去,随即扯住清儿的头髻,狠狠摇了摇。
  “早瞧着这泼辣蹄子不顺眼了,把她拖下去,随你们怎么处置!”
  两个淫笑的男人把清儿拖走了,岑久终于有了动静,她抬眼瞪着美娘。
  “放开她们两个,我把醉仙居让给你。”
  “这么简单!”美娘一怔,捣着嘴哈哈笑起来,“你不是唬弄我吧?早知两个丫头就能让你屈服,真枉费了我这么大费周章!”
  说罢,她自袖子抽出一张纸来,“这是店里的让渡书,你签一签吧!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你肚子的种,我还是得带走。”
  岑久的眼前蓦然一黑,她咬牙撑住,一股母性的本能油然而生,她护住肚子,却愤怒得说不出话来。
  “签吧,我可没多少时间浪费!”美娘笑道。
  “姑娘!不要!”晓缘哭喊着,“不要向这些人渣屈服!晓缘不值!”
  “罗嗦!”赵光狠狠踹了她一脚,岑久霍然抬头,她打颤地握住笔,却没立刻签字,反而走上前去,重重掴了赵光一耳光。
  “敢在我面前再动她们分毫,我要你们什么都拿不到!”
  赵光正要挥拳以对,美娘一使眼色,旁边的袁姬会意过来,忙拦住了他。
  “你挡着我做什么?!敢打老子,我非给这死丫头点颜色瞧瞧不可!”赵光推开袁姬,气得粗话连连。
  “猴急个什么劲?等她签了字,你想怎么发落都随你!”袁姬不耐地回嘴。
  “你打也打了,满意了吧?把让渡书写一写吧,你再怎么拖时间,也不会有人帮你的!”
  说罢,她握住岑久的手,硬逼着她在纸上签了字,然后,叫人把她也捆了起来。
  吹干了签字,收好了纸张,美娘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舒坦愉悦,她笑吟吟地环顾四周,却感觉到一双怒视她的眸子。
  “你这坏女人,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晓缘诅咒道。
  美娘高傲地笑出声,然而笑声未断,一声怒吼破空而到,接着,她怀里的让渡书被人抢走,然后,化成一团在空中飞扬的碎片。
  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站在她面前,冷冷地瞠视她。
  “这……这是岑家的家务事,不用你管!”美娘退了好几步,做梦也没想到南宫哲会在这时候出现。
  南宫哲一拍桌,箸桶里的筷子弹起,晓缘和清儿身边看守的男子应声而倒,美娘脸色发白,却无处可逃。
  半刻前还气势高扬的赵光,早不知去向,而袁姬的双脚像被人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说……说什么我也是老爷子身边的人,秋水县是有法律的地方,你……你你不准胡来!”
  “你这么做,眼里就有王法了?”南宫哲冷笑出声,一扬手,将胖呼呼的美娘像拎小鸡似地给扔出了店外。
  当他转头,朝袁姬看去,那女人顿时手脚抽搐,接着口吐白沫,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11-01
第十章

  “你总是回来得很巧。”她说,语气平平淡淡的,方才的惊险,仿佛没发生过似。
  再见南宫哲,岑久没有激动、没有落泪,纵使是彻骨的想念,但她依然是岑久,爱情能让她温柔,却不能软化她性格里的那分坚毅。
  那些麻绳深深嵌进岑久的肉里,拆解着绳子,南宫哲愈弄愈心急,突然,他咆哮出声!这些狗娘养的,他们居然敢这样对待他的妻子!
  岑久在他怀里僵了僵,却不是因为那火烧的疼痛,当南宫哲割断了麻绳,见她莫名地瞅着自己笑,才蓦然明白,自己居然冲动地把那些心底话骂出来了。
  他随即发出一声更难听的咒骂。
  “我听到了。”她柳眉挑起,突然绽齿一笑。
  见到她的笑,南宫哲恨得直想去撞墙,结果他真的撞了,但撞的不是墙,而是最靠近自己的桌子。
  但这只让岑久笑得更大声。
  南宫哲绷着脸,约莫是想起当日在岑家花园的那幕,他板起脸孔想凶她,却撂不出半句狠话来。
  真他妈的该死!他是不是上辈子欠她呀!踏进门还没一炷香时间,她又凌驾在他之上了。
  她连连摇头,“你别想否认,我确定我听到了,我真的听……”
  话没说完,她难受地低喊一声,身子无助地蜷起,痉挛之中,额上冒出豆大的冷汗。
  察觉她的异状,南宫哲警觉起来。
  “怎么回事?”
  “怕是……怕是……孩子要出生了。”她忍痛说完,抱着肚子摊在他怀里。
  这一次,南宫哲是真的慌了!他能在弹指间狙杀一人,也能本事地在面对当朝天子时面不改色,可这女人生娃娃的事,他全然没个谱。
  “那……我正好赶上,看孩子的模样。”他镇定一笑,想安慰自己,却在岑久发出呻吟时,如火烧到眉毛般地跳起来。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阿久,你别吓我,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好?”南宫哲脸色苍白,跟着岑久一样滴下汗来,平日稳重有力的一双手也不停地打颤。
  “你这个粗人,还不赶紧把姑娘抱到房里!”大厅另一头,伙计才替晓缘解开束缚,她忙不迭地便跳起来跺脚,气极败坏地指挥着南宫哲。
  他心乱如麻,全然没了主意,此刻就是晓缘要他跳运河,只怕他也会依言行事。
  房间里,在密集的阵痛之下,岑久向来的冷静和从容全没了,她使劲掐着南宫哲,开始无意识地数落他的不该。
  “你这混蛋,一走就是大半年,没良心的死鬼!”
  “别说话了,你留点力气生孩子。”看她痛成那样,南宫哲什么话也无法回应,此刻他只是不停按揉着岑久被捆绑的手腕,期望让她能舒服点。
  “南——宫——哲——”又是一声惨叫。
  “我知道你气我,可你忍着点,成不成!”
  “又不是你在疼!你这个笨蛋!”岑久痛极地怒吼,指甲深深陷进他的肉里。
  南宫哲居然没有异议,还不断猛点头。岑久骂得对,他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上天赐给他一个这么好的女人,他居然笨得要逃开她。
  又过了好几个时辰,当岑久再也没有力气骂人的时候,孩子终于出世了。晓缘抠出婴儿口里的东西,婴儿开始哭叫时,她利落地剪断脐带,取预先准备的干净衣物包住婴孩。
  晓缘松了一口气,抱起孩子转向南宫哲时,表情却很冰冷。
  “你有了一个儿子。”
  南宫哲呆望着晓缘,一时竟会意不过来,直到岑久的惨叫声突然又起,他急忙俯身。
  “我在这儿,你没事,你很好,阿久,你别吓我!”他盯着她,满是焦灼。
  晓缘赶紧放下孩子,上前察看情形,虽然脸上惊愕不已,却沉着应付。
  一会儿,她大汗淋漓地又抱起另一个浑身黏答答的孩子。
  “再加一个女儿。”她说,又是硬梆梆的脸。
  南宫哲呆若木鸡,手里傻傻地各接过一个不断放声啼哭的娃儿。
  看到眼前这个大男人两眼一翻,晓缘只来得及抢过孩子,便见他碰一声昏了过去。
  床上的岑久给地板震得张开眼睛,她虚弱地望着晓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久姑娘,你好厉害,一个男娃娃,一个女娃娃,是对龙凤胎呢!”晓缘挨近床边,把孩子放到岑久身边,拭去她的汗水,然后笑吟吟地说。
  双生儿?岑久有些错愕,随即欣慰地笑了。莫怪她怀孕后期特别辛苦,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镇日背痛如火烧,原来在她肚子里,住了不止一个小娃娃。
  轻触两个仍嚎啕大哭的孩子,方才那钻心刺骨的疼痛一扫而去,岑久满心欢喜,好一会儿才想起南宫哲。
  “他……他在哪儿?”
  晓缘怔了怔,未发一语,没好气地指指地上,原来一直僵硬的表情终于放松了。
  南宫哲这个浑人,原以为他是个没心没肝的粗汉子,原来,这人还是有他可爱的地方。瞪着他不省人事的模样,晓缘终于松开了紧绷的嘴角。
  这会儿,她总算明白,岑久为何会钟情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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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起来并不开心。”
  晓缘抬起头,见是木少柏,她先是惊愕地站起来,随即摇头笑了笑。
  “没有的事,公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他坐到她身边,接着把她拉进怀里。“怎么了?久姑娘母子平安,南宫哲也回来了,这醉仙居里,还有什么让你心烦的事?难道,你不喜欢看见我?”
  “胡说什么!公子回来,晓缘怎么会不开心,只是……唉,就是因为南宫哲回来,我才替姑娘操心。”提到岑久,晓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跟了姑娘这么久,她什么心思,我总都能猜中一二,独独就她和南宫哲的事儿,我怎么看就是不明白!你看南宫哲那闲云野鹤的个性,他根本就不适合姑娘。”
  听着她一连串的抱怨,木少柏点住她的唇,突然在她颊上轻轻一吻。
  “看来,你对岑久的情份真是没话说,他日如能把这分忠诚转嫁到我身上,我可就心满意足了。”
  “公子在说什么呀!”晓缘不悦地扭动身子,“人家认认真真说久姑娘的事,你竟跟我打浑!”
  “没有的事,我这不是很认真的听吗?哪敢打浑?”木少柏举手作投降状,见晓缘脸色缓和了些,才微笑道:“这趟回京,想不想知道我在宫里遇上了谁?”
  晓缘摇头,表情有些烦躁,显然对宫廷之事毫无兴趣。
  “我遇上了南宫哲。”他说,一见晓缘瞪大眼,他忍不住又笑了。“半年前,大内失窃了一只外邦进贡的珍贵玉镯,这镯子是贵妃娘娘最珍爱的饰物之一,不过,追查的线索在运河便断了。”
  “这跟久姑娘有什么关系?”
  “你别心急,听我说完。”木少柏含着笑拍拍晓缘的手,“追回镯子的便是南宫哲。皇上听闻此事,龙心大悦,特别为此召他进宫,我在宫里遇上他,便跟他说起醉仙居被查封的事,结果,皇上召见,文武百官前,他拒绝了皇上所有的赏赐。”
  “撤封醉仙居,难道不是公子解决的?”晓缘心急问道。
  “是我做的没错,不过,比起南宫哲,我可就没他聪明了。”
  晓缘仰头,狐疑地望着他自得的笑。
  “我不了解,这跟他有什么关系?难道,跟他这趟回醉仙居有关系?”
  “当然,”木少白拧拧她的鼻子。“南宫哲向皇上替醉仙居求来一纸圣旨,要将这座酒坊永远归予岑久,不论她将来归宿是官是民,她皆有权保留醉仙居名下所有产业;只要她不犯错,地方官府,甚至王孙贵族,皆不得拿取她的继承与经营权。”
  “你说……”晓缘挣开木少柏的怀抱,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这件事一宣布出去,有朝廷的圣旨作为后盾,再没有人能用武力或用姻亲关系来为难岑久,从今以后,她与两个孩子,都能正大光明地留在这儿。
  “在南宫哲奉旨入京前,我便将他与岑久之间的关系,还有南宫哲对我有救命之恩的事都告诉皇上,当皇上听闻南宫哲所求,索性顺水推舟,将岑久指给了南宫哲。”
  “南宫哲答应了?”
  “当着文武百官,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可以确定的是,这道圣旨一出,秋水县里,再没有人能说岑久的闲话,她光明正大,是个有丈夫的女人,更没有人敢冒着杀头的危险传她未婚生子。”
  “莫怪……”晓缘喃喃说道:“那日官老爷来撕封条时,又是哈腰又是陪笑的,态度与先前的傲慢鄙视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原来,是这道圣旨的缘故。”语毕,她抿唇一笑。“可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谢谢公子在皇上面前美言,要不,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
  木少柏没搭腔,一径盯着她终于绽开的笑。
  “你笑起来的模样真好看。”
  晓缘红了脸,不依地埋进他怀里。
  “照这么说来,南宫哲应该会留下来了。”
  “那就是他们的事了。”木少柏一摊手,突然笑拧她的粉腮,“说了这么多,也该放心了吧?你呀你,该花点心事想想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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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绢上的毛笔字,已经看了不下数十回,但岑久的目光始终不曾转移。
  多年来压在心头的隐忧——事业的承传、对岑家子嗣的延续,还有情归何处的难题,终于都有了圆满的解决,她此刻的心情,岂是三言两语能道尽的?
  “姑娘瞧这圣旨,难道不开心吗?”
  岑久抬头,对晓缘抿唇笑了笑。这令一向懂她的丫头,竟猜不出那笑容里是欣慰、是怅然,还是释怀?
  晓缘心急地站起来。
  “我不懂姑娘在想什么!孩子生了,皇上也指婚了,你有太充分的理由可以约束他!”
  晓缘语气中的微微不满,一时间令岑久困惑。
  “约束谁?”
  “姑娘!你明明知道晓缘在说什么,我方才到客房,见他拾掇好的包袱,看样子,他随时都会离开这儿!”
  岑久愕然,好一会儿总算明白过来。
  “这两个月里,你老是对他摆出一张硬梆梆的脸谱,弄了半天,是因为我,是不是?”
  “不为姑娘,能为谁?那野人跟我可没什么干系!”被点破心事,晓缘脸一红,嘀咕道。
  岑久摇头失笑,视线转向摊在膝上的圣旨,内容虽能倒背如流,只是每多瞧一回,在心头流转的情意,便翻翻涌涌地让她心疼。
  “你有没有想过,皇上不但未怪罪我未婚生子一事,还颁了这道圣旨,替我挡去觊觎醉仙居的所有人,这些,难道不是拜南宫哲所赐?”
  “但是……”
  “我从没想过他会为我做这么多。”岑久打断她的话,眼神有些迷离。“依他闲云野鹤的性格,若对我无意,又怎么会求这道圣旨?再者,如果我真想强留他,当初就不会放他走了。
  “晓缘,我知道你一直心疼我一个人过,但是,相爱相守的日子,并不一定合适这世上每一对夫妻。”
  这番论调,晓缘是第一回听闻。犹记得为久姑娘接生那日,南宫哲在一旁那溢于言表的关心,她突然沉默了。
  “是不是就像……木公子虽然宠爱晓缘,却不能够保证,他对我这般的爱会一生一世?”
  岑久点点头,“但如果你觉得,能跟着他,一切都很值得,那又有什么关系?”
  晓缘没说话,眼底却浮现了泪意。
  “再过两天,晓缘就要跟木公子走了,没见姑娘把这事做个结束,晓缘怎么都不能放心。经姑娘这么一提,晓缘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肤浅了。”
  “千万别这样想,”岑久打断她的话,怜爱地替她擦去泪,“我跟南宫哲之间,旁人原本就很难理解的。今日说这些话,只是要你明白,当你选择了爱其所爱时,就要学着去不悔、去包容,甚至去感谢,那么;你的人生才能无憾。”
  外头传来叩门声,晓缘拭干泪,回头见是南宫哲,她微微一笑,没说什么便离开了。
  这段日子,南宫哲早习惯了晓缘冷言冷语的脸孔,这么温温润润的笑,倒弄得他一愣,直到晓缘带上了门,他还回不过神来。
  “她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南宫哲一耸肩,走到她面前,当他看到那道圣旨,神情突然显得有些不自在。
  对他的反应,岑久了然于心。
  “说起来,跟你这桩买卖,还是我占便宜了。”谈笑间,岑久把那圣旨不当一回事般地收折起来。
  “什么意思?”
  “一千两,抵两个小娃儿,这一点,你肯定没算准吧?”她抿唇,狡狯地瞧他。
  轻松的口吻,不落痕迹地化去了他所有的尴尬,那自得的微笑,立刻又把他比了下去。
  “我赢了你的人,还有这儿。”南宫哲不服输地比比胸口,“这笔买卖,怎么都是我划得来。”
  岑久垂眸,就像从前那样;他的直陈事实,非但没惹恼她,反而总能令她微笑。
  “从前我总以为,当一个男人开始与女人相恋,也就开始了相怨的心情,爱的占有欲,会让人身陷痛苦,无法超脱。”
  “你怨我吗?”他口气低哑。
  “嗯……曾经有段时间吧。不过,我不让自己花太多时间去想,也许是知道相爱易、相守难的道理;再者,独揽了醉仙居这么多年,我从没想过要交出棒子,只身自己离开;强留你在这儿帮我的忙,不但令我觉得不自在,也同时会扼杀了你的志趣,那时,难保我们彼此会不相怨。”
  “你不想我留下来?”听出她的意思,南宫哲又是放松,又是愕然。
  “不是不想,而是……”她一指卷挂在窗上的竹帘。“你的世界在那里,天宽地阔,只有那儿,才容得下你风一样的脚步。”自推门进来,便沉沉压在心口难以启齿的告别话,顷刻间突然消失无踪。南宫哲的内心,骤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敬意。这个世上,再没有一个女子如她,这般了解、包容自己。
  此时此刻,南宫哲说不出自己有多么爱恋她,如果不是天性里那分飘泊比旁人来得更甚,他何尝不愿自己就此留在她身边。
  或者有一天,他想,总会有那么一天,当他飘泊累了……
  “你这么说,不觉得委屈了自己?”
  “委屈吗?”她伸手笑拧他的双颊,“你给我求来这道圣旨;等于为醉仙居安下千军万马,岑、饶两家有子女传承事业,更绝了那些好事之徒来扰。今后,我有更多的事要忙,哪有时间委屈呢?我还怕,你会怨我连想念你的时间都没有。”
  被拧痛的南宫哲笑了,抵着她的额,再开口,语气却很认真:“我只要你开心,那就好了。”
  “那正是我要说的。”她垂下眼眸,轻轻点过他的唇。“我爱你。”她无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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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轿子扛到醉仙居门口,顾不得旁人侧目,岑有金扯开嗓子,像只公鸡张牙舞爪地冲进门。
  “久儿!久儿!”
  “老爷子。”伙计匆匆迎了上去,“您别这么大声嚷嚷,会吓着客人的!”
  “天都要塌了!还管什么客人!”岑有金吼道。“你家姑娘呢?”
  “在后园,和姑爷一起。”
  想起这一路听来的传闻,加上这会儿伙计的答话,岑有金是又惊又怒,他气势汹汹地推开伙计,径自朝后院跑去。
  才踏过门槛,就瞧见一男一女并肩相偎,岑有金揉揉眼,确定自己真的没眼花。
  “久儿!”他大吼。
  岑久回过头,一见到父亲,满脸惊喜地迎上去。
  “爹,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叫人通知我?”
  差一点儿,岑有金就要为她这番真情相询而忘了此行的目的,不过当他瞧见那跟着转过身的南宫哲,那对眼珠子差点没落下来。
  “你你你!”
  “他是我的夫婿。”对父亲的震惊,岑久不慌不乱地报以一笑,
  “您见过的。”
  “他他他……”他指着南宫哲的人,这回声音却卡在喉咙,嘶嘶哑哑的出不来。
  “另外,岑、饶两家有后了,我生了孩子,两个。”岑久微笑。
  “跟……跟跟他?!”
  “是的,您老人家还在长安的时候。”
  面对女儿一贯自信从容的笑,岑有金终于清醒了,他踉跄滑倒,骇然地瞪着女儿,还有这个他一直以为是从野人谷里跑出的南宫哲。
  “这这这……这个猿……猿人!”他指着南宫哲,手指打颤。
  “爹,别侮辱他!”岑久忍住笑,板起脸孔。“这可是当今皇上为女儿指婚的。”
  显然这件事又像天外飞来的石头重击了他,岑有金身子弹了一弹,瞪大眼,突然大喊:“我我我……我的天呀!”
  接着,两眼一翻,摔了下去。
  父亲这种反应早在意料之中,岑久并没有太多惊愕。以他方才那声大吼,显然还是老当益壮,她不疾不徐喊来家丁,把岑有金给扶进房休息去了。
  只是,南宫哲见丈人如此情景,只能手长长、脚长长地冻在那儿赶瞪眼,他只恼平日如影随形的长剑没放在身旁,好在地上掘洞,然后藏起来。
  原在一旁关心的清儿与晓缘早捣起袖子抖成一团,只是碍于南宫哲,没敢笑出声。此情此景,着实让南宫哲更恼更气。
  “再怎么样,他都是你父亲,你说话不能婉转点,非要这么刺激他吗?”他鼻孔翕合,对着岑久直喷气。
  对丈夫的责难,岑久只是眯眼抿唇,不吭声地瞅着他望。
  跟这个女人,他实在计穷!南宫哲气愤地叹道。
  南宫哲扭头离开。哪知才一转头,却听到身后传来主仆三人放肆的大笑声,他一拍脑袋,方才胸口憋着的一股气全化作无形,脸上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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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之后,南宫哲走了。临走前,只给了她一个珍爱的亲吻和厚实的拥抱。
  没有口头上的承诺,没有太多依恋不舍,像过去那次般,岑久只是微笑地目送他远去。
  只是这一回,她不惆怅、不难过,裙下的脚步,踩得更加自信而坚定。
  相不相守对两人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她明白,落实在她与南宫哲之间的爱与信任,比什么天长地久的誓言都还有力。
  总有那么一天,当他倦的时候,自然就会飞回她的怀里栖身。
  这一生,南宫哲注定是一只飞翔的鹰,而她岑久是一尾在水里才能悠然自得的鱼,他们从不强迫彼此去熟悉自己的世界,反而用一种宽容谅解的态度去成就双方的自在。
  非关意愿,那是性格,长久以来,他们两人被环境所造就出的。性格,一如他习于飘泊浪迹,一如她安于悠闲安定。
  所以她永远能在原地给他坚定的支持,无论他走多远,心里的一部分,永远都牵系着她。
  “久姑娘!”清儿抱着啼哭的女娃,扬声喊她。
  “就来了。”她点点头。
  爱没有足迹可依循,亦无定律可言,选择这样的感情,或许在别的女人眼里太过于惊世骇俗,但是,她无怨无悔。
  那正像是她曾告诉晓缘的。
  爱其所爱,终爱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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