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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玄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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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6-01-23
— 本帖被 海阔天空 从 文学沙龙 移动到本区(2007-07-30) —
作者:幻侠第一章 血夜惊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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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大江,自西向东,由北往南浩浩荡荡地奔流不息,江水滔滔,也不知道流动了多少年,还要再流动多少年。哗哗的水声不断传来,仿佛大队的军马在征进前行,人喧马嘶。

一个年纪约有六七岁的小男孩,呆呆地站在大江边,凝视着滚滚西来,滔滔东逝、一去不返的江水,似乎被这大江豪迈磅礴的气势所慑,又似乎与这大江的气势产生共鸣,一对幼小的拳头捏得紧紧的,良久都没有动一动。

不远处,一个八九岁大的少女遥遥呼唤:“春芽子--!快回家了!太阳快下山啦!再不走娘又要骂啦--!”

男孩被姐姐的叫声惊醒,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大江,朝女孩招手的方向跑过去。女孩等到男孩跑到身前,一下挽起他的手,佯嗔道:“你看你!每次都是这样!我都被你连累了好几次了!娘每次骂完你还要再把我说一顿,说每次出来砍柴都不看时辰,老是这么晚才回家!”

男孩似乎知道姐姐并不是真的生气,而且姐姐这样的话也已经不知道听过几千几万遍了,毫不在意,吐了吐舌头,冲姐姐笑了笑。女孩温柔地一笑,似乎对弟弟的顽皮觉得无可奈何,拖着男孩的手快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道:“那条江也不知道看过了多少次!每次看见就那么出神,难怪王大伯说你从小就是个痴儿,只要是迷上了个什么东西,一定就得发痴。你前几年迷上一株山茶花,就整天对着花看个不停!真是让人看了着急!娘请了好几个大夫给你看,却就是没看出来什么毛病,王大伯说这是天生的性儿,医不好改不掉,还说就你这种痴劲才能把什么都学好学精。王大伯可真会说话,他要不这么说,可真要把娘给急死啦!”

男孩又是一笑,道:“姐,你这话说了也不只两百次了吧?你年纪轻轻就这么唠叨,比娘还要多话,像个小老太婆,小心长大了没人肯娶你!”

女孩脸上一红,伸指轻轻在男孩小脑袋上一敲,嗔道:“谁教你这么说的?人小鬼大,这么小就会乱嚼舌头,看我回去不在娘面前告你一状!”

男孩握着女孩的小手,扭头笑道:“你才不会呢!姐!我知道的,除了娘,就是你最疼我啦!我做错啥你都在娘和爹面前护着我,才不会告状呢!”

女孩抿嘴一笑,刮了刮男孩的鼻子,笑道:“小猢狲儿!就会油嘴滑舌地哄人开心!”两人相视一笑,蹦蹦跳跳地往村中跑去,两个人的嬉笑声逐渐消失在远处的树林中。这时夕阳西下,红霞满天,江面上金蛇万道,流窜不息,江岸两边的树林都被晚霞染上粉红色,一道炊烟从林中升起,远处隐隐传来归耕的牛鸣声。好一派迷人温馨的江村晚景!只怕最出名的画师,也不能绘出这么美丽的画卷。

入夜,一轮明月如同一面冰盘,高挂在天际。男孩一家人早已经吃过了晚饭,可是男孩的爹却迟迟没有回来。男孩的母亲一脸焦急不安的神色,喃喃道:“怎么你爹他进山打猎,这么晚都不回来?别遭了什么意外才好啊。”

男孩一撇嘴,道:“爹爹这么厉害,连水牛那么大的老虎都能够打死!怕什么!爹爹他可是这村里最厉害的猎人啊!”

女孩毕竟比较懂事,在一旁安慰母亲:“娘!爹他们是一伙人进的山,要真的出什么事,大家总能够互相照应。这不比往日,只是爹一个人进山打猎,万一有什么闪失,总有个回来报信的啊!想是爹他们遇到了大山猪什么的,一直追到山里深处了。所以才会耽搁了这许多时候。娘!您要不放心,我到村口去接爹爹去!”

男孩的母亲抚摸着女儿的长发,目光中充满慈祥之意,缓缓笑道:“娘知道你们懂事!你们都是娘的好孩儿!你们先睡吧!阿晴,你照顾弟弟先睡吧!娘去村口接你们爹去!说不定这回打了个三百斤的大山猪。”说完摸了摸男孩的头,嘱咐了几句,走到院子外把院门关上。女孩牵着男孩的手,目送母亲远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孩已经睡着,只有女孩还在强自支撑着等待父母。门外北风强猛,呼呼吹打着门板。远方飘来一大片乌云,把月亮遮住了。静夜里,寒风的呼啸越来越响,犹如厉鬼啼哭,女孩吓得打了个寒战。就在这时,村口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犹如一把长长的利刃,划破女孩的耳膜。女孩听出来正是母亲的声音,连忙叫醒睡着的弟弟,拖着他的手一路小跑,往村口方向跑去。

黑漆漆的夜里,刺骨的风迎面刮来,像刀割一样疼痛。女孩浑然不觉,只是没命地在黑地里高一脚低一脚地狂奔。越来越接近村口了,这时两人的耳旁又响起了一个女人绝望凄厉的惨叫,仿佛正有什么怪物正把她按到在地上,同时又响起一种极其野蛮凶残渴血的野兽的嘶吼,女孩拉着弟弟奔到村口,猛然瞳孔收缩,惊叫一声,整个人都怔住了。

眼前的景象实在是令人惨不忍睹。只见黑暗里有两点碧绿的光在闪烁,有如两个大灯笼,这两点绿光的下面,是一张大得吓人的血盘大口,他们的母亲半边身子已经被这张大口吞没,白森森的利齿纵横交错,母亲身上的鲜血和野兽的唾沫,混合着不停往下流。站在两姐弟面前的赫然竟是一只大得出奇的巨狼,巨狼的身躯有整整一座房屋那么高。此刻,它目光中流露出凶残贪婪的幽光,不停吞噬着口中的美食。孩子的母亲此时气若游丝,但是还是神智清明,断断续续地惨呼道:“你们……你们……快逃……快逃啊……”

正在这时,天上的乌云被风吹开,月光重新照射着大地,巨狼粗红的舌头一卷,响起一阵“咯喇咯喇”骨肉碎裂声,女孩的母亲被连皮带骨地吞进这畜生的肚子。巨狼双抓撑地,昂首长嗥:“呜--!呜--!”声音大得吓人,远远地传了出去。

女孩吓得全身僵硬,完全想不起来要逃跑,一双眼睛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悲伤。她身边的男孩却满脸悲愤,死死盯着这只杀害他母亲的野兽,浑不知道退避。

黑暗里突然响起一声暴戾的狞笑,有个完全不像是人能够发出的声音道:“嘿嘿嘿--!狼山君,你先吃了这对小孩的爹,现在又在他们面前活生生吞掉他们娘。一日之间,吃了两个生人。这剩下的小宝贝,就留给兄弟吧!你说怎么样?”

巨狼露出森森白牙,回头看了看身后,居然口吐人言,道:“黑蛇郎君,今晚这村中的男女老幼,都要进你我的肚子,待会谁嘴快谁就吃到鲜嫩肥美的人肉,何必为了区区这两只小羊你争我夺?你还不是把今天进山的其他人都吃个一干二净?怎么就不见你说饱啊?”

一直瞪视着巨狼的男孩突然一声大喝,道:“你这两个畜生!敢杀我父母村人,我今天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巨狼猛地扭过狼头,一双碧眼中发出慑人心魄的凶光。黑暗里骤然轰然大响,腥气逼人,只见一条长逾十丈,有一座小山那么高的黑色巨蟒,口吐红信,压倒周围的树林,从林中游了出来。

这时候,村人早已惊醒,众人手持火把,奔到村口看个究竟。猛然看到村口蹲着一只巨狼,还有一条更巨大的黑色蟒蛇从林中惊天动地地游出来,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有人嗫嚅道:“这、这到底是从哪跑出来的怪物?普通的狼、蛇怎么会有这么大的?”

黑色巨蛇口喷腥气,嘿嘿笑道:“怪只怪你们那些不知死的老乡吧!居然敢来扰大爷们的清修。告诉你们,今天你们遇到蛇祖宗啦!给我乖乖受死吧!哈哈哈--!”

黑蛇震耳欲聋的长笑声中,巨狼高高跃起,巨爪伸出,一下按倒人群中的四个大汉,黑蛇也不甘落后,摆动蛇身,口吐毒雾,当者无不中毒晕倒。村人一阵大乱,互相推挤践踏,争相逃命,到处只闻哭爹喊娘、寻夫觅子之声,伴随着此起彼伏的临死前的惨叫,原本平静和谐的小乡村一下子就变成了人间炼狱。

女孩拖着弟弟,杂在人群中走避,一颗心通通乱跳,因为人矮身小,能在大人的缝隙中钻来钻去,只听身后惨叫呻吟不断响起,不时有滚烫的鲜血飞溅到身上,知道怪物就在身后紧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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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6-01-23
血夜惊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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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正拖着弟弟奔逃,突然一条人腿斜刺里飞来,重重地撞在女孩身上,女孩被撞得一下摔倒。她心中只是挂念着弟弟的安危,虽然跌落在尘埃中,却仍然高呼:“春芽子!你快跑,快跑!别理我!”

男孩站在姐姐身边,只是大哭:“姐!我死也不离开你!我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女孩心中大急,一狠心,用力扇了男孩一耳光,大声道:“是男子汉的就快逃!留下性命给我和爹娘报仇!快走!”

男孩第一次被慈爱的姐姐责打,抚着热辣辣的面颊呆呆发愣。

就在男孩发愣的时候,一群逃命的人流涌向这边。一个人随手抱起站在地上的男孩,往前面跑去。男孩拼命挣扎,可是人小力微,只见姐姐躺在身后面的泥地上,泪流满面,看着自己,不远处巨狼大步纵跃,正朝这边追来,男孩急得泪水模糊了眼睛,大哭大叫不停。

抱着男孩的那人颇有急智,见两头怪物只是追赶大群的村民,急忙从大股逃命的人群中窜出,往山间密林小路方向逃去。这时剩下的村民只有十几人,其余的人不是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就是被狼妖蛇妖吸血吞噬。

原本热闹的村子一下变得死气沉沉,到处是残肢断臂、鲜血头颅。那大汉逃出大概有二十几丈距离,远远听得一声声惨叫响起,知道最后那十几人也全部遇难,诺大的村子里,就只剩自己和怀中的这个小孩还生存。当下不敢停步,豁出死命往大江边跑。

忽然,他听见空中有庞然大物迅速接近的声音,回头一看,不禁吓得魂飞天外。月光下,只见那条巨大的黑蛇,飞翔在夜空中,正朝自己逼近,相距已不过十步。那汉子眼看凶险,陡然激发起身体里一股巨大潜力,飞步奔跑,一下跳进江里,连同怀中的男孩一起消失在滚滚江涛之中。黑蛇在江上盘旋了一阵,不再见到那汉子浮出水面,料想是沉到江底去了,不禁大失所望,恨恨地哼了一声,往来路飞去。

男孩一入江水,立刻感觉自己在不断下沉,口中被灌了几口江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男孩悠悠醒过来,耳中听到的还是哗哗水声,只是已经小了很多。睁开双眼,看见一个高高的天花梁木,感觉浑身剧痛,不过身子倒是躺在一张床上。

这时有个人推门进来,匆匆拿起桌上的一盏纱灯,转身就要往外走。男孩挣扎着对那人道:“大哥……是你救了我吗……这里是哪里……和我一起的大叔呢……”

那人回过身来,粗声道:“你老爷正有事呢!没空搭理你,哪来的这么多话!捡回一条小命,就算你臭小子有造化!”几句话说完,把门一摔,头也不回地走了。

男孩心里暗暗不平,但随即想到人家毕竟搭救了自己性命,心意登平,只是挂念着抱着自己落水的大汉,不知生死如何。感觉到身上剧痛,脑中一晕,又是沉沉睡去。

男孩第二次醒转的时候,感觉到天色已经昏黑,房间里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房里面还是空无一人。男孩觉得喉咙里干得冒烟,但身上的疼痛却仿佛减轻了些,勉强撑起身子,游目四顾,想找碗茶水解渴。正在这时,房门又被人推开,白天见到的那人满头大汗,喘着粗气从门边进来,边走边喊道:“哎哟!累死人了真是!好不容易总算完了,渴得很,直娘贼!喝口水再说!”

男孩这时已看清这人一身仆役打扮,年纪大概三十岁上下,面目猥琐,言语粗鄙。那男仆抬头看见男孩已经醒来,正坐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当下也不言语,走到房间角落里拎起一个大茶壶,仰起头对准茶壶口,手臂微微倾斜,咕嘟咕嘟地大口吞咽茶水。一口气喝了三大口,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意甚满足。

那男仆喝水的时候,男孩不禁吞了口唾沫,越发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一双大眼直直地盯着男仆手中的茶壶,好不容易等那人喝饱了茶水,叹了口气。男孩鼓起勇气,轻声道:“我、我渴……也要喝……”

男仆这才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把手里的茶壶递过去。男孩迫不及待地抢过茶壶,狂灌茶水,只觉得如饮甘霖,长这么大都没有喝过这么甜美的茶水。那汉子看着男孩如饥似渴地大口喝水,居然还“嗒嗒”有声,不禁大声笑了起来。男孩喝了几口水,擦了擦嘴边的水渍,抬头看着那汉子,奇怪他到底在笑什么。

那男仆笑了一阵,顿住笑声,道:“小家伙,我看你这喝水的猴急样,只怕你小时候喝老娘的奶也没这么贪心过!”

男孩一听他提起自己的母亲,也不理他言语轻薄,想起惨死在狼口下的母亲,眼圈红了。

那男仆看见男孩这样,似乎也觉得再笑下去没什么意思,又问道:“唉--!我说,小孩,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掉到水里面?你父母呢?”不等男孩答言,又道:“幸亏你小子也不知前世修了什么福,恰好被我们小姐看到了,要不是这样,只怕你小命难保!”

男孩奇道:“你们小姐?是你们小姐救了我吗?那你们小姐有没有看见和我一起的一位大叔?”

男仆伸了个懒腰,道:“什么大叔大婶?我们小姐出去打猎,追赶一只野兔不觉赶到江边,刚巧看到你小子喝饱了水,浮在江面上,也不知道死了没有,也亏得小姐她菩萨心肠,立刻叫我们把你救了起来,带回来庄上。别的人我们可一个都没看见!哎,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有告诉我呢,你从哪里来的?”

男孩低头不语,暗自神伤,心想要是我把那天晚上的惨剧告诉这些人听,他们多半不会相信,说不定还会把我当成疯子关起来,随便编个故事骗过他们就是。当下捉耳挠腮,装作极力回忆往事,心里却在想该怎么骗过眼前这个汉子。想了一会才道:“我、我是陆家村人,我们村、我们村在一条大江边,在山里面……我不知道那叫什么地方……只是有一天爬到江边的大树上掏鸟蛋,一不留神失足掉到了江里,然后我就晕了过去。醒来以后我就发现自己在这里了。”

那男仆点点头,又摇摇头,觉得哪里好像有些不对,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大声道:“那你小子刚才问那个什么大叔,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不是跟你一起的吗?”

男孩心里暗笑这汉子呆,想了半天才想到这一节,当下支吾道:“哦、那是和我同一个村子的邻居,那天他和我一起到江边玩,我掉到江里以后隐约听到他在大声呼叫,同时听到‘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也随即掉到水里,我以为是大叔跳到水里相救,所以刚才问起他。谁知道却是你们小姐救了我。你们小姐在哪里?让我现在就去给她磕头谢恩!”

那男仆似乎料不到这男孩小小年纪,居然这么懂得事理,当下连连点头,道:“谢恩呢,也不急在一时,况且现在已经是夜晚,今天府上府下都忙乎了一天,老爷太太小姐想必都已经歇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男孩一笑,道:“大哥,这里是哪里?我怎么称呼您?”

那男仆随意挥了挥手,道:“这里就是我们下人住的房子,呆会还有其它人回来睡觉,我们下人一进府里就都把本来姓名舍弃,由老爷赐名。我叫殷福,你以后叫我福大哥就是了!明天老爷定然要给你取个名字,你以后就是这家里的一员了!时候已经不早,早点歇了吧!”

殷福说完,不再理会男孩,倒头便睡。男孩心下愕然,但思来想去也不得其解,伏在枕边,不久也就睡着了。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6-01-23
第二章 童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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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男孩还睡得迷迷糊糊就被人从梦中摇醒,只听见殷福在耳边大声催促道:“快起来了!懒鬼!老爷太太要人服侍去,趁现在还早,你也一起起来帮忙做事去!待会老爷起来了,要看你一片殷勤,说不定就赏你个好差事做做!快起来!”说到这里已经是声色俱厉,亮出你再不起来我就要打的架势。

男孩勉强从床上爬起来,虽然自己躺了这么两天,身上的伤口也被人胡乱包扎过,但是毕竟伤势尚未复员,这一下牵动伤口,脸上不禁露出痛苦的神色。

这时候这小小房间里已经热闹得如同炸开锅一般,五六个仆役小厮忙着穿戴洗漱,你推我挤之际免不了粗言相向,互相咒骂。男孩看看自己,身上还是穿着从家里出来的那套粗布衣服,已经好些天没有洗了,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殷福皱眉看了看男孩,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童仆服装,摔在男孩面前,道:“快换上,臭也臭死了!待会还要见老爷小姐呢!这样子成何体统?”

男孩心中暗骂:再臭也臭不死你!一边匆匆把衣服换上。殷福领着他走出房门,男孩只觉眼前一亮,原来置身于一个小小院落,但是在院落之外,是一大池碧绿的湖水,一条曲曲折折的九曲桥,横架在湖上,甚是清雅。

湖水之旁,是一个小小的瀑布,水流从上而下,犹如一条玉带飞花溅玉,注入湖水中,哗哗作响。在小湖对面,是连绵起伏的房舍屋宇,但见红墙绿瓦,画栋雕梁,甚是华丽宏伟。

殷福在前领路,两个人走上桥,穿过小湖,走进屋宇下的回廊,这座庄院占地颇广,而且依山构建。两个人穿过一条条回廊,左转右曲,忽上忽下地走了半个时辰,前面的殷福这才停步,指着前面一栋大屋,道:“进去吧!”

从外面看去,这大屋甚大,男孩觉得有五个自家的房子那么大,屋顶不断冒出黑烟,冉冉上升。进到屋里,只见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烧柴声,锅铲翻动声,刀子切菜声,男人女人的大声呼喝、小声调笑声,响成一片。原来这里是这庄院的厨房。

此刻四五个大锅旁各有一个厨师在汗流浃背地做菜,大锅下明晃晃地燃着炉火,大蒸笼里呼呼往外冒着白气,男女仆役进进出出,把做好的早点、伴菜端出去。一个妇人大声呼喝,指挥仆役杂工,别看这只是一个区区厨房,但那妇人语声威严,呼来喝去,把十几人指挥得井井有条,众人毫不惊乱,按照妇人的指示,按部就班地各自做事。

殷福一进这厨房,整个人立刻矮了半截,陪笑着向那妇人走去,远远地就笑道:“张妈!您老今天气色特别的好啊!”

那妇人理也不理殷福,自顾自呵斥众仆役,眼角扫了扫殷福后面的男孩,这才问道:“这小鬼,是不是就是小姐那天救回来的?”

殷福点头哈腰,忙不迭地连说好几个“是!”,接着道:“今天老爷说要见他,我看天色还早,就带这小子来伙房帮忙。反正这小鬼过不久也要在这里做事。”

张妈“嗯”了一声,止住殷福说话,挥手指着墙角的炉灶,不耐烦道:“教这小子去添柴扇火,然后你也去做事!你们这帮狗奴才,就是爱偷懒!少在这里油嘴滑舌尽说废话!”说着重重地朝男孩屁股踢了一脚,像是踢一只小狗一下把男孩踢到炉灶前。

男孩摔了个狗啃屎,同时牵动身上多处伤口,痛得他几乎要晕过去。但他人小精明,心知好汉不吃眼前亏,待小爷身上伤好了,才来找这母夜叉算帐!现下暂且忍耐。当下慢吞吞地拿起地下的枯柴,一点一点地往炉灶里添。这种活他自小在家里就看姐姐做惯,虽然自己从来没有做过,但是看得久了,现在居然做得有板有眼。

殷福走过来,扭着男孩的耳朵,小声骂道:“都是你这臭小鬼!害得老子无端被骂!你给我老老实实,打叠精神在这里小心侍侯着!一会我再来带你去见老爷太太!要有什么闪失,看我回去不打断你的狗腿!”

男孩被他拧得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但还是不动声色,轻轻“嗯”了一声。这时那妇人的喝骂声又响起:“殷福你这狗奴才!又在偷懒不是!看我不老大耳刮子赏你!快去端盘子!去!”

男孩看见殷福又是一阵点头哈腰,灰溜溜地端起刚做好的一盘鲜肉裹蒸棕子,逃难似的三步并两步窜出伙房,不禁抿嘴偷笑。恰好这时那凶恶妇人两手叉着腰,转头恶狠狠地望向这边,男孩不敢再笑,急忙扭过身去,给炉灶添柴,然后拿起地上的蒲扇扇火,谁知他毕竟是第一次做,没有经验,一下力气使得大了,阵阵黑烟扑面而来,熏得他两眼流泪,一会功夫脸上黑扑扑地像块黑炭。

男孩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但是旁边的众人除了大声讪笑之外,就是视若不见,没有一个人过来安慰关怀他,人们带给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恶意。男孩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幸灾乐祸的脸,心中暗暗发誓,从今天开始,绝对不能再有一丝一毫的软弱,自己要变得比谁都要坚强。对,比谁都要强!这一年,他只有八岁。

从这一天开始,这个大家族里多了一个成员,老爷见过他以后,赐名殷寿,意思是殷家的人都长命百岁。但是下人们背着主子的时候,都喜欢称他做“木头”,因为他为人木讷,寡言少语,别人再怎么欺负他、羞辱他,他脸上都没有一点表情,也从来都不反抗,逆来顺受。正因为他这样,所以府中上上下下谁都看不起他,谁都可以拿他来出气泄愤。

在这半年中,除了殷寿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太太、小姐以外,府里的人没有一个没欺负过他的。太太和小姐是女眷,一向都是由丫鬟们侍侯,像殷寿这种地位最低下的杂役,根本没有资格进入女眷们的屋子。平时也尽是干些最低下的粗活:劈柴、给炉灶添柴、收夜壶、扫地、喂狗喂猪,下人们有什么粗活,也尽是打发他代做,每天三更眠五更起,有做不完的粗活,干不完的杂役。

有时候殷寿躲在角落里睡觉的时候,听到众仆役议论庄院里的事,这半年待下来,对庄院里的人物也有大概的了解。老爷是本地一个非常出名的大官大财主,除了太太以外还讨了七房小妾,但是除了小姐至今没有子息。这所庄院是老爷世代传下来的家产,经过历代子孙的不断修筑增添,庄院前后左右占了方圆三百亩地,所有大小房舍加起来不下百间,而且还有千亩良田,上万户农佃,更有百家猎户渔民逢年过节地往庄上送各色山珍海味、鹿胎熊胆等珍奇宝物,确实是豪富官宦之家。

这半年中,殷寿别说是见不着太太小姐,就连老爷也只见过三次。而因为庄院里仆役太多,几有上千人,老爷除了第一次见他时,随口赐了个殷寿的名字,过了没多久立刻把他给忘记了。至于这人是死是活,老爷不关心、也从不过问。殷寿除了每天吃一点仆役吃剩下的残羹冷饭充饥度日以外,身上就穿着殷福给他的那套童仆衣服,每天就跟殷福等五六人睡在仆役的小屋中,众人当初还算是对他比较客气,容他一起睡床上。但是这半年过后,人人都瞧不起这木讷小厮,这时候早把他赶到地上睡。半夜里要是有人起身如厕,往往一脚踩在他身上腿上,痛得殷寿从梦中惊醒。

这大半年中,每当夜深人静时,殷寿一合上双眼,就会看见慈祥的父母和美丽可爱的姐姐,他们笑着看着自己,用温暖的手爱抚自己的面庞,可是突然间,慈祥的亲人都化成了森森白骨和遍地的鲜血,巨狼和黑蛇的狰狞面目出现在脑海中。这时候殷寿往往吓得从梦中惊醒,然后跑到无人的地方轻声抽泣。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个血腥惨厉的夜晚,自己最亲爱的家人和美丽的家园一夜之间被两头怪物毁灭,只有在这个时候,他脸上才会交织着深深的痛苦和仇恨,复仇的火焰熊熊燃烧着这个少年,他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直到自己亲手为亲人报仇雪恨。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6-01-23
第二章 童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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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忽秋去冬来,腊月转眼即至。府中早已经给众仆役发下御寒的衣物。但殷福等人要欺负殷寿,偏偏就不给他冬衣,这时人人都已经穿上厚厚的棉衣。只有殷寿没有冬衣,晚上还要睡在冰凉的地上,冷得他面青唇白,直打哆嗦。但是他依然咬牙苦忍,默默抵受着折磨。虽然心中早已恨透府中上下人等,觉得这里没一个好人,但是为了能够活下去,仍旧乔痴装呆,对众人的羞辱戏弄犹如不见。

这天晚上,天气特别的寒冷,傍晚暮色中的夕阳像血一样红。今天殷府上下都忙着接待京城中来的两位贵客,听说是殷老爷在朝中干爹韩尚书的二公子和另一位朝中显贵。傍晚两位贵客进府的时候,殷寿还和众人一起隔着门缝偷偷张望过一回。

只见前面一位公子骑着一匹高头骏马,那马身高腿长,浑身纯白,没有一丝杂色,进门时一声长嘶,声如龙吟,神骏之极。那公子也是一身白衣,面如傅粉,唇红齿白,两眼如点漆一般,神采飞扬。

后面跟着一挺八人抬的大轿,抬轿的脚夫个个身强力壮,肌肉虬结,一身黑衣。单看这抬轿轿夫的气派,就知道轿中之人非等闲之辈,这轿子就一路由轿夫们一直抬到府中,那公子胯下骏马在前开道,一骑马,九个人,却犹如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殷老爷和太太早在客厅笑迎。那公子远远看见,双足微一用劲,人已经跃离马鞍,飞腾在空中,在空中就势翻了个跟头,一下落在迎接的众人面前,这一手清脆利落,显得这公子身手矫健,气势不凡。殷老爷早已经笑道:“哎呀!贤弟!人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此言不虚也!上次面见父亲大人已经距今有一个月,不想贤弟武功精进若斯。真是让愚兄惭愧啊惭愧!”

那公子微微一笑,显然对殷老爷的夸赞十分受用,身体微微一曲,躬身作揖道:“小弟参见殷大哥殷大嫂,这次来,又要打搅贵府上下了。小弟与田兄心中不安,略备小礼奉上。还望大哥笑纳。”

这边公子一边说话,垂手侍立在一旁的八名黑衣大汉早已捧出三盒礼物,打开盒盖,并排站立在公子身后。只见第一个盒子中装的,是一根通体晶莹碧绿的玉如意,长约三尺,那玉色泽光润,上面隐隐似有光游走不定,一见就知道不是一般的宝物。

那公子指着玉如意,徐徐道:“这是田相公送给大嫂的见面礼,玄冰玉如意,此玉产于极北严寒之地三千尺厚冰下,经过京城第一名手匠人‘玲珑巧匠’王大生历时三个月方始雕琢完成,京城里不知多少显贵豪富之家的太太小姐都想拿在手里,盖因这如意性阴,正与女子天生气质相符,所以若常常握在手里,早晚浸润,有滋阴养颜,益寿延年之奇效!”

殷太太听到这里早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一迭声道:“哎哟!田相公怎么这么破费!真是叫妾身汗颜无地,受之有愧啊!”

那公子笑了笑,道:“嫂嫂虽然青春年少,寿算无极,但是经常带着这宝物,总也可以有些好处。”说到这里,顿一顿,又指着第二个盒子道:“这柄剑,乃南海玄铁所铸,该铁产于南海深海之中,采集极是不易,这铁日夜受海波冲刷洗涤,吸取海水中各种物质精华,质地坚硬无比,剑长三尺七分,宽六分,其薄如纸,削金切玉,如剁豆腐,是小弟家叔的防身利器,早年家叔仗此剑闯荡寰宇,与无数剑客比试切磋。仗着家传武艺和此剑之利,被江湖中人列为天下十大剑客之一。”

殷老爷失声道:“莫非、莫非你那位叔父,就是江湖中人传闻的……”

“对!”公子目光炯炯,道:“家叔正是江湖人称‘京城第一快剑’的燕翻云!”

殷老爷奇道:“常言道剑客剑客,剑乃是剑客随身之物,不但是防身利器,更是身份的象征。怎么你叔父肯将此剑送我?难道说……”

白衣公子笑道:“大哥无须猜疑,只因家叔早已厌倦了江湖争斗,于三年前已经封剑归隐。这次我来,家叔取出此剑,抚剑叹道,名剑可以伤人,亦可以救人,岂可因我一人归隐而默默无闻。家叔本就对大哥慕名已久,于是对小弟言道,常言道宝剑赠英雄,放眼当今天下只有寥寥数人配用此剑,望大哥依仗此剑,多斩凶邪,为万民造福!”

殷老爷凛然颔首,目光炯炯地看着这把闻名海内的利器,沉默了一会,招手道:“请至客厅内奉茶!”殷太太见丈夫神色大异往常,凝重庄严,心中也不禁是一凛。

这时候众人目光都投向那顶轿子,从刚才到现在,轿中那位公子口中的“田兄”始终都没有出一句声,也没有露面。到底这是何许人也?众人心中都暗藏此问。

殷老爷大声道:“恭请韩公子、田相公至客厅奉茶!”那韩公子名叫韩玉麟,是朝中韩尚书的二公子,此时韩玉麟转身对轿中人道:“田兄,请吧!”

良久,轿中才传出一声极低沉极嘶哑的闷哼。众人觉得眼前一花,大厅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个黑衣蒙面的怪客。只见这人浑身上下都是黑布包裹,只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身材高瘦,全身透出一股诡异气息。

当下众人进到大厅坐下,待丫鬟奉上清茶之后,殷老爷挥挥手,打个手势,叫所有仆役都暂时退下,掩上门户,只留下自己两夫妇和两位客人。这时殷寿心中对这蒙面黑衣人大是好奇,蹑手蹑脚地绕到屋后,俯耳在窗边静听。

一来他人小步轻,二来这厅中四人彼此对视,各自戒备,居然没有发觉有人在外偷听。只听韩老爷道:“麟弟,今天你送来的宝物,实在是太贵重了,愚兄不敢拜领,还是请你收回吧!”

韩玉麟长声笑道:“兄长这一招以退为进,好生厉害!到了这个地步,兄弟也实话实说吧!这三份重礼,兄弟的确是送不起的。”说着看了坐在身边的黑衣人一眼,道:“实不相瞒,这些礼物,其实都是田兄置办的!”

殷老爷似乎等得正是这一句话,目光随即移到那黑衣人身上,沉声道:“田相公送老朽这么大的一份见面礼,殷某无功不受禄,不敢拜领!”

那黑衣人嘿嘿一阵怪笑,就连这笑声也仿佛充满诡异之气。黑衣人道:“殷庄主果然非常人,一眼就看出在下此番是有求而来。其实以庄主的身份地位,初次见面就送这样的礼物,一点也不过分。只是还望庄主看在韩公子面上,施以援手,那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殷老爷微微一笑,随即又恢复全神戒备的紧张神色,道:“兄台连面目也不肯示人,现在又要老朽为你办事,这未免也太没有诚意了吧?”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6-01-23
第二章 童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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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衣人此时默不作声,竟连眼睛也合上了。

韩公子连忙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殷大哥请让小弟代田相公略述其中因由。”

殷老爷缓缓道:“愿闻其详。”

韩玉麟顿了顿,缓缓道:“殷大哥可曾听说过‘南盗、北剑、中神通’这句话吗?”殷老爷微微一震,沉声道:“这是我还在幼年之时,听江湖故老相传这一句话,这句话说的三个人,大概是百年之前的人物。三个人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林奇人,当今世上,武学衰微,人材凋零,已经不复得见如这三位武林前辈的绝顶高人。”

韩玉麟又道:“大哥果然见识广博。今天我们两个人来求大哥帮忙的事,就是和这三位高人有关。这一切都要从头讲起。这三个人的武功在这二三百年来,放眼天下,都绝对是冠绝当时。可惜就可惜在三人同时生于一个时代,便免不了你争我夺,只是为了那武功天下第一的尊号。三人各有一段传奇,而他们的武功出神入化、各有所长,谁也克制不了谁。当年南盗在江淮以南统一各路盗贼,无论是旱路的山贼、水路的强盗,乃至于穿房过户,夜盗千家的独行大盗,无不被他收罗旗下。当时就算是皇宫大内的珍宝,也逃不出这南盗的手掌心。只因他本身武功极高,手下盗贼极多,无论巧取豪夺,明抢暗盗,总之只要是他看上的宝贝,都非要弄到手不可。日积月累,天下奇珍异宝十之八九都被他收罗为己有。后来他把收罗来的所有珍宝,都藏在一个叫做‘天香宝库’的隐密地方,当时天下豪富,无人能出其右。后来他和北剑约期于漠北天山绝顶之上比武较技,争那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两人恶斗了七日七夜,最后南盗被北剑‘飞云御剑流’中的大绝招逼下悬崖,就再没有出现在世上。但是传闻中其实两人功力悉敌,一直难分高下,只怕这其中另有隐情也说不定。只是南盗不出,他手下的万千盗贼群龙无首,又为了争夺权位,更为了争夺他遗留下来的‘天香宝库’中的奇珍异宝,逐渐分裂成五股势力,连年攻杀混战。当时更惊动了武林中的七大剑派、四大武林世家、八大江湖帮会,这些武林中人不管白道黑道,纷纷派出高手,查探究竟。但是五十年下来,原来的盗群互相削弱,落得最终同归于尽,灰飞烟灭的下场以外,众多其它门派的武林高手,为了追寻宝库的消息,免不了互相残杀,经历了大小几百场杀伐争斗。整个武林为了这看不见摸不着的巨大宝藏,不知道死了多少黑白两道的英雄豪杰,门派之间更结下了深仇大恨。以至于在这接着的五十年间,武林式微,人才凋零。”

殷老爷听到这里,眉头微蹩,深深叹息了一声。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黑衣怪客忽然嘶哑着声音道:“殷老爷见识广博。只是在下还是要问你一句,殷老爷可知道在这世间,除了人道之外,更有神道魔道吗?”

殷老爷大吃一惊,问道:“难道鬼神之说终非虚幻?老夫纵横半生,确是从未听说过神道魔道之说。还请相公赐教!”

那黑衣怪客嘿嘿一笑,道:“赐教是不敢!这其实也是兄弟听来的,殷老爷可信则信,不信亦可。殷老爷你想,天生万物,各有其灵,人不过是百万生灵中一灵,人力有时而穷,相比天下万物,何等渺小!须知就算是禽兽花草之属,被它吸纳天地灵气,采补日月精华,年深日久,自然可以修炼成精。而且在那荒山野岭、大漠蛮荒之地,也有数不清的精怪灵异之事,其中不乏口吐人言、身躯硕大、具有神通法力的怪物。这些也只不过是万物生长,历经千百年自然成精成怪。更有佛道中的修道中人,炼成长生不死之术,通晓腾云驾雾之法,变化万端,神通广大。只是这些神魔之属,精怪之类,行踪既极诡秘无常,凡夫俗子也无法识破其真身。所以世人无知,不知天地之大,以为世间唯我人类一族独尊,犹如井底之蛙,更为了名利权位,连年争杀,世人无知愚蠢至此,真是笑死人了!”

此番话一出,大厅内三人,大厅外偷听的殷寿,一共四人,无不脸色大变。殷寿更想起捣毁他家园,残杀他父母村人的巨狼黑蛇,心神一阵激荡,险些就要叫出声来。

过了好一会,众人才回过神来。还是殷老爷颤声道:“这老夫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等言论。难道冥冥之中,尚有许多不为我世人所知之事吗?”

韩玉麟也道:“兄弟也是第一次听说这般说法。莫非田兄是在说笑?”

黑衣人桀桀怪笑,声如怪鸟,道:“这等事还是难让人相信,也许只有众位亲眼目睹,那才会信服吧!哈哈哈!”殷寿听着这夜枭啼哭般的声音,虽然是在大白天,也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战,只觉背上全是冷汗。

又过了一会,等到黑衣人的笑声渐渐低沉,最后消失,殷老爷才道:“田兄弟也说的是。那么--!这次二位来到寒舍,莫非是为了那‘天香宝库’,而且已经有了些线索?”

韩玉麟目光一凛,笑道:“殷大哥果然目光如炬。这次兄弟来,的确是因为寻到了这‘天香宝库’的线索,正要与大哥一同参详,同时也要借助大哥之力的。据说那南盗死后,留下了一份‘天香宝库’的地图,但是后来盗贼分为五股,互相攻杀,地图被也分成五部分,各自留在这五帮人的首领手中,兄弟家里早在祖父那一辈即已经在孜孜不倦地搜寻这地图的线索,穷家祖一生心血,临终时终于集齐地图中的三部分,到了家父这一代,仰仗先人遗德,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又寻到了一部分。根据这到手的四图来推断,剩下一部分地图当在当初五个盗首中势力最弱,但是武功却是最强的大盗‘飞天狐狸’贺孤雁的后人手里。而这个后人,相信现在居住在离此地以南一百里之处。”

殷老爷心中一凛,他知道韩玉麟口中说得虽然轻巧,但是他祖父、父亲两辈为了这区区一张藏宝图,想必耗尽了心血,牺牲了无数人力物力金钱,只怕这里面还涉及不少无头凶案,是由无数人的鲜血换来的。听韩玉麟口中之意,显然是要自己倾尽手中势力,去强夺这剩下的一张地图回来,这里面又不知道包含多少凶险杀戮。当下只是沉吟不答。韩玉麟似乎知道这事事关重大,非比寻常,所以虽然目中充满期望,但是毕竟也是不作一声。

最后,殷老爷双眉一挺,道:“天色已晚,两位先在此地用饭歇息,老朽明日再给两位一个答复。”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6-01-23
第二章 童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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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殷寿躺在地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海中不断重复着那黑衣怪人白天说的那一段话。想来想去都不能入睡,干脆爬了起来,偷偷往客人居住的厢房摸过去。

殷府里黑漆漆地一片,所有人都已经安歇了。殷寿赤着脚,借着朦胧的月色,悄悄摸到黑衣人居住的房间。今天白天一整天,哪怕是在吃饭的时候,这黑衣人也依旧是黑布蒙面,看不到他面幕下的长相。

殷寿忽然涌起一股无论如何都要看看这黑衣人庐山真面目的热切渴望。他先是伏在门边静听房中的动静,然后轻手轻脚用唾沫沾湿窗纸,弄了个小孔,凑眼上去窥探房中。只见房中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一个茶壶一个茶杯,此外桌边是两张椅子。除此以外,房中还有一张床,只是床放在月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那里漆黑一片,看不真切。

殷寿轻轻推门,大出意料的是,房门居然是虚掩的,并没有拴上。只听“呀--!”的一声,门缓缓地开了。殷寿轻轻提起脚,慢慢放下,再提起另一只脚,再慢慢放下。此时此刻,他不敢有丝毫大意,而且每走近床边一尺,心越是跳得厉害。走到床边的时候,感觉似乎心脏已经跳到胸口,随时要脱口飞出。

借着淡淡的月光,殷寿隐约看到床上有个人形的黑影,背朝外侧卧着,一动不动。殷寿心中大奇,常人睡觉最起码随着呼吸之间,吐纳空气,身体自然会微微起伏,但是这人全身上下,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殷寿咬咬牙,伸出小手,用力把那人往外一扳。只觉触手冰凉,那人身体僵硬,一翻过身来,月光下看得分明,竟然不是白日见到的那个黑衣人,而是殷福。只见殷福双目圆睁,面上满是惊恐之色,早已经死去多时。咋一见殷福的尸体,还是如此惊恐万状地出现,殷寿不禁吓得大叫一声,随即捂住自己的嘴。心中隐隐想到,殷福在这里死了,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呢?他越想越怕,只觉得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实在太过诡异难解,又太过惊人了。一转身,蹑手蹑脚地往回走。刚要走出这房间,突然看到前面屋顶上黑影一闪,快如闪电。殷寿吓得驻足不行,连忙躲在门边。刚刚藏好,就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低声道:“这府中的下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全部被我杀了!这些奴才可真是死得不明不白!就剩下姓殷的那个老家伙和他的家人了。”

这时有个声音接道:“田兄手段果然高明!这里少说也有八九百人,田兄一夜之间竟然能不动声色地全部杀掉,做兄弟的可是万万比不上了!”听声音正是白天的韩公子韩玉麟,这两个人随随便便杀死数百条人命,犹如杀鸡屠狗一般,随口道来,毫不在意,一听就知道是嗜杀成性,杀人如麻的凶悍之徒。

殷寿躲在门后,大气也不敢喘一喘。心想人心真是鬼蜮难测,连结义兄弟都可以这么处心积虑地暗算加害。忽然又想,也许这种灭门灭户的手段也就只有像杀害自己一家的怪物才能做得出来,知道要是自己被这两个人发现,一定小命不保。又过了一会,殷寿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这才小心翼翼地从门后边出来,发现那两人已经早走了。

殷寿虽然恨透了这府中上上下下,觉得那黑衣人把这些恶人全部杀了倒没有什么。只是殷小姐救了自己性命,眼看这两人又要去杀害殷老爷一家,自己总要知恩图报,好歹也要去报个讯息。当下也不想想自己这么冒冒失失地去报讯会有什么后果,一路朝着老爷居住的上房拼命跑去。

眼看快要到上房了,静夜里,突然传出一声女子凄厉的惨叫。殷寿觉得这声惨叫,就好像一年以前自己母亲临死前的那声惨叫一样,心中大怒,加快脚步没命地往前跑,边跑边叫道:“殷老爷!殷老爷,快带上小姐太太逃命啊!白天来的两个恶人要杀你!”

殷寿跑着跑着,突然听见前方有金刃破风之声,两条人影在屋顶飞舞盘旋,倏离倏合,这两人实在身形太快,面目难辨,突然听到有人一声闷哼,两条人影立刻分开,凝立不动。殷寿看得分明,其中一人正是殷老爷,而另一人则是韩玉麟。

两人静静地对视良久,忽然韩老爷身体一颤,嘴角边流下一丝鲜血。韩玉麟冷冷道:“殷无极,你以为我爹他真的会把这么大的好处给你吗?就算你的混元一气功厉害,也挡不住公子爷的密宗真法和柳絮剑。你近年来越来越不听我爹的调遣。所以今天我爹叫我带话给你,说既然你不肯尽心尽力,那干脆就由我这个韩家正式的子孙接管你的一切产业。反正你这厮鱼肉乡民已久,你死了,我想多的是人拍手称快!还有什么遗言,快点交待,好让我送你上路!”

殷无极吐出一口鲜血,苦笑一声,缓缓道:“公子爷,老夫只是想知道,今天在客厅中公子对我说的那件有关南盗的宝藏一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韩玉麟点头道:“没错!是真的,你死后,我们会接管你的势力和财产,这里明天就会烧成一片白地,在得到你的大笔财产以后,对我们寻找天香宝库当然是一大臂助。只可惜那时候你这老头早到阎王爷那投胎去啦!哈哈哈!”

韩玉麟说完仰天大笑。长笑声中,他毒蛇一般的长剑,已经刺入殷无极的身躯。

殷无极口中狂喷鲜血,恨声道:“好毒!好狠! ”

韩玉麟白色的衣襟上沾满了殷无极临死时喷出的鲜血,冷然道:“要怪,就只怪你太不识时务吧!”话音刚落,剑刃转动,嗤嗤声不绝,殷无极的尸身被绞成肉泥。

殷寿正看得心惊肉跳,突然,感觉头顶有水珠滴落在脖子上、头上,伸手到颈中一探,觉得粘粘、稠稠的,一股血腥味往鼻孔里钻。

殷寿抬头一看,一下泪盈两眼,悲愤填膺,仰天大叫道:“不--!”

只见殷寿头顶的屋梁上,凭空悬挂着两个女子的尸体,其中一个身形衣饰,正是殷太太,另外一个年轻女子长发垂肩,面目清秀,而且殷寿从未见过,只怕正是当天救他回来的殷小姐。此刻,一滴接一滴的鲜血,从殷小姐的身上流下来,顺着发丝、脚趾滴落在殷寿的头上。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殷寿两眼通红,牙关紧咬,指甲深陷手掌心,浑身不停地颤抖。

亲眼目睹两幕惨剧在眼前上演,而自己却是那么无能为力,先是眼看着至亲的家人死于怪物之口,接着又目睹救命恩人全家惨遭屠戮。殷寿,这个当初的小男孩,此刻已经陷入半疯狂状态,死就死吧!不要让我再受悲痛的折磨,不要再每天晚上都在恶梦中醒来,不要再失去对自己来说是宝贵的人们!一股天生的血气炽烈地燃烧着他,死!他并不畏惧,但是在死之前,一定要拼尽全力,为恩人报仇!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6-01-23
第二章 童仆(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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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寿如同疯了一般,狂呼着扑向前方伫立不动的黑影--黑衣怪人!此刻他手里沾满了府中上上下下几百个人的鲜血,站在那里狞笑,像是从地狱来到人间的恶鬼修罗。

半空中,韩玉麟看着殷寿弱小的身影,嘴角边泛起一丝残酷的冷笑。黑衣人两眼放光、嘶哑着声音道:“来吧!来吧!冲过来你就不会再感到痛苦了,只是一瞬间!一瞬间我就可以把你撕成碎片……”他手掌中已无声无息地亮出十根尖利的兽爪。

眼看殷寿就要丧生在这黑衣人十根利爪之下,半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刺耳急促的破空声,这声音来得是那么快,以至于黑衣人刚刚反应过来它已经来到身前,一条人影随声而至,黑衣人感觉脸上凉风微起,一点亮芒已经刺到眼前三寸,总算他毕竟身负绝艺,危急中硬生生上身朝后一仰,然后顺势往后滚了出去,翻过身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要是刚才他反应稍微慢一点,此时早已经被来人手中利器一贯而过。到底是谁有这样逼人的气势和武功?

黑衣怪人定眼望去,只见来人这时候已经挡在殷寿身前,这人身形极其高大强壮,一头黑发披散在肩头,剑眉虎目,不怒自威,长得英伟豪迈,一身黑衣,披着一件深蓝色的披风,腰间斜斜挂着一柄毫不起眼的长剑。刚才那一点亮芒早已经消失不见,但是这人凭空在这里一站,犹如渊停岳峙,更有一种逼人的气势,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让人不敢正视。那人把殷寿揽在怀里,说道:“孩子,你很好!你在这里等一会,我杀了这两个坏人就带你走。”

黑衣人“格格格”一阵冷笑,朝着半空中道:“韩公子,这人要杀我们,你怎么看呢?”

韩玉麟淡淡道:“那就让他杀吧!”两个人话音刚落,凝立不动的身形忽然化作两道光,迅捷无比地扑向地上的黑衣剑客。

那剑客目光闪动,一边闪避着两人的连环进击,一边问道:“你们是谁?叫什么名字?”

在他说完着九个字的时候,两人已经快若闪电地向他攻出了七七四十九招,这四十九招没有一招不是两人平生引以为傲的精妙之作,而且他们出道以来,无论任何人都挡不住超过十招,何况是双人联袂进击?但是无论多么快、多么狠、多么毒辣的招数,都被这剑客随随便便,行若无事地避过。这人简直就不像是人,像是鬼神一样,武功高得出奇。

两人心下大骇,不约而同双双朝后纵跃,那黑衣剑客脸色一沉,身如电闪,拦在两人身前,道:“难道你们临死也不说是谁吗?”

那黑衣怪客这时候冷然一笑,猛然把蒙住脸的面幕揭开,桀桀怪笑道:“我就是‘黑豹’常宽!你不会不认得我吧!”

月光下,只见这黑衣怪人脸上黑黝黝生满横肉,甚是狰狞可怕,更奇的是他面目竟然不像是人脸,像一头狡诈凶残的黑豹。

剑客“嘿!”了一声,道:“常言道‘黑豹白狮’,向来形影不离,这小子一定就是白狮韩玉麟了。看来你们是兵部尚书韩阜派来的吧!?”

韩玉麟冷笑道:“不错!尊驾是谁?看来口气不小,难道连韩尚书也不放在眼里吗?”

那黑衣剑客面容肃穆,平静地道:“对将要死的人说自己的名号,应该没什么意思吧?”

“什么?!”黑豹白狮一起怒喝。

一阵狂风吹过,黑衣剑客的大披风在长风中飘扬舞动,猎猎作响,一股逼人的杀气,从这剑客身上不断地涌出来。黑豹白狮怒喝的同时已经双双出手,这一招是两人毕生最高的武学精粹,取名为“有去无回”。意思是此招一出,要么敌人立刻丧身殒命,要么自己与敌人同归于尽,但见四面八方都是剑影爪影,犹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简直是毫无破绽可言,所以两人使出这一招的同时,都已经深信,不管敌人再怎么厉害,也必然措手不及要丧生于这招之下,想到这里,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微笑。

就在这满天剑气爪影之中,忽然有一点亮芒从剑网中钻了出来,两人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消失,只觉得眼前似乎有光芒一闪,漫天剑影立刻都消失不见,然后两人突然发现自己的喉咙,被利刃刺穿了一个小孔,鲜血不断地在往外流。

黑豹抚着不停往外冒血的脖子,看着自己手里的血,惊恐地嘶声大呼:“血、血、我自己的血……”

韩玉麟双眼瞪得大大的,仿佛死也不肯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挣扎着说道:“你是、你是……”但是喉咙已被刺穿,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又是一阵风吹过,两个人双双仰天倒下。四周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黑衣剑客飞扬的披风慢慢坠落,眼里还仿佛有一点光芒残存。

殷寿睁大小眼,吃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黑衣剑客纵身落在殷寿面前,温和地笑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殷寿吃吃道:“我小时候爹爹妈妈叫我‘春芽子’,进了这府中以后老爷赐我名字叫‘殷寿’。”

“殷寿?”剑客皱了皱眉,继而展颜笑道:“我叫做许云龙,是一个剑客。会一些剑术,你以后就跟着我吧!你现在的名字太软弱,不适合剑客,从今天起,你就叫许剑吧!”

“许剑……”男孩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呆呆出神。

许云龙望着天边缓缓升起的一轮红日,缓缓道:“我要把我一身的绝艺,都传授给你!”

男孩顺着男人的目光望去,看见天边的第一缕曙光,正照射这大地,照射在身边这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身上……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6-01-23
第三章 飞云御剑九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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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玉龙般的大瀑布从几十丈的山间一泻如注,注如山腰中的一个深潭中,哗哗的水声震耳欲聋,这瀑布从天而降的气势,犹如九天飞翔的巨龙,张牙舞爪、威风凛凛地从云间迅雷般飞扑下来,大力撞击在玉盘一般的清潭上。

这时正是五月天,天空蔚蓝,间有一两朵白云飘过,深潭边上是一大片苍翠欲滴的竹林,每当有微风吹拂,林中枝叶竹干微微摆动,像是平静的水面上波澜起伏,惊起一两只林中熟睡的倦鸟,扑腾扑腾地扇动双翅,高声鸣叫几声。潭中不时有几尾鲤鱼,摇动着尾巴钻出水面呼一口气,又沉到水底。除了瀑布飞流直下的轰鸣声,天地间仿佛只有微风吹动的声响,一切都是静止的,周围一片静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这片静寂就要这么一直持续永恒。突然,潭水剧烈震荡,整潭清水像是煮开的沸水一样翻滚涌动,而且潭水逾动逾烈,忽然一声震天巨响,如同直上九宵的龙吟,潭底受一股大力激荡,一股大水柱从潭中冲天而起,直如瀑布倒流,水柱激射到潭面约有六七丈高处,分化为无数股水柱、水珠,四下飞溅,好像一个大喷泉,水花四射,水珠打落在岸边的青石上、竹叶上,惊起林中的飞鸟,更在水潭上方幻化出一道绚丽的彩虹。

在这漫天水花中,一条人影如同一条藏卧潭底的飞龙,从潭中飞跃而出,身形在空中连续转折腾挪,变幻莫测,最后竟然落在瀑布中的一块山石上。那山石经过水流不断冲刷,长满青苔,本来滑不留足,谁知这人站在上面,任凭头顶大股水流不停冲击拍打,竟好像是站在平地上一般,稳如泰山。在这人力造成的一片奇绝绚丽的美景中,传来那人一声轻轻的叹息,隆隆水声中,隐约听他说道:“还是差一点、不行不行……”

这人的陡然出现,打破了周围的一片静寂,这时林中有个人声徐徐传来:“剑儿,你过来。”这声音语调平缓低沉,但是远远地传了出去,透过水声,一直送到瀑布中站立的人所在。

林中人话音刚落,瀑布中立刻有一条人影箭一般射出,在空中飞行了大约四五丈,掉落在水面上的时候,足尖轻轻一点水波,下坠的身形立刻冲天拔起,连续几个起落,已经飞入竹林中。

只见林中说话那人一身黑衣,长长的头发披散在双肩,盘膝而坐,赫然竟是那曾经出现在殷府的黑衣剑客许云龙。这时,从潭中飞驰而来的人影已经在许云龙面前停下,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身上。这是一个英俊挺拔、风采照人的少年,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充满了智慧和机智,还略带一点顽皮神色。少年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脸上却带有一种同龄人所没有的成熟。这少年不是他人,正是五年前在殷宅中被许云龙救回的许剑。

许云龙身形高大,就是坐在地上,也几乎有少年那么高,这时候他双眼正好与少年双眼高度持平,许云龙道:“剑儿,你跟着我学剑有多少年了?”

少年立刻答道:“五年了,师父。”

“嗯--!五年了,这么快就已经五年了!”许云龙叹息一声,目光投向远处的青山,似乎在感叹岁月流逝,年华易老。许云龙慢慢把目光收回,再次看着这少年的时候,眼光中已经充满了欣慰和喜悦。

许云龙缓缓道:“孩子,我传授你的飞云御剑九式,你自己觉得练得如何了?”

许剑道:“虽然弟子九式已经全部学会,但是总是觉得不能把剑式中的威力发挥到极限。所以这些天来弟子一直在凝神苦思,到底哪里不对。”

许云龙微微颔首,问道:“孩子,你觉得为师外表这五年来有没有什么变化?”

许剑呆了呆,还是立刻答道:“师父容貌和五年前没有改变,看起来还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

许云龙笑道:“那你可知道,为师今年多少岁了?”

“难道不是三十?要不是四十、五十?二十、十五?”

许云龙笑着摇头,道:“你越猜越乱了。告诉你吧,为师今年不多不少,不大不小,刚刚过了一百三十岁。”

“啊--?这怎么会?”许剑大吃一惊,显是不信。

许云龙笑道:“这其实是修习飞云御剑流的作用。孩子,你要知道,飞云御剑流是剑术中最强的流派,也是天下武功之翘楚,当你有一天真正完全领悟我教给你的所有剑术剑理的时候,你的武功,绝对是人类中天下第一。因为,飞云之剑威力巨大,要能够使用,必须激发人体本身的巨大潜能。飞云御剑流虽然只有九式,但是随便哪一式,放眼当今天下,只怕没有一个人能够独自抵挡它的威力,只因每式其实有九百九十九种变化,每九种变化生出一招,共有一百一十一招,每招都是在离敌人身前只有三寸距离时施展,攻击人全身一百一十一处要害,在一瞬间攻击的方向和力量可以产生九种,极尽变化之致,所以不发则已,一发必中。更难的是在离敌只有三寸的距离才开始发劲,需要的力道无异于一般攻击招术的数十倍,而且要在发劲之后随意控制,随心所欲再生发出九种变化,所以又难上了一层,因为每一招都威力巨大,只需要击中敌人一次,一般人立刻就会受重伤或死亡。所以其实每一式已经暗含着一套高深武学,而且剑式变化因人而异,天下各门各派的每招每式。都可以随发招者意愿,融会其中,日后你见识越广,所学越多,天下武功都尽可以化入这九式之中。可以说,这九式已经是天下武学的总纲。正因为这样,每一式在激发人体巨大潜能的同时,必须要施展此招的人在身体上能够承受这么大的压力。飞云御剑流不仅锻炼人的武功剑术,更锻炼人的身体承受力。这些年来,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平常的呼吸变得相当缓慢?我们两师徒现在的呼吸频率,只是相当于普通人的十万分之一,也就是说,普通人呼吸十万次,我们才呼吸一次,普通人过十年,对我们来说只相当于过了一年。”

许剑这才恍然大悟,叫道:“师父,难怪最近我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不练剑的时候好长时间都不需要呼吸,原来是因为飞云御剑流的关系啊!那师父你活了一百三十年,其实只相当于活了十三年,对吗?”

许云龙点了点头,道:“正是这样。武林中人早以为我‘北剑’已经尸骨化灰,却万万没有想到我这个老妖精还活在世上!”说到这里。两师徒不禁相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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