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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玄幻小说《我本小人》作者:易刀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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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6楼 发表于: 2007-12-08
第九十六章 划地为牢(2)

 

  李无忧正要强辩,却听司徒松已不耐道:“两个娃娃,别在那打情骂俏了。快快破阵,老夫还等着苏老怪的宝物呢。”

  那苏姓老者淡淡接道:“这可是十面埋伏,你以为是十张面饼,说破就能破?司徒松,你就等着将须弥丹输给我吧!”

  “哈哈,我看还是你那株万年灵芝王要易主才是真的!”司徒松大笑,旋即又似想起什么,“对了老怪,我看这个赌注还是小了点,你有没有胆子再将你的古兰魔瓶押上?”

  “一点小玩意,又有什么敢不敢的了?只是你又能拿什么家当来赌?天涯剑还是僵尸夜行图?”苏姓老者淡淡的声音中透出了一丝不屑。

  “哈哈,你又何必这样数落我,这两件东西虽然也算异宝,但比你的魔瓶毕竟还差了那么点,我用皇极浑天仪总可以了吧?”

  “这倒勉强可以,不过我觉得你要是能用大陆周行针会更好些。”

  “哈哈,梦吧你!除非你肯拿《剑道九典》的秘籍来换!”

  “《剑道九典》?呵,司徒你还真不是一般的敢想啊!不过也不是没有商量……如果你肯拿出《金风玉露神功》的话。”

  二人这一顿打赌不要紧,李无忧却只听得眼前金星乱冒:“等等,二位前辈,你们说的须弥丹莫非就是北溟至宝须弥丹?万年芝王难道就是传说中生长在南山神泥中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三千年成型的人形灵芝?天涯剑?不会就是离别天涯萧别离的成名神兵吧?妈呀,你们竟然还有能召唤不属于六道众生的凶悍生物僵尸之王的《僵尸夜行图》,能点石成金的古兰魔瓶,能算凭借星相看透未来天下走势的星相界异宝皇极浑天仪……不是吧,还有能随意到飘渺大陆任何地方的大陆周行针……天,你们竟然还有李太白的密著《剑道九典》,成吉思汗的绝世奇功金风玉露……等,等……司徒前辈……你说什么,你说你还有去蓬莱仙阁的地图,达摩秘传七十二绝技的原谱……阿碧,我不是在做梦吧?”

  寒山碧也是越听越惊,这些或曾名动江湖的旷世奇珍,或曾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武林至宝,竟然都藏在这小小的茅屋之中?

  “咦!”司徒松大是诧异,“没想到你这娃娃年纪轻轻,竟然是个识货之人,这许多异宝的功用来历竟好像比我还要清楚百倍!”

  “他最多也是知道个大概,细节方面竟会超过你这个博士?”苏老者却似有些不信。

  司徒松大笑道:“哈哈!老怪,你别不服,这小子简直他妈的就是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怪物,你是输定了。喂,小兄弟,你还不快快破阵进来,老夫已经心痒难耐了,非要和你好好研究一下这些宝物不可。”

  “好,好!晚辈这就来。”李无忧大喜,拔出无忧剑,左手印法掐动,便要破阵,印诀念了一半,心念猛地一动,住了手势,朗声笑道:“此阵虽然艰险无比,但为了两位晚辈,晚辈少不得要勉励一试!只是二位前辈,晚辈若是侥幸破阵,助你二人脱困,你们又如何报答在下?”

  “脱什么困?”司徒松和苏老者同时发问,话一出口,二人却同时叫糟。

  李无忧哈哈大笑:“两位前辈,你若想欺我年幼无知,晚辈这就告辞。”说时拉住寒山碧玉手,转身欲走。

  “两位且慢!”苏老者忙大声道,李寒二人应声止步。

  “哈哈,苏老怪,我早说过这法子行不通,现在好了,竟然被一个小辈看出了破绽,偷鸡不成反噬米,这个面子丢大了吧?”司徒松放声大笑。

  苏老者叹道:“司徒,你又何必得意,这计策本是你我合想的,我丢脸,你也好不到那去!”

  “哈哈,当真好笑,老夫说穿了不过是个小小的通天监博士,脸再大也大不过巴掌,可你苏老怪好歹也是昔年的正道第一高手,若是传到江湖,被方丫头她们知道,可是名副其实的贻笑大方了。”司徒松幸灾乐祸道。

  “司徒,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江山代有人才出,一辈新人换旧人。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她怕也早已仙逝……呵,你以为这两个不过二十左右的小孩能知道我苏慕白是谁?”苏老者第一次轻轻笑了笑,只是笑声中却有着几分英雄暮年的萧瑟,几分风流不再的落寞。

  什么?苏慕白!这苏姓老者竟然就是一百年前,名震天下的正道第一高手,新楚丞相,绝代兵法大家,人称“风流第一人”的苏慕白?李寒二人同时失声叫了出来。

  “完了,苏老怪,人家原来知道你的名字,你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丢光了!”司徒松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他妈的,这五十年来老子最开心的就是今天了。”

  “哼!你还好说,要不是你刚太夸张,连李太白的《剑道九典》、蓬莱仙阁的地图都搬了出来,又怎么会被那小鬼看出破绽?”苏老者没好气道。言下却是认了自己的身份。

  百年前,苏慕白以三万楚军大破六十万萧陈联军,锋芒之盛,一时无两,谁也料不到楚帝圣旨到的前夜,他却高唱《鹤冲天》忽然挂冠远去,之后游侠江湖,足迹遍布了天河东西,大荒南北,却终有一日忽然没了声息,时人只以为他得道飞升,万不料竟是到了此间。

  寒山碧冰雪聪明,此时也已明白过来。原来此阵非但不是苏慕白所设,反是二人都被困阵中而不得自脱,而二人之前装腔作势地一搭一唱,又捧又激,说了那许多异宝的名字,无非是想引李无忧破阵,却不小心露了破绽,反被后者识破,侧脸看去,淡淡星光下,李无忧面上挂着自信的微笑,联想起他尚身兼四大宗门之长的神秘来历,不禁暗自发狠:姑娘我还不信就撬不开你嘴!

  夜阑如水,星斗漫天,波哥达峰之巅,李寒二人陷入巨大震惊,而苏慕白、司徒松两人争了两句,却也再未说话,显是沉浸于如烟往事,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唯有晚风拂松,涛鸣不绝。茅屋中灯火昏黄,纸窗上两个波纹般动荡的影子在夜色里轻轻摇晃。

  也不知过了多久,寒山碧终于道:“原来阁下就是百年前被誉为不世出的奇才,与我魔门古长天前辈共称绝代双骄的苏慕白前辈!只是苏前辈,你是昔年正道第一豪杰,为何竟被囚在这正道最高阵法中?”

  “小丫头,你竟是魔门中人?”苏慕白微微一奇,随即却语声转为淡漠,“往事已矣,又何必再提?这十面埋伏,你们是破不了的。还是快快下山去吧!”

  “别听这老怪物的!”司徒松急得大叫,“他甘愿为情所困,老死不出此阵,老夫还想着外面的花花世界呢!”

  “住口!”苏慕白轻喝道,“司徒松,你难道忘了自己不过是个囚犯吗?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哈哈!”司徒松不怒反笑,“老子还以为你真他妈宠辱不惊了呢,一提起这件事,你还是忍不住要动怒?没错,老子是你的囚犯,但你又何尝不是方丫头的囚犯?一百年了,你也说她可能早就过世了,却甘愿在此划地为牢,就为了那个空洞的承诺,值得吗?”

  “我的事,不用你管!”苏慕白语声淡淡,隐隐却有种说不出的黯然。

  “呸!你那些狗屁鸟事,老子才懒得管,只是我的囚禁之期十年前就满了,你没有理由阻止我出去!”司徒松冷笑道。

  “是……我没有理由阻止你!”沉吟半晌,苏慕白终于叹了口气,声音陡地一高,淡淡的语气也转为严厉,“小子,你要知道此阵诛魔杀佛,自老夫布阵至今,已有百年,但包括老夫和司徒在内,都无法出阵一步。你不过是从长辈那里偶然听得关于此阵的一鳞半爪,勉强猜出阵名,千万别因贪图宝物而逞强破阵,枉送了性命!还是赶快下山去吧!”

  “等等……苏前辈,你说这阵是你自己布下的?”李无忧尚未说话,寒山碧已又是一惊。

  “嘿嘿!除了这老怪物自己,天下又有谁能将他困住?”司徒松怪笑道,“一百年前他见色起义,为了一亲方琼华的芳泽,放着好好的大楚宰相不做,舍弃了逐鹿天下的雄心,挂冠远走,后来与方丫头打赌,秘密约斗四大宗门六十三名长老级高手,最后以一招‘百川归海’,强借四宗五行之力,划地为牢,将自己关在这十面埋伏的乌龟壳里,只待破壳而出,方琼华就嫁他为妻,嘿嘿,谁想到破阵不成,却当了一百年的缩头乌龟。”

  竟然是在这样!司徒松言语虽然诙谐搞笑,但李无忧心头却已是天翻地覆,浮想翩翩,暗想当年苏慕白如何与方琼华一见倾心,又是如何惊天动地的一番爱恋,最后如何甘愿为他舍弃荣华,舍弃雄心,如何以大智慧大勇气,于生死相搏之际,巧借四宗实力为自己布下这十面埋伏,并在此自闭一百年,一时间神思悠悠,不可自禁。

  寒山碧幽幽道:“为了心爱的女子,甘愿划地为牢一百年!想不到正道之中,也有苏前辈这样至情至性的真英雄。”

  李无忧心道:“真白痴才对!”口中却附和道,“对,对,如苏前辈这般,才说得上是真风流。晚辈对前辈的敬仰又加深了!”

  寒山碧明眸顾盼,轻声道:“无忧,我们是不是该帮他们一帮?”

  李无忧心道:“老子倒想说不,但你会答应吗?看你那感动的样子,怕没好处你也肯干了!老子总不能表现得太无情吧?哈哈!举手之劳就能赢得美人芳心,天地重宝,这样的好事老子怎么会不做?”表面却沉吟起来,良久之后,方咬牙作肉痛状道:“好,既然老婆发话了!今日为了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就算没有报酬,晚辈少不得要拼了性命,也要勉力一试,破除此阵!”

  “臭小子,你倒鬼得很!”司徒松笑骂道,“你想要什么法宝,有什么条件都尽管说,少他妈在老子面前假惺惺地装模作样!”

  “呵呵,前辈既然要以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那晚辈……只好却之不恭了。”李无忧厚颜无耻道,“一口价,茅屋之中的所有宝物,我都要了。另外,你们每人必须答应将来帮我做三件事。”

  “好!只要你真能破了此阵,你要老子杀了我亲娘都没有问题!”司徒松爽快应道。

  “靠!我还以为你老实爽快,那想到你这老小子也是滑头一个。你老也少说都百来岁了,你老娘还不早入土了?”李无忧笑骂道,“那苏前辈你呢?”

  苏慕白道:“东西可以给你,只是你要我做的事,却不能违背侠义之道。”

  “呵呵,不会,不会!”李无忧忙给他吃定心丸,“说什么晚辈在江湖上也是薄有侠名的,怎么会让前辈你去做一些损我名节的事呢?”

  寒山碧刮脸羞道:“你这小无赖,风流好色,荒唐无稽,臭名一大堆,什么时候又见你有什么侠名了?”

  李无忧不防她竟会拆自己的台,干咳两声,道:“这个问题就见仁见智了。那个……对了,苏前辈,你答应了吧?”

  “哈哈,女娃儿说得好,风流好色,荒唐无耻,和正是老怪的同道中人,没得说,他想不答应都难了!”司徒松大笑道。

  苏慕白苦笑道:“连你都这么说了,老夫好意思不答应吗?”

  李无忧大喜,笑道:“那么晚辈要司徒前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我翻译一册金文古书。”

  “小事一桩!”司徒松豪爽道。

  “那便好!”李无忧点了点头,向寒山碧要过《弄影蹁跹录》,又向又池水之中一抓,凝出一块巨冰,使了个水系法术“冰水鉴人”将书中文字悉数印在冰上,然后抬头看天,掐指算了半晌,道声“接着”,将那块巨冰扔向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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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7楼 发表于: 2007-12-08
第九十七章 划地为牢(3)

 

  巨冰近得茅屋,飞行轨迹忽然改变,或曲或转,忽而绕行,忽而直飞,虽是步步逼近那茅屋,一时三刻却也进不了屋。

  李无忧道:“司徒前辈,请你这就将文字译出刻于此冰之上,另外,也请苏前辈将《鹤冲天》的曲谱一并刻上,这也算苏前辈为我做的第一件事吧!晚辈要两位作的第二件事就是若我助你们脱困,两位必须发下毒誓,今生今世,两位都不能伤害我和我的朋友。”

  茅屋中灯火一黯,苏慕白长身而起,长笑道:“小子,你倒好见识,居然知道《鹤冲天》正是我独门内功心法!你学会后又可以去江湖上招摇撞骗了,是不是?其实你想做的事,只有译文和内功心法,你强加到六件并要我们发毒誓,不过是想安我二人的心,让我们以为你不会得手后便弃我们不顾,是不是?其实你根本无破阵之能,又是与不是?”

  李无忧每听他问一次“是不是”,身上便多一层冷汗,到他三问发完,已是汗湿内衣,心道:“苏慕白昔年人称神机宰相,果然不是乱盖的。老子不知道的话,还以为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呢。不过你坐井观天百年,又怎知道普天之下,能破此阵的五人之中,老子就正好就算一个!”心念电转,面上却微笑道:“前辈的疑心病还真是重啊。此阵乃是昔年四大宗门之主合创,其威力之大,前辈想必早已熟知。小子虽然侥幸知道破解法门,但要破阵却也需一日之功不可。山居寂寞,这一日夜,晚辈总也要找些事情做吧?至于晚辈不让前辈口传,而改由投冰传书,正是想向前辈证明,晚辈既然能将冰块送进去,自然能将你们也取出来。前辈人中俊杰,这个道理想必不会不明白吧?”

  “看,看!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你,苏老怪你什么都好,就是疑心病重,不然当年方丫头又怎么会要求和你打赌而不直接嫁给你?这位小兄弟生得玉树临风,卓尔不群,一看就是正气凛然的君子人物,又怎么是哪种没有信用的反复小人?”司徒松不满道。

  “人心险诈,正气又值几何?”苏慕白淡淡回道,随即对李无忧道,“小子,即便我们相信你真能破此阵,秘籍和译本也可以给你,但你又怎么保证你得到之后,会守承诺而不会不破阵就自行离去?”

  “好句‘人心险诈,正气又值几何?’苏前辈,正如你所说,我又怎么知道我破阵之后,你会不会吝啬宝贝而不给我?小子功力浅薄,只如萤火之光,怎敢与你们两轮日月争辉?到时前辈若是心情不爽,想要食言而肥,杀人灭口,晚辈毫无还手之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智者所不为!所以,晚辈想先要东西并希望两位发下毒誓,也是合情合理的对不?至于我会不会携宝逃跑,呵呵,这就要阁下自己和自己打个赌碰碰运气了。看自己有无识人之明了!”李无忧微笑道。

  “两位前辈尽管放心,他的腿早断了,晚辈不走,他是想走也走不掉。晚辈自己愿意立下魔门血咒,一旦出尔反尔,晚辈必定应誓。”寒山碧见苏慕白兀自沉吟,忍不住接道,说时也不待诸人同意,自行念开了血咒,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片血光之中,“蚩尤魔尊为在上,今弟子寒山碧在此立誓……虽日月逆行而不敢自毁,乾坤颠倒而不敢自弃,如违此誓,当与李无忧永陷血海,生生世世永为血奴,望古今魔神共鉴!”

  “猪!”李无忧深知这血誓是以鲜血和灵气与魔神结缘,灵验异常,并非寻常放屁似的发誓,心头暗骂,“老子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老婆?立个鬼的血誓,你想死干吗非要拉上老子?”但见寒山碧一片柔情眸光望来,不得已下,只有硬着头皮划破中指,相应念了一遍,念完之后,身体却并无异状,不禁大疑:“莫非这鸟誓言也只是说说而已?魔神也是假的?”

  正自狐疑,忽见寒山碧一指点来,自己全身也立时莫名其妙地笼罩在一片红光中,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差点没昏死过去,一个激灵过后,终于回过神来,不禁暗暗叫苦:“娘西皮,这破誓好像不是闹着玩的!笨女人,老子这次被你害惨了。本来可以骗了内功心法就闪人,现在好了,非要费劲力气来破这鸟阵。呜呜,天理不公啊,老子怎么会喜欢这样的笨蛋女人!”

  血光已然敛去,山头恢复如旧,那块冰却已不知道何时撞入茅屋之中。

  “好!当机立断,敢作敢为,倒是难得的巾帼女英雄。”苏慕白喝了声彩,声音中竟有了激赏之意,“好!苏某就看在你的面上,就信这油嘴滑舌的小鬼一次。”下一刻,声音转为严肃,“我苏慕白也在此立誓。若二位能助我二人脱困,来日若恩将仇报,企图对二位及二位的朋友不利,苏慕白必然天诛地灭,坠入阿鼻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小鬼,你可满意了?”

  李无忧知他昔年一言九鼎,誓言虽然简单,却必然不会食言,早已胜过常人千万许诺,得了便宜,自也不和他计较言辞间的轻蔑,当即眉开眼笑道:“好,好,这才是前辈高人的风范嘛!那两位前辈,你们刻好字后,将冰块掷出,它自会飞回。晚辈收到后,即刻就开始破阵。”

  苏慕白二人应了,各自施展法术神通在冰块上刻录起来,霎时间茅屋中神光四起,映得十丈之内恍如白昼。李无忧服了些南山佛玉汁,又自乾坤袋里拿出一团东海神泥,覆于双膝处,边运功调息,边向寒山碧道:“阿碧,当日封狼山顶,我曾将一件旧道袍覆在你身上,还在不在?”

  寒山碧撇嘴道:“那件破道袍,又脏又臭,姑娘我早扔掉了!”

  “不……不会吧!”李无忧惨然失色,“姑奶奶,人人梦寐以求的江湖至宝,你竟然给随手就扔了?”

  “那鬼东西会是什么江湖至宝?无忧你别唬我?”寒山碧眨巴眨巴明亮的大眼睛,见李无忧面色惨白地点了点头,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许没有扔吧,让我想想!”

  “好好想想!这东西可是关系到今天破阵的成败,想不起来,我们早晚要应血誓的!”李无忧急道。

  “这么严重?”寒山碧狐疑道,随即嫣然一笑,“啊!我想起来了!我果然是没有扔掉!”

  “那拜托你,快点还给我,”李无忧大喜。

  “不成啊,东西虽然没有扔掉,但在山上烧野鸡的时候,没有引火之物,我顺手将它烧了,说来也怪,这衣服臭臭的,烧出来的鸡却非常香,味道也非常的好……”寒山碧似乎意犹未尽。

  “你……你……”李无忧气得说不出话来。

  “人家也不想的嘛!谁叫你那件袍子那么破了呢?不拿来引火实在是可惜了!”寒山碧委屈道。

  “你……你这个败家女,那件道袍可是救了你的命,你竟然将它烧了,恩将仇报,你还是不是人?”李无忧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流血,“大哥,你千万要记得分辨清楚,东西可是你弟妹烧掉的,要算帐你找她,和我可没半点关系!”

  “大哥是谁?是传你武术的世外高人吗?”

  “大哥就是玄……”李无忧话说了一半,忽地一顿,“大哥就是大哥了,比老子矮了一个头不止,又算得鸟的高人了?只不过这老家伙年纪越大,气量越小,你烧了他费时十年才收集到的太极道衣,别怪老公我不提醒你,快点去选好风水宝地,准备好棺材吧,免得到时候连葬身之处都没有。”

  “太极道衣?你说这件又破又臭,脏兮兮的东西竟然是失传已久的玄宗三宝之一的太极道衣?怎么看也不像啊?”寒山碧忽然变戏法一般从随身包裹里拿出一件破旧道袍,自言自语道。

  李无忧双目放光,一把抢过,泪流满脸:“呜呜,阿碧你真是太可爱了,竟然能将烧掉的宝衣都找回来,我他妈太爱你了!”

  见他激动之下,竟然语无伦次起来,寒山碧不禁失笑,柔声道:“我又不是火神赤炎,若真烧了,又怎么能复原。老公,只要是你给阿碧的东西,再脏再臭,阿碧都会一直带着,怎么会随意舍弃?”

  李无忧这贱人当即破涕为笑:“老婆你真是爱说笑,你要不是看出这件道衣非同凡响,打死你也不肯将这破东西带在身边吧?”

  “啪”寒山碧甩手就是一个耳光,冷笑道:“在你李大侠眼里,我寒山碧竟然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李无忧暗骂自己糊涂:“人家好不容易柔情蜜意地营造出的气氛,虽然是假的,你也不该说破是不?唉,李无忧啊李无忧,你什么时候才懂得女人永远喜欢听假话这个道理呢?”忙陪笑道:“阿碧你千万别误会,事实上是我刚才宝物失而复得,高兴得糊涂了,老婆大人你大人大量,千万别见怪!”见寒山碧脸色稍和,却已久冷如冰霜,忙又道,“瞧我这张嘴,真是不会说话。老婆大人你胸襟广阔如天上浮云,怎会和我地上这一堆烂泥计较?你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过是小惩大戒,其实是为了我好,用心良苦,我又怎会不知?只是老是紧绷着脸,虽然你冰肌玉肤,永远不会起皱纹,但如此一来,我就少欣赏一会你比天仙还美貌百倍的笑容,这岂不是我今生最大的损失?老婆你菩萨心肠,又怎么舍得我抱憾终生?”

  这一番马屁,李无忧一本正经地侃侃道来,却显得情真意切,说到后来,连他自己都有点被自己感动了。寒山碧捉弄他在先,本心存愧疚,脸上也是嫩冰犹薄,听他说得有趣,立时冰雪消融,直笑得花枝乱颤,道:“以前叫你小无赖还真是小看你了,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无赖。”

  “无赖不无赖都不要紧,只要老婆喜欢,我立刻变作流氓也成!”李无忧嬉笑着装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双手也变爪朝她双峰抓去。

  “少来了你!”寒山碧笑着打开他的手,道,“别闹了,两位前辈正在刻字,你赶快乘机疗伤,一会破阵还需要力气呢。对了,这太极道衣的好处只是可以抵御物理攻击,难道竟和破阵有什么关系吗?”

  李无忧重重点头:“对!”

  “什么关系?”寒山碧大奇。

  “笨啊你!若是这件法宝不在我身上,一会破阵成功,跟苏慕白他们抢宝物的时候,老子岂不是少了很多胜算?”李无忧道。

  “你……现在还想着那些法宝?”寒山碧不禁气结,“你怎么就不想想你若破阵失败,我们会怎样?”

  “怎么会没有?”李无忧反问道,“若破阵不成功,你我只有各奔东西才能躲开那两个老怪物的追击,这兵荒马乱的,老子到哪里找你要衣服去?当然要现在拿在手里安全啊!”

  “……”寒山碧无语。

  夜尽日升,日落夜来,眨眼过了一日夜。

  这一日夜,虽然有两名萧国天机的人来山顶找寻李无忧二人踪迹,但在这天下有数的几位绝食高手面前,那探子自然有进无出,很快被寒山碧一刀杀了,李无忧虽觉省了手脚,却也知后患无穷,忙加快调息,恢复膝盖伤患。

  其间,寒山碧打了几只野鸡,李无忧施展烹调手段,作了烧烤,再次施展法术传了两只进茅屋去,苏慕白二人久违荤腥,百年来只以屋中一口灵泉充饥,乍逢美食,几乎没连舌头也吃掉,自是夸赞不已。寒山碧自也是赞不绝口,为示鼓励,削竹成箫,吹了一曲《刹那芳华》。竹箫湿气未干,箫音略略晦涩,却自成曲调,颇有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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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8楼 发表于: 2007-12-08
第九十八章 划地为牢(4)

 

  菩叶和尚的南山佛玉汁和青虚子的东海神泥果然都是疗伤圣品,再加上《巫医奇术》所载的疗伤心法神妙无比,李无忧此时功力又深厚无匹,当夜色再次降临的时候,他的腿已然好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并未完好如初,但除了难度极高的某些腿法无法施展外,飞纵提掠已不是问题。

  寒山碧见他法宝奇珍层出不穷,除了啧啧称奇,对其出身来历好奇更增,下定决心要弄个水落石出。只是李无忧对此却是守口如瓶,一昧装疯卖傻,东拉西扯,就是半丝口风也不露,只让她恨得牙痒痒,却丝毫办法也无。

  当一弯新月挂在天际的时候,茅屋中司徒松发出了一声赞叹:“如此舞蹈,毕弄影不愧是一代舞道大家!”

  寒山碧大喜:“司徒前辈可是已将书稿翻译完了么?”

  苏慕白道:“正是。老夫的《鹤冲天》曲谱也已刻在这块冰上,小子,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将他收回!”说时那块玄冰已被他掷出茅屋来。

  “那前辈就看好了!”李无忧嘻嘻一笑,手指一划,数道无形浩然正气出手,射入阵中。

  浩然正气一入阵,立时无所遁行,现出七彩光华,飞射向那块玄冰,冰立时化作水,散入空气之中。

  “臭小子,你够狠!”玄冰消失的同一时刻,一道黑影发出一声惨叫,遁回茅屋之内。

  “司徒前辈,你身娇肉贵,这区区薄冰,怎载得动你?还是耐性等着我破阵吧!”李无忧哈哈大笑,下一刻,他道声“凝”,右手手心中渐渐多了一片蓝光,蓝光渐渐扩大,最终散去,那块玄冰却再次现出形来。

  原来司徒松想借着李无忧收回玄冰之际,用藏冰于物之术,先跑出阵来,却被李无忧识破,打回屋中。

  “无忧,你既然能让冰水来去自由,何妨就让两位前辈施展法力附在冰上出阵,又何必多费力气去破阵?”寒山碧不解道。

  “此阵综合了包括苏前辈在内的六十四名四宗高手的力气才布成,凭我的力量,最多只能让一片冰水在其中任意来去,多一点都不行,何况是诺大一个活人?”李无忧无奈解释道。

  “妈的!原来是这样。你怎么不早说嘛,老子也不用偷偷摸摸地大耗法力躲在上边了?”司徒松恨恨骂道。

  李无忧却懒得理他,因为这个时候他听见了苏慕白大讶的声音:“浩然正气,凝水成冰,借物代形这三种武术你竟然能一气呵成!好小子!你竟然精通四门之长,难怪敢口出狂言说能破此阵!”

  暗自惊诧苏慕白这份见微知著的洞察力,李无忧表面却只是微笑:“晚辈不过是机缘巧合下学了些皮毛,说起精通,又怎比得上两位前辈?”语罢再不说话,低头一眼迅快扫过那块玄冰,默默记诵心头,转手递给寒山碧。

  司徒松却已等得不耐,嚷道:“臭小子,东西都给你了,你还不开始破阵?”

  李无忧嘻嘻一笑,摇头道:“这阵我破不了!”

  此言一出,不啻凭空丢下一颗炸雷。

  寒山碧当时几乎没昏眩过去:“你不会破阵,干嘛不早说?这下好了,血誓都已经发了,你才说,你知道不知道这样会死人的?”

  苏慕白则是冷冷哼了一声:“老夫早知道这小子靠不住!”

  司徒松却是大怒:“什么!你破不了?臭小子,你敢耍我?”激动之下,狠狠地将脚跺到地上,刹时间,茅屋内东西四处乱飞,噼里啪啦之声不绝!

  “司徒前辈足下留情!”想起屋内的惊世珍宝很可能就毁在这莽夫的这一阵乱脚下,李无忧心疼得直流血,“前辈不必着急,晚辈只是说此阵我破不了,并没有说此阵不能破。”

  “你究竟搞什么鬼?”苏慕白、寒山碧和司徒松齐声道。

  “在老婆大人和两位前辈面前,我又能搞得出什么鬼了?”李无忧见司徒松终于停了下来,暗自松了口气,却再不敢玩火,忙解释道,“我又不是李太白或者蓝破天,又怎能仅凭一己之力与这布阵的六十四名前辈高手相抗?”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司徒松越听越糊涂。

  “既然破不了,又何需要破?”李无忧笑道。

  啊!寒山碧与苏慕白先是齐齐一惊,随即却已是隐然有悟,唯有司徒松怒道:“不破阵又如何出阵?”

  李无忧不答反问:“你如何进来的?”

  司徒松恨恨道:“提起这事老子就火大!老子当时不小心,打赌输给了萧冲天,不得不自囚五十年,我听他说苏老怪也是好赌之人,就要求囚禁在此来。鬼才知道苏老怪无能,这鸟阵是能进不能出的。至今已是六十年,老子凭空多耗了十年光阴!你说可恨不可恨?”

  萧冲天是萧如故的父亲,上一任的萧帝。李无忧闻此心下大奇,与寒山碧对望一眼,心中存下一疑:“司徒松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竟然让萧冲天将他囚禁在此这么多年?”

  正自一呆,却听苏慕白道:“小子,你不说破阵,光问进阵做什么?”

  李无忧暗骂一声老鬼阴险,表面却哈哈大笑道:“不知进,怎知出?你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了!”

  “啊!”司徒松一愣之际,苏慕白和寒山碧却已猛然大悟。

  “待会我将这大阵中的浩然正气暂时吸干,司徒前辈你则用百川归海将金水火三性灵气抽出,苏前辈你则逆用百川归海,将司徒前辈抽出的灵气重新归原,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则此阵不攻自破!”李无忧尚未说完,苏慕白已大喜接道,“小子你果然聪明绝顶!这个法子竟然都被你想到了!”

  李无忧自不会说这法子是创阵的四奇教的,洋洋得意道:“老子是千年难遇的天才人物,想到这样一个小法子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好了,废话不说了,现在已是子丑之交,乃阵中浩然正气最弱之时,大家听我号令,准备破阵!阿碧,你站远些给我护法!”

  众人齐齐应了,寒山碧退出五丈之外,李无忧轻喝一声,全身渐渐凝聚一片黄色微光,黄光越来越浓,渐渐变做七彩之色。

  下一刻,彩光大盛,李无忧身周两丈之内,都只见其光不见其人,人和光都已变做一个七彩光球。

  随着他身周彩光越增,原本弥漫在阵中的隐隐压力已慢慢消失,而那茅屋在寒山碧心中的位置也渐渐清晰,不在如方才一般不可捉摸。

  到寒山碧的真气终于可以锁定茅屋之时,李无忧大喝道:“破!”

  霎时飞砂走石,各色电光乱窜。李无忧身上的彩光渐渐变做绿色,而火色、金色和蓝色三座巨型虹桥却飞奔向茅屋之中。

  过得半个时辰,虹桥渐渐变淡,其将散未散之际,李无忧又喝道:“撤!”同时人朝上空高飞。三座虹桥消失之际,茅屋之中同时有三蓬彩光冲霄而起,直指李无忧。

  “我靠!有没有搞错?”李无忧大惊。事出意外,躲避已是不及,无奈下奋起生平功力,夹杂着方才凝聚的天地间的浩然正气,全力轰出。

  “轰!”浩然正气与那三蓬彩光灵气撞到一处,发出一声巨响后竟僵持在一起,霎时间空中流光溢彩,光芒万丈,说不出的好看。

  李无忧却只觉得全身骨骼如销如溶,说不出的难受,除开刚才引自天地的浩然正气外,经脉里本身的每一丝元气也都抽过来抵挡,但依然被那三道光华压得喘不过气。

  那三道彩光本是百年前布阵的六十四人之力,威力之大可想而知,李无忧若非是用本身功力御使刚才抽取自大阵的浩然正气抵挡,早已粉身碎骨。但这两种力量,都几乎都等同于天地之威,实非人力所能抗,所以即便是仅仅只是借得浩然正气之力的李无忧,还是茅屋中借了金、水、火三灵气的苏慕白,两人也都很快便要吃不消,只是这个时候谁先放手就等于自寻死路,无奈下不得不都死撑下去。

  寒山碧见此又急又怒,飞扑向茅屋中,却立时被迎出的司徒松所阻,脱身不得。

  四道光华僵持了约莫十息,李无忧功力终究稍逊苏慕白一筹,当即便要崩溃,心际灵光猛地一闪,一行字迹浮现心头“悬星辰之力以成轴,引乾坤之气而为元”,暗自咬牙道:“说不得,只好赌一把了!”顿时将全身最后一道元气分成真灵二气,再将真气化作浩然正气猛地向前一推,将那三蓬彩光压得一缩,同时将那道灵气转做土性。

  下一刻,引自天地间的浩然正气抵挡不住三道彩光灵气的袭击,反噬而回,李无忧喷出一口鲜血,但那道浩然正气已为其所吸引,迅捷地化为他本身功力,再次回击,暂时挡住了灵气的进攻。

  “奶奶的!老子终于领悟了吸星大法的奥妙!”李无忧不禁大喜。这吸星大法本是在北溟时候,若蝶便已传授给他,只是他天资聪明,偏偏于此门妖术上全无慧根,练了三月,毫无寸进,倒没想到今日生死关头终于初有领悟。

  他正自得意,体内浩然正气却又已耗尽,天地间的浩然正气却再次反噬而回,李无忧故技重施,吸气化气,再次抵挡住灵气的进攻,如是数次,暂时免于不败。

  “好小子,竟然能与六十四位高手相抗!老夫倒要看看你能强撑多久!”茅屋中传来苏慕白的笑声,显然是行有余力。

  “白痴才会强撑!”李无忧哈哈大笑,双手虚抱,合抱中心,金光一闪,忽然出现一个金钵。

  下一刻,苏慕白惊讶地发现,李无忧放弃了抵抗,但浩然正气化作的黄绿之光和那三道灵气却全数朝那金钵吸纳而去。是什么东西,竟然有如此威力?

  “奶奶的!是时候了!”李无忧狂喷出一口鲜血,猛地念诀,将正气盟法术“移花接木”打入金钵之内。

  金木水火四色彩光顿时自金钵内放出,直射向下,源源不绝地落到波哥达峰附近一个山头上。“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个小山头竟齐腰被夷为平地!李无忧筋疲力尽,如断线风筝一般,飘飘折折,坠到那池水之中。

  下一刻,他冒出水面,却见手中金钵已然有了数道深深裂痕,再看看那座面目全非的小山丘,不禁咋舌,庆幸道:“还好老子见机得快,不然连伏魔金钵也罩不住了!”随即劫后余生的欣喜化作了滔天怒火:“苏慕白,你这个生儿子没屁眼的老王八蛋!说话不算话,恩将仇报,卑鄙无耻的伪君子!是不是你爷爷和你妈通奸才生下你这杂种,不然怎么完全不懂廉耻?”

  “哈哈!骂得好!骂得痛快!”接口的却正是苏慕白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摧枯拉朽的拆屋声,李无忧一愣,定睛看去,却见那茅屋中劲气乱射,茅草竹壁四处飞散。

  不时,那座茅屋已然烟消云散,原地空空荡荡,唯有一名白色长衫的中年书生背负双手站立,夜风中,很是卓尔不群。

  这家伙难道就是苏慕白,似乎也不是很帅嘛?只不过看上却只有三十岁上下,了不起,内功深湛的人就他妈的牛啊!不过老兄,你背负着双手装酷出场的造型早就过时了,也好意思拿出来现?不如摆个屁股朝上平沙落雁式好了!等等,老苏说的法宝奇珍呢?怎么半点影子都没见?一定是这老东西吞到肚子里了。奶奶的,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果然不是闹着玩的。不过那么多东西,你老藏在肚子里不怕消化不良吗……

  “弟子寒山碧恭喜陛下重见天日!”一个恭敬的女声打断了李无忧的胡思乱想,他心头一震,抬眼望去,却发现寒山碧不知何时已趴伏在地,顶礼膜拜,而一名白髯虬发的黄衣老者正恭敬立于一旁,显然是那司徒松了。

  “不必多礼。朕这次能重见天日,你居功至伟,你这就起来吧!”苏慕白轻轻一拂袖,寒山碧立时觉得身前排山倒海的巨力压来,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

  “朕?苏老怪,你他妈的当自己是皇帝啊?”李无忧惊疑不定,艰难爬上岸来,靠得近些,却见夜色掩映下,苏慕白渊峙岳停,气度非凡,果然有皇者气派,不禁大怒:“少他妈的给老子装糊涂,你以为骂自己两句,又装成皇帝就没事了啊?刚刚偷袭老子的帐,不能就怎么完了!”

  “无忧!不得无礼!还不快来拜见吾皇!”寒山碧斥道。

  “老婆,你是不是也糊涂了?苏老儿最多不过当过宰相,什么时候又坐上皇帝了?”李无忧不解,心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错了!眼前这位就是百年前一统我魔门的魔皇,姓古,讳上长下风的就是!”寒山碧道。

  “古……长……古长天?等等,阿碧,你说他不是苏慕白,而是古长天?与苏慕白齐名的魔皇古长天?”李无忧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倒退了三步。

  “哈哈!除了朕之外,天下又有谁敢称魔皇?”苏慕白大声狂笑,声震高岗,只惊得林木发抖,群山乱颤。寒山碧和司徒松为其气势所摄,纷纷拜伏于地。

  “不!不可能!”李无忧又是惊讶又是懊恼,再次倒退三步,颓然坐到地上,“不,我救的是天下第一名侠苏慕白,不是魔皇古长天,不是……不是……”只是声音渐渐变小,思前想后,联系起刚才种种,却是连他自己也不得不信,眼前这白衣书生更有可能是古长天。

  二百年前天下第一高手自然是盗王陈不风,而古兰魔族第一高手燕狂人却能与他不相伯仲。一百年多前,正道第一高手是传奇人物苏慕白,而当时唯一能与他抗衡的也正是燕狂人的传人、魔道第一高手的古长天。

  在百年前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身为新楚宰相的苏慕白,和一直居于地下幕后操纵天鹰王朝,并控制着天下魔门的古长天,几乎给这个时代的每一处都被打上了他们的烙印,因此这个后世人无限向往的时代又被后世史家称为双骄时代。只是当苏慕白高唱《鹤冲天》挂冠远去不久,让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魔皇古长天也从此不知所踪,徒留后世人扼腕而叹,谁料想这一代凶人竟是被困于此,此时一旦重临人间,实不知又有几家欢喜几家愁,多少生灵又要遭涂炭。

  李无忧一心只以为那阵中人是苏慕白,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拼尽全力救出的非但不是昔年的正道神话,反是他的死对头,曾经一日夜间尽屠十万楚军的古长天,百姓死活自是与他关系不大,但被骗的心中却充满苦涩,懊悔便转作了愤怒,双目中已是血红一片:“阿碧,你是不是没来潼关之前就已知道我精通四宗法术?你是不是早已知道这山顶阵中所困的不是苏慕白而是那狗屁皇帝?”

  “胆敢辱骂我皇!找死!”司徒松大怒,便要动手,却听古长天淡淡道,“算了,司徒护法,他怎么说也救过朕,且饶他一次。”司徒松恭敬说了声遵命,退了下去。

  寒山碧见他目眦俱裂,没来由的一阵胆寒,忙解释道:“无忧,我事先是知情,可是……”

  “没有可是!你打断我的腿,不是为了瞒萧如故,是要瞒我!因为这样一来,我就再不会防你有诈,是不是?这一路行来,你所作所为、所思所想的都是如何激我破阵救人,是不是?什么师父重病,影鸟毕方也全他妈的都是幌子!什么君心我心,什么划地为牢,全他妈是想引老子同情的狗屁!古长天和司徒松所作所为,无一不是配合,你三人演的好戏!从头到尾,真正被蒙在鼓中,被人当猴耍的只有老子!只有老子!哈哈,李无忧,你这个白痴,从头到尾,你都只不过是被别人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枉你还想什么君心我心,长相厮守!”刹时间,他又惊又怒,又悲又恨,话到嘴边,句句都是冰凉。

  “老公!你听我解释……”寒山碧刚奔到一半,却猛见李无忧已拔出长剑,直指过来,冷冷打断了她的话,“别叫得那么亲热!寒山碧,从今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自做你的事,与我李无忧何干?又何需向我解释什么?”

  “我不相信你会杀我!”寒山碧大步向前,一无所惧,双目中却已然是泪影婆娑,几颗珍珠几已欲夺眶而出。

  “是!老子现在功力全失!杀不了你!”李无忧冷冷一笑,忽然还剑架到自己脖子上,眼神中露出一股疯狂的坚持,“但老子杀得了自己!寒山碧,你若再上前一步,我便自刎在你面前!”

  “无忧,我不是有心瞒你。对你是真是假,难道到了如今,你还是不知么?”寒山碧双眸中泪光涟涟,几颗泪珠已不争气地溅在地上,足下却再不敢上前分毫。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假作真时真亦假!今生今世,我李无忧若再信你寒山碧一次,要我不得好死!”李无忧哈哈大笑,言语却一冷如冰,说罢再不看她一眼,一甩衣袖,愤然朝山下奔去,刚走到崖边三步,足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如球般滚下一端斜坡,落到五丈之外,一动不动。

  “不许过去!”寒山碧足方扬尘,古长天已然冷喝道,“如此是非不明,举止冲动之辈,怎配得上你?他要走就任他走吧!”

  李无忧挣扎着爬了起来,踉踉跄跄,无声无息,朝山下慢慢行去,任寒山碧呼声凄厉,至始至终,未曾回顾。

  山风习习,夜凉如水。

  寒山碧艰难凝住步伐,凄然下望,新月如钩,星光淡淡,那少年踽踽的蓝衫背影渐行渐远,心头不知是悲是痛,默默将那句“假作真时”念了一遍又时一遍,一时竟是痴了。

  时值大荒3865年七月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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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9楼 发表于: 2007-12-08
第九十九章 无忧门下(1)

 

  大荒3865年,七月初三,正午。

  流平关前,杀声震天。

  “开了!”随着一声巨大的欢呼和稍弱的悲鸣,流平关的大门在“轰隆”声中顿开,潮水一般的楚军士兵涌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一场比攻城更为惨烈的厮杀,血与火,将这饱经沧桑的巍峨雄关染成了一片修罗场。只是无论是破关而入士气如虹的楚军,还是在城内坚守了一日夜却兵寡将微的萧军,都知道胜负已定,厮杀虽然惨烈,却并不悲壮,一切只是例行与数月前同样程序而已,只是此时,攻方与守方已经易手而已。

  “报元帅!宋义将军已然攻破流平关,萧军全军溃败,向北退却五十里进入萧国境内,宋将军请示是否继续追击?”一名传令兵单膝跪在张承宗面前,满脸兴奋道。

  “继续追击!呵呵,当然要继续追击了!”张承宗写意地捋着已经全白的胡须,脸上露出了和蔼的微笑,“本帅早想踏平雷烟,去云州痛饮一番了!”

  但跟随他多年的火凤军总统领姬凤却总觉得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像奸笑,只是这个时候她根本无暇再计较这个问题,因为前者的话让她吓了一跳:“元帅,李元帅的命令不是让我们击退萧军后立即回师平定马大刀之乱吗?我们已经收复了流平关,现在继续追击,怕是会深陷萧国而不可自拔!到时若影响了李元帅全盘计划,导致潼关败退,就难办了!而且即便我们能攻到萧国京城,怕也会被朝中御史参你不听将令,无功有过的!”

  “唉!”张承宗轻轻叹了口气,“阿凤啊,你依然还是嫩了些!我们若真的去平定马大刀之乱,才真的误解了那臭小子的意思。你也看到了,他在给我的密信之中,连如何逼退萧楚,如何攻陷流平关的细节都一一列举了出来。这样能决胜千里的人物,又岂是会在意马大刀这样的藓疾之痒?他让我们攻流平关,其实质是想让我们乘萧军大举入侵兵力空虚的时候,直捣云州。这样一来,即便不能成功,也能牵制住萧国主力,逼得他们撤军自救。”

  “是这样的吗?可为何李元帅给您的命令中没有这样说?”姬凤依然对孤军深入有些担忧。

  “呵,那不过是为了防止密函落到敌军间谍手中的障眼法而已。”张承宗望着城头,淡淡道,“他的心意,谁又能比我更清楚呢?”

  “可是元帅,你这次会不会猜错了?”姬凤兀自不信,忽见断州的方向一骑快马绝尘而来,马上那楚军传信兵下马,快速递上一份信报。

  张承宗接过展开,脸上笑容陡然凝固起来,随即舒展,却已变成了苦笑。

  “元帅,什么事?”姬凤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张承宗将信报递过,她接过一看,上面很简短的两行字却字字惊心:昨日萧如故攻城不克,李无忧元帅为妖女寒山碧所擒,生死成谜。

  “元帅,详报还未到达,我们现在怎么办?”姬凤问道。

  楚军的霄泉为了消息的时效性和全面性,传递消息共有信报和详报两种情报。每当有重要消息传出,一般是先用最少简单的字将事情描在信报上传出,而事件的详情则会在紧随其后的详报中提及。这个法子在创建之初,颇起了一定的效果,只是时间越久,其保密性和耗费财力等方面的缺点就渐渐显露出来。

  “不可走漏风声,一切按原计划行事!”张承宗微一沉吟后,随即果断道,“这一次,老夫就赌一赌李无忧的命!”

  “这一次,老子就赌一赌李无忧的命!”同一时间,苍澜河边的一处芦苇丛中,已经望了对岸的雅州城足足有半天的夜梦书嘟囔了一句,紧了紧背上的马刀,吐掉口中的一根芦苇管,狠狠一跺脚,出了芦苇丛,朝十丈外的渡头行去。

  蓦地灵觉感应,一阵熟悉的气息自芦苇丛中如电掠来,他无奈苦笑:“奶奶的,这家伙简直他妈的是只吊靴鬼。”

  原来自他出潼关始,就总觉得有人尾随自己,但无论那人是谁,重任在肩的他都无暇与之纠缠,当即展开轻功想将其甩掉,但郁闷的是这厮轻功竟然不在他之下,竟似附骨之咀,如影随形般跟出数百里。到这天中午的时候,他终于不想跑了,停了下来,结结实实的和那人打了一场。

  交战中,夜梦书问他目的,这黑布罩面的黑衣人却似个哑巴,根本就不搭他的腔,只管招招致命,夜梦书这才知道这人竟是来杀自己的杀手,忙施展出浑身解数生死相搏。但郁闷的是这人的武功竟也和他在伯仲之间,一时谁也赢不了谁。

  夜梦书有要事在身,自不能和他逗留,无奈下只好脚底抹油,再次逃之夭夭,但这人却锲而不舍,一路尾随。

  就这样,夜梦书带着这杀手迂回曲折,却总是甩不他掉,只是那杀手却也杀不了夜梦书,两个人就这么耗着。每日正午,这两人似乎约定好了似的要打一架。两个人都发现对方比昨天又强了。于是各自拼命修炼武功,每日中午各逞武功智谋斗上一场。然后又去练,去想如何赢得对方,第二日再打。如此反复,到得苍澜河,这已是第五日。

  今日清晨,路过雅州下辖的乌兰郡的时候,夜梦书混迹酒楼市井,好不容易躲避开那人,却意外地发现民间舆论纷纷,都在传言李无忧已被萧如故生擒,下落不明,潼关只剩下个败军之将王定,不日即将被攻下云云。他当即吃了一惊,一时拿不准这是不是萧军的攻心之计,不知何去何从,躲到这苍澜河边冥思苦想了半日,终于下定决心赌一把命,谁想刚一现身,竟然又被这杀手追上。

  日上三竿。在夜梦书笑容面对的方向,那黑衣人果然又再现身,只是这次他却非赤手空拳,而是背上一左一右的多了一对怪异刀剑,显是之前竟留有余力,此次终于要放手一搏了。

  形势大大的不妙,但夜梦书却没有为抢先手而立刻动手,而是笑道:“这大热的天,姑娘你总戴着黑巾,不觉得热吗?”

  那人一愣,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夜梦书听她语音清脆动人,果是小女儿家,却异常生硬,显非大荒人士,心头诧异,表面却哈哈大笑道:“我非但知道你是女的,而且还知道你为何要追我!”

  那女子更奇:“你怎么知道的?”

  “用膝盖想的啊!”夜梦书嬉皮笑脸道,“这千里迢迢的,你都如影随形,每次又都下不杀手,不是想嫁小生为妻又是什么?”

  “找死!”那少女大怒,也不见她如何做势,背上怪剑已然到了手中,夜梦书立时觉得一阵奇寒压迫过来,忙运气相抗,凝目过去,只见她手中一条剑形蓝光隐隐闪动,却看不到剑身。

  “被为夫说中,也不用这么激动嘛!”夜梦书心下越惊,表面却越是轻松,当即嘻嘻一笑,足下暗自向后退了一步,已到了河边,“先不忙动手,我给你看件好宝贝!”

  “什么宝贝?”少女好奇心起。

  夜梦书正色道:“这件宝贝我珍藏了十七年,除了我娘,谁也没见过!我看你这人还算不错,才给你看的,你一定要仔细看好了哦!”

  “恩!”那少女应了,黑罩里两丸黑水银一动不动,仔细地盯着夜梦书。后者将手伸到背后,猛地一拽腰带,裤子应势落下。

  “啊!”少女惊叫一声,背转头去。

  “哈哈!非礼勿视!娘子你果然知书达理,为夫这次若有命回来,一定要娶你当老婆!”夜梦书哈哈一笑,在那少女转头刹那,迅捷跃上水面,几个起落,落到十丈外一只小舟上,挥刀斩断船绳,同时将真气注入舟中,在渡头众人惊呼声中,小舟如箭朝对岸而去。

  “哈哈,娘子,不用送……”他得意未毕,忽然嘴张得老大,“奶奶的,连御剑术都使出来了,你不是这么急着要和小生圆房吧?”

  ——光天化日之下,那少女竟然御着一道冰蓝剑光疾冲过来,只引得正为夜梦书惊呼的一干渔夫水手倒头便拜,口称仙子。

  眨眼之间,那少女离夜梦书已不过三丈,后者发出一声长叹:“奶奶的,为何每次小生忙着去作国家大事这种小儿科的时候,总会被儿女情长这样的大事所羁绊呢?”叹息未落,人猛地向后一倒,“扑通”一声掉落水中。

  “嘻嘻,想玩捉鱼吗?我最拿手了!”少女轻轻一笑,猛地收剑,直冲入水中。

  二人没入之后,良久不起,动静全无,水面波纹渐渐平息,只让一干百姓以为方才是做了一场大梦。

  但下一刻,水中忽然波涛汹涌,一声炸响,两个人同时破水冲出,直拔起十丈之遥,空中刀剑交击,火花四溅,铿锵有声,不久,二人复又落回水面,惊起一天波涛如雪碎。

  如此反复,只引得岸边百姓闲人目瞪口呆,忙又叩头不止。

  “为夫要事在身,就不陪你玩了!”夜梦书忽然叫了一声,再次落入河中。

  “想走,哪那么容易?”少女清斥一声,御剑下冲追击,但这一次她剑尖刚至河面,忽然发现刚才还波浪滔滔竟全部平息,一股寒气扑面逼来,暗叫不好,忙运气转向,俯冲立时变做平飞这才险险避过与水面相撞的厄运,低头看去,那河面方圆五丈之内,竟然都已凝结成冰,不禁一愣:“这家伙明明用的是阳刚劲力,怎么忽然变做了阴寒?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脱了吗?”一念至此,背上怪状短刀不拔自动,飞出鞘来,已然变成一道长长的刀形火焰。

  但她正要挟刀砍下,全身忽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刚刚想起自己可能是被人锁定,身后已有一道冷风袭来,暗叫声“小鬼奸诈”,不及侧身,意念一转,刀炎反身迎上。

  “铛!”地一声,刀炎被震回,少女背转右手虚虚抓住,却不回头,右手乱舞,像背后有眼一般,刀炎直攻向冷风源来之处。

  “呼呼”一阵刀刃破空声响,二人眨眼间已然各攻出十八刀,也各自变招十七次,最后一刀终于相碰,少女忽觉身后压力一轻,立知不妥,让刀炎归鞘,转身回头,却见一人凌波微步,朝原岸上飞去,黑衣如漆,却并非夜梦书。

  正自惊疑,二十丈外的苍澜河彼岸,却传来夜梦书一声欢呼:“哈哈!娘子,为夫先走,不用送了!”

  “门下竟然有如此多的奇才,这个李无忧……我可是越来越有兴趣了。”望着夜梦书嚣张的背影,少女若有所思道。

  雅州本是军事重地,马大刀自攻陷此处后,便自号平乱王,并听从军师虚若无的意见,为示自己是吊民伐罪的仁义之师而非扰民的流寇,不禁民众出入,对出入城门的盘查表面上并不是很严格,而夜梦书小试了一下金钱的威力,便轻松混进城来。

  进城之后,他很快打听清楚马大刀所在的王府所在,却并不急着前往,而是在找了间客栈住下后,先去城里最好的纸墨铺买了笔墨和一封上好的兰香纸和一张描金书帖,接着又不惜重金去买了一只名贵的金朝古董玉杯。

  回到客栈,亲自写了一张拜帖,然后又躲进马棚一阵鼓捣,这才大笑着去登门拜访。

  马府本是以前一名富商的私宅,马大刀攻下雅州后,不听虚若无的劝告,将那富商杀了,强占了此处做自己的王府。虽然那富商素有为富不仁的之嫌,但此种强盗行径,并未收到马大刀预料中的杀富济贫的效果,反是城中百姓的恐慌,一直到最近才平息,这也是马大刀近来没有新的军师行动的原因之一。

  夜梦书到达马府的时候,已然是黄昏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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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00楼 发表于: 2007-12-08
第一百章 无忧门下(2)

 

  守门的两名侍卫见他衣冠鲜明,仪表不凡,倒也很是客气,一名侍卫当即上前问起来意,夜梦书说了。那门卫听得他竟是李无忧的使节,当即吓了一跳,拔刀便要砍,但夜梦书又岂容得二人拔出刀来,借送上拜帖之际,上前一步,轻描淡写间已然封住了他的刀势,亲热地抓起他的手,笑道:“兄弟不必如此惊惶,你家大王早晚是要受朝廷封赐的,我们是一家人,打打杀杀地做什么?你将这拜帖帮我递上,他即刻会来见我!”

  那侍卫不得以下将拜帖接过,却觉得手心一温,低头看时,却是多了两颗拇指大小的晶莹明珠,立时眉开眼笑,欢喜去了。

  马大刀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一名年轻美女正温柔地给将一枚剥皮的葡萄放进他嘴里,而另一名美女则不轻不重地按摩着他的大腿。那门卫的话,仿似只是掠过耳际的一点微风,并未引起他的任何感想,良久不发一语。

  门卫觉得有必要再提醒他一次:“大王,李无忧……”

  “李无忧?”这一次马大刀总算是听见了,“他不是已经被女人抓走了吗?”

  “李无忧是被女人抓走了,不过……”

  “既然抓走了,那这个人当然不是假冒的李无忧了!”马大刀抓起手边一个茶杯狠狠砸在了门卫的额头,鲜血和着清黄的茶叶水流了后者一脸,他还想分辨马大刀搞错了,但看到主子刀锋一般锐冷的眼神,话到嘴边却立时变了样,“是,是,大王英明,那人的确是假的!”

  “唉!现在这个世道啊,人被逼疯了,还真是什么事都敢做!”马大刀无奈地叹了口气,语调中一派悲天悯人,“今天有人说是李无忧,明天逮不准有人说自己是萧如故,本王虽然心胸广阔,平易近人,不与这些骗子们计较,赏他们几两银子也未尝不可,不过这样一来,本王哪还有时间和两位美人亲热呢?你说是吗?”

  “对!对!泡妞时间最宝贵!”那门卫只吓出一声冷汗,哪里还敢不附和。

  “既然知道,还不给老子赶快滚!”马大刀本是布满微笑的脸勃然变做血红,方才的柔声细语,立时化作了大声怒吼。

  “是!是!”门卫大骇,仓惶逃了出去,甚至连那张拜帖掉到地上也未察觉。

  “唉!现在的下人真是不会做事。”马大刀微微叹息罢,脸色瞬息间已变回微笑,但他温柔的眼光落在两名美女颤抖的娇躯和强颜欢笑的脸上时,忍不住又叹息起来,“你们怕什么呢?难道我马大刀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吗?”话音未落,陡地又变做了怒吼,“是不是?”

  “不是!”两女战战兢兢道,只是声音小得连她们自己都不信。

  “很好,原来我果然有仁者之风啊!”马大刀满意地笑了。

  这个时候,马府外的夜梦书也满意地笑了。他表面满含歉意地回应着门卫的话,又掏出两颗明珠抚慰他额前的伤痛,脑中却已有了计较。可怜的是,本是满肚子窝火的后者,渐渐眉开眼笑,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面前这一副可怜兮兮的少年心头已闪过了无数可以陷自己于死地的毒计。

  说了一阵,夜梦书笑道:“看来马大王今天心情似乎不是很好,这样吧,侍卫大哥,你长得这么帅,一定是个勇士,你能不能再犯一次险,帮我将这个玉瓶交给大王?这里面可有我们元帅亲笔所书的书信,大王见了一定会接见我!当然,如果大哥你不愿意的话,小弟就找你身后那位大哥好了。”说这话时,他又递了三颗明珠过去。

  那侍卫见那三颗明珠比方才的大了三倍不止,每一颗都隐隐有紫光流动,端的是盖世奇珍,瞥了一眼后面那侍卫一脸贪婪模样,顿时忘了长得帅和是不是勇士沾不沾得上边,咬牙道:“好!真金不怕火炼,我就再冒险试试!”转身去了。

  夜梦书见他进去,朝另一名侍卫暗自递过三颗明珠,笑道:“这位大哥,小弟忽然想起给你们大王准备的礼物忘在云来客栈了,我得赶快回去一趟,去去就来。”那侍卫眼睛顿时发直,连声应了。

  夜梦书回到客栈不久,马大刀果然就派了人来,而来的人正是那位送玉瓶进去的侍卫,只是他本来就已经胖胖的圆脸此刻几乎暴涨了一倍,整个一个标准猪头,见此夜梦书自然是装出一副大惊神情:“哎呀,张大哥,这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他方才已经打听清楚这猪头一般的家伙偏有个很风雅的名字叫张思竹。

  张思竹没好气道:“还不是夜将军你所赐。你明明说玉瓶里面是密信,怎么却变成了干马粪?”

  “张大哥,这就是你所不知了!”夜梦书神神秘秘道:“我们元帅行事向来有神鬼莫测之机,嘿嘿,你还真以为那些只是普通的马粪吗?”

  “莫非……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张思竹试探道。

  “张兄真聪明,一猜就中!”夜梦书拍了句没营养的马屁,随即正色道,“我们元帅最近在钻研一种特殊的书法,其实每块马粪上面都有他用口水写成的特殊的字。这种字极小,极其难以辨认。说句不中听的话,即使是马大王那样超凡入圣的人,也要十万分小心仔细才能看到。你和我这样的凡夫俗子,那是根本看不见的!”

  “啊!原来如此!”张思竹恍然大悟,“难怪大王打开玉瓶后先是勃然大怒,将我痛扁了一顿,之后却大笑起来,找我来请你去赴宴!”

  夜梦书坐上马车,一边和张丝竹胡扯,一边思索一会如何才能说服马大刀归顺朝廷,功夫不大,已然到了马府外。

  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马府内丝竹之声不绝,一派喜气洋洋。

  刚至门口,府门大开,一名锦袍人便迎了出来,边走边大声道:“哎呀,夜将军远道而来,马某未曾远迎,真是失敬!”却是马大刀亲自迎了出来。

  “呵呵,大王日理万机,却亲自来迎,真是愧煞小子了!”夜梦书边热情地说着套话迎了上去,边细细打量这最近才崛起的乱世枭雄。却见面前这中年人约莫四十岁左右,一张饱经沧桑的国字脸上一道斜长的刀痕很是狰狞,但配上他高达七尺的身材,却给人一种典型的硬汉印象,行动间龙行虎步,气势非凡。

  两人近得五尺,马大刀张开双臂,热情地抱了过来。夜梦书也张开双臂,想和他来个热情奔放的拥抱,那知手臂才一动,立时便觉得一道压力从地面从上而下席卷过来,身周便被一种无形压力笼罩住,自己竟连手指都动不了分毫。

  这厮虚虚一抱间,竟然已发出了无形劲气将老子锁定,显然是想来一个下马威!夜梦书心念电转,知道此时绝不能示人以弱,否则之后的谈判就难办了,心中一动,暗地调集真气与那巨力相抗,表面却装出一副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双手原势不变,迎了上去。

  他刚步出两尺,那无形压力陡然消失了个干净,他本是向下运劲,这一下失去抗衡之力,腰便迅疾朝下弯去。

  马大刀装出诧异的样子道:“哎呀,夜将军,你是朝廷使臣,行如此大礼,马某怎是如何敢……”正自得意奸计得手,却惊奇地发现本该失去平衡的夜梦书弯腰的动作极其舒展,双手过膝后,毫不停留地伸到鞋面,轻轻弹去了上面一丝灰尘,与自己想象中五体投地的事实相距甚远。

  “哎呀!夜某惶恐。我方才只是觉得足尖染尘,有失礼仪,不想竟然惹得大王误会我是行大礼,真是惭愧!抱歉,抱歉,恕罪,恕罪!”夜梦书一整衣冠,微笑着长身而起。

  马大刀勃然变色,怒发冲冠,一把大刀朝夜梦书当头砍下,口中喝道:“夜梦书,你如此戏弄本王,可是想死吗?”

  夜梦书对那刀光视若无睹,面上笑容不减一分,道:“马大王如此戏弄朝廷使节,可是想一辈子都做流寇草莽吗?”

  刀光在夜梦书额前无声无息地顿住,刀光砭人肌肤,在这盛夏的天气里,竟也说不出的寒冷。

  “砰!”马大刀忽然将大刀掷到地上,哈哈大笑起来:“好功夫!好胆色!不愧是无忧门下!年轻人,我喜欢你!”亲热地搂过夜梦书的肩膀,两人肩并肩走进府去。

  身后,张思竹一脸愕然地发现,随着夜梦书去的方向,几根整齐的断发正随风飘荡。一刀之威,竟至于斯!可惜这一切,夜梦书未能目睹,不然打死他也不敢进,而大荒的历史怕就要因此而改写。

  彼时,库巢城头喊杀声震天。

  “柳随风来了!”忽然有人大声地吼了一嗓子,立时引起了巨大的骚乱,无数身着萧国军服的士兵,争先恐后地朝城下跳,生怕自己跑得慢些,就变做了鬼。

  “柳随风这个缩头乌龟,老子总有一天要将他跺了喂王八!”萧承看着城头的萧国士兵怕柳随风甚至怕过丢失性命,不禁恨得咬牙切齿。

  “才见到敌人冒头,立时吓得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啧啧,小弟愚昧,怎么觉得大漠来的勇士更像缩头乌龟?”一旁观战的哈赤自然不忘冷嘲热讽。

  “哼!要不是我们的红衣大炮留在了梧州!早将这破城拿下了!”萧承虽然是在冷哼,底气却有些不足。大炮这种东西,传承至今,早已不能和昔年陈不风纵横天下的龙炮部队同日而语,乍看上去炮声隆隆,惊天动地,威力其实有限得很,对方只要有几个小仙位的法师,就能将其置于无用武之地,攻城中,更是不比烧火棍好使多少。

  “哼!要不是我的破穹刀不知所踪,早将雪兰城拿下了!”哈赤依腔作势地模仿道。雪兰城是古兰千年帝都,征服此地,一直是大荒各位野心家百年来的心愿。只是哈赤却将此建立在失传两千年之久的破穹魔刀身上,讥讽挪瑜之意,显而易见。

  萧承只气得嗓子发烟,一时半会却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哈赤却没一点放过他的意思,冷嘲热讽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

  贺兰凝霜身为一国之君,自不好雪上加霜,失了气度,而比起对萧军的鄙视来,她内心的震惊却更胜一些:这个柳随风,简直是个魔鬼,明明只有十万新丁,低矮的城墙,却硬是将我们两国数十万最精锐的兵马耍得团团转。心头感慨,这数日来的经历也随之一一浮现在她眼前。

  萧未决定发起正面的攻击,是在独孤千秋的刺杀行动被石依依所阻的翌日。只是牛逼哄哄,嘲笑西琦军无能的他,很快便成了后者嘲笑的对象——“在名震大荒的‘兵宗’柳随风面前,什么九羽大将、烟云十八骑全他妈成了唬小孩子的玩意。”若干年后,一名当时在场的西琦大将如此回忆道。

  萧国铁骑之所以能纵横大漠,靠的是个“快”字,马快,弓快,刀快,但用到攻城上,这些优势被削减得几乎是荡然无存。

  攻城战中,身着重铠,手持马刀和长枪的重骑兵当然派不上用场,唯一能用的是弓骑兵和步兵。只是并没有西琦长毛族那样的长弓,隔着一条护城河,对上居高临下的无忧军,萧国的弓骑兵自然讨不了半点便宜。至于那些由骑兵转化来的步兵,在没有攻城利器的辅助下攻城,对上土匪出生而单兵作战能力极强的无忧军,其实和送死差得并不多。

  与之相反,无忧军的段冶亲自设计监造了一种新型的落石机,这种机器比以往的大型落石机威力虽然略小,但更加轻便和灵活,易于装配。萧军的云梯大多被这种机器砸得四分五裂。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决定性因素,攻了两日,萧军还是以损失三万人的惨重代价,用土石和尸体填平了护城河,无忧军士气大受打击,而库巢攻防也终于正式进入了白热化。

  但历史在这个时候和萧如故的军队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萧未挂了!讽刺的是,这名堂堂萧国九羽大将不是死在敌人的弓矢之下,而是在睡梦中被他的一名随军侍妾割下了脑袋,而这名侍妾在被侍卫们乱刀分尸前吐露了真情:“这个匹夫杀我族人,强抢我为妾,多年来我温顺如绵羊,要的就是今天——非但要他羞辱而死,还要他成为萧国的千古罪人!”

  收到消息的萧如故暴怒如狂,命令将所有的随军女乐侍妾全部处死!只是萧未的死,却已经无法挽回了,他自己与李无忧互相牵制,脱不了身,只得对萧未的死讯秘而不宣,反而痛斥其无能,将其削职遣送回国,找军中另一名九羽大将萧承代替。

  与萧未的谨慎不同,萧承向来以勇猛著称,见护城河被填平,欣喜之下派上了全部的法师兵团配合攻城,果然打得没有法师军团的无忧军狼狈不堪,数次都有小股骑兵都几乎攻入城中,只是很可惜被无忧军顽强地顶了回来,但萧承却已看到了胜利的锲机。

  但当听到“天机”的首领亲自回报的这个好消息,萧如故惊得拍案而起,果断道:“通知他停止蛮干!再传我手令,请求贺兰凝霜配合出兵,攻陷潼关后,我多分她三座城池!”

  但这封飞鸽传回来的时候,已于事无补。这一次,柳随风用的还是对付长弓铁骑的故智,在城内布了个机关口袋,三放城门,又三次将进入的萧军全歼。萧军损失惨重不说,五百法师兵,竟然已被消灭了个干干净净!

  被萧如故接下来飞鸽传书一阵痛骂的萧承骑虎难下,终于在昨日清晨,厚着脸皮让贺兰凝霜派出长弓铁骑助战。后者正对之前的损失肉痛不已,更有鉴于萧军此前的嚣张态度,虽然有萧如故手书,依然是拒绝没商量。哈赤和其余西琦将领更是抓住机会看笑话,一通不遗余力的冷嘲热讽后,萧承再次出战,只是一直攻到黄昏时分,也不过是在城下多添了千余具尸体,不得不鸣金收兵。

  谁料,子夜时分,从未踏出库巢半步的柳随风忽然带领三万精骑来袭,放火烧营,萧军促不及防,死伤惨重,若非贺兰凝霜放弃私怨,出兵相助,这十余万萧国精锐怕就要全数葬身火海了。

  血战五日,十三万萧军损失惨重,只剩下的已不到七万人,而无忧军却尚余八万,西琦军剩十八万,联军虽然依旧占有绝对优势,但士气低落,已不复初时之勇。今日黄昏,西琦军终于答应联合进攻,但萧军师老兵疲,人人恐惧柳随风,这才出现了之前那一幕。

  “唉!看来这仗今天是打不下去了。”贺兰凝霜微微叹息了一声,“哈赤,鸣金收兵。”

  萧承虽然不甘,但也知道继续进攻已经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了,恨恨道:“就这样吧!老子早晚要给这缩头乌龟好看!”

  当即,两国达成共识,将猛攻南门的守军后撤三里休整,贺兰凝霜和萧承亲自领军断后。

  大军将撤未撤之际,忽有一西琦探马自不远处如飞而至,落地后,却见萧未在贺兰凝霜身旁,欲言又止。

  贺兰凝霜皱眉道:“萧将军不是外人,有什么话直说!”

  “是!女王,有个书生自称是李无忧麾下谋士,想与陛下你议和。”

  “本王没空,将他拖下去杀砍了!”贺兰凝霜瞥了萧承一眼,果断道。

  “是!不过那人似乎早料到陛下您会这样说,他说希望你在杀他之前,能看一下他送的礼物,不然陛下一定会抱憾终身。”探子犹豫道。

  “哦?”贺兰凝霜眉头又是一皱,“呈上来!”

  却是一只古旧的茶杯。

  贺兰凝霜愣了半晌,忽地大笑:“这人还真是好胆色!好个李无忧,门下竟然有如此人才!你可千万别死,因为本王对你的兴趣可真是越来越浓了!”

  萧承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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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01楼 发表于: 2007-12-08
第一百零一章 舌战群雄(上)

 

  尚未进入客厅,动人的琴声,已伴随着莺声燕语传了出来,让刚刚转过一道回廊隔了厅外一丈之遥的夜梦书,也可以边轻轻地扣指,边很愉快地想象厅内的环肥燕瘦和轻歌曼舞,脸上更是不禁露出了那种不雅的微笑。

  马大刀见此暗暗松了口气,这小鬼既然已经算是个男人,那一切就好办多了。果然,他立时听到夜梦书用那种男人特有的笑声问道:“小子曾听人说,雅州有三雅,雅鱼、雅雨和雅女。大王,里面的那些弹琴歌舞的女子,难道都是本地的雅女么?”

  “夜兄弟果然渊博!”马大刀也神情暧昧地笑道,“嘿嘿,他们都是本地最有名的才女佳人,本王听说你来了,连夜找人将他们请来助兴的!夜兄弟,我们这就进去吧!让美女等太久未免有失风度!”

  “荒唐!”不想夜梦书整张脸陡然一沉,厉声大喝道,“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此乃亡国之兆啊!大王,我无忧军二十万儿郎,潼关三十万救国大军,还有断州、黄州六十万大军此刻都在为国抛头颅,洒热血,在下此来也是有国事与您相商,大王却要我沉醉于温柔乡,是要陷我夜梦书于不忠不义,陷大楚于亡国灭族之境吗?”

  这一声喝也不甚大,但厅内人人听得清楚,鼓乐齐止,喧哗之声立绝,刚刚还是人声鼎沸的闹市,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夜将军此言差矣!”忽听厅中一人朗声接道,“礼乐是交际应酬所必需,此刻你我两国交战,将军远来是客,我王略备乐乃是礼数,又何伤大雅?”话音未落,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白面文士,轻摇羽扇微笑着自大厅中缓缓步出。

  “哪里来的畜生在此放屁?”夜梦书捂着鼻子,皱眉道。

  “你……”那人气急,手中折扇乱抖,马大刀忙解围道:“这位是雅州名士张仪先生!”

  夜梦书看了张仪一眼,露出一个敬仰多时的神情,陪笑道:“哎呀!原来这位就是三岁即能吟诗作对的雅州大才子张先生,久仰,久仰!幸会,幸会……但不知张先生双亲是否健在?”

  “哼!家父母身体康健,定能长命百岁,不劳将军挂怀!”张仪见他态度改变,立时趾高气扬起来。

  “岂有此理!”夜梦书陡然冷喝,“你父母既然健在,你怎说如此无父无母的话来?马大王领军起义,为的是清除奸党,保家卫国,实是我大楚柱石,因为误会而与朝廷友军略有摩擦乃是必然之事,阁下却说成是‘两国交战’,眼中可还有天子?你父母祖辈世受皇恩,吃的是我大楚的粮,喝的是我大楚的水,你现在却说出如此目无君父的话,眼里哪里还有父母?你不是放屁又是作甚?”转头对马大刀道,“大王若允许此等人列席今夜宴席,请先斩夜某!”

  “这个……”马大刀见这小子一副正气凛然模样,暗骂声滑头,略一沉吟,笑道:“夜将军言之有理,是张先生失言了。张先生,你向夜将军陪个不是吧!”

  张仪狠狠瞪了夜梦书一眼,拂袖而去,后者却懒得甩他,自顾自叹道:“连说声道歉都不会,大王,你手下人难道都是这么没有礼貌的吗?”

  “那个……和将军你一样,这有本事的人,脾气难免大些,还请将军多多包涵!”马大刀尴尬道。

  这话暗自捧了夜梦书一把,别人如此给面子,他自也不好再发作,脸色顿时缓和,微笑赞叹道:“啧啧,大王果然是气度宽宏,连这样的人也能容他!”

  马大刀暗自骂了声娘,微笑敷衍了两句,当即叫人撤了歌舞,笑道:“不说这些扫兴的话,夜将军,咱们进去再谈吧!”

  进至门口,一名侍卫恭敬地阻住了夜梦书的去路:“夜将军,请先将配刀交予我们保管!”

  马大刀假意斥道:“马进,休得无礼!夜将军乃是代表钦差大臣李无忧元帅的贵客,也就是代表朝廷,我马府进门解剑的规矩怎可也用在他身上?”

  这话本是要夜梦书知难而退,乖乖就范,哪知这家伙老实不客气道:“恩恩,有理,有理……看什么看?这是你们大王说的话,你不满揍他去!”说时再不看他一眼,大摇大摆晃进厅去。马大刀作茧自缚,苦笑一下,跟进大厅。

  大厅中灯火辉煌,佳肴美酒陈列,左右分坐了四五十名文武,见夜梦书竟然真的跨着刀闯了进来,都是面面相觑,一时呆住。

  夜梦书表面一副嬉皮笑脸,浑不将诸人放在眼里的欠揍模样,暗暗却是叫苦不迭:“娘西皮,这把破刀,叫这么多人来,难道是要老子将他们都说服才能达成和议?”

  见到马夜二人进来,忙各自迎了上来。马大刀一一为夜梦书介绍,后者暗自留意,在场的可说都是马大刀军中的一干重臣,文官以军师虚若无为首,武将却是以他弟弟马大力马首是瞻。

  介绍完毕,诸人分宾主落座,吩咐开席,因为夜梦书方才一闹,马大刀没再叫歌舞助兴,看似热闹的场面未免少了些情趣。

  众人纷纷劝酒,夜梦书来者不拒,只喝得一张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正自畅快,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声道:“尝听人说李无忧睿智英明,今日一见也不过尔尔!”

  场中顿时安静下来。夜梦书眯缝着眼望去,见那人正坐在自己对面,却是军方除开马大力外排名第二的实权人物王博。

  众人还未有反应,王博身边一位叫章函的金甲将军故作惊奇道:“王老将军,你又没见过李元帅,何以竟出此言?”

  王博瞥了夜梦书一眼,老气横秋道:“章老弟,我虽然至今没有见过李无忧,但观他派来和谈之人竟然只是一名只知道喝酒扒饭的酒囊饭袋,根本不知记得正事,他本人有多高明,还用说吗?”说完自以为得计,自顾自哈哈大笑起来,声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满堂宾客先是一愣,随即倒有一大半附和着笑了起来,夜梦书也笑,暗自却留意到其间自以马大力笑得最是夸张,没有笑的除了极少的几名年轻武将外,都是虚若无为首的一干文官,马大刀不喜不怒,神情很是暧昧。

  笑了一阵,众人见夜梦书浑无半点尴尬,反而笑容可掬,或是觉得无趣,或是好奇,大多止了笑声,场中只剩下王博一人还在怪笑。

  夜梦书忽然单手抓起一个酒坛,狠狠砸了过去。众人不防有他,二人近在咫尺,加上夜梦书出手又快,只来得一声惊呼,那酒坛已经结结实实地砸在王博头上,刹时坛碎头破,鲜血和酒水流了一脸。

  听得动静,立时有两百余名侍卫冲了进来,将大厅围了个水泄不通,场中众人也是大惊失色,纷纷摩拳擦掌,便要将夜梦书擒下,却听马大刀喝道:“一点小事,就乱成这样,成何体统?还不给我退下!”

  侍卫依言退出,场中众人互望一眼,也各自恨恨退下。

  “大王,夜姓小儿当众羞辱老将,请大王为老将作主!”王博哭道。

  虚若无忙道:“大王三思,夜将军看来是喝多了,这当中或许有些误会也未可知,不如留待明日再说吧!”

  “军师此言差矣!”马大力起身,动情道,“夜梦书先是放马粪在玉瓶当请柬,此刻又佩刀进厅,当众攻击羞辱王将军,处处藐视我马家军。此中断无任何误会可言!朝廷根本就没将我马家军放在眼里,我们又何必和他谈下去?请大哥准许大力将他拖出去凌迟处死!”

  听他如此一说,立时便又有十余名武将和数名文官附和。

  马大刀抬首下望,始作俑者夜梦书也正一面开怀畅饮,一面大啃猪蹄,哪里有半分酒意,方才所为分明是蓄意为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大声喝道:“夜将军,你身为李元帅使节,竟然行事如此荒唐,你若不能给出一个合理解释,休怪本王不给李元帅面子!”

  夜梦书头也不抬,口中依旧啃着不停,含糊不清道:“看这架势,我……我若不说个理由出……出来,即便大王你肯开恩,在座的诸位怕也不会放过在下是吧?”

  “不错!”众人齐声道。

  “我若说一时手滑,想来各位也是不信的吧?”夜梦书不肯定道。

  “对!”众人又是齐声道。

  “看起来群众的热情很高嘛!”夜梦书呵呵笑道,随即正色道,“其实也没什么了!老子就是看这老小子有些不顺眼,想揍他!”

  众人一愕,随即人人怒目而视,双拳紧握。

  夜梦书见此吓了一跳,知道再玩就要出火,忙道:“停!我不过是看大家太紧张了,随便说个笑话缓和下气氛而已!”随即收敛了嬉皮笑脸,正色大声道:“王博将军,刚才可是你骂我酒囊饭袋,说李元帅无识人之明?”

  “不错!本将军说的就是你!”王博直认不讳,嘴角挂着一丝讥诮,“难道我说错了不成?”

  “当然没错!”夜梦书微笑道。

  啊!众人谁也没料到他如此坦率承认,都是一奇,他如此说话,岂不自认理亏,那下文将如何自圆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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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02楼 发表于: 2007-12-08
第一百零二章 舌战群雄(中)

 

  马大力冷笑道:“夜将军如此说话,那对方才出手伤害王将军一事又作何解释?”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你大哥怎么教你的?”夜梦书轻斥道,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声音已陡地一高:“王将军不是错,而是大错特错!圣人言‘饱暖思淫欲’,诸位想一想,这淫欲乃是六欲之首,是人最基本的需要,这尚且要以饱暖为前提,那其余诸事,又怎能不以此为基础?在下不远千里而来,途中风餐露宿,早已是饿坏了,再和诸位商议正事之前自然要多吃些东西填填肚子,喝点酒润润嗓子,又有何伤大雅?但王博将军却讥刺在下是酒囊饭袋,讽刺我所仰慕的李元帅,在下初时以为王老将军天生异赋从来不事饮食,才出此恶言,但观将军斗酒彘肩,显非如此!在座诸位将军多是出生贫寒,大家说,像这种饱汉不知饿汉饥的可恨行径,是否该狠狠打击?”

  一席话虽然歪理,但却句句入耳,众人若非立场各异,早已大声喝彩,更有人暗自对王博隐隐有了鄙视之意,军中原本打定主意死不投降的一派人,已有多人开始动摇。

  “荒谬!”忽有一人大声道,“夜将军此来乃是代表朝廷议和,先是带刀入席,后又当众以酒坛袭击我方大将,屡屡以武犯禁,挑起事端,显然是想以武力逼迫我等投降,一丝议和诚意也无,竟然还在此强词夺理,当真是视我马家军无人吗?”此言一处,众人立时神色一变,各自暗指夜梦书腰间大刀议论纷纷。

  马大力假意斥道:“周先生休得胡言!夜将军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吗?人家年方弱冠,没见过什么世面,想带把刀防身以备不测,又何错之有?方才偶然失去控制酒坛伤人,也只是年少冲动,人之常情,先生怎就不能理解一二呢?”

  这番话表面是为夜梦书开脱,但人人都听得出来是暗指夜梦书贪生怕死,又年少冲动,根本不适合作和谈使者。

  夜梦书不理马大力,见挑起事端那人是一名叫周栋的谋士,在谋士团中地位仅次于虚若无,却假作不识,笑问道:“这位先生是?”

  “区区扬州周栋是也。”周栋傲然道。

  “哦!原来是周先生,失敬失敬。”夜梦书笑了笑,端起一碗酒径直走了过去,“听说听说当日大王攻破雅州城,便有先生你的献计大功!小子虽然远在潼关,但听闻此事,也恨不得早日见到先生这样的英雄人物,来,来,小子敬你一碗!先干为敬!”说时也不待后者同一,咕咚咕咚就将那碗烈酒干了下去。

  周栋虽然是个文弱书生,但最喜装豪迈,听他说起自己生平得意之作,夸赞自己是个英雄人物,心头顿时大喜,说声“不敢”,也端起面前酒碗喝饮起来,酒刚一半,猛见面前光亮一闪,立觉手中酒碗顿时把持不住,掉落下去,脖上一凉,夜梦书手中一把锋利的马刀已经逼在了他咽喉。

  “砰!”地一声,酒碗落地,却不是碎片乱溅,而是从中心整整齐齐地分成三十六块!方才这刀光一闪间,他竟至少已出了十八刀,而刀上除破力之外,尚有一道平衡地粘力,这才能保持酒碗堕地而不碎!好精妙的刀法!

  众人先是大惊,随即反应过来,将夜梦书团团围住。

  “夜将军,你这是作什么?再不放开周先生,休怪本王手下无情。”马大刀大喝道。

  “哼!夜某为了苍生社稷,不远千里前来议和,诸位却一再为难在下,莫非当真是欺夜某年幼,朝廷无人吗?”夜梦书慷慨道,说时刀锋向前微微一送,一丝血红立时自周栋脖子上流了下来,“罢了!既然周先生觉得夜某没有议和诚意,夜某这就将你斩杀,然后自尽在诸位面前,让元帅再派良人。也让天下英雄看看我无忧军中是不是有贪生怕死之辈!”

  周栋吓得脸色惨白,忙道:“夜将军千万不……不要冲动!学生方才只是玩笑之语,作不得数,你千万别当真!刀剑无眼,你还是先将刀放下,议和一事,咱们慢慢再谈不迟!”

  夜梦书忽然闻到一股骚味,眼光微微向下,便瞥见周栋裤子已湿自湿了一大片,显然是将尿都吓了出来,将马刀撤回,指着周栋裤裆哈哈大笑道:“各位,到底是谁贪生怕死?”

  周栋满脸羞惭,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当即夺门而去。

  夜梦书“锵”地一声随手插到地上,环顾四周,大声道:“大王,军师,各位兄弟,你们中谁要敢说自己不怕死的,就尽管上前来,夜某一刀将他了断,然后自刎在此!”

  场中诸人见他虽然无刀在手,但顾盼之间神威凛凛,单薄身躯中似乎有种说不出的震慑力量,各自对望,一时谁也不敢接口。

  “不错!没有人是真正不怕死的!”夜梦书正色道,“我也怕死,但为了天下太平,苍生少受战火荼毒,我依然要只身来此虎狼之地谈判!之所以要带刀入席,为的不过是让自己的生命多一分保障,诸位要是因此觉得破坏了朝廷的和谈诚意,那夜某无话可说!诸位请立刻动手,将在下乱刀分尸,夜某若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大楚儿郎!”

  场中鸦雀无声,那人傲立当场,静夜里只如一朵淡淡盛开的昙花,看来一触即谢,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威势,让人只可远观而不敢有丝毫亵渎。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是谁也不敢上前。

  静了片刻,马大刀大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各位,我等能与夜将军生于同代,实是邀天之幸!夜将军请座,我们立刻便谈议和之事。”

  “且慢!”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大厅外传来。夜梦书随着众人齐眼看去,却见一名婀娜多姿的美貌少妇,腰肢轻摇,款款步了进来。

  “参见夫人!”厅中众将齐齐行礼。

  夫人?难道这娘们就是马大刀畏若猛虎的老婆叶三娘?奶奶的,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躲在里屋做做针织女红,相夫教子,跑到大庭广众下来发什么骚?夜梦书不禁大恨。

  马大刀皱眉道:“三娘,你不在后堂休息,跑到这来做什么?”

  此言一出,夜梦书不禁暗自叫好:“奶奶的,马破刀,算你还有点见识,能与老子英雄所见略同一回。”

  叶三娘烟视媚行般走进厅内,对马大刀徐徐一福,道:“大王,奴家此来,是为了免你被奸人所蒙蔽,贻笑天下啊!”

  “议和之事,为夫心意已决,三娘你无须多言,还是请回吧!”马大刀当然不是傻瓜,当即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那知叶三娘却笑道:“大王既然已下了决心,小弟又怎敢反对?奴家此来,是专为大王你们和议献策而来呢!”

  “哦!是本王误会你了!”马大刀愁眉尽展,面上露出了笑容,心想你不是来捣乱,本王就放心了,忙问道,“那夫人方才所言的‘贻笑天下’,又作何解释?”

  “大王!议和一事,当然是势在必行!”叶三娘微笑道,“但什么人都成,却绝对不能与这位夜公子商议!因为这个贱人不配!”

  “啊!”满厅的人都是一惊,一时炸成一锅粥,夫人当众侮辱朝廷使节,难道是存心想和朝廷开战吗?有人已经暗自准备,打算一举将夜梦书擒下,一会好向叶三娘邀功。

  “夫人,请你慎言!”马大刀吓了一跳,忙向夜梦书道,“夜将军,我夫人她生性粗野,多有得罪,还忘将军莫怪!”

  “大王不必如此。”夜梦书尚未说话,叶三娘又已抢道,“这个夜梦书,并非什么李元帅使节,而是潼关军中一名小小的马夫,借了李元帅的名声前来招摇撞骗!大王若是信了他,与他签订了和约,不是贻笑天下又是什么?”

  “什么?假的!”这一次,所有的人都是吃了一惊!开什么玩笑?小小一名马夫竟然也敢前来冒充元帅使节?有想象力丰富人士更是立刻联想到夜梦书那份玉瓶装马粪的独特见面礼,当即“恍然大悟”,连声长叹“难怪,难怪!”,随即懊恼地想:“老子怎么先前没有想到?”

  “哈哈!夫人多虑了。”马大刀一愣后大笑起来,“夫人想必是被以讹传讹的流言所误了,那份见面礼不过是夜将军给本王开的一个小玩笑。方才进大厅之前,本王已经拿到了夜将军呈的李无忧元帅的亲笔信,并有印鉴为证,经虚先生鉴定,并无虚假。”

  “书信固然是真的。但夜将军却很有可能是假的!”叶三娘冷笑道,“试问李无忧元帅又不是不识轻重的人,议和这等大事,怎么会交给一个身份低微的马夫来做?”

  马大力一听精神大振,却假作不信道:“夜将军如此一表人才,怎么会是马夫?王妃,你会不会弄错了?”

  “对,对,事关重大,夫人千万不要胡言乱语!”马大刀迟疑道。

  叶三娘笑道:“呵呵!是真是假,问问夜将军自己,不就清楚了吗?”

  数十道眼光立时全数集中在夜梦书身上,却见后者依旧面带微笑,一直气定神闲地喝着酒,仿佛叶三娘所说,丝毫和自己没有关系一般,只是他内心却早已惊起滔天巨澜:自己身份固然不是什么秘密,但这顷刻之间,叶三娘又是如何知道的?当日李元帅让自己当着众人面前假死,秘密派遣自己出使马家军,应该说是做得天衣无缝,但怎会有第三者知道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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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03楼 发表于: 2007-12-08
第一百零三章 舌战群雄(下)

 

  “嘿嘿,夜将军,你以为自己不言不语,就能蒙混过关吗?”马大力得势不饶人。他本是力主与朝廷决裂的激战派,哪有不抓住机会的道理?

  夜梦书看了他一眼,笑道:“话是人说的,怎么说,还不在你们?只不过,区区可是有李元帅签印的亲笔信函,马夫人却是空口无凭,公道自在人心,在下又何须多说?”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方才夜梦书未来之前,马大刀召集诸人商议和还是战的问题时,马夫人就是站在马大力一边,此时编出一个借口来阻挠议和,也是极有可能。

  “夜兄弟果然是伶牙俐齿,难怪胆敢前来冒充李元帅使节,视我三十万马家军和大楚朝廷如无物了!”叶三娘微笑道,“不过,哀家早知道你有此一招!这次是连证人都带来了,看你如何狡辩!”

  “哦?马夫人真是神通广大啊,居然未卜先知地知道在下今日能到得此间,连证人都准备好了,佩服啊佩服!不过希望一会那人要是有什么发烧咳嗽之类的不治之症,不能前来指正在下,夫人千万别哭鼻子才好。”夜梦书冷言讥刺道,心头却越发忐忑,暗自思量那证人到底是谁,心头同时闪过数十条应变之计。

  众人听到这话,一笑之余,越发肯定叶三娘是故弄玄虚,存心阻挠议和之事,各自对望苦笑,心道有了这样一个夫人,大王想成大事,怕是今生无望,还是早点归顺朝廷,大家都能谋个出生的好。

  马大刀皱眉道:“夫人,此事关系重大,你还是别在这胡闹了!”

  “夜将军你果然和那人说的一样,是不到天河心不死了!”叶三娘却不理他,只是笑道,“那人说她跟随将军数日,将军除了会耍流氓,泼皮到底之外,实在是别无所长,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是她!这个臭婊子!早知道刚才就该收拾掉她好了。夜梦书暗自大恨,表面却装傻道:“那人?在下实在不是很明白夫人言下之意,能否这就将她请上来,在下也好和她对质一番!”

  “算了,既然你喜欢出丑,本夫人就成全你!”叶三娘嘻嘻一笑,猛然朝厅外喝道,“请清儿姑娘上厅!”

  原来那妖女叫清儿,怎么和她性格一点都不配合?夜梦书暗自嘀咕,和众人一起抬头朝厅外望去,但门外清风徐徐,灯影幢幢,却并无半个人影。臭婆娘搞什么鬼?

  “请秦清儿姑娘上厅!”叶三娘明显一惊,忙又叫了声。

  厅外安静如旧。

  “唉!居然被在下不幸言中了,看来最近流感盛行,我一会回去得多准备一点菲菲草熬点醋来喝了!”静静的大厅里,响起夜梦书长长的叹息声,落在叶三娘的心上,却不啻一个炸雷。

  “请清儿姑娘上厅!”叶三娘这次几乎是用吼,但门外却依旧没有动静。

  “唉!看来夫人最近真是闷坏了,才想起和在下开这样一个玩笑。”夜梦书喝了杯酒,好整以暇道,“还望众位将军莫要和她计较才好。”

  听到这话,虽然明知是夜梦书的挑拨,厅中众将看叶三娘的眼神立时就有了异常的不满。豆大的冷汗顺着她的背脊流了下来,马大刀虽然疼她,但若是如此戏弄朝廷使节,虚若无等人若再落井下石,众将压力之下,便是马大刀本人也无力保她,惊惶之下,她便要喊第四声,却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提起的心,终于掉了下来,冷冷看向夜梦书,却见后者依旧面带微笑,显然是胸有成竹,不禁又恨又佩:“你倒好胆色,但看你一会怎么脱身!”

  脚步声止,一名侍卫服色的人跪倒在厅外,战战兢兢道:“夫人,大……大事不好,刚才小人与秦姑娘正在闲聊,忽然冒出一名刺客要杀小人,秦姑娘将那刺客打败后追了出去,说要为我讨回公道,一直到现在还未回来。”

  “什么?”叶三娘又惊又气,“你这狗头的命又值个屁,她怎么这么不分轻重缓急呢!”

  “哦……”众人同时大哗。

  “原来大王的义军是如此漠视人命,那议和之事,咱们也无须多谈!夜某这就告辞,他日沙场相见,夜某绝不留情!”夜梦书愤然大怒,拍案而起,便要离席而去。

  “夜将军息怒,夫人她只是看大家太紧张,进来活跃一下气氛而已,将军万勿放在心上。”马大刀忙离席走了过来,满脸堆笑地圆场,转头脸色一寒,对叶三娘道,“好了,三娘,此地没有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叶三娘还想说什么,撞到马大刀充满寒气的眼睛,知道他动了真怒,恨恨看了夜梦书一眼,掉头而去。

  “呵呵!各位,误会澄清了。所谓真金不怕火炼,像夜将军这样的英雄少年,一看就是顶天立地的人物,又怎么会是区区一名马夫呢?”马大刀亲热地搂着夜梦书的肩膀,将后者按回座位,对众人笑道,“以后谁要再敢说夜将军是一名匹夫,那就是与我马大刀为敌!后果自负!”

  “不!其实夫人说得没错,区区正是一名马夫。”夜梦书忽然很不给面子道,厅中众人本以为风波已平,万不料他竟然来此一句,都是愣住,马大刀更像是被人当面狠狠打了一记耳光,脸涨得通红,留在夜梦书肩头的手离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尴尬之极。

  “不过,区区虽然是名不足一提的匹夫,但李元帅并未因此而歧视在下,而是秘密地委以重任!方才之所以不敢承认,是怕夫人借此打击区区,妨碍和议,从而使百姓多受战火摧残,还望各位兄弟见谅!”夜梦书一脸的感慨和惭愧,声情并茂下,几滴眼泪顺着鼻尖流了下来,见诸人脸上怀疑尽去,转为佩服之色,忙趁热打铁道,“各位,试想一下,以在下这样的出身都能被元帅所提拔,有这样识人唯才不问出身的人,这样有广阔胸襟的人在朝中,你们这些豪杰之士,归降之后,能不得到重用吗?”

  “英雄莫问出处!”一直甚少发言的虚若无这个时候大声道,“想我等与夜兄弟正是一般无二,皆是起于寒微,之所以举起义旗,为的是贪官无道,替百姓鸣冤,驱除萧狗等各路强盗。今有李无忧元帅这样的英雄豪杰,力抗敌寇,又答应替我等惩治贪官,要我等归附朝廷,我等岂能逆天行事?夜将军肯将卑微出身坦诚相告,正是大丈夫本色。他能得到元帅重用,不日飞黄腾达,我们就不能吗?大王和我已决定荣归朝廷,诸位将军请自决!要去要留,大王都不会加以阻拦!”

  众人热血沸腾,齐声叫道:“我等愿留!”

  马大刀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笑道:“夜兄弟,我们这就来商议一下和议的具体细节吧!”

  于是宾主尽欢,不久马大刀、虚若无与夜梦书转进内堂。

  大荒3865年七月初二夜,在虚若无的斡旋之下,马大刀终于和夜梦书达成和约,马家军归附朝廷,暂归李无忧管辖,原地听候调令,而夜梦书本人也成为大荒史上,以区区一名马夫身份,而代表国家签订合约的第一人,完美的诠释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老话。

  只是协议签订之后,夜梦书心头却隐隐有些不安:一切是不是太顺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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