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拉”事件
发表：2004-4-20 20:20:30出处：你的博客网(yourblog.org)
转自《南风窗》
本刊特约记者 赵志国
本刊记者 刘 阳 发自北京 河北
2004年2月初，莫斯科“艾米拉”贸易市场发生了中国商人货物被俄内务部警察扣押并拉走的事件。华商损失严重，据估计达千万美元。
此事引起各方密切关注，却迟迟未能得到圆满解决。
记者从商务部获悉，商务部将在4月派出一支由一位副部长领队的工作小组，与俄方就有关事务进行商谈。这也是薄熙来履新商务部长后，商务部第一次为解决贸易问题派团赴海外。
“艾米拉事件”
2月10日，俄罗斯内务部侦查委员会的十多名警察闯进莫斯科“艾米拉”大市场中国商人的办公室，突击检查在这里经商的中国人的身份等证件，并发出警告，限令华商在两天之内提供货物进关的合法证件，否则就要将货物封存并拉走。
2月12日，30多名荷枪实弹的警察带着搬运工和大货车，将华商货物运到一个专门仓库。“艾米拉”大市场里中国商人300多个摊位价值近3000万美元的货物被查抄，理由是：中国商人不能提供这些货物合法报关的相关文件，“货物的来路不明”，属“走私品”。
“艾米拉”大市场位于莫斯科市区南部的大环公路旁边，主要经营日用轻工商品零售和批发业务，市场内95%的商品来自中国，有些华商还租赁了市场的仓库存储货物。
损失惨重的华商们欲哭无泪，情绪激动，声称要采取用人体封锁莫斯科大环公路等极端措施。
中国驻俄罗斯大使馆高度重视这起事件。使馆在得知消息后立即派官员赶赴现场，与俄方交涉，要求警方依法行事，对拉走的货物不得丢失、随意出售或拍卖，并建议华商登记货物，与市场负责人办理必要手续。随后，使馆迅速启动重大突发事件应急处理机制，由刘古昌大使亲自主持召开紧急会议，商讨解决办法，以维护中国商人的利益。
2月14日，中国使馆就此照会俄外交部和内务部，希望俄方从两国友好关系的大局出发，尽快敦促有关部门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保护旅俄华商的利益，立即停止拉货行为，并将警方拉走的货物全部归还中国商人。
2月17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章启月在记者招待会上发出呼吁，希望俄罗斯方面充分考虑中俄民间贸易形成、发展的历史原因，与中方加强合作，积极寻求问题的解决。
灰色清关
提及“中俄民间贸易形成、发展的历史原因”，就不能不提与本次事件关系极大、在中俄民间贸易史上困扰双方已久的“灰色清关”问题。
作为根据俄罗斯国内特点和中俄关系发展所形成的一种非规范化贸易的一种特殊形式，灰色清关的存在已有十余年的历史。但两国间对此称呼有所不同，俄国人习惯称之为“灰色清关”，但中国商人们却习惯称为“包机包税”——货主只要向俄方的清关公司交纳一笔费用，自己不用和俄海关打任何交道，清关公司就会把所有俄罗斯海关报关手续办好。俄海关委员会批准一批“清关公司”专为这种贸易履行通关手续，收取税款。因此这些货物绝不能与“走私品”相提并论。
这种贸易形式手续简单、货量不限、税率比正式通关要低，所以中俄两国的商人基本上都采用这种贸易形式。它对促进两国民间贸易的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
但它对中国商人最为不利的一点是，因为“清关公司”出于某种利益考虑，在货物通关后不给货主出具正式的海关报关单和税单，再加上俄**部门之间互不通气，为俄警方随意查扣华商货物制造了借口。货主得不到俄罗斯海关的报关单，甚至不知道是以什么品名、什么价格报的关。因此，一旦遇到俄权威部门的检查，就可能因无法提供海关合法有效文件而面临货物被查扣、没收甚至拍卖的命运。
“灰色清关”问题，是两国民间贸易中的“瓶颈”。中俄两国**对此都非常重视。2003年９月，温家宝总理和俄罗斯总理卡西亚诺夫在北京会晤时，就专门讨论了这一问题。在会后发表的联合公报中称，两国应在规范非正规贸易方面开展合作，尽快启动中俄规范贸易秩序联合工作组。
目前，由“灰色清关”引发的“艾米拉事件”悬而未决，在莫斯科经商的上万名中国商人正在不安中等待，这其中就有多年来身受“灰色清关”之苦、损失最为严重的500多名辛集皮货商人。
风险莫测
“货运公司的包机停飞已经一周了，辛集出口俄罗斯的皮衣现在都运不过去，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3月5日，一名辛集商人在电话里充满焦虑地告诉记者这一消息。
2003年，辛集这个仅有60万人口的县级市，其对俄出口就占了全国对俄出口总量的6%，达到3亿多美元。而鲜为人知的是，如此巨大的出口，竟没有任何官方色彩，是一群文化程度不高、农民出身的皮货商人，冒着风险，通过民间贸易得来的。中国农民的智慧和创造力在异域他乡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
包机的停运，源于目前俄方对包机货物查扣的可能性空前增加。这名商人透露，现在也有一些人冒险运过去少量皮货，但来自俄方清关公司的消息称，由于“艾米拉事件”的发生，他们现在都不敢保证货物入境后是否被查扣。
在辛集皮革业商会秘书长杨广达看来，充满诱惑和陷阱的俄罗斯市场对中国商人来说就像一场赌局，“在这里市场之外的风险是不可预知的，大家只有碰运气。”而从1997年辛集商人开始进入俄罗斯以来，由于灰色清关带来的打击已屡见不鲜。
辛集商人在俄遭受的第一次重大打击是在1998年，其时他们在莫斯科还立足未稳，“东扩”和“兵营”两处辛集商人聚集的市场突遭俄方封库拉货，并予以拍卖。这一次辛集商人损失最大，每家企业的损失都在百万元以上，甚至还有损失上千万元的企业。一些企业刚刚进入就赔了个干净，只好“饮恨而归”。
据称景象最惨时，甚至有人连回家的机票都得靠别人资助。当时辛集一家很有实力的皮衣企业，价值300多万元的货物被查扣，企业一下子陷于困境，在辛集盖了半截的企业大楼也无力继续下去，这家曾一度名头响亮的企业从此消失。这一年，辛集商人为进入俄市场交了一笔昂贵的“学费”，被查扣货物损失达四五千万元人民币。
同样的事件在以后几年中屡有“上演”，2001年俄方的一次“封库”行动，虽然没有把货物拉走拍卖，但把仓库封了几个月，对于皮衣这种时令性很强的商品来说，一旦过季就意味着其价格将大大缩水，最后商家无奈只有挥泪甩卖，损失也在数千万元。
此后，在中国使馆和有关各方的共同努力下，此类事件虽有减少，但仍屡有发生。
2002年由于俄方海关的问题，包机停飞了几个月，使得辛集皮衣错过了销售的黄金季节，损失难以估计。
2003年，大约有20多个驾次的飞机被扣，机上的皮衣等货物被扣。这次损失在历年中是最小的，但也达到了1000多万元人民币。此次“艾米拉”查抄事件是近年来规模较大的一次。
如此巨大的经营风险，并没有降低辛集商人赴俄“淘金”的热情，7年时间，在莫斯科经商的辛集皮革企业已从最初的十几家壮大到超过250家，有500多人常年在莫斯科经商，辛集的羊皮服装在俄罗斯占据了70%的市场份额。但是，灰色清关的阴影却始终笼罩在辛集商人的头上，谁也无法预知，打击会在何时降临。
转机来临
透过这次“艾米拉事件”，杨广达敏锐地感觉到形势的发展正在变得对中国商人越来越有利。
“这一次**正式出面与俄方协商，这在历次由灰色清关引发的查扣事件中是罕见的，**出面要比商人的力量有用得多。这说明官方开始正视包机包税这种民间贸易形式并努力寻求解决和突破。而在以前，对这种形式只是默认。”
“其实包机包税这种方式本身并不坏，十多年了，一直是这样，问题的关键出在俄方的清关公司。”辛集驻俄办事处主任姜中星向记者历数了这种方式对辛集皮革的种种好处：方便、快捷和价格上的优势。据他估计，这种方式所花费用与正规清关相比价格差在60%以上，“如果走正常报关的话，不光时间会拖得较长，而且不知道会在哪个环节卡住，所以企业为了方便，都愿意把通关手续交给清关公司去办理。”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俄方的清关公司为了获得更多利益，总是千方百计地虚报或少报入关货值，据姜主任介绍，皮革制品在俄的税率在30%左右，属于高税率货物，因此，清关公司就在飞机上搭配其他低税率的货物，对皮衣制品采取不报或少报的方式来偷逃关税。
据称这些清关公司在俄国都很有背景，势力很大，形成一个庞大的利益群体，中国的货物经由他们之手，能很容易地通过海关，但货主却拿不到正常出关的合法手续。在俄罗斯这样一个市场机制不完善而又政出多门的国家里，许多**部门都有执法权，没有任何报关手续的中国商品动辄就会成为某个“强力”部门行使职权的“牺牲品”。
如果能以此次事件为契机，一举解决历史问题，倒也不失为将坏事变好事。
“白道”生意
目前，在莫斯科的辛集商人大都集中在“集装箱皮衣大世界”市场内，这里也是中国商人人数最多的地方。去过的人印象最深刻的是，整个市场所有商铺都是一个个集装箱拼接而成。
之所以选择聚集在这里，一种说法是因为“这个市场的老板是个犹太人，在当地很有势力，没有人会去查扣这个市场的货物。”事实上，辛集商人搬来的这几年里，市场一直都“平安无事”。
面对这一次的艾米拉事件，据杨广达了解，在莫斯科的辛集商人大都在“观望，等待，但还没有打退堂鼓的”。与俄罗斯巨大的市场机会相比，人们对风险的心理承受力正在变得越来越强。那家在1998年损失千万元的企业，在重整旗鼓之后又杀回莫斯科，现在其对俄出口量在辛集已是数一数二。
如果仔细考量辛集商人的创业之路，不难发现这是一种典型的前店后厂模式，每一个在莫斯科做批发生意的辛集商人，在辛集都有一个或大或小的制造企业作为依托，有人曾不无自豪地宣称，“除了最原始的羊皮、牛皮需要从别的地方运来，皮衣制造的所有工序都可以在辛集完成。”
这种完全本地化的生产，使得辛集皮衣的制造成本大大低于竞争对手，在俄罗斯市场，辛集羊皮服装的市场占有率超过了70%，在中档皮衣市场中鲜有敌手。
现在，辛集皮衣出口都是按每公斤五六美元来支付包机费用，每捆皮衣支付的费用大都在几千美元，而俄方的包机税也从几年前的3万美元涨到了9万多美元。许多辛集商人的意见是，如果能保持通关便捷，再提高一些费用他们认为是可以接受的。
一些商人已经在不久前开始选择走“白道”，进行白色清关，尽管价格比“灰色清关”高一点，但因为有了正规报关单，所以既可以放心应付俄警察等部门的检查，又可以卖进一些大型商场，进入当地的主渠道。
华商们认为虽然俄罗斯新海关法的颁布，令正规报关方便了许多，但如果皮鞋、裘革的关税能降下来，生意会更好。另外，按欧元估价和征税也影响了人们走白色清关的热情。
客观地讲，来俄经商的中国人中有不少文化水平较低，不懂俄语，不清楚对俄罗斯的法律法规，缺乏规避风险的意识。个别人存在手续等不健全的情况。
有理由相信，在两国**的共同努力下，中俄双方一定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有效途径，把民间贸易纳入正规化渠道，促进双边贸易的发展。
“使馆方面将继续关注此事，现在各方正积极商谈对事件的处理，有可能通过司法途径解决。”一名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对记者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