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帝王家务事(1)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家务事不是真的难断,而是没必要去断,断了也没多大的意义。自古疏不间亲,人家夫妻、兄弟打得不可开交,你去给评个是非曲直,当时可能有一方觉得你这人说得在理。可胜负一分,两造过两天又和好如初,就会说你这人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所以说夫妻闹矛盾别人是劝和不劝离,亲人之间的争端,第三者最好的态度是和稀泥,尽量不要去管那些家务事。
管一般人的家务事,也就顶多是卖力不讨好而已,可是要是去管天下第一家——帝王的家务事呢?那可不仅仅是被人埋怨、责备,还可能危及自己的生命。因为帝王的家务事可不是争夺老父亲传下的那两亩地、三间瓦房,而是金銮殿上那把龙椅,谁做君谁做臣,差别可大了去了。
明代有两个傻鸟,就是因为爱管帝王的家事,遭了无妄之灾,丢了性命。
这两个傻鸟便是叶伯巨和解缙。说他们傻,可能有人会持异议,这两人可是书读得好,文章写得好的才子,可大才子在关键时刻因自作聪明,便犯了傻。
叶伯巨是浙江宁海人,大老远跑到山西的平遥县做训导,大约就是个县教育局局长的小官。在这个位置上你好好地管好学校,收点家长、教师的孝敬不就得了吗?离南京城里的朝廷十万八千里之远,可这哥们生就一颗红心,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生怕朱家的国祚不能长远。朱元璋登上九五之尊后,把儿子们分封到各地做藩王,尤其是老二、老三、老四这几个年富力强的儿子被封为秦王、晋王、燕王,手握重兵驻守北疆,称塞王。对诸侯王的坐大,这个叶训导忧心忡忡。
洪武九年(1376年),皇帝下诏天下,征求直言上谏。这皇帝主动要求纳谏,大多是做一种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的秀,显示自己虚怀若谷,是不能当真的。这老叶却拿着个棒槌当真了,上了一道听起来很不顺耳的书。
叶伯巨一开头就直戳朱元璋的心窝:“臣观当今之事,太过者三:分封太侈也,用刑太繁也,求治太急也。”然后细细分析:而今皇帝裂土分封诸王,大概是鉴于宋、元皇室孤立,宗室不能援助的弊端。然秦、晋、燕、齐、梁、楚、吴、蜀等诸侯国,无不是几十个城邑相连,城郭宫室,仅次于天子的都城。皇帝又允许他们拥有强盛的甲兵卫士。臣担心数代之后,尾大不掉,那时候再削其地夺其权,诸王必心生怨恨,严重的还会趁机而起,再去防范就来不及了。有人说,诸侯王都是天子的骨肉,尽管分封的地域广阔、订立的法律繁琐,但他们岂能和朝廷抗衡呢?然而,难道没有看到汉、晋两代之事吗?孝景帝,是汉高祖的孙子,而七国的诸侯王,也都是景帝同祖父的兄弟子孙,可一旦削他们的封地,则立即举兵西向长安。晋朝的诸王,也都是武帝的子孙,可没过几代,就互相攻伐,酿成了刘渊、石勒之患。
本是一番忠君爱国的好意,可捅了一个大马蜂窝,这皇帝家务事,能让你随随便便议论的?朱元璋读完大怒,骂道:“这小子想离间我父子的骨肉之情,快给我捉来,我要亲手射杀他!”叶伯巨被押到京城后,皇帝的怒气稍稍平息了,没有立即要他的命,可他最后病死在大牢里。
有关解缙才思敏捷的故事,至今还有许多故事流传于民间。如“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这对联就是他和一人斗智随口吟出的。可这解大才子,还真是个头重脚轻根底浅的书生,好发议论,瞎给皇家事务出主意,最后不得善终。他为官历洪武、建文、永乐三朝。年轻时因为洪武帝大兴文字狱,上了一道语气讽谏折子,话说得很重。皇帝看了,虽然不高兴,但还是没有惩罚他,反而大呼:才子,才子。以朱元璋的脾气,他留下一条命不能不说是侥幸,大概因为当时解才子年纪不大,有股初生牛犊的锐气,皇帝不计较他罢了。可这次惊吓后他没有长记性。永乐帝夺了侄儿建文帝的皇位后,自己的三个儿子又开始争夺继承权了。大儿子朱高炽并不得父皇的欢心,而二儿子朱高煦在老爸和堂哥争江山的战争中,冲锋陷阵,劳苦功高。朱棣一次探询解缙的意见,解缙说:“皇长子仁孝,天下归心。”接着又补了一句:“好圣孙。”因为老大朱高炽的儿子朱瞻基聪慧好学,很得祖父母的宠爱。解缙这句话提醒皇帝:不但要考虑下一代接班人的问题,还要更长远地考虑第三代接班人的问题。因此朱棣主意方定,立朱高炽为太子。如此说解缙是立储君的大功臣。可功与过,往往是一个硬币的两面,涉足储君争夺这个天下第一名利圈中,一招不慎就招杀身之祸。朱棣立储后,还是不喜欢高炽,对老二高煦则恩宠有加。解缙头脑发昏,去劝说皇帝不能对二儿子比对太子更好,这样有悖于礼法。大概是以为皇帝立储听了自己的建议,得意忘形了。朱棣又和他老爸一样,指责解缙离间皇家父子。此时还是给他留下一条性命,毕竟解缙名满天下。一次朱棣北伐,留下太子在京城中监国,解缙去和太子套近乎。背着还活着的皇帝去主动讨好储君,这是帝制时代的大忌,分明是不把今上放在眼里,去给自己的将来找退路呀。恨死了解缙的二皇子朱高煦自然不放过这个机会,在父亲面前告了一本。皇帝本来就在找合适的借口,来结果这个对自己家务事了解得太多的才子,便让锦衣卫将解缙抓到狱中,严刑拷打,最后埋在雪堆里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