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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玄幻小说《莎拉是巫女》作者: 火绒草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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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6楼 发表于: 2008-02-21
~第四章 魔法 莎拉的烦恼~

 

  艾娜睁开眼睛,费力地把头侧到一边。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隙,几缕黯淡的光线洒在床沿,她觉得这夕阳就像是她苟延残喘的生命,颓然挣扎着等待黑夜降临。吸了莎拉的血之后,她的情形反而一天比一天糟糕,虽然不再遭受火烧般的痛苦,却终日昏睡,恹恹无力,身体疲倦得仿佛陷进床里,再也拔不起来。她转头凝视那个守候在身边的人,他也看着她,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温情。她的眼泪涌了上来,可她很快控制住了。

  “特拉伊,我想我快要死了。”

  微弱的声音在对方心口上砸了一个不小的窟窿。

  “仇恨是生活的毒药,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带来自身的毁灭,我知道,但是我无可奈何。既然无法憎恨我的母亲,我便只有憎恨将不幸赐予我母亲的那个人。我的生命建立在无数人的鲜血之上,这我比谁都清楚,人生充满诅咒充满怨恨,看不到将来,望不穿迷惘,可是即使这样,我还是想活下去……特拉伊,我想活下去。”

  艾娜好不容易克制住的眼泪,却在特拉伊的脸上流淌下来。他握着她的手,握得那么用力,好像一不小心,那只手就会无声地溜走似的。

  “我会让你活下去,亲爱的,无论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发誓!”他闭上眼睛说,然后抱起憔悴的公主,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艾娜没有问他会怎样解救她,她也没有掉一滴眼泪,如果她注定要离开这个世界,那么疑问和哭泣是没有意义的。她只是想:“灵魂一旦离开了物质的躯壳,究竟会上哪儿去呢?我那不可磨灭的憎恨和诅咒又会转移到谁身上去呢?无论如何,我不希望由特拉伊来承担这份痛苦,真的,他比我想像得要脆弱得多。”

  ―――

  回去的路上再也没什么好说的,萨克像块石头一般沉默,莎拉心里期盼着快些发生点什么事,哪怕是一次狂风暴雨,把他们俩从头到脚浇湿了,也好过这令人窒息的沉闷。而老天仿佛真的听见了这个诚心祈求,回到维艾特村庄时,事情发生了,确切地说,村人们的态度起了变化,他们带着敬畏和腼腆的神情看着莎拉,甚至下跪,来表达一种她无法理解的虔诚。这使莎拉局促不安地退到萨克身后。

  弗洛尔三个姐妹以及巡逻兵赛迪先生都张大了嘴,带着不敢置信的神情望着她,口中喃喃自语,像是在回想自己是否对莎拉说了失礼的话。

  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整齐地排列在广场周围。为首的中年男人远远看见莎拉,毫不迟疑地走上来,他的步伐迈得很大,稳重而矫健,脸被头盔遮盖住了,看不清表情,但从举止上可以察觉出他的激动欣喜。“巫女殿下!我找到了你,这真是太好了!”不等回答,他即刻脱下头盔,接着说道,“啊,都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金?嘎帝安,席恩的叔叔,我想您已见过他了。”

  “是的,他也在这儿吗?”听见席恩的名字,莎拉一时高兴起来。

  “恐怕要让您失望了,他不在。事实上三天前他回到山吹树都,没有碰上殿下,于是心急地委托我寻找──呃,您知道的,他的行动力有限,在寻人方面恐怕帮不了什么忙──有幸的是,得到了长者骑士的指点,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我便直接来到这里了。噢!这位便是萨克里菲斯先生吧?很高兴认识你,早知道有你陪在殿下身边,我也不用担心得拉扯我可怜的胡子了!”他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把莎拉逗得直笑。

  “你好,金先生。”萨克和他握手。

  “来,我的殿下!进屋子里来,我还有不少话要向您说呢……当然啦,还有你,萨克里菲斯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也进来坐吧!”金先生笑容满面引着莎拉走进客栈里最华丽的房间,并朝着士兵小声吩咐了几句,便把门轻轻地合上。

  之后的几十分钟谈话里,金先生给莎拉留下的印象不好也不坏,在她看起来,他豁达爽朗,十分健谈,但有时候喜爱夸大其词,自吹自擂,过多地显示自己,就好像孩子炫耀新衣裳,让人觉得好笑。

  “在整个嘎帝安族当中,总共有三位举足轻重的人物。第一,当然是席恩少主,他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第二,是少主的父亲,嘎帝安的前任族长;而第三么──”金先生呵呵笑了笑,捋了下胡须,一本正经接着说道,“就是我金?嘎帝安了!您要知道,从某些方面来说,我的能力可丝毫不输给这位萨克里菲斯先生哪!”

  听到这里,莎拉偷偷瞄了眼萨克,后者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对于金的滔滔不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敲门声响起,金先生不情不愿地打住话头,起身开门。士兵带着一个人进来。

  看见她,莎拉震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那是一位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女,赤身露体,披头散发,脸和身上布满道道血痕,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徒劳地发出“呜呜”的声响。金?嘎帝安揪住她的头发,凶狠地拉到面前,眼珠一转看见莎拉气愤和诧异的神色,他立刻叫嚷:“噢噢!我这么做吓到您了吧?但是,您不必同情她,她并不是人类,不仅如此,她还效忠于我们的敌人……您知道的,就是那个该死的黑魔导士!”

  “可是,无论如何,这样对待她太残忍啦!”莎拉为难地用眼神向萨克求助。

  萨克已经蹲下来,脱下自己的斗篷包裹住那位姑娘的身体,然后轻轻撑开她的嘴,把堵在喉咙的东西取了出来。当他发现那是一块发烫的岩藻棉时,责备的眼神立刻投向金先生,平淡的语气中透出严厉:“她的嗓子被烧坏了,我得治疗一段时间才能让她开口说话。”

  “哎呀!你太善良了,骑士先生。”金笑了笑说,“随你的便吧,不过对待敌人可不该手软呀,即使……呵呵,对方的外表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住嘴,你这是什么意思呀?萨克可不是这样的人。”莎拉不高兴地瞪着他,心直口快地叫出来。金于是只好讪讪地低头,不作声了。

  好一会儿,那姑娘恢复了点元气,感激地望着萨克。她刚开口,萨克吃惊道:“原来是你!斐黛尔小姐……”

  “我真高兴,还能再见到你。”更令她快乐的是,他仍然记得她的名字。

  萨克皱了皱眉,低声说:“怎么,你又进了新的躯壳当中,是你的主人逼迫你的吗?”

  “不是,我心甘情愿的。”

  “为什么?我无法理解,那时候你其实已经自由了,可是却再一次给自己戴上了枷锁。”

  “噢!为了找寻你,并且,和你在一起!萨克里菲斯先生,人类的外形比较方便。”眼中闪着热切的光芒,斐黛尔为自己的坦诚和勇气感到骄傲。嘎帝安族人带来的折磨根本算不了什么,只要结果令她满意──他们使她找到了心爱的人,这才是关键,不是吗?当然,她是无法背叛墨王的,永远不能,她的自由只是允许短暂的相聚,至于这个短暂究竟有多短,她计算不来,也不愿意多想。她再一次凝视萨克的眼睛,展开甜蜜的微笑:“我确信,你不会伤害我的,是不是?”

  萨克叹了气,将她平放在床上,叮嘱她好好休息。趁着这个空隙,金悄悄把莎拉叫到屋外。“我说,巫女殿下,有些事我想还是单独和您谈谈比较好。”

  “什么事不能当着萨克的面说呢?”莎拉问。

  “这个……”金犹豫着说,“巫女殿下,您是怎么看待萨克里菲斯先生的呢?为什么给予他那么多信任?啊,我绝对没有任何非难的意思,也并不敢怀疑您的判断,只是……您看,他现在正在照料我们的敌人,人类的爱心和同情心在他身上表现得如此强烈,但这让我很不安,我的殿下,您难道从来没产生过一丝疑心吗?”

  莎拉平静地望着他,摇摇头。她的良心不容许这种恶毒的想法存在,越是接近萨克,越是了解他,也就越相信他。唯一一次抗拒他,是在那场恶梦结束的时候,但那也仅仅是迁怒而已,谈不上怀疑。她问:“你提到了什么?‘敌人’?我不明白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既不认识那姑娘,也没吃过她的苦头,敌人这个说法我不能接受。”

  金摸着脑门大声呻吟:“噢!您是个和平主义者啊,那么单纯善良,真叫我意外!您让我担忧极了,这样可不行呀!”他顿了顿,悲伤在脸颊扩散开来,声音中仿佛带着哽咽,断断续续向莎拉诉说十六年前的往事。说到伤感的地方,还情不自禁掉了几滴眼泪。他紧紧握着莎拉的手,激动喘息着,让莎拉感到很难为情,但是对于这位曾经的嘎帝安战士,莎拉完全有理由相信他的真情流露,对于他描述的战争之惨烈,也仿佛就发生在眼前,令她伤心难过。

  她把手搭在金的宽肩膀上,用安慰的口吻说道:“好了,我都明白了,嗯,我想墨确实给嘎帝安带来了灾难,称他为敌人实在不过分。”

  “您能认清自己的立场,我太高兴了!”金笨拙地用衣袖擦拭眼角,热情而急切地看着莎拉,“殿下,我必须再提醒您一次,我们嘎帝安自古以来便是守护巫女的家族,只有我们才是真正值得您信任的人,相信任何其他人都是盲目和草率的!哪怕是发誓效忠的骑士也不例外──看,墨便是最好的例子──如果您已经明白的话,请容许我代替年轻的少主迎接殿下回巫女神殿,好吗?”

  “嗯……嗯。” 出于一种被寄予厚望的满足感,和对待新鲜事物的好奇心,莎拉含糊其辞,几乎答应下来。她的确想干些什么,就像年轻人在事业上渴望证明自己的实力一样,尽管对于将要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仍然执意投身进去,并付出努力。而关于立场方面,她却没多作考虑,事实上甚至连她自己的身份她都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始终有待她去探究。

  金显得很高兴,这时候向门里偷偷望了几眼,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在回神殿之前,还有件事我得向您说明。”带着邀功的得意神情,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那个姑娘,其实是头珍贵的独角兽。啊,您或许还不知道,独角兽拥有一种神奇的、独一无二的能力,那就是起死回生,这也是我将她捕捉来的主要原因。”

  “难道你是希望让她来复活在战争中死去的战士?”

  “不不,那是不可能的,超过了一定时限,就算用复活魔法也于事无补。我指的是,在王宫里死去的那些祭品。”金把斐黛尔假冒巫女替公主收集鲜血的来龙去脉完完整整对莎拉说了,然后提出他的建议,“您以……呃,救世主的身份,向巫女村的村民揭发假冒巫女的罪行,然后借独角兽的能力,使死去的少女复活,这么样人们就会对您更加尊重和敬佩啦!与此同时,您还能按照长者骑士说的,找寻爱兰格斯殿下的遗体,一举两得,我这主意不坏吧?”

  “唉,那些可怜的姑娘……可是这么做真的妥当吗?复活那些已经死去的人,难道不会惹出事端来?”

  “当然不会!为了提高您的名声和威望,这是最好的做法。”

  “也许你是对的,那就照你说的办吧。”虽然觉得救世主这名字用在自己身上十分滑稽,莎拉还是欣然同意,并把从王宫偷运尸体的任务交给金。金爽快地拍着胸脯:“这当然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不过还需利用圣疗骑士的力量,没有他,我们无法进入王宫的结界。”

  莎拉皱了皱眉头,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意思来:“你是说,要我去请求萨克为你们打开结界?”

  金哈哈大笑:“请求?噢,您太仁慈啦,只需要命令他就可以了。骑士发誓效忠巫女殿下的那一刻起,就受巫女支使,成为她的部下,您完全可以对他下达任何命令。”

  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说:“对了,请恕我冒昧地问一句……听说您不懂魔法是吗?完完全全的魔法绝缘体。哎呀,也不用太介意,从某种意义上讲,巫女的身份只是花瓶而已,我的意思您明白吗?至于懂不懂魔法,魔力强大与否,只要您不说,大部分人是不会知道的。希望我的话没有冒犯到您。”

  金走了之后,莎拉又羞又气,什么魔法绝缘体,什么花瓶,一时间这种看似不经意的羞辱让她头脑发热,面红耳赤,激动得颤抖起来。但是可怕的是,她无法辩驳他说出的事实──被戳中的要害,被刻意忽视的弱点,第一次如此强烈地向她发出提醒。整个晚上,她躺在床上咬紧了牙齿,左思右想,时不时挥舞拳头砸向墙壁,还落下了滚热的眼泪,以至于第二天起床时,脑袋像挂了铅块一样沉重,眼睛红肿,心情不佳。

  她揉着酸涩的眼皮,走到萨克里菲斯的房间想找他谈话,门是虚掩着的,他却不在。莎拉在他的衣服上看到那把熟悉的、刀刃缺了口子的祭祀匕首,她拿起来轻轻摩挲着刀柄上的图纹,不自觉叹了一口气。萨克这时候走进来,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淌着水滴,看见莎拉发愣的模样,淡淡一笑,说:“这把匕首是特拉伊送给你的,是吗?请拿回去吧。”

  莎拉吓了一跳,把手藏在背后,支支吾吾地说:“嗯,是、是啊。”

  “……萨克,可以谈谈吗?”她又问。

  他显得有点吃惊,不过还是回答:“可以,请坐。”

  听完她的烦恼,萨克思考了一会儿。“花瓶?他是这么说的?”

  莎拉点头,拧着手指,难掩心中的羞愧。萨克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安慰她说:“不用放在心上,不会魔法并不是你的错。爱兰格斯殿下是个吝啬的人,一点魔力都不留给你,这很符合她的一贯作风。”

  “可是……我很不甘心!萨克,教我魔法吧,我并不奢望能像你一样厉害,只是,想拥有属于自己的魔法,哪怕在别人眼里一无是处,也好过被说成……魔法绝缘体。哎!让我伤心极了。”

  萨克望着她,很长一段时间沉默着,认真体会她的心情。她愿意来找他诉说心事,这使他既快乐又痛苦。“要不要喝一点?”他给她倒了甜酒,设法令她平静下来。

  “听我说,莎拉,别把事情想得太糟糕。没有谁规定你必须懂得魔法,同样也没有人强迫巫女去消灭异端,或者说,拯救世界。我对你说过,你是自由的,任何事都取决于你的意愿,只要无愧于良心,你便可以坦然地、按照你选择的路生活下去,哪怕是作为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

  “可是,我已经走到了另一条道路上,不是吗?自从我离开孤儿院,生活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仇恨,背信,还有责任,那么自然地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在我身边,把我带到岩石嶙峋的关隘,激起骚动和喧哗,我根本无力抵抗,无法自救。我怎么能够──像你所说的──作为一个平凡人生活下去呢?”

  “那么你告诉我,假如你懂得魔法,这一切就会改变吗?你会杀了特拉伊,会杀了墨吗?你不会这么做的。艾娜和墨仍然憎恨你,特拉伊也依然会做同样的决定,你还是会受到伤害,结果没有两样。但从另一方面来讲,你应该看到,选择了旅行,就避免了新一轮的仇恨,我很庆幸当时你做了最好的选择。”

  “可是,巫女的责任呢?你看,金先生找到我,希望我回到神殿。我被人称为殿下,被寄予厚望,我的责任被你丢到哪儿去了呢?”

  萨克笑了起来,关于这个问题他曾经考虑了很多年,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可悲的甚至令人厌恶的,他并不想如此直接地告诉莎拉。于是他简短地回答:“责任,是由你的意愿而产生的,只要你愿意,任何事都可以是责任,也可以不是责任。”

  “别说这样费解的话,萨克,我理解不了。”

  “你会理解的。”

  “那么你呢?四处为人医治,这难道不是出于责任吗?”

  “噢,不是。”他笑着说,“那只是我喜爱四处旅行的缘故。你看,你的关于流浪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呢。”

  莎拉也笑了,萨克的声音总是那样令人平静和安心。显然对她来说,这种谈话进行得很愉快,她开始觉得前一天晚上辗转反侧的自己像个十足的傻瓜,受到的侮辱也很快被抛在脑后。接着,她对萨克提出金先生的建议,意外地,遭到了拒绝。

  “这是不行的,莎拉。”他这样说,“复活魔法会消耗独角兽的寿命,以生命换取生命的做法,我无法认同。”

  “那好吧,我不会勉强你……”莎拉倏然刹住话头。

  由于刚洗完澡的缘故,萨克的身上发出温热的气息,莎拉离他太近,突然闻到沐浴的香味,不由自主地脸红害臊了。她紧张地跳起来,背过身,试图掩饰自己的局促,便大声说道:“那么,我要回去了,谢谢你!”

  她这样的举动令萨克心里难受,他口中说着“失礼”,一边站得离她远远的。在莎拉离开前,他犹豫着叫住她:

  “请容许我问一下……之前关于‘一起去流浪’的约定,还作数吗?”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7楼 发表于: 2008-02-21
~第五章 伤心 在幸福和不幸之间~

 

  那天早晨,莎拉告别了弗洛尔等人,随着嘎帝安部队出发前往巫女神殿。在路上,萨克收到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件。它被套在漂亮的玫瑰色信封里,背后用蜂蜜作火漆封了口,还洒上气味浓重的香水,像一位高贵的夫人似的,通过敬业的飞鼠邮递员送到了萨克的手上。莎拉带着强烈的好奇心摸索飞鼠先生的大口袋的时候,萨克把来信通读了一遍。

  “发生什么要紧事了吗?”莎拉回过头,陪他走在队伍的最后。

  “唔,只是一封邀请信。”萨克揉起信纸,生硬地笑了笑。蛇精地穴的女王格莱里芙诚挚邀请他去担任小蛇们的老师,教导他们魔法知识。并且,信中还提到了希望他参加女王的生日聚会等事项。天晓得!都快八百岁的人了,还像小姑娘一样热衷于这类活动,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年龄似的。最可怕的是,末尾署名:爱你的小鸡蛋……把可怜的萨克从头寒到脚。

  对着莎拉疑惑的眼神,他定了定神,和她聊起东岛青布鲁的自然风光。在庞大的地下蛇精王国之上,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蓝天绿草碧水以及各种生物共同构成一副壮观和谐的风景画,生机盎然,美不胜收。

  其中他提到树林间一条名叫“吉莫拉”的小路。“如果有机会,你真该去看看。”他这么说,脸上带着纯粹的快乐,叫莎拉心驰神往极了。“哎呀,听你那样夸赞它,我现在就想去!”最后他们约定在到了宫殿之后,便偷偷前去青布鲁游玩。

  这事可不能叫金先生知道,莎拉心想,刚才他还为了那个“一举两得的好计划”被取消而闷闷不乐呢,若是得知她和萨克接下来的行动,非得气死不可。

  萨克一直看着她,还是不放心地问:“莎拉,你真的决定要跟我一起走吗?”

  “当然啦,一起走,谁说我们的旅行结束了呢?……哎,你为什么笑得这么诡异?”

  “我哪里笑得诡异了?是你看错了。”喜悦的感情涌向唇边,他的眼睛又成一种难以形容的、漂亮的弧度。只是似乎要把这表情隐藏起来,他急匆匆赶到队伍前头去了。

  第三天傍晚的时候到达巫女宫殿,两只硕大无比的“管家”水晶妖精,远远出来迎接。妖精先生名叫里朗,妖精女士叫作里娅,他们俩都在宫殿生活了至少五百年,迎接的巫女少说也有十多位,见到莎拉时却不约而同停下来,又连着倒退几步。

  “噢!我看见了红头发,这真奇怪了!”

  “你也看见了?那么不是我眼花了,这是怎么回事呀?”

  萨克微笑着走上来拥抱他们:“里朗,里娅,你们好吗?”

  胖妖精里娅尖叫起来:“啊!我们的小萨克,你长大了,变得多俊俏啊!噢不,老天,你今天才记得来看我,准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太伤我心了!别搂着我脖子,我可不吃你这一套,快放手!”

  年轻骑士笑着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口是心非呀!里娅,我很想念你,还有里朗,真的。”

  “噢!萨克,我们也想念你。”里朗魁梧的身体包裹住萨克,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里娅哭了起来,晶莹的泪滴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萨克随后将莎拉介绍给两位管家,里朗和里娅便郑重其事对莎拉宣誓效忠,把自己最为宝贵的生命水晶交到她的手上。“亲爱的,来!”里娅对每一任巫女都用这个称呼,至今没有改变,她关心地说,“旅途很劳累吧,天气又变凉了,你一定怪冷的,我带你去澡池,让你舒舒服服地洗个澡!”

  “谢谢你,里娅夫人。”莎拉没有料到会受到如此礼遇,再加上受了萨克情绪感染,一下子对她产生了好感。“称呼我里娅就行了。你多大了,我亲爱的?”“十六了。”“噢,你还是个孩子,想当初我十六岁的时候……”

  里朗和萨克道了晚安,他说“这里曾经是你的家,如今也一样,随意点儿吧”,便放心地安排金先生和嘎帝安部队的食宿去了。

  接连几天,宫殿热闹非凡,早餐的托盘挤满了咖啡杯,冷清的饭桌突然添了许多副刀叉,多年的寂寞一扫而空,里朗和里娅快乐得像是两只忙碌的松鼠。莎拉从没见过如此勤勉、可爱,手艺一流的妖精,管家妖精却也从没见过如此调皮捣蛋、充满活力的巫女,他们都使对方大开了眼界。并且,莎拉从里娅身上看出了老院长的影子,那使她倍感亲切。她感到自己就像庆典上被抛撒的花瓣,在笑声中飞舞,在悠闲的时间与空间里游荡。

  一天晚餐的时候,萨克坐了莎拉身边的位置,诚实地表达了他的担忧。“你定是把那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对不对?我倒希望我猜错了,可你的表情告诉我,我是对的。”他把手放到盘子边上,却没有兴趣去搅动里面那可口的肉羹。

  莎拉发现他的急切,不是从他的脸上,而是从那闪烁的眼神中。他很少把内心的想法表现在脸上,就算有也是一闪即逝。莎拉很想知道他的良好教养从哪儿来的,那种镇定、内敛,却同时又格外引人注目的气质,远比金钱、地位、美貌要难能可贵──尽管说那些他似乎……唉,一样也不缺少。

  “我怎么会忘呢?吉莫拉一直装在我心里,这时候我还牢牢惦记着哪。我并不是拖延履行约定的时间,事实上东岛之旅的准备已经差不多了,我那鼓鼓囊囊的旅行包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么说来,你想好动身的时间了?是在一个月后,还是半年后?”

  “唔,其实──就在明天早晨。”她一笑,汤勺里的汤都洒了出来。

  “明天!”萨克低声重复,喃喃道,“好哇,你一定是故意这么做,让我几天来心急如焚,我该怎么感谢你的坏心眼呢?”

  “一个亲切的眼神就够啦!”回答很愉快。

  萨克把她送进屋子,为第二天的行动作了详细的安排,当然,为了瞒过两位管家和金先生,这些预先安排是必需的。最后他对莎拉说晚安,十分不情愿地,转身离开她。莎拉则在房间里用歪歪扭扭的字体给里娅夫人留纸条,她的字虽然不漂亮,情感却很真挚,相信里娅看到字条时,纵然有再大的不满,也会立刻原谅她的。写完后,由于墨汁弄脏了手,莎拉开门出来,被靠在墙边的人吓了一跳。

  “嘿!萨克,还有什么事?”

  “唔,没事……”他局促地红着脸回答,低着头,过了很久又补充道,“我想,我是高兴过了头。”然后轻轻吻了莎拉的脸。

  “明天见,莎拉。”

  “明天见,萨克。”

  ―――

  莎拉最后检查了一遍旅行包,那里面装有换洗的衣裳,两块干净的手绢,几片干面包和腌肉,以及一袋数目不多的钱币。为了路上解闷,她把一打酱酸梅也放了进去。虽说只要有萨克在,她永远不需要担心遗漏了什么,但一个骑士身上总不可能带着酸梅吧?这个有趣的想法让她笑了起来。

  然后她脱下外套,哼着小调,正准备换上睡衣时,冷不防一双手从后面包围了她,把她的嘴捂得严严实实的。她还来不及挣扎,便听到耳边一个声音说:“你听得出来,是我,别大声喊叫好吗?答应我我就放手。”

  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有着足以把心撕裂的力量!顿时,一个魔鬼举着火把张牙舞爪地从心底跑出来了,莎拉的血管里流的不再是血,而是滚烫的岩浆。她不顾一切地用拳头,用脚跟,用牙齿,攻击每一个她能够碰到的地方,揍他,撕碎他,毁灭他!特拉伊压低了嗓子叫起来:“啊啊!你那么激动,像个带壳的栗子一样浑身竖满刺,这样我更不能放开你了!莎拉,听我说,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你很安全,安全到了极点,我保证!”

  “萨……”莎拉奋力摆脱他的手想高声叫嚷,却被阻止了。

  “不!别叫萨克来,莎拉,我不是来找麻烦的!”特拉伊急着说,“你想,这儿是你的神殿,有着成百上千的战斗妖精,我不会愚蠢到伤害你,也不会带你离开。所以安静下来,听我说几句好吗?念在从前的份上……”

  从前?从前?!最后这句话,简直让莎拉愤怒地想大笑,反倒使她冷静了下来。特拉伊小心谨慎地缓缓放下手。

  他嗫嚅着说:“我想让你帮个忙……啊,等等!先别急着拒绝,这不仅仅是单方面的请求,我是说,这是一个交易,明白吗?”

  “我不愿意和你交易,先生。”莎拉冷冷说。

  “那么怎样才愿意呢?是在用尖刻辛辣的词语咒骂我之后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便开始吧,你面前这个邪恶伪善的骗子,正注意听着呢!──说点什么吧,别那样瞪着我,唉……请别夺走我最后的希望……”

  他显得十分疲惫,面色比早先更苍白,眼圈发黑,银发乱糟糟披在背后,渴望和哀伤同时出现在他的眼神中。莎拉看见他在颤抖,忠实地反映了内心的恐惧焦急,她惊讶地发现,那张曾经怎么也看不真切,神秘的、傲慢的脸,此刻却那么清清楚楚展现在眼前,尽管和记忆中的模样几乎没有差别,却再也激不起伸手去触摸和拥抱的欲望了。

  “我帮不了你,特拉伊。”她终于说,带着怜悯的心情望着他。

  “别说这样的话,只有你能帮我,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我没有力量。”

  “你会有的,我将把我的力量给你,来试着唤醒你独一无二的能力……只要你点头答应,一切都是有希望的!”

  “可是我无法相信你。”

  “这正是刚才我要向你说明的事情。莎拉,你不必相信我,我也没有资格请求你的原谅和理解。我只希望做个交易……”他难堪地停下来,仿佛自己也为这种说法感到不齿,但他咬了咬牙,一古脑说了出来。“我希望你能救艾娜一命,相应地作为交换,我会协助你对付王宫的主人。”

  一阵沉默。莎拉开始捧着肚子笑起来,都笑出了眼泪,怪异的笑声在夜晚显得尤其刺耳。她边擦眼睛边说:“特拉伊,你又一次选择了背叛吗?这次倒霉的那一个,换成了你的主人?哈哈……可是真遗憾,你错了,我并不想对付他,连给我最多伤害的你,我也没想过要报复,更别说是与我毫无关系的墨王。你看,毋庸置疑,我们做不成交易了。”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么再上我吧──若是你答应救她……我将会永远属于你。莎拉,你不是一直对我抱有那样的念头吗?”

  莎拉于是用尽全力,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望着可悲的灵魂,既怜悯又厌恶,她脸上仍然笑着,胸中却有酸涩涌了上来。他蓦然间跪倒在她面前的时候,没有意外地,莎拉听见了他深沉而悲哀的哭泣声,压抑地释放内心巨大的痛苦,那个骄傲的生命被完全挫败了,无助地向她哀求着,语无伦次喊着不连贯的句子。最终她心软了,把手伸给他,他便长久地亲吻着,像一个深陷泥沼的人死命抓住救命草绳似的,把滚热的眼泪洒在了上面。

  “特拉伊,你的模样实在太糟糕了……”她终于忍不住哭了。

  ―――

  黎明时分,初秋的天气透着凉爽,风中飘散淡淡的新鲜气味,使人精神振奋。萨克摸了摸飞鼠邮递员的脑袋,把回信装在它的大口袋里,目送它离开。

  这样的天气很适合旅行,他心想,再过没多久,太阳从一端冒出来,钟会敲响六下,里娅和里朗就会准时起床,把厨房摆弄得叮当响。当然,莎拉也会出现在喷水池边,顶着蓬松柔软的小卷发,笑嘻嘻和他打招呼。她的头发总是乱糟糟的,从来不知道细心打点,却永远生动亮丽,吸引人……唔,吸引他。她还会背着她鼓鼓囊囊的行李来,背包的角落里一定躺着几件可笑的收藏品,如果笑话她,她会狡辩说:我可没有收集,它们原本就在那儿了!那种表情尤其逗人──多有趣也多么幸运,她和爱兰格斯简直像是两个极端!

  不过这回他料错了,莎拉两手空空,心事重重地来了。

  一看她的脸色,萨克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望着她,等她说出来,可是她被内疚堵住了喉咙,低着头迟迟不开口,脸颊都憋红了。

  “你是想告诉我,由于某些原因,今天不适合旅行,是吗?”萨克微笑着替她说道,“让我来猜猜是什么原因,你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太过留恋里娅的橄榄蔬菜饼?或者……啊,这最有可能,你不愿意和我单独在一起是吗?”

  莎拉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她轻轻说:“我不能同你去了,萨克里菲斯先生,原谅我。”她的语气让萨克看见了不祥的阴影。

  好一会儿,他费力地分析她的话:“你的意思是……一直、永远都不能了?你那样坚决,已经下定决心,什么都不能令你改变主意了?”

  有一刻他弯下腰想看清她的表情,却遭到了无情的拒绝。莎拉把他推开,背转过身,激动地回答:“是的,是的!”

  这让萨克既错愕又难过,他低声问:“我能知道原因吗?”

  “昨天晚上,特拉伊来找过我。”

  “那倒不错,他好吗?”

  “……他很好。”

  “唔,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要告诉我了吗?莎拉,转过身看着我好吗?你看,我很镇静,比任何时候都镇静,你可以放心地把一切告诉我,让我为你分担烦恼。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对不对?他对你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

  “没有,什么事也没有!”莎拉焦急地打断他。她恨这样的场面,不得不对萨克有所隐瞒,不得不再一次伤他的心,让她痛苦极了。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在把手伸向特拉伊的那一刻,她选择的道路已经很分明了。她放弃了那条萨克为她铺筑的平坦舒适、充满温暖的大道,而选择了黑暗的、前途未卜的荆棘小路,只因为那条小路的尽头,有一头受伤的狮子。那只狮子曾经把带着倒勾的箭头插入她的心脏,她想拔出来,箭头却进一步撕裂她的胸膛,于是她妥协了,箭头便连同狮子一起,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她想了想,深吸一口气说:“对不起萨克,特拉伊他需要我……并且,我也需要他。”

  霎时间,莎拉察觉到一道微弱的火光平静而绝望地在她身上徘徊,投下支离破碎的影子。她几乎没有勇气看他的眼睛,恨不得此时地面裂开一个大口子,毫不留情地把她给吞下去,也好过站在这里面对他的悲伤。时间太难熬了,等待几乎让她发了狂!

  终于他回答道:“好的,既然这是你的决定,我会尊重它。”他走近了,莎拉以为他会俯下身亲吻她的嘴唇或者脸颊,但是他没有,只是以一种十分克制而严肃的姿势吻了吻她的手。

  “再见了,莎拉,保重!”他轻柔地说,慢慢地放开她的手,转身提起行囊。他走了几步,低下头渐渐停下来,含糊地说了句──“抱歉,本来说要带你去看吉莫拉的黄昏,现在恐怕要食言了”──然后接着迈步。望着他的背影,莎拉捂住差一点就要滚落的眼泪。她感觉自己做了同样的事情,清清楚楚地,在他心口插了一把刀,并强迫他把伤痛忍住。

  现在他走出了大门,独自上路,离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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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8楼 发表于: 2008-02-21
~第六章 秘密 似曾相识~

 

  得知特拉伊投靠的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嘎帝安的金先生,这倒不代表特拉伊取得了他的信任,只是或许有利用价值而已。他迫不及待地把那念念不忘的计划重新提了出来,获得了特拉伊的认同──为了表现出该有的诚意,这位重战士对于此类行动毫无异议,还表示愿意代替萨克里菲斯将众人领进结界内的城堡。莎拉大声反对,搬出萨克的理论:那会减少独角兽的寿命。金先生口上不说,脸上摆出明显的不屑──在他看来,同情和怜惜独角兽是相当愚蠢的,他花了一个下午来说服莎拉,使她相信他的计划完全有助于她的大业,理应得到支持。莎拉为此头疼,她正处在为失去一个至要的朋友而伤心期间,无心顾及那些所谓的“大业”,便轻率地丢给金先生处理,于是没过多久队伍就出发了。

  露宿森林并不愉快,或者说,十分痛苦。受到夜间出没的野兽骚扰,蚊虫叮咬,寒冷侵袭,并且这样的日子越来越多。莎拉不禁想起萨克,他总是体贴入微地做好一切,嘘寒问暖,甚至心甘情愿替她守夜。她也幻想着令她无比向往的吉莫拉,她和萨克曾经那样期待着这趟旅行──可是现在的状况并不容许她过多想念萨克,因为越是想念,心中的懊悔就会积攒得越多──她只有用沾着唾沫的手指轻轻抚摸肿起的蚊虫块,把被子裹得更严实一些,强迫自己入睡。

  由于缺乏飞行能手,马车取代了空间移动魔法,旅途漫长乏味极了。金先生总是那一套陈词滥调,得意而并不巧妙地自吹自擂,莎拉觉得只有头脑不健全的人才能一整天下来还听得津津有味──她一点儿也不想装作这样一个人,却仍然免不了被叨烦。好在还有特拉伊,他和他们呆在一个车厢里,会在适当的时候把话茬接过去,让莎拉轻松一会儿。每当这个时候,莎拉就会用复杂的眼神看他。他并不像她预料中的,为那一夜的失态而羞愧自卑,当然,莎拉也并没有拿此事看他不起,于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保持着生疏而礼貌,仿佛回到了最初的状态。她也和斐黛尔小姐说话,但那个漂亮的小姑娘不知什么原因,唯独对她抱有很大的敌意,眼中时常流露出怀疑和轻蔑,仿佛看着一个不理智的疯子,或者傻子──那天早晨发生的事,她透过被幽禁的房间窗户全都看见了,所以得出了这个结论──而只有当莎拉提到萨克里菲斯先生的时候,她会十分专注地倾听,两只手交握在胸前,使劲咬嘴唇。

  那天夜晚,莎拉还在梦乡游荡的时候,嘎帝安的战士们悄悄行动了,特拉伊亲自为金先生开了一道小门,引着众人走向王宫的地下冰窖。途中的交战在所难免,火把丢了一地,鲜血将石阶染红,特拉伊的大剑不知在多少人的身上划过,魔法不知贯穿了多少人的心脏,为了挽救一部分尸体,却又制造了更多的尸体。战斗一直持续到了天亮。黎明前,出人意料地,席恩?嘎帝安带着另一支队伍来到王宫,及时作了接应,顺利把少女们的尸身带了回来。

  对莎拉来说,能和席恩再次相见是目前唯一让她高兴的事了。他依然腼腆可爱,对她亲切有礼,不断问她这么多天来过得好不好,却把自己危险而艰辛的经历轻描淡写地略过。值得庆幸的是,对于她和特拉伊之间发生的不快,席恩丝毫不知情,莎拉当然也不愿主动提起,觉得这样对三人都有好处。

  席恩带来了巫女的魔杖“紫风”,让莎拉第一次对魔法有了认识,因为当她好奇地把紫风拿在手里的时候,身体忽然从席恩的面前,移动到了一堆坐着喝酒的战士中间,把他们吓了一大跳。莎拉欣喜万分,把这当作力量觉醒的好兆头,搂着席恩的脖子接连亲吻了好几遍,直到那孩子的脸羞成酱红色,她才快活地放开他。她那样高兴,席恩便觉得为此付出的千辛万苦实在太值得了。

  特拉伊始终面无表情默默注意着她,这时也不免激动起来。莎拉从他欲言又止的神态中猜出了他的想法,两人都觉得有必要好好谈一谈,为了他们的“交易”。他带着莎拉远离众人,走到一片结满红褐色浆果的矮灌木丛后面,要求她再试一次空间移动。莎拉照着指示做了,这回比刚才移动得更远。“噢,真叫人高兴!我想这是个开始。”莎拉快乐地嚷道。特拉伊发出一声“谢天谢地”的感慨,急切地向她解释接下来他们所要做的事。

  听了他的长篇大论,莎拉费力地找出重点,而对于他的说法表示出怀疑:“你是说缔结契约?你介意再重复一遍吗?”

  “当然不。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希望能和你缔结一个魔法契约,它的名字叫‘赫轮海特’。你知道,这是能把我的力量给予你的唯一方法,也即是说,在这个契约有效期间,你将能够代替我使用我的魔力。当然,这只是令你拥有可以支配的魔力,至于如何运用还需要刻苦的训练。我相信你能做得到,对吗?”

  “……我只能说,但愿如此。但这听起来不坏,值得我试一试。我能再打听一下吗?这个契约怎样才会终止?终止之后,又会是怎样的情形呢?”

  “啊!很高兴你这么问我,这代表你已基本同意了。关于其他,你可以完全放心,等我那可怜的愿望实现之后,我会终止契约的──虽然这将耗尽我大部分魔力,但对你绝不会有任何影响。”他语气中的诚恳和期待似乎不容莎拉置疑,可出乎意料的是,莎拉竟没有一口答应。她望着他端正俊秀的五官,有一会儿的沉默。

  永远没有了!她心里想,那种全心全意甚至到盲目的信任,已经像气泡一样消失了。一个人只要做了一件欺骗的勾当,就会在别人心里留下污点,哪怕他今后的表现像圣人般诚实谦恭,这个污点都无法从人们心中抹去。

  莎拉第一次为自己保留了理智。她谨慎而得体地对特拉伊说,希望他能给予充分考虑的时间。然后她找到了席恩,他正安静地听着叔叔金?嘎帝安的唠叨,看见莎拉便立刻撇下他走过来。从席恩口中,莎拉证实了特拉伊没有撒谎,对于“赫轮海特”契约的描述,他说得分毫不差。

  因此,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同特拉伊缔结了契约。

  一行人抵达了巫女村是在两天之后。时隔多日,再一次踏进这个繁华的都市,心情完全不一样,莎拉和特拉伊各自低垂下头,神色不安。金先生急不可耐地指挥部下,将裹着布条的少女们的尸体摆放在广场中央,自己则利索地站在一个勇者雕像的脑袋上,高声发表讲话。他的一系列举措早已吸引了部分围观的村民,他们或者惊恐或者崇敬的表情使得金先生越发得意洋洋。他的讲话内容本没有错,可是他故作风雅,装腔作势的模样让底下的人很不自在。

  “不佞近日闻悉诸位父老乡亲之爱女蒙奸人期诳惨遭杀害,不胜悲苦,亦聊申悼惜之意。不佞自觉责无旁贷,遂委托第三十二世巫女殿下莎拉小姐,希冀其仁爱慈悲感化伪巫女小姐,若痛改前非,令众媛重生,则皆大欢喜,如若执迷不悟,不佞自当惩治,不足怜惜也……”这番话连席恩也不由感到脸红,十分难为情地请求莎拉不要介意。莎拉当然不会介意,因为她压根听不懂。只是在金先生滔滔不绝说了几句话之后,所有村民都惊惶地扑向她,流着泪恳请她,使她大为紧张。

  斐黛尔被带到了众人面前,她已经褪下人类外壳,四肢站立,俨然一头漂亮的纯白小母马。她骄傲地对莎拉说,她什么也不会做的,即使他们要了她的性命。她对着特拉伊破口大骂,厉声指责他不仁不义的行径,声称只要她能活着回去,就会在第一时刻禀告她的主人。

  特拉伊冷冷看着她,等她骂停下来时,凑着她的耳朵轻蔑地说:“是的,我的好姑娘,你有理由痛斥我的背叛,可你就没有过同样的行径吗?那么究竟是谁载着萨克里菲斯先生前往王宫,并告诉他打破结界的关键的呢?”

  独角兽蹄下一个趔趄,痛苦而诧异地瞪着他。他又继续说道:“不过我可以直截了当告诉你,不必担心,因为我知道你的角藏在哪儿。你懂我的意思是吧……没错,我可以帮你获得自由。”

  “噢!噢!”她不敢置信地大叫起来,这份好消息简直令她兴奋得想跳起来。她努力克制下自己的情绪,结结巴巴说:“特、特拉伊先生,我实在不能相信,这太可怕了,希望你不会欺骗我!”

  “嗯。”特拉伊给予肯定的回答。

  “那么,作为交换,我是应该按照你们的意思办啦?”

  “这是显而易见的。”

  斐黛尔注视他半晌,点头同意了。“真没想到,你居然会为了公主做到这份上!”与他擦肩而过时,她叹口气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十分理解你,并且,致以最深最真的同情。”

  特拉伊脸上霎时出现抽搐一般的狂乱,但下一秒又恢复了正常,他木然地回答:“感谢你的同情,也请允许我真挚地祝福你早日获得自由。”

  莎拉却注意到他的表情,那样压抑而痛楚,使她感到很难过。她知道特拉伊要的根本不是同情,而是巫女消除诅咒的能力。“无论我现在对他有没有感情,是怎样的感情,我都要帮帮他。”莎拉更坚定了这个念头,心里重复着,“尽我所能,帮助他,这个既脆弱又坚强的可怜人。”

  ―――

  复活仪式在原先斐黛尔的府邸进行。自从她神秘失踪后,府邸便由一位品德高尚的老佣人代为掌管,房间摆设丝毫不变,盛极一时的贵族舞会却再也没有举行过。斐黛尔和金为仪式准备的时候,莎拉和席恩待在花园的凉亭下,她想听听席恩对于墨还有墨的女儿艾娜的看法,可令她失望的是,席恩太年幼了,他认为只要是莎拉的意志,那就是对的,他会“坚决地拥护她所做的一切决定”。莎拉笑了笑,也不再多问,席恩带着百依百顺的表情趴在她腿上。

  那位勤劳的老佣人正蹲在篱笆边上,采摘用来染色的鲜花,不时朝着莎拉投去复杂的眼神。莎拉请她到凉亭下休息一会儿,并喝两口解渴的麦茶。老妇人感谢她的好心,蹒跚着身子走过来坐下。席恩只得鞠了个躬,悄悄走开。

  “小姐,请原谅,我还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

  莎拉笑着告诉了她。

  “噢!莎拉小姐,我一见到你就有种特别的感觉。”

  莎拉问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老妇人说不上来:“唔……奇妙的感觉,就仿佛我已经服侍你很久似的。请相信这不是什么恭维话,当然了,也有可能是我老糊涂啦!我服侍过的小姐少说也有十来位,其中若有一个和你长相相似,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些小姐中,有没有一位名叫爱兰格斯的?”莎拉问。若说她同谁相似,那只有爱兰格斯了,认定了这个想法,莎拉毫不怀疑。

  老妇人仔细回想:“爱兰格斯?好像没有,倒是有位小姐叫作‘艾尔兰斯’……啊不,或许是‘艾尔格斯’……记不清了,唉,你看看我这脑子!”

  “那么,她是不是有一头紫色的头发?”

  “亲爱的,当然不了,紫色的头发,那只有巫女殿下才有呀。我就是走了下辈子的运气,也不可能有机会服侍一位巫女,噢!光是想象就叫人喘不过气来,我得再喝两口茶。”老佣人显然还不知道,坐在她面前的这一位,竟也是个巫女,她要是知道了,恐怕两缸茶水也不够她喝呢!

  “不过你说到头发,我倒想起来了。我曾经服侍过的小姐中,就有一位和你一样,长了一头漂亮的红头发……唔,没错!就是这种带着金丝的火红色,多讨人喜欢!难道没有人当着你的面称赞过吗?”

  “有的,还是一位高尚的骑士。可我从来没觉得它们可爱,相反,还倔强得令我苦恼。”

  老妇人嘴里叫嚷:“天!就连这一点也一模一样呢!我的那位玛奇小姐,总是为她的头发烦恼不已,我给她抹上厚厚的发油,勉强把头发拉直,可第二天,它们又像下了油锅的小鱼片一样,卷成一团儿了,多有趣!……哎呀,那样一位好姑娘,我是不忍心说她坏话的,可是有时候也叫人怪难受,那么年轻就……”

  年纪大的人,嚼起舌根来没完没了,可以从小姐的一条金边腰带一直说到房间角落里的一粒灰尘,莎拉听着听着几乎快要打瞌睡的时候,突然有几句话牵动了神经,她顿时变了脸色,仿佛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激动得惊跳起来大声说:

  “你、你说什么?噢!抱歉,请再重复一遍好吗?”

  这时候,客厅里传来一阵吵闹的欢呼声,尤属金的嗓门最大,站在花园里都能听见他不加遮掩的大笑声,其余还有姑娘们惊骇的哭声,父母的赞美声等,看起来复活仪式十分成功。老佣人躬了躬身,撇下莎拉向屋子里走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莎拉呢,还僵硬地愣在原地,为那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震惊不已。她抱着胳膊踱了几步,又拼命用拳头敲打脑袋,想了又想,却还是对自己的分析能力失望透顶。 “我必须找个人谈谈,可该找谁呢?哎!我多希望身边能有个值得信任和依靠的伙伴呀!”她想到特拉伊,几乎在同时又否定了他。“特拉伊无疑曾是我最好的伙伴,我以为我是世界上最贴近他的人,可是我大错特错,我们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城墙,而且是永远在那儿了!”她又指望席恩能帮帮她。“可他还是个孩子,尽管他的忠诚和善良使我欣慰,但那不是一个倾诉的好对象,我什么也不能对他讲!” 她想,若是萨克在这儿,该有多好呀!如果是他,定能在最短时间理出个头绪来,他的理智和成熟将给她安心和抚慰。可是,莎拉望了望四周,除了她自己的影子,什么也望不到。她竭力摇头,试图抹去孤单的想法,可是这个魔鬼一样的念头,却牢牢抓住她的心。

  她长长叹了口气,很久才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承认,有的时候,我过分依赖别人了。”她心想,“我该试着依靠自己!”于是关于这个令人吃惊的秘密,莎拉决心守口如瓶,直到再次遇见萨克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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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9楼 发表于: 2008-02-21
~第七章 温柔的想念 一封来信~

 

  回到神殿,莎拉一心等着年轻骑士旅行结束,主动来见她一面。到时候──据她猜测,可能会在十天后,或者更久一些──她将会快活地围着他,要求他把旅行的趣事说出来,让两人笑得前俯后仰,然后在某个适当的时候,把憋在她心里的那件秘密告诉他,听听他的意见。

  抱着这样的期待,莎拉卖力地学习魔法,毫无怨言。特拉伊充当她白天的老师,他已经完全失去魔力,只能教她怎样在咏唱魔法之前集中魔力,又怎样在咏唱魔法之后释放魔力,以及做各种各样的体能训练等等;晚上的时候,里朗陪着她进行熟悉紫风魔杖的练习。每天,她得绕着神殿跑十圈,在岛屿南北之间飞行数十次,挥舞上万次魔杖,背诵数不清的魔法……这一切她都坚持下来了,简直令人刮目相看,连莎拉自己都难以置信,要是孤儿院的院长知道她如今这副乖巧勤勉的模样,没准会吃惊得把下巴掉进未发酵的面粉堆里去的。

  只可惜,纵然是这样的努力,进步仍然不大,她拼尽全力发出的火球,只勉强相当于一个普通人发出的光球,擒御法和反异常魔法也弱得可怜。所有人都替她遗憾。许多次,莎拉沮丧极了,几乎就要放弃,是特拉伊的坚持和席恩的鼓励让她打消了念头。他们安慰说,她也不是一无是处,因为无穷无尽的行动力便是她最大的优点──不知什么原因,她对空间移动有着极大的天赋,若不是驾驭方向还不纯熟,她真算得上一名优秀的飞行能手。莎拉只有苦笑着重复所有的训练,越是这个时候,她就越是企盼萨克快些回来,仿佛他的到来能消除疲惫和失望。她时常望着林子里一棵最粗壮的紫杉树,等待他出现在那片芬芳的林荫间。

  可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一年零三个月。莎拉渐渐觉得,萨克恐怕是不会回来了。

  有一天,飞鼠邮递员先生带来了一封信。莎拉拿在手上,看见信封背面的名字,激动得抱着他直转圈。她迫不及待拆开信封,里面有三张信纸,以细致端丽的笔迹写了密密麻麻的字,她看到开头那句“亲爱的莎拉”,心脏顿时像只不安分的嗒姆鸡一样剧烈跳动起来。

  “里娅!里娅!”她尖叫着冲进厨房,“别煮那倒霉的土豆汤了,快来帮我读读,萨克来信了!天!我简直不敢相信,谁来叫我的心跳停下来,我恐怕兴奋过头了!”

  里娅丢下汤勺,也快活地大声嚷道:“噢噢!那只无情的小狐狸,他终于良心发现啦!”

  她于是沿着宫殿的长廊,边走边读,莎拉就跟在她身侧,专心致志地聆听。

  信是这么写的:

  亲爱的莎拉:看见这封信时,你一定感到很吃惊,或许还会对寄信人的名字感到陌生。但如果你大声抱怨我指责我长时间不给你音讯的话,我会很高兴,因为这代表你没有忘了我。我希望能在信中向你解释迟迟没有写信的原因,并且,让你了解这一年多所发生的事。

  那一天早晨──请原谅,我不得不提起那个令我难忘的时刻──我出发去东岛的蛇精王国,拜访了女王格莱里芙,我记得向你提过这个名字。在那里我受到热情的款待,格莱里芙希望我留下来,虽然那时候我心情沮丧,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我仍然没有答应她,而是决定在她生日的后一天离开那儿。但是几天后,突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灾难,使我改变了计划。

  蛇精王国由于长年抽取地底的泉水,造成了大面积的地面塌陷,而这些地面偏偏是由最坚硬的材料搭成的防御墙,以至于它不但没有起到保护的作用,反而带来无穷的危害。这真是我见过的最不幸的灾难,你简直无从想像。仿佛在一瞬间,地底下那些并不牢固的房屋全部被砸塌下来,把正在狂欢中的蛇精打得措手不及,他们完全没有准备,无法及时逃离坟墓,大半都被活埋了起来。我和格莱里芙尽最大的努力抢救剩余的蛇精,带着他们到地面上,希望能找到安全的住所,暂时渡过难关。可是这时候,更为不幸地,蛇精的宿敌半人鸟族挑在节骨眼上向他们发动了攻势。你知道,他们都不属于魔物,作为一个人类,我无权插手其他种族的战争,我不该帮助任何一方。可是我也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蛇精们就那样死去,你得相信,在那种状况下,他们绝无生还的可能。可怜的格莱里芙,在同伴们恸哭声和哀叫声中,她慌作一团,几乎崩溃了。……

  ……

  萨克握住女王的肩膀,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他用平静的声音低声道:

  “格莱里芙,冷静下来,别哭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听着,你的王国没有毁灭,仍然有四分之一的蛇精存活了下来,现在他们正暴露在毫无庇护的草原上,随时都有被其他种族袭击的危险,天亮后,他们会吸引越来越多的妖精,这将是个大麻烦!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带他们到林子后面,以最快的速度搭建防御屏障,尤其注意保护老人和孩子,让男性做好全力抵抗的准备。振作一点!格莱里芙……你的子民需要你,该是担负起作为女王的责任的时候了。”

  蛇精女王听了他的话,咬紧牙关止住眼泪。“那么这些该死的半人鸟怎么办?噢,萨克,若不是你在这儿,我简直要疯了!”

  萨克看着不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乌云,镇静地取出魔杖,对着她笑了笑:“好里芙,你能拯救你的王国,相信自己。这里就交给我吧,你快去,别再耽搁了。”为了阻止半人鸟,他念起群体催眠魔法。

  格莱里芙依言带着同伴走了。

  可她很快又回来,在将他们暂时安顿下来之后,她选择和萨克并肩站在一起。她面目狰狞,身体急速膨胀裂开,手脚变形,嘴里伸出尖利的牙齿,腰后长出巨大的尾巴。她向天大吼一声,说道:“萨克,我知道你的立场使你不便攻击这帮无赖,你可以袖手旁观,我绝不会怪你。但我不一样,我是蛇精的女王,今天我就要他们尝尝我这身老骨头的愤怒!”她高叫着冲进敌群奋力厮杀起来,疯狂而绝望地攻击每一个接近她的半人鸟。萨克难过地跟在她身后,竭尽全力替她抵挡敌人洒下的熔岩雨,同时催眠那些不断向她围拢的新的敌人。

  浑身浴血的格莱里芙打打逃逃,带着半人鸟部队远离丛林方向,进入了黑色沼泽地。看着半人鸟离她的小蛇精们越来越远,她放心地大笑起来。这时她被两只雄鸟撕开了胸膛,跌倒在了泥泞的路上。萨克想去救她,却被半人鸟的头目纠缠上,不得不停下来应对。他看见格莱里芙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站起来,神情极其痛苦,便不由分了神,一个不慎中了对方的封印魔法。

  “萨克,你这个傻瓜,这时候还对他讲仁慈!”格莱里芙吐了一口气,从身上拔出两把剑,鲜血顿时汩汩地从肚子上冒了出来。她把剑丢给萨克,张着满是泥巴的大嘴喊道,“接着!用这个结果他!”

  萨克就用这两把剑,把头目钉在了地上。格莱里芙踉跄地跌到他脚下,虚弱地喘着气,对着他微微笑了,然后她指着一个漆黑的地洞,悄悄向他吩咐了几句。

  萨克脸色大变,试图劝说她:“等等!里芙!别做傻事!”

  “晚啦,嘿嘿。”

  在他来得及阻止之前,她用法力点燃自己的两条腿,释放了局部空间的爆裂魔法。刹那间,沼泽地空气凝结,泥浆飞溅,无数枯木腐叶被卷在空中,散发出熏天的恶臭。紧接着,一抹艳丽的色彩划过漆黑的沼泽,绽开明亮的火花,在女王周围的半人鸟便随着那一声爆炸,灰飞烟灭了……

  “你才是傻瓜,格莱里芙。”几分钟后,萨克抱着蛇精女王残缺的身体,坐在地洞底下。他深深叹息着,懊恼地说:“抱歉,我中的封印还没解开,暂时无法替你治疗。”

  “……外面多安静啊!”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下半身,又抬起手摸自己的脸:“唉!我变得多难看呀,真叫人害臊。”

  萨克说:“格莱里芙,你还会和以前一样年轻漂亮的!真的,我保证。”

  格莱里芙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个多么美妙的生日聚会啊!比任何一次生日都令我愉快!我会永远记住今天,你也会的,是么萨克?”

  “是的……不仅如此,我还会出席以后每一个生日聚会。”

  “哎呀,你真会花言巧语,连我这样的老太婆也不放过。”

  萨克淡淡笑了笑,按住她伤口的手又使了使力:“你最好别再说话了。”

  “这怎么行?禁止我说话太残忍啦,趁我能说话的时候,我要一口气说个痛快……唉,萨克,我累啦,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你把手借给我一只,让我枕一枕,可别嫌弃我脸脏啊。”

  萨克把手给她,发觉手心多了一个冰凉的戒指,他瞪大眼睛,急忙翻身站起来,摇晃她,不断喊着她的名字,要她振作一点。再过没多久,只要等到封印解除,就可以为她治疗了,只要再坚持一会儿……

  格莱里芙抬起头看着洞口圈起的那一小块天空,嘿嘿干笑了两声。“太阳出来啦……”她说,“萨克,我的王国就托付给你了,记得在我的墓碑上刻上‘小鸡蛋’啊,我喜欢这个名字。”

  “再见了,萨克,这真是个可爱的世界。”她最后这么说道。

  萨克闭上眼睛,懊悔地捏紧拳头,很长时间无法平静。直到封印解除,他默默抱起她走出地洞。日出的刺眼阳光扎痛了他的眼睛,以至于他几乎看不清周围的景色,甚至看不清她的脸了。

  “生日快乐……格莱里芙。”他轻声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战士。”

  ……

  莎拉听得太过专注,心情随之忽而起忽而落,里娅读到这里的时候,她不由得鼻子发酸,既为蛇精女王之死感到难过,又为萨克平安无事而宽慰。她催着里娅继续读下去,因为她只读到第二张信纸的末尾,于是里娅又读道:

  莎拉,你现在应该猜到了,我之所以无法很快和你联系的原因。由于我的过错,格莱里芙失去了性命,我失去了一个朋友,蛇精失去了他们的女王。开始几天,我很自责,同时懊悔,对我之前坚信的观念产生了怀疑。无数次,我在脑海里重演那一幕,一个声音告诉我,如果当时我尽全力战斗的话,我的朋友绝不会如此下场。但是又一个声音反驳说,半人鸟也有生存的权力,我没有资格伤害他们。事实上蛇精和半人鸟之间的恩怨,早在几百年前就开始了,我无从判断谁是谁非,或许谁也没错,错的只是命运。我只能单纯地替格莱里芙难过。

  我想我唯一能做的,便是临时代替她,安抚那些悲伤的幸存者。我花了足足半年的时间,试图和半人鸟的头目之一沟通──你还记得吗?当时我并没有杀了他──或许是念在这事的份上,他们的首领最终答应了与蛇精族类冰释前嫌,和平相处。这项承诺能持续多久我不清楚,但至少向理想的目标跨出了一步,令我十分欣慰。我把那枚象征王权的戒指交给了格莱里芙的女儿。现在,幸存的蛇精们就住在她死去的那个地洞里,他们正努力改变黑沼泽的面貌,努力建造他们新的家园。我相信,等我再次拜访蛇精王国的时候,那里一定会和原来的大草原一样漂亮。

  好了,我大致说完了。现在……里娅,如果是你在读信的话,请把第三张信纸交给莎拉好吗?有些话我想直接对她说,你不用担心,我会用最简单的语法,她能看得懂。

  可以想见,莎拉听着这话时,心里是多么紧张,又是多么害羞,什么词都无法形容她的表情。她结结巴巴地说不,使劲摇头,却又按耐不住想知道,萨克究竟要对她说什么,以至于接过第三张信纸的时候,手都颤抖得厉害。她对里娅说了句“我先走了”,便飞也似的跑进屋子里,关上门,小心翼翼摊开信纸。为了使她阅读起来轻松方便,信是用短句写的。上面写道:

  莎拉,我正走在吉莫拉小路上。

  它的黄昏依然美丽。

  只可惜,这是我第二次独自欣赏。

  你手里有两颗能召唤我的珠子。

  我几乎每天盼望你使用它。

  好让我见到你的模样。

  看来我是错了,你真的不需要我。

  我想我在嫉妒他。

  这是我不愿回来的真正理由。

  我已告别了我的朋友,向东继续旅行。

  生活将回到从前,一如既往,平静而孤单。

  但是我的承诺不变。

  在你需要的时候,我愿效犬马之劳。

  最后,如果不会使你太困扰的话,

  请容许我衷心地向你表达:

  祝愿你幸福。

  还有……

  唔……我是如此想念你。

  萨克里菲斯

  莎拉把这段话反复读了几遍,真是千头万绪,越想越觉得无地自容。因为──她完全把祈水珠的事给忘了!早在维艾特村庄的时候,萨克买来珠子送给她,她随手放在衣服口袋里,之后再也没有想起过。所以这件能召唤萨克的道具,很可能是在路上弄丢了,或者因为她和朋友交换衣服的关系,如今躺在弗洛尔的衣袋里,甚至有可能被贴上标价,放在魔法道具店的货架上出售。

  想到这里,莎拉不禁自言自语:“我真是既无知又粗心,白白辜负了他一番好意。可是他也不见得比我聪明多少,为什么不亲自来问问我呢?我也很想他呀,他难道不了解吗?唉!明知道我丢三落四,做事乱七八糟,却还全心全意地寄希望于两颗珠子。这不是自寻烦恼是什么?”

  她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好几趟,不时地拿出信来再看两眼。现在她的脑子里已经全是萨克,没有其他人了。她找来一张空白的信纸,端端正正坐在桌子前,开始给萨克写回信。

  “我得告诉他,这一年来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要是他知道我学会了魔法,准会大吃一惊的。”她喜滋滋地想,在纸上“龙飞凤舞”起来。

  “亲爱的萨克里菲斯先生,很高兴收到你的来信。对于那位可敬的女士,请允许我致以十二万分的同情和钦佩,当然啦,我也同样尊敬你!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少话想跟你说呀,多得三天三夜也写不完!我看我只好挑重要的事情写,免得让你看得太痛苦,也让我自己活受罪。”

  “你走了之后不久,金先生和特拉伊偷出了巫女村遇难少女的尸体,斐黛尔小姐把她们中间的大部分人复活了过来。你不用担心,为了换取自由,这是她自己答应的,没有人逼迫她。在特拉伊的帮助下,她已经脱离了墨王的控制,变成一只自由而快活的独角兽。金先生曾经想把她留在神殿里,我却把她放了,因为我认为她是你的朋友,我可不想为难你的朋友。”

  “席恩一直和我形影不离,陪在我身边。我们两个曾在巫女村寻找爱兰格斯的遗体,可是搜遍了每个角落都没有一点影子。倒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听到了件奇怪的事情,虽然不敢确定,但应该和我的身世有关。(在信里说起来太麻烦,我决定当面告诉你。)”

  “还有特拉伊,他得到长者骑士先生的同意,现在也住在神殿里。白天教我学习,晚上就赶去陪他的心上人。那位可怕的公主在不久之前被墨王冷冻了起来,因为她虚弱得只剩一口气了。我已经不恨她了,甚至觉得她挺可怜,但我不知道怎么救她。”

  “好了,下面该说我了!萨克,你知道吗?我终于会魔法啦!替我高兴吧,我一拿到紫风魔杖就突然开了窍,这多亏了席恩,他待我真好!在一年中,我学了很多魔法,有攻击系的,有防御系的,还有异常状态魔法,以及治疗系魔法,我统统都学。因为里娅告诉我说,紫色的属性没有限制,任何魔法都能使用。不过,我太笨了,什么都学不好,唯一让我骄傲的就是空间移动了,萨克,他们说我的行动力甚至超过了你,哈哈!这让我很得意……”

  这时候,莎拉发觉墨水干了,于是站起来找墨水瓶子,等她回到桌子前,突然大声叫道:“哎哟!这是什么呀?究竟是谁写的字呀?又胖又丑,简直像是吃撑了的八脚虫!这怎么行?萨克见了要笑话我的!”她急急忙忙把信撕了,又从头开始写,这一回,她一笔一划规规矩矩地写,却可惜事与愿违,歪歪扭扭的八脚虫又出现了。莎拉惨叫着,写了又撕,撕了又写,始终不尽人意。她摇了摇头,沮丧地耷拉下脑袋,在纸上反复练习写字。

  最后,信上只有这么几个端正而僵硬的字:“萨克,我也想念你。”

  莎拉把信封口糊上,小心地用手绢压平,仔细端详了半晌,才签上自己的名字。“他要是见了,不知会怎么想,是笑话我不会写字呢,还是怪我太偷懒呢?”她红着脸心想,“我可不管那么多了!无论如何,这就是我最想表达的心思,我想让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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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0楼 发表于: 2008-02-21
~第八章 礼物 洛迪玛斯山龙血~

 

  莎拉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寄出这封短信,大约三天后,萨克里菲斯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带回来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莎拉正光着脚站在训练堂屋的冰层上,苦练精神集中魔法。近几个月来,她的训练大多围绕着精神层面,或者强制集中,或者平均分配到不同目标上。因为按照大块头里朗的说法,她的心思太过杂乱,换句话说也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注意力──事实证明,这类训练对她今后的帮助极大。

  “你是说萨克来了?是哪个萨克,我认识的萨克里菲斯先生吗?”莎拉大叫一声,手上的冰块儿哗啦啦碎了一地。“除了他你还认识别的萨克吗?”“噢!这怎么可能是真的?里娅,你一定是搞错了!”说归说,她还是手忙脚乱脱下粘乎乎的训练服,丢下里娅,冲进澡池,三下两下把身体洗干净,然后换上一套崭新的镶边细棉衣裙,心满意足走出来。看她那神清气爽的模样,里娅简直怀疑刚才蹲在冰上两腿发颤的是另有其人呢!她心想:这个姑娘和爱兰格斯小姐是多么不同啊!她热情、好动,天真无邪,从不多愁善感,身上总有着叫人羡慕的活力,而且待人亲切友好,虽然及不上爱兰格斯小姐的头脑和力量,却更讨我们大家喜欢。

  “亲爱的,既然打扮了就要像样点儿。瞧!你的宝石别针歪了,头发也乱得没法见人,腰围可以再束紧一个手指,还有,如果用紧身褡把胸脯撑高一点,那就可爱多啦!”里娅动手替她整理。

  “哎哟!千万别!”莎拉急忙嚷道,“这件衣裳领子够低了,胸部全露出来,那多难为情啊!尤其在萨克面前,我准会羞死的!”“小傻瓜,这是体面事,有什么可害臊的?用小丝绵垫子弄虚作假的才该羞死呢!”“既然这样的话,唔、唔……我听你的就是了。”

  全部摆弄完,莎拉迫不及待地跑向待客厅的前廊,在转角处时,她停了停,深吸两口气,试图把笑脸固定在某个角度……要命,她多紧张呀!“一年多不曾见面,萨克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他见了我又会说什么呢?我打赌他还是会和从前一样冷静从容,相比较之下我可窘迫多了,这到底为什么呀?”她又定了定神,抛弃一些可笑的念头,抬头挺胸向门里走去。

  可进了门,她才真正觉得自己可笑至极!她第一眼就看见了萨克,可是这场面……哎!老天,是不是哪里弄错啦?

  这会儿沙发上躺了个年轻姑娘,长长的金发垂到地毯上,萨克呢,正跪立在她面前,低着头,两手忙不迭地在她身上来回游动。莎拉听见那个久违了的嗓音低沉而温和地说着“再等等”“一会儿就好”,她心底的那口火山刹那间就喷发了。

  “萨、萨克里菲斯先生!喂!喂!”莎拉忍无可忍地用大叫来警告他,甚至还想说出诸如“一个人厚颜无耻起来还真是漫无止境”这类话,不过终究含在口中没有说出来,因为萨克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的时候,莎拉看见那姑娘被鲜血染红的白衬衣。她立刻明白了他在干什么,心里顿时好受多了。

  “莎拉……”萨克盯着她看了会儿,脸上有些不易察觉的泛红,随后他又回头在那姑娘身上忙碌起来。

  莎拉一动不动,一声不出,冷冷站在一边看他慢慢将嵌进皮肤里的黑色碎片一块一块取出来,慢慢净化伤口,再用魔法小心地将伤口愈合……她越看肚子里的火苗蹿得越高,几乎要烧到她的脑袋了,萨克还是没有转过头和她说上两句,仿佛当她不存在似的,这叫她怎么受得了?于是她恨恨地在背后扮了个鬼脸,噔噔噔就跑了出去。

  她听见萨克在后面喊她,希望她等等。她“哼”了一声,跑得更快了,边跑边把里娅给她精心妆点的胸花扯得稀烂,樱红的花瓣跟着她的脚步一直延伸到了宫殿后的小庭院。萨克追了出来,她仍然没有停下,一鼓气跑进林子里去了。

  在她使用空间移动之前,萨克拦住她,把她堵在那棵最大最漂亮的紫杉树前,让她无法从他的眼皮底下溜走,却又什么也不说。他的神情让莎拉想起妖精峡谷的那个晚上,同样的专注,同样的暧昧不清,莎拉发现一种陌生又叫人颤抖的感觉悄然涌了上来。可是她还生莫名的气,为了在气势上先声夺人,她退后一步,刻意用冷漠的语调,礼貌地说道:

  “你好,萨克里菲斯先生,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萨克脸色苍白地看着她,很久才缓缓说道:“是的,我也很高兴。”

  “我倒一点儿也不觉得你见了我会高兴,先生,恰恰相反,你见了我就讨厌,连话也不愿意讲。说实话,你是顺道儿来看望里娅和里朗的吧?他们可不在树林子里,你可得多走几步路,到厨房或者训练室找找。啊!对了,你准是带你的朋友来这儿过夜的吧?这倒是不错,里娅会很高兴的,替你们做最可口的饭菜,安排你们住一块儿,这样你便很满意啦……”

  萨克的脸更白了,忍不住打断她,轻声道:“莎拉,你一定要说出这些话来叫我难过吗?”

  莎拉咬着嘴唇,也意识到说过分了,但为了掩饰心虚,她大声回答他:“事实上不说话才真的叫人难过呢!”

  在这句话中,萨克仿佛得到了暗示,他目光中流露出狼狈的神色,坦白地对莎拉说,他之所以见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完全是因为紧张和担忧的缘故,她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时,他更是担心一开口就会语无伦次,所以打算等手头的活做完了再平静下来说话──当然这些都没有表现出来,现在由他来亲口告诉她。

  至于那个“所谓”的朋友,其实就是斐黛尔小姐,她被墨王麾下的黑魔导士追杀,一年间都过着逃逃躲躲的日子,十分辛苦,刚才她或许是想逃到巫女神殿来寻求帮助,恰好在附近遇见了他,所以出于良心他替她应付了魔导士,并把她带进宫殿治疗,正好那时候,莎拉进来,就看见了那一幕。

  “很抱歉,我不知道这会让你产生误解,你能原谅我吗?”他诚恳地问。莎拉越听越安心,本来嘛,如果她头脑清醒的话,一定不会把他和放荡下作联系在一起的,所以这时候她心里早就原谅了他。怒气一过去,两个膝头就软得像面团,她扶着树,让腿省力些。“我可不愿意一直绷着脸和你客套,那多没劲呀!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说话吧!”莎拉爽快地说。

  她又问萨克这次回来会停留多久,萨克回答,这要取决于她信上表达的思念有多强烈。两人都笑了起来,萨克走上前紧紧拥抱她,莎拉也伸出手搂住他脖子,热情地回应他:“欢迎你回来,萨克!”她想:一切都那么美好,虽然经历了短暂的不快,但仍然和她想像中的重逢一样叫人兴奋。只不过,她觉得这个拥抱似乎太长了,并且紧密得让她透不过气来。

  直到一团晶莹的雪自树上抖落下,叫莎拉颤抖了一阵,萨克才松开手臂。他责备她穿得太单薄,把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身上,然后将她抱进里间的小客房,放在靠近暖炉边的躺椅上。他转身拨弄壁炉里的火,轻轻弹指,让屋子暖和起来。

  在莎拉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向他诉说经历的当儿,萨克靠在炉台上,带着微笑打量她。莎拉已经十七岁了,个子拔高不少,身体日渐圆润,胸脯更为明显地鼓了起来,腰肢则显得更纤细了。她的皮肤仍然白皙光洁,只是比从前稍蜜色一点,下巴削瘦下来,渐渐显出成熟的味道。最主要的是,金红的头发蓄长了,端庄地束在脑后,配上她纯净的脸,显得既顽皮又出奇地风情。唔,在他看来,动人极了!

  萨克想到了什么,悄悄摸出一个金色的细口瓶,放在莎拉面前的圆桌上,告诉她这是给她的礼物。莎拉欣喜地站起来,急急忙忙把瓶盖打开,一边问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她满心以为会是什么珍贵的泉水或者粉末,可是叫她失望的是,那里面的液体混浊黏稠,呈黑红色,还散发一股冲鼻的难闻气味。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萨克竟然还鼓励她一口喝下去,若不是他的神态正经严肃,她真要以为这是一个并不高明的恶作剧呢!

  “我能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吗?如果我非得喝下去的话,我希望它至少不是鲜血或者树液什么的。”

  “唔……你知道我不会对你说谎,既然你坚持要知道,我告诉你,那是洛迪玛斯山龙的血。”

  “天!你杀了一头龙?”

  “不,它受了伤,我在替它治疗的时候取了一小部分血液。”萨克说道,“喝下去吧,洛迪玛斯山龙是一种特别珍贵的龙,它的血会对你有好处的。”

  莎拉愁眉苦脸看着他,心里一万个不愿意,那样腥臭的东西就算再珍贵她也决不想让它进到自己的胃里。可她也断然不想拒绝萨克的好意,他虽然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事实上为了这份礼物一定花了不少心血,唉,怎么能叫他白费力气呢?算啦,豁出去了!

  打定了主意,她捏着瓶子,屏住呼吸,仰头一古脑把血倒进嘴里,那糟糕至极的味道顿时遍布口腔,冲得她“哇”地一声就要呕出来。萨克连忙捂住她的嘴,温柔地示意她吞下去。“忍耐一下,就快好了。”可怜的莎拉眼泪都出来了,红着眼圈硬是咽了下去,那龙血流到胃里,四肢顿时暖哄哄的,才让她觉得稍微好受一点。

  “苦吗?”萨克问道,声音轻柔得几乎是耳语。莎拉点点头,希望他把手拿开,好让她去喝口水缓缓气,要不然她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倒霉的气味了。有那么一会儿──或许有好几分钟,或许只有短短几秒──两人的视线静静交缠在一起,其中一双眼睛里含有太多的温情,叫另一双慌忙垂下了视线。不知不觉间,那只手掌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萨克的嘴唇,在莎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他低头亲吻她,用他发颤的手指尖抚摸她。

  门在这时被推开了,一个响亮的声音说:“嘿!萨克,我听说你回来……了……”

  他眼前的两个人慌张地分开来,神色狼狈,莎拉的脸先是红得像石榴,又马上变成了颗蜡丸子,又硬又白。萨克尴尬地向特拉伊伸出手,他说:“好久不见了。”他们两人怎样打招呼,又怎样寒暄起来,莎拉都不知道,她正在数自己的心跳声,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特拉伊说想要和莎拉单独谈谈,于是萨克向莎拉告辞,微微致礼就走了出去。

  萨克一走,莎拉才想起要喝点水漱口,她给自己倒了杯果汁,在躺椅上坐下来。特拉伊就站在她面前,笑着说:“看起来,我似乎撞见了好事。莎拉,你的眼光好极啦,我若是你,也一定会喜欢上一位年轻英俊的骑士。你是喜欢他没错吧?”莎拉没有回答,她注意到他眼中的揶揄,心想这话由他嘴里说出是多么滑稽,他那样的表情,准是认定了她还在偷偷爱慕他,因此而洋洋得意呢。

  莎拉不悦地问:“你是专程来捉弄我的吗?还是……”

  特拉伊收敛起笑容,急忙说道:“别误会,我还没有落魄到去嫉妒每一对比我幸福的恋人,我不是那种人。”

  莎拉看了他一会儿。“你在担心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怕你忘记了我们的约定。”

  “是交易,特拉伊,我不会忘记的。”莎拉纠正他。

  “唔,这很难说。我打赌你会一字不漏地告诉萨克,然后……啊,我最不希望看到的──中止交易──就会发生了。”

  莎拉不禁奇怪道:“这和萨克有什么关系?何况假如我要告诉他,早在一年前就说了,哪会等到现在?”

  “是的……是的,但愿如此。”特拉伊目光有些躲闪。他背过身,在桌上寻找喝的,突然发现那个金色的瓶子,他拿起来看了两眼,问:“这是什么?萨克给你的?”

  莎拉照实告诉了他。他立即说:“真是不错的东西,你得好好感谢他!我也是──”莎拉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从语气中听出了喜悦的成分,那头银色的长发在身后微微颤抖着。他想了想说:“莎拉,你还记得我向你提过许多次的仪式吗?对,就是消除诅咒的净化仪式,能拯救艾娜,或者说能拯救我的那个仪式。你看……将它预定在七天后,好吗?”

  他这么一说,莎拉大为惊讶。他虽然无数次向她解释仪式的过程,讲解步骤,听得她都可以倒背如流了,但却从没正式提出过这个要求。莎拉原本以为他在等待她的魔法成长,或者等待某个特定的日子,但事实上都过了一年多了,她的魔法没有显著的进步,净化魔法的程度甚至和一年前一样,各种特殊的日子也都过去了,那样的话,莎拉就不明白他究竟在等待什么了。而此刻,他居然简简单单提了出来,难道就是因为她刚才喝了那条怪龙的血吗?

  特拉伊又接着说:“当然了,仪式结束后,我会告诉你……呃,墨王的弱点──虽然你说过不想和他作对,但他却想对付你呢,掌握对方的弱点总是有好处的。还有,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解除赫轮海特契约,这样我们的交易就算彻底结束了。”见她仍然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他淡淡笑了笑说,“那么一会儿见,你好好想一想吧,尽快给我你的答复。”

  事情突然来临,莎拉感到不安,她起身到庭院里散步,边走边想:“他那么说就错了!我当初答应和他做交易,完全是出于同情他──好吧,就算有点私心,那也是为他着想──我可从来没有利用他来对付墨王的念头,他的那点筹码我压根就是不屑的。我只是隐约觉得,他今天的神态不自然,仿佛突然之间心血来潮一样,说话的方式也很古怪。”

  经过客厅的时候,她看见斐黛尔小姐蜷曲着身子躺在沙发上,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她不禁感慨,为了争取自由,这头独角兽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从她憔悴的模样上,就可以想像一年间她痛苦的逃亡生涯。她无疑是勇敢而坚强的,因为她活了下来,她又很幸运,遇上了萨克那样的朋友,才可能如此安祥地睡在这里。

  “唉!墨他为什么要对一头可怜的独角兽赶尽杀绝呢?就因为偷偷取回了自己的犄角吗?那么说来,特拉伊的罪名岂不是更大……”

  莎拉停下脚步,皱起眉头想:“特拉伊,他为什么没有被追杀?噢,我当然不是希望他倒霉,我只奇怪,为什么他能平安无事到现在,甚至还每天夜晚出入王宫?难道墨王还不知道他背叛的事?这怎么可能,对于一个握有他弱点的部下,他会如此粗心大意地,放任他和一个巫女来往?更何况,墨既然派遣部下追杀斐黛尔小姐,那就代表他知道她偷了角,那么他也一定会知道是特拉伊帮了她的忙,不是吗?他一定是知情的呀!”

  凭莎拉的脑袋瓜,她只能想出一个模糊不清的结论,那就是:特拉伊向其中一方撒了谎。至于向哪一方,她不知道。不过──她或许该做点什么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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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1楼 发表于: 2008-02-21
~第九章 残约 不祥的预感降临~

 

  冬季一来临,凛冽的寒风就像个捣蛋的坏孩子在穿廊间奔跑,或者在松劲的窗子前弹奏管风琴,发出呜呜的声响。北岛玄诺尔的冬天格外寒冷,十天中有五天飘着飞雪,运气不好还会有一天下起豆大的冰雹来,砸在窗上“劈里啪啦”响个不停。妖精管家里娅最怕这种声音,好像有石子直接砸在她水晶做的皮肤上似的,她总嚷着骨头疼,这时候里朗就会体贴地给她倒杯咖啡,唱支欢快的小曲,好让她不去注意其他声音。其实里朗自已也害怕,那仿佛是水晶妖精的天性,但他从来不说。

  里朗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水晶妖精,却长得眉清目秀,像里娅一样有着晶莹透明的皮肤。他平日里话很少,感情内敛,无论做什么事都安静沉稳。莎拉观察了他几天,便知道萨克那种礼貌而稳重的举止是从哪里来的了──这是显而易见的,而萨克对待里朗也像对待父亲一般,既亲切又敬重。

  闲来无事的时候,里朗喜爱把自己关在藏书室里,或者整理书籍,为陈旧的古书掸去灰尘,或者捧着书津津有味地阅读,这两样对他来说都成了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部分,几百年来一成不变。

  那一天里朗打扫完庭院,像往常一样进入藏书室的时候,莎拉悄悄跟了进去。

  “噢!我的殿下,你怎么进来了?”发现莎拉跟在身后,里朗吃惊地问。

  “呃……我可以进来看书吗?如果不会打扰你的话。”

  “当然不会,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里朗笑着说,“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不,谢谢,我自己来就行。”她抬头望着几乎触到天花板的高大书橱,以及数不胜数的棕黄封皮古书,惊讶极了,“我真没想到啊──这里的藏书丰富超出了我的想像!里朗,这些你都读过吗?”

  “是的。”

  “每一本都读过?噢!里朗,你太厉害了!”莎拉忍不住赞叹说。

  “可是殿下,我已经五百二十岁了,在如此长的时间里读完这些书,是很正常的。”

  “这么说可不对,里娅也有五百多岁了,她却一本都没读过。她甚至有一百年没有进藏书室了。”

  “噢!”里朗呵呵笑起来,“你是知道的,我们之间有很大不同,这与我们诞生的原因和目的有关。你不能要求里娅博学多才,就如同不能要求我精通厨艺一样,我们各自分工,才能将这个巫女神殿维持下去。”里朗拿起一本红色书脊的烫金硬皮书,坐在阳光充足的窗子边上,全身发出耀眼的光。

  “果然像我猜测的那样,里朗博览群书,知识丰富,若是想详细了解那件令我在意的事,向他打听是再正确不过啦!”莎拉心里这么想着,走到他身边,试图把谈话继续下去。为了不引起怀疑,她先从魔法书谈起,讲到魔法的分类,属性与魔法的关系,以及历代巫女所掌握的魔法等等。不知不觉中,谈话如莎拉所愿地渐渐向问题的核心靠拢了,在适当的时候,莎拉装作无心地插入一句:

  “我说,里朗,你知道魔法契约吗?呃……我曾听孤儿院的院长说到过,但我始终无法相信,这听上去挺好笑,不是吗?”

  “一点也不,殿下,魔法契约的确存在──不仅仅是过去,就是现在也有许多人在使用契约──它是双方为了某种特殊交易而建立起来的关系。据说在世界刚形成的时候,为了能更好地生存下去,一部分智慧的人类创造了魔法印,通过把魔法和技能互相交换、配合使用,来抵御其他种族的侵害。这些魔法印就逐渐变成了现在的魔法契约。契约有很多种,其持续时间和效果也完全不同,但是,它们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牺牲。”

  “牺牲?”莎拉听得变了脸色,急忙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也即是说,在达成契约的开始到解除契约这段时间内,主动施与的一方将会遭受损失或者伤害,可以是魔力上、身体上,也可以是精神上的。越是高等的契约,伤害也越大──总之,完全没有牺牲的契约是不存在的。”

  莎拉心想:啊!特拉伊的确告诉过我,当契约解除之后,他会损失大部分魔力,但是对我却毫无影响。席恩也曾这么说过,现在既然连里朗也证实了,这么说来,特拉伊的确没有撒谎骗我。难道,真的是我多心了吗?

  无论如何,她总算松了口气,说了道谢的话后,她便决定结束谈话,离开藏书室。

  “不过,这个世界还存在着一些特殊的契约,我们称之为‘残约’。”里朗却没有注意到,仍在尽心地解说,并且为了使莎拉更方便理解,他还在地上画着简易的图案。他说:“表面上看起来,它们和普通魔法契约并无两样,然而一旦在契约期间使用特定的魔法,那么它们潜在的作用就会生效了──而且,效果通常是可怕的。比方说──”

  莎拉的脚步已经接近藏书室的大门了,这时候她突然回过头,紧张地盯着里朗的眼睛,等待他下一个从嘴里说出的词语。

  噢!我的天!听见这可怕的名字,莎拉闭上眼睛在心底叫道,两条腿虚软地弯下来,难过地瘫倒在地上。

  ―――

  接下来那几天的糟糕天气,让每个人心里都灰沉沉的,天空的乌云越多,他们的话就越少。不知道是为什么,坏心情像个幽灵似的,躲在沉重的空气里,仿佛预示着一场危险的降临。

  莎拉仍然做着她的训练,她和特拉伊单独呆在那间冰室的时候,萨克从来不去打扰他们。莎拉原来那样急切地想把心底的事告诉萨克,真正见了面却反而犹豫不决。他为什么要待她那么好呢?莎拉毫不怀疑,假如向他要100个金币的话,他会给她一座山,而且还会表示他很乐意这么做。他有一次对她说:“莎拉,今天你一共敲了五次额头,你有心事吧?因为你一烦恼便喜欢用拳头敲打脑袋。你看,有什么事是我能为你效劳的吗?”这样,莎拉就更不能对他坦白了。要是让他知道她这些努力、这些烦恼都是为了特拉伊,他会怎么想呢?他准会说“好的,我会尽力帮助你”,但心里一定不好受。

  “再等等吧!”莎拉想,“无论如何,等那件交易结束后,我会主动找他谈谈的。”

  特拉伊却先她一步做了这件事──他从酒窖里挑了一桶烈性红莓酒,带着薄荷、糖以及柠檬水,敲开了萨克里菲斯的房门,两人促膝长谈,把酒喝了个精光。

  莎拉觉得那是一种告别的方法。特拉伊曾告诉她,哪一天艾娜恢复成正常人了,他会向他的老师长者骑士提出退学的请求,然后带着她离开,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生活。“这便是我唯一的愿望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口吻十分伤感,脸上却没有丝毫迷惑,莎拉见了隐约有种莫名的感动。如果说感情能叫人脆弱,那么它也会催人坚强,这两者既矛盾又关联,同时出现在了特拉伊的灵魂中。

  而他现在一定认为,那个日子即将来临了,所以决心和他的朋友喝个痛快──如果他还有朋友的话,那毫无疑问就是萨克了──但他又必须向萨克隐瞒一切,连告别都无法说出口,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幸好萨克也没有多问,他默默喝着酒,不紧不慢,倾听着特拉伊略带醉意的声音。

  “这可真不像你,萨克,饱尝爱情的苦涩,魂不守舍!”特拉伊扶着脑袋,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突然笑起来说,“不过这样看起来倒显得正常了,我的朋友,我总想有这么一天,你会把全部的感情放在一位姑娘身上,那么你便能体会我的感受了,不是吗?”

  “也许我能体会。”萨克微笑着点了点头,“但是我绝不会做出和你相同的行为。”

  “噢!别教训我了,至少今晚别这样!我知道,不论我有什么样的理由,我的所作所为都是错误的,就像你刚才说的──我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没错,我从不否认,而且深以为耻。但是……我没有其他办法……”

  “啊,是的!你的方法包括操纵妖蝶攻击她,用花言巧语打动她,夺取她的鲜血伤害她,最重要的是,利用她对你的感情欺骗她。”萨克淡然地看了他一眼,拧开笼头,在酒杯里斟满酒。

  “你说得对,我想我会下地狱的。”特拉伊叹息了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也替萨克倒了一杯。

  “我不能再喝了,你知道我很少喝酒。”

  特拉伊却笑着坚持:“我知道,可我们有多少年没像这样喝过酒了?我真想不出来,在今天这种时刻,你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我。”尽管萨克一再阻拦,他仍然毫不退让地要他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酒桶里再也流不出一滴酒为止。

  萨克捂着额头说:“够了,特拉伊,我感到头疼了,今晚喝的酒简直比我一辈子喝的加起来还要多!”

  他身边的朋友大笑起来,把酒桶砸了个粉碎,絮絮叨叨说笑了很长一阵,渐渐沉默下来。他轻轻问道,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噢!萨克,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兄长,我要问你──有一天你会因为憎恨而杀了我吗?”

  对方想了想回答:“我不会杀你,却也不会救你。”

  “那样就再好不过了。”特拉伊起身,紧紧拥抱了萨克,戴上斗篷走出去。

  “再见,萨克。”这句话使他突然难过起来。再过不久,他为之准备了整整一年的重要时刻就要来临,到时候无论仪式成功与否,事情都会有个结果的。啊!上天,这最终的、最痛的折磨就要结束了!他擦了擦眼睛,没有转过脸来,声音像是从心口直接发出来似的,沉重而伤感。

  “再见了,萨克。”他又重复了一遍。

  ―――

  当天夜晚,莎拉瞒着其他人,和特拉伊在约定的驿站碰头,悄悄前往那个充满希望和绝望的陈尸房。莎拉知道她用“尸体”这个字眼太对不起特拉伊了,可是那种冰凉黑暗的地方,叫她不得不想到那方面去。

  特拉伊领着她走进王宫的地底通道时,塔楼的钟声刚好敲了三下。特拉伊毫不犹豫地顺着阶梯往深处走,莎拉两手各执一个光球跟在他身后,一直走过了曾经堆放少女尸体的冰窟,又向左拐了两次,才停了下来。在他们面前有一扇破败不堪的铁门,门上锈迹斑斑,门底下生着厚实的苔藓,隐约可见两边对称地刻有树枝和藤蔓图形,中间还有一些模糊难辨的文字。只有门锁附近相较于其他地方来得干净光洁,显然是由于被人反复摩擦的缘故。

  像许多个晚上那样,特拉伊熟练地打开锁,轻轻把门推开。一股阴湿难闻的霉味迎面扑来,莎拉忍不住干呕了两下,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冷战,才渐渐习惯起来。她向特拉伊看了又看,仔细打量他的表情,迟疑了一会儿,才撂起袖子和裤腿,鼓足勇气跟着他向里走。

  她注意到原本应该在地底看守的士兵,现在已经一个影子都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排幽暗的火团,像是刻意迎接她似的,忽明忽暗地闪烁。门里通道的高度勉强够莎拉挺直行走,特拉伊就不得不弯下腰来了,他撑着潮湿滑腻的墙壁向前走的时候,莎拉得逼着自己目不斜视地看着他的后脑勺,紧紧拽着他的衣摆,才能避免让自己看到或者摸到毛骨悚然的东西。恐惧啊,有时候是越注意它就越来劲的,她定了定神,从内心深处汲取勇气,同时也盼望着:明天快些到来,让这一切永远过去吧!

  或许即将面对一项重要事件时各自怀着心事,这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唯有一次特拉伊回头对莎拉伸出一只手,要扶着她跨过水坑时,说了句当心,而莎拉则轻声回答谢谢,她除了谢谢好像也说不出什么来。一直走到艾娜的“住所”──那应该可以算是住所吧,这位公主浑身冰冷,血液凝固,没有意识地在那里躺了好几个月──莎拉这才松开了拉扯他衣服的手,她发现那一小片衣角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就是这里了……莎拉,你还好吧?”他准是发现她脸色惨白,气喘吁吁。

  莎拉吸了一口气,觉得她能说话了,她颤抖着说:“很好,再好也没有了!不过我想说,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我也不喜欢。”他咬着牙齿说道,转身推开沉重的矮门,示意莎拉先进去。“我知道这儿不够暖和,气味也不怎么样,请暂时忍耐吧,我会很感激你的。”

  “我们……真的要进去吗?特拉伊,你确定吗?”莎拉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她心想,只要他还有一丝犹豫,只要还有一声迟疑──

  可是特拉伊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莎拉闭上眼睛暗自叹息,只得慢慢走了进去。

  房间的气息比外头更为闭塞沉闷,还混杂着一种像是发潮的衣料、腐烂叶子的气味,但是却十分精致干净,除了没有暖炉,没有鲜花之外,并不比艾娜原先的卧室差多少。凭借房间内明亮的火光,莎拉看见一个长方的透明冰柜摆在应该是放床的位置,她想那里面躺着的就是艾娜了。

  她走过去看了,却吃惊地大叫出声──里面装的并不是艾娜。

  那是个脸色铁青,双眼微张的女人,眼睛以下的部分用纱巾遮了起来,辨不清长相。她的身体被上好的丝绵布料严严实实包裹着,衣服的款式很老旧,扣子还是一扣到底的,领口的花边早就过时了,现在只有短衬裤上才会镶上这种难看的花边。

  莎拉之所以认定她绝对不是艾娜,那是因为她长了一头红发。一头鬈曲的红色中带着金丝的头发,那样似曾相识的颜色……没错,就和莎拉她自己的一模一样。

  “她是?”她问道。

  “她是王后陛下,艾娜的母亲。”特拉伊不以为意,把她叫到帘幕后头,“过来吧,别站在那儿,艾娜她在这里……莎拉,噢!老天,你在干什么?!”

  等他急急忙忙奔过去阻止时,已经晚了一步,莎拉由于突然产生的强烈好奇心,把冰柜的盖子用力打开,轻率地扯下了那个红发女人的纱巾,想一睹真面目,那个女人的脸却把她吓懵了,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啊!啊……”莎拉一连发了好几声,却始终没能说出话来。多可怕呀!她有那么美丽的一双眼睛,嘴巴却难看得吓人!又大又黑,嘴唇向外翻突,尤其是那紫黑色的长舌头,就像是一条腐烂的茄子那样挂在嘴角,在她青灰色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特拉伊也是第一次瞧见这副光景,惊讶得僵直身子呆立着,隔了半晌,他低声埋怨道:“看看你干了什么呀?太冒失啦!好了,别紧张成那样,你早该知道王后陛下是怎么死的吧?既然如此,她这般面孔就不足为奇……”他的声音小下来,仿佛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不足为奇?莎拉心想:“上吊而死,哪会是那种面孔啊?就算舌头会伸出来,也不至于把嘴巴撑破吧?她那种模样,就好像……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嘴里生出来似的!噢!这太可怕了,再想下去我准会疯的!”可她仍然克制不了地胡思乱想,而且立刻联想起上次在巫女村碰上的老佣人,以及老佣人无意间抖出的秘密。

  “不,这不可能是真的!”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2楼 发表于: 2008-02-21
~第十章 针锋相对 谁背叛了谁~

 

  “不,这不可能是真的!”

  莎拉不知不觉怪叫一声,自言自语,说话的声音连自己听了都觉得害怕。她站起来,感到彻骨的疲倦和恐惧,牙关打颤,几乎动了逃离这里的念头──瞧,她现在心里乱七八糟的,那些荒谬又讨人厌的想法一遍又一遍在脑子里转悠,直转得她头疼,这样叫她怎么应付接下来的问题呀?──让她走吧!这已经不是一颗柔弱的心脏可以承受的问题了,无论如何,她得离开这里!

  特拉伊仿佛看透她的心思,从身后拦截了她,一手挽着她脖子,另一手用力抱紧她的腰,力气大得像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他的口气却完全相反,轻柔、低沉地恳求她:“看在我的面上,冷静下来吧!莎拉,别忘了我们到这儿来的目的,别忘了你的承诺。一具与你毫无瓜葛的尸体,纵然她的模样可怕,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的存在不会对仪式产生半分影响!”

  噢!他怎么能那样自私?一心只想着自己,想着仪式,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他怎么能这样冷漠地指着冰柜说出“一具毫无瓜葛的尸体”这种蠢话来?她不由地燃起怒火,奋力挣脱他的控制。

  “特拉伊,听我说,由于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我现在无法冷静下来,仪式还是改天再说吧!”

  “见鬼!你在说什么?已经到了这里,你却突然说改天?嘿,莎拉,这究竟是怎么了?”

  “怎么了?我怎么了?”莎拉压下满腔的愤怒,克制着自己,说,“我想再确认一次,特拉伊,你真的坚持要进行仪式吗?”

  “是的,我坚持。”

  莎拉咬紧了牙齿,狠狠瞪了他一眼,二话不说,施展空间移动的魔法。

  可是,一道黝黑的影子阻止了她,动作迅猛得像头猎豹,莎拉撞到了一堵结实的墙壁,被狠狠弹到地面上。“是谁?”她头晕眼花地问道。

  “我的名字叫作贝塔。”那张丑陋的脸轻蔑地笑起来,两只眼睛里闪烁着一抹残忍的光辉。看着莎拉挣扎着站起来,他说:“不必费劲了,没用的,我通过神秘作法设下的结界,凭你是不可能打破的,你明白了吗?我们的巫女小姐。”

  “这是怎么一回事?”莎拉像是被盆冷水浇醒了似的,瞪着特拉伊叫道,“我们的交易不是我跟你之间的事情么,他怎么会到这儿来的?这结界又是什么时候设下的?”

  寂静中特拉伊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把这口气吐出来,他开口说话,声音明显冷峻下来:“你应该理解,在解除契约之前我没有任何魔力可以使用,所以,为了防止你临时改变主意,我只能找个帮手来,我总得想法子保证仪式顺利进行,是不是?放心吧,莎拉,他不会伤害你的,我更不会。”

  莎拉盯着他的眼睛,肩膀轻颤,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带着绝望,哽咽着厉声说道:“你在撒谎!特拉伊,这全部是谎话!其实,你是打算让我死在这里吧?”

  特拉伊眉毛皱了皱,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是什么让你产生这样毫无根据的想法的?”

  “噢!放下你假装正经的样子吧,这不是毫无根据的!我总在想,既然通过赫轮海特契约可以让我获得力量,从而消除诅咒,为什么你打一开始不使用呢?你担心我的鲜血不能解决问题,想方设法教我魔法,可我对魔法的掌握叫你失望透顶,那时候你就打算用契约来实现你的愿望了。可是你却迟迟不行动,这是为什么?后来我明白了,让我来替你回答吧:因为那时你的良心未泯,不忍心要了我的命。”

  她接着说:“的确,赫轮海特契约对我没有影响,它只会在终止之后夺取你的大部分魔力,这点我曾向席恩确认过,所以才会放心地和你缔结契约。可是我错了,你还是欺骗了我!几天前,我从里朗先生口中得知,这项契约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当和某些特殊魔法混合时产生的特殊效应,不巧的是,诅咒和消除诅咒这类魔法恰恰就属于这一列,对于控制力低下的魔法初级者来说,这种效应几乎是致命的……我难道说错了吗?”

  “没错。”特拉伊淡淡说,嘴角不带一丝感情,“你说得对极了!”

  “啊,是啊!你总算承认了!在鲜血仪式失败之后,你的公主彻底跨了下去,所以你就顾不得我的性命了,为了你的心上人,你心甘情愿把良心卖给魔鬼,打算彻底利用我了。那天晚上你哭着在我面前哀求也是在演戏吧?好啊!成功博取了我的同情,然后,又毫不留情地把我牺牲掉,这和你之前的作风保持一致,多完美啊!一个彻头彻尾、始终如一的骗子!凶手!”由于激动,莎拉大声抽气,她的嘴角剧烈抽搐着,脸颊红得诡异。

  现在若是特拉伊的眼神中再流露出忧伤或者痛苦,莎拉就会感到虚伪狡诈,恶心得想呕吐。但他却不以为然地笑笑,听任她说下去,好像她咒骂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莎拉深吸几口气,放低声音,勉强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我早说过,我不能相信你,事实也证明你的确无法让我相信。在了解真相之后的几天里,我给了你许多次机会,甚至在刚才,我还向你询问是否要将仪式进行下去,可是──唉,可是你让我失望透了……”

  一个伤心的哽咽堵住了莎拉的喉咙,她费力把它咽下去,接着说:“虽然了解真相太迟了点,可我既然预料到了你的背信弃义,就不会毫无准备地单独跟你到这里来。这一点,你没想到吧?”

  “如果你所谓的准备是指萨克的话,很遗憾,他不可能来了。”特拉伊顿了顿,看见莎拉变了脸色,他接着说,“因为我在他的酒里做了些手脚。你知道,当一个人毫无防备的时候,是无法抵挡异常魔法的,即使是萨克那样擅长治疗的白魔导士也不例外。所以……很抱歉,我把你最后的希望夺走了。”

  这时候莎拉笑了──她在愤怒或者悲伤得想哭的时候总是会禁不住笑起来,还笑得特别大声,像是看了出滑稽戏一样,歇斯底里地大笑。她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水,用激动的口吻高声说:“那么,我是注定要死在这里了呀!”

  她嘴角还带着笑容,说话的最后一个音节还没完全消失,她那柄漂亮的、闪着幽光的紫风魔杖就已经插进了特拉伊的肚子,从前胸刺入,从后背穿出来,快得甚至没有给他呻吟的机会。莎拉咧着嘴,难看地微笑,她注视着因痛楚皱成一团的特拉伊,把头高高地昂起,拼命忍住不让眼泪滚落下来,骄傲地说:“你以为,我就只会依靠别人吗?我所谓的准备就一定是求助于萨克吗?你难道从没想过,我会亲手杀了你?是啊,你从来没想到过,因为你就是看准了我对你的这份感情,一次又一次把我当傻瓜来愚弄!”

  “不是……不是这样的……”特拉伊倒在她身上,握着她的手把紫风缓缓抽出来,不管血喷溅了一地,牢牢抓紧那只手。他看着不远处的艾娜,断断续续,费力地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声音里带着莎拉所不熟悉的感情。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敢对我说这种话!”莎拉瞪大了眼睛,连他的血滑到她脖子上也顾不得擦一擦,她几乎怀疑和她说话的这个人脑子出了问题。这是怎么了?他的道德破产,阴谋被彻底揭穿,他居然还在恳求她,要她以牺牲性命为代价来搭救他的情人呢,他真以为她是个十足的傻瓜吗?

  特拉伊摇头,脸色越来越灰败,揪着她肩膀的手也不得不改成支撑的姿势:“不……你错了,莎拉,你不会死的,因为萨克给你喝了龙血,它能帮你抵御一部分伤害。长久以来,我一直在等着这样一个合适的时机,所以……所以……请你……”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一道魔法从背后穿进了他的心脏,他呻吟了一声,不置信地低头凝视胸口那个窟窿,看着生命随着血流淌出身体,看着自己慢慢从莎拉的肩膀上滑下来,倒在冰冷的地上。

  倒下来的时候,他把那块绛色的天鹅绒帘幕也拉扯下来,露出了盛装艾娜的透明冰柜。艾娜……他凝视着她,嘴唇动了动,身体逐渐变得和她一样冰冷了。

  “噢!不!”莎拉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房间里弥漫着死亡的气味。一个古怪的声音持续不断折磨着莎拉的耳朵,她分不清是那个男人喉咙里发出狞笑声,还是自己牙齿咯咯打战的声音。“你、你……”她打了个寒颤,舌头在嘴巴里僵硬笨拙,说话也不连贯了。

  “我怎么了?我也不过和你做了相同的事而已。”那个男人手中燃着一团魔法球,他的黝黑的侧脸轮廓被火光映照得十分鲜明,就好像钱币正面的人头像,带着某种残忍和腐败的色彩。他那一双只在动物身上才看得到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那眼神在莎拉看来,既轻蔑又满足。

  “可你要杀的不是我吗?该瞄准的应该是我的心脏,不是吗?”莎拉叫起来。

  她这番话把贝塔逗得哈哈大笑,脸也随着火苗的抖动变得扭曲起来。“我说,巫女小姐,你现在还有心思来想别人的问题吗?你是不是还想弄明白,我究竟是魔法射偏了目标,还是存心杀害了一个同伴?哈哈哈哈……噢!说实话,我真替你担忧呀,特拉伊一死,你们之间的契约就自动解除,这样你再也无法从他身上汲取力量了。你说说看,一无所有的你,该拿什么来和我对抗呢?”

  贝塔的大笑声中,莎拉的意识回到自己手上,那把精悍短小的魔杖沾满了特拉伊的鲜血,变得十分滑腻,她边慌张地退后边用衣角擦拭魔杖,同时使劲咬着嘴唇忍着眼泪,把皮都咬破了。她不知道此刻的心情中恐惧和愤懑哪个占得多一些,但无论怎样,如果不冷静地全心应对这个更危险的敌人,下一个倒下的就是她自己啦。“要镇静!要镇静!这几天我不是已经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次战斗的场景了吗?差别只是换了一个对象而已。何况,我并不是一无所有,只要我的魔杖还在,纵使没有一丝一毫的魔力,我仍然能依靠充沛的行动力进行空间移动!”她开始努力回想在一年多的训练中所受到的指导,盼望想出一两个应对之策,可遗憾的是,无论她多么拼命,那些法术她一项也使不出来。

  贝塔的魔法这时无情地向她扫过来,一道接着一道,伴随着丑陋的笑声,划过莎拉的脸颊,肩膀以及手脚。莎拉仅能用眼睛捕捉光线,左右晃动来勉强躲避攻击。虽然模样狼狈不堪,她那娇小灵巧的身体倒是给她带来许多便利,况且空间移动也帮了不少忙,因此贝塔的魔法虽然疯狂,却没造成多少实际影响。

  那头野兽恼火地吼叫:“我倒想看看,你能挺到什么时候!”如此频繁地移动,十分消耗行动力──等消耗殆尽的那一刻,就是她乖乖束手就擒的时候了。

  尽管莎拉气喘吁吁,脸色煞白,内衣和头发被汗水完全浸湿,模样就好像随时就会昏过去似的,她却偏偏总能够及时躲开那些叫嚣着在屋子里肆虐的魔法光束──这叫贝塔气恨得险些把自己的牙齿咬断。

  倏地,他听到房间的某处发出清脆的“咔查”声,顿时警觉地停下施法,瞪着滚圆的眼睛,看向缩在墙角的那个面色疲惫的小姑娘。

  “你──”贝塔威胁着挥手把她扫开,眯起眼睛,仔细审视那一处结界的裂痕,结果令人难以置信──因为再差一步,结界壁就会被击穿了!

  这显然不是莎拉干的,她从头至尾都在躲闪,既无空暇也没力量,那么只可能是他自己在不知不觉间,频繁地向此处攻击……不,不是这么回事!“是你!”贝塔扭过脖子表情狰狞,“是你利用我的魔法,来破坏我设下的结界,噢!我真想不到,你居然还会使用脑子,真让我……满意极了!”

  他那张气急败坏的脸,逐渐变得平静,沉着取代了焦躁,看起来要开始难应付了。

  “我的运气实在太坏了!”莎拉沮丧地心想,险些就要掉下眼泪,“就差一步,我便可以飞出牢笼,逃得远远的了,可命运在最后关头捉弄了我。哎!我现在该怎么办?就算行动力深不见底,我的体力已经到极限了,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帮我渡过难关呢?”

  贝塔的脸皮从正中央裂成两半,一个叫人倒胃口的脑袋钻了出来,他扭动脖子,用长长的舌头舔拭身上黑色的绒毛以及锋利的爪子。就在他慢条斯理做着这些事的时候,莎拉迅速打量四周,绞尽脑汁想着可行的办法。这间屋子有五个人,其中一个活蹦乱跳的兽人,一个生命受到威胁、稍不留神就会死去的她自己,还有三具尸体──不,准确说来,艾娜还不能算尸体,她只是被冷冻了而已……对了!还有她!

  由于看到了微乎其微的希望,莎拉的四肢忽然又有了力气,她捂着扑通扑通剧烈起伏的胸口,悄悄地,尽可能慢地向房间另一端移动。说实话,她对于王宫这些人的想法从不了解,也不相信他们会讲人情味,但目前唯一可能使她摆脱困境的方法,就只有赌一把──赌贝塔对国王的忠诚。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贝塔绝对不会伤害国王的女儿,反之,她莎拉今天就会在这里完蛋啦!

  莎拉这回的想法总算对了头,她赌赢了,但可笑的是,那并不是由于忠诚。

  在贝塔凶狠地扑向她之前,她打了个转,躲在艾娜的冰柜后头,贝塔立刻狂怒地要她“滚开”,他的表情给了莎拉极大的鼓舞,她非但不滚开,还拉倒柜子,把艾娜揪了出来,用魔杖的一头抵着她硬邦邦的脖子。莎拉想,拿别人性命来要挟这种事本来做不得,但这人曾经咬破她的喉咙,叫她吃了很大的苦头,现在只是回敬一下,她不会受到良心谴责的。于是她张开口,刚想说出威胁的话,没料到野兽一看到那情形,顿时降下气焰,在她面前三步的地方停下来。

  “别伤害她!”他说,眼睛里都是担忧和痛苦,这种眼神莎拉在特拉伊身上看过无数遍,她想应该不会弄错──这头野兽,原来是爱上了公主。

  “我可从来没想过要伤害谁呀,你知道,我到这儿来原本还是来救她的呢!”莎拉嚷道,眼睛警惕地盯着对方。野兽的视线停留在艾娜清秀的脸蛋上,莎拉也不知不觉低下头看着她。多漂亮的人啊!即使双目紧闭,嘴唇失去光泽,却仍然美得叫人屏息,惹人疼爱呢。

  这想法也毫不掩饰地写在贝塔的眼神里,他垂下脑袋,用舌头轻舔艾娜的脚尖,低声重复说:“救她?噢不,我宁可你别这么做。与其让公主殿下摆脱诅咒的束缚,和特拉伊远走高飞,还不如……还不如保持这个模样,永远安静地沉睡在黑暗的地底。你说对不对?”

  贝塔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提高声音,也不加重语气,他的口气平静得像是在向人问好,但却莫名其妙地让莎拉感觉毛骨悚然。她想,难怪他会杀了特拉伊,原来是因为嫉妒!噢,这种感情多畸形啊!和特拉伊截然相反,一个是消极阴沉地在棺材边上守候,另一个却是不择手段、不惜舍弃尊严来追求幸福,这两者虽然都她叫反感,后者却更能得到她的理解。

  她沉默片刻,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要他放她走。

  兽人萨满冷冷答应她,他说:“看起来除了放过你,我别无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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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3楼 发表于: 2008-02-21
~第十一章 迷宫森林 那一缕曙光~

 

  他说完,莎拉便听到结界逐渐崩裂的声音,缓缓蠕动的黑暗不再包围她了,她几乎嗅到地面上清新的空气。“我终于能顺利逃脱了呀!不管有多狼狈多么不光彩,我毕竟依靠自己的力量摆脱了危险,真叫我得意哪!”她克制不了地欣喜若狂,丢下艾娜,退后好几步,然后走到特拉伊跟前,提起他的胳膊背在自己背上。“再见!”她说。事实上她可不希望再见到他了,最好连一步都不要再跨进这里来!

  她转过身,把魔杖握在胸前,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划破寂静,紧接着开始地动山摇,屋子内的火团刹那间熄灭,比黑暗还要黑暗的东西涌了出来。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黑暗啊,就像个悄无声息的幽灵轻轻走过,把她包围起来。一个苍老的叹息在她耳边响起:“你都看见了吗?”

  “谁?”她倒吸冷气,特拉伊沉重的身子掉下来砸痛了她的脚。

  “你亲手揭开了面纱,就如同揭开谜底一样,那么你得出了什么结论?”这可怕的声音猛然由温吞变得暴怒,大声吼叫:“说啊,你都看到了什么?”

  莎拉还没明白过来,对方的手粗暴地刮在她脸上,把她整个儿头顶抓在掌心。莎拉疼得叫了起来。她怎么会那么大意,那么笨拙,那样要命地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呢?要不是磨磨蹭蹭拖拖拉拉的,她早就飞出王宫,飞出这场恶梦啦!现在可好,懊悔也来不及了,眼前的人不像贝塔,他可是这块领土上的国王,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黯骑士,同时也是……

  这位上了年纪的国王像座雕像一般高傲地立在莎拉面前,目光是赤裸裸的,充满挣扎和愤怒,莎拉也惶惑地瞪着他,在心里畏惧他。在彻底绝望的时候,她感觉他的手狠狠使了一下劲,又十分不甘心地放开了。仿佛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有另一只手威胁着他似的。

  而那只手确实存在着。

  “莎拉,你赶快走!”从墨的背后传来低声吩咐。噢!莎拉从没听过如此亲切、可爱的声音,一种不可名状的愉快感涌上心头,激动得几乎晕眩。她那么凄惨,无助,是不是已经够久了,上天竟然发慈悲把他送到身边来了?“萨克!”她惊喜地叫出来,又急忙捂住嘴,生怕一喊出来幻觉就会消失似的。这个名字对此刻的她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啊!勇气、信心、希望,全部加起来都不足以形容!如果能够的话,她真想立刻飞奔到他身后,躲在他坚强可靠的保护之下。噢!如果能够……

  “你怎么了?听起来不对劲!”她循着沉重的喘息声走近他,摸索着抱住他身子。“你病了吗?还是受伤了?为什么颤抖个不停?”黑暗中他一手压制住贝塔的蠢蠢欲动,另一手抵着墨的后背,被两股力量夹在中间,艰难地维持着平衡。

  “噢,求你!别碰我,莎拉,我身上……中了些不干净的魔法。”他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很抱歉,刚才没能打破结界及时进来救你。以我目前的状况,恐怕支撑不了多久,所以快点离开这里吧!你还能飞吗……很好,快带着特拉伊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可是你呢?你该怎么办?”

  “等到没有人能追上你的时候,我再想办法离开。”为了使她宽心,他向她轻声笑了笑,催促道,“快些吧!莎拉,我的手臂快麻木了。”

  莎拉于是慌张地放开他,蹲下身揪住特拉伊的衣领。在空间移动前,她深深看了他一眼,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犹豫之后还是让自己消失了,把萨克单独留在了那里。

  ―――

  听见远处传来模糊的钟声,莎拉停止移动,疲惫地落在地上。她竖起耳朵,仔细数了数,钟一共敲响了六下,看起来她已经片刻不停地奔波了整整一个小时了。黎明的第一道曙光还未降临,初晨的寒风无情地钻进她的脖子,把仅存的温暖也夺走了。她蜷缩起身体,感到又冷又饿,还口渴得厉害。

  她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是到了哪里,茫然地环顾四周──林荫道的两侧全是高大笔直的栗树,紧密地生长在一起,在她脚边有个矮树墩,边缘像是被什么动物啃过了,显得凹凸不平。她记起从王宫的地底飞出来时,的确是朝着巫女神殿的方向移动的,途中停歇过几次,经过了几个村子,几片田野,她都记得清清楚楚。遇上萨克之前那段恶梦般的经历,特拉伊沉重而冰冷的身躯,黑暗道路上又湿又臭的泥泞,她自己一次又一次咬着牙飞奔的那股疯狂劲头,全都牢牢地留在记忆里──唯独这片林子,她甚至都想不起是怎么进来的了。

  她看了一眼特拉伊。他仰面躺在砾石铺筑的林荫道上,蓬乱的银白头发披散在两边。她慌忙移开视线,感到恐惧起来,仿佛现在才真正意识到,特拉伊已经断了气,她这一路上背的都是死人。天哪!一个死人!

  她几乎看见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瞳孔漆黑漆黑的,下面各有一道弯曲的阴影,正无神地凝视着她。风刮过的时候,她还能听见他带着点傲慢同时又忧伤的浑厚嗓音,诉说临死前的哀求:“你不会有事的,所以,请你……”她突然重重喘了口气,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走上去把特拉伊的眼睛阖上,用他的长发把脸遮盖起来。

  是的,特拉伊是因她而死的,如果不是她先给予的那道伤害,他也不会那么轻易被杀死。她本该怜悯他的,毕竟特拉伊──就像萨克说过的──反复伤害她,却从没真正想要她的命,哪怕是这一次也不例外。他无疑是可悲的,就像悲剧故事的主角,在黎明前夕含恨咽气,最终都没能达成心愿──和他心爱的公主过平静而正常的生活。然而,莎拉却一丝一毫也同情不起来,她既不伤心也不迷惘,对失掉这个曾经占据她整个心房的男人,她连想最后亲吻他、宽恕他的念头都兴不起。怎么,他恣意践踏她的信赖和真诚,在走到了路的尽头时,她难道还应该怀着奇怪的慈悲心为他痛哭吗?不,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天开始下起雪来,冷风吹得她瑟瑟发抖,她想,若再不离开这里,会活活冻死的!呼,她向着冻僵的手指哈了一口气,提起特拉伊的胳膊,继续向着巫女神殿的方向移动。

  这一回,她打起精神来,在每次停顿的时候留心周围的景象,努力记住飞过的道路特征以及树木的形状。在约莫停了十来次之后,她又看见了一个矮树墩。树墩的边缘隐约有着一些小坑,凹凸不平的,像是被什么动物啃过……“天,一模一样!”莎拉捂着嘴巴吃惊道,“我又回到了老地方!”

  这个发现给了莎拉沉重的打击。扑通!她绝望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薄薄的积雪立即化成水浸湿了她的裤子,冻得她又赶忙跳起来,环抱着冰冷的身体,焦急地掉眼泪。“噢!我又冷又疲乏,再也飞不动了,谁来帮帮我?哪怕给我一小团火暖暖手也好啊!”她想到萨克,眼泪又忍不住簌簌落下来。她总是在遇上困难的时候才想起萨克,而他又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现在他怎么样了呢?会不会被困在地底下,逃不出来了呢?

  她不禁叫道:“请原谅我,我真是自私透了!哎,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就算再没用,再碍手碍脚,也应和你在一起的!”

  这时候她听见一旁有个声音回答:“是吗?真叫我高兴。”

  是他!是他!她想得一点儿也不错,在最最需要的时候,他又出现了!莎拉跳起来,大哭又大笑一声,仿佛不这样强烈地表达她见到他时狂喜的心情,她就会昏过去似的。“噢!萨克,你来找我了,这真好,再迟一会儿恐怕你就听不到我呼吸声了!”她摇晃地走过去,伸手触摸那团模糊的黑影,哽咽着呼喊他的名字,心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需要他。

  “我等在这里,有大约半小时了。”萨克用极轻的声音说,“在日出前,这片森林就是一个迷宫,无论从哪个入口进来,最后都会回到这里。”

  “那么说,你平安无事?太好了,等太阳一出来,我们就回去好吗?”他没回答。莎拉弯下腰凑近他,在黑暗中费力地分辨他的表情,觉得很不对劲。他的脸色青白,眼睛紧闭着,两只手捂着肚子,疲惫地仰头靠在树干上,围绕周身的白色治疗魔法淡薄得几乎看不见。

  “萨克……你出事了?”莎拉怀着极大的不安问道。

  “没有。”

  “求你说实话!萨克,你答应过永远不会欺骗我的。”

  他迟疑了一下,摇摇头,然后他拉过莎拉的手贴在唇边,安慰她:“别担心,我想我撑得过去。”几滴眼泪掉在了他的脸颊上,他微微笑了笑,哑着嗓子说:“别哭啦,莎拉,你一哭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莎拉急忙擦擦眼睛,问出一连串问题:“身上的魔法效果还在吗?”“伤口疼得厉害吗?”“冷吗?”“口渴吗?”“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她从特拉伊身上摘下厚实的披风,紧紧裹住萨克的身体,想让他暖和些,可他仍然冷得不像话。“你需要热量,萨克,但愿你现在还有生火的力气。”她说着,开始猫着腰在地上收集树枝木柴。自从刚才见了萨克,她就不知道从哪儿来了勇气和力量,寒冷、饥饿、疲劳,在她眼里都不重要了。她唯一希望的就是让他赶快好起来。

  “莎拉……”萨克这时偏过头来,犹豫了好一会儿,问她,“你费力把特拉伊的身体带出来,是想让他复活吗?”

  莎拉脸色煞白地看着他,从他平静的眼睛深处感受到微弱的苦涩。她用坚定的口吻回答他:“正相反,是为了让他无法复活!”

  ―――

  雪渐渐停了,莎拉又往火堆里添了一些树枝,跳跃的火焰让她觉得身子暖和许多。她从脖子里解下丝巾,将地上的积雪裹起来,放在萨克滚烫的额头上,为他降温──他从刚才起就烧得厉害,呼吸沉重,难受地皱着眉头,把莎拉吓坏了。更可怕的是,他的治疗光环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力量已经消耗殆尽,处境十分危险。莎拉担忧地叫唤他的名字,他总是回答“我能撑得过去”,却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而且天又迟迟不亮,迷宫还是迷宫……噢!糟糕透了!

  她抓了两把雪团塞进嘴里,突然想起萨克也一定口渴了,于是把雪在口中含化了,俯身喂给他。他微微睁开眼,说声谢谢,倒叫莎拉红起脸来。“什么呀?你这么说真叫我难为情!你救了我那么多次,又是为了我受这样的伤,你应该狠狠教训我一顿才对,怎么反而谢我呢?你究竟为什么待我那么好呢?”

  “是啊,为什么呢?”他淡淡笑了笑,指着自己的心口,“你替我问问它吧。”

  看见莎拉羞红的脸色,他动了动嘴唇还想继续说下去,却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把莎拉吓得尖叫起来:“这可不行!天哪!你伤得比我想像中还严重!得想想其他方法,光是站在一旁为你担心、为你祈祷,这根本没用!”

  “我没事……”话还没说完,莎拉的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她可再也不想听这些骗鬼的话了,除非亲眼确认,她才不相信他真的没事。

  想到这儿,莎拉毫不犹豫地一把扯下他的披风,铺在地上,扶着他的脖子让他平躺下。

  “萨克,我可不会说那些失礼不失礼的客套话,你听着,我现在要解开你的衣服,好好看一看。伤口是在肚子上是吗?”

  她边说边动手解领口的扣子,底下的骑士被她大胆的举动吓懵了,急忙慌慌张张地躲闪,苦着脸说:“隐瞒你是我不对,可是……哎,莎拉,别这样粗暴……”

  “是啊是啊,我可不像你那么温柔!谁让你总是轻描淡写,让我担心得不行。好啦,别遮遮掩掩的,我只是想仔细检查伤势,看看我能为你做什么。”

  不管萨克如何阻止,如何解释,都是徒劳无用的,莎拉执意解开他的外套、腰带,接着是护肩、短上衣,最后她小心地揭开因鲜血而粘在皮肤上的褶皱衬衣,在看见那骇人伤口的一刹那,吓得倒在地上,大哭一声:“我的天哪!怎么、怎么会这样?你的……内脏呢?”

  萨克合上衣襟,痛苦地蜷缩起来。他说:“你不该看这些,我阻止过你。”

  “告诉我,看在老天的份上,墨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噢!萨克,别再瞒我了,除非你要让我自责而死。”莎拉哭泣着求他,鼻尖激动得通红,他终于肯说了,他失去的那部分内脏的去向──是被墨王给掏出来吞吃了,莎拉禁不住又喊了一声“我的天”,整个儿瘫软下来。

  她感觉从来没有如此恐惧过,那种有别于痛苦、饥饿或者遭受背叛的恐惧,让她胃里一阵阵翻腾,头重脚轻,仿佛有个邪恶的东西正把她的灵魂从躯壳里抽离,只要她一动,地面就会裂开大口,将她完全吞没似的。她恍如置身恶梦,在茫茫的迷雾中穿越,一双黑暗的眼睛带着狞笑,把指引她的手夺走了──那只温暖的、永远牵着她的手,渐渐松开,越来越远了。

  “不要!”莎拉大叫着回到现实,拼命抓紧那只手,泪眼模糊地亲吻它,把它贴在脸颊上。“都是我的错,我错了!我只是自私地考虑自己,用我那点可笑的同情心,自以为是地去拯救别人,一事无成却害你吃了苦,我多傻呀!”

  越是明白这一点,她就越是懊悔和恐惧,当她听到萨克轻声央求她俯下身来听他说几句话时,一阵凄冷突然掠过胸坎,她简直就要崩溃了。“不!我不要听,你准是要对我说那该死的遗言,或者塞给我什么遗物之类的东西。噢!不,我受不了,让你的话见鬼去吧!”

  她又是焦急又是气苦的脸那么生动,语调又那么严肃,把萨克逗乐了,他虚弱地勾起嘴角笑,紧接着又疼得弓起身子来。他说:“莎拉……你的表情那么可怕,我怎么敢在你面前断气哪?事实上,我只是希望你别再哭了,你的眼泪虽然打动我,但你的笑脸更能拯救我呢。”

  莎拉抽噎着擦掉眼泪:“啊,只要你能好起来,要我做什么都行。”

  “那么……请吻我吧,莎拉,相信一切都会变好的。”

  她于是小心翼翼地把嘴唇贴在他的额头上,心怀虔诚地给了深深的一吻。抬起脸时,她听见萨克悄声耳语:“看,我说得没错吧?”她惊讶地摊开手,发现美丽的阳光已经像披着金色羽毛的天使一般,温柔而善良地洒下来了。

  她忍不住激动地再次俯身亲吻他,高兴得大喊:“噢!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存在,我要衷心感谢他!用一切动听的词语赞美他!”

  她迫不及待地扶着萨克起身时,又一个惊喜翩然而至。她抬起头望着天空──在他们的头顶上逐渐聚集了不少威武雄壮的狮鹫龙,正扑扇着翅膀发出欢喜的叫声,而听见叫声的同伴们又随之从四面八方涌来,黑压压连成一片,把天都遮盖起来。一个少年灵巧地从龙背上跃到地面,向他们跑过来。“莎拉!”他老远就叫喊起来,“我终于找到你们啦!谢天谢地!萨克里菲斯先生临走时曾交代过我,如果日出前他还没回去,就派兵到王宫来救人,你看,再迟一会儿找到你,我们就准备大干一场啦……”

  至于后来席恩又说了什么,嘎帝安族人是怎么跪倒下热烈地向她表示敬意,他们又是何时把特拉伊的尸体搬上坐骑运回巫女神殿的,莎拉都不知道也不在乎了,她正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同时又担忧着怀里骑士的伤势。

  他们两人的视线相遇,彼此微笑了一下。“我们回去吧,萨克,我保证你会和原先一样健康的!”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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