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中午,绿毛仍然沉睡在沙发里。以往这个时间,绿毛早该从修配厂里随便骑出一辆摩托车,载上卡哇伊去兜风了。可自从绿毛把所有的时间和心血都倾注在网吧的生意上,就很少见他出去闲逛了,连卡哇伊也不免有意见。绿毛身心俱疲,多休息一下也是应该,可午饭后是网吧最为忙碌的时间段,我一个人实在应付不来。
我摇了两下绿毛的胳膊,说:“醒醒吧,上人了。”
绿毛无任何反应。
我又拍了拍他的大腿,说:“怎么这么懒,生意都不要了?”
还是没有反应。
我开始紧张,掀开绿毛盖在脸上的书,他正费力地喘息着,翻白眼儿呢。
我连忙把绿毛扶起来,摇晃,喊道:“绿毛,你怎么啦?醒醒啊。”
网吧众人见状,都聚过来围观,一人喊道:“掐人中,掐人中!”
我照着肚脐眼猛劲儿按了下去。
那人说:“你缺心眼儿啊?不是人体的中间!人中在鼻子和嘴的中间。”
我不忿说:“那你还叫什么人中!误人子弟!”
那人说:“我错了,掐脸中,掐脸中!”
我狠掐脸中,绿毛稍有回应,面部表情狰狞,可能是掐太狠了。
另一人道:“往他脸上喷凉水。”
我接了一碗自来水,先含在嘴里然后噗的一声全喷在绿毛脸上,绿毛的嘴一翕一合,喝了一些进去。
又一人道:“只能人工呼吸了。”
我犹豫了,倒不是因为我和绿毛是同性,主要是绿毛平时不喜欢刷牙,再有,他刚刚喝了我吐在他脸上的口水,我给他做人工呼吸的话就等于跟自己接吻,难以接受。
我对围观者说:“去酒吧把卡哇伊找来。”
卡哇伊突破围观人群,看到绿毛昏昏沉沉的样子仍十分镇定,示意众人让开,她温柔地坐在沙发一角,伸手抚住绿毛裆部,声音暧昧地问:“宝贝,哪里难受啊?醒醒嘛,醒醒……”
围观众人慌了,咽口水声此起彼伏,只见绿毛缓缓睁开眼,表情享受地说:“喉咙好疼,闷死我了。”
卡哇伊骄傲地说:“我就知道你的德行,准有反应。”
脸中男恍然大悟道:“原来那个地方才是人中啊!”
我慰问道:“绿毛,你有什么家族病史吗?怎么突然就昏迷不醒了呢?”
绿毛表情痛苦道:“书!”
卡哇伊问:“书怎么了?”
绿毛说:“那破书一股硫磺味儿,我扣着它睡着后就迷糊了。”
我把书捡起来闻了闻,一股刺鼻的气味儿,我问绿毛:“你这书在哪里买的?”
绿毛说:“盗版书市,一块五一本。”
我说:“印刷这书用的油墨里有工业用料,有毒,闻得多了会影响智商。”
绿毛震惊,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说:“以前画壁画的时候用过这种墨,得兑上水和其它染料后才能用,能在墙上挂住色。”
绿毛说:“妈的看书也能中毒啊!”
卡哇伊心疼地埋怨道:“早跟你说了少看点儿书,书看多了会变傻的。怎么样,应验了吧?”
绿毛说:“这倒是,还好你从来都不看书,足够聪明了,我傻一点儿也没关系。书还是得继续看,不过要总结教训,今后三块钱以下的书绝不能买。”
卡哇伊说:“这次算是万幸,你都被熏一个晚上了吧?”
绿毛直冒冷汗,说:“是啊,昨天一晚上怎么都没发现呢,咦,小翟昨天晚上你怎么没回来?”
我说:“我去了竹雨寺。”
绿毛用十分诧异的眼神望着我,说:“我还以为你是个唯物主义者呢。”
我说:“根本没关系的事儿。”
绿毛问道:“是为女朋友的事儿算命去了吗?有帮助吗?”
我沮丧道:“没用。”
卡哇伊因为工作性质特殊,擅长察言观色,特别是男人的眼色和色眼,她见我被问得情绪低落,连忙缓和说:“小翟哥,实在不行你就留在泣石镇吧,有吃有喝,无忧无虑,不比大城市自在得多吗?你要是还嫌寂寞,给你介绍女朋友的事儿就包我身上啦!我手上可有不少好姑娘呢……”
绿毛打断说:“行了,少说两句吧。”
我面无表情,精神又开始游离。
卡哇伊趁机岔开话题说:“知道吗?这几天城北监狱假释,几个危险人物都回家来了,最近都要多注意安全。”
绿毛问道:“你听谁说的?”
卡哇伊说:“小报上写的。对了,我看见石头哥了!中午他还在酒吧隔壁的彩票投注站买彩票呢。”
绿毛说:“你没看错吗?真的是石头?”
卡哇伊说:“绝对没看错。你要不要见他一面?”
绿毛长叹一口气,说:“见面又该说什么好?”
石头曾经是泣石镇的小老大,绿毛在技校的时候就认识石头,那时的石头风光得很,在泣石镇独霸一方。后来有一次,石头在城里的饭店喝多了,和隔壁一对儿也在吃饭的小情侣拌起嘴,女的破口大骂,石头酒精上头,也不管男女上去就是一耳光,她男友刚要动手,也被石头痛打了一顿,有人报警,三人纷纷被送进派出所。绿毛说,其实石头够倒霉的,他打伤的那个小子的父亲刚巧是市公安局的领导,撞枪口上了,石头被判了三年,判得过重,而且对方为了坏石头的名声,定的是流氓罪。更倒霉的是,等石头酒醒后再看到他被诬陷酒后骚扰的那个姑娘,真他妈的奇丑!
绿毛说:“泣石镇是小地方,小地方人的特点就是喜欢把每一件小事都要传得像城里的大新闻那样气派。石头就是个悲惨的例子,他被定流氓罪已经算冤枉,可等这消息传到泣石镇,就成了石头强奸未成年少女致使怀孕,女孩堕胎时失血过多身亡。这帮人真他妈没脑子,强奸未成年人怎么可能才判三年?真要是就三年,同类犯罪还不得直线上升?不管怎么说,石头在泣石镇的名声是真的毁了。”
卡哇伊说:“石头的名字在泣石镇等同于色魔,我有几个姐妹今天看到石头回来了,四处奔走相告,还提醒姑娘们夜里一定要紧闭门窗。”
绿毛说:“话说石头就是三年前的这个时候被抓进去的。”
卡哇伊说:“有人说他还有两个星期就该刑满释放了,我看也像,要不怎么有心情跑去买彩票呢。”
回到网吧时,绿毛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又是一夜未归,他正坐在吧台里专心地看报纸,绿毛的确是越来越喜欢阅读了。
绿毛自言自语道:“居然会有这种事儿。”
我问:“什么?”
绿毛把报纸递给我,说:“石头买的彩票中了头等奖,一百万!”
这是一张纸张残次的街头小报,头版头条登着《泣石镇色魔假释期间买彩票中百万大奖,狱中征婚众多求爱者挤破城北监狱大门》,我浏览了一遍,还给绿毛说:“街头小报也能信?”
绿毛说:“这你就不懂了,在泣石镇只有小报最可信,那些日报晚报才是胡扯,泣石镇的老百姓都看这个。”
我说:“这么说石头成了百万富翁?”
绿毛说:“泣石镇的第一个百万富翁。”
我说:“他还有多久刑满?”
绿毛算了一下,说:“顶多还有半个月。”
我说:“那他干嘛非要现在征婚?”
“鬼才知道。”绿毛说,“石头一向是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