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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玄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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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0楼 发表于: 2006-01-23
第十五章 无定神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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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儿低下了头,泪水模糊了双眼,双手紧紧拽着衣角。这时候还有谁能够来救他们?她已经彻底绝望。缓缓举起的白骨杖就像是个休止符,将要替他们年轻的生命划上一个句号。

难道冥冥中的命运,竟是如此残酷无情?

蓝冰闭目待死,陡然听见头顶响起一声叱喝,耳边风声微响,身体忽然轻飘飘地飞了起来。接着听到碧儿大声惊呼,红花鬼母数声冷笑,喝道:“嘿嘿!好厉害啊!无定神功!”这话说出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是在数丈之外,而且似乎在渐渐远去。

这一切变故发生的实在太快,蓝冰惊喜交集,如在梦中。但觉自己上升之势丝毫不减,而且越发急遽,头顶的树枝树叶被这股强劲力道冲开,蓦地眼前一亮,竟然已经飞到原始密林外的高空中。

这股冲力余势未尽,带着蓝冰又往上飞出一丈,这才在空中一顿,往下坠落。蓝冰死里逃生,大喜之际更不多想,等身体下落到树巅之际,伸手在树枝上一攀。就这么一借力,已经一个筋斗翻上,稳稳地落在树顶。

此时已是深夜,万籁俱寂。天空中点缀着几颗星星,像是孩子顽皮的眼睛,一闪一闪,窥视着沉睡中的大地。

蓝冰知道刚才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奇迹般从红花鬼母掌底救出自己,然后把自己掷向空中。这人随手一掷都有这么大的力道,必然道行深厚。难怪连红花鬼母这样的煞星都要立刻退避。极目远眺,隐隐看见右前方的树木微微摇动,远处似乎有红影一闪。

蓝冰正欲再看,忽觉脚下微微一晃,一条青色人影不知何时已经窜上树巅,站在自己身旁。

月光淡淡地照在这人身上。只见他一袭青袍,面目清癯、湛然若神,一络长须,垂在胸前,目中神光四射,正看着自己。

蓝冰立刻翻身朝这青袍老人拜倒,道:“晚辈拜谢前辈救命之恩。”

那青袍老人淡淡地道:“罢了。你起来吧。”也不见他伸手相扶,突然有一股力道把蓝冰托了起来。蓝冰又惊又佩,暗想就连我师父也不能有这般深厚的内力。也许只有掌门真人才能这么轻描淡写地手不抬,身不动,劲随意至。一念甫毕,身体随着那股力道顺势站起。

青袍老人脸上微微一惊,道:“你是天山派门下吧?怎么会来到这里?门中严禁弟子随意进入后山这片森林,难道你们掌门真人没有吩咐过吗?”

蓝冰忽然觉得这青袍老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仿佛自己的亲人一般。这大半天一直苦苦憋住的悲伤之意再也无法抑止,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那青袍老人更是惊讶,突然伸出手按住蓝冰双肩,直视着他双眼,厉声道:“你干嘛要哭?难道你是天山派的叛徒,所以逃到这里的吗?快说!快说!”

蓝冰双肩几乎被他捏碎,骨骼格格作响,抽噎着道:“我师父青松道人……还有掌门真人……还有同门师叔、师兄弟……他们……他们……”

“他们怎么啦?”青袍老人神色大是紧张,又追问了一句。

“他们都、都已经……不在了……呜呜……”蓝冰想起从小抚养自己长大的师门、想起严厉但慈祥的师父、想起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伏地大哭。

“什么?!”青袍老人如遭雷击,紧紧盯着蓝冰的脸,看他是否作伪说谎。但片刻之后,老人全身一震,仰望苍穹,泪水滚滚流下,忽然一声清啸:“紫虚……!”

啸声打破静夜的沉寂,如同一声鹤唳,回旋飘荡于九天之上,良久不息,足见老人乍闻噩耗,悲愤异常。

黑暗中的麒麟山,还是一动不动,默然凝视着着青袍老人。往日叱咤风云、名动天下的名门大派,在这座灵山上延续了三千余年之后,烟消云散,化为尘灰。江山不改,物是人非,世事变幻莫测、祸福难测,本就是这世间的一条定理。

不知过了多久,青袍老人伸手扶起蓝冰,一双眸子炯炯生光,道:“刚才那妖妇被我出其不意地打了一掌,受了伤,我本想趁势把她就地结果,不料这老妇甚是奸猾,不退反进,还顺手掳走了和你一起的小姑娘。我一路追下去,她连使诡计,终于被她逃脱。唉——!这魔头看来大有来历,要不是先被我打伤,只怕我也未必能够惊走她。”言下颇有怃然之意。

蓝冰大惊,问道:“那、那位穿绿衣的姑娘岂不是危险?不行,晚辈这就要去找她。前辈救命之恩不敢或忘,定当来日再报。”说着就欲纵身而去。

青袍老人一把拉住他,斥道:“连我都追不上了,你去又有什么用?而且凭你这么一点微末道行,就算让你追上去又能怎样?还不是一样遭那妖妇的毒手?枉你还是青松那孩子门下,怎么遇到一点事就惊惶失措,手忙脚乱?真是没出息!”

蓝冰刚才乍闻碧儿被那红花鬼母掳去,一时情切关心,方寸大乱。这时呆在当地,过了半晌,怔怔地淌下泪来,嘶声道:“弟子……她……她是……弟子……那姑娘……”

青袍老人看了他一眼,眼中似乎掠过一丝笑意,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刚才那妖妇逼你杀她,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这妖妇用心这般狠毒,留在世间,不知还要祸害多少生灵!我迟早也要去找她,答应你一定搭救这绿衣少女就是!”

蓝冰刚才自知必死,想不到居然还能被这老人从红花鬼母手中救出来,对这老人一身本事甚是敬服,听他这么说,心下稍慰,暗想事到如今,也就只有如此了。于是点了点头,拜倒道:“如此晚辈先谢过前辈大恩!”

青袍老人微微一笑,道:“嗯——!”坦然受他跪拜,顿了顿,又道:“少年人,现下你有什么打算?今后想去哪里?”

蓝冰一时茫然若失,抬起头看着悠悠苍穹,叹道:“晚辈陡经师门大变,此刻心乱如麻。这天下虽大,但却没有一处可以让我容身。天山派已经被妖人攻灭,晚辈虽然侥幸逃得性命,但却觉得生不如死,活在世上只有痛苦悲伤!”

青袍老人点点头,道:“你把你师门这些天发生的事,都和我说说!”

蓝冰应了一声,当下把正道会盟、妖人攻上麒麟山、正道伤亡惨重、鬼圣暗算紫虚真人等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次,最后说到青碧二姝答允紫虚真人临终托付,救出自己,一直说到遇到红花鬼母一节。蓝冰伤后乏力,这一番讲诉直说了大半个时辰才说完。

青袍老人听到东方老魔、鬼圣等人的名字时眉头微微一皱,听到青碧耳二姝不顾自身安危,为了同道之义返身应援的时候微微颔首。最后听蓝冰说完整个事情经过,并不说话,只是沉吟不语。

蓝冰述说完这段经历,心中悲愤欲绝,又道:“此刻晚辈万念俱灰,只想相随师门于地下。碧儿师妹有前辈搭救,胜于晚辈出手百倍,唯有前辈的大恩大德,只盼能来生再报了!”

青袍老人听他如此说,竟然像是有了自戮之意。面色一紧,大怒道:“你说什么?你有本事就再说一次?你还是不是天山派的弟子?紫虚真人临终时交待过什么事来,那两个仙霞派的姑娘又为了什么拼死也要把你救出来?你、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蓝冰凄然道:“弟子本事低微,连掌门师伯那么精深的道法都败在妖人的手下。弟子又怎能报得了师门深仇?”

青袍老人哈哈一笑,目中神光凛然,大声道:“高强本事可以练出来,但人死了却不会再醒来。只要性命还在,就永远都有希望!你师门上下和那两位姑娘都对你寄予厚望,相信你必然能够重振天山一脉,所以舍生忘死也要保存你一条性命!难道你身为天山派门下,连这么一点志气都没有吗?想当年天山派创派祖师千叶真人历尽千辛万苦,斩灭无数妖魔,才在这麒麟山立下天山一派。此后天山派在三千八百年间,更经历无数大风大浪,全靠历代掌门及众弟子上下一心,本着锄魔卫道之宏愿,这才令天山派伫立千年,仍然不倒。既然天山派可以在一日一夜间被人覆灭,又为何不能在一日一夜之间重振声威?少年人,你遇到一点挫折就心灰意懒,怎么成为我天山派第十七代掌门?”

蓝冰越听越是大惊失色,听这老人说话的口吻声势,竟像是天山派中一位辈分极高的前辈,脑中电光一闪,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不禁失声道:“您、您莫非就是……”

青袍老人微微一笑,道:“我正是天山派第十五代掌门——无虚子!无虚真人!”
只看该作者 41楼 发表于: 2006-01-23
第十六章 重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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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冰心中大喜,想不到世上除了自己以外,天山派还有人存在,而且还是本派的前辈高人,一时欢喜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

无虚子笑道:“傻小子,磕什么头啊?刚才你早已经磕过一二十个头啦。现在再磕,小心把脑袋都磕破了。”

蓝冰站了起来,笑道:“弟子一时欣喜若狂,想不到还能有缘得见师祖,再多磕几个头也不打紧的!”

无虚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在前山天山派观中,却来到这后山莽莽无边的原始森林?”

蓝冰愕然,摇摇头道:“弟子愚鲁,请师祖指点。”

无虚子道:“其实说来理由也很简单,想我天山派立派三千余年,除了创派祖师传下的精深道法之外,历代祖师中不乏聪明智慧之人,不仅对创派祖师的道法进行不断的修缮完备,也留下了许多奥妙无穷的口诀心法。这些道法一半是由历代祖师自创,一半却是他们四处搜罗,再和派中高手一同参悟,然后记录下来的。日积月累,积存在我天山派的道法秘诀更是丰厚。但祖师们留下这么多精妙的道术法诀,包括我和紫虚在内的近几代掌门却只能领会其中的十分之一二。而仅凭这十分之一二,已令我天山派成为仙道一大领袖。”

蓝冰听到这里,不由惊问道:“师祖和掌门师伯只是领会了这些道法的十分之一二,已然如此厉害。要是能够将历代祖师留下的法诀尽数参悟贯通,天山派岂不是可以称雄天下?”

无虚子仰起头,看着苍蓝夜空中的几点星辰,道:“这话今日只有你我二人相信。若在往日,除了我,也只有紫虚那孩子相信,我们天山派的道法是天下第一。天山派为什么始终不能一举覆灭魔道,并不是我们的道法不行,只是我派中人无人能将天山派的道法练到颠峰而已。唉——!一千年前那一场大战,我们正道一度陷入危境,要不是那四人……”

无虚子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不再接下去。顿了顿,又道:“紫虚那孩子,资质确实是不错的!在我收的众多弟子中,算来要以他为首。可是他当上掌门以后分心旁骛,不能专心于道法的修炼,以至于进境始终有限,才有今日之祸!唉,说起来我也有责任,是我害了那孩子啊!”

蓝冰甚是奇怪,心想掌门之死明明是鬼圣在一旁突然偷袭,将他打成重伤,怎么会跟师祖有什么关系。

无虚子看到他眼中疑问的神情,深深一叹,双眼微微湿润,道:“自从千年前那一场仙魔决战以后,我深省自己修为不够,觉得愧对历代祖师。回来以后立刻把掌门之位传给了紫虚,隐居在这后山专心参研祖师们留下来的奥妙法诀。其实紫虚那孩子聪明胜我十倍,本来应该让他来做这件事。也是我一时自私浅见,想魔道既已衰微,天山派要成为仙道中的魁首,非得大力整顿,励精图治不可。紫虚那时已经隐然有大将之风,我一念之差,只想天山派在正道中称雄,却耽误了那孩子的进修。要不是这样,今日就算有几个鬼圣,却如何伤得了他一根头发?天山派也不会毁于一旦了。”

蓝冰垂首不语,但却握紧了一双拳头。

一阵山风掠过,黑暗中的森林发出呼呼声响,像是妖魔在低声嘲弄。一轮清冷的明月,投下淡淡的华光,给这黝黑的森林披上一层薄薄的轻纱。除了风声和树枝的摇动声,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这一老一少,一片死寂。

蓝冰突然抬起头,在风中,仰首望着天边的明月,从内心的最深处,像是对着自己,又像是对着天下人,轻声道:“我一定要重振天山派!我一定要!一定要!一定要……”

无虚子看着眼前的黑衣少年,突然这小弟子没由来地生出一种莫名的敬畏,就像在好久好久以前的某一天,他第一次踏进天山派的山门,跪倒在师尊面前,磕头拜师那时心里的感觉。

无锡子笑了。因为他知道,眼前的少年不但在这一夜间长大,更已经继承了历代天山派掌门的遗志。一个更强大、更能让魔界群邪心惊胆战的天山派,即将雄起!

无虚子道:“你叫什么?是青松门下么?”

蓝冰道:“是,弟子蓝冰,正是青松门下,天山派第十七代弟子。”

无虚点头道:“好,事不宜迟,你现在就随我一同追赶红花鬼母,营救那绿裳姑娘。路上我会把天山派祖师所有传下来的法诀都传授于你,你也不用急于领会,只先把这些口诀心法背个滚瓜烂熟。日后再慢慢自行参悟贯通。还有,你受了内伤,先服下这一颗大还丹。到时候见到那妖妇你不用出手,只看我眼色行事就是……”

话声逐渐远去,天际中亮起一黑一青两道光芒,迅捷往远处飞去。这时,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曙光即将降临大地,新的一天又将开始。

在这个世界,不管一个人经历了多少磨难悲伤,那都已经成为过去,已经不再值得回顾。更重要的是把握新的一天,把握现在,然后创造属于自己的未来。

曙色中的麒麟山依旧显得那么高大、那么生机盎然。主峰的麒麟首遥遥望着远去的两条身影,似乎在翘首等待他们再次归来。

天山派一日一夜间被魔道攻灭的消息短短数日就传遍江湖。传闻更有数百名其他门派的仙道人士在这次战役中遇难。灵门寺只有宏德、普方、普贤三僧逃回,宏德神僧身受重伤,更带回东方老魔、鬼圣等魔道大魔头重新现身作恶的消息。

一时间,仙道震惊。各大小门派、散仙无不加紧戒备,生怕哪一日又有大批魔道妖魔攻上门来。这些天仙道中人心惶惶,人人提心吊胆。其实这也难怪,连天山派这样的名门巨派都可以被轻易覆灭,则当今魔界实力之强,只怕已经远远超出了正道的想象之外。

于是,一些仙道中较小的门派帮会在数日间纷纷风流云散,众多仙道中人四出寻觅海外仙山,天外灵境,梦想能够躲到一处魔道众人再也寻找不到的地方,安心避难。

魔道的陡然再次出现,已经隐隐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在仙魔两界降临。

但三界之中的人界,却显然还不知道天外已经发生这么多惊心动魄的惨变,乾坤已将逆转,和平即将被战乱取代。人世间依然是一片繁荣兴盛,安居乐业的景象。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又过了三个月。

这一日,京城内外热闹万分,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艺人络绎不绝地从各州各府纷纷汇集到这里。但见京城的街道上人声鼎沸、喧闹拥挤。城中的居民百姓围成一堆堆,笑声、掌声、喝彩声不时响起,正在观看各种精彩表演。或有三五个好奇的外省人拍拍身边一个瞧热闹的看客,问道:“老兄,今日京城如何这样热闹?”

他们往往得到的是同样一句回答:“今日是皇上三十五岁大寿,特令大赦天下。京城中彻夜不禁金吾,举行盛大巡游,天子与普天下百姓同乐!所以事先得知消息的各方艺人,无不汇聚此地,一来瞻观皇城气派,二来也盼趁此机会大赚一笔。”

这时,一个看来围观人数最多的人群中又暴发出一阵喝彩声。只见场中一名年约二旬的红衣女郎舞动一条软鞭,跃起在空中,身形灵动如燕。手中长鞭犹如一条灵蛇,矫夭腾动。蓦地女郎纤腰一扭,头也不回把软鞭朝后甩出,那软鞭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击中数尺外一个高挂在柳树上的水袋,只听啪的一声,水袋被长鞭击破,里面的清水流了一地。众人的喝彩声还未响起,软鞭快如闪电般连续轻点,又已击破了远处数个悬挂的水袋。

少女一招燕子翻云,轻轻往回一纵,手里一紧一收,软鞭迅疾飞回,呈螺旋状在女郎头顶转了数圈,最后缠在少女腰间。这一手灵巧快捷,确是神技。只见那红衣少女明眸皓齿,明艳端丽,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团团作了个四方揖,立在当地,英姿飒爽、风采照人。
只看该作者 42楼 发表于: 2006-01-23
第十六章 重逢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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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的人群中大多数是年轻男子,倒不像是来看表演,像是专门来看这红衣少女的。方才见她又露了这么一手技艺,更是喝彩连天,震耳欲聋。

场中一名灰衣老汉微微一笑,朗声道:“今日圣上吉日,小老儿和膝下这唯一的闺女进到这大京城中来给各位父老乡亲献艺。一来是祝贺我皇千秋万岁,二来也算是见识见识京城气象。承蒙各位赏脸,对小女这几手玩意还看得上眼,就请各位赏老汉二人几个铜钱,也好让我父女挣点回乡的盘缠。谢谢各位!谢谢各位!”说着拿出一个小铁盆,绕着人群走了一圈。

便有人从怀里掏出或三五枚、或十几枚铜钱,放在这老汉铁盆中。忽然有一只手推开两旁的人群,往盆里抛了一锭银晃晃的大银,“当!”地一声大响。老汉觉得手里铁盆微微一沉,看来这锭银子至少有三十两重。立刻满脸笑容,连声道:“谢这位大爷赏赐!谢这位大爷赏赐!”

“且慢!”

话音甫落,人群中走出一人,轻裘缓带,神态潇洒,双目斜飞,面目英俊。看他服饰打扮,俨然是一位王孙贵人。

老汉看见这年轻公子,微微一怔,抱拳道:“不知公子有何贵干?”

那公子斜了一眼红衣少女,款款道:“小老儿,公子我赏你一锭大银,却不是因为看了这姑娘的一身武艺。”说着指了指场中的红衣少女。又接着道:“我赏你这大银,是为了下场和这位姑娘比试比试。要是我输了,这银子给你……”

老汉笑问道:“那要是公子赢了呢?”

公子嘿嘿一笑,指着红衣少女道:“要是我赢了嘛……她就归我了!”

他此言一出,那老汉和少女齐齐变色。围观众人都恼恨这公子出言轻薄,仗势欺人。除了几个泼皮无赖还在大声叫好凑趣之外,人们都默不作声。

老汉把那锭银子往地下一丢,回头收拾衣仗器械,看样子是想收摊走了。

公子连忙上前拦住,笑道:“哎、哎、哎——!怎么这就走了呢?你家闺女还没有和我一较高下呢!”

老汉心想这里是天子脚下,看这公子服饰华贵,不是皇亲国戚,就是达官贵人的子弟。不想把事情闹大,忍气道:“天色不早,我们收摊了。阁下要比,明日再来吧。”

谁知那公子还是不肯罢休,涎着脸笑道:“老头儿,你不比也就算了。你要走,公子我放你回去。但这姑娘嘛——却得陪着我去喝上两杯!哈哈——!”他这话一说出口,明摆着是要找麻烦了。

围观人群立刻起了一阵的骚乱,众人议论纷纷。一个旁观的青衣人气不过,刚想越众而出,被身旁一个高大的黑衣人一把拉住。青衣人挣了几下挣不脱,只好呆在人堆里自己生闷气。

那红衣少女早就忍耐不住,翻身倒跃回场中,俏脸含霜,戟指喝道:“无耻淫贼!你要找打,这就下场吧!”

公子微微一笑,整了整身上衣襟,笑道:“娘子何必这么性急呢?小生刚才在一旁观看娘子已久,心生仰慕,不由自主地出来和娘子说说话。我们随便玩两招就是,何必认真?娘子待会陪小生多喝几杯才是正经!”

红衣少女听他满口“娘子娘子”地乱叫,早气得满脸晕红,一抖腰间软鞭,刷地一声,软鞭如灵蛇出洞,照准那公子头顶,狠狠就是一鞭。

那公子不知怎么地身体一转,滴溜溜转到少女的左侧,突然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脸蛋,笑道:“别那么狠!我的亲亲好妹子!打在郎身,痛在妾心啊!哈哈!”

红衣少女冷不防脸蛋被他摸了一下,又羞又急,一声娇叱,挥舞软鞭犹如狂风骤雨般,软鞭霎时间像是化作了成千上万条青蛇,一鞭接一鞭地朝那公子身上抽去。

但那公子身法如风,一边在鞭影中进退趋避,一边兀自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少女调笑。

这时旁观众人早已看得呆了。想不到这公子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居然身负绝艺。但他既然武功了得,言行举止却又如此下流无耻,不少人都在心里暗叹了一句可惜。

场中两人越斗越快,红衣少女气喘渐急。但挥出的长鞭却连敌人一片衣角都没有沾到。双方强弱悬殊,高下可以说早已分明。人群中的青衣人实在看不下去,又欲冲出来教训教训那公子。谁知还没等这青衣人出手,一名灰衣少年突然快若闪电般冲入场中,在激斗的两人之间一隔,居然硬是把红衣少女和那公子分开。

只见这灰衣少年浓眉大眼,相貌朴实,对红衣少女道:“姑娘,你不是他的对手,认输吧!”

旁观众人原以为这灰衣少年挺身而出,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谁知道原来只是个劝架的,而且还要红衣少女认输投降,那难道真的要她就这么随这公子而去?不少人先是一怔,接着就大声嘘了起来,纷纷道:“臭小子,不是帮忙就滚一边去!碍手碍脚的多管闲事!”

那灰衣少年看起来愣头愣脑,对众人的喝骂恍如不闻,还是对那红衣少女道:“姑娘,这公子功夫很厉害,你是打不过他的。还是别打了吧!”

红衣少女看他一脸诚恳老实的样子,看来确是良言相劝,并没有别的意思。这灰衣少年看来甚是迟钝,似乎还不知道这公子是在仗势相欺,更不容自己随便离去。虽然知道他是一片好意,还是面色一沉,叱道:“你走开!我打不过也要打!”

灰衣少年甚是为难,转头向那公子道:“阁下武艺高强,我很佩服。但这姑娘不是你对手,我看还是不要再打了吧。”

那公子剑眉一扬,斜睨了他几眼,冷笑了数声,道:“哪里钻出来的乡下小子,居然敢管到你家公子的头上来了!告诉你,愣小子,今天我和这姑娘一定要分出个胜败。她胜了,三十两银子拿走!她败了,就随公子爷去喝酒!”

灰衣少年摇头道:“她明明打不过你,再打下去一定会输的。她又不会喝酒,你这不是逼她吗?唉!没办法,看来只有我代她打败你了!”

他这么一说,居然好像又有帮助这少女的意思了。旁观众人不禁又是一阵起哄。更有人连声大叫:“打啊!打啊!快上去动手!”

那公子面现不屑之色,呸了一声,道:“就凭你小子也敢说什么打败我,告诉你,公子我让你一只手都赢得了你!”

灰衣少年立刻点点头,道:“既然这样,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让我一只手,我代这姑娘和你打一场,你输了可不能再找这姑娘打架!”
只看该作者 43楼 发表于: 2006-01-23
第十六章 重逢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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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想不到这小子打蛇随棍上,居然立刻就占了个便宜,但自忖传授自己功夫的那人说过,他的武功可以说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竟不把这灰衣少年瞧在眼里,点了点头,道:“就这么办!”又看了那老汉和红衣少女一眼,道:“你们怎么说啊?”

老汉看了刚才那公子的武艺,实在是可惊可怖,不要说自己的女儿,自己也是远远比不上。既然父女俩都打不过这公子爷,也就只有暂时仰仗这灰衣少年了。当下点了点头,也道:“嗯,就是这么办。”

那公子笑着道:“好!”缓缓走到场中,伸出手招了招,对那灰衣少年道:“愣小子,来吧!”

灰衣少年点点头,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走向那公子。

众人的目光立刻都聚集在这灰衣少年身上,暗暗揣测他会用什么样的招式对付这公子爷。

但这灰衣少年才走出了几步,忽然扑通一声被什么东西绊倒,摔了个狗啃屎。众人一起望去,原来绊倒他的只是地上凹陷的一个小小土坑。

人群中一时安静了片刻,突然暴发出一阵大笑声。那公子更是笑得打跌,指着那灰衣少男,断断续续道:“你……你……咳咳……”一连说了几个“你”,但实在是笑得厉害,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老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心想这样的人还来学人家打抱不平,未免太过不自量力了。

他走上一步,正欲开言,那公子早已经看见,抢先道:“哎——哎——!我们说好了,你这老头儿可别想反悔啊。”

这时那灰衣少年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正在拍打衣服上的尘土。听了这话不禁一怔,道:“反悔?有什么好反悔的?难道那老人家功夫比你还厉害吗?这不可能吧?”

那公子懒得理他,不耐烦地挥了挥说,连声催促道:“哎!没你的事。这就动手吧。”

灰衣少年应了一声,道:“那好,我现在出手喽。你可要小心啊!”

他此言一出,旁观的人堆里又是一阵哄笑。

但这哄笑声还没有停止,人们耳中忽然传来清脆的“啪!啪!”两声。只见那灰衣少年还是站在当地,仿佛从来都没有移动过。但这两声响过,站在他对面的公子脸上,却多了两个红红的手掌印。

在这一瞬间,人群中的青衣人看到那灰衣木讷少年的嘴角,仿佛掠过一丝狡猾的微笑。随后立刻恢复一副痴呆老实的模样。这微笑、这神情是那么熟悉,像极了她记忆中的某一个人。可是明明这灰衣少年自己从未见过,又怎么可能是自己认识的人呢?青衣人皱紧双眉,一时陷入了思索中,暂时无暇理会场中发生的事情。

那公子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无缘无故地挨了两巴掌,简直连对方是怎么出手的都看不清。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甚是疼痛,狠狠地瞪着那灰衣少年,一时无语。这时人群中还传来稀稀落落的笑声,旁观的大多数人兀自尚未回过神来。

灰衣少年看着公子脸上两个鲜红的手掌印,突然一笑,道:“我不是告诉你要小心吗?怎么你还是不听我的话?我打你这两巴掌的时候你还张着大口,笑得像个煮熟的猪头。教你武功的那人虽然很厉害,可是你连他十分之二的本事都没有学到,又怎么可能打得赢我?”

这灰衣少年刚开始那几句嘲讽,听得公子羞怒交加,正想趁这小子说话的时候狠狠还击,挽回一点面子。但听到他说自己只学到师父十分之二的本事的时候,犹如耳边突然炸响一个巨雷,全身微微一震。因为这句话,正是他师父“南盗”经常对他说的。公子立刻满脸凝重之色,如临大敌,沉声问道:“阁下到底是谁?为什么对在下如此戏侮?”

灰衣少年抓了抓头,对公子一笑,随口答道:“戏侮你?没有啊,我哪里有戏弄你了?我不过是个无名之辈,名字告诉你也不妨啊。我叫言午!”

那公子显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喃喃道:“言午、言午……”

人群中那个青衣人也在念叨着同样的两个字:“言午、言午……”蓦地眼前一亮,“那不是一个‘许’字吗?”

青衣人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又看了看灰衣少年的背影,果然和那人一模一样。心中暗喜,不禁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你!我看你还要怎么作怪……”一面说,一面笑吟吟地注视着场中两人。

这时灰衣少年咳嗽几声,对那公子道:“阁下要是答应不再为难这对父女,我们也不用再打下去了!眼看、眼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在下还有些事,这就告辞了!”

那公子猛然惊醒,喝道:“且慢……”
只看该作者 44楼 发表于: 2006-01-23
第十七章 南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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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少年转身正待离去,听了公子这一声呼唤,又缓缓转过来,道:“怎么?”

那公子一咬牙,强自按捺住心头怒火,沉声道:“打了我两巴掌,这就想拍拍手走了?可没这么便宜的事!”

灰衣少年一怔,脸上的痴呆傻气更浓了,吃吃问道:“你被打了两巴掌,是不是很疼啊?哎哟!”说着突然伸出手捂着脸,挤眉弄眼,大叫道:“好疼哦好疼哦!我爹看我不规矩,抽得我脸上好疼哦!”

人群中的青衣人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公子脸上怒色更浓,这时他已经看出这灰衣少年故意乔痴装呆,出手戏弄自己。而且从他刚才的出手来看,甚是怪异难测,实在是一个大大的劲敌。

这时灰衣少年还在大喊大叫:“我爹说,人家漂亮姑娘我可远远配不上,要是这两年我不再闹事,就托隔壁的王婆说媒,娶了东街街尾的小胖妞。还说,胖妞虽然胖了点,也才一百六十斤重,满嘴龅牙、满脸麻子,但人家持家有道,说不定过两年还给我生个胖大小子。呵呵!呵呵!”

公子一声大喝:“你说够了没有?”

灰衣少年一怔,道:“我自说我爹告诉我的话,关你什么事啊?你又不是我儿子!就算是,儿子也管不了老子的事!”

旁观众人一阵哄笑,许多人这时候也看出来,这灰衣少年其实甚是机警狡猾,刚才那些举动分明是要狠狠耍一耍那公子,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大地出个丑,好教训刚才他口齿轻薄,仗势欺人。

公子一声怒叱,双掌一错,身形一转,犹如一头豹子般朝灰衣少年扑去。只见掌影飘飘,有如落花飞雪,招式千变万化。但无论他掌法再怎么变幻莫测,灰衣少年总是微微侧身,就把他击出的每一掌避了过去,而且站在原地,连一步都没有移动过。

灰衣少年笑道:“师父的本事还学了多少?不用藏起来,都使出来吧!对对,这样才像话!这一掌再使快一点!唉,这掌打的位置偏了。可见你学功夫的时候也不用心。真是没用!”

众人看他随口指摘那公子的掌法招式,竟然像是师父和弟子互相拆招喂招,哪里像是在比武了?不少人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那公子耳听众人讪笑,一张脸更是涨得如同猪肝一般,越打越是急躁,出掌越来越快,冷不防下盘被灰衣少年一勾,扑地跌倒。灰衣少年一脚踏在他背上,正色道:“小子,别以为跟师父学了两年功夫,就可以到这大街上横行霸道,欺压良善!日后再被我看见你仗势欺人,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词严,众人一阵喝彩,纷纷鼓起掌来。

那公子摔得灰头土脸,狼狈万分地从地上爬起,头也不回地抱头鼠窜。

灰衣少年从地上捡起那三十两银子,递在卖艺的老汉手中,笑道:“这公子人虽然轻薄无赖,但出手倒是阔绰大方。老爷子不必客气,这就收下来吧。”顿一顿,压低声音又道:“老丈要是并无紧要事,最好就早早离开此地,以免多生事端。”

老汉满脸感激之色,颤声道:“今日、今日要不是……要不是阁下仗义相救……小女只怕已被这无耻之徒……羞辱,阁下侠义为怀……却又施恩不望报……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还没有见过……见过你这样慷慨豪侠的少年……恩人的大恩大德……小老儿父女俩绝不敢忘!”说着拉着身旁的红衣少女,朝那灰衣少年拜倒。

但老汉一个头都还没有磕下去,就觉得有一股劲力把他微微望上一托,力道不大不小,刚好把他的磕头止住,倒像是有人伸手把他扶起来一般。老汉愕然抬头,只见原来站在身前的灰衣少年早已经踪影不见,惟有他的声音远远传来:“老头儿忒多事!我可受不起你跪拜,而且也不想因此而折寿。京城之中藏龙卧虎,处处隐藏危机,快快收拾行李,这就出城去吧……”

红衣少女扶起父亲,痴痴望向灰衣少年声音传来的方向,目中柔情无限,喃喃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灰衣少年救助了那卖艺的父女二人,拍了拍手,转身没入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海中,一会功夫就远远地走出数丈。原来旁观的人群中那青衣人一开始目光就从来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一刻,一见他溜得比兔子还快,立刻招呼身边的高大黑衣人,紧紧跟随在灰衣少年身后。

黑衣人眉头微微一皱,在后面道:“没事干嘛跟着这愣小子?他虽然武功不错,可是比起我们来,却又算什么?你都远远胜过了他,更不用说我了!而且你一个大姑娘跟着人家,到底什么居心啊?别不是你这小姑娘春心动,想汉子了?可这小子愣头愣脑,长得又一般,有什么好啊?”

青衣少女哼了一声,边走边道:“你才别小看这小子呢!等你知道他的真面目,就算你东方老魔是魔道中一号人物,也要大吃一惊。还有,你再乱嚼舌头说我什么春心动,看我拜不拜你为师!”

黑衣人连忙一笑,道:“好好好!你爱跟什么人就跟什么人去,我不再乱说就是。”

这两人正是青儿和东方老魔。三个月前青儿在麒麟山后山被这大魔头擒住,东方老魔一心想要青儿继承他的衣钵,倒也从不折磨青儿,反而对她处处迁就。而且因为两人打赌,老魔输了,答应要暗中保护碧儿和蓝冰安全离开麒麟山。东方老魔擒住青儿后立刻搜遍整座麒麟山后山,但却毫无发现。无奈之下,只好随口对青儿敷衍说碧儿两人已经逃出麒麟山后山,后山没有两人的踪影。青儿虽然不知道师妹和蓝冰情况如何,但听老魔如此说,至少两人现在性命无碍,于是稍稍放心。

其后,围攻天山派的魔道中人纷纷下山离去,东方老魔带着青儿,说要回他的老巢血宫,传授青儿道法。青儿根本不愿跟他学魔道中的邪术,但又不能够直接拒绝,情急之下灵机一动,对老魔说道,她甫离师门,没有见识过天下的江山景物,更缺乏历练经验。因此想在跟老魔学艺之前,先游历四方,更能够了解结交魔道在天下各处的人物。一开始东方老魔还有些犹豫,但后来被青儿连番用言语挤兑,说难道你是怕半路上有人救了我,所以不敢答应啊。东方老魔纵横天下数千年,在神魔两界更可以说是有数的大高手之一,听青儿这么一说,立刻道我东方老魔是何等人物,就算是普天下的正道中人都来,也绝对不会皱一皱眉。满口答应随着青儿游历四方。
只看该作者 45楼 发表于: 2006-01-23
第十七章 南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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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多亏他这么一自负,青儿才不用直接就被掳回血宫。青儿想这样至少一不用被逼着练魔功,二这一路上定然会遇到仙道中人,总有机会求援或逃走。这三个月来两人游遍了天下的名山大川,正好在道上听说这日是皇帝生日,京城中热闹非凡,更有许多玩意看。青儿早就想见识见识人世中的皇宫京城,听毕马上就往京城中来。

恰好在这京城中遇见那灰衣少年。这少年的面目虽然青儿从未见过,言行举止却像极了深深印在她脑海中的那人。换了旁人也许还以为这少年只是个普通人,但青儿心中的那人多少天来一直魂牵梦萦,当日他的一点细微表情动作都依然历历在目,一下就认出这少年正是多日前为了相救青碧二姝,把蜈蚣道人远远引开的许剑。上次青儿和碧儿追踪过许剑一次,知道他精擅易容之术,所以虽然看见他面貌改变,却也并不吃惊。青儿想不到会在这里又与许剑重逢,芳心窃喜的,暗自打算如何能让许剑相助自己一臂之力,想个办法甩开这讨厌得要死的东方老魔。

青儿远远跟着在前面悠然闲逛的许剑,只见他这时停在一家卖字画的商铺前,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纸扇,正在细细赏玩。店老板看见他是一个打扮鄙朴的乡下少年,人又长得蠢笨,早就老大不耐烦。要不是眼下店铺里顾客稀少,早就把许剑轰了出去。但虽然如此,看着许剑拿着店中最上等的描画纸扇在细细观看,心中一边暗骂:“臭小子什么也不懂,还居然敢在这里装模作样,把我的纸扇都看脏了。”,一边瓮声瓮气地道:“客官,您觉得这纸扇怎么样?”

许剑打开扇面,只见一面扇面画着一幅水墨江山图,寥寥几笔,已勾勒出万里江山的秀丽雄姿,更有一股豪迈慷慨之气,跃然纸上。可见作画的人画功确是不凡。扇子另一面用行书龙飞凤舞地写着“笑傲江山”四个大字,墨迹沉干、遒劲潇洒,乍看像一条飞舞升腾的黑龙。看来这书法又比那水墨画更加珍贵,显然出自大家手笔。

许剑一边赏玩书画,一边暗暗点头。听那店主话中颇有不屑之意,斜眼看了看那店主,只见他冷冷地盯着自己一双手,目中大有不耐烦之色,而且还显得颇为心疼,似乎觉得这么好的一柄纸扇,抓在这么一个乡下少年手里,甚是辱没。

许剑摇摇纸扇扇了扇风,啧啧赞道:“嗯嗯,不错不错。这扇子扇风挺凉快的,拿回去帮我家那头老黄牛赶苍蝇倒是挺好使的。”

那店老板听说他居然要用这么一把价值不菲的纸扇拿去赶苍蝇,气得几乎要吐出血来,喝道:“快给我放下,快放下!听到没有?放下扇子立刻给我滚!”

青儿远远地看见许剑在那商铺前只站了一会,立刻气得那店老板满脸通红,气急败坏地在那里大声喝骂,也不知道在骂些什么。不禁捂着嘴偷笑,心想这小子果然到哪里都不干好事,准要作弄得人家火冒三丈、手舞足蹈才甘心。

许剑哦了一声,放下纸扇,但方才刚和那公子打完一架,手掌上都是尘土,加上掌心出汗,在这纸扇上一抹,立刻抹得扇面上的书画稀里糊涂、乱七八糟。那店老板看见自己视若珍宝的扇子居然变成这样,脸色立刻变得像死了儿子一样难看,豆大的汗珠渗出额头。大声道:“慢着!你看你把我的扇子弄成什么样子了?”

许剑嘻嘻一笑,又拿起扇子,扇了扇,然后左右端详,道:“没什么啊,扇子好好的。还是可以扇风啊!唉,可惜你不卖给我,要不拿回去赶苍蝇多好啊!”

店老板的眼神要是可以杀死人的话,那么现在他一定会立刻用目光把许剑给劈成两半。可惜他一双原本眯成一条细缝的小眼虽然现在瞪得比牛眼还大,许剑却一点事都没有。店老板这时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看到许剑刚刚杀了他儿子以后,又特意亲自过来吊丧一样,气急败坏地大叫:“你现在不买都不行了!快!给我三百两银子,当是赔我扇子钱也好,买我扇子也好!只要给我钱!”

许剑立刻瞪眼,大声道:“哇!一把扇子要卖三百两银?那你不如去抢好啦!这么贵,说什么也不买!”

店老板急了,一把扯住许剑,回头大声道:“这小子弄花了我的纸扇,还想赖钱。快出来给我按住他!”

两个店伙计应声从店里冲出,牢牢扯住许剑。

许剑立刻拼命挣扎。但说来也奇怪,刚才武功超凡入圣的许剑,这时居然连两个伙计也挣不开。店主人见许剑被擒,这才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大声道:“给我扭到官府那去!非要告这小子一状,哼!居然敢毁坏我这把价值数百两的‘江山扇’。”一边骂不绝口,一边挥手催促两个店伙押着许剑上官府去。

一伙人正闹得不可开交,突然听一人道:“掌柜的,你的扇子我替他赔你,行不行?”这人一边说话,一边已经放了一袋银子在柜台上,正好是三百两白银。

那店主人一看见银子就先长长地吁了口气,犹如大病初愈。再看清来人长相,立刻满脸堆欢,点头笑道:“哈哈!我道是谁,原来是尚书府的谢师傅。您老今日这般好兴致,来小店看看!”

那谢师傅看了许剑一眼,对店主人道:“老冯,这少年弄坏你的扇子,我替他赔了吧!这样你可以放他走了吧?”

店主立刻点头,连声笑道:“可以可以!您老要的人,小人敢不放吗?哎,给我放开他!”

拽住许剑的两个店伙立刻松开手,在许剑背上一推。

许剑一个踉跄,几乎摔倒。那谢师傅一直注视着他的举动,这时忽然一笑,道:“阁下武功惊人,何必在这里装模作样。小徒方才败在阁下手中,在下不才,想向阁下领教领教。”
只看该作者 46楼 发表于: 2006-01-23
第十七章 南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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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剑看了谢师傅一眼,笑嘻嘻地道:“你……你是谁啊?我……我不……不认识你!”

那谢师傅微微一笑,道:“在下兵部尚书府亲兵队队长,谢霆。阁下可否且随我来,咱们找个地方慢慢再聊。”说着伸出手朝许剑肩膀搭去,乍一看似乎只是想把手搭在许剑肩膀上,但手掌中间三指微微呈叉形,朝许剑左肩的巨骨穴点去。

许剑似乎恍然不觉,但待谢霆手掌将按未按到肩上之际,右臂微朝前甩,身子一侧,像是站立不稳,已经避过这一按。

谢霆变招极快,而且似乎早已料到这一按能被许剑避过,右手戟指疾点许剑的肩井穴,同时左手倏地伸出,抓向许剑的小腹,但看起来却极像是要和许剑握手。

许剑反应也是极快,但这谢霆出手实在太快,而且招式精妙,再也无法蒙混过去,硬是收住前倾的势道,往后一跳,这才避开谢霆那一抓。许剑摇了摇头,笑道:“你干嘛老缠着我不放啊?你这人真是奇怪。”

谢霆不再出招,仍是道:“请阁下随我到一处聊上几句,别无他意。”

许剑转身就走,走得还不慢,道:“不去不去!我现在忙着呢。”

谢霆面色一变,道:“阁下难道真要逼我在这大街上出手不成?”

许剑趁他说话的时候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时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发步急奔。眼看前面又是一大群行人,要是被他混进这来往的人堆里,只怕想要再找他,就难上加难了。

谢霆当然知道这一点,但他嘴角微微一笑,并没有跟着追下去。只是负着手,慢慢往前走。青儿在一边看了大急,正要朝许剑逃跑的方向追去。忽见人影一晃,许剑居然又回来了。

谢霆微笑道:“呵呵,我就知道阁下一定不会就这么逃走,一定会随我走一趟的。”

许剑看了谢霆一眼,忽然一笑,抬起头看着天上,悠悠道:“你这家伙早就在周围预先设下埋伏,想不到你一个尚书府的亲兵队长,居然有这样的心计!”

这时,在许剑前方,缓缓出现三条人影,这三人就像是什么怪物猛兽一样,遇上他们的行人都吓得纷纷往两边避开。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居然立刻让出三条宽阔的大道。看这三人站立的方向,隐隐把许剑逃跑的路线全部堵死,原来刚才许剑去而复返,是因为碰到了这三个人。

青儿立刻大大地松了口气,心想不管怎样也好,这下不会把许剑给跟丢了。然后才转过头,朝那三人看去。

只见左手边那人,生得极矮极胖,圆滚滚的脑袋下面看起来简直像是没有长脖子。一个普通的常人比他至少要高出两个头。这么一个矮胖子,本来毫不起眼。但是当人们看到他手里的兵器,心里却忍不住要格登一响,战战兢兢地让开。但见他一双圆圆的臂膀微微抬高,手里握着的居然是一根粗若儿臂,有两人高的水磨禅杖。那禅杖看起来至少有六七十斤重,被他随手提在手里,像是提一根筷子。

右手边那人身材却极高大威猛,满脸虬髯,站在人群中至少比别人高出一个头,浑身肌肉虬结,左手倒提一把虎头单刀。虎视眈眈地看着许剑。

只有中间那人乍一看像是和一般人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旁人要再多看他两眼,会觉得陡然有一股凉意从脊梁骨一直传到后脑勺。因为这人看起来全身僵硬,面上毫无表情,就连走路也不是一步一步往前迈,而是一下一下往前蹦。这人看来就如同一具僵尸,刚刚从棺材里跳出来。

青儿看完这三个怪人,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刚才许剑又退回来了。因为谁也不愿意只是为了拒绝一个邀请,就随随便便去招惹这三个凶神恶煞的怪物。

这三人一直走到离许剑有五步远,一起停下来,连上谢霆,四个人占住东、南、西、北四方,团团围住许剑。谢霆还是微微一笑,道:“阁下这就随我来吧。”

许剑无奈,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谁叫你替我买了这柄扇子呢。就跟你走一趟吧。”说罢从怀里拿出一柄扇子,张开扇了扇。

众人凝目看去,只见这分明是刚才被许剑弄成一团花的“江山扇”,但此时这扇上字画完好无瑕,那四个大大的墨字依旧是矫夭雄健,被许剑拿在手里随意挥两下,众人只觉眼前一亮,这灰衣的乡下少年,突然像是变成了一位风度翩翩,潇洒自如的浊世佳公子,哪里还有半分的土气?

青儿看得又惊又佩,连东方老魔也微微咦了一声。谢霆一呆,继而点头笑道:“阁下好快的手!居然在一瞬间把纸扇掉了包,这等神技,的确叫人惊佩!”

许剑漫不在乎地摇摇手,道:“嘿,这点手段算得了什么?哪里比得上陕北剧盗步惊雁、夜盗万家的‘尸盗’冷无魂,和乱石崖黑虎寨的寨主彭黑虎呢?”他这么一句话轻描淡写地说出来,那三个怪人立刻眼角都是一跳,目中都露出诧异神色,盯着许剑。

谢霆哈哈一笑,道:“阁下好眼力,居然看出我这三位同伴的出身来历。不过,那些也只是他们过去的名号了,现下他们都已经改过从善,被尚书大人收在门下做了亲随。

许剑哦了一声,淡淡扫了那三人一眼,徐徐道:“既然这样,那你呢?你是否也舍弃了原来‘南盗’的名号,改邪归正了呢?”

谢霆耳中听到“南盗”两个字,目中精光一闪,随即淡淡笑道:“阁下这个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吧?江湖中只要是见闻广博的人无不知道,‘南盗’早已经死在当年和他齐名的‘北剑’剑下。而且‘南盗’一向恶名昭著,凶恶狡猾,又怎么会是在下一个尚书府的小小亲兵队长呢?”

但许剑似乎连谢霆说的一个字都没有听进耳中,笑了笑,盯着谢霆的双眼,慢慢说道:“我再说一次,你就是‘南盗’,‘南盗’燕南天!”
只看该作者 47楼 发表于: 2006-01-23
第十八章 斗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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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剑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不大,但在这人群密集的大街上,倒至少有二三十个人听见了。不少人脸上立刻露出又惊又怕的神情,都朝谢霆看去。谢霆还是面色不改,只是平静地看着许剑,道:“阁下以为在这里危言耸听,就可以引起骚乱,然后趁机逃走吗?这算盘虽然打得不错,可是你现在已经被我们四人围住,要想逃走,除非你身上长了一对翅膀!”

谢霆这么一说,那些看着他的路人果然又显得有些半信半疑,扭头看着许剑,看他有什么话说。

只见许剑还是笑了笑,道:“你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让天下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好为了你死后留下的巨大宝藏争个你死我活。其实,你留给你那五个手下的‘天香宝库’藏宝图,根本就是假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天下黑白两道的英雄豪杰自相残杀。然后草莽英雄、武林高手死掉十之七八,剩下来的人也就不足为患。朝廷也不用再担心万一有人造反,会有这些武林中人相助,实是去了个大大的隐患。可怜天下英雄都蒙在鼓里,死了还不知道这宝藏根本就不存在!这条计,想必是你和兵部尚书韩阜定下来的,还真是忒狠毒啊!”

谢霆这时候已经再也无法保持从容的微笑了,眼中泛起红丝,冷冷道:“阁下再要胡说八道,蛊惑人心,损害尚书大人的清誉,就莫怪在下等对你不客气了!”

许剑笑道:“你从一开始就想要把我置之死地,又何必假惺惺地装模作样?我师父一直就奇怪,百年之前那一场决战,你明明至少可以支撑到千招以外才会和他分出胜负,怎么才五百招就被他打下悬崖。‘南盗’‘北剑’齐名当世,武功自然也是难分轩轾,所以他早就一直在暗中调查这件事,更命我留意你的行踪。你当年诈败佯死,除了想一人独吞多年搜刮的财宝之外,也是因为发现手下都渐渐不服管束,分裂成多股势力。于是想出这一石三鸟之计,既独吞财物,又除掉叛你的手下,更引起江湖大纷争,削弱武林中的力量。嘿嘿,只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终究还是逃不了武林公道的。”

谢霆原本谦恭平和的脸立刻充满狡诈狠毒之色,终于一声狞笑,道:“原来你是许云龙的徒弟,难怪武功这么厉害。我那不成器的徒儿不自量力跟你过招,自然就泻了我的老底了。‘北剑’‘南盗’互相拼斗不下数十次,我的武功招式你师父自然清楚,也告诉了你。既然今天你有备而来,又把我的事查得这么清楚,还毫无保留全部告诉我听,那一定是早有安排了?”

许剑仰天长笑,道:“不愧是与我师父齐名的武林前辈,看来是什么都瞒不了你啊。不错,刚才我出手打了韩尚书的三公子,其一是因为他行止不端,其二却也是为了引你出来。就算韩玉龙那小子不调戏人家大姑娘,我也照样要找个缘故狠狠揍他一顿。不然我又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大名鼎鼎的‘南盗’,居然会屈身去做尚书府一个小小的亲兵队长。”

谢霆面色一变,对那三个人道:“你等快快赶回尚书府,这小子使了调虎离山之计!”

那三个怪人猛然省悟,也是立刻脸色大变,一起应了一声,匆匆往来路赶回。谢霆走在众人最后,面色阴沉,冲许剑冷冷道:“今日老夫身有要事,没空与‘北剑’的高足过过招,只是来日方长,公子若是身子无恙,改日老夫再与公子好好叙一叙!”

许剑拱了拱手,笑道:“随时候教!”

“告辞!”“南盗”谢霆,不,燕南天说完这两字,人已经在数丈开外,果然是身负绝艺,武功高强。

许剑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突然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喃喃道:“老狐狸啊老狐狸,你虽然狡猾,但也要被我骗过一次。我要不故意什么都跟你说明白,只怕你今天就不会这么随随便便就放我走了……”

许剑说这几句话虽然声音极轻极低,但还是被站在远处的东方老魔听了个一清二楚。东方老魔眉目微微一动,心想这小子果然不简单啊,难怪青儿会这么喜欢他。若然是这样,倒不能让青儿一番相思成空!他既然认定青儿是他将入门的弟子,居然爱屋及乌,连青儿喜欢什么人也要插手管上一管了。心下思虑已定,张口大声道:“前面那个穿灰衣服的公子,请过来!老僧有一言相问!”

许剑愕然回头,见呼唤自己的是一个身材高瘦的黑衣老僧,一转眼,忽然看到一身青衣的青儿。只见青儿眉目含情,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数个月没见,她脸上添了不少风霜之色,人却出落得更加清丽无双,当初相遇时的那一身少女的稚气,已经消去不少。但不知为何,她身后只有这黑衣僧人,另外一个一直和她形影不离的绿衣女孩却不在此处。

许剑走上几步,朝黑衣老僧作了个揖,笑道:“不知大师有何事垂询?”

东方老魔微微一笑,合十道:“公子多礼了。老僧法海,这一位是老僧新收入门的弟子,青儿。”说着指了指身边的青儿。

许剑朝青儿看了一眼,笑道:“嘿,原来你叫青儿啊?这名字挺好。”

青儿朝他瞪了一眼,笑嗔道:“看你这副蠢相,怎么知道姑娘的名字是好是坏啊?”虽然是在骂人,但笑语嫣然,话音里只有喜不自胜之情,哪有半点责怪之意。

法海(东方老魔)装作讶然道:“哦,原来公子早就与我这徒儿相识啊?”

许剑看见青儿俏生生地立在当地,眼波盈盈,风致嫣然,说不出的清秀动人。看着她,一双眼睛再也舍不得离开片刻,对东方老魔这句话一个字没听进耳中。

青儿看见许剑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不禁微微有些害羞,白皙的脸蛋浮起两朵红云,低下了头,摆弄着衣角,心中甜蜜无限。要不是身边还有一个大魔头站着,大煞风景,早就一拳砸向许剑那宽阔的胸膛。

东方老魔看见这两个少年男女这副表情,他生性豁达,不禁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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