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离别~
一个月后,朵拉王后准备动身前往孟菲斯,指定黑鹰将军雷伊为其护卫。
"乌兹姆将军和卡罗得将军都可以担当护卫的职责,为什么偏指定雷伊。"背对着法老王,俄塞利斯准确地朝神像前的火炉内撒入一把熏香,激起一蓬高涨的火焰。
"这是王后要求的。"
"如果王不同意,即使王后亲自要求也是可以拒绝的吧。"
眼中跳跃着闪烁的火光,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王后同乌兹姆将军间有些间隙,卡罗得随大使去叙利亚,外面最近比较动荡,雷伊是最佳的人选。"
"雷伊最近提出要成婚了吧。"突兀的,俄塞利斯转开话题。
奥拉西斯一怔,随即淡淡道:"是的。"
轻叹一口气:"王,你失常了……"
不语。
"雷伊不能去孟菲斯。"
"原因。"
"神的指示。"
"神的指示?"扭转身,奥拉西斯冷冷道:"我就是神。"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看到这个项链,展琳震惊地盯着雷脖子上金光闪烁的鹰型项链——如果没记错,它和21世纪发现的法老王木乃伊上的项链碎片造型几乎完全吻合!
"琳?"
"啊?"回过神。
"叫你好多声了,你怎么啦,脸色这么苍白。"
"没什么。"神思恍惚:到底怎么回事,应该是法老王佩带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雷身上……
"琳,我很抱歉,婚礼得延迟了。"
"没关系。"低头,继续给他收拾行装。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凯姆·特境内……比你想像的要危险。"回想起那时候在市场因为被敌人认出而遭到的袭击,雷两道箭眉渐渐拧紧,虽然事后派人追查过,却始终没有查出袭击者的下落。类似这样的暗杀太多了,现在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展琳即将成为自己的妻子,他不得不担心。
朗朗一笑,展琳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怕什么,我不会成为你的弱点的!"从来就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涯,自己不找人麻烦已经不错啦,难道还怕麻烦找上门?
伸手,紧紧抱住她,仿佛抱着整个世界。
想起了什么,展琳轻轻推开雷,退后两步,随后,一只裹着层层破布的东西出现在雷面前。
"是什么?"接过布包,雷疑惑地看了看她。
"送你的,打开看看,"一脸神秘的笑,展琳的眼睛熠熠生光:"我给你的护生符。"
一层层展开布包,身子颤了下,表情凝固:"铁刀……"这是一把真正的铁器,比匕首长一点,宽一点,乌黑轻巧,刀刃闪着寒光,薄而犀利,下半部被做成一排凹凸状槽口。
有些讶异的眼看向得意洋洋的展琳:"琳,哪里来的?!"
花了几个晚上偷偷在你的私设铁铺里打出来的呀,你的那些可怜的铁匠们,每天锤啊打啊,却不知道不经过淬火,枉你千锤百炼也制不出一把真正犀利的武器来!不过……手艺不行,做出来的齿口大大小小难看的紧,将就着用吧。
"这是个秘密。"笑得很诡异,但被铁刀勾得心神荡漾的雷倒没再追问下去,只是握着刀柄反复摸索。
"这些槽口……干什么用的?"似乎不伦不类的样子,没见过哪把武器做成这样的。
"我们叫它血槽。"
"血槽?"探索的目光对向展琳。
"对。雷,记住,用这把刀刺入对方身体,刀刃下方的血槽会破坏对方的血管组织,借此给你的对手造成最大的伤害,被它刺中的伤口,是很难愈合的。它有个称谓,叫军刀。"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展琳的神色陌生而神秘。
"你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我只想要你平安。"
"傻瓜,不过是护送王后去孟菲斯而已。"
"雷,一定要平安。"望着他脖子上闪烁不定的项链,琳投身扑入雷的怀中,用力,很用力的抱住他。
成队的使女、侍卫,除了普通军队,法老王甚至还拨了一支黑骑军给她,倒真是做足了她这个皇后的派头呢!坐在华丽的马车内,朵拉冷眼看着外面极风光的阵势。
够了吗?这就够了吗?再风光的场面又有什么用,做给人看的,而此刻法老王又在哪里,妻子即将离开他的身边,难道就连在人群中做做样子尽到一个丈夫的本分都不可以吗?奥拉西斯,你可以对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陌生女人表现失态,却不肯为一个为了爱你连自己国家都打算弃之不顾的妻子表达出一点点特别的感情来吗?
远远的,一身黑甲的年轻将军策马过来,对着下属吩咐着什么,要出发了吗。
出现吧,奥拉西斯,哪怕只是作戏。
震了一下,车轮开始缓缓滚动。脸色苍白,颤抖的手轻轻放下帘子,好吧,终于,你还是没来。
痛苦,失落,挣扎,最后,眼神归于平静。
长长的队伍,开始行驶向未知的命运之路。
"走这么远了,还看。"高大身影无声无息挡住坐在城墙高台围栏上默默眺望远处车队的展琳身上刺眼的阳光。
"王现在才来送行,不觉得太晚了。"没有回头,展琳淡淡道。
"没有心的人怎么会在乎离别。"
眼一眯:"难道王是跑来城头吹风的?"
"刚才凑巧在露台上看到一副感人的城头送别图,忍不住想过来看个仔细。"
"为什么是雷。"话锋一转,她很直接地问。
"我只想给自己一个公平的机会。"
"你倒是很坦率。"
"因为是你,没必要拐弯抹角。"
回头,古怪的眼神看向背后的身影。
阳光很强烈,隐匿在阴影中,看不清奥拉西斯此时的表情。
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手自腰间一拂,缠在腰际的皮带刹时化作一道长锁顺着她的手势紧扣到不远处高大的石柱上,倾身跃出,借着长锁的力量绕着石柱飞燕般缓缓落地,收锁,头也不回离去。
干脆得如同那次被逐出宫门,走得毫无留恋。
'要不要赌一把呢,琳。'渐渐用力的指,扣在城头斑驳的围栏,薄削的唇角扯开一丝轻笑。
闲散的下午,闷得有些发慌,将军府的人把自己照顾得太好,衣食无忧,无所事事,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感觉到3000年前的古代有多无聊。挤在神庙外看了会献祭表演后,展琳漫不经心跟着烙饼和烤肉香味来到小吃店,叫了烙饼、烤鱼和羊肉汤,坐下来边看着身边人来人往,边像只老鼠一样抓着巨大的饼津津有味啃起来。
不舒服的感觉,好象有个目光在盯着她?
皱眉,若无其事喝了口汤,猛转头!
流年不利……
角落里,白色斗篷下一张似笑非笑的脸,这样漂亮又阴险的脸全埃及找不出第二张来,手托着饼,连吃这样粗糙的食品都这么优雅,除了高贵的法老王还会是谁?微服跑到这种地方来,他脑子里在想什么?疯了不成?
叹气,食欲顿失,正准备起身走人,但是……目光下移,法老王桌子下两个蠕动的东西是……
"咕唧。"什么声音?垂下头,桌子下冒出两个小小的脑袋,嘴角边的口水几乎拖到胸口,又大又亮的眼睛盯着奥拉西斯手里的烙饼一眨不眨。
"咕唧。"吞下嘴里的饼,奥拉西斯朝他俩晃了晃手里剩下的大半块。
"咕唧。"吞了吞口水,乌溜溜的眼睛看看饼,再看看奥拉西斯。
静……周围人声嘈杂,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这幕僵持。
握紧拳,展琳蓄势待发。
半晌,奥拉西斯一挑眉,将饼掰成两半递到两个小孩手里。看着他们风卷残云般吃光手中的饼,意犹未尽地添了添手心。
手指轻弹,一盘烤肉移到他俩面前。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目光看向奥拉西斯,小小的他们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慷慨的施主。愣了片刻,稍大点的小孩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抓向烤肉盘。
"小混蛋!"随着一声尖叫,这两个小孩被冲进店里一名衣衫褴褛满脸怒容的女子揪进怀中:"谁让你们问人讨的!妈妈不会想办法吗!!没出息的东西!"继而抬头,涨红着脸对向奥拉西斯:"大爷,对不起,打搅您用饭了,对不起,对不起!"随后揪着两个吓哭了的小男孩往外走去。
"等等。"声音不大,却不容抗拒。
"大爷?"
"啪!"一锭黄金不偏不倚落在女子脚下:"拿着。"
不动,看了看脚下的黄金,再看看面无表情坐着喝茶的法老王,慢慢挺直了身体淡淡道:"大爷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个我却不需要。"说完,扯着自己的孩子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下微微发怔的奥拉西斯,以及地上闪闪发光的金子。
弯腰,拾起那锭金子,展琳追着那女子消失的身影跑出去。
"大姐。"拥挤的街头,母子三人被她拦住。
"有什么事?"抬头,疑惑地看了看这名陌生的异国女子。
"拿着。"摊开手,一枚金灿灿的黄金。
"不,小姐,我不能要,我们不是乞丐!"年轻的母亲连连摇头。
不容拒绝,展琳拉过她的手硬是将金子塞进她掌心:"这不是施舍,"一脸高深莫测,瞥见身后跟来的白色人影,她故意压低声音道:"刚才给你金子的人,犯的罪孽太多,所以必须做许多好事来抵偿,你一定要收下,就当是给他积德。"眨眨眼,不去看不远处隐匿在人群中横眉竖目的脸,她一脸捉狭。
"真的?"半信半疑。
"真的,收下吧。"
目送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街头,奥拉西斯状似无心地走到展琳身边:"真巧。"
"真巧。"
"犯的罪孽太多……你这么认为?"
转头看了看他阳光下细致俊美的脸,半晌,开口:"有些人,偶尔良心发现做点好事都高贵得不可一世,还真是别扭呢。"说完,忍不住的,一丝笑意从她嘴边绽开。
一阵恍惚:"琳,你笑了。"头一次,没有心机,快乐而纯粹的笑容,因为他而绽开。就仿佛那次在高大的神庙下惊艳一笑,耀眼得让他眼中再也看不到别的存在。
该死!逐渐深邃的目光让展琳惊觉不安:"我有事,先走了。"果断的,她转身逃离。
"琳!"有力的手闪电般扣住她的腕:"给我半天,就半天,好吗?陪我随便走走。"声音见鬼的优雅而有礼,咬了咬下唇,展琳沮丧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办法去拒绝。
"王后,孟菲斯到了。"隔着帘子,雷彬彬有礼地对车内的朵拉道。"好,进行宫。""是。"
巨大的城门为迎接王后的到来而敞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开进城里。然而莫名的,雷觉得一切平静的表面下似乎蕴含着某种异样,令他心里隐隐不安。城里多了许多生疏的面孔。不动声色退到车队后,扬手招来自己的副手:"阿木罗。""将军?""你带最后的队伍退到城外候着,记住不要惊动王后。""是!"
在雷的搀扶下,朵拉缓步下车,抬起头,旅途的颠簸令她的脸看上去有些苍白:"雷伊将军。"
"在。"
"今天晚上我要举行个宴会款待诸位将官,请你务必参加。"
略迟疑。
"怎么?"似笑非笑地淡淡开口:"将军身有不便?"
"不。雷伊晚上一定准时出席。"
微颌首,朵拉抬起头仪态万千地步入行宫森然的大门。
回到住处,天色已经偏暗,稍稍梳洗了一下,解下配刀——参加宫里宴会是不准许佩带武器的,换上一套轻便软甲,准备动身时,目光落到展琳临别前送他的那把乌黑泛着幽光的小刀上。
"我给你的护身符。"耳边,是展琳含着笑的声音。沉吟片刻,伸手拿起小刀,将它默默藏至软甲内。
"将军,迟到了。"妖娆的舞女穿梭在席间用舞姿给将士门献酒,场面热闹而暧昧。躺在软塌上,朵拉在乐声和火光中慵懒而妩媚。
垂首,雷默不作声,对舞女敬上的酒视若无睹。
"将军真是很无趣呢。"看着在舞女有意无意的撩拨下不动声色的雷,朵拉微微一笑,端起一杯酒慢慢走到他面前:"那么,朵拉亲自敬将军一杯,将军喝是不喝?"
蜜色的手指托着金色的酒樽,隐隐袭来曼陀罗花香味。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王后。
脸上带着最甜蜜的笑,却是不容拒绝的。
接过杯子,雷一饮而尽。
咯咯一笑,朵拉翩然返回自己的坐位:"爽快。将军同诸位能来赴宴朵拉真是很高兴呢。"
"王后辛苦来到孟菲斯,还没休息就要款待我们这些莽夫,属下们荣幸之至。"底下有人附和。
"听说将军不喜欢亲赴宴会,连法老王都在赴宴这项尊重雷伊将军的意愿,朵拉这次造次,不知道将军会不会责怪朵拉。"说话间,目光有意无意地瞥着面无表情的年轻将军。
"雷伊不敢。"
"呵呵,真是拘束,无趣无趣。"呷了一口酒,她眯着眼柔柔地道:"其实,今天邀请诸位来,是想让诸位见个人。"
抬头,看向笑容满面的朵拉。
感受到雷伊的目光,她朝他举了举杯子:
"这个人,特别想与雷伊将军会一会,这会儿,人怕是应该到了吧。"转过头,她若有所思看了看身后厚重的帷幔。
仿佛是回应她的话,帷幔一掀,一道修长的身影静静踱了出来。
"好久不见了,黑鹰将军。"
一震,雷猛地抬起头,对上帷幔前一双深灰色妖异的眼。
狰狞的青铜面具,银色张扬的发。
"辛伽!"
蜿蜒的尼罗河,静静流淌在万家灯火的底比斯城外,从峡谷上眺望下去,夜晚的古城竟是美得这样夺人心魄。
坐在悬崖边,风吹得乱发飞扬,目光所触及之处毫无障碍,整个人仿佛翱翔于天空般心弛神荡。
"壮观……"
"喜欢吗。"坐在展琳身边,奥拉西斯俯瞰远处的城市,轻声道。
"喜欢。"
"琳,有没有看过比眼前更美的夜景?"
有啊,从金贸大厦顶层往下俯视整个夜上海的时候:"没有。"
"当然,"甩开被风吹得挡住视线的长发,他露出一丝颇为得意的笑:"我凯姆·特拥有世上最美丽的城市。"
有那么一瞬,展琳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的法老王笑起来像个孩子。
"五年内,我要把从父王手里继承下来的版图扩大一倍。"
野心不小,但不知道是否能活得到那天。眼睛的余光打量奥拉西斯淡定的侧面。眼里倒映着城里点点火光,他的眼神迷离而坚定。想到金棺里那具年轻的木乃伊,心,没来由轻轻一颤。
"琳,你今天很沉默。"轻柔的话语打破展琳的沉思。
"没……我只是在看风景的时候不太爱说话。"
笑笑。看着风肆意掠动她柔软的发,专著的眼若有所思凝视远处,殷红的唇上下开合不知道在低哼着什么,两条修长完美的小腿漫不经心叩打着底下的岩壁……从未有过的感觉,恬淡,平静,很快乐……
一声尖锐的鹰啸打破了两个人的宁静,警觉地抬头,半空中一只黑鹰盘旋着落下。
抬手,疲惫不堪的鹰找到熟悉的落脚点,栖息下来。
"铛!"随着它降落到奥拉西斯手臂,一条金色的物体从它爪间滚落在地。
伸手,抓入指间。"不!"瞪着奥拉西斯手中的物件,展琳一瞬间脸上血色褪尽。
金色项链,干涸的血迹遍布在栩栩如生的鹰型塑像上……用力捏住拳,他猛地站起身:"走!"
"王!"回到王宫,等着奥拉西斯的是浑身浴血,气息不稳的侍卫长墨卡勒。
"出什么事了,你应该在王后身边的吧。"即使心里有些明了,他依然保持平静的口吻。
闻言,由侍卫搀扶着的墨卡勒突然挣脱对方的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王后叛变,联合亚述王辛伽控制了孟菲斯,设计围困我们带去的部队。雷伊将军带着我们拼死杀出重围,在冲到外城同阿木罗将军汇合的途中,为了掩护我们,他,失踪了。"
"你说什么。"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奥拉西斯犀利的眸危险地眯起:"王后背叛,雷伊失踪?"
受不了这种目光咄咄的逼视,墨卡勒垂下头:"是的,王。"
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听到这话后突然转身快步离去的展琳有些不稳的身影。
视线追随那抹身影直至消失,奥拉西斯缓缓直起身:"阿木罗将军现在在什么地方。"
"死了。"抬起头看了双眼结冰的法老王一眼,墨卡勒艰难地道:"我们所带去的部队,连同守城兵将,全军覆没。"
大殿内一片寂静,沉默的空气压抑得让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法老王平淡无波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明天,我亲自带兵过去。"
"王,万万不可,还是先等属下们计划周全之后再行动吧。"
"拖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
"不是兵临城下,王切不可轻举妄动。"
将金鹰项链系到脖子上,扫了四周忠心耿耿的部下一眼,他淡淡道:"雷伊,我要亲自去救。"
请继续期待《尼罗河·穿越时空三部曲》续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