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支烟”,她说。
这是她冲我说的第一句话。
灯光摇曳的舞厅里,我看到她美丽的脸。
见过她很多次了,知道她是这里的小姐,有着美丽的脸、美丽的身材的坐台小姐。
我今年二十五岁,在中关村一家知名公司做华东地区销售经理,没有女朋友,也不用为了结婚而存钱。身边只有一帮跟我一起疯玩的傻哥们,吃喝赌什么的(除了嫖)。
所以,我尚有大把青春和闲钱可以挥霍。
这家美其名曰“钻石人间”的夜总会,不仅仅在北京,据说它的大名叮当已经响彻了整个中国乃至东南亚。
我从来没有叫过这儿的小姐坐台,一个是我年轻,虽然不是貌比潘安宋玉,但也仪表堂堂,没必要花钱让女人陪我,另一个原因嘛……这儿的坐台费也忒黑了点。
她用火机点燃三五,在微亮的火光下,我不禁偷偷打量着她。
她柳眉一扬,凶巴巴地瞪着我说:“看什么看?再看给钱!”
没等我回答,她就扭着小蛮腰下了舞池。
走了两步却又折回来,在我面前深深吸了两口烟,冲我一乐:“差点儿忘了,舞池里不让抽烟,要不一会儿保安该说了。”
我随口问了一句:“你腰围多少啊?”
“一尺六市尺,二十一英寸,五十四公分!”她红唇轻启,报出一堆数字。
我大笑,这小娘,有点意思。
远远看着她在舞池里跳舞,一条紧身的蓝色连衣裙把她凹凸有致的曲线裹得一览无余,这个女孩子是聪明的,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绝好身材对男人有多么大的杀伤力。
据说她在钻石人间很有名,也难怪,我刚刚已经领教了她让人过目不忘的本事。
第二天晚上,我应邀去一家迪厅,到了以后才知道原来是一哥们儿过生日。
过生日就过生日嘛,偏偏选这地儿,人多的跟下饺子似的,要不是有那么多漂亮MM可以看,估计我早撤了。
我在吧台上拿着一罐可乐看MM。
“给我一支烟。”
嘿,还真巧,怎么在哪儿都能碰上她?!
我脑子里立马闪现出“缘份”两个字。
“你不上班了?”我问。
“上你个头啊,黄世仁也没你这样的啊,还不让人休息啊。”
“呵呵,那倒不是……你怎么老冲我借烟啊?”
“借烟怎么啦?你以为自已叼着牙签呢,又不是周润发。昨天正好是你离我近嘛,今天是这儿我只认识你一个带烟的。我自己不带烟还能少抽点。”
“你一个人?”
“跟我女朋友,她去泡靓仔了。”她随手一指,我看见舞池里晃动着一团金黄色的头发。
“你不去泡?”
她扬了扬眉毛,“我在泡你啊!”说完哈哈大笑。
我也跟着笑了,可能笑得有点傻。
傻就傻吧,谁让身边站了个大美人呢!
理所当然的,我们相互留了电话号码。
说真的,对我而言,她只是一个漂亮女孩,一个风月场上游刃有余的漂亮女孩。戏子无情,那什么无义,本身就是有一搭儿没一搭儿的事。可话说回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是凡夫俗子,只能按俗人的方式支配自己的行为。
第三天,我接到她的电话,在凌晨一点半。
“我下班了,你在哪儿呢?请我吃饭吧。”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得,我去接你。”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骂自己贱货,本来嘛,就算是天仙我明天也得上班啊,除了贱我还真不知说自己什么好。
我们约在一家湘菜馆。
她坐在墙角的一张桌子里,穿了一件低胸的米色上衣,雪白的肌肤在灯光下晃得人有点眼晕。
“给我一支烟。”她说。
蓝色的烟雾裹住她的脸,在她厚重的脂粉之下到底有一颗怎么的心?
“哎,你怎么会做这一行的?”
“没事吧你?这有什么好问的?”她低下头,冲我吐出一口烟,轻轻一笑,“本来是勤工俭学来着,后来发现……”
“什么?”
“你就跟查户口的似的……后来发现钱好挣呗!”
尽管她说自己的事的时候有所保留,但我还是听明白了关于她的前尘经历——
她是青岛人,高中毕业之后凭一副好嗓子在夜总会唱歌,后来参加成人高考考到北京第三外国语学院德语系,暑假时跟着老家的乐队到杭州演出,认识了那儿做小姐的女孩,然后在回北京之后跟她们到了钻石人间,很快就以自己的美貌名声大噪。
“你知道吗?”她把披散在肩膀的头发用一个发箍束在脑后,露出美丽的锁骨,“我第一天到钻石人间上班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了,天底下还有这么好挣的钱,跟男人说说话就给了我八百块钱……唉,男人啊,你们到夜总会找小姐是图一乐对吧?其实呢……这么说吧,你逗猫玩的时候,能说得清是猫让你开心还是你让猫开心吗?呵呵,男人,有时候真的……呵……”
她轻蔑的样子,好象把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看透了,也好象风月场上摸爬滚打的她已经炼就了一副金钢不坏之身。
但是我总觉得她身上有一种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的东西。
是什么,我说不上。
那天夜里我送她回家,顺便留宿。
只是,她没有吻我。
白天真好,因为有阳光。
有阳光真好,因为可以看清她粉黛未施的脸。
她不化妆真好,因为不化妆的她在我怀里温柔地睡。
她鼻息如兰,细细的眉毛轻挑着,尖下巴有一点翘,老天居然造就了这么个尤物!唉,大把男人倒霉了。
就这么看着她,这个美丽的女人,如果我们在别的地方认识,就算上刀山进油锅我也会追她!
而且死缠烂打。
我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是你啊……”
不会吧?昨天夜里跟她有过肌肤之亲的还有谁?
已经九点钟了,我今天迟到了!
我明白了以前那些个皇帝为什么有从今不早朝的意思了。可惜我不是皇帝啊,我要真是皇帝,就把身边这小女子带回我的行宫,一辈子都不让她离开我半步!
一想到这,忽然有点害怕,我不是已经爱上她了吧?老天爷,千万别!因为我不是对手!
穿好衣服,胡乱洗漱了一下,我坐在她的床边。
“嘿……我要走了,还得上班呢!”
“啊……”,她揉揉眼,还是一副迷糊相,“好啊,”,她靠着床坐起来:“给我一支烟,亲爱的。”
“一起床就抽,你这瘾可是有点大啊!”
但我还是帮她点了一支。
“嗯……亲爱的,咱俩商量个事儿吧,”她轻轻吐出一口烟,没有看我,“是这样,你看,亲爱的……我这个月要交房租了,还差一点钱,你能不能……”
靠!I服了HER!
还以为她也把昨天晚上当做是一份尘缘呢,原来……原来也只是做生意而已!
她倒真不为自己立牌坊!
“差多少?”我冷冷地问。
“嗯……你给我四千就行了。”她如葱的玉指在我腿上磨挲。
这也算是给我打了个八折?
唉,这小娘,也忒黑了点吧?
说真的,我包里还真有钱给她,但本少爷虽算不上风流倜傥,怎么着也是年轻有为、气度不凡吧?我再怎么样也不会花钱去嫖啊!
“我包里没带这么多钱,过两天再说吧。”
她笑了,扬了扬柳眉:“随便你了,那就不送了,麻烦把门带上!”
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鼻子里尚留她的芳香,指尖尚留触摸她肌肤的感觉,我一次次告诫自己别去想她,甚至用最恶毒的语言骂她,但我还是阻止不了对她的思念。
我被关进了一座牢房。
这座牢房,是用我对她的思念筑成的。
而钥匙,在她手上
夜里我从黑暗中醒来,想着刚刚梦里她美丽的脸。
我摸索着从床头上拿了一支烟,没有开灯,烟头在黑夜里一闪一暗,二十五年来,我竟忽然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也是第一次相信了这个世界上有小狐狸精的存在,我是不是被那个小娘迷了心窍?
也许我应该去给她四千块钱,只有这样我才有见她的理由吧?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我没有联系过她,虽然她的手机号码我已经在心里默念了很多遍。
有烟灰落在我的脸上,看看表,午夜十二点半。
十五分钟以后,我开着车飞驰在三环路上。
为什么我住的离那家夜总会这么远?
靠!光是路上就要花掉我二十分钟的时间。
舞池里没有,吧台旁边没有,我楼上楼下转了两圈,还是没有。
咦,人呢?
不是为了我就蒸发了吧?
“有烟吗?给我一支烟。”
回头!
不是!!!
那是一张媚俗的脸,画着黑黑的眼线,粘着长长的假睫毛,一头金黄色的头发蓬松松的,有点象……对了,金毛狮王!
我递给金毛狮王一支烟,然后故做漫不经心地问:“哎,那谁呢,就那个小细腰,叫什么来着……叶子吧?”
“叶子?她啊?找她干嘛?”金毛狮王眯着眼看我,顺便吐出一个烟圈儿。
“没事,我一朋友想叫她坐台。”
“找我得了,我不一样?”
“呵呵,我朋友就点名叫她,怎么?她坐台了?坐包间了?”
“包什么间,要是包间也是在医院里。”
“呵呵……啊?你说什么??”
“我说医院啊,大哥,瞪那么大眼干啥?再大有我的大?想知道啊?那把今天我买的门票给报了吧!”
这里有必要交待一句,在这家大名叮当的夜总会里没有一个是固定的小姐,也没有妈咪,她们每天来这儿都要买门票,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提高了美女的质量,因为不漂亮出众的女孩子是坐不上台的,还得自个儿搭上张百元大钞的门票钱。
“太过分了你。”话是这么说,我还是拿了一张塞给她。
“还得请我喝一杯。”
于是又塞了一张。
“她住院了,昨天夜里的事,急性肠胃炎。”
“没事儿吧?”
“没太大事,就是得输液观察两天。”
“哪个医院?”
“哟,看上我姐们了吧?有戏吗你?小样儿……嗯……得了,不逗你了,住中日了,明儿你打电话给我,我带你去,反正我明儿中午也得给她送饭。”
说着她红唇一动,利索地报出一串号码,扭着屁股走了。
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在我脸上飞速的亲了一下,“拿你盒烟啊,宝贝!”
中午在公司楼下吃饭的时候,我特意要了一锅鸡汤让服务员打包。
脸上长了无数雀斑的小服务员看着我说:“怎么打包啊?”
“怎么打包?拿你们的锅,下午我给你们送回来。”
跟我一块的两个同事立马好奇起来,问我带锅汤去哪儿,我呵呵一笑:“那什么,我二姨病了,我去医院看看她!”
我带着给“二姨”的那锅汤先去接了金毛狮王。
金毛狮王好象连脸都没洗,估计昨天夜里比较忙。
她一上车就闻到了扑鼻的鸡汤加味精味儿。
“哎,靓仔,你带的什么呀?”
“这么纯的鸡汤味儿你没闻出来?”
“呵……人家送病人都送鲜花,你老人家送鸡汤,也忒过时了吧?”
“鸡汤能喝,花能喝吗?”
“喝个屁,她TMD得的是肠胃炎,估计什么也喝不下去。”
“你不也是给她送饭的么?小姑娘家家的,一口一句脏话。”
“去你的,小样儿……我不送饭送什么,她吃不吃的是她的事,我可是心到了啊。哎,你干什么的?”
“什么干什么的?”
“笨,我问你做哪行的?”
“中关村做电脑的。”
“还高科技呢,啧啧……看上叶子了吧?你有几个千万?”
“我叫李十万,不叫千万。”
“那你有点玄。”
……
“哎,你到底叫什么?”我从后视镜里看着她,总不能叫人家金毛狮王吧?
“你叫我小玉就行了!”
小玉?名字倒也秀气,就是用在她那么招摇的人身上有点可惜。不过,这帮小妮子没一个是真名。不是有这么一对联吗:
假名假姓假地址,骗人骗钱骗感情。
横批:一把一蒙。
扑鼻的来苏水味,我们推门进去的时候,她还没有醒。金毛狮王小玉把手中的饭盒一放,去洗手间了。
我在她床边的凳子上坐下,雪白的床单衬着她苍白的脸,我睡梦里的女孩儿。
我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
她慢慢睁开眼睛,看了我好久,好象根本就不认识我似的,然后又闭上。
她没再看我,说:“给我一支烟。”
“这儿不让抽吧?你先吃点东西?”
她摇摇头,睁眼看我:“吃什么呀,我什么也不想吃,输了好几大瓶子了,输的我的浑身都快肿了,就想抽支烟。”
“宝贝,醒了啊,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你昨天不去,好几拨儿人找你,靠,咱那儿少了你这小妖精都TMD快不转了,吃不吃点东西?我让我们家小阿姨做了点粥,估计你也吃不了什么……哦,这靓仔,”小玉指了指我,“人家还带了锅鸡汤给你呢,就跟你丫正做月子似的。”
“你大爷的,你才做月子,就是做月子也是你的。”叶子回敬了一句。
“靠,我没那功能。”
我真想说:我有。
我左脚踏出病房的时候,她突然说了一句:“下次来的时候带束百合,这里头一股来苏水味儿,都快被醺死了。”
别说是一束百合,就是一车我也愿意。
待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