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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玄幻小说《大汉龙腾》作者:淡墨青衫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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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6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五十三章 造反

  皇太极踌躇满志,一心要入关内窥探明朝虚实,他先期早与蒙古的科尔沁部落联络好,科儿沁部落出一万蒙古骑兵为先导,皇太极自率十万八旗劲旅跟随其后,由内蒙草原突破长城防线,直攻北京。

  就在关外的女真铁骑已是磨尖了牙齿,咆哮着准备进关撕咬明朝这块肥肉之际,明末困扰了崇祯整整十五年的农民大起义亦是在这一年拉开了序幕。天启六年陕西大旱,澄城知县张斗耀不顾百姓死活,仍然高居于县衙大堂,催科不止,凡百姓交不出赋税的,一律枷号仗责,打出来的鲜血一直流到了大堂门外,如此暴虐不仁,再加上大旱无雨,百姓原本就以观音土树皮为食,历朝的农民起义都好比一个U形,到了谷底便开始反弹,乡民王二啸聚了数百饥民,皆以黑水涂面,冲进县衙将知县擒斩,扯起了大旗造反。后王二虽被官兵斩杀,他的部下中却有一人带着未死的义兵逃脱了性命,继续在陕西辗转周旋,寻求机会。

  此人,便是后来焚凤阳皇陵,被属下十三家义军首领公推为闯王的高迎祥。

  崇祯二年,陕西大灾不但没有缓解的迹象,反到是变本加厉,原本还可勉强渡日,但自崇祯元年五月开始,一直到第二年四月,已是接近一年滴雨未下,大量百姓衣食无着,原本小规模的旱灾已漫延至陕西全境。陕西原本不比南方,是一个纯然靠天吃饭的地方,天无雨,民无食,一石粮已卖到了七八两银子,在不少地方仍是有价无市。饿死的,逃荒的越来越多,整个民间犹如一个大火药桶,稍稍一点火星,便足以引起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但就是在这种情形下,朝廷的赋税却是越来越重。官员贪污无人过问,但是赋税

  若收不上来,则一降数级,或是无法升迁,上有好下必从,既然皇帝不顾百姓死

  活,官员们自然也是一心为自已打算。于是不管灾情多么严重,崇祯二年在正斌收完之外,居然还多收了三四十万两的辽饷加派,再加上地主租税,官府杂派,整个陕西已到了崩溃边缘。

  这一年,兵部主事李继贞上书皇帝,请求给陕西十万两白银的赈灾款,请求朝廷暂且免赋,听闻到这个消息,全陕上下都翘首以盼,等着皇帝下拨这么一点点活命的银子。谁知道到了四月,全陕上下收到一下消息:“帝不许!”,崇祯舍不得拿出皇宫三个月的生活费用,于是,历史上逼迫他最终吊死在煤山的农民起义,终将爆发!

  陕西米脂县双泉堡镇上,有一艾姓的大姓乡绅人家,纵然是整个米脂县早已饥民遍野,这艾姓乡绅却仍是过着钟鸣鼎食,奢侈之极的日子。他家有十几个大粮仓,又心狠手毒,凡是他的佃户,哪怕是一粒麦子没收,也需将他的田租交将上来。稍有迟慢,便派遣家养的家丁将人擒了来,以私刑逼收,是以这一年虽然大灾,他仍是颇有进项,至于佃户们的死活,那自然轮不到艾乡绅来操心。

  这一日他端坐家中书房,查看田薄帐册,眼见因大旱之年众多原本有地的农民卖地求生,他的田产已是扩充了十倍有余,心头喜悦之极,心道:“泥腿子不晓得厉害,哪有轻易就卖田的。卖田也罢了,居然还有半卖半送的,这可真是生生便宜了我,待旱情缓解,这可都是银子啊。”

  想到此节,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留得一嘴漂亮长须,黑白相间,一直垂到胸前,再加上国字脸,卧蚕眉,端的是威严了得,又做过一任知县,晓得养移体,居移气的道理,家中上下人等,对他都是敬畏非常,此时他这么一笑,因房门大开,内外有十几名待立的丫鬟仆从之类尽皆看到,众人都觉滑稽异常,虽不敢笑出声来,却都是面容古怪,似笑非笑。

  艾同知自知失态,忙端正身体,板起脸来,向门外喝道:“管家何在?奄!这么半天不来伺候,做死么!”

  他这么一喝,门外忙进来一个三十余岁的家人,向他行了一礼,禀报道:“老爷,昨儿晚上您吩咐管家下乡催账,管家一大早便出门去了,估摸着也快回来了。若是老爷寻他有事,小的这便去找?”

  “唔,我说他去哪里钻沙去了!既然是催账,就不管他!”

  威严一咳,将丫鬟送上的燕窝喝完,背着手慢慢踱出屋来,便待回后花园闲逛

  ,隐约间却听到大门处有人吵闹,皱眉道:“来人,快去看看怎么回事,是何人在我府外喧哗。”

  说罢拧着脸在原地踱步,满心不乐。他原本是做过知县的人,见了现任的米脂知县,亦不过是一拱手,叫声老父母罢了,今日居然有人敢在他府门前喧哗,岂不是不将他放在眼里,这如何了得!

  踱了半天步后,终究是耐不住,不待那家人回来,便恨恨一跺脚,向大门处而去,行到半路,却见有门上看门的小厮飞奔而来,见了他便停住脚步,垂手低头,等他吩咐。

  “什么事,谁敢在我门前吵闹?”

  那小厮听他语气不善,越发站的恭谨,低声回话道:“回老爷,是管家从乡下催帐回来。因一个叫李自成的汉子还不起账,便枷号了带回来,绑在府前石狮子上,等他家人拿钱来赎。不想这人虽穷,却是好交朋友,听说他被咱们绑了枷号,镇上和乡下来了不少人,在府门前呼号不止,说是请老爷先放人,他们一定还钱。”

  “哼,我去看看!”

  他满心不悦,恼怒这些乡民胆敢触犯他的门禁,心中只道:“第一次敢在我门前

  喧哗,再一次便敢打我的家人,再来便可以冲进府来,掠夺财物,杀我的头了。是以一定要严惩,让那些泥腿子知道害怕!”

  他一路急行到正门之前,这正门虽设,却是接待权贵时方开,平日里进出,却是正门旁边的角门,犹豫一下,喝令道:“来人,开正门!”

  待那朱红正红吱呀一声打开,艾同知气势汹汹向前,站在大门石阶上,冷眼看向

  那群吵闹的乡民。

  “艾老爷来了,你们给我肃静!”

  他身边跟随的众家丁见他不说话,只是叉腰而立,众人忙不迭齐声喊了,令那群泥腿子住嘴。

  原本拉着艾府管家吵闹不休的众人听到呼喊,便各自散开噤声,等着艾乡绅发话。乡民最惧的就是这些田主乡绅,他们不是官府,却有着与官府相等的权力,又没有官府的顾忌,整治起人来,比官府更加狠毒,众人怎能不惧?

  见众人不敢再吵,艾同知冷冷一笑,向前行了几步,放眼打量。却见府门石狮上拴了一个健壮青年,浓眉大眼,红脸长身,一双手布满青筋,此时正束在十斤木枷里,动弹不得。

  因问道:“自成,你怎么弄到这个田地,我当初借银子给你渡荒,原本也没有借银生利的打算,你也是个驿夫,官府养的人,怎地连十两银子也还不起?拖了这么许久,十两银翻成了五十两,你仍是勒着不还,怎地,自成你也学那些泥腿子,满心想着赖账?”

  李自成因喉咙被木枷卡住,虽气的两眼喷火,却只得小声答道:“艾老爷,当时和你借钱,也是一家大小快活不下去,本想着拿了朝廷的俸银,再辛苦一些,多佃了几亩田,一年下来总得把帐还上。谁知道皇帝说驿站没用,将我们尽数裁了,没有了俸银,我拿什么还你!总之请老爷再宽限一些时日,我一定想办法还你就是。”

  艾同知哼上一声,冷笑道:“你说的轻松,你现下家里只有几亩佃田,粮食虽贵,你能收下几斗?再加上朝廷正斌要缴纳,田主的佃粮你也得给,你能剩下几何?想办法还我,不过是推脱!我却不管,若是人人都学你,我还放什么账,收什么租!还不起钱,你便在此枷号示众,让那些能还的起的,学个榜样!”

  说完转身便走,刚行了两步,却被一双铁钳一般的大手拉住,耳边听到雷鸣似的吼声:“艾老爷,就算是枷号,也得让他躲躲阴凉,喝两口水吧?他的钱,我们会帮他想办法,别把人当成畜生一般待!”

  他痛的一咧嘴,忙用力一甩,将手抽出,那人却也没有用力,听凭他将手抽出,艾同知回头一看,却原是一个高个汉子,脸如墨炭,凶横异常,倒抽一口冷气,问道:“你是谁,为他说话?”

  “小人刘宗敏,是李自成的朋友,只是为他说句公道话!”

  “公道话?欠债还钱,还不起钱便枷号,这是老规矩,你的话不公道!”

  说罢也不理会,径自进府歇息去了,他不发话,他的家丁们自然不肯解绳,于是时近五月,天气渐热,那李自成原本便被枷的难受,再加上又饥又渴,被太阳洒的一头油汗,身边家人朋友又被撵开,无人相扶,眼见得他时摇时晃,便要晕倒。

  那刘宗敏见他如此惨状,心头大恨,闷哼一声,砵大的拳头向身边大树一击,将那树打的直颤,未掉光的枯叶漫天将洒将下来。

  “宗敏,打树做甚,打那树能救的了自成么?”

  他正愤恨不已,却猛然间听得身边有人低语,一回头,却是李自成的远房亲戚,已杀官造反的高迎祥!

  大惊之下,慌忙四顾,见左右除了区府家人外,都是些乡党熟人,忙将身体一横,遮住了高迎祥的身子,低语问道:“老娘舅,你不在山上躲着,跑到这里做什么。让人见了,你性命不保!”

  那高迎祥也低语道:“我此番来,就是寻你和自成,还有田见秀,郝摇旗,咱们一起造反去!”

  刘宗敏吃了一惊,将高迎祥手一拉,道:“造反,这可是灭族的罪啊!”

  高迎祥嗤道:“灭族?娘的,咱们就是不造反,家族的人还能过了今年?不饿死,也得被逼死!自成,就是个例子,你就眼睁睁看他被人折磨死?”

  “也对,反他娘的吧!这日子过不下去,横竖是死,于其饿死,不如造反,过几天舒心日子,死在刀下,也值了!”

  “就是这个理!你过去,把他们几个叫来,我在街角处还埋伏了十几个人,还有刀子,咱们把汇合了,现下就杀过去,救了自成后,扯旗造反。这镇里镇外饥民无数,只要咱们扛了大旗,一定有不少人愿意跟随。”

  “嗯!”

  刘宗敏重重一点首,应了之后大踏步去寻了围在李自成身边的亲朋,悄悄将他们引到街角,把高迎祥的话转述一遍,都是些青壮汉子,正是血气方纲之际,一面是饥不果腹,眼见要饿死。一面是豪门大族催逼不止,凌虐亲友,这些人哪里需要多劝,未等刘宗敏说完,便跑到高迎祥身边,见礼之后,拿了刀子火棍,发一声喊,一齐向艾府门前冲去。

  那些艾府家丁正有一句没一句的拿李自成调笑,各人正在开心,却见几十个大汉执刀持棒的杀来,各人皆是吓的屁滚尿流,皆往府内跑去,那跑的慢的,却被打头的刘宗敏一刀劈成两段,鲜血内脏流了满地。

  高迎祥冲到李自成身边,也不提话,一刀劈开了他身上重枷,道:“自成老侄,同我反了吧!”

  李自成先是默然不语,喝了同伴送上的凉水,又掬了几把在脸上,将头甩了一甩,清醒了一下,方答道:“反了!咱们现在就冲进艾府,杀他个干干净净!”
  既然已下了决心造反,这一伙适才还唯唯诺诺,被艾同知的气势压的抬不起头的老实农民,立时就变成了一伙嗜血怪兽。从东汉末年的黄巾起义,到唐朝黄巢,至明末李自成、张献忠,农民起义在有正义一面的同时,其破坏力亦是大的惊人。

  解开李自成后,高迎祥站在大门外掠阵,由李自成带着刘宗敏等人杀入府内,见人就杀,便是那丫鬟小厮,也是手起刀落,一刀劈死。待冲到后院,找到了艾同知,李自成大声痛骂,骂一句,砍一刀,待出了心头恶气,那艾同知已被斩成肉泥也似。

  一伙人又四处搜寻,将府中大小人等搜出,尽数杀了。那郝摇旗生性残暴,李自成等人去搜寻艾府金银,他便在各府巡视,揪出几个藏的严实的,当着心口便是刀,又找到那些没有断气的,一个个皆补上一刀,待李自成等人背负着艾府财物出来,阖府上下,已然没有一个活口。

  李自成见他添唇咂嘴的站在院中,显是杀的心满意足,便喝道:“摇旗,咱们杀人是不得已,不要弄了这副怪样来!”

  郝摇旗虽是桀骜不驯,却李自成却向来敬重的很,听他诉斥,便憨笑道:“是了李哥,我也是一口恶气憋了老久,这下子,总算松快了。”

  李自成也是一笑,道:“这说的是,这日子可是憋屈死人!”

  又向后喊道:“咱们快走,杀了这么半天了,一会子县上来了官兵就麻烦了!宗敏,到后院厨房寻些取火之物,放火,将这里烧了。”

  待他们冲出艾府门外,刘宗敏带着几人四处点了火,亦是冲将出来,一群人站在艾府大门外,默然注视着艾府内火光慢慢升起,自那房顶冒将出来,各人适才杀的性起,却是没有想到后果,此时站在门外,想着适才血淋淋的一幕,都想:“怎地我如何残酷?”,又想到日后难免被官府追杀,若是失手被擒,必定是被砍头无疑,一时间茫然四顾,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这伙人还有高迎祥这个主心骨在,就这么一点时间,高迎祥已在门外又号召

  鼓动了数百人,见李自成等人出来,高迎祥笑道:“自成,第一次杀人,心头有些难受吧?无妨,这些狗贼你杀的还少!杀尽天下不平,这世道才会公平,咱们穷人,除了这一百多斤,又有什么可怕的?”

  李自成应道:“我听老娘舅的!从今往后,和朱家干到底了!”

  高迎祥点头道:“很好。我已经联络了不少人,咱们这便带着镇上原意相随的兄弟,一路上再收拢人马,现在就攻打米脂县城!城内不过百余兵丁和衙役,不够咱们塞牙缝的,攻下米脂咱们张榜收人,然后汇集其它各路的兄弟,再做打算!”

  他已造反近两年时间,经验老到,这些新入伙自然没有意见,李自成见一时不得行,便匆忙回家,安顿了老父,带了侄儿李过,又重回镇上,此时天色近晚,镇上已啸聚了数千人,那县城虽听了消息,却是连自保也难,却哪里敢来镇压?待李自成赶到,高迎祥令人制了大旗,上书一个“高”字,令人扛了向前,身后数千人在火把的带领下,向那米脂县城奔去。

  虽然县城四门紧闭,不过一个小小县城的城墙又能挡的住什么?不消一会功夫,城门便被扛着大木的义军冲开,刘宗敏发一声喊,持刀带头冲了进去,身后的义军大半没有武器,各人持着耙、叉、棍,甚至菜刀铁铲,也随着他冲了进去。是夜米脂县城火光四起,县令已下被屠戮干净,农民军得了官兵武器,又搜了城中粮仓的存粮,队伍已扩充至万人已上,便在高迎祥的带领上,与陕西其余的各路义兵汇合。

  这种大规模起事的火种一旦点燃,凭借陕西一省之力自是无法扑灭,地方官员急报朝廷,崇祯立命延馁巡抚洪承畴警备地方,诏命三边总督杨鹤出兵剿灭。杨鹤为官清廉干练,接到圣旨后立刻回奏,建议崇祯以抚为主,剿灭为抚,崇祯当即允准,杨鹤以优势官兵围剿不肯降的义军,以声望招抚意志不坚者,因为诸般举措都极是老到,十几万义军在他的剿抚并用的手段下,竟然没有闹出大乱子来,大半义军或降或是被灭,只有高迎祥带着老回回、革左六营等死硬的义军,找了官兵的空子,出陕入山西而去。轰轰烈烈的陕西起义,便这么被轻松镇压下去,崇祯自是松了口气,他自然不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山陕乱局刚令崇祯稍稍放心,却又从辽东专来消息,督师袁崇焕巡视皮岛,令卫兵擒了毛文龙,一通斥责之后,请了尚方宝剑当场斩杀。崇祯大惊之余,自此对袁崇焕有了戒备之心。后来处死袁崇焕,其因就是因此。后世很多人说崇祯小心眼,其实到也怪不得他,终明一季,没有边将或是权相敢这么擅杀大臣的,就是奸相严嵩也没有这么大的权力,袁崇焕诛杀总兵一级的大将,没有旨意允许便专擅至此,此例一开,明廷的中央权威必受挑战,是以不论是哪个皇帝在位,必定都容不得袁崇焕。

  而袁崇焕此人因其才而傲上,亦是他致死之由头,虽然对朝廷忠心不二,政治细节上却甚是幼稚,崇祯元年皇帝于平台召见,他为了不受掣肘,许帝五年复辽,后来又坦然告诉别人,此慰帝心耳。这么大胆蛮干,不顾成规,便是张伟认准了他不是那种只知效死的腐儒的原因。

  这一日台北接到急报,因张伟命密切注意辽东动向,此番袁崇焕斩杀皮岛主将,

  兹事体大,负责折阅军报的参军不敢怠慢,即刻命人送与张伟,张伟览后,心知皮岛不稳,虽然历史上尚可喜与耿精忠的叛变还需等上数年,他又一直以大量粮草兵器支援皮岛,不过近三十万辽民在那皮岛之上,若是尚耿二人一怒而降,之前的努力便全然白费力气,于是修书一封,向袁崇焕陈说厉害,建议以台北水师巡视皮岛,以防范皮岛官兵不稳。又暗中与尚可喜耿精忠联络,他这两年来在皮岛诸将身上撒下无数金钱,早便将不少中下层军官掌握在手心,尚耿二人位高权重,张伟自然不肯放过,除了毛文龙桀骜难驯,又是一岛之主,便是官阶也比他高,故而一直没有交通拉拢,现下毛文龙既然被杀,张伟自忖机会来了哪有放过的道理,于是不待袁崇焕回书到来,便派了四艘远字级战舰,连同小炮船及运输补给船只,二十余艘船只组成了辽东先遣舰队,由施琅领着先期向渤海驶去。

  船出十五日后,估摸着已到皮岛,方接到袁崇焕回信,答曰:“不可。”,张伟暗笑,心知袁崇焕必然会防范又出一个毛文龙似的人物,张伟在台湾已是半割据的局面,袁崇焕又怎会允准他插手辽东。张伟览信一笑,当即回了袁崇焕一信,书上到也简单,不过是当年三国时陈琳复曹操的八个大字:“箭在眩上,不得不发。”

  袁崇焕接信气极,只是一年多来颇受张伟恩惠,一时半会却打不了官腔,又听闻台北水师已到皮岛驻防,皮岛水师虽有战船数十,不过是些在鸭绿江上纵横的小船,却又如何与张伟水师相抗?再加上岛上明军将领大半与台北交好,又知袁督师与那张伟交情颇深,左右都是明朝水师,又哪有不纳的道理,于是在施琅带领下的台北水师,堂而皇之的驻进了皮岛港内。

  张伟此番举动甚是大胆,以他台北卫指挥使加上海防将军的职位,断然不能派兵到这辽东之地,无论他编出什么理由,都不足以令朝廷及袁崇焕释疑,有虑于此,张伟也只是对袁崇焕的质问不予回答,反正他已决心在辽东战后重新自立,除了不明着造反外,一定要造成让崇祯接受的台北割据,与各宣慰司相同待遇的事实。

  袁崇焕第二封质问的信过来,还不待张伟答复,皇太极却已誓师出兵,十万八旗劲族精骑,绕过了宁绵防线,向科尔沁部落方向而去。袁崇焕接报大惊,立时便派人紧盯着后金兵的去向,此时林丹汗已被皇太极杀败,八旗兵入草原显然不是攻打喀尔喀部落,攻击的方向则必定是大明的京师。于是在关内明廷尚在懵懂之际,袁崇焕却已开始调动关宁骑兵,准备随时入关勤王。

  待皇太极攻破大安口、龙井关、洪山口等长城防线,入逼遵化,兵锋直接京师之际,袁崇焕接到京师警讯,立时便带了满桂、祖大寿、吴襄等辽东悍将,以六万骑兵飞驰入关,一路上又于抚宁、永平、丘安、丰润、玉田、蓟州派辽东步卒驻防,骑兵则人不下马,身不解甲,除了让战马歇息外,竟然毫不停歇,在八旗攻克遵化后,兵薄通州,关宁铁骑竟早于八旗先入城,后金惧不敢战,乃放弃攻通

  州,由北京西侧入寇。

  袁崇焕大急,又引兵自通州向京师急赶,终于在广渠门外与八旗兵交战,虽是士卒疲劳之极,但仗着一股忠义之气,居然与那八旗兵打的旗鼓相当,此番八旗入关却是初次,明军云集之下,八旗兵虽然骁勇,却也是心里打鼓,那关宁铁骑又是明军最精锐的骑兵,此消彼长之下,有此战果到也并不足怪。

  当夜袁崇焕便在那广渠门外数里扎营,对面灯火星星点点,却是那八旗营帐,袁崇焕带着满桂、祖大寿等人骑马出营哨探,因见后金兵白天虽然经历苦战,营帐布阵却是私毫不见混乱,袁崇焕带着部下刚一接近,远远便见到后金骑兵上来邀战,那满桂是蒙人,悍勇之极,当下便要带一队骑兵上前接战,被袁崇焕喝止,两边骑兵隔的老远叫骂一番,便各自收兵回营。

  关宁铁骑在关外与八旗兵对抗多年,现下又是在畿辅与敌接战,背倚北京坚城,各地的勤王兵马源源不断而来,是以自袁崇焕以下,各人都对未来战事充满信心。各人都道,既便不能全歼八旗于城下,最少也能将他们从原路打回去,令皇太极劳民伤财,损兵折将,再也不敢轻犯京师。

  “满将军,巡哨查营一事,就交与你了。”

  那满桂领命去了,袁崇焕又处理一阵军务,便待入内账休息。却见祖大寿在帐外徘徊不去,便笑道:“复宇兄,怎地满脸心事?有什么为难的事,说给我听。”

  “大帅,末将有事要禀报。”

  “诶!复宇兄,你我相识多年,何必如何生份。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了。”

  见祖大寿仍是拘谨模样,袁崇焕省悟过来,忙挥手命大账内外的卫士幕僚退下,又问道:“复宇,到底是何事?”

  “元素兄,我怕你来日会有大难!”

  “哦?此话怎讲?”

  “咱们驰援到通州时,便有谣言说咱们与八旗勾结,谋反图谋京师。后来皇上下旨,便你去昌平、遵化一线布防,相机恢复长城一线的防御,你没有听从,又率兵前来京师,昨日未与后金兵接战时,广渠门内外百姓纷纷传言,道是袁崇焕通敌!今日战后,咱们要求入城歇息,谁料守城门的竟然拒不开门,后来传来皇上旨意,命咱们只在城外扎营,元素兄,皇帝对你起了疑心,我怕你是朝不保夕了!”

  他是个有心人,又是世居辽东的军人世家出身,原本看不起袁崇焕这个文人领兵,宁远一战之后,从些对袁崇焕死心踏地,忠心不二。这一番话若不是他心中将袁崇焕位列皇帝之上,那是打死也不会说的。

  “复宇,你的心意我明白了。只是大丈夫求仁得仁,但凭本心做事,又何必想那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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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7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五十四章 反间

  “元素兄,这是不成的。难道就任由小人作祟,害了你的性命?”

  袁崇焕轻轻摇头,站起身来,沉声道:“皇上对我信任有加,一即位便立刻将我起复,委我经略辽东,不设巡抚掣肘,赐我尚方剑以事权一统,又命各部支应粮草兵仗,两年来我以辽人守辽土,虽无法收复失地,到底后金亦无法前进一步,有功无过,纵是有谣言,皇上也必不会相信。至于不让我们进城,这也是朝廷防闲之举,不必过多疑虑。”

  见祖大寿还要陈说,忙向他微微一揖,道:“复宇兄好谢,我多谢了。只是在此国家危急之时,说这些有害无益,咱们还是一心想着怎么击退后金的好。”

  他固执已见,又以大义相劝,祖大寿知道无法,只道:“来日皇上如果召见,还是小心些好。”,说罢叹气而去。

  他一个武将总兵,尚且觉察此番事情不对,袁崇焕以文人督师,却又怎地不会想到。只是他一惯坚毅自信,对皇帝又忠心不二,料想就是有些小小误会,只要见了皇帝便可陈说清楚,又有何妨?

  他却不知,白天大战之后,皇太极已将前日俘获两名监军太监故意放回,让他们听到袁崇焕与后金勾结,共谋天下的话语,又故意一时疏忽,放松看守,两名太监知道什么,因见敌人有了漏洞,屁滚尿流逃出,由广渠门外绕过袁崇焕的兵营而入,入城后便进了皇宫,向崇祯禀报了在后金营中听到的消息,崇祯原本便对袁崇焕擅杀大将起了疑心,再加上关宁兵神速而来,又不听命令,一意要来京师,他已听到了东厂番子打听来的消息,满城百姓都道袁崇焕谋反,纵然现在城外尚有十万八旗图谋京师,但考虑到各地勤王兵马已汇聚了数十万,北京坚城内尚有三大营近二十万兵,八旗兵攻城殊非易事,按捺不住心中愤怒的崇祯皇帝,下定决心,就在此时解决袁崇焕这个心腹大患。

  “来人!”

  皇帝此时尚且不到二十,不好女色,不喜美食,每日召对臣工,批阅奏折,即位两年多,身上已有了一般人难以接近的帝王威严。当他下诏:“非盛暑祁寒,日御文华殿与辅臣议政”时,天下士人在经历过万历及天启两位荒唐帝王后,仿佛都见到了中兴大明的希望。

  逼退黄立极等阉党内阁后,他亲选了钱龙锡、温体仁、钱谦益等大臣入阁,并推心置腹言道:“朕御极之初,嘉与士大夫臻平康之理。”,再辅以其召还各地中官,专任士大夫的行动,更使人相信他是一位英明之主。

  可惜这些好的势头却没有能够持续下去,一来皇帝确实年青,虽然一意励精图治,于政治上却只是一个新丁,大学士刘鸿训公然宣称:“皇帝毕竟是冲主。”,又擅改他的圣旨,再有温体仁与钱谦益之争,朝中文官分做两派,争斗不止。二来明朝后期,士大夫之腐败无能亦到了令统治者不能容忍的地步,是以崇祯初年罢中官后,迷惘的皇帝很快又对文官集官失去了信任,他的性格又急躁好杀,刚愎自用,一旦有了决定便很少改变主意,后世谥为毅宗,他的性格便是其因。

  他一声召唤,乾清宫大太监王承恩应声而到,恭声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传旨,召蓟辽督师袁崇焕入宫奏对!”

  王承恩吓了一跳,回道:“皇上,此时已是二更,宫中早就下了钱粮,若是要外

  出传旨,多有不便。”

  下钱粮是宫中隐语,意思就是宫门已然上锁,明清之际,凡到了一定时刻,各宫的宫门皆然上锁,由卫士把守,除非有特旨开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崇祯听他说已下钱两,方才想起此时已然是深夜,却是自已忘记了时间。只是心中愤恨难平,忍不住走向殿门前,缓步而行,踱了几步,方重重一点头,向王承恩道:“明日一早宫门一开,便立刻去广渠门外传旨,令袁崇焕立时入城来见朕!”

  “是,皇上。”

  王承恩恭声答了,又一时口快,问道:“皇上打算在哪里召见,奴才好早做准备。”

  崇祯暴躁道:“哪里见?朕哪里都不见!他一进城,便命绵衣卫将他逮了,下诏狱,着三法司会审!”

  王承恩吓了一跳,忙躬身应了,背对着殿外,正面向着崇祯,弯着身子退下不提,他未掌厂卫,平日居于深宫,是以不知道外面传言,在心里只是纳闷,不知道皇帝犯了什么毛病,要拿问袁崇焕这个拼命来保驾的边帅。

  且不提崇祯这边下了决心,要不问而诛袁崇焕,广渠门外督师帐外,却正有人惫夜求见督师大人。

  守帐的卫士不知这人是怎么打通了关节,竟然能从大营外直入督师账前,心中虽是诧异,却是不论如何也不肯再为此人通传,那人却也不吵不闹,只微笑站于帐外,静静等候。

  不过是片刻工夫,祖大寿等辽东诸将皆已到齐,各将都是衣冠不整,神情慌张,因见那求见督师的人还站在帐外,祖大寿沉声喝道:“快请督师大人起来!”

  他是袁崇焕的亲信大将,那守帐卫士自然不敢轻慢,连忙入账内喊醒了袁崇焕,又令人点起烛火,一时间帐内各人忙的人仰马翻,待袁崇焕从内帐穿衣出来,大账之外已是烛火通明,由祖大寿领头,辽东各将除满桂一系将领外,皆已到齐。

  袁崇焕这十几天来未尝好睡,这一日因扎营于北京城外,又击退了后金进攻,心里轻松,一挨枕头便酣睡过去,此时被人从黑甜乡中唤醒,满心不快,却又知祖大寿等人深夜来访必有要事,于是忍住不快,问道:“复宇,这早晚为何摆出这么大阵仗,难道后金军要来劫营么?”

  又笑道:“白天刚激战一场,他们转战数千里,早就乏了吧。只怕没有精神来攻打咱们,何况咱们背倚坚城,严加戒备,皇太极有那么蠢么,我看定然不是。说吧,到底是何事?”

  祖大寿将身一躬,答道:“督师大人,福建海防将军,台北卫指挥使张伟大人,有使者来求见。”

  “哦?张志华此时派人来,是何用意?哼,他私自派水师去皮岛,我还没有理会,他又有什么新花招出来?”

  他话未说完,便听到有人答道:“下官吕唯风奉张将军命,在北京郊外等候督师大人多时了。”

  “唔,你叫吕唯风,在台北任何职务,张志华为何叫你在此等我?”

  那吕维风却不答话,只从怀中掏出两封书信,命帐内卫士呈给袁崇焕。袁崇焕看了书信落款日期,自打开日期靠前的观看。第一封信到也寻常,张伟只在信中向袁崇焕解释了水师兵发皮岛用意,陈说自已忧心辽东局势,对袁崇焕杀毛文龙表示了反对意见,又解释皮岛诸将与自已交厚,此番派水师去,也是为了安抚皮岛将帅,为袁崇焕转圜云云。

  袁崇焕板着脸看完,说道:“你家将军私派南师至北,我不能为他隐瞒,此事如何处置,交由朝廷处置。”

  又放缓了语气道:“我与志华交厚,你回去好生劝劝他,速撤水师回南,我定当在皇上面前为他解释。”

  那吕唯风一笑,答道:“请督师大人看下面那一封信。”

  袁崇焕这才将书信打开,却是越看越惊。原本张伟在信中告之袁崇焕,自已早已料定八旗兵必将放弃攻打宁绵的打算,由内蒙绕路入关,他早就派了暗探在辽东打探消息,八旗兵一动,张伟已经动员大兵,决定由海路入辽东,皇太极留了五万的汉军和步兵留守,八旗精锐骑兵留下不到一万,兵力又大多部署在与明军宁绵防线相接的地段,张伟由海路抄他的后路,决定直下赫图阿拉等女真后方,袭扰之后,再撤走皮岛的辽东难民,只留军队驻守,以减轻粮食供给的压力。

  袁崇焕算算时间,张伟此时已经由台北出发,接近朝鲜海域。他虽对张伟不打招呼便擅自行动仍是不满,却明白以张伟的水师实力定然可以轻松击破后金在鸭绿江上的防御,大军不由旅顺、葫芦岛等海上港口直入辽东,却是先至皮岛,后由鸭绿江方向抄后金的老窝,这个打法必能打的后金驻防兵措手不及,不论仗打的如何,这个战略已是成功了一半。

  微微点头,心里对张伟的安排佩服不已,原以为他只是个重利商人,割据军阀,却不想他时刻惦记着辽东危局,想方设法来攻打后金,这可比其它听到勤王调令仍止步不前的各省总兵官强的多了。

  赞叹一番,却又继续下看,信中提的却是与自已有关。张伟告诉袁崇焕,他已在后金买通若干贪财的汉官,虽然汉官无法干预大政,不过也是隐约听到了风声。皇太极此番入关,一来是窥探明朝虚实,二来也是想办法调袁崇焕入关,想办法除掉这个心腹大患。八旗兵在北京附近盘恒不去,就是等着引袁崇焕还京,若是能野战打败他,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是野战无效,便想法使反间计除之。张伟又在信中指出崇祯的性格弱点,以及此番袁崇焕入关的诸般举措,郑重警告他千万不要入城,入城则必死。

  将书信往桌上一扔,淡然一笑:“志华未免太过危言耸听!”

  祖大寿急道:“督师大人,张将军谋定而后动,一切都在他算计之内,怎么能说危言耸听呢!大人,在没有派使者求见你之前,张将军早就与我联络过,将皇太极的阴谋尽数告之,此时京城内人心不稳,皇上有猜忌之意,大人还是听从他的劝告,拥兵城外,与后金交战,若不能胜,则驻守之,若后金兵退,咱们也勒兵追击,皇上若是召你入城,大人便说军情紧急,拒不奉诏,这样,又能保自身性命,又能保家国安危,请大人慎思!”

  他一说完,身后诸将亦一齐抱拳,齐声道:“请大人慎思!”

  “请大人小心为上。”

  “大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军情紧急,大人居外掌控,也是该当的事,皇上若是诏命大人入城,大人千万不可听从!”

  袁崇焕面如沉水,心中却是翻腾不已。京城内传言他自然知道,皇帝猜忌于他,他也自然晓得,以他的性格,自然不想束手待擒,可是从小束发受教,接受的都是忠君爱国之说,君父君父,君亦是父。想到此节,心中长叹,对祖大寿道:“复宇,你是武将,我却是文臣掌军。国家有事征伐,为什么派遣文官掌军呢?”

  他自设一问,又自答道:“武将知战事而薄大义,君臣之说却并不尽然接受。文人自幼束发受教,讲究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就算要臣死,臣亦只能坦然受之,如此,方能保国家无事,不会如唐朝藩镇那般,目无君上,皇帝竟然受控于臣子。是以就是明天皇帝真要杀我,我亦只能入城受死,没有拥兵而逃的道理。若是我开了这个头,大明十余行省,那么多的总兵将军,巡抚总督,大家都拥兵对抗朝廷,那如何得了。”

  见各人还要相劝,他断然说道:“不必劝了!吕先生,我谢谢志华的好意,若是我有不测,望他仍然秉持忠义之心,将来皇上有命,令他赴辽镇守,可千万不要生了别样心思。”

  微微一笑,向诸将说道:“好生去做,有你们在,我心则安。”

  说罢转身进内账,又去歇息去了。留下账内诸将,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吕唯风却听出他话中之意,心道:“袁崇焕虽是忠义,到底也不是把性命不当回事的傻蛋。”
  祖大寿等人却是直心肠的汉子,战场上用计斗谋也罢了,政治阴谋诡诈的事却是一点不通,眼见得袁崇焕甩手进了内帐,又令卫兵把守帐门,有敢冲入者立斩。祖大寿悍勇之夫,却哪里知道其中的关窍,楞了半响,原待强冲入内,再行劝说,却被那吕唯风拉住臂膀,在他耳边轻语片刻,但见那祖大寿面露笑容,连连点头,不知不觉间,却已被吕唯风拉出帐外,去的远了。

  袁崇焕在内帐看到此景,心头暗叹,心知此番若不是有张伟派人前来,自已必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当夜辗转反侧,不能安睡,待第二天天晚,皇帝诏使果然早早来到,袁崇焕心里清楚,面情上却是一丝不苟,恭恭敬敬跪迎了圣旨后,立时传召诸将入中军大帐,将皇帝召见一事说了。

  也不知道那吕唯风和祖大寿等人说了些什么,虽然诸将脸上仍是神情激切,却是

  无一个出列劝他不去,辽东诸将如此,那满桂代表的归化蒙将,自然更是没有意

  见。袁崇焕见无人有异议,便安排道:“满将军,此番面圣,需你同去。”

  “督师大人吩咐,满桂自然是要相陪的。只是不知道为何要我同去?”

  “唔,你是蒙人,比我们说话到方便些。去兵部户部闹上一闹,也让他们发饷拨

  粮的时候,痛快一些!还有,听说圣上很是看重于你,你进城协防,也让他更放心些。”

  满桂听他说的有理,又见督师当面夸奖,连皇帝也甚是看重于他,心里得意,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将身一躬,揖道:“谨遵大人将令!”

  “唔,将你的五千蒙古骑兵也一并带入城内,以安民心!”

  “是!”

  吕唯风在帐外听他如此安排,心中暗笑,这满桂一向不服袁崇焕指挥,袁对他甚是头疼,但因他是蒙古族人,偏生对明朝忠心不二,做战又是勇猛异常,手下几千蒙古骑射手的战力丝毫不逊于八旗精兵,是以一直对他容忍。只是此番入城,若当真是什么好事,只怕也轮不到满桂,定当是携自已的心腹爱将赵率教,祖大寿,哪里轮到这桀骜不驯的满桂了。

  待一应事情安排完毕,袁崇焕请了那传旨的太监,上马并骑,一同向广渠门方向而去,至了城关,此番却是顺利叫开了城门,只是满桂与他的骑兵却被拒之门外,一直到禀报了守城督太监,方才被允许入内。

  满桂自有守城的总兵官接待,安排他的部下住宿布防,乱纷纷忙到响午,满桂方突然想起,问那副总兵道:“王将军,我家督师大人何在?”

  见那副总兵摇头不答,满桂急道:“怎地?他说要带我去面圣,自已偷偷去了?”

  呸了一口,怒道:“汉人就是这样,说话不算话!”

  “满将军息怒。实话与你说,你家督师大人一进城门,便被早已等候的绵衣卫缇骑拿捕,现下已入了诏狱候审!原本你也脱不了干系,不过朝廷知道你夙来与袁督师不和,故而让你布防于此,将攻赎罪吧!”

  见满桂大张了口,仍是似信非信,那副总兵冷笑道:“听说袁蛮子被捕之时,大呼要面圣辩冤,真活见了鬼。皇上能见这不忠不义之人?听说最迟明日三法司便要会审,然后立时处死,决不待时!”

  “我不信!袁督师虽然是个南蛮书生,说话办事我都不喜欢,不过他为人忠义,对大明忠心耿耿,这一条我满桂是敢保的!”

  “你保?你拿什么保?满将军,你是蒙人,我见你为人实在,点醒你两句,此事你还是听从朝廷安排,不要胡言乱语,当此敏感时刻,一句话就可能要了你的脑袋!”

  满桂虽是仍不服气,不过想想到底还是自已性命重要,与那袁崇焕又无交情,何苦为他连累了自已和部下。当下唯唯诺诺,自领着部下到安排的防区去了。此人在祖大寿等辽东兵退后,后金兵犯城之际,领弱势骑兵出战,被后金兵杀的大败,当场阵亡,以蒙人效忠尽节于明朝,到也是条好汉。

  他这边老实听命,城外的辽东军营中却已是吵翻了天,前来传旨抚慰的绵衣缇骑早被撵到一边,各营军士听说袁督师被逮,均是惊怒不已,且不说袁督师辛劳为国,千里奔波勤王,又是明朝在关外的镇守大将,幸赖有他,方令得后金不能越雷池半步,再加上他为人忠耿,爱兵如子,这些关外汉子都是直心肠的人,却如何能容忍这样的主将受到冤枉?当下各营鼓噪不已,急性子的便要攻打京师,救督师出来,亦有心灰意冷的,打点行装,准备自顾溜回辽东,更多的兵士按捺不住愤恨,围住了传旨的太监,喝骂不已,有那暴躁的,便要冲上去撕打。

  古人将不专兵,兵不识将,原本也是有些道理,明末以前,战时兵归派遣的总兵官率领,平时归卫所管制,兵部与都督府互相钳制,可保无人能够领兵造反。至明末时法纪败坏,又因四处狼烟,只得派了文官专制武将,饶是如此,到时末时各路总兵皆是尾大不掉,不听指挥。皇帝能杀督师的文官,却再也奈何不了掌兵的武将。袁崇焕经略辽东之前,这些将士就在宁远跟随于他,几年下来,大兵的眼里哪还有皇帝?自然是唯督师之命是从,现下督师被抓,将士们六神五主,那些有心的下级将佐,想到督师手下两名爱将,赵率教此时正守遵化,离的太远,祖大寿却正在营中,自然要去寻他拿个主意。

  祖大寿心里早便有了打算,却只是低头不语,待眼前汇集了大部军官,一个个急的跳脚,他方大声道:“你们来寻我要主意?我有什么主意!咱们千里奔回,为的是谁?还不是那皇帝小儿,我是个丘八,不懂得说话。各位弟兄都知道,袁督师为了抵御后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一听说敌兵入关,是怎样带着咱们回援的?说他造反,说他与后金勾结,你们信么?”

  众将大声喊道:“不信!督师大人若是与后金勾结,那咱们与他朝夕相伴,又怎会不知道?若真是勾结了,能这么拼命来救驾?皇帝莫不成是疯了吧!”

  “我看,皇帝就是忌恨咱们辽东人,生怕袁督师兵精将广,夺他的江山。”

  “呸,当真是无耻。”

  “没错,什么狗屁皇帝,反了他娘的!”

  祖大寿静静听众将吼了半天,知道这伙丘八越说越难听,忙喝止道:“都住嘴!当今皇帝是圣明天子,只不过一时受了蒙蔽,不可辱及今上!”

  见各人都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他到也不继续纠缠,清咳一声,道:“既然大家都说督师大人冤枉,那么,咱们约束好弟兄,除了留下些人观察后金兵动静,全营开拔,到广渠门外为督师大人鸣冤!”

  众将听他说了,立时齐声暴诺,急性子的立时便起步回营,去整束部下,准备出发,但有那稳重保守的,一想起督师厚恩,又见大伙尽皆愿意,想一想法不责众,还有甚么好怕的?再说还有祖大寿顶在前面,各人自然均是忠字当头,奋勇之极。

  待各将散去,祖大寿却向身后吕唯风问道:“吕先生,张大人令我安排兵士闹事,我可是照做,这可是等同于造反的罪名,我敬重袁督师如师长,依我的见识,他定然会写信责骂,令我迅即带兵回营听命。这下一步,该当如何走法?”

  历史上袁崇焕被捕之后,祖大寿也曾勒兵犯门,为袁崇焕辩冤,朝廷惊惶之下,只得到狱中请了袁崇焕出面,写书信斥责,祖大寿接到书信后,便大哭而止。没过几日,袁崇焕被凌迟于市,祖大寿惊惧,引本部兵狂奔回辽东,袁部近两万属下,无人部勒,一时哭嚎星散。张伟料准让祖大寿为袁崇焕闹事不难,故而早便命吕唯风知会于他,再加上袁崇焕有意无意的引领满桂入城而去,北京城外整个关宁铁骑,当唯祖大寿之命是从。

  “我来时大人曾交待过,祖将军带兵于京城外为督师鸣冤,朝廷必然会令督师大人写信相劝,为了防止书信扰乱军心,祖将军到时不可拆信,原信退回!”

  “这是为何?”

  “将军可对来使言道,人已被执,安能书信?便是有,也是伪作,拒不受书!”

  祖大寿击掌道:“这说法妙极!督师大人都被关在狱中,还写什么鬼书信,便是真,也是假!”

  轻轻一点头,笑道:“将军说的好,就是这个意思。拒书之后,朝廷必然头疼之极,将军可向皇帝上奏,力陈督师之冤,奏章里一提要暗示皇帝,若是处死督师,必定当场领兵回辽,率全辽将士,投降后金。”

  “这样,大明辽东之土不保,山海关不保,就是畿辅也很危险,后金不攻城,是因为关宁绝了它的粮道,若是祖将军以整个关宁献纳后金,北京还能保吗?”

  他语气轻松,只是说来阴森之极,祖大寿打了一下寒战,断然道:“即便督师冤死,祖某也绝不投降后金!华夷大防,可比个人恩怨重要的多。况且,为督师辩冤,将士们尽皆同意,若是因一已之私降敌,就算祖某愿意,手下的儿郎们也决不会同意!”

  “嘿嘿,我家大人料祖将军也是如此说法,放心,这样只不过是危胁皇帝,令他有所顾忌,不会因为没有掣肘而下狠心坏了袁督师的性命。第一步围城鼓噪,第二步上表陈情,第三步约束部众,全军据蓟州、丘安,一则抗后金,二则静待消息,待皇帝保证不杀袁督师后,引军北还,静待时局变化。”

  见祖大寿还在沉吟,吕唯风郑重道:“我家大人说了,皇帝想杀袁督师是一时糊涂,只要你们勒兵危胁,而不是四散奔逃,再上奏辩冤,督师大人一时不会被处死。而将军你必须在京师附近缠斗八旗兵,不能让他们迅速回援辽东,我家大人这会子想必已在海上,攻击辽东之事,是他谋划了很久的事。这些年来,都是女真人打咱们,也该咱们汉人去他们的后方,狠狠给他们一击了!”

  “若是皇帝指斥我们反叛呢?”

  “放心,现下他拉拢你们还来不及,说你们反叛,不是把你们往后金那边推么。他就是再蠢,也不会蠢成这样!”

  祖大寿终于下定决心,向吕唯风道:“先生请放心,保得我家大人无

  事后,自当奋力与八旗交战,我关宁铁骑这么些年来对抗后金,总算是互有胜负,请先生放心,咱们绝不做孬种,也愿张将军旗开得胜,给皇太极的背后,狠狠捅上一刀!”

  恶狠狠地一点头,命亲兵将吕唯风保护好,纵身上马,齐集众将,点齐部众,又将心一横,将那几个传旨的缇骑尽数杀了,挥兵向身后的广渠门方向奔去。

  待行到城外,命几万士兵鼓噪起来,城头守卫的京营将军与士兵原本都是些市井无赖,纨绔子弟,后金兵虽然逼兵京师,却始终未曾近城攻击,是以这些辽东悍将带领的虎狼之师兵临城下,各人均是杀气腾腾,一副不交人便要攻城的模样,所有的京营兵将均吓的腿肚子转筋,不知道该当如何是好。还是路过的巡城御史听到动静,慌忙一级级禀报上去,半个时辰之后,崇祯皇帝便在御门听政中听到了这个可怕的消息。
  他又急又怒,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适才他还是忍不住在平台召见了袁崇焕,看着跪在眼前的这位重臣,心里却怎么也不肯相信此人的辩解,不待他说完,便令下绵衣卫狱,又因后金入寇,还附带将兵部尚书王洽拿下,下刑部狱……一时间恍惚出神,又想起了适才质问袁崇焕的情形。

  “你入关驰援,为何行军如此迅速,竟然比直隶兵马到的还快!”

  “臣在关外与后金接战多年,早便发觉敌方有异动,一直注意着对方的动向。一发现关内有警,便率领精锐骑兵回援,一路上不曾停歇,忧心圣上安危,全军将士拼死赶路,故而早早赶到。”

  “胡说,定是你与后金有了勾结!还有,你前几天一力要求兵马入城,是何用意?”

  “臣与后金的来往,圣上皆已知晓,兵马入城,是因将士疲敝,入城休整劳军,以便恢复体力。”

  他提起崇祯知道他与后金议和的事,虽未明言,却严重伤害了这位年青皇帝的自尊,后来的兵部尚书陈新甲主持议和事,也是因为口风不严,被崇祯当替罪羊杀害,此时当着众臣被袁崇焕说出来,崇祯当真是气的咬牙。

  “大汉将军何在?”

  皇帝身边披甲佩剑的武士站了出来,等候皇帝的吩咐。崇祯威严喝道:“起去,下绵衣卫狱!”

  听了皇帝吩咐,武士便站到袁崇焕身边,袁崇焕心知皇帝心中已有定论,辩解亦是无益,默默站起,随那几个武士向诏狱而去。

  崇祯见他起身去了,心里一阵痛快,又见兵部尚书王洽侍立在旁,想起此番被后

  金逼迫京师,此人当时首恶,此时竟然还侍立在自已身侧,当真是可恶之极。便又喝道:“王洽何在?”

  王洽听皇帝语气不善,忙出列答道:“臣在。”

  “你身为本兵,竟使敌兵兵锋直薄京师,你有何话说?”

  “臣已下令四方镇抚官勤王,击破敌兵指日可待。”

  “胡说,甲兵不修,致使夷兵入境,罪在不赦!来人,将王洽拿去,午门外挞仗一百,投刑部狱!”

  他一声令下,身边诸太监便齐喝道:“拿去!”,因为要廷仗,便由慎刑司的人冲上将王洽拿住,提小鸡般往午门而去。其余诸臣因怕触及皇帝怒火,哪敢出来做仗马之鸣?一时间各人都是面无死灰,眼睁睁看着皇帝处置了两名重臣,竟无一人敢言者。

  他正在盘算如何处置这两人,谁知还不到中午,已然传来了辽东兵哗变的消息。此时袁崇焕被逮,乱兵无人安抚,惶急间,崇祯只得命道:“着人去抚慰城门处乱兵!”

  他只顾下旨,却没有明说派谁过去,众臣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去碰这个硬头钉子,迟疑了半响,方有大学士钱龙锡上前奏道:“辽东兵哗变鼓噪,不过是因为突然逮了他们的主帅,便请袁崇焕修书一封,投到城外,道明皇上拿他是罪有因得,令士兵不得吵闹,即刻回营等候朝廷处断,皇上,这样可好?”

  崇祯面无表情,深觉帝王尊严受到了挑战,可是京营战力不足,上次派御史清军,居然说近二十万京营士兵无一能战者,此时后金兵离京师不远,虽然昨日关宁铁骑将他们撵开,但后金实力未损,又怎可安心。若是此时激怒了辽东士卒,果真与后金勾结,只怕京师危急,那些勤王兵马,又怎是十几万精锐骑兵的对手。

  无奈之下,只得微微点首,以示同意。那钱龙锡得了旨意,忙命人前往绵衣卫狱,寻了袁崇焕写信,得了书信后,考虑到城内无人可与城外众将对话,只得寻了满桂,令他带信出城,交与祖大寿。又吩咐满桂道:“满将军,你在辽东多年,与城外诸将相熟,一定要晓谕他们知道,皇上圣德,不以军哗为意,只要他们安心回营,皇上必然不会诛连,待打退了女真骑兵,皇上必然会论功行赏。”

  见满桂频频点首,钱龙锡将他双手拉住,连声赞好:“好将军,好勇士!大明得满将军,如刘备得赵子龙也!好生去做,将来青史留名,不枉此生啊。”

  他是进士出身,原本也用不到刘备赵子龙的比喻,只是知道满桂是蒙人,肚里没有几两墨水,想来听过评书,知道三国人物,于是顺口扯了出来。那满桂果然知道,听到钱阁老如此赞誉,当下兴奋的脸都红了,一连声向钱龙锡逊谢,拜辞后又兴冲冲到得广渠门城楼之上,用箭将袁崇焕书信射下,又高声将钱龙锡交待的话喊将出去,只等下面答话。

  却听得有一粗豪汉子叫道:“满桂,我一向敬你是个直性子的好汉,你便是诸多无礼,我也忍了。现下你竟然甘作走狗,到跑来劝我们?我问你,你跟随督师大人多年,你相信督师大人会勾结女真人谋反吗?”

  满桂老脸微红,亢声答道:“袁督师是不是冤枉,我不管,那是朝廷的事。至于你们,拥兵挟持朝廷,形同谋反,皇上说不追究,我看你们趁早回营,等候处置,还得来及!”

  “呸!咱们既然来了,自然就把这一百多斤交待了,今日不给说法,休想我们退后!”

  “走狗!”

  “看那样子,轻飘飘的吃了屁一样,定是朝廷许了他好处!”

  因底下骂成一片,满桂听了越来越不成话,怒从心头起,便待提兵杀将出去,却被守城将官拦了,只在城内听着生闷气。城外骂了一阵,却是将早上吕唯风的所说的言辞写成书信,射进城来,守城将军不敢怠慢,立时派人送与皇帝御览。崇祯见了无奈,只得又派人去抚慰,城外却只是不听,一直闹到晚间,城外兵士闹的乏了,便在祖大寿等人的带领下,纵马离城,向那蓟州方向而去。原本的遵化守将赵率教早已被祖大寿伪托袁崇焕的名义撤到蓟州,遵化此时已陷入后金之手,待祖大寿等人到了蓟州,赵率教方知事情原委,他与祖大寿一样,同是袁崇焕心腹爱将,主官被冤,自然也是气闷不已。当即便与祖大寿联名上奏,陈说冤情,又极力请罪,只推说是兵士胡来,与主将无干,若是京师有警,关宁铁骑瞬息便到,可保京师无事。

  他们打定了主意要救袁崇焕出来,皇太极却是一心想陷袁崇焕于死地。因关宁兵退,便又故意派遣精兵绕城骚扰,引出那满桂出城邀战,一番激战之后,满桂战死,便是属下兵士亦死伤殆尽,崇祯闻报,更是坚定了袁崇焕通敌的想法。待收到祖大寿与赵率教的奏章,虽然言辞垦切,将袁崇焕不可能通敌的道理说的通透,无奈崇祯此时已断定了袁某实不可靠,带出来的兵将亦是额有反骨,他们的话又岂能相信?因赵祖二人手握大兵,虽没有下旨切责,却只是将二人奏章留中不发,置之不理。

  他装糊涂,赵祖二人却是连番奏章送上,言辞越来越犀利直白,到最后竟然直接指责起崇祯听信妄言,滥用刑罚,并暗示若是皇帝不放人,他们必率兵投降后金,将整个关宁送与敌人,到时候关宁不保,京师必会陷落云云。崇祯被逼无奈,只得又召集群臣会议,众臣都道当此国难关头,不宜寒了武将的心,还是将袁崇焕放出,令他去宣慰,则兵变自然消弥于无形之中。

  崇祯明知大臣所言甚是有理,却只是放不下帝王尊严,又担心放了袁崇焕后更是

  火上添油,袁对他忠心耿耿,他对袁却是怎么也信不过,若是放了人之后袁崇焕

  立时拥兵造反,那岂不更是笑话?思来想去,只得将袁崇焕从狱中放出,软禁起来,又派了新任兵部尚书孙承宗前往宣慰,那孙承宗已是年近七十,曾任过天启皇帝的老师,又曾经略辽东,收拢流民,建筑坚城,训练士卒,在他治下,八旗不敢犯境,后来因魏忠贤忌恨,逼的他回家闲住,此番崇祯逮问王洽,便又将他召回,任兵部尚书。以他的威望,再加上崇祯暗示暂不会杀袁崇焕,前去抚慰,自然是水到渠成。

  左辅、赵率教、祖大寿等人叉手而立,静听孙承宗训斥,以这位老臣的思想见识,自然无法容忍他们犯上悖逆的行为,好在他于天启年间也颇受阉党迫害,知道其中苦处,痛骂一番后,不免要问这几人下一步的打算。

  “回本兵大人,虏兵还在境内,辽东士卒自然不能坐视,咱们据蓟州、通州一线

  监视八旗,待他们撤兵回关内时,尾随追击,恢复失地,总之不能让他们轻松而来,满载而回。”

  “唔,左将军深明大义,吾心甚慰。”

  斜视一眼赵祖二人,道:“好教你二人放心,适才是官话,现下是私底下掏心窝子的话!皇上必不杀元素了。”

  见三人面露喜色,又沉吟道:“只是放归辽东,却也甚难。虽然辽西是心腹重地,不过皇上对元素甚是不放心,放他回去,只怕你们这些骄兵悍将拥他造反,那时候谁人能制?是以为了抚慰你们,必不杀他。不过想让他回辽,难矣!”

  祖大寿上前一步,愤道:“督师一日不回辽,关宁铁骑一日不回辽!”

  “混账!你以为朝廷一定怕了你们?朝廷打不过八旗,难道调集的大兵奈何不了你们?况且每年几百万的银子扔在了辽西,凭你们中左屯和左屯的屯田,能养活十几万军队吗?”

  见三人默然不语,孙承宗起身叹道:“我需即刻回京,京师尚且不稳,你们却闹个不休,当真胡闹。驱走虏兵后,你三人便带兵回辽,元素的事,我也会奏表为他辩冤,放心吧。”

  又突然问道:“那个张伟是何人?据台湾也罢了,怎么手还伸到辽东来了?皮岛是女真人身后的钉子,怎地就让他轻松拿去了?”

  祖大寿答道:“张将军一心为国,水师北上,也是为了袭扰女真后方。前几天得了消息,只怕他也快要动手了。咱们在这边多缠八旗军几日,他那边打的便轻松一些。”

  孙承宗默然点头,向外行去,到了官厅外方向送行的三人道:“武人专兵,终非国家之福,唐朝藩镇之祸不远,诸君慎之。”,说罢扬长而去,自回北京去了。

  祖大寿三人虽遗憾不能救出袁崇焕,不过总算得了皇帝不杀他的承诺,以帝王之尊,食言而肥的事到还做不出来,三人心中一定,便派遣侦骑四出,寻找战机。那女真大贝勒阿敏骄狂已久,竟然单独带着本旗几千摆牙喇兵攻打昌平,焚毁了建造中的德陵,又纵兵四处抢掠,被辽东诸将逮到这个空子,立时出兵围住了他,三万关宁铁骑紧紧围住这几千女真骑兵,从早至晚打了一天,四千女真人大半战死,只有阿敏带着几十亲兵侍卫乘夜逃出。在明朝诸路兵马畏惧不前时突然有此大胜消息,正涨了辽东兵马的气焰,崇祯虽是不乐意,仍是下旨褒奖,各将都有进阶赏赐。皇太极震怒之余,剥了阿敏贝勒一职,自勒兵来寻辽东兵决战,谁知待他大兵一到,祖大寿等人却拒不出战,背倚坚城,汇聚大股明兵协同守城。后金兵稍有疏忽,便用优势骑兵出战绞杀,如此这般来回数次,皇太极竟然拿他们无法。又因出兵已久,不知道后方情形,心中终究不大放心,便生了退兵回辽的想法。

  他一路打一路退,祖大寿等人却如附骨之蛆一般缠斗不休,八旗大队一冲,关宁骑兵便后撤不战,若是想安心走路,他们却骚扰不休,原本十几天便可撤入内蒙草原,却打打停停整整一月,直到深入草原百余里,方不见了明军踪影。

  皇太极长舒口气,大声令道:“全军马不停蹄,回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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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8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五十五章 偷袭(上)

  “志华,此番去辽东可比日本凶险的多,务必小心珍重!”

  “放心吧,此去不过是袭扰后金的后方,能不打硬仗便不打,先前施琅带去四千人,我此番亲率了三万人,再加上后期的粮草和一万飞骑,加上水师,过五万的精兵,还有皮岛的近三万明军助阵,整个后金留守的军队不超过五万人,还要顾及宁绵的明军,以十打一,总该没有问题了。皇太极出征不久,要在直隶附近耽搁最少两月,我们由海上过去,十天之内准到辽东,二十天内由鸭绿江渡江,直攻赫图阿拉,分失掠开原、铁岭,威逼沈阳,一个月内打完收兵,在皇太极回师沈阳前,撤到皮岛。”

  何斌点头道:“军事我不懂。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到觉得稳妥的很,这么着,我就放心了。”

  “嘿嘿,那是自然了。台湾现在还经不起消耗战,恶战,我凡事都小心着呢。若不是一定要打一仗削弱后金……成了,我上船了。”

  看着身后黑压压登船的士兵,一张张年青的脸孔掩饰不住对征战的渴望,张伟满意一笑,向何斌等人挥手致意,洒然上船。北京那边,安排了能言善辩的吕唯风,张伟放心的很,袁崇焕不死,但也回不了辽东,辽东诸将不能反叛,可是崇祯又因救袁一事不再信任,除了保有辽东,警备畿辅外,估计也很难调动关外军队平定内乱。后金一方又必将因张伟伐辽而严重削弱,此消彼长,实力平衡,大陆局势正在张伟的界入下产生着微妙的变化。

  确立军功受爵后,原本便是每战必受重赏的汉军军队,开始由好战转向为一支嗜血的职业军队,留守台湾的汉军极是羡慕驻守日本的神策左军的士兵,除了有丰厚的海外驻防冿帖,还可以享受在当地高人一等社会地位,那些日本男人恭敬的眼神,一鞠到底的礼节,日本女人的柔情,都令返回台北,枯守兵营的士兵们大流口水。不但是士兵,便是各级将领,也盼着张伟能开缰拓土,可以让他们如左良玉,江文瑨一般,成为一方之主,那可比在台湾朝夕听令强的多了。

  垄断了对日贸易后,因为日本与中国的金银比价不同,张伟用台湾金矿出产的黄金到日本套来了大量白银,再加上源源不断输入日本的绢、丝绸、棉、文具,每船过去,便是大量的白银涌入台湾,又周转贩卖货物至南洋诸岛,远洋贸易做的是风生水起,对日一战之后,整个台湾的各个阶层,都在这场战事里捞到了大小不一的好处。于是什么“兵者乃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好战之国,其国必亡”的论调,在台湾绝无市场,张伟此番以援辽名义攻打后金,有不少在台湾扎根经营的大小商人们,敏锐的嗅出了其中的商机,战事一开,短期内必然有大量的辽东土产源源不断而来,战事一停,与辽东后金的贸易必然中断,皮货人参等俏货必然价格飞涨,面临着未来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利润,好利的商人们不顾辽东的战事危险,纷纷掏钱购买军资物品,随着台湾水师奔向辽东,卸下物资后,便可在当地低价购买军队掠夺来的战利品,于是在正规的运输船队之后,数百艘大小不一的商船尾随其后,张伟于战舰上看着密密麻麻的船队感叹:“老马说三倍的利润便能让资本家冒着绞刑的危险,哲人当真是哲人也。”

  此时正是春季,船队一路上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待到了皮岛,张伟径自率人来到原毛文龙的总兵府,施琅已在此等候多时,此番突袭做战,片刻时光也耽搁不得。直入堂中坐定,立刻召见原皮岛诸将,见孔有德、尚可喜、耿精忠等人鱼贯而入,在堂上两边站了,便以主官的口吻大刺刺吩咐道:“孔将军、尚将军、耿将军,你三人现下便领着皮岛驻兵,乘小船去鸭绿江边袭扰,不需深入敌境,仍如你们平常那般,待后金援兵到来之前,便退回江上,三位将军,可明白了?”

  见三人不情不愿的领命而下,张伟也不理会,自吩咐汉军诸将划定营地休整,十余天海上奔波,将士皆是疲乏之极,早些立营休整要紧。

  因见诸将皆接令出外,安整营地,张瑞现下虽已受命为飞骑将军,已不再是当年张伟的小小亲卫头目,只是多年积习难改,仍是侍立在张伟身边,因见张伟踞坐堂上,面露沉思之色,忍不住问道:“大人,怎地你对孔尚耿三将如此的不客气?他二人虽然心向大人,到底在毛文龙死后主理皮岛,大人前来,还是先行抚慰,然后再言其他,怎地毫不客气,指挥三人如台湾诸将?”

  张伟一笑起身,道:“我颠的骨头都快散架了,你不去安排食宿,却在这里多嘴。孔尚耿三将,名义上不是我的人,不过咱们做大事的人,还管什么名份?我便是要这般直接了当的让他三人知道,从今日起,我张伟便是他们的主官,心里不要有什么别样心思的好。辽东战事完结,弃守皮岛,他们还想在此做土霸王,那是想也别想了。”

  张瑞吓了一跳,道:“皮岛乃是后金背后的毒刺,怎地大人要弃守?后金没有水师,咱们只需少留些水师助守,皮岛便固若金汤。况且,尚耿三人是辽将,手底下的士兵也都是辽人,故土难离,且名份上他们到底还是辽东经略治下,大人这么做,只怕他们是不依的。”

  “不依?他们的三万大军,我一个时辰便可屠戮干净!道是皮岛是要地,毛文龙领着他们到也还打过几仗,也不过只是袭扰人家的后方,趁着敌人兵力空虚,鸭绿江烧些村镇罢了。崇祯元年仍给他们几百万饷银,得到的回报未免太低。毛文龙死后,诸将只是争权夺利,又一心想给毛文龙报仇,哪有心思打后金?再加上粮食接济不易,朝廷以后对辽东必定是多方限制,以前朝鲜还能接济一些,现下已是后金藩属,却还里还有粮给?难不成所有的粮食军饷,都由我给?此番袭辽之后,后金在南卫后方必定多派兵力,留着皮岛也没用,到不如尽数撤回,一则省钱,二则改编!”

  看一眼张瑞,有些话却是不好与他说,只得打个呵欠,道声乏了,自入内歇息去也。

  此后数日无事,只是让远来士兵恢复体力,张伟每日引着一群将军查看木图,寻来当地辽人谈话,熟悉当地各种风土人情,待孔尚三人传来消息,三人在江边袭扰,引来原抚顺的驻防将军,原来的汉人副总兵李永芳带兵来战,两人记得张伟吩咐,引军后退,现下李永芳部防江边,兵力大概在万人左右,除了有限的几个女真人,大半是归附后金的辽东汉兵。

  “好!”

  张伟听到军报,猛然击掌,笑道:“女真人和蒙古人驻防前线,后方便交给了李永芳的汉兵来守,皮岛袭扰多了,李永芳也不当回事。我料他也只是虚应故事,赶走了尚耿二人便以为万事大吉,他的兵可比皮岛驻军精锐的多,此人到也为后金立下过汗马功劳。现在他的守御必然松懈之极,那么,袭辽第一战,便先拿李永芳这个叛将开刀!”

  说罢发令道:“全军渡江,合击李永芳!汉军半夜渡江,扎营立阵,李永芳必定以为又是皮岛明军袭扰,不会放在心上。待第二天天明,一鼓而击破之!”

  皮岛原本就有大中小型各式战船一千余艘,虽是小船为主,不过到正适合这种短途的兵力运送,毛文龙屡袭后金后方,斩获颇多,便是以数十人一船的小型战船,来去自如,后金没有船只,徒呼奈何罢了。张伟既然下令出岛做战,原本就准备好的各式战船立时在码头排开,大型战船连同自台北而来的运输船运送战马、辎重、火炮,中小型战船运送汉军士卒,待张伟带同诸将来到江边时,万骑、三卫、飞骑,皆已上船,他接到消息是正午时分,登船便用了整整两个时辰,算算时间,子时之前可到江心,面对长甸堡方向上岸。

  张伟此次袭辽的进攻路线,到是与萨尔浒之战时明军刘綎的进军路线相同,只是他心中坚信,无论如何,该当打的比刘綎强的多吧。兀立在战舰船头,见所有兵士皆已登船,张伟将手一挥,令道:“开船!”。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夕阳西下,近两千艘战船在金黄色的阳光下启锚升帆,顺着鸭绿江的入海口方向而去。自辽东失后,辽西不过是苦撑待后金进攻,毛文龙屡次犯境,都是小规模的骚扰,如同人身上的跳蚤罢了。如同这般规模的进攻,十余年来还是首次,十余万皮岛辽民默然站立于岸边,皆是默祝此番战事顺利,能够稍雪辽东汉人之耻。

  船队一路逆行,除了大型战舰停泊外海,随时戒备之外,先由停靠此江内的皮岛明军上岸警戒,然后是火炮辎重等物,一直待天色微明,乱纷纷闹腾了一夜,全军方才登陆完结,那李永芳驻防长甸,一心只以为此番又是皮岛明军前来袭扰,江边派了几个暗哨,早被初期上岸的明军结果了性命,待李永芳一觉醒来,却只听得属下报告,长甸堡外已来了大批军队,服饰怪异,人数众多,却不知道是从哪里过来。

  此时皇太极尚未正式组建汉军八旗,辽东的明军大规模投降的还少,除了广宁之战拔了几百个小土堡,有不少守堡和备御、参将、副将带着手下几百或是几十的兵丁投降外,也只有这位原抚顺的副总兵,一次便带了近万的属下归降,是以李永芳在后金地位颇高,娶了奴尔哈赤的女儿,金钱女子土地部曲众多,比那寻常的贝勒还要风光许多。他不敢与八旗交战,与明军交起出来却是如鱼得水,一来后金武力强大,辽东明军心理上便吃亏甚多,他的部下都剃了辫子,明军却如何分的清是女真还是汉兵?再加上后金利用他的身份劝降明将,到也是成功者多,失败者少,数此几番下来,他的信心却是比任抚顺副总兵时强的多了,当下听报,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别是那朝鲜国不甘臣服,联同皮岛明军,趁着咱们后方空虚一起来捣乱吧?派个使者过去问问,他们是何用意!”

  这长甸只是个小型土堡,明朝在关外修建了大量这种驻扎少量军队的土堡,只是屯田时备御少数民族的侵扰而用,待后金实务膨胀,这种小土堡完全无法抵御一回合的攻击,是以在明末早已停建土堡,纯以坚城待敌。后金以野战制敌,自然也无心修筑什么土堡,是以虽然占了十余年,这土堡不但没有加固,反到因时间推移而破败不堪,李永芳自然不指望这小小土堡制敌,因又不知敌军人数多少,他已是打惯了胜仗,心里极度藐视关外任何一方势力的军队,当下也不管那使者是否回来,懒洋洋点齐起部将,因军队大半驻守堡外,便先传令万余部下先于堡外列阵,待他带着众将,出堡迎战。

  待他出堡细看,却见对面军队皆是黑衣军服,隐约间仿佛都持火枪,心中奇怪,向身边亲将道:“明军怎地抱了袍服?黑不流丢的,好丑样子。”

  又轻蔑一笑,道:“又是持鸟枪的关内火器营的明军,想来定是因为大汗出关做战,他们联同了皮岛驻军一起,捡便宜来了。估摸着是从旅顺口过来,到也真是辛苦。欺付我骑兵不多么,我到要给他们一场好杀,让敌将知道,这辽东不是那么好来的!”

  “布阵!两千神射手入堡,倚堡而射,其余兵士一字排开,对方人多,咱们等他们来攻!”

  万余身着青色箭衣,头戴圆笠帽的辫子兵迅速听命结阵,黑油油的辫子在奔跑时甩来甩去,两百多年后,这辫子是愚昧落后的猪尾巴,而在此时,却是杀戮和力量的向征,明朝降将李成栋只派了几十个兵丁攻入广州城,城内几万明军一听人喊:“辫子兵来啦!”,顿时星散而逃,无有敢抗者,其实李成栋手下,亦不过是投降的明兵罢了。

  “额附,咱们用骑兵冲上一阵,杀杀他们的锐气?”

  李永芳眯眼向远方敌阵瞧去,却见这股黑衣敌军竟然没有用铁箱车结阵,心中一喜,便待答应,却又见敌阵后方尘土飞扬,似乎也有骑兵在后,便摇头道:“索伦,咱们骑兵中满人不多,汉兵虽然骑术尚可,射术却是不行,敌人人数众多,两千多骑兵冲将过去,损失太大,若是敌军的骑兵追杀过来,只怕损伤更大。还是等他们大队攻来,骑兵直接冲入火枪兵阵为好。”

  索伦哼了一声,颇是为这位汉人额附的胆小不满,辽东之地,常以一两千八旗骑兵冲入数万人的明军阵势,皇太极便在沈阳一战时,亲率三千骑兵,冲入两万人的明朝援兵阵中,几番冲杀,明军大溃,哪象眼前这位额附爷,胆小如鼠。

  他们这边静待对面军队向前攻击,料想敌军人数是已方数倍以上,又是主动上岸攻击,定然是要主攻,谁料从早晨枯等了一个多时辰,对方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李永芳不知道台北汉军正在卸下装备火炮,只道是敌军胆怯,不敢进攻,心中得意,却还是打定了敌不动,我不动的想法,他的家底便是这么多,战死的多了,包衣奴才少了,家产可也就少的多了。他这般想法,手底下的士兵亦是相同的看法,全军跟着满人八旗打多了仗,哪里将这些明军看在眼里,也只道是敌军胆怯,不敢进攻,人心均都懈怠了,只然仍是排成战阵,队形却是松散的很了。低语聊天的,说笑取乐的,打嗝放屁,磨牙呵欠,甚至有那脚气病犯,扭股糖似的在阵中乱扭的,各人均是懒洋洋的,只是纳闷李永芳为甚不主动进攻,一股做气将这些黑衣军撵下江去。

  待看到对面黑衣军阵前有兵士将手中小旗猛挥,一队队的兵士结成密集纵队,露出队列中的空隙,李永芳并各兵这才发现,对方阵中排列了大大小小整整数百门火炮,黑乎乎炮管瞄准了自已这边,那些炮手已是手持火把,准备点燃火炮引信。李永芳神色大变,委实想不通对方如何有这么许多的大型火炮,辽东明军火器装备全国之最,当年萨尔浒之战,明军便使用了不少火炮,只大半是虎蹲炮,大统等小型火炮,威力不过是鸟统的加强罢了,而眼前的这些火炮,却是只比宁远绵州城头的红衣大炮小上一些,几百门火炮的粗大炮口对准了已方阵营,想到这些火炮齐射的可怕威力,李永芳额头上顿时被细汗沁湿,心头一阵茫然,却不知道如何是好,此时便是下令撤退,也是绝无可能射过炮击了。

  想到火炮之犀利,心中顿时泛起一阵绝望之感,无奈之下,只得大喊道:“全军突击,冲入敌人阵中者生,迟疑不前者,必死!”

  一声令下,上万辫子兵发出一阵阵冲杀声,当下也不顾阵形,直接撒开脚步向对面汉军冲将过来。张伟一声冷笑,道:“原本可以不露炮阵,直接轰击,露出来,便是逼你冲,命令,开炮!”

  “轰轰轰……”

  一颗颗炮弹准确的落在冲锋而来的辫子军阵中,在密集炮火的打击下,李永芳部顿时人仰马翻,原本便散乱的队形顿时被轰击的更加混乱,唯有骑兵速度较快,虽然虽了不少炮弹,仍有大部飞速向前。

  冷笑一声,张伟令道:“每五百人为一横阵,每三横阵后设一方阵,分十列纵队向前突击!”

  整整两万人的汉军开始向前移动,没有呐喊,亦没有加快脚步,只有每个横阵队尾设五名鼓手,敲着整齐的鼓点,规范着士兵前进的脚步。历经数次战事,整个三卫汉军早已不在是只经过训练的菜鸟,弥漫的杀气和如山一样沉重静默的压力向对面冲来的敌军压将过去,面对如此大的压力,再加上头顶的炮火,自诩为无敌精锐的辫子兵们,开始觉得此番战事,只怕是败多胜少了。

  随着两军的接近,开始有稀稀拉拉的弓箭手向汉军射箭,只是距离太远,轻飘飘的箭矢根本造不成太大的伤害。而汉军大队一直待两军接近到三百步时,方由各层军官下达了射击的命令。一团团白色的硝烟开始蔓延开来,整个战场一时间充斥着火药硫碘那呛人的气味,整排的辫子兵如木桩般倒下,身上遍布弹孔,与记忆中明军战法完全不同的炮火打击,火器兵的主动冲击,都令原本的明军士兵不知所措,若不是辽东兵素来悍勇,只怕各人早就转身而逃了。

  “方阵快步向前,以刺刀突刺!”

  在前线指挥的周全斌等人,眼见两军便要肉搏,虽然身处阵中,也是透过硝烟依稀看到敌人越来越近的脸孔,便下达了方阵以刺刀向前肉搏的命令。

  火枪加上刺刀的长度,与辽兵所持的白腊木杆长枪长度大略相等,只是论起心理上的压力,光晃晃的刺刀却比短小的铁刺枪头要大的多,只是火枪兵以射击为主,肉搏上却是比辽兵相差较远,一时间过万人撕杀在一起,形成混战之势,后排的横队枪兵虽然亦是上起了刺刀,开始向前参加肉搏,但一时之间,竟然形成了胶着之势。

  “嘿,辽东兵果然悍勇,剩下七千人不到,居然同我两万士兵战成一团,不落下风。”

  听得张伟赞叹敌手,身后诸将都由不愤之色,张瑞急道:“大人,如此肉搏,对枪兵损害甚大,还是让飞骑出击,冲跨敌人吧?”

  张伟摇头道:“不急,你看他们的骑兵虽然也在阵后,只是大队不乱,并没有真正陷到我军阵中。想来是那李永芳想保证骑兵的实力,用来冲击我军后阵。不知死活的东西。令万骑射术向前,他们不是自诩弓马娴熟,射术精良么,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万骑兵的射术如何!”

  “即便如此,这样肉搏只怕有损火枪兵的锐气。”

  “哼,数量是敌军的数倍,若还是不成,那将来遇到数量相等,甚或是八旗骑兵怎办,缴枪投降么?这样打上一场,多死几个人,也是值当的。”

  他这般一说,各人自然不好在劝,好在汉军人数远过对方,且又都是老兵,到不怕被人打的落荒而逃,反到冲乱了本阵。

  眼见汉军全击肉搏之术越打越精,每个辽兵稍不小心,便会被三四支刺刀一齐戳中身体,挑向半空,鲜血洒将下来,落在黑衣汉军头脸之上,将这些原本就坚韧悍勇的士兵弄的越发如凶魔一般,辽东兵尽管凶悍,却也只是在与满人对阵时见过如此强悍的敌手,寻常明军哪有如此的杀气?两军虽接触时间不多,在汉军的打击之下,辽兵的阵线开始不稳,已是在逐步被逼着后退。

  李永芳眼见不是事,又因汉军本阵被炮火硝烟挡住,却是看不清后阵有多少人马,只得将心一横,叫过索伦来,吩咐道:“索伦,你带着两千骑兵,冲击敌方本阵,若是能将敌军本阵冲乱,甚至斩杀大将,此战还有些希望,如若不然,咱们只怕得赶快逃命去了。”

  索伦满脸的血迹汗痕,向他横了一眼,道:“额附,只有战死的满人,没有逃命的满人,要么等着我为你取来敌将首级,要么,我必定战死当场。”

  说罢打马带着骑兵,绕过身前的战场,狂喊一声,向着汉军本阵狂冲而去。这支骑兵队伍中虽然只有不到两百的满人,却都是个个冲在最前,待逼近汉军大阵,便各自将身后的弓箭取将下来,横在胸前,只待接近射程之内,便张弓掩射,以射乱敌军阵脚,便可直冲而入。

  索伦骑在狂奔不止的马上,心中却平静如常,在他眼里,又岂有抵挡住满人骑射之威的军队,因两军缠斗,汉军炮火已停了许久,待索伦带着骑兵奔近,硝烟已渐渐散去,看着黑压压的汉军大阵,索伦咬一咬牙,呜喝一声,两腿借助腰力夹住马腹,两手一横,张弓拉箭,便待向汉军阵中射去,待弓眩拉满,他两指一颤,手一松,便将拉的满满的箭矢向远方射了出去,眼见那箭矢如流星般射向前方的敌人,身后的兄弟们显然亦是在拉弓,索伦狞笑一声,心道,几百名满人射出的箭矢,威力可比你们的火枪大的多了,将你们一个个射出个透心窟窿,便知道厉害了。

  他正想的得意,耳边去传来嗖的一声,只觉耳朵边传来一阵热辣辣的刺痛,伸手一摸,却是一手的鲜血,吐口唾沫,骂道:“蛮子又用火枪!”

  却听得身后一阵阵的惨叫,正在搭弓拉箭的骑手们一个个翻身落马,索伦大惊,回头一看,却见身后的亲兵身上插满了弓箭,身体斜倒,慢慢栽倒在地上,这亲兵跟他多年,虽然近不满二十,却是打了很多硬仗的好手,此番莫名其妙死在弓箭之下,索伦心中又急又怒,又是诧异莫名,不知道怎地汉人的射术也突然如此厉害,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射到,而且精准之极,一阵阵箭雨飞来,大半都落在身边的骑手身上,鲜有落空的,不过一会儿空夫,他身边大半的部下均是中箭落马,心胆俱寒之下,忍不住发一声喊,叫道:“有鬼,大伙儿快撤!”,拨马向后,便待落荒而逃,却突然觉得背心一凉,低头一看,却见箭头自胸后而入,直入胸前,他抖着手便待将箭杆折断,却又觉得背后传来一阵阵的麻痛,显是又有几支箭矢射中了他,眼前一黑,便向马下栽去,只是在失去意识前,却怎地也想不通敌方哪来这么多射术精妙的射手。

  眼见敌方只有稀稀拉拉不到一千的骑兵逃回,肉搏的步兵已是不住的后退,士气已低到不足以抵挡汉军前行,张伟扭头向张瑞笑道:“让飞骑出击,斩杀敌人,记得,除了骑兵,敌人的步兵别漏走了一个人!”

  “是!大人只管放心,日本一战敌人是我几十倍,尚且吃不住我飞骑冲杀,这么几千敌兵,跑了一个,也不算我的功劳!”

  说罢振臂一呼,道:“儿郎们,立功得爵的机会来了,都给我冲啊!”

  马蹄声得得响起,踏出一阵阵烟尘,三千飞骑一齐向前狂奔,向不远处的战场冲

  去。那辽兵原本便是吃不住劲,眼见得已方骑兵惨败而回,根本不回战场,直接

  落荒而逃,那主官李永芳早看出情形不对,早带着百余亲兵家丁逃之夭夭,将军们都溜之大吉,兵士们却如何肯战,眼见敌人骑兵飞奔而来,各人均是心胆欲裂,也不顾眼前敌人刺刀晃动,扔下手中武器,调转身体向后跑去,那跑的慢的,不待骑兵杀到,便被追击的枪兵一刀戳死,待骑兵杀到,却是不急着追杀眼前的敌人,只是绕了一大圈,又跑到逃敌身前,挡住去路,方才开始举刀斩杀。

  那些败兵前逃无路,后退无门,各人脸如死灰,有举枪相抗的,又哪是生力骑兵的对手,几刀下来,便成了刀下之鬼,那见机快的,立时跪倒在地,垦请受降。

  张瑞冲杀一阵,只杀了不到一千的敌兵,却有三千余敌跪成一团,口中连称饶命不提,心中不悦,怒道:“不是说辽东将勇猛敢战,怎地如何脓包!”
  见那些兵士一个个面目可憎,尽自吓的发抖,那辫子垂到脑后,看起来当真是丑陋之极,心中一阵厌恶,也不待张伟下令,将手中斩马刀一挥,令道:“飞骑听令,将这些辱没祖宗,丧尽天良的家伙,都给我砍了!”

  他一声令下,众飞骑便挥刀冲上前去,抡起斩马刀砍将过去,那些辽东原本便已惴惴不安,生恐敌军杀俘,眼见马刀砍来,立时慌了手脚,便待站起反抗,只是些时皆已是空手,那伸手去挡的,一刀过来,整只胳膊都被马刀砍下,鲜血四溅,惨叫连连,待张伟带着大队赶到,三千余降兵已被全数斩杀。张伟见了到也不气,他原本也不极不喜欢这些降兵,张瑞尽数杀了,到也正合他意,只是笑骂张瑞道:“你现今胆子越来越大,这种事敢不请示我便做了?下次若是再犯,脱了裤子打你军棍!”

  张瑞知道犯了忌讳,到也不敢吭声,将头一低,跟着张伟上了长甸土堡墙头,极目远眺,却见远方有淡淡烟尘升起,显是适才逃走的李永芳,因转头向张瑞笑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你带着飞骑去追,追到两百里外的宽甸乃至,无论是否追上,带着飞骑于宽甸扎营,等我带着大队赶上。派出侦骑四处查看,以防宁阳与广宁一带驻军来袭。”

  “那沈阳方向呢?”

  “那是敌人的京师所在,驻有一万多八旗兵,不会轻易出城远袭的,放心吧。”

  张瑞自领命去了,眼见三千飞骑沿着敌兵逃走方向追击而去,张伟自领着周全斌等人打扫战场,点捡本方士卒死伤,再安营扎寨,补充火药、铁丸,安排粮草食宿,一直忙到夜间,方才喘一口粗气,躺倒安歇。

  到了第二日天明,张瑞已追到宽甸,派人回来报信,那李永芳溜的比兔子还快,早已不见踪影。只是宽甸不比长甸,长甸因靠近江边,经常有驻扎在各岛的明军前来袭扰,是以堡内外都无有辽民居住,待到了宽甸附近,却有近万的辽人围着土堡居住,张瑞派人问道:“既然是来袭扰,那么这些百姓该当如何,请大人的示下。”

  张伟沉吟片刻,答道:“这些辽人原本都是大明赤子,皇帝不能抚育保全,他们方投向后金,多受欺凌,现今咱们既然打来了,又有大量的船只,问他们,愿不愿意被撤往内地,若是愿意的,派人将他们送往长甸,我自会安排船只,送他们回台湾。若有那不愿的,也不勉强,烧了房屋,毁其农具和耕牛,由他们去。”

  见那飞骑传令骑马去了,张伟令道:“传诸将来我居处议事!”

  他便住在原守堡军官的府邸之内,到正巧有一大厅以备议事,待三卫将军与皮岛诸将尽皆赶到,张伟摆手令各人坐了,笑道:“昨日一战打的不错,咱们死伤不过千余,灭了整整上万的敌军。”,因又问几个三卫司马道:“伤兵可都运上船去了?”

  “回大人,已将伤兵尽数运回皮岛,交由医生医治。死者也已初敛,装入棺木,由船只运回台北去了。”

  “甚好,兄弟们为了咱们出生入死的,无论死活,都不能亏待了。”

  那孔有德听到张伟如此体恤下属,感动道:“大人宅心仁厚,爱士兵如赤子,属下等当真惭愧。”

  张伟淡然一笑,道:“各人有各人的账,到也勉强不得。”

  又向尚精忠、耿仲明道:“三位将军,自毛镇死后,三位无人统领,张伟不才,一向与三位交厚,既然三位都愿奉我为主……”

  他不顾三人的神情,一副谁要奉你为主的模样,仍是侃侃而谈,说道:“既然奉我为主,那自然是要听我的号令。三位若仍是拥兵自重,以为小小皮岛可以为基业,那么我在此先奉劝三位,皮岛不成,便是加上周围所有的小岛,仍是不成。不但粮食不能自给自足,还有军械、饷银、盔甲、军马,样样都不能满足要求,朝廷给诸位的越来越少,而且朝廷对边将越来越不放心,三位若是听众号令,则必然朝廷会将三位调离,剥权夺兵,那也自然是不在话下。若是不听,则三位与海匪何异?台湾的财力物力,诸位想来已是清楚,我此番攻伐辽东,必定会受皇帝重赏,到时候保举一下诸位,也是题中应有之意。是跟随我,还是自谋出路,三位现在可以慎选之。我不勉强人,不过一旦要跟了我,那自然是要唯我的命令是从,若有异心,那我也是不饶的,如此,请三位将军现下便做个决断,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如何?”

  他皱眉长谈,看起来是苦口婆心,好言好语的奉劝皮岛三将,只是话语中将三人的退路堵的严严实实,这账内账外又都是他的亲兵,三人只怕是稍有不从的意思,立时便会被拖将出去,斩于帐外,如此情形下,三人原本的那点小心思立时如夏日冰水般消融,对视一眼,由最年长的孔有德带头,一齐跪下,齐声道:“末将等愿奉大人为主,从今往后,听从调遣。无论水里火里,决不敢皱一下眉!”

  “哈!我要你们水里火里做甚?既然跟了我,我自然是要让诸位绵衣玉服,享受荣华富贵,全斌他们跟随我早,这几年来我一步步走到今日,其中艰辛又岂是一般人能知道的?饶是如此,我也从未亏待过属下的兄弟,三位愿意跟随我,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啦!”

  说罢又是连声大笑,将三将扶起,一个个拍上几下。那孔有德年近四十,原本心中对张伟原是不服,只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当下见张伟笑咪咪拍将过来,心里原本颇是抗拒,又不敢不从,他身高比张伟高出一头有余,也只得将身子略欠,低下胸来,任张伟在肩头拍了几下,方才做罢。

  张伟肚里暗笑,知道这三将心中并不尽服,他三人贪图张伟贿赂,又只道张伟前来辽东袭扰后金,只不过是借道皮岛,仗打完了自然便要回台湾,那时候皮岛诸将又可以卖好张伟,又可以自朝廷那边讨要封赏,岂不是大发利是?谁料张伟一来,便轻轻松松将整个皮岛接防过去,皮岛驻军虽然人数不少,不过无论战力装备,与张伟的汉军都相差甚远,诸将却如何敢与张伟相抗?眼见对方步步紧逼,却是一点半法也无,三人正自丧气之际,又亲见张伟属下轻松击败了过万的辫子军,心惊胆寒之余,也只得正式归顺,低眉顺眼之余,心里究竟如何,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周全斌等人都是人精也似人物,眼见张伟轻松收了这三将,自然凑过来拱手相贺,嘻嘻哈哈一阵恭喜,各人均道:“台湾人杰地灵,山清水美的,可比辽东苦寒之地强的多了,三位又得大人爱重,将来飞黄腾达,封妻荫子,前途不可限量云云。”

  张伟清咳一声,打断诸人的寒暄致意,又向三将笑道:“暂且不改编三位的军队,皮岛岛民却是要先行撤回,咱们这边还要逗离一月左右,足够船队来回,就先用战舰商船将三十万皮岛辽民尽数运往台南,台南现下不到二十万人,闲置的土地足够百万人耕种,至于农具房屋之类,就由台南官府先帖补,一年之后,与台北诸人一同交纳官粮,台湾不收赋税,只需交纳亩产的十分之一,以助军资,也就罢了。”

  还不待三人醒过神来,张伟便正容令道:“孔有德、尚可喜、耿精仲听令!”

  三人齐声道:“末将在。”

  “令你三人带本部兵马,即刻开拔,由宽甸绕路而行,由萨尔浒直奔铁岭,开原

  ,攻下城池之后,按兵不动,待我的命令行事。沿途的民堡你们不管,铁岭开原

  附近的辽东汉民,你们传令晓谕,令愿意跟随的准备好金银细软,笨重物品一律焚毁,到了台北官府自然会补帖他们的损失。至于满蒙民众,一律诛杀。田土物资,一律焚毁。收拢愿走的汉民,待我肃清了赫图阿拉,自然会掩护你们带着汉民撤往皮岛,三位,可清楚了么?”

  三人躬身答道:“末将等听令而行,一切均依大人之命行事,不敢有误。”

  颇为满意的将头一点,笑道:“甚好,三位这便请行吧。我军昨日大战,还需休整一天才能拔营,请三位一路小心,若是遇着大股满兵,请速退待援,不可浪战,切切。”

  孔尚耿三人此时到时欣喜的很,张伟交给他们进攻的乃是辽东之北,原本是明朝统治区的汉人聚集地,南临叶赫部,东临建州女真,因远离明土,便是离海口江边亦是遥远的很,这样的重地要地,偏生又不受危胁,自然是防卫薄弱,再加上张伟允准烧杀掠夺,三人不需多损兵马,又可以大抢钱财,心里哪有不高兴的道理?当下兴冲冲辞了张伟,自去点起本部人马,开向宽甸方向去也。

  张伟见三人如此模样,肚里冷笑一声,心道:“若不是此番就是为了破坏而来,不与你们计较太多,有这么容易给你们这块大肥肉么。而且,是不是那么好啃,还得看你们的本事!”

  当下又与周全斌刘国轩等人商量了下一步行军计划,各人均道沈阳八旗决不敢轻出,再加上有张瑞在前方哨探,大军明日便可开拔,直奔赫图阿拉。张伟笑道:“行军做战,还需稳妥为是,我军不能没有左翼护卫中军,便由万骑的契力何必带着本部,在左翼护卫,三卫直攻赫图阿拉,张瑞带着飞骑在萨尔浒一地戒备敌情,这样方可保万全。”

  那刘国轩道:“大人又何必如此小心,昨日一战,我看那辫子兵也极是平常。都道八旗善射,我看咱们的高山万骑射术犹在八旗之上,沈阳附近不过万余八旗,咱们又有何惧!”

  “你知道什么!昨日一战,敌人骑兵原本不多,里面的满人可能不过两百,上万名万骑齐射,敌人自然是没有还手之力。可是若遇着上万名身着重甲的八旗骑兵,你当咱们能胜的如此轻松么?”

  见刘国轩低头不语,张伟又道:“还有那蒙人,亦是精于骑射,不在八旗满人之下。虽说留守辽东的满蒙骑兵加起来不到两万,余者都是步卒,不过只要是他们集中三万人的兵力,咱们若是没有这几百门野战火炮,谁敢说咱们必胜?”

  他又正颜厉色,训斥诸将万万不可轻敌,见各人都是垂头丧气,不敢复昨日大胜后耻高气扬模样,这才下令诸将退出巡营,准备来日开拔。

  军议过后,张伟乃步行登上土堡高处,眼前正是一队队的皮岛明军开拔,前往前线,这些头戴圆笠,身着红色胖袄,手持白腊杆枪的明军看起来到也是行伍整齐,一副杀气腾腾模样,张伟却是深知,此辈明军跟随毛文龙多年,打家劫舍,烧杀淫掠自是拿手,若遇着八旗精兵,只怕是逃生有招,做战无门,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待战事结束,自然需早些将皮岛明军重新改编,一来提升战力,二来削弱皮岛诸将在军中影响,方可将这支军队真正牢牢的握在手里。

  他早就考虑火枪兵肉搏时战力大减,与满蒙八旗做战,肉搏势不可免,日后自然是要建立一支在阵前防护火枪兵的冷兵器兵种,至于是明军所使的两米多的长枪,还是仿马其顿建立三米五长的长矛方阵,或是仿古罗马建立龟甲圆阵,此时却是没有想好,只是已下定决心,要将皮岛明军选三留一,建立一支万人的冷兵器军队,以用来在火枪或是火炮阵前,设立一道牢固的钢铁防线。
  第二日清晨拨营起寨,大军开拔,绵延十余里的队伍迤逦行进在初夏的辽东黑土上,此番攻辽,带的火炮皆是八磅和六磅的野战加农炮,炮身经过若干次改进,已是当时较轻的火炮,饶是如此,仍是由四马拖拉方能行进,沉重的炮身在长满野草的土路上压出一道道深深的印痕。经过两天的休整,士兵皆已从疲累中恢复了体力,如林的火枪斜扛在肩头,轻快的行军鼓点不停的敲击着,由万骑护卫左翼,龙骧卫护卫右翼,四万余大军如同黑色的洪流,向着后金初始的国都,赫图阿拉开进。

  “东北的平原当真是宽广之极,这一眼看去,全是黑油油的肥沃土地,却不知道为什么汉人在这里生存的这么坚难,让几十万人的野蛮部族占据了大片河山呢?”

  如同稍微读过些书本的文人书生一样,张载文自江文瑨赴长崎为总督之后,身为张伟身边的首席参军将军,骑马紧随张伟身后,看着一望无珢的黑土地,由不得也发出了兴亡之叹。

  张伟听他感慨,轻轻一笑,正待答话,却听另一参军将军王煊答道:“据我的见识,辽事一坏于神宗皇帝,二坏于李成梁,三坏于镇守太监高准。萨尔浒一战,看似武力不如满洲,实则辽事败坏已不可救,战争,不过政治之延续耳。”

  张伟答道:“高准我知道,神宗派他来辽东监守矿事,他成日带着数百家丁四处索贿,十余年间敲骨吸髓,辽阳城内家产殷富过千金的四十七户人家,全数被他逼的家破人亡,朝鲜战事之后,辽东起义不断,还好当时大明武力尚强,尽皆敉平。神宗皇帝么,四十余年皇帝,荒淫无耻,国事败坏他难辞其咎。李成梁为镇辽大将,努尔哈赤都甚是敬重于他,称之为老太师,我常想,成梁若是不死,努儿哈赤未必敢反。”

  “不然,李成梁身为镇辽总兵官,处事不公,见事不明。任凭建州女真壮大,当其在位时,努儿哈赤手下不过几千兵将,却四处横行征讨,将整个部落合而为一,然而成梁不管不顾,任其壮大,再加上与高准勾结成奸,苦害将士,辽东人心之失,成梁亦难辞其过。待努儿哈赤拥兵六万,起兵反明时,便是李成梁未死,难道人家又会买他的账么?”

  张载文频频点头,亦道:“不错,朝政败坏,敌势强大,纵是孙武子在辽,又有何法。只是奇怪,这么广大宽阔的肥沃土地,为甚内地汉人不肯过来垦荒,若是辽东有千万以上的汉人,设官立府的,当初边事也不至于败坏到今日的地步。”

  “东北苦寒啊。虽是土地肥沃,奈何一季一收,又是粗耕抛洒的,产量太低。当年太祖立国,辽边为军事重镇,只设卫所,不设州县,若不是内地不少无地无业的农民不顾坚难而来,还没有这些人呢。”

  几人在马上眺望远方,一路上谈谈说说,到不寂寞,待傍晚时分随水草丰茂之处扎营立寨,自不必提。距离宽甸堡两百余里路程,大军行了三日,待第三天日上午,张伟等人于马上看到不远处升腾而起的烟尘,点头嗟叹道:“是了,我令张瑞焚毁民居,此处应该正是宽甸堡了。”

  说罢打马加速奔驰,行不多远,便可见一路上倾倒燃烧的房屋,大火显是烧了数日有余,现下只是余火未烬,有些还在燃烧的房梁向天空吐着黑烟,被宰杀的牲畜死尸到处皆是,只是虽然只是初夏,只怕不久之后,这些死畜遍地的屯堡,必将成为疫病流行的鬼域。

  张伟皱一皱眉,叫来传令官,命道:“令大队加速行进,不要在此地耽搁过久,染上了疫病可不是好耍的。”

  那传令官迅即骑马向回,寻各部将军传令,王煊看一眼四处燃烧的民居,叹道:“此番来辽,虽然目地便是如此,现下看起来,仍觉其惨。只不知道张瑞将军将百姓安置的如何了。”

  张伟冷笑道:“愿走的,我包他一生平安,生活无忧,不愿走的,我却也顾不得了。走,寻张瑞去!”

  他带着身边各参军、司马,还有百余名护卫安全的亲卫,一路上风驰电挚,向土堡疾奔而去,大路两边烧塌倾倒的房屋越来越多,间或也可见三三两两目光呆滞的辽东汉民踟蹰穿行于大路两边,在那烧倒的废墟里挑挑捡捡,看样子是想找出些能用的家俱物什,只是房子烧成那般模样,却哪里能寻的出什么物品?所有路过的汉军士兵尽自嗟叹,却知张伟有令,只要是不肯随军回台的辽民,生死不论,不得相帮,任凭其自生自灭罢了。

  待行到宽甸堡墙,早有一众飞骑簇拥着张瑞上前来迎接张伟,待张瑞等下马见礼之后,张伟向他笑道:“张瑞,你这次差使干的不错!我一路上见了,没有遗漏疏忽的地方,所有的农家田舍甚至鸡牛犬马,都教你毁的干净,做的很好,我心里很是高兴。”

  张瑞脸色一红,低声道:“这种事情,请大人还是不要褒奖的好。”

  转头看一眼身后属下,又向张伟苦笑道:“大人不知道,前儿开始放火烧屋的时候,所有的飞骑在马上举着火把,楞是没有人狠心扔第一个。这些人,到底也是咱们汉人,哪狠心就这么着烧了他们的房子。还是我一咬牙,第一个扔出火把,这才把差使给办好了。”

  横一眼张瑞身后的诸飞骑,因见都是些中下层的军官,皆是当年从张伟身边伺候起居过来的,便训道:“一个个都不知道轻重,不烧,咱们来辽东做什么来了!不毁了他们的房子,留着给满人征收赋税,扩大军队,反过头来打咱们汉人么!蠢,一个个都太过愚蠢!”

  一众飞骑军官被他训斥的低下头来,各人心里自然是明白他此番话正确之极,只是情理之间,颇难取舍罢了。

  当日跟随张伟进山射猎的钱姓小军官,此时已是飞骑校尉,因见众人不敢做声,他追随张伟日久,情份身份都不比常人,乃笑道:“大人,话是这么说,只是到底也是狠不下心来。”

  见张伟眼睛一瞪,又要张口训斥,忙又道:“属下们知道错了,这不是已经把差使办妥了么。”

  张伟一笑做罢,便待入堡,却听边上有人低语道:“残暴之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此人也能当大将,当真是苍天无眼!”

  “喔?是谁说话?”

  他停身一问,自有身边亲卫如狼似虎般冲上一边,在围在堡门两侧看热闹的辽民中揪出一个瘦弱的年轻人来,两个身材粗壮的飞骑提小鸡般在马上将那人提在半空,拎到张伟马前,往地一扔,那人顿时跌了个七晕八素,勉强抬起头来,却仍是一脸的倔强。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仗了谁的腰子,居然敢这么说我,可是活腻了么?”

  “小生宁完我!辽东辽阳人,只是八旗一旗奴,敢当面诋毁将军,并不是仗了谁的势力,现下整个辽东任将军横行,小人又能仗谁的势?只是公道自在人心,小人说话,只是占了一个理字,将军再大,也大不过天理人情!”

  张伟面色一沉,看那人神色年纪,已知此人是谁。心中暗赞:“这宁完我果然是个直言敢谏之人。史载他正是今年由旗奴被选拔入值文馆,赐号巴克什,此人既通文史,又晓军事,在满清久预军务,遇事敢言,是既范文程后,皇太极最为信重的汉人大臣。只是此时不论此人是怎样的人才,断然没有任他胡言的道理。乃攒眉怒目道:“哈!你卖身投靠满人,身为汉人成为旗奴,不以为羞耻,反道是振振有词,当真是有趣之极!你还自称生员,我问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

  损,你的头发呢?孔子曰:微管仲,吾将披发左祍矣。你的衣袍呢?还自称生员

  ,受孔孟之教,你也配!”

  那宁完我气的发抖,在这发肤上却是无法辩驳,他自幼受孔孟之教,剃发一事也正是心中最隐秘的伤痕,这般当众被辱,实在是羞辱之甚。两手指甲狠狠扣着土地,半响无语,因张伟住口不语,方才回话道:“朝廷无能,失陷封缰,辽民苦于边将及镇守太监久矣。即便如此,初时我们也是想逃,可是辽东距辽西和关内距离遥远,一路上都是后金国土,又有《逃人法》规定,凡是想逃离的,一律斩杀,却教我等小民怎么办?”

  张伟冷冷接口道:“普通百姓也罢了,受过明廷诰命,还有读过书的,总该知道华夷大防,心中惕厉,逃不掉,难道不能死节赴难么!”

  “将军!朝廷不能护境保民,却让我等小民死难,这未免太过!我适才批评将军,其因也正是于此。辽民何其无辜,十余年来战事不断,每遇战事,凡被八旗俘获的汉人,尽皆成为旗下之奴,受尽欺凌苦楚,想逃的,多半失了性命,不逃的,也被软刀子慢慢折磨死。幸好天聪汗继位以后,拔擢汉官,任用汉人,立法禁止主子虐待汉人,又令汉人可以建堡立居,自由垦作,汉人愿留则留,不愿留的,准许出后金国土,回归明朝。如此大仁大德,大恩大义,将军细思,是不是比您高明了许多?兵凶战危,百姓最苦,望将军抚恤我辽民苦于战乱久矣,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生日子,饶过我们吧!”

  说罢跪地长嚎,痛哭不止,他原本心神激荡,不顾死活的批评张伟,又被张伟抢白,心中愧疚,此时拼了命将话说完,心头一松,当下不管不顾,想起自万历末年辽东战事不断,自已原本是殷富之家,却不料辽阳城破,被八旗抓去为奴,十年间受尽苦楚,好不容易这几年日子好过些,在这宽甸安下身来,取妻生子,耕田读书,只盼能安稳渡过此生,谁料祸事天降,刚盖了两年不到的新屋被一群黑衣骑兵蛮横烧毁,十余年来好不容易保存的善本孤本书籍,亦都抢救不及。若不是见机的快,抢了些金银细软,拖出在火场里不肯离去的妻子,只怕不但是家破,亦要人亡了。大恨之下,便拼了杀头的危险当面指斥张伟,此时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软,便斜趴在地上,碰头不止,口中只喃喃道:“请将军饶过辽民……”

  他身边的那些百姓,大半是愿随汉军离开,前往台湾。各人都是汉人,心里到底是不愿受异族统治,只是日子过的好好的,突然一下便要离去,故土难离,嘴上说的漂亮,其实心中又何尝愿意。此时见宁完我如此模样,虽有人鄙视其有家无国,到底也觉心酸,便有不少人流下泪来,有那多事不惧死的,便上前搀扶。

  张伟心中一叹,知道此人便是不肯离去的辽民代表,这些人对明朝已然失望,又被皇太极继位以来的诸般善政打动,不但身体上做了满人打扮,便是心理上亦以后金国人自居。由来一朝亡,一朝兴,这些人心里不但盼着能过安稳日子,甚至若是后金起兵伐民,他们只怕是盼着后金打胜的多,新朝立足了脚根,他们自然也就无所担心了。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张伟嗟叹一句,又道:“我亦知辽东之人苦兵祸久矣,是以要迁大家离开,大明不会放任后金壮大,必将不断征讨,后金亦是贪心大明国土,不会就此休兵罢休。打来打去,苦的还不是大家?还是随我离去,那台湾岛四面是海,土地肥沃,种下的粮食一年三熟,当真是上天赐与的福地……”

  他劝慰了半天,总算止住了情绪激荡的众辽民,看着一小队飞骑引领着数千辽东难民携老扶幼向着长甸方向而去,张伟面色阴沉,心道:“这般的惨景,我还要看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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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9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五十五章 偷袭(中)

  他虽然心中甚是同情辽人遭遇之惨,却深知此时面色上稍露同情之意,手底下的那些军人窥探其意,下手时便会手软许多,故而眼前虽是一副惨景,面情上却仍是不露声色,向诸人道:“小仁乃大仁之贼!此时心软一分,将来他们惨上十分,众将官,辽东之事,仍需这般料理才是!”

  又大声向张瑞令道:“你在此处做的不错,这便带着飞骑官兵开拔,向萨尔浒进发,多派侦骑查看沈阳方向情形,一则护卫我的左翼,二来萨尔浒一地满人甚多,如何料理,你该当明白。”

  张瑞听他吩咐,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只得大声应了,便待带着一众军官前去集结队伍,开拔出发。张伟见他神色,忙警告道:“张瑞,此番前去不可大意!那萨尔浒附近大半是满人,虽说都是些老弱妇孺,不过满人中妇人大半也都善射猎,十来岁的小孩狗熊老虎都射得,一个不小心,只怕飞骑要死伤甚多,不可不慎!”

  “是了,我知道了。”

  张瑞应了一声,打马而去,只过了一会功夫,三千余飞骑的马蹄声响起,由张瑞

  带着向那萨尔浒方向奔去。

  他这边浩浩荡荡的进军,直奔后金老巢赫图阿拉而去,沈阳城内,却也因额附李永芳兵败而回,带来的敌军犯境消息而乱成一团。皇太极此番征明,带同其余大贝勒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一起离境,还有代善的年长儿子,贝勒岳托、萨哈廉等人,还有豪格、多尔衮、多铎等子侄辈,后金能征善战的年长贝勒,几乎尽数被他带走。毛文龙已死,皮岛明军战力低下,朝鲜早已降服,是以他放心的将几乎所有的精兵强将带走,虽然留下几万兵马防守,亦都是专注于防守宁绵一线,由悍将谭泰、冷僧机领着三万满蒙八旗驻守在辽阳、广宁等地,戒备宁绵。而沈阳抚顺以及赫图阿拉,只不过由济尔哈郎连同李永芳共同防守,李永芳兵败之后,除排将宁绵前线的兵力后撤,整个辽东再无与张伟大军相抗衡的力量。

  由于皇太极不在沈阳,勤政殿等大殿自然是宫门紧锁,不可动用。是以济儿哈郎带同一干留守官员,并旗下佐领参领,在大殿门外的十王亭内会商。

  对敌人数量多少,众满人到并不放在心上,打多了无能的明军,这些贝勒大臣们对一万满人骑兵击败四五万明军充满着自信。只是听那李永芳言道,敌人尽数装备火枪,射程及射速远远超过明军的鸟统,这到也罢了,那几百门野战火炮,到当真令这些在宁绵城下吃过火炮大亏的人们头疼。

  那济尔哈郎本已染上烟瘾,此时想的头痛,便向身上荷包摸去,却又突然想起大汗刚宣布禁烟不久,当着这么多大臣和旗下人,却是万万不可把那烟锅子摸将出来。只得就手儿在身上掸了几下,咳上一声,向众人道:“各位,此事我已派了一队骑兵,入关去寻大汗禀报,只是来回不易,估计大汗见到信使时,敌兵都该撤走了。咱们这儿,总该议个章程出来,是出城邀战,而是倚城固守,大家说说看!”

  “这还有什么好议的!立刻派人四处晓谕,凡我满洲男丁,一律披甲,女人孩子,避入沈阳城内,男丁集结完了,出城寻敌决战。难道咱们等着他们焚了我们的老城么!”

  济尔哈郎回头一看,却是端坐在一旁的贝勒阿巴泰,此人脾气倔强莽撞,虽是勇猛无比,又是大汗的亲兄弟,却素来不得皇太极的喜欢,此番征明,便留下他协同济尔哈郎同守后方。济尔哈郎此人却正与阿巴泰相反,脾气中正平和,待人接物都有君子之风,办事说话又都秉持公理,是以阿巴泰脾气虽是不好,对济尔哈郎到还敬重几分。

  济尔哈郎挑一挑眉,却是语气平和的答道:“敌军野战大炮过多,精良战马又都被大汗带走,咱们现在最多能凑出一两万匹瘦弱疲乏战马来,总得到了秋天,马重新长膘了,才好做战。况且,阿巴泰,你前几天还带着几百旗下人去围猎,你的马都瘦的快跑不动了吧?”

  见阿巴泰红了脸不做声,又叹道:“咱们当真是大意的很了!大汗让咱们留守,可是咱们全不把备战防敌放在心上,也罢,就是如此,也需要征召所有的八旗男丁,我已派人至城外召集,不论老幼,尽皆征召到盛京来!敌人火炮众多,咱们得背倚坚城,防着敌人进攻盛京,盛京若是丢了,大伙儿都自尽吧。”

  “那依你的意思,赫图阿拉便不守了?”

  “该不守的,便不能守!”

  “赫图阿拉是咱们后金兴起之地,是老汗建基立业之地,怎么可以就这么弃守?

  济尔哈郎,你若是不敢出城,我鳌拜带着两千骑兵,去冲陷敌阵,什么火炮,野

  战时咱们满人怕过什么火器!当年在萨尔浒,明军用铁车结阵,后设火炮,咱们在高处射箭,猛冲而去,砍死了十万明军,咱们满人死了不到一千,都象你这样害怕怯懦,还打的什么仗!”

  “鳌拜,大汗没有带你入关,别把气撒在济尔哈郎身上!两千骑兵,人家几百门火炮发射一次,你的两千骑兵还能剩几个?”

  “我有那么蠢,直奔着敌人炮阵挨炮弹么?要我说,汉人就不能带兵,再好的兵让汉人带了,也只能打败仗!”

  李永芳原本低头不语,见鳌拜骂到自已头上,只得将头一抬,道:“鳌拜,我又没得罪你,何苦怪到我头上,敌军……”

  “呸!蠢才,老汗当年怎么会招你这样的做额附!”

  这十王亭内闹成一团,济尔哈郎为人柔懦,虽皱眉张臂相劝,却是无人理会于他,直闹了半响,各人均喘着粗气互瞪,眼看便要由动口便动手,却听得外面有人禀报道:“战报!有一股几千人的黑衣骑兵占了萨尔浒附近,侦骑四出,窥探盛京方向,听当地汉民说,他们可能要直攻盛京!”

  亭内诸人顿时被这新来的消息所震惊,萨尔浒被占,则意味着沈阳与赫图阿拉等

  满族聚居地域的联系被隔断,若仍是固守沈阳,则边墙外聚居的满人必将受到敌军血腥的屠杀,若是全军出击,又怕是敌人诱敌之计,实力悬殊,野战没有打赢的道理。此时沈阳城内只不过一万多八旗兵,就是紧集征召城内所有的八旗男丁披甲,没有战马,又多是老幼,战力则不问可知。

  “鳌拜,你带两千骑兵,多挑好马,去萨尔浒那边查看情形,若是逮着机会,便与敌骑交战,若是敌骑后退,千万不要追击!”

  尽管议事时吵闹不休,但济尔哈郎命令下来,鳌拜还是爽快的接令而去,他打定了主意,便是敌军后退,仍是要追上一追,几千敌骑,他到还没有放在眼里,只要不遇到敌军大队,现成的便宜,岂有不占的道理?

  济尔哈郎又命各旗掌旗大臣迅即在城中征召披甲人,又派人去辽阳一地通知敌袭一事,希望宁绵一线的驻兵可以调回一部,支援盛京。傍晚时分,他亲上城头,部置关防,这沈阳是明朝修建的边墙重镇,当年后金攻沈,只是因为蒙古兵打开了城门,这才一拥而入。这沈阳城分外城内地,又有护城河环绕左右,又有什么壕沟、拒马分列城外,此时城内四门紧闭,城头尽是八旗精兵来回巡视守卫,济尔哈郎稍觉安心,又突地想起对方有火炮轰城,不知道这城墙能禁的住几次轰击,想到此处,心头惴惴不安,却突地想起今日会议,范文程却并未到场,因他是文馆文臣,到也未去相请,想到皇太极临去时令他遇事多与范文程商议,便急忙步下城头,向范府而去。

  “范先生,依你看,现在的局势该当如何是好?”

  他匆匆赶到范府,被范府家人接到内院,范文程亲自在内院门前迎接,向书房而去,待到了书房之内,尙未落座,便急不可奈的问道:“敌兵势大,宁绵前线又不能抽空,保了沈阳失了辽阳,一样是我的罪过,请先生为我解忧。”

  范文程正待答话,却又有派出的侦骑前来禀报,道是有大股的明军往开原铁

  岭附近而去,人数当在三万左右,沿途守卫的小股八旗兵皆不敢战,避向开原城

  内而去,整个开铁地区,后金不过有千余兵丁防守,面对三万敌军,战不能战,守城也自是守不住,济尔哈郎得了军报,手中一紧,那刚接过的茶碗立时被他捏碎,茶碗碎片刺破双手,鲜血和着茶水流将下来,他却是浑然不觉,只喃喃自语:“这怎么得了,这怎么得了!”

  “敌人犹如国手布局,每一步都是谋定而后动。大汗此次失算,失算了!”

  范文程连声恨道:“那张伟居然如此阴狠,当真是令人愤恨之余,又生佩服之心,厉害,厉害啊!用声色犬马诱惑我八旗中人,逼的大汗狠加整顿,又提前出兵,以激励军心民气,咱们这边一出动,他便从海上来袭,又是精兵强将,火器犀利,战力高出明军甚多,现下明知道他分兵而攻,步步都踩在咱们的要害,只是咱们兵力薄弱,不能出击,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济尔哈郎恨道:“他火器再犀利,骑射上终究是差着咱们老远,我已派了鳌拜出城,带两千精骑去萨尔浒,他在那边只部置了几千骑兵,便想阻我八旗精骑么?若是接战,一个时辰之内,鳌拜必能斩下敌将的首级!”

  范文程大惊失色,挥手急道:“不可,万万不可!贝勒,请快将鳌拜召回!”

  济尔哈郎不悦道:“范先生,你是教敌人吓破了胆么。鳌拜带的都是骑兵,便是打不过,谁又能奈何得了他。他又不会蠢到往敌人大阵里冲,放心吧。”

  “若是敌人示之以弱,接战即溃,鳌拜是追还是不追,以他的脾气,能忍的住吗?”

  细思片刻,济尔哈郎亦是失色,恨恨一捶腿,气道:“我是急糊涂了,派了这个莽撞的鳌拜去迎敌,敌人若是有意诱敌,我这两千精骑,只怕一个也回不来了!”

  “现在悔也无用,还是快些派人去寻他,无论如何,要将他召回。等谭泰,冷僧机等人派人过来,咱们一起商量,再看看这仗该当怎么打。现在敌人大兵压境,其实也是盲人摸象一般,咱们要稳,不能慌,越慌,越对敌人的意思。”

  他们计议已定,立时便派人去寻鳌拜,却不料派出去的侦骑一去不回,那济尔哈郎兀立城头,将脖子伸的老长,却只是看不到鳌拜返回,待站到第三日天明,心中又急又悔,原本便是红脸,血气攻心之下,当真是如同喝醉了酒一般。直到日上三竿,正急的没奈何,却见远处烟尘大起,显是有大队骑兵奔驰而来。

  当下便在心中暗祝,唯愿是鳌拜听令而回,待那队兵行的近了,放眼看去,却是黑压压的一片,八旗中人皆是青色箭衣,各参领佐领官也有着绵衣者,却是无人穿黑袍,看到是敌骑奔来,鳌拜自然已是落败身亡,想到此处,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也支持不住,当即便晕倒在地。

  这队骑兵自是张瑞带领,昨夜诱敌深入,与三卫兵合围剿灭了来袭的八旗精骑,一时兴起,又料想敌兵再也不敢出城,趁势带着飞骑往沈阳城下,绕城一周,喝骂不止,城内八旗兵何曾受过如此羞辱,各人便待出城迎敌,却被济尔哈郎喝止,他已吃过一次大亏,又不知这队骑兵之后是否有大队敌军来袭,哪敢轻易开城出战。张端带着飞骑在城外绕了数周,见无人敢出城迎战,大笑数声,自又带着飞骑折回,马蹄声得得响起,直如敲击在城内八旗将士的心上,只不过一会功夫,飞骑们早已去的远了。
  “烧吧!”

  数十幢两层或三层的木屋之前,张伟身着戎装,腰按村雨,淡淡的发令道:“这是老奴辛苦十几年置下的产业,他的不肖子孙不能保全,他若地底有知,也该痛哭。”

  留下万骑在萨尔浒右侧,又有神策卫驻清河堡戒备南路,两万金吾与龙骧卫的官兵如同黑色的潮水般,三天之内,掩杀到基本上全无防护的赫图阿拉。由于青壮男子大半入伍,留在赫图阿拉附近的只是满人的妇孺,即便如此,这些从小在山林中射猎为生的游牧民族,仍是迅即组织起来,拼命的反抗这些黑衣汉军的入侵。那些身高不到马腹的小孩,跨骑在瘦弱的战马之上,用孩童用的弓箭射杀大意落单的汉军官兵,汉军官兵初时还不把这些妇孺看在眼里,直到发现这些妇人小孩虽然用的不是强弓大箭,却是箭法精准无比,动辄一箭穿心,稍有不慎,没有任何护甲的汉兵便被乱箭穿心而死。如此这般死伤数百之后,所有的汉军官兵总算明白,任何有生命体的物体一旦出现在视线之内,则所有人结阵乱枪齐射,不论老弱妇孺一律枪杀,任何有迟疑犹豫的举动,皆可能造成自已中箭身亡。

  在保全自已性命及军令的两重压力下,方圆数百里内,两万多汉军覆盖下的以赫图阿拉为中心的地域,东至启运山,西到虎拦岗的所谓后金龙兴之地,所有的满人部落均被铲平,一连五日,烽烟不断的从各旗部落的聚居地燃起,如狼似虎的士兵抛却了心中的平民意识,如同杀人机器一般不断的杀戮焚烧,摧毁着一切值得毁灭的东西。

  分兵而进的金吾与龙骧卫东西并进,一路绞杀,除了满人部落一律摧毁之外,又并人张榜告示,收拢辽东汉民。因汉人早已与满人同样打扮,若是不用方法加以区分,只怕一个个也做了刀下冤鬼,杀红了眼的士兵已然将身上的兽性尽数爆发,一路上烧杀不止,却哪里有空去分什么满人汉人?

  进入辽东十日之后,铲平了一切微不足道的抵抗之后,被后金打了十几年没有还手之力的汉人,终于有军队在赫图阿拉努儿哈赤的老宅之外列队待命。因当时的辽东苦寒,又没有后世的暖气玻璃之类,冬日地面冻结,春夏则融化泥泞不堪,是故有钱的辽东满人皆是以大木建造楼居,虽然后来打进了沈阳,以砖石为地板,却仍是喜欢建造高楼,这赫图阿拉是努儿哈赤建立后金称汗后建立的第一个国都,与汉人的城市比将起来,只不过是一个数百幢大大小小的木屋构成的大山村罢了。除却其它民居,建造的最精致的建筑群,自然就是汗居。

  张伟骑在一匹雄健的白马之上,冷眼看着这一片后金国最初的发迹之地,数十根粗大的圆木支撑着由二十七间木屋组成的后金汗宫。想起皇太极训斥子侄辈的话:“当初我们住在小木屋里,后来立国称汗,在赫图阿拉建造了汗宫,二十多间木屋,我们在里面走来走去,觉得舒心畅快。因为珍惜父辈的成就,一遇到战事,大家拿起刀子和弓箭,骑着战马跟着大汗就出征,遇着战事一定要冲在前头。闲时打猎,也都是拼命要跟去,带五六斤炒面,在野地里过七八天的时间,吃炒面,喝雪水,就是这样练成了箭法和体魄。现在的子孙,一遇出征都想着抢掠,住在华丽的大屋里,打猎时能不去就不去,这样下去,失去了国本,满人怎么能是大明的对手。”

  想到此处,张伟口中喃喃道:“你也当真是一时的雄杰,努儿哈赤的基业,其实是到了你的手中方才真正稳固,后金也是有你,方变成清,多尔衮不过是承你的余荫,方才有机会入关,成为中国之主。只可惜,今日我要坏你的祖居,毁你的基业,破你的信心,伤你的自尊,对不住了,时势不同,立场相反,越强大的敌人,我越是要狠狠打击!”

  眼光扫视四周,见身边的亲卫骑兵皆已将手中火把燃起,便概然令道:“烧吧!兴此六月之师,穷其百年之运,烧,一幢木屋也不要留!”

  一支支火把被扔向上半空,在空中漂亮的划出一个半圆的抛物线后,掉在了已然洒上桐油的木屋之上,“轰”的一声,一股股漂亮的火光窜起,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所有的木屋都已在火光中燃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夜色渐渐上来,大火已燃烧了许久,火舌渐小,一幢幢房屋开始倒塌,轰然倒地之时,又会突然激起数丈高的火舌,张伟身后默默侍立着张鼐、刘国轩、张杰、林兴珠、贺人龙等金吾与龙骧卫的将军,张鼐等南人倒也罢了,贺人龙却是辽人,整整受了满人十几年的鸟气,不能发泄,此时亲眼得见天命汗所兴建的汗宫被张伟下令焚毁,心中大畅,却不如其它人神情凝重,只笑吟吟看着眼前的火场,心里对张伟已是佩服之极。正在舒心解气之际,却听得张伟大声吩咐道:“众将上马,随我带队同往萨尔浒!大军今晚连夜赶路,不得歇息!”

  贺人龙心中一动,兴奋道:“大人,可是沈阳那边来了消息,那满人沉不住气,出城寻战来了?”

  张伟回头看他一眼,笑道:“偏你聪明,烧了老汗的房子,你到兴奋的跟什么似的。”

  “啊,末将猜中了?”

  “沈阳那边那么点人,出来寻死么,沈阳可比这边重要的多,那济尔哈郎可没有蠢到让我们有机会直入沈阳。是全斌那边传来消息,辽阳广宁一线的八旗,这几天动向不稳,游骑四出,看来谭泰他们,要回京援沈了。”

  “嘿,那不是寻死么,大人,派末将为前锋,与那谭泰接战,我听说他是满将中有勇有谋之辈,请大人把第一战的机会给我,一战而胜,辽东可定!”

  张伟噗嗤一笑,道:“野战对八旗骑兵,你那四千龙骧左军够做什么的?一战而胜?只怕是被人家一鼓而下吧!他们调集兵马,稳定宁绵那边的情形,然后方能回援沈阳,这才几天功夫,你当行军出兵有那么容易么。咱们在这里打的顺手,那是我几个月前就开始谋划了!我估摸着,最少还得十日,他们方能抽出身来,调集两万左右的兵马,由鞍山驿、清河堡、鸦鹘关一线攻来,沈阳驻军出边墙,仍由萨尔浒一线出击,两路合击,方才有机会与我一战。”

  刘国轩初时默不做声,听到此处,忍住插话道:“那么大人为何往萨尔浒方向调兵,何不直出鸦鹘关,迎接广宁和辽阳来的敌兵?击溃了援兵,沈阳则是死城一座,任我们围攻了!”

  张伟摇头答道:“这么着打,正中了敌人的下怀。敌人便是怕与我阵地交战,惧怕我的火炮,若是我布阵野外,敌人皆是骑兵,飘忽不定,我无法追击,战而不利则退,战而得利则进,退则骚扰我的粮道,进则杀伤我的士兵。若是我在各处关隘死守,则敌骑骚扰不断,我军士气低落,再加上时刻担心皇太极领兵回辽,只怕稍有不慎,数万大军溃败于此,那么,这些跟随我多年的子弟们,可都要做异乡之鬼了。”

  又咬牙笑道:“他们以为我不敢攻打沈阳坚城,我却偏要直攻沈阳,在援兵到来之前,将沈阳攻下!”

  见众将吃惊,便解释道:“我军火炮众多,威力甚大,用来攻城是再好也没有。沈阳驻军原本不过万余,前几天又损了两千余骑兵,现下就在在城里征召所有的八旗男丁,也不过多了几千不适合上战场的弱兵,我以数倍于敌的兵力围城,以三百多门大炮直轰城墙,猛攻不止,正面接战,八旗兵的威力被限制在城墙之内,而我军的炮火和火枪威力却可发挥到最大,两相抵销,攻城是最好的选择。待敌人援兵到来,我已攻下沈阳,此番来辽的目地完成,以皮岛明军开路,引领辽民,我汉军护卫两侧,缓缓向长甸港口撤退,敌人援兵失了沈阳驻军的策应,我军又大队集结而退,他能如之奈何?若是急切间想攻我,那便是自行送上门来的好菜,我岂能拒之?”

  “大人的想法甚好,只是,神策卫正守在清河堡,攻城力量不足,若是调回,又恐被敌人抄了后路,由清河堡一路直扑长甸,我军港口粮道尽失,大人不可不慎。”

  “嗯,虽然我已派了水师危胁辽西,又令人通传辽西明军佯动,牵制辽阳八旗,到底还是要小心为上,还是让飞骑辛苦一遭,攻城战用不着骑兵,让张瑞带着三千飞骑去清河堡,以防敌袭。”

  他安排妥帖,诸将由他指挥惯了,哪有人还有异议,当下各人催马急行,又督促

  各人属下的步兵大队打着火把照亮前路,再加上正是月半,虽是深夜赶路,在火光和月光下,到也并不觉得如何难行。

  萨尔浒山背倚铁背山,距抚顺关西七十里,距沈阳两百里不到,距赫图阿拉百余里,当时明朝的战略部置,是以关内大城并守堡护卫汉人屯区,沈阳之外便是边墙,居住着建州与海西等蛮族部落。这萨尔浒地势险要,乃是四战中转之地,控制住此地,便扼住了沈阳与开原铁岭等地的联系,又能阻止西南清河堡的来敌,当年努儿哈赤五日内击败三路明军,首战便选在萨尔浒,正是因其地重要,得失之间可影响战局。

  张伟率两卫大军连夜赶路,百余里路程当年明军需走上三日,对经过每日五公里

  长跑的汉军来说,虽是夜间方行,待第二日正午亦也赶到。兵士们赶到营地之后,自然有人埋锅造饭,吃完饭后便倒在扎好的营账中酣然入睡。张伟等带兵将领却是无法歇息,驻兵于此之后,便令张瑞带着骑兵飞速到两百里外的清河堡替换神策卫,又安排准备攻城所有的器械,派人打探沈阳城附近的情形,直又忙了两个多里辰,方才勉强有空吃了点饭,安排人值宿巡视后,张伟倒在大账之内,头一挨枕头,便已熟睡过去。

  他疲倦之极,原打算一觉睡到第二天天明,却在睡梦中隐隐听到有人吵闹,似乎一直有人呼喊于他,只是睡的沉了,那睡意似乎是那黑色的幕布,沉沉的将他掩住,虽挣扎着想起身,却只是张不开眼来。待挣扎到最后,意识觉得自已醒了,却是想抬根手指也难。

  他在睡梦中挣扎,身边的亲兵头目王柱子却是急的无可奈何,眼见帐外求见的信使急的团团直转,无奈之下,只得令人打了一条湿毛巾来,轻轻盖在张伟脸上擦了几把,这冷水一激,却是比什么都管用,张伟张开布满血丝的双眼,哑着嗓子问道:“什么事?”

  他知道此时将来唤醒,必然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因见身边众亲兵都是一脸惶急,心中一沉,忙用毛巾狠狠擦了一把脸,镇静住心神,沉声问道:“快说,到底是什么事!”

  “回大人,开原铁岭那边有信使过来,急着求见大人。”

  张伟心中一阵刺痛,突地想起这几日来一直忽视了皮岛明军的动向,忙站起身来,奔出帐外,见有一明军打扮的人站在帐门之处,忙喝问道:“开原那边出了什么事,是攻城不克么?”

  那人见他出来,忙在原地跪了,答道:“大人,孔将军命我来报,咱们攻打开原,原本顺利的很,城内守兵不足一千,城墙又低矮,咱们没有什么攻城器械,

  那守兵又悍不畏死,一直在城头与咱们对射,他们虽是射术精妙,只是吃不住咱们人多,渐渐的已是吃不住劲,人越死越多,眼见城破在望。却突然有一队骑兵从城角处绕将过来,直冲咱们的大阵,约摸有三四千人,凶悍之极,挥着长矛大刀的见人就砍,咱们都是步兵,却哪里吃的住骑兵这般冲锋,一时抵挡不住,当时便溃败下来。现下孔尚耿三位将军收拾了残兵,离城三十里处沿着土堡屯兵,等大人的救援。”
  “他们还剩下多少人?咹?”

  那使者在地下拼命叩首,泣声答道:“开原一战我军大溃,当场便战死一万多人,三位将军收拢败兵,现下还有一万五千余人,请将军速速派兵救援!”

  张伟气的一阵头晕,三万大军被几千骑兵撵鸭子一般从开原撵走,损兵折将不说,还必将影响他强攻沈阳的打算。心中直怪自已失策,那开原铁岭与内蒙相连,定然是守将派人去科尔沁部落求援,虽然此次征明皇太极已是调集了科部骑兵参战,不过一个草原部落,盟友求助,几千骑兵总该能拼凑出来。他一时疏忽,没有警告一心想在那边发财的孔尚耿三人,却也想不到该部明军如此无能,居然被人打的全无还手之力。想来并不是他们实力太差,而是从上到下的明军官兵,一门心思都想冲入城内抢掠,两只眼睛瞪的血红,却只是黄的白的,待敌兵一冲,自然就大败亏输,溃不成军。

  思来想去,这还是三个明将的责任,心中怒火一阵阵窜起,手往腰中摸去,却是摸了个空,便哑着嗓子向王柱子吩咐道:“柱子,去,把村雨拿来,派人封刀给孔有德,令他自尽!”

  王柱子哎了一声,闪身进了内账,拿出张伟的佩刀,翻身上马,便要离去。

  “大人,不可,千万不可!”

  那张载文从侧帐奔出,正在束起身上的衣袍,见王柱子要走,顿时不顾衣袍未束,几步蹿上前去,将马首拉住,向张伟急道:“大人,你是怎么了?此时孔部正是军心不稳之际,只怕你的使者一到,他便杀了你的使者,全军转投后金了!”

  张伟抚额一想,便知道是自已昏了头,那三将虽然家人父兄都在皮岛之上,不过到底还是自已性命重要,若张伟真令孔有德自尽,只怕立时便逼反了他。右手在自已额头使劲一拍,斜一眼那呆若木鸡的使者,笑道:“他娘的,我是一时气急了。咏云,亏得你提醒。柱子下马来,把这使者带来去,好生看顾着。”

  见王柱子拎小鸡般将那使者带走,张伟叹一口气,返身入账,将手中佩刀往地上一扔,懒洋洋往账内卧榻上一倒,向张载文道:“咏云,这样春光全泄,可不大好啊。”

  又令道:“去,把参军将军王煊请来。”

  那张载文听他打趣,低头一看,方知道自已着急劝阻,衣衫并未束好,随着衣袂

  飘动,两条不那么白的大腿露在外面,看起来甚是好笑。

  他老脸一红,急忙将衣服穿好,在帐内寻了马札坐好,待王煊一入,张伟奋然起身,双目圆睁,恨道:“我当初以为放任他们去开原铁岭抢掠,虽然难免百姓受些损失,到底可以省我的心,那一片我可以不必去管。今日看来,竟是我错了!你们两位说说看,这件事,如何是个了局?”

  王煊刚入帐内,正低头沉思,听张伟动问,却是不欲先说,将头扭向张载文一边,静待他说话。

  “大人,依我之见,孔有德等人派使者来求告,到并不是一定支撑不住,而是试探大人的态度。若是大人抚慰的不当,只怕他立时便带人投靠后金去了。”

  张伟沉吟道:“说的也是。他还有这么多兵,又是依地势之利固守,几千骑兵冲不过他的防御,咏云你说的对,他此番派人来求助,确是存的试探之心。”

  脸上一阵青色飘过,张伟显是心中怒甚,皮岛三将打了败仗也罢了,居然当此危局不想办法立功赎罪,却一门心思试探主将的心思,怪道后来在孙元化手下很受信重,却带着战舰火炮工匠投降后金,想到正是这三人帮着后金掌握了铸炮技术,方能攻破明朝的坚城,因而受封三顺王,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阵杀意泛起。

  却听那王煊亦道:“大人此时便是恨急,也只能忍了这口气。当务之急,便是要抚慰皮岛军心,如若不然,我军不但不能攻沈,还需防备开铁一带的敌军来攻。如若这般,我军此番袭辽东,战果可就小的多了。”

  “正是。此番虽然已迁了二十余万辽东汉民,又在赫图阿拉附近几百里内肃清了所有的满人部落,不过自众满人攻下辽沈之后,已是迁了不少满人入那城内,光沈阳一城,便有满蒙汉民近三十万,后金多年积聚的财富,亦是大半收于沈阳。是以大人要分清主次,一定要在敌援之前攻克沈阳,皮岛的事,待回了台湾再做料理,如何?”

  张伟听他两人说话,显是都担心自已遏制不住火气,乃概然起身,笑道:“你们也太过小心,我适才已知轻重厉害,响鼓不用重捶,又何苦这么苦苦相劝。”

  又喟然叹道:“人无信不立。我若此时饶了他们,回到台北,我一样不能杀他们。人都谓我张伟心狠,我可不能再失信,这三个混账,也只得饶了他们性命。若是再有此类事情,我杀他全家!”

  两位参军听他发狠,知道是发泄心中闷气之故,是以张伟虽叫的凶狠,两人却都是抿嘴一笑,那张载文听他喊完,顺势问道:“大人,既然决定恕了他们,那派谁前去安抚军心?”

  “他娘的,谁去?自然是老子去。别人去,管个鸟用!”

  见两人身体一震,同时站起,显是要极力相劝,张伟将手一摆,道:“两位不必相劝,于今之时,只有我去一次,可以让这三人放下心来,别人去,终究不能显我的诚意。放心,这三人若是想反,早就扯旗投后金去了,又何必派人来我这里。”

  沉吟道:“不过我是全军主帅,以身涉险自然也是不对,除了带上我的亲卫之外,集中三卫的马匹,选一千万骑射手,随我同去,他们那点兵,还不够资格打我的主意。”

  说罢连声吩咐人备马披甲,他身着飞骑所着的皮甲,也不着盔,带着一千多骑兵打马出营,向孔有德部飞奔而去。临行吩咐,待响午时由张鼐刘国轩带着大军先行,过抚顺关向沈阳城外的奉集堡行军,三日后先占奉集堡,于城外列阵,张伟因全率骑兵而行,来回不过五百里路,当与大军一同而至。

  他带着骑兵连续赶了两日,终于在第三日黄昏之时赶至孔部大营之外,隔着数里看到营地里升起的炊烟,张伟擦一把脸上的尘土,向身后诸亲卫笑道:“嚼了两一大把干粮,今晚让他们给咱们做些好吃的,打打牙祭!”

  他的两百亲卫都是由原飞骑卫中挑选出来的武勇之士,又都随他多年,最是忠心不过的人,此时各亲卫都盯着眼前如猛兽般趴伏于眼前的大营,猜度着其中是否有凶险,又哪里去想打什么牙祭了。亲卫头目王柱子沉声答道:“大人,咱们还是在营外召见孔将军,如何?”

  “那我辛苦赶来,所为何事?放心,于其召他们出来,让他们有所准备,到不如

  直赴其营,打他个措手不及。你们四散跟随,路上遇着军营外的哨探,便裹挟着同行,入营之外,散开护卫营门,万一真有变故,也可护卫我冲出。万骑射手不要下马,他们骑术并不精湛,就骑马在营门口接应,敌人若冲,便可射箭阻敌,这样安排,就是有什么意外,也无人能奈何我。”

  说罢打马长笑,飞速向不远处的军营正门驰去。身后诸亲卫紧紧相随,行不甚远,便路遇军营外巡视的小校军官,因见是张伟前来,便要骑马回营报信,却被张伟身边亲卫紧紧挟持,不得快行,待堪堪到了兵营门外,守营将士便要前去回报,却被张伟扬鞭阻止,他问清了三将的营帐所在后,沿路留下亲卫策应,自已带着一百亲卫,飞速奔向三将主营,待到了大帐之外,也不顾守帐官兵神情,直接令亲卫挡开守帐的兵士,自已骑马直到大账之前,翻身下马,将手中马鞭抵住账幕,轻轻一挑,却见那孔有德尚可喜耿精忠三人正端坐于账内,孔有德年长些,坐于正中,尚耿二人坐于左右两侧,三人皆是愁眉苦脸,呆若木鸡。

  张伟“哈哈”一笑,闪身进账,向三人道:“怎地,三位打了败仗,便看破了红尘,一心想要出家参禅么?”

  因账内不通光线,故而早早点了油灯,他闪身进账,带进一股风来,将账内油灯吹的一明一暗,那孔有德的脸隐在灯光之内,一时间竟看不清楚,只听他沉声喝道:“是谁,胆敢在大账内喧哗!”

  张伟不答,踩着靴子囊囊而进,一直步到孔有德身前,方微笑道:“将军何其眼拙,连我也不认识了么?”

  此时烛火平复,账内又是通明一片,孔有德原本低头沉思,此时将头一抬,一看却是张伟笑咪咪站在眼前,顿时大惊,从座椅上跳将起来,将案上茶碗撞翻滚落在地,他却只是不管,吃吃问道:“张大人,你,你是来拿我的么?”

  说罢忙绕过文案,行到张伟身边,低头跪下,泣道:“小将自知罪不可赦,惟请大人照顾小将的家小,使之不受冻饿,小将便是身处黄泉,亦感念大人的恩德。”

  尚耿二将此时亦看清是张伟入账,两人都是大惊,那尚可喜急忙随着孔有德跪了,那耿精忠却是往外挪了几步方才跪下,偷眼向账外瞧去,却只望见几个身着台北汉军鹿皮甲的兵士在账外盘恒,只觉心头一寒,腰间一软,整个人趴在地上,连声洋求张伟恕罪。

  张伟冷眼看他行止,知道此人心思,却也不说破,只大步行到正中座椅坐下,向三人道:“都起来,辽东汉子,怎地学这般妇人行止!”

  见三人听命而起,张伟皱眉道:“我此番来你们军中,却不是应你们之请,带兵来援。此番战事虽是不利,那蒙古骑兵打的你们损兵折将,不过我知道你们筋骨未伤,实力犹在。几千骑兵再悍,能冲的动你们布好的营寨?当真是活见了鬼!我看你们是教人吓破了胆!”

  三人被他训的面红耳赤,却只是不敢吭声,张伟攒眉怒目,直训了半个时辰,将三人训的魂不附体,方才和缓语气,抚慰道:“此番战败,你们固然是罪责逃,我身为主帅,自然也是有错。不过身处我的地位,不训斥你们,指望着你们越打越好,又能怎样呢?你们放心,此战便这么着了,我此时不追究,将来也必不追究!”

  “是,大人苦口婆心训斥我等,也是为了我们好。请大人放心,我这便提兵去那开原城下,与蒙古人再战一场,绝不给大人您丢脸!”

  “大人长途远奔而来,只为了我们这边战败,只要我们还有一丝丝良心在,就断然不会再让大人您生气!”

  “大人深恩厚道,精忠没齿难报……”

  三将一则是当真感动,张伟孤身来此安抚他们,对他们当真是信任有加,亦可见他身为一军主帅,对皮岛新附之军并无歧见。二则也确实是心有不甘,三人只当此番围攻开、铁,能大大的捞上一票,谁料除了迁走四郊的汉民之外,城内的财物一文也没有捞到,反道是折损了一半兵士,乱世之中,兵士便是为将者的财富,却教三人如何能不心疼?

  此时张伟亲自赶来,三人心中又升起希望,那孔有德大表忠心之后,便建言道:“大人,只需调五千万骑射手,加五十门火炮配合,那几千蒙古骑兵根本不是对手,开原、铁岭瞬息可下!”

  “不必多说。开铁两城,我决意放弃。”

  见三人面露失望之色,张伟又道:“两城背倚蒙古,随时能得到蒙古各部的支援,是个硬头钉子,我们又何必一定要拔!我这便要强攻沈阳,只要三位能稳住防线,不使此地的敌兵过境,待我攻下沈阳全军后撤,三位的功劳与攻沈诸将相同!”
  三将皆低头道:“未立寸功,损兵折将,哪还敢计较什么功劳,大人不怪罪末将等,已是深恩厚德了。”

  张伟起身一笑,道:“我要即刻赶往奉集堡,指挥攻沈一事。这边交给三位将军,若是敌军来袭,不必理会。反正就那么一点人,你不理会,他也不敢深入。”

  他边说边向大帐之外行去,看着三将迷迷糊糊出帐相送,笑道:“三位不必相送了,此地的事就这么着。非常之时不必讲究礼节,三位还是好好研究一下,如何稳固营盘,能多抢一些汉民,便多抢一些。凡事可不必请示我,三位是老行伍了,我是放心的……”

  他又打又拉,又是疾风暴雨,又是和颜悦色,将三名悍将揉搓的如面人一般,待跨上战马,向三人长笑一声,道:“日暮途远,恕我无礼了。”

  说罢双腿一夹,那战马咴咴叫上几声,四蹄扬起,向那营门处疾冲而去,待三将回过神来,张伟早带着亲卫出了营门。

  三人默然站立,过了半响,孔有德方道:“张将军如此信任我等,还有什么话说。既然投了他这颗大树,咱们就一门心思吊死在这颗大树上吧。”

  尚耿二人自然无话,三人又往营门处遥望片刻,便向大帐之内行去,那耿精仲待孔尚二人入内,返身亲手放下账幕后转身向内,一阵冷风吹来,却突然惊觉自已背心已然湿透,便禁不住想:“信任么?只怕适才我等的性命,只是尺寸之间吧。”

  张伟带着亲卫奔驰出营,守卫在外的众亲卫们顿时如释重负,众星拱月般将张伟围在正中,各人纵马狂奔一气,方才放慢速度,让战马歇歇脚力。

  张伟见身边各卫士皆是灰头土脸,那汗水和着一道道灰尘印在脸上,当真是狼狈之极,因笑道:“原说要打尖休息,让他们好生整治一顿酒席,无奈前方事急,先委屈你们。待过一阵子回了台北,好酒好菜尽够你们。”

  众卫士皆笑道:“能平安出来,咱们心便是定了下来。如若变故突生,大人有个三长两短的,咱们这些小命哪够填的。什么酒菜,还是免了的好。”

  “也罢!”,张伟扬鞭向前指道,那前面便是一个草场,咱们身后的万骑便是好射手,让他们去射一些猎物来,大家燃起篝火,幕天席地烧烤猎物,也算是不枉来这辽东一次?”

  众卫士欢声应了,自有人带着赶来的万骑兵进入到前方的大草甸子中去,当时的辽东地广人稀,这种藏着众多猎物的草甸子到处都是。当下众万骑分队而入,唿哨联络,将一队队鹿、獐、兔撵了出来,众万骑张弓搭箭,皆是箭无虚发,不消一会功夫,便射了过百只猎物。那万骑各人自入伍以来,每日间操练行军,各人都是山间射猎为生的人,此时有此机会重操旧业,各人皆是大乐。

  待各人将猎物收拾齐整,拾捡柴火烧烤起来,待猎物皆烤的焦黄,那油滴慢慢渗出来,滴在那火堆之上,散发出一阵阵的香气。待亲卫将一条烤的流油的鹿腿送与张伟,又送上随身皮袋中携带的上好陈酿,张伟用小刀削一块肉,饮一口酒,只觉得那鹿肉甘爽滑口,一阵阵肉香喷鼻而入,肺腑间一阵舒适,再饮上一口美酒,转眼向四处望去,一片片碧绿的草地随风舞动,天地间皆是青绿一片,张伟陶然醉道:“数百年后,四处水泥森林,空气污染,真是可惜了这大好的天地美景啊。”

  说完之后,方才悟道自已乐极出错,一时间口快说错了话,心虚之后放眼四顾,却见周围的亲卫万骑皆是抱肉大嚼,拼命豪饮,各人拼命赶路,吃的皆是行军干粮,现下有美食美酒,却哪里还管张伟说些什么。

  待各人吃饱喝足,已都是醺然倒地,张伟知各人都是疲乏之极,是以故意让众人饮酒一睡,吩咐了人值夜后,便也往地面一躺,酣然入睡。

  他这边拼命赶路,周全斌、张鼐、刘国轩正会同了张载文、王煊,契力何必众将,带着亲卫骑兵于沈阳城外数里的土坡之上哨望那沈阳城墙。

  周全斌性格最是沉稳,因跟随张伟日久,便是那张鼐刘国轩,亦是他听众张伟之令四处寻访而来,是以此时张伟不在,各将虽身份与他相同,到底还是敬他几分,他却不以为意,此刻与众人一同出营查看城头敌情,听那张载文与王煊慷慨激昂指斥城防虚实,他却只是神情淡然,始终不发一言。因听那刘国轩动问,方笑答道:“我刚从清河堡赶来,敌情如何不曾了然,还是听众位说,待我清楚之后,再说不迟。”

  各人又观察良久,又划定了各自攻城的部属范围,方才打马而回。那城头满人虽是见了,却深知敌人大军已然集结在侧,却哪里敢出城来追。待回营之后,各人便召来那神威将军朱鸿儒,部置炮队前行,划定了炮击的城墙地段。那沈阳在关外号称坚城,护城河、安装了尖木栅的壕沟、拒马,罗列于城外,好在此时正是春夏之交,那河内水枯,到是便宜了攻城一方。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此时攻城激战在即,那各卫司马均是忙的四脚朝天,将补给源源不断的送往各营之中,那火炮使用的火药铁丸,更是需大量的军马运送。好在张伟吩咐何斌购买了大量矮小有力的晋江驼马,这马冲锋陷阵不成,拉起车辆货物来,到是耐力十足。除了拨出大半驮送物资往长甸而去,这营中尚有数千匹用于军需之用。四万多军队将小小的奉集堡挤的水泄不通,堡内外尽是装扮不同的滑膛枪兵、万骑射手、炮兵、后勤兵,胸前饰有身份铁牌,头戴大红圆帽的军官声嘶力竭的指挥着乱哄哄的兵士,一顶顶圆帐篷在沈阳城外形成了一片片的包围圈,汉军将军观察城防之后,下令以钳形阵势由东向西的包围圈慢慢合拢,三百二十门野战火炮亦由战马拖拉向前,在严密的保护之下,开始在面对着沈阳城的西城门外,以口径大小,梯次修筑炮兵阵地。

  眼见黑压压的火炮炮口慢慢对准了盛京城门,开初绝不相信敌军敢于强攻沈阳坚城的八旗贵人们开始慌了手脚,一群闲散宗室,贝勒、贝子、额附,固山办事大臣,留在沈阳城内,由皇太极仿明制任命的空头总兵官、副将、参将、佐领们,开始如同失了窝的马蜂一般,乱哄哄涌向汗宫之外的十王亭,簇拥在济尔哈郎和范文臣等人身边。请求派人求援的有之,要求开城突围者有之,大呼小叫让济尔哈郎带人出城与敌决战者有之,这些担负着勇猛无敌名声的满人武夫们,在辽东横行十余年,一向是他们围人城镇,冲陷敌阵,被敌人结结实实围在城中到还是第一次。各人吵闹不休,济尔哈郎原本就心烦意乱,此时更是慌了手脚,各人均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可是手中只有不到两万的步兵,大半还是临时征召的旗下老弱,他又有什么办法阻挡敌军的进攻呢?所有的希望,便是能先行挡住敌军的攻击,等到谭泰的援兵。

  待火炮阵地修建完毕,朱鸿儒指挥炮兵向城内进行了校正炮位的试射,十余颗炮弹无巧不巧的落在皇太极最钟爱的凤凰楼上,一阵阵巨响过后,这座高达二十余米,由皇太极狠下心来拨银修筑的沈阳城内的最高建筑,于烟尘中轰然倒地。坐镇十王亭的诸贝勒大臣,顿时皆是面如死灰。原以为战斗只在城头,谁料在射程四千米的火炮面前,深宫后院也成了打击的目标。看着慌忙奔逃的后宫嫔妃,各人均想:“此战过后,活下来的能有几人?”

  如此这般缓慢推进,待三日后张伟深夜赶到奉集堡大营时,整个严密的包围网已经在沈阳城角下布置完毕,不时有零星的火炮击发声响起,火炮炮口喷射而出来火光划亮了夜空,击发而出的铁丸在空中发出利啸,在黑漆漆的夜空中直飞入城墙深处。

  “大人,经过三天的试射,末将有把握在一轮炮击之内,集中火力,轰塌一段城

  墙。”

  张伟点头道:“很好。此番攻城,火炮乃是破城利器,如何发挥,便看你的了。”

  又问了时辰,得知正是子时半夜,又令道:“再过两个时辰,开始轰城!”

  他连日奔波,已是疲乏之极,却考虑到时不我待,绝不能再耽搁时日,好在诸将都让他省心,人虽不在,诸般事情却都是做的滴水不漏,端坐于大帐之内,连喝了几碗热参茶之后,张伟振起精神,笑道:“甚好。你们做的不错,可比那三个活宝让我省心。”

  又问道:“张瑞那边可有消息?”

  张载文于坐椅上欠身答道:“张将军前日派了轻骑来报,广、辽一带的敌兵尚无动静,他每日都派轻骑四出哨探,一有敌情,便会立刻派人来报。”

  “甚好。天明之前火炮开始轰城,那城墙虽是砖石,岂能禁的住火炮直轰,各部都准备好精兵强将,一待有了缺口,便立刻冲上城头。”

  沉思片刻,终究下了决心,向契力何必道:“先期冲城,不需万骑,待城头稍稍稳固,万骑迅即上城,控制城墙,敌人必定反扑,那可就看你们的了。”

  诸事商定,他便率各将纵马离奉集堡,向前方的炮阵而去,离得一里路程,寻了一处土坡驻马而立,向各人笑道:“我便在此处观战,前方诸事,就靠诸位了。”

  此时已是初夏,待神威将军朱鸿儒命令各部将炮口扬起,准备发炮时,天色已是微明,虽然隔着数里之遥,亦可见城头值夜的八旗兵士,这几日大炮没有大规模的射击,城内各兵的心都懈了,三三两两的的城头盘恒。

  朱鸿儒因见城头有人,心里默念了几声往生咒,然后方令道:“诸校尉都尉,各自下去督管阵地,命令……火炮齐射!”

  纵然相隔里许,三百余门火炮齐射的威力当真是骇人之极,低沉的火炮击发声不断响起,慢慢的汇聚成压制一切声响的巨大轰鸣,张伟虽是骑着战马,亦可感觉到脚下的土地不断的颤抖,战马受惊,不断的跳跃嘶鸣,一道道火光在凌晨的天空闪烁而起,巨大乌黑的铁丸以势不可挡的威势击向预定的目标,不住的砸在城墙之上,初始时城头上尚有些八旗兵在,一轮炮击之后,城头上砖石飞扬,跑不迭的都被砸成了肉泥,福大命大的侥幸逃脱了性命,只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才好,却哪里还敢靠近城边半步。饶是那济尔哈郎亲自带队前来,也是无法靠近火炮轰击的城门。他心中大急,知道敌人轰开城墙之后必然登城,只是无法靠近,却只是徒呼奈何。

  待火炮轰击了半个时辰之后,沈阳西城附近百余米的城墙已被砸开,崩塌下陷,足以让士兵徒步登城,此时炮口抬高,开始向城内延伸射击,聚集在城墙附近的城内八旗顿时又被炸的血肉横飞,好不容易收拢的队形立告混乱。那济尔哈郎勉强稳住队伍,又强令从城内召集的汉民带着砖石向前,准备上前堵塞缺口。

  “贝勒爷,快看!”

  透过被炸开的大段缺口,济尔哈郎身边的亲兵嘶声大喊道:“敌人,敌人来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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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0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五十五章 偷袭(下)

  济尔哈郎全身一阵抽筋,只觉得额头和背心一瞬间沁出一层汗来,扎煞着手,哑着嗓子喝道:“快向前,一定要挡住他们!”

  想到此时上城阻敌,却没有勇将使用,鳌拜若是不死,用他正是其时,心头一阵刺痛,却知道此时断不能软弱犹豫,因见身边的八旗兵都是迟疑不前,便喝骂道:“满人之勇宁是乎?祖宗的英名,难道要败在你们这些孬种的身上?”

  说罢抽出腰刀,向空中一挥,带着身边的亲卫向前奔去。他身为宗室贝勒,尚且如此悍不畏死,原本那些面露畏怯之色的八旗兵丁们脸上掠过一丝羞色,各人将牙一咬,跟随着济尔哈郎的脚步向城墙缺口处奔去。

  他们原本所立的地方正是炮火延伸轰炸之所,此时一冲,到有不少人逃得了性命,待济尔哈郎带着稀稀拉拉的兵士赶到城墙缺口处,在十个都尉率领下,以五百人为一方阵的滑膛枪兵大阵已然逼近了城墙,济尔哈郎一看,便急声令道:“快,把其余各门的守卫全数调来,此处若是守不住,万事皆休。”

  又急忙令道:“快命人驱使城下百姓前来,堵住城墙缺口!”

  那李永芳虽是吃败仗,城中武将不多,他仍被济尔哈郎叫在身边,随时候调,此时听那济尔哈郎命百姓上前,忍不住嗫嚅说道:“贝勒,现下敌兵冲城,调百姓上来做什么?”

  济尔哈郎却不答话,只将眼神一扫,李永芳眼见他眼中尽是死灰之色,虽是看向自已,却仿佛毫无生气,当下吓了一跳,不敢再问,两人身后渐渐聚集了不少八旗兵丁,尽皆躲在城墙角下躲避炮击,因见敌兵已渐渐进至一箭之远,济尔哈郎向身边众佐领、参领令道:“带人上城头,射箭挡住他们!”

  他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低着嗓子,也不知向谁说道:“没有盾牌,没有铁甲,让你们瞧瞧咱女真人的射术。”

  炮火渐歇,城墙已被轰开,夺取城头仍需坚苦的步兵冲击,在火炮精度不高的当时,继续炮击只能给攻城部队带来困难。前后三拨突进的一万五千名三卫军士已然分批次逼近城墙,当此冲城之际,各部士兵已将身上装着火药铁丸的铁罐卸下,一切影响行动的装备亦已拿下,加之汉军士兵又只是穿着布衣军服,全无防护,只是手持上好刺刀的火枪向前,在保障了速度的同时,也失去了冷兵器做战的最基本的防护。

  此时太阳已是高高升起,冲击沈阳西门的汉军正好迎着刺眼的阳光,如林的刺刀竖起,五千兵汉军龙骧卫的士兵在贺人龙的指挥下,发一声喊,开始拼命向前冲刺奔跑,汉军虽是全然的热兵器装备,除了经过刺刀搏斗训练之外,再无任何冷兵器做战的训练,好在张伟素来重视士兵体能,种种现代的训练方式层出不穷,是以汉军虽都是南人,比起辽东人来身材矮小,论起体能劲头来,却是半点不差。

  那贺人龙边跑边叫,督促士兵,他本是辽人,生性粗鲁悍勇,各兵均是跑的耳边呼呼生风,还听得他满嘴的鸡巴乱喊,虽是身处战场,难免紧张,到是令人听的发笑。

  “射!”

  慢慢攀上城头的八旗兵士们虽然讶异于敌军的奔跑速度,不过眼睁睁看到只穿着布衣的敌军进入射程,这些从小摸着弓箭长大的人又岂能放过机会?

  一支支箭矢破空而出,使用强弓大箭一向是满人的传统,所谓的“牛录”,也就是汉语大箭手的意思,无论是距离还是敌人的防护,在城头射手的眼里,奔袭而来的汉军都是最好的猎物。

  “噗……”

  一声声钝响在贺人龙的耳边回荡,不需要扭头去看,便知道左右的属下不断的被迎而飞来的箭矢射中,那城墙虽是近在咫尺,以汉军的奔行速度转瞬便可冲到,只是这么小小的一段距离,他的属下手足却不断的被飞蝗般的箭雨射倒,抛下一路上痛苦呻吟的伤者,贺人龙两眼赤红,不住的催促部下快行,又不顾自身安危,停声大吼道:“都给我快跑,到了城下,用刺刀给死伤的兄弟们报仇!”

  他只不过顿了一顿,立时有一支箭矢射中肩头,咬牙拧眉将箭杆折断,也不管箭头尚留在体内,便又转身向前奔去。

  “伊立,伊立!”

  城外敌兵即将冲到,破损的城墙之上虽是立了一些满兵,单薄的防线却显然无法阻挡敌兵的攻入,那些居住在城墙附近破败民居内汉民虽然已被召集而至,只是适才的炮击亦击了这些汉人,吓破了胆的百姓即是痛哭适才死去的亲人,又生怕前去修堵城墙时遭遇池鱼之殃,于是不论身边的满兵如何恐吓殴打,这些百姓只是或趴或坐,只是赖在地上不肯起来,那负责驱赶百姓的满兵参领眼见敌兵越冲越近,头上沁出汗珠,大急之下用满语连声喝斥,这些百姓连鞭打亦是不怕,却又哪里肯理会他?

  那参领眼见不是事,因情况紧急,当下也顾不得请示,拨出腰刀,向坐的最近的汉人男子当头劈了下去,几刀下去,那人先是惨叫连连,参领又狠劈了几刀,直待那男子全身鲜血,再也动弹不得,恶狠狠道:“再坐地不动的,城破之前先将你们尽数劈死!”

  那前途未知的城墙缺口与眼前的刀子相比起来,所有的人自然知道还是乖乖选择前去堵住缺口为妙,于是手抬肩扛着木料、石块的汉人百姓们,在身边满人士兵的催促下,向那断砖碎石遍布的城墙破口处拥去。

  得到调动命令的各城布防八旗已纷纷向西城门处奔来,虽然大部分持刀挎弓箭的士兵们在数日前尚且是散步城乡的普通旗民,除了原本的驻防兵,大部都是些抽丁时淘汰下来的老弱,虽则八旗全民皆兵,这些人却要么是臂力不足的少年,要么就是筋力衰疲的老人,济尔哈郎征如他们原也是病急乱投医,纵然是射术精良,没有臂力支持的箭术,威力自然是打了不小的折扣,只是面对汉军这样的全无防护的军队,这些老弱的八旗兵射出的箭矢却能轻松的穿透汉军士兵的身体,这却是济尔哈郎没有想到的。

  顶着惨重的伤亡,贺人龙的部下终于冲到城墙之下,顶着头顶箭雨,红了的眼的士兵们持枪直冲,向着呈斜坡状的缺口冲去。

  肉搏战终于开始,布防在缺口处的八旗兵扔掉弓箭,持长枪、腰刀,向着对面冲来的汉军猛冲过去。站立在完好城墙之上的八旗兵们仍然继续拼命的射出箭矢,敌方人数优势太大,若是现下放弃长程打击,跑到缺口那里帮忙,只怕后面紧随而来的一万汉军轻松冲到城角,那么大的缺口,决无可能通过肉搏战来挡住汉军。

  忍住肩头的刺痛,贺人龙挥刀将斜面刺来的长枪枪头斩断,顺势而下,将那刺他的满人整条胳膊斩断,听到骨头断裂的沉闷声响,贺人龙不再管他,长吐口气,振臂大呼:“娘的,满人也不比咱们多两条胳膊,兄弟们,顶住了往上冲啊!”

  数千人在三百米长的城墙缺口处战成一团,缺口上的满兵虽是人少,却是站在高坡之上,那缺口处又是遍地的碎石,不及平地上便于站立,汉军虽是人多,吃了地势和手中武器不如人的亏,一时之间竟然无法突破敌兵防线。城头上的满兵人数渐多,密集的箭雨不住射向随后赶来,却一时冲不上前去的汉军士兵,“嗡嗡”的一声弓弦声响起,便有一句汉军士兵应声中箭,殷红的鲜红不住的抛洒在沈阳城下,后阵的汉军士兵亦是不断的向城头开枪射击,不少在城头射箭的满人中枪后从城头跌下,栽倒在城角,那一时没死的,静静的躺在城墙角下,两眼无神看着碧蓝的天空,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呻吟声。

  随着后续部队的到来,汉军火力和人数上的优势渐渐凸现出来,虽然缺口处的混战仍在进行,城墙上的八旗射手们对汉军的威胁却越来越小,整整一万人的汉军在城下列阵,依次上城头开枪,密集的火枪射击将城头的八旗兵打的渐渐抬不起头来,不住的有中枪的旗兵从城墙上坠落,随着城头死伤渐重,又有不少旗兵后退躲避,城上射击的箭矢越来越少,而肉搏的汉军借着身后大队的支援,越战越勇,守卫缺口的旗兵越战越少,已是需要一人同时面对三四支长枪刺刀的攻击,捉襟见肘的旗兵很快一个个被刺刀捅穿,一个个汉军士兵蜂拥而上,将缺口处的八旗防线一步步向后方推去。

  正当所有的汉军军官以为大局已定,城防必将被突破之际,缺口前方所余不多的

  八旗兵却突然全数后退,拼命爬过缓坡,向城内逃去,正在与之肉搏的汉军士兵先是一愣,却又都突然醒悟道:“敌军败退,敌军败退啦!”

  兴奋之极的汉军士兵立刻持枪追击,那跑的慢的,自然立时被刺刀拗倒在地,只不过追了十几步,冲在最前的汉军士兵便已登上了残破城墙的斜坡顶上,身后的士兵眼前战友已冲了上去,均是大喜,振枪大呼道:“城破了,大家伙快上啊!”

  他们紧随着冲上斜坡的士兵往上攀去,正待一鼓作气,全数冲入城去,先行消灭

  城下的敌军,然后里应外合,与城外的汉军一起,将城头上的敌军尽数射杀,谁料刚向前冲了几步,那第一批冲上去的汉军却停下了脚步,后面的汉军拥挤不动,只是挤在一起,他们排的如此密集,城头上残余的旗兵却如何肯放过机会,那箭矢不住的向缺口处的汉军射将过来,只不过一瞬间功夫,便又有数百名汉军伤亡。

  “娘的,怎么跑了一气却又不动?”

  贺人龙原本冲在最前,亲手砍死了好几个敌兵,只是他身入箭创,挥刀舞了一气之后,力气便渐渐接不上来,一不小心身上又被敌兵捅了一枪,幸亏他见机的早,将身子一斜,那枪只是偏着身子划了过去,伤势到是不重。饶是如此,他身后赶到的亲兵也是吓破了胆,以汉军军律,主将战死,亲兵罪责甚重,魂飞魄散之下,不顾贺人龙的反抗,硬是把他从阵前拖将下来,又不知道从哪里寻了几块破木板,挡在他的头顶,就这么着让他这位龙骧卫的右将军顶着箭雨在阵前指挥。

  此时眼前前方的士兵不但不往前冲,反到在敌人的反击下败退回来,贺人龙又急又怒,睁圆了眼怒道:“快,上前去寻一个适才冲上斜坡的人过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他纳闷之极,恨不得自已亲自冲上前去,看了明白。身边有几个亲兵得了命令,应了一声,便待向前,刚行了几步,却又顿住了脚步,向贺人龙一看,却见自已的这位主官也是目瞪口呆,显是被前面的事情吓的呆了。

  只见有数千名百姓模样的人堵在城墙缺口之处,一个个呆若木鸡的站在那缺口之上,将几百米的缺口堵的严严实实,适才有八旗兵在前面交战,汉军没有看到这些百姓,待八旗兵往后一退,这些原本在后面用木料石块堵塞缺口的百姓自然就露了出来。冲上去的汉军官兵,便是被这些百姓挡住了前路,一时不能往前。

  贺人龙呆了片刻,醒悟过来这些百姓必定是被满人捉来修城的汉人,急道:“传令上去,让那些汉人快往城外跑!”
  到也不用他下令,那些汉人百姓初时尚是迷迷糊糊,现下皆是醒悟过来,哪还等士兵驱赶,各自发一声喊,拼命向外拥来,一时间军民混杂,汉军原本便已迟疑不动,此时又被百姓冲乱阵脚,更是前进不得。

  痛苦的闭一下双眼,又豁然睁开,怒目圆睁的贺人龙大声令道:“后撤,命前队后撤!”

  他指挥前军一退,原本慢慢推进的金吾与神策两军一万人只得让开通路,一边仍向城头射击,一边缓缓而退。那沈阳城头高大坚实,若不是肉搏汉军吸引敌军火力,仅凭这种稍加改良的滑膛枪,在人数上没有绝对优势的情形下,无论是射程还是杀伤力,皆不如八旗所用的弓箭,单纯的对射,绝讨不好处。

  城内八旗兵尚在喝阻逃离的百姓,拼命的向后退的汉军射箭,只是大批的百姓裹挟在汉军中间,射去的箭矢到有大半落在百姓头上,与适才干站着挨箭相比,汉军伤亡已是可忽略不计了。

  济尔哈郎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正要前去命人加快堵塞缺口,却只觉得两腿酸麻

  ,他原本站立在城墙缺口之内,眼见汉军突破防线就要杀入,却莫名其妙的在辽东百姓面前停住了脚步,大悲大喜过后,却是再也站立不住,扶着身边的矮墙,慢慢滑倒坐下,叹一口气,令道:“各城来的旗兵全数下城,躲避敌兵炮击,命没逃走的百姓快将缺口堵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向身边的八旗诸将笑道:“敌人不是火炮多么,让它狠劲的轰,到要看看,是咱们的汉人肉盾多,还是他们的火炮更犀利些。”

  张伟一直骑马立于高坡上观战,因见汉军后撤,皱眉道:“仗还是打的少,训练到底比不上实战!”

  张载文当日曾随他远征日本,此时亦叹道:“当时打日本时,若是攻一下城便好了,也不如象今日这般,打的全无章法!”

  张伟摇头道:“日本城池狭小低矮,一个沈阳城抵的上几十个长崎城大,当日便是强攻长崎,与今日战事亦是全无裨益。况且,倭人武士虽然近战勇猛,又有火绳枪兵,到底在射术上比八旗兵差的甚远,两者大大不同啊!”

  张伟虽是平静自若,在这小山坡上与身边参军议论战局,实则心里五内俱焚,痛心之极。他的汉军自组建之日起,便没有受过这么大的伤亡,此番参战的又全然是打过仗的老兵,就这么纷纷倒在沈阳城下,张伟又怎能不心疼之极?他原本是心疼士兵死伤,料想敌人吃过炮击之后,城破处必然守备力量不足,城头上便是有些抵抗,想来也是微弱之极。是故不欲与敌交战而进,特令贺人龙不顾城头射箭,快速冲至城破处攻入,谁料一者汉军防护太弱,纷纷死伤于箭矢之下,二者刚要破城,却被那些堵城的百姓挡了回来,原本是心疼部下死伤,谁料死伤的更多,而且城池也未攻下,他心中当真是痛悔之极。

  那贺人龙指挥龙骧后军后撤,点完死伤数目,止不住流下泪来,五千士兵伤者大半,战死在城下的便接近千人,他虽然加入台湾汉军不久,却是行伍脾气,日夜都与士兵朝夕相处,手下五千士兵,他虽不能尽数叫出姓名,到也全数知道根底,此时这些兄弟们在他指挥下承受了建军来没有过的死伤,又教他这个外来的将军怎地不黯然神伤。

  眼见手下兄弟都神情萎顿,士气低落之极,一个个也不待军令,便各自呻吟呼号,或坐或站,等着军医前来处理伤势。贺人龙默然坐于马札之上,让军医拔出身上的箭头,虽然身上剧痛无比,他却只纹丝不动,只因此番攻城受挫,心理的创痛远大于肉体之痛。

  “贺将军,张大人召你过去!”

  贺人龙猛然站起,身旁军医正用钳子向外拔他臂膀中的箭头,被他猛的一带,那箭头到是一拔而出,只是用力太猛,鲜血狂喷,军医慌了手脚,急忙用纱布将他胳膊缠住,方才止住了鲜血。贺人龙却不在意,连声问那传令兵道:“大人可有命令下达,是要等炮击过后再攻么?还是要调别的部队上来?”

  “这些小人不知,大人交待了,请贺将军快些过去。还有,要带上当时冲在最前面的兵士过去。”

  “是,我知道了,这便过去!”

  他急速寻了几个适才冲在最前的兵士,虽然各人都是身上带伤,却也是顾不得许多,寻了几匹战马,将各人扶将上马,狂抽几鞭,向不远处张伟处奔去。

  待到得张伟马前,也不待跨下坐骑停稳,翻身下马,跪伏于地,泣道:“大人,末将罪该万死!本该一鼓破敌,却打成这个鸟样!”

  狠狠一捶地,又道:“总之是末将的罪过,折损了这么多手足兄弟,请大人重重责罚!”

  张伟点头道:“临敌指挥是你的事,你确是有罪。待回到台北,交军法官议处就是。罚俸是免不了的,别的处罚,我自会特赦于你。”

  因见贺人龙发愣,张伟叹道:“仗,毕竟是我在这指挥,种种举措,都是依着我的意思来行。打成这样,罪过最大的是我,我又怎能将责任尽数推给属下。幸亏你临机决断,命令后撤,若是害怕担上责任,仍命强攻,我的忠勇部下,只怕要尽数死在城下了。”

  他声音低沉之极,周遭诸人大半跟他已久,却是初次听他用这种语气说法,周全斌心中一动,忙道:“大人,我们身为卫将军,却无一言建议,又怎能没有责任?大人,请治全斌无能之罪。”

  说罢下马,在贺人龙身旁跪下,张鼐、刘国轩等人也各自下马,一齐跪地请罪。

  “罢了,都起来。不过小小挫折,以为我受不住么?”

  张伟低头凝神细思,过了半响方道:“一直倚仗火器之利,却忽视了八旗兵的射术精妙,强弓大箭,射程还超过咱们的火枪。别说贺人龙的部下要与敌兵肉搏,又要顾及头顶的箭矢,便是边行边开枪,没有防护,死伤亦必惨重。这是我的疏忽,不过这也算不了什么!”

  他扬眉挥手,令道:“张杰,黄得功,契力何必,你三人带金吾卫的前后两军与万骑上前,顶替贺人龙的部队,在前攻城。顾振、曹变蛟、林兴珠、沈金戎,带领万二千人,随后掩护。王煊,你速去奉集堡附近的民家征集木门,用五个木门钉成一个大木盾,一个时辰之内,给我做五百面出来。快去!”

  又令人传令道:“命神威将军朱鸿儒过一个时辰后重新炮击,对准了适才的缺口

  猛轰!”

  他将下一步的攻城诸事安排完毕,受命的各将纷纷离去,止留下身边的参军亲卫

  ,还有那贺人龙跪伏在眼前,身后稀稀拉拉跪了一地的伤兵。

  皱眉道:“贺将军,请起吧?”

  连声催促,贺人龙只是不动,张伟一惊,忙命人将他扶起,却见其伤口迸裂,鲜

  血直流,人已是晕了过去。

  心中一痛,忙命人将贺人龙扶将下去,请军医精心医治。又翻身下马,铁青着脸来到那些攻城的伤兵面前,喝问道:“可有军官在内?”

  “回大人,属下是龙骧卫后军果尉。”

  “我且问你,你当时可是冲过了城头,为什么停下来?你可知你那么一停,身后的兄弟要死伤多少?”

  见那人低头不答,张伟又恨道:“不知道军法么?临敌不前,立斩不赦!”

  那人浑身一颤,原本就低垂的头又往下低了几分,答道:“属下知道军法无情,只求大人能够抚恤我的家人,属下便足念大人的恩情,身处黄泉,亦不怨恨大人。”

  “军法处死者,一切军人待遇皆不可得。你的话,只是痴心妄想!”

  “大人,属下自是罪该万死。只是当时下令攻城,却没有说明前头若是有百姓挡路,该当如何。属下一时糊涂,见那些百姓衣衫破烂,神情萎顿,显是被逼前来堵城,虽然是剃发留辫,不过看那衣冠服饰都是咱们汉人,他们境遇如此凄惨,属下又怎忍将刺刀对准他们戳将过去?大人,人心都是肉长的,属下实在是狠不下心来!”

  “闻鼓则进,遇敌不前者死,训练时都白教你们了?”

  他厉声训斥,那些伤兵们虽是跪伏在地,垂首听训,却是再无人答话,想来是并不心服。

  张伟想想当时情形,若是自已前在前面,眼见着身着本族衣衫的百姓凄凄惶惶地站在眼前,便能这么一刺刀捅将过去么?那战场上情形紧张,这些兵士又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盾挡路的情形,一时又怎能做出决断?想到此处,便柔声道:“你们可知当年蒙古人攻伐四方,都是在敌国搜罗百姓,列队于蒙古大军之前,令百姓为肉盾攻城。凡是敌城守兵不忍射杀本国百姓的,无不被轻松破城。城破之后,蒙人性残,又多半会将那些俘获的攻城百姓连同城内的所有人等一并屠杀,除了金帛女子所有不留。我问你们,若是知道此事,你们守城时,面对本国,甚至就是本村的同乡亲人,握着手中火枪,你是射,还是不射?”

  诸兵思忖片刻,齐声答道:“只要大人有令,不论冲城的是谁,属下们定会开枪!”

  满意一笑,道:“这才是军人本份!也罢,之前我没有交待,责任我也需担上一些,此次饶了你们性命,带我的命令回去,凡是当时冲上城去,却止步不前的,无伤的立刻仗五十,有伤的记下这顿打,回台后以苦役代罚!”

  各兵原以为定然会失了性命,临来时皆已交待了遗言,却不料这位素来不肯饶人的张大人,今番却轻易饶了性命。虽说将来要服那苦役,却也是邀天之幸了。当下各人眉开眼笑,在地上连连碰头,谢过张伟,互相扶了上马,回那龙骧卫驻地去了。

  只是张伟当他们临行之际,却交待传令官道:“去向众将传令,一会子攻城时若

  城内满人再用汉人挡住前路,交待后士兵,斩杀挡住的人,不论满汉!若有违令者,定斩不饶!”

  经过一上午的攻防战,城内的八旗兵皆是疲劳之极,各人勉强嚼着后方送上来的干粮,躲避在城墙下死角,或是民居之内,城头上却是不敢留人,只留了几个伤兵窥探城外情形。

  因打退了敌军攻击,各人虽是疲累,心头到是轻松许多,各人均想:若是敌人怕了死伤太多,就此撤走,那可便是上天佑护,该当许愿还神了。

  这般幼稚的想法自然是只在普通士兵的心中,不要说是济尔哈郎这样的最高指挥者,便是普通的参将游击,也知道今日之事无法善罢,这一天,必然将会陷入苦战之中。

  济尔哈郎也是疲累之极,勉强被属下劝离城下,躲在稍远的一处民居之内,早有他的家人送上了饭食,他原是吃不下,却被身边的众人苦劝,这才拾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在嘴里慢嚼,吃了几口,便端起茶碗,便待喝茶,却突觉房梁一阵抖动,那沉年老灰纷纷落将下来,抛洒在他的茶碗之内,房内诸人脸色一变,均道:“敌人又开始炮击了!”

  沉闷的火炮击发声又开始响起,一个个弹丸在巨大的轰鸣声中飞上原本便是草草重修的破损城墙,一时间木石迸裂,碎石破瓦在空中乱飞,饶是八旗兵听到炮响便个个藏头盖脸的躲将起来,仍是有不少人被横飞的砖石击伤。

  看着前阵的八千名汉军士兵,张伟挥手令道:“命,待炮击一停,全军出击!
  因早晨已经历过长时间的炮击,此番二次轰击,朱鸿儒心中极是担心,不住的督促部下检查炮管,严防炮管过热而炸膛。到底那时代的工艺水平整体落后,汉军虽然用精铁铸造炮管,平时里训练亦免不了偶有火炮炸膛,此时这种高强度的密集射击,炮管承受不住压力炸膛,亦是难免的事。

  连炸了三座火炮,死伤十几名炮手之后,朱鸿儒眼见原本的那个大缺口已被轰开,原本的缺口经历二次炮击后,比之原来的还扩大了些。土石飞扬之下,沈阳城池那边连一个人影亦是不见,准备强攻的汉军已然慢慢向前,准备进攻。请示了张伟之后,命令炮击停止,连忙检视火炮管情形,今日势必不能再行轰击,若是此番仍攻不进城,来日仍需大炮轰击城墙,火炮使用强度过大,必需着力精心养护,方能再敷使用。

  由紧集征集的来门板、木板,加上长钉合钉而成的厚实木盾被全数举起,过千面的宽大盾牌将第一拨攻击的八千汉军挡在其后,待炮击一停,原本便已推进至城下不远的汉军发一声喊,如同木墙一般的盾牌一齐举起,如同一座移动的木头长城一般,向那城墙缺口推进。

  紧随着八千汉军身后,便是契力何必的万骑射手,与汉军的制备装备不同,使用

  弓箭,装备皮甲的万骑在张伟心中一直是以弓骑兵来使用,凌晨攻城,张伟没有直接派上万骑,便是心疼这些优良射手可能死于城战之下,第一次攻击受挫,张伟终于痛下决心,将万骑派上战场。

  长达四里的沈阳西侧城墙对面,已汇聚了三万大军,两万黑衣汉军与一万身着棕

  色皮甲的万骑排成三列纵队,与早晨不同,此番张伟已深知攻城做战,务必要一

  鼓做气,早上士气已然受挫,若是不趁着士气尚在,一鼓而攻下沈阳,拖延时日于坚城之下,又担心谭泰带着援兵前来夹击,是以除了留下必要的防护预备队,所有的汉军精锐,已全数列阵于沈阳城下。如同黑色海洋一般的汉军排列着整整齐齐的队列,向着刚刚遭受炮击的城墙逼近。

  “大人,今次可以看出,以刺刀来攻城肉搏,委实是……”

  张伟回头一看,因见张载文满脸忧色,便也点头道:“上午战事固然是我有诸多考虑不周的地方,到底也是因刺刀对长矛大刀,吃亏太大。”

  他竖起三个指头,对张载文道:“此战过后回台,三件事。一,务必要改良火枪的射程,火枪射程和穿透力尚不及弓箭,当真是笑话!二,务必要组建咱们的肉搏兵种,耗费少,精心训练,以期大用。面对八旗强敌,肉搏战在所难免,若总是纯火器兵,吃亏太大。我的这些兵士都是这几年带出来的精兵,枉死一个,都是天大的损失。三,攻城时的登城战,或是近距离的地面接战,火炮无法轰击,纯火枪发射威力不大,无法一下子遏制敌兵,此番回台,务必要让台湾火器局研制近距离的火器……至于如何研制,待我细细想来。”

  张载文点头道:“大人所虑极是,此次攻沈,咱们吃的就是这亏。其实火器局承

  大人之命,一直在研究如何提高火枪射程的事,只是这种事一时半会难以有什么大的成果,咱们的火枪,据那些洋人说,已经是精良之极了。”

  “嗯,我亦知道这种事急不得。只是有了这个思路,咱们便得好生做起来。有的

  暂且做不到,就先挑能做的,总之,不可再承受沈阳之战这样的无谓损失。”

  那王煊前去奉集堡征集木盾,周全斌等人已全数上阵前指挥,只余他二人并骑在此,遥望前方战事。因见汉军木盾大阵已前进到城下,满兵的箭矢不住的向下飞来,不过有那厚实的木板挡在阵前,箭矢力道再大,却也至多是穿透木板,想射杀汉军,却是想也休想了。除了偶尔有空隙露出,导致箭矢趁虚而入,此番攻击,一直待推到残城斜坡之前,汉军已是少有死伤者。待大队冲至城下,由张杰指挥不能近城的汉军向城上射击,虽是箭如雨下,不过在这般距离的对射,火枪铁丸四射,数千名枪兵依次而射,虽有不少子弹被城墙挡住,城头的满兵却也渐渐承受不起。箭矢越来越稀,枪声却不住响起,待契力何必引领的万骑赶到,无数箭矢飞蝗也似的飞向城头,将那些露出身来的满兵射的如刺猬一般,不消一会功夫,整个城头已没有满兵敢于露头,只得退下城去,缩在城角向外射箭,此消彼长,此番的战局已不是城内所能控制,整个战事,已明显可看出汉军即将得胜,破城只在旦夕。

  那缺口处因两边肉搏混战,无论是箭矢还是火枪都无法击发射击,那济尔哈郎精

  心挑选了三千健壮八旗列于缺口阵前,手持长兵利刃,以期阻挡汉军破城。因破口长度限制,同期冲上去肉搏的汉军不过六千余人,虽是两倍于敌,却攻的仍是吃力之极,地势所限,再加上兵器不如敌军,只见得汉军士兵不住的受伤身死,那些挡住城墙缺口的旗兵却是损伤甚小。

  张杰立于阵前,两面木盾将他牢牢护住,冷眼向前觑去,因见登城之战受阻,心中气极,此番来辽,诸般物资准备充足,唯独便是没有登城用的云梯钩索之类,此时若是有几十架云梯,汉军便可轻易登城,哪需要在那塌陷城墙处苦苦肉搏攻击,汉军以火器见长,火炮数量众多,原本便是打算轰开城墙攻入城内,却不想城墙崩塌,那些碎石木料之类自然会塌陷形成斜坡,却无法将城墙轰击的如平地一般,这都是张伟没有想到的,以他的想法,那城墙一轰便塌,到时候汉军直接灌入城内,哪里要什么登城的器械?张杰虽恨,却也知敌军这是强弩之末,挡不了多久了。只是眼见属下死伤甚多,心中不忍。

  “来人,去寻万骑将军契力何必,向他调两千射手过来,他们已将城头八旗射的

  抬不起头来,让他们来援助咱们这里。”

  有一传令兵应诺一声,举着门板快步跑去,张杰正待再向前去指挥,却见不远处

  黄得功亦是在木盾护卫下坚难而来,向他喊道:“张将军,这样打咱们太过吃亏

  ,不如将前军略撤,后面大队到了,咱们用火枪射击,这么点满人,几个击射便

  死光了,何苦多损士卒。”

  张杰摇头喊道:“适才各兵已射过一次,再要射击,还需后撤装药,此时士气亦

  是不高,若突然后撤,敌人冲将过来,打乱阵脚,没准能冲的咱们全军大溃。还

  是稳妥一些的好。我已调了万骑兵过来相助,以他们的射术,射杀后阵的八旗,

  黄将军,再坚持一会子,咱们必定能冲上城头!”

  此时天已近黄昏,近六万人在这数里长的战场上鏖战不休,喊杀声、箭矢破空声

  ,还有那火枪的击发声混杂在一起,当真是响彻云宵。两边都已是杀红了眼,城

  内知道城破之后必然全城的满人被屠,城头上下激战不休,那些城内所有的旗人皆已从四处狂奔而来,无论老弱妇孺,皆是持弓立于城下,向城外开弓射箭,便是宫中妇人,亦在那皇太极最宠爱的宸妃率领下,向前边激战的将士运送补给,那男子无论是贝勒贝子台吉,还是闲散的汉军将官,全数持刃列于城下,前面城头倒下一人,那些满人便当先冲上前去,将空位补上。汉军虽全是精兵强将,已将敌人势头压下,却也是无法完全粉碎敌人的抵抗。

  “张杰将军,我来援你了!”

  契力何必知道张杰请援后,知道要破城必得先冲破眼前敌人阻挡在缺口处的防线

  ,又因汉军后队两万火枪兵已在城下,虽然无法击中城内向外射箭的敌军,却也

  完全能压制住城头,不使敌兵重新登城,便亲率了四千万骑兵赶向缺口处的战场

  ,他身着皮甲,头戴铁盔,因身有防具,便也不令亲兵举着盾牌,带着亲弟弟黑

  齿常之,匆忙赶至张杰身边。

  因身处战场,到也免了许多客套虚礼,张杰劈头便向他喊道:“契力将军,请你

  的万骑向那缺口后阵的敌兵射箭,一定要把他们压回去!”

  黄得功此时亦在张杰身边,因问道:“两边离的太近,契力将军可有把握,可千

  万不要误伤我军。”

  契力何必咧嘴一笑,向身后的黑齿常之一扭头,黑齿常之会意,从身上箭筒里抽

  出一支箭矢,搭上弓弦,拉得如满月也似,略加瞄准,三指一松,那箭矢嗡一声

  飞将出去,众人细眼去看,却见那战阵之后有一将官模样的满人,正带着旗兵前

  冲,却当胸中了一箭,直挺挺倒将下去。

  张黄二人见状大喜,齐声道:“如此神妙的箭术!两位将军,请带着你们的部下

  ,快些向敌阵射击!”

  契黑两人一声令下,身后四千万骑兵迅即张弓搭箭,各自瞄准了目标所在,待两

  人一声令下,四千支弓箭的弓弦齐声发出因箭矢飞出震动的巨响,劲箭破空而出

  ,直奔对面的满人后阵而去!只此一次齐射,那些不住奔上来补位的旗兵已是躺

  倒了一大片,因数支箭对准一个人,只见那些旗兵大半身中数箭,长长的箭矢直

  插入身,大半旗兵直接倒地身死,少数命硬的,也只是倒地呻吟呼号而已。

  自万骑赶到,以弓箭断绝敌兵后援,那些打了半响的旗兵又能坚持多久?虽说兵器肉搏之术皆远在汉军之上,到底吃不住汉军人多,生力汉军不断涌上,不过半个时辰不到,斜坡之上所有的八旗兵已是步步后退,那斜城高处,已被汉军冲上占领,高下之位一易,再加上汉军人多,斜城之上的旗兵已是抵敌不住,虽明知道敌军攻入必然全城死难,只是那明晃晃的刺刀戳来,想挺胸受死,到也颇有些难处,是以八旗防线不断后退,待数百米的斜坡尽数被汉军占领,已有汉军及万骑兵由斜城的缓坡向两旁的城墙之上攀越,眼见城头上敌军渐多,已是站住了阵脚,由那城头之上向城内射击,城内所有的满人俱已绝望,知道此番城池必破,当下不管不顾,由得头顶枪子箭矢横飞,稍有些武勇之气的满人,俱是举刀向着城破之处拥去。

  济尔哈郎心中亦是绝望之极,知道此番大半无法逃生,心中一横,将佩刀解下,命身边亲兵头目接住,待一会抵敌不住,便迅即回他府中斩杀妻子女儿等妇人,他以本身攻破明朝城池后的习惯猜想,料想这些黑衣大兵一入城内,必然是烧杀淫掠,如何肯留下妻子女儿任人侮辱,是以宁愿将她们杀死。

  “来人,来人!”

  他发出一阵阵嘶声力竭的大喊,身边将领与部属甚多,此时却也是没有多少人注

  意这位统领全城的贝勒在说些什么了。呼喊了十几声,方有他镶红旗的牛录统领

  奔过来问道:“贝勒,有什么事?”

  “快,驱赶适才填补城墙的汉民,命他们向前冲锋!”

  那统领领命带人去驱赶不远处的汉民,济尔哈郎的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冲吧,

  看你们面对本族的百姓,如何决断?便是那些百姓四散奔逃,冲乱了两边的阵脚

  ,也是对我有百利而无一害,来与我混战吧,我现在要的就是乱!待天一黑,我

  这几万八旗老幼齐上,那战力可比现在强的多了!”
  那统领得了济尔哈郎之命,立时带几百压后的旗兵驱赶城下汉民向前,凡是不听令的,立时便用大刀长矛招呼上去,众百姓无奈,明知前行是死,却又畏惧身边的刀剑,只得又被逼向前拥去。

  汉军此时已控制了西门的大半城头,飞骑与身后的三卫军在城头上向下不住的射

  箭、开枪,将城角下的八旗兵一步步向后压去,那缺口处的汉军已步步向前推进,眼见便能将挡在前面的旗兵驱散,却又见那城角下八旗兵驱赶着城内汉人打扮的百姓拥将上来。

  张杰此时已冲上城头指挥,眼见斜城已快被属下攻占,那对战肉搏的旗兵已快抵挡不住,却又见敌人使出上午迟滞阻挡贺人龙部的毒招,心头怒极,当是之时,满汉大防严重,自登陆辽东以来,虽然见汉人大半已对满人口服心服,甘心剃发而降,但到底是华夷分明,汉军心中对辽东汉民遭遇也颇是同情。此时眼见城内满人又拿汉人为肉盾,张杰气的手脚发抖,却偏是没奈何,想到张伟吩咐下令时的决然口气,又想到仗打到此时,断然不能因小失大,因向身边传令兵令道:“快去下面传令,各官督促兵士,不可因小失大,若是百姓前冲,不可被冲乱阵脚,凡挡路者,视为敌军,凡疏怠后退者,论死!”

  城下汉军原本便是得了命令,各级官佐又新得了张杰的命令,督促各部拼命向前,待挡在眼前的最后一批旗兵纷纷战死之后,便是那些乱哄哄被赶向阵前,拼命想逃至城外的百姓。当头的汉军犹豫片刻,便将手中长枪下意识向前一伸,他已拼杀了一下午,这几乎是随意的动作,却将跑在最前的一个健壮汉子一刀刺穿,眼见那人一脸惊愕,身子却慢慢软倒下去,那汉军将心一横,左脚踩在他胸上,将刺入的刺刀用力拔出,发一声喊,向身边的诸汉军道:“不是他们死,便是咱们死。这些人宁愿冲乱咱们阵列也不敢反抗,死便死了吧!”

  说罢又将手中刺刀对准前方,待一有百姓冲到,便挥刀刺将过去,他身边的所有兵士原本便知道此番要强行攻入,此时一见,便有样学样,将跑上前来的百姓一刀刀戳死,那百姓原本以为可以从城外逃脱,却见眼前这边黑衣兵如同凶神恶煞般逢人便杀,却比城内的八旗还要凶恶,当下吓的心胆欲裂,各人还哪敢近前。当下便拔脚而回,前面的人拼命向后,后面被驱赶向前的人却不知就里,仍是拼命向前,更何况此时城内的满人已开始在后面大砍大杀,拼命射箭,将这群羊羔也似的汉人赶向前去。

  “天地不仁……”

  张伟已纵骑接近城池,亲眼目睹这一幕惨剧,只觉眼前鲜红一片,尽是那些垂死挣扎却不知道生路何在的百姓,看着他们如同没头苍蝇般乱窜,却不知道夺取武器,反抗杀戮,那武勇些的,只是四处乱窜,挤开比自已瘦弱的同胞,寻找安全的地方躲避,那些更加孱弱的,竟直接坐卧原地,不管是汉军的火枪袭来,还是满人的大刀临头,竟自端坐不动,就这么全无反抗的默然死去,便是连惨叫声,亦是那么软弱无力。

  他眼角慢慢流下泪水,双手将马缰绳紧紧勒住,那手心的指甲直刺入肉,几滴殷红的血珠慢慢流将下来,想了一会又缓缓摇头,喃喃自语道:“这不是天地不仁,这实在是咎由自取!关外之人号称勇悍,实则早早归顺了异族,有奶便是娘。扬州屠城,八十万汉人被屠,有几个敢抗?都指望刀子落在别人头上,便是眼见亲朋兄长被杀,亦是不敢发一言,更别提冲上前去抗击,待刀子落在自已头上,却如何指望别人相助于已!如此这般,一直待全城被屠尽而终。到了后世,居然还有子孙后人指责是史可法反抗才导致屠城,当真是鲜廉寡耻之极!”

  他静静骑于马上,四周天色渐暗,城池内外却仍是杀声震天,被驱赶向前的汉人终究无法冲乱汉军的阵脚,不但没有冲至城外,反而已在汉军的前冲下被逼开城角,此时不但整个城头被汉军占领,便是城角之下火枪和弓箭的射程之内,再也没有满人存身之处。那些残余侥幸未死的汉人因见身后满人渐少,前方的黑衣攻城军队又凶狠的紧,各人早就放弃了冲出城外逃生的打算,拼了命的向后方逃去,待夜色降临,八旗兵已无法控制局面,只得放任所有的汉人逃出生天,护卫着满人老弱,慢慢后撤。

  上万支火枪最后一次击发,枪口迸发的亮光虽弱,却汇聚成了一片片微弱的亮光,整个沈阳西城方向,汉人早就逃的干净,便是满人旗兵,亦是踪影不见,枪声渐渐稀落下去,各级将军喝令军士靠着城墙内外戒备,自晨至晚,战事打了一天,汉军在付出近三千士兵阵亡,重伤轻伤者八千余人的代价之后,击杀了过半正规的八旗驻军,还有数千临时征召武装的旗民亦陈尸于城下。沈阳全城被破,也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张伟已登上城头,那西门上的城门楼子已被大炮轰塌,到是残留了大半的空地,张伟踏着满地的碎石而上,眺望远方。只是此时夜色已浓,他自是什么也看不到,黑漆漆的夜色中看不到任何灯火,方圆十数里的沈阳城此时正如同鬼域一般,令人感觉不到任何生气的存在。

  “大人,看一会便下来吧。此时战线不稳,需防敌人拼命反扑。”

  张杰、黄得功两人身为最前线的指挥官,张伟驾临前沿,出了什么岔子两人可是

  脱不了的干系。

  “你们也小心过逾了,敌人此时也是疲敝之极,主力大半在这城头被灭,却哪里还有力量来反扑。”

  他口中反驳两人,却是听了两人劝说,步下城头,待行到城外,由亲卫团团护住

  ,因见张黄二人紧随在后,便问道:“此番攻城,咱们损伤过大,以你二人的见识,这城内之战该当如何?”

  张杰略一思忖,便扬眉答道:“大人想必是胸有成竹,这才考较咱们。依我的见识,夜晚与八旗巷战危险,就是胜了亦是惨胜。汉军死伤已超过预期,咱们承受不了更大的死伤了。”

  张伟略一点头,道:“不错。若是现在命全军入城搜剿八旗,到明日,哼,城内满人此时一定在分头集结,就等着我们大意冲入。我人数虽多,到底肉搏实力不如满人,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蠢事,我此番攻城时已干了一次,再也不能犯这个错了!”

  目视张杰,道:“继续说!”

  “以属下的见识,待明日天明,将火炮营的轻型火炮尽数推入城内,汉军以火枪配火炮,逐街轰炸清除敌人,万骑射手在后护卫,遇敌前冲则以火枪配合弓箭驱敌,决不能再和敌兵肉搏了。”

  “这不成。你说的战马固然是对,可惜耗时太多。今早张瑞派人来报,已发现辽阳广宁一带有零星敌兵过来,可能是先期的侦骑。汉军攻城损耗太大,野战咱们固然不怕敌军,只是又要多加死伤。按你的打法,没有几天时间沈阳大局不定,我们不能早些后撤,这不成的!”

  张杰咬牙道:“那么……唯今之计,只能纵火焚城了!”

  张伟眼皮一跳,却是不露声色,转脸又问黄得功:“你说说看,该当如何?”

  “末将赞同张杰将军的意思,大人若是想少折损士兵,又能快速定城,只能先行

  纵火,用大火烧的城内敌人避无可避……只是这样必然有大量百姓死难,太伤天和了。”

  张伟轻轻咬一下嘴唇,道:“天大的罪过,我一个人来担当。城内百姓当此乱世,唯有自求多福吧。”

  说罢令道:“契力何必,你去准备桐油布条等燃火物品,制成火箭,现在是西北

  风向,你带着万骑去东门处点燃火箭,向城内射箭纵火!”

  “是!”

  “林兴珠,顾振,曹变蛟,你们各带着自已的本部兵马,由南门、北门处用火把放火,不可深入,只需将火头点起,任它烧!”

  “末将等遵令!”

  “张杰、黄得功,一会火起,将各城城门打开,百姓若是向往逃的,指定地点集结,不听命令的,可当场击杀,决不能让满人贵戚混在百姓中逃了。”

  “末将遵令!”

  他下完命令后,便骑马回营休息,待他用完晚饭出得大账,却见周全斌等人立于账外待候,他先是不理会诸将。只放眼向城内看去,已可见沈阳东门处火光冲天而起。因是万骑用火箭射出放火,是故东门处燃烧面积最大最早,再加上当时的民居大半是木板和麦草搭建而成,除了富贵人家,哪有那么多青砖瓦房,这沾了桐油的火箭一落到那些普通民居之上,立时火借风势,燃将起来。开始时尚有不怕死的百姓拼死救火,待大火成片烧将起来,所有人皆知无法,那要财不要命的,便拼命冲进多火场抢救财物,多有被大火烧死,或是被烟熏晕过去,不知不觉间死于大火之内。稍有些头脑的,立时携老扶幼,拼了命的向城门处跑,知道这大火必是攻城军队所放,哪里还敢耽搁,靠近城门处的众百姓因起火较早,到是跑出来不少,待张伟此时看到大火将夜空照亮,数十米高的火焰在空中冲腾翻滚,整个东门附近已近站不住人,赶往东门逃生的众百姓无法,又只得原路折回,此时南门北门西门俱以起火,好在此时火势不大,城内百姓尚是络绎不绝的向城外逃生。

  此时因城内动静太大,张伟身处之地虽是离城较远,却仍是听到城内百姓乱纷纷逃难的脚步声,哭喊声,那大火燃烧木料时的劈里啪啦里声,又仿佛可听到无数人临终时的咒骂……

  叹一口气,向周全斌道:“全斌,此事你觉得如何?”

  周全斌淡然答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若是大人中规中矩的令汉军入城寻敌巷战,那全斌必然是要劝谏的。咱们是拖不起,也损失不起了。大人这般的举措,全斌以为,很对。”

  “甚好,那咱们就静待天明吧。”

  一群南人将军就这么静静的站立于土坡之上,看着那城内情形。这一夜间大火烧

  个不停,无数城内百姓死于火灾,皇太极父子经营十数年的繁华盛京,这在这一场大火中烟消云散。

  待第二日正午,大火渐息,汉军将城池团团围住,除了留下必要人手看管城内侥幸逃出的众百姓外,全军由各城门鱼贯而入,但见各处皆是残垣断壁,仍有零星的小火不住燃烧,偶有大难不死逃过火灾的满人,也是瞬息便被击毙。一直待攻入后金汗宫附近,因此地甚少民居,大火早早便被隔断,城内未死的满人和八旗兵士尽皆逃难至此,待汉军杀到,因地势空旷,昨晚挡住了大火的宫城,却正好便于火器犀利的汉军强攻,那些满人纵是拼命反抗,奈何根本无法近身。待汉军的火炮推到,几轮炮轰过后,满人的有组织抵抗便告停歇,纷纷四散而逃。

  “杀,大人有命,不必收留俘虏,无论男女老幼,尽数处死!”

  几十名汉军传令官纵骑四处狂奔,身着黑衣手持令牌,传达着屠城的命令,攻城

  一战折损过多,再加上这此战原本便是要削弱后金实力,是以屠城亦是必然之事。

  “大人有令,屠城了……”

  一声声呼喊传将开去,后金汗国的这一京师重地,即将接受来自柔懦汉人的

  疯狂屠杀。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1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五十六章 返台

  济尔哈郎的贝勒府离汗宫颇近,昨夜大火时他便知道此番再无法阻挡汉军入城,心灰意冷之下,立时回府屠尽了自已的妻儿老小,又一把火将贝勒府烧毁,这才带着亲兵入汗宫守备。到得宫中之后,将心一横,命令属下亲兵入得后宫,将躲藏在宫内的所有宫娥妃嫔尽数杀死,以防这些大汗的禁脔被他人染指。

  他立于汗宫正殿十王亭外的大道之上,静待入宫杀戮的亲兵前来回报,他只穿了一件青色箭衣,背负弓箭,手持朴刀,只等着宫内事了,便亲自带兵抵挡汉军的进攻。

  “贝勒爷,宫内所有的人都杀光了,一个也没有留下。”

  他派去的摆牙喇亲卫首领回来禀报,济尔哈郎转身一看,只那他杀的全身是血,便是那头面上,辫发上,亦是染满了殷红的鲜红,济尔哈郎略一点头,便待领着他前去汗宫之外抵敌。却听那亲兵首领又道:“贝勒爷,只是我四处搜寻,没有找到宸妃和永福宫的庄妃。”

  济尔哈郎吃了一惊,问道:“她二人最得大汗的恩宠,怎地不肯死难,私自出宫逃跑了么?”

  “听宫内人说,昨日大战,宸妃亲带着宫内使换人前往西门,帮着搬运箭矢等物

  ,因宸妃娘娘甚得大汗爱重,宫内守卫并不敢阻拦。城破之后,原本是要护送宸

  妃和庄妃姑侄回宫,后来贝勒下令驱赶汉民,一时间混乱不堪,失了两位娘娘的下落,如今,再也无法寻找了。”

  济尔哈朗点头道:“是了,昨日我也曾看到宸妃在战场上帮忙。唉,她一个女子,居然落到如此田地,实在是我的耻羞。是以我没有前去问候,也没有派人去保护她们,我真是该死。想来她们昨日已死在乱兵之中,为大汗尽忠尽节了。”

  惨笑两声,仰天长笑道:“妇人女子尚且如此,难道咱们反道不如她们?走吧,

  只有战死的满人,没有投降的满人!”

  待汉军以火炮轰击汗宫附近的抵抗,济尔哈郎、德格类、杜度等贝勒贝子皆都当场战死,范文程、李永芳逃逸不知下落。城内所有的在籍八旗,除了前日战死,或是死于火灾的,亦是尽皆死难于汗宫附近。偶尔有逃窜至他处躲避的,亦被屠城的汉军发现杀死,便是有不少汉民,死于杀红了眼的汉军枪下。

  待傍晚时分,大局已定,城内汉军诸将恭请张伟入城时,遍地的尸体和血迹阻塞了道路,张伟一边前行,一边待前面的开路汉军打扫街面,此时的沈阳城内,除了汉军之外,再无人踪可见。

  张伟一路到得后金汗宫之外,想起去年来时此地一片繁盛景象,忍不住低头叹一

  口气,战争的破坏当真是太大了。回想中国历史,历朝历代均是大修宫殿,汉宫

  毁于董卓,到隋唐之际重修长安,那唐宫的后花园中,便留有汉朝的未央宫。待

  黄巢朱温又毁长安,连同汉宫残迹在内,整个繁华的长安城亦只能留存于史书之中。中国人对焚毁前朝建筑兴趣浓厚之极,几千年的历史下来,只留存了北京故宫一座,当真是令人可嗟可叹。只是张伟此番破坏,却是情不得已,此番不但要在后金的财力物力,还有人力储备上给予皇太极以致命重击。还要在气势上给后金国一记重击,令期在觊觎明朝内地财富时,心理上始终顾忌来自海上身后的袭击。再加上其盛京被毁,十余年积累的财富大量流失,军心士气必然受到重创,就这一点而言,可比什么都令皇太极难做吧。

  他一路低头想来,却已是纵马骑入十王亭官道,一直向上,那马越过低矮的宫门台阶,直入勤政殿大殿之内。此时的后金虽然金吾不严,多有贝勒骑马入宫的,不象后世,纵是亲王大臣,没有受赏“紫禁城骑马”的特权,是不可以骑马入宫门半步的。纵是如此,象张伟这样骑着高头大马横冲直撞的情形,亦是对整个后金国帝国尊严的践踏。

  待入殿之后,张伟方醒悟过来,又调转马头,巡视一番,因见有不少汉军官兵提桶波水救火,却原来是守护汗宫的八旗兵眼见抵敌不住,便纵火焚烧汗宫,待汉军冲入,大火即将燃起,幸得宫内水井甚多,汉军拼力抢救,方将大火控制。

  “张鼐,命他们不必救火了,只需将余火防住,令其余人等入宫搬运财物典籍,

  待东西搬出来后,再加上几把火,把这汗宫烧毁。”

  张鼐点头应了,自上去依张伟吩咐安排属下分头行事,数千名汉军听命入宫,将后金国十余年来积累的财富搬运而出。金、银、丝帛、东珠、玄狐皮、古董、圭、如意,乃至后金文书典籍,汉军官兵不住的进出搜寻,将整个汗宫搜刮的如同水洗一般干净,方才住手。

  张伟却不管不顾,只是骑马在这后金后宫中四处查看,因见宫中女子全数被砍死

  在地,料想是旗兵临败前疯狂杀戮,不使这些大汗的女人落入敌手,张伟心中不屑一顾,心道:“这些满蒙女子,老子可是吃不消。”

  此时的后金国尚且不允许与汉女联烟,那满蒙女人甚少洗澡,以当时的条件,便是入了宫也是无法与入关后相比,满蒙之人又性喜喝马奶子,羊奶子,身上皆是有此类腥味,以张伟这尊荣,又怎能受得了这些。是以心中菲薄一番,却对这宫内诸嫔妃一事漠不关心,淮备再巡视一番,便可出宫离去。

  他此时正在后宫一处小宫殿前盘恒,因见此处与其它后宫宫殿不同,虽是不大,收拾的却是别致异常,诸多物件家俱,皆是以内地豪富之家的内室相同,与其它后宫嫔妃居室的粗疏不同,这宫中的主人却是心思细腻的多。

  因又见宫内暖阁内有一盘下到残局的象棋,张伟素喜象棋,当年闲暇无事时便拖

  着何斌、陈永华等人对奕,这几年他越发的忙碌,棋是没空下了。此时偶见棋局

  在前,便坐将下来,研究一番。那红棋显是位女子所执,布局落子都是精巧,却嫌其绵弱无力,张伟略看几眼,便失了兴趣,又去看那黑棋的布子。黑棋却是比红棋凶横的多,落子布局大杀大伐,即便是要失子,也是一副鱼死网破,与敌偕亡的劲头,只是黑棋显是学棋的时间不长,虽是进攻凶猛,却是已有了数处漏洞,这棋若是下将下去,只怕是败多胜少。

  张伟心中默默算了半响的棋路,终觉难以扳回,心中不乐,便抬手招来身边亲卫,问道:“这宫里尚有活人么?”

  “回大人的话,旗兵俱已战死,便是宫内女人们,也都让他们给杀了。除了几个

  命大没死的苏拉杂役,再也没有活人了。便是那几个没死的,也都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快将人抬来!”

  待亲卫将那几个快断气的苏拉杂役抬来,张伟急声问道:“你们说,这里是谁的居处?”

  “军爷……饶命……”

  “谁要你的命了,你快说,说了我命人给你医治!”

  有一苏拉伤势较轻,勉强抬起身上四处一看,却又因起身动静过大,忍不住咳了

  半天,方才向张伟答道:“军爷,这是永福宫,是庄妃的居处。”

  张伟唔了一声,负手歪头略想一想,便已知道这庄妃便是他身处之时电视形象美丽聪慧,先是扶幼子福临即位,以感情笼络住了一世枭雄多尔衮,后来又保幼孙康熙,在诛鳌拜、平三藩等大事中起到了重大作用,被人尊称为“两朝兴国太后”的庄妃,大玉儿。

  因向身边亲兵吩咐道:“抬着这几人,在宫内搜寻一下,看看有没有庄妃的遗体。”

  庄妃生于一六一三年,十三岁时便从科尔沁部出嫁,嫁给了姑父皇太极,待一六

  四三年皇太极病故,她也不过三十出头,此时年方十六,若是在张伟的那个时代

  ,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

  当时后金为了与蒙古的科尔沁部加强联盟关系,自努尔哈赤起,整个后金汗国不住的迎娶科部的公主,又将后金的格格下嫁给科部的台吉,这种政治联姻只是为了政治利益,又哪里管顾女人的心思。别说是十三岁,便是十一二岁,亦有出巡联姻的。

  想到此处,又想到家中那美丽聪慧的柳如是,张伟摇一摇头,终究无法苟同古人的这种做法。

  待搜寻的亲兵回来,却是四处也寻不到庄妃的尸体,便是那宸妃亦是踪影不见,又得知这姑侄二人昨日曾上西门之外协守,张伟叹一口气,知道很难再找到这位历史上呼风唤雨的女生。当下意兴萧索,骑马离宫而去。

  待第二日天明,整个沈阳城内已被大索一空,不但是人踪不见,便是仅余的一些

  建筑亦被汉军纵火焚毁,那些达官贵人的家产自然也是被搜罗一空。待诸事一定,张伟便命搜寻城外汉民,以防有满人混迹其中。待搜到正午,不但在五六万汉人中搜出了千余满人,还搜出了李永芳,范文程等汉官降将。

  张伟听报,自然对范文程这样的后金国最重要的汉人智囊颇感兴趣,当即不顾安排拔营撤离诸事,立刻飞骑奔到。待纵马行到那一群汉官之前,张伟细细打量当头的范文程,却见他比当日张伟出使后金时苍老许多,不但脸上那皱纹深上几分,原本中年一头黑发,现下却已是白了一半,见张伟看他,却是将头一低,只是不理不睬。

  “这可当真是一日白头,范大人,别来无恙?”

  他语带嘲讽,那范文程只是不理,张伟跳下马来,笑道:“范先生,我敬你是个人才,只要你说一声愿降,随我回台湾,那么一切好说。虽然那些包衣奴才不能赏还给你,到底是富贵仍可得啊,你意如何?”

  范文程听他语意诚挚,这才抬头答道:“将军好意,文程心领了。文程以一生员投奔后金天命汗,蒙他不弃,说我是名臣之后,给我绵衣美食,比起大明对我,那是没有话说。待天聪汗继位,又以国士待我,委我以国家大事,不曾以汉人轻慢于我。文程又怎忍舍后金而就将军?那天下人如何看我?文程出城而逃,却不是想逃生,而是想留此残生,报效大汗,既然被将军的部下查出,那什么也不必说,请将军赐文程一死便是了。”

  “范先生以小恩而忘大义么?你的祖先是范仲淹,可是以抵挡外族,牧马西北而夏人不敢犯边闻名。先天下之忧而忧,范先生,你的气宇度量何其小也!”

  范文程苦笑一声,答道:“孔子说华夷大防,又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将军,依文程在辽东辽西这么些年的经历来看,后金官员也有坏人,贝勒贝子中也有暴夫残民这徒,不过,比起汉人的皇帝来,我看到是高强许多。我原本是一贡生,在乡也不会受人欺凌,只是委实看不惯皇帝派了宦官来搜罗百姓家财,弄的无数辽人家破人亡。这样的皇帝,将军以为保护他就很有大义么?”

  轻轻摇头,自答道:“人生得一知已中矣,大汗乃是一世雄杰,比之天启崇祯小儿强上百倍。我岂能舍人杰而趋猪狗,大人不必多说,文程便是无君无父之徒了,杀之不足惜!”

  他的话张伟听来甚是有理,却只是无法表示赞同,身边旁听的汉军诸将却都是气愤不已,到不是气他不保明朝皇帝,只是当时的人宗族观念甚强,更别说华夷大防,眼见这原本的汉族读书人振振有词,非汉人而赞异族,各人都是听的满肚皮的火。

  因见张伟不再劝那范文程,刘国轩便道:“大人,何必与这败类多说,一刀杀了吧?”

  因见张伟叹气转身,那刘国轩狞笑一声,向范文程道:“既然你这么忠心,就先走一步,去地底下服待努儿哈赤吧!”

  说罢拔出腰刀,在那范文程身上一捅,后金一代名臣,就此死去。

  张伟回身一看,心中只觉可惜之极,因见李永芳等降将吓的全身发抖,看来只要一声招呼,便都会跪地请降,张伟只觉得心中一阵厌恶,又欲杀人以警来者,便令道:“将这些搜罗出来的满人,连同降清的汉人官员将领,尽数杀了!”
  他下令之后,转身便行。虽然此时的张伟手中已是染满鲜血,然而他毕竟不是以杀戮为乐事的暴君,这么多手无寸铁的人在眼前一一被杀,到底也不是什么赏心乐事。

  待回到营中大账,张伟突想起一事,召来身边亲兵头目,吩咐道:“柱子,带五百人,寻几个沈阳当地知道福陵所在的向导,去把那福陵给烧了,挖开地宫,把那老汗的棺材完整的抬来。”

  那王柱子“哎”了一声,便要转身出帐,张伟笑道:“这事情太过缺德,挖陵前需焚香祷告,请上天恕罪。”

  “是了,大人。原本想着这罪过由小人担当就是,既然焚香祷告,咱们和后金又是敌国,想来上天也不会怪罪的。不过,大人要那老奴的棺材做什么?不如当场烧了便是了。”

  张伟摇头道:“你不懂,快去吧。”

  那王柱子虽是不懂,却知道眼前大人的命令是不可违拗的,当即又应了一声,出账带着几个属下,又去附近的兵营点了五百健壮军士,去那辽民被押的所在寻了几个熟路的向导,一行人向那福陵方向迤逦而去。

  那古人最忌挖坑掘墓一事,自汉唐以下,所有的中国政府皆有律令,挖人坑墓盗掘财物的,一律是死罪。汉人中除了有限的几个军阀,甚少有公然挖掘前朝帝王陵寝的举措,一般都是新朝建立,仍然要派遣护陵官兵,以示保全尊重。在这明末之际,却因满清入关多次危胁昌平明陵,甚至初次入关便焚毁了天启皇帝的德陵,是以知道此事的张伟决心挖掘努尔哈赤之陵,虽然是有伤阴德,却也是顾得了。至于挖出的棺材,那自然是待回台后送于崇祯帝邀功之用。他这一年来对朝廷越发的不恭,此番袭辽一事,更是未请旨而行,又兼并了皮岛驻军,动静不小。若不对朝廷有所表示,想来日子也是难过的很。

  此时沈阳方向大局已定,张伟考虑的自然是如何带着六万多沈阳居民,还有这些日子以来从开原铁岭一带迁来的两万多汉人,再加上原本一路上强迫迁走,已往长甸方向的十几万汉人,连同军队,整整三十万人的规模,无论是撤退路线,还是防备敌军的追击袭扰,都是需要他头疼的事。

  懒洋洋往帐内卧榻上一倒,用长枕舒适的垫在头下,张伟吩咐道:“来人,传所有的将军来大帐会议。”

  待帐外的传令令一一离去,去寻各部的将军来参加军议,张伟神情飘忽,只觉得

  疲乏之极。赶往开原铁岭安抚皮岛诸将,又马不停蹄奔回沈阳城外,数日来指挥攻城,只是在战斗间隙小憩休息,未尝有过彻夜酣睡,虽是年青,又成日锻炼,身体打熬的结实,到底也是承受不住这般的辛劳。

  待诸将赶到,张伟已在账内陷入沉睡,一阵阵均匀的呼噜声传将出来,诸将皆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入内将他唤醒。这几年张伟威权日重,虽然待诸将皆是和蔼可亲,不过他为人刚毅果敢,待敌人从不留情,诸将皆是看在眼里,谁又敢去招惹这个表面上笑嘻嘻不拘礼节,待人亲切随和的指挥使大人?

  一直待周全斌赶到,他却与众人身份不同,现下虽是张伟的手下大将,到底也曾是他的心腹伴当,因见诸将呆立在帐外不敢进入,周全斌微微皱眉,将手一伸掀开帐门,大步而入将张伟唤醒,待张伟又传令梳洗过后,方才又令诸将进入。

  张伟因微怒道:“张鼐,你既然先来了,何不进来唤醒我,还待全斌,难道这时候敌的突然进攻,你也任着我睡么。”

  因见各人都垂头而立,张伟不忍,又道:“成了,别都和娘们似的,都坐下!”

  张鼐因陪笑道:“知道大人累了,不敢进入打扰,大人你煞气大,我有些怕你生

  气,到是有的。”

  他身为张伟本族兄弟,尚且如此,其实各人自然不言自明,当下都是默然点头,以示赞同。

  张伟苦笑一声,想不到他对敌人残酷,连带着还吓坏了众将,这些将军都是心腹这人尚且如此,全台的官佐和百姓如何,那也不问可知了。当下心中暗自警惕,自已威福自用,权柄在手,切不可昏了头脑,凡事还需多听多问,然后方下令行事为好。

  当下咳了一声,向各人笑道:“为将者得有杀气,也需耿直不阿,今日的事就此揭过,若是还有这类的事,将你们脱了裤子,在全军面前仗责。”

  见各人都露齿一笑,张伟却又端坐案前,正容道:“说正事。沈阳城战事已经打完,张瑞那边一天一报,辽西那边的八旗军动静越来越大,一天比一天集结的多,咱们攻城一战损伤甚多,虽然仍是两倍于八旗,到底还是小心为上。咱们这次来辽东是偷鸡,可别一不小心折把米在这儿。大家说说看,撤退的事,该当如何料理?”

  “大人,首要之事,便是保全军队,咱们断然不能和百姓同行,那些百姓行动缓慢,能撤则撤,若不能撤……寻其精壮带走,妇人小孩,便不管他!”

  “贺疯子,我看你是让百姓打晕了头!大人来辽是为何事?你带着一群满心怨恨的男子回台湾有何用?带他们回去造反么!”

  曹变蛟与贺人龙同为辽人,都是性格火爆,一言不合便是青筋暴起,那贺人龙听得那曹变蛟如此说,立时怒道:“你是说我打的不好么?各人带一队兵,去那外面打一场看看,看是我不会打仗,还是你只会卖弄口舌!”

  两人越说越火,当即攘拳擦掌,便要动手,他们的主官正是张鼐与刘国轩,因见两个属下在张伟座前无礼,两人立时喝斥道:“你们晕了头么,在大人面前如此失礼,当真是不要性命了么?”

  两人听了主官训斥,又见张伟神色淡然,端坐于前,两人唯恐触怒张伟,互相对视一眼,各自红着脸坐下。

  张伟却不理会属下如何吵闹,身为最高位的统帅,下属有些不和到是好事,好在汉军军纪严明,不会象明军那样因个人恩怨影响行军做战。思忖片刻,向贺人龙道:“你适才的话胡闹之极,我来辽东所为何事?抛下百姓不理,那又何苦来辽东一遭?不过,你说军队切不可离百姓太近,到还是有些道理。一旦遇到战事冲乱阵脚,那也是不得了的事。三国里面刘备的军队和百姓一齐逃难,这也太蠢。”

  周全斌点头道:“汉军自然是要独立行进,除了派遣少量的军士沿途看守百姓行动,大军还是稍离些距离才是。以全斌之见,咱们不但不能抛却百姓,汉军反道应该向辽西方向突进,由辽阳向西,待到了清河堡附近,方折行向南方长甸方向,这样又能危胁辽西,使敌兵不敢擅动,又能拖延时间,使百姓安全至港口。”

  张鼐静静听他说完,方道:“不妥,大人有言在先,不可浪战。那辽阳广宁一地的八旗是皇太极留守辽东的精锐,比之李永芒的汉军旗和济尔哈郎的守城八旗精锐的多,再加上谭泰和冷僧机全是后金的智勇之将,论起指挥打仗也比济尔哈郎强上许多。万一咱们一个失利,让他们抓住机会,汉军别想有一个人能回台北了。”

  张伟点头道:“不错,全斌的方法也是不错,只是有些行险,当此之时,我再不能让汉军受到损失。”

  又目视帐内的两名参军将军,道:“参军们有什么看法?”

  张载文略一躬身,答道:“回大人,原本咱们也是商议,要以疑兵迟滞辽西的八旗驻军,既然大人说不能行险,那咱们还得再议。”

  王煊却又道:“疑兵之计甚好,大人既然担心汉军再受损失,到不如调开原铁岭的皮岛明军前往清河堡一带驻防,护卫侧翼,他们除了败在开原城下,到也没有什么大的损失,收罗逃兵,也有近两万人,便是遇敌,也能抵挡一阵。”

  他有些话虽是没有说出口来,帐内诸人却是清楚,这皮岛明军又非精锐,又不是张伟嫡系,便是回台之后,也肯定要大加清理整编,此时派他们到辽西附近,护卫汉军侧翼,那自是再好也不过。

  在心中盘算了半天得失,张伟终于痛下决心,点头道:“不错,王煊的建议很是有理。皮岛明军上次求战而不得,这次也该让他们立些功劳。只要能护住咱们的左翼,让咱们安然渡海,这便是一桩大功!王煊,既然是你的主意,你现下就带人去开原一线的驻军中传令,先令他们缓缓而退,开铁一带不过几千敌兵,自保尚且吃力,必然不敢追击。待退到赫图阿拉附近,我自然会派兵护住他们后翼,然后令他们由抚顺关向西,奔至清河堡一线驻防。待汉军由原路退回至宽甸附近,他们便也可以后撤了。”

  又算了一下时日,向王煊道:“每日一骑来报,让我知道你们的动向。我会让张瑞的骑兵帮着你们协守,遇到敌兵不可与之硬战,依我的命令行事,大约十日之后,就算是百姓行动迟缓,我们也该当到宽甸了,你可明白?”

  王煊在他说话之初便起身站起,待他说完,便抱拳应道:“末将全然明白,这便前往开原。”

  “很好,你一切小心。”

  待王煊依命而出,带着护卫直奔开原的皮岛明军驻地而去,撤离辽东一事便有了大概章程。张伟长打一个呵欠,向诸将道:“军队今日歇息一日,连日大战,士卒疲敝,便是你们,想来也是疲累的很。全斌,你从昨日不曾参战的汉军中调出四千人,看护沈阳城中逃出来的汉人,现下便动身南行。”

  见诸将仍呆坐不动,张伟笑道:“全给我出去,回自已的营账,好生歇息去吧!”

  鏖战了数日的汉军营地尽皆陷入沉寂,无论将兵,都是筋骨疲乏之极,得了休整

  待命的消息,诸军尽皆埋锅造饭,吃饱了之后便是埋头大睡。除了少量的执勤士兵外,绵延数里的军营内再无任何声响。

  汉军士兵尽皆深睡,自然看不到帐外那近六万原沈阳城内的汉人正在坚难的行进,攻日攻城,士兵们不曾好生休息,这些百姓们又何尝曾安睡过。那炮击声,厮杀声,乃至那噩梦一般的大火,都令这些居于城内,生活尚好的辽人们饱受战乱之苦。此时战事已定,打胜了的军队得到了休整的机会,这些同样抬着沉重脚步,恨不得躺在地上一睡不起的百姓们,却不得不在周围士兵的呵斥下坚难前行。好在汉军因屠城和搜罗城内资财耽搁了一些时间,这些百姓们寻儿唤女,大半都是一家子聚集在一起,一大家子扶老携幼,总算是一家团圆,都在这场大难中逃脱了性命,辛苦之余,到也心慰。有那少数失去亲人的,虽然是眼泪汪汪,痛心不已,却因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力量,勉强拖着脚步,一直向南而行。

  张伟立于营地内高处,默然看着这些衣着破烂,身无长物的辽东百姓川流不息的从眼前经过,痛惜百姓苦难的他却没有发觉,两个一脸黑灰的大脚女人相互搀扶,正自神情漠然的在他眼前走过。
  到了傍晚时分,各军掌后勤的司马官们督促属下的伙伕们做好了晚饭,一阵阵饭菜香气在营地里随风飘动。已有不少睡足了的士兵揉着肿胀的双眼爬起身来,在简单的洗漱过后,挨个在饭堂之前排队打饭。与当时其它军队不同的是,张伟属下的汉军皆配备了统一制造的铁罐和羹勺,还有储水的皮袋,一来伙伕盛饭和士兵用餐都很方便,二来也可以在有紧急军情时储存饭食,不致浪费。与当时各国军队混乱的后勤配备相比,汉军士兵在饮食方面可是先进的多。

  与士兵相同,张伟此时亦是拎了个铁罐,用羹勺享用着刚出锅的肉汤,他平时里并不有意做出节俭模样,但当此行军打仗之时,却也决不独自享受美食。

  “全斌,我告诉你一句话:要想得到男人的心,先伺候好他的胃。”

  其余的汉军各将已各自回营,唯有周全斌一向在张伟身边惯了,原本在成为一卫主将之后便甚少与张伟独自相处,此时张瑞领兵出战,周全斌惦记张伟身边无有大将,心中不安,在自已帐中略睡一会,便又来到张伟账外静侍。待张伟睡饱出帐,免不了又埋怨他几句,却又留了他在此一起用饭。

  周全斌听他如此说法,便轻轻一笑,答道:“这话是大人的家乡话吧?听起来怪异的很。”

  “没错。话虽然直白,却是有道理嘛。全斌,咱们中国的将军,只能保障士兵吃饱便是不错的功绩了,而我,不但要让他们吃饱,还让他们吃好。再加上优厚的俸饷,在台湾逐渐提高的地位,等级分明的军爵;再有精良的武器,严格的训练,我属下的这支军队,必将成为无敌的雄师!”

  因见周全斌被他的言辞打动,眼光热切的看向不远处排列的整整齐齐,即便是用餐仍然保持着军人风范的汉军士兵们,张伟噗嗤一笑,又道:“全斌,你也很喜欢这支军队,对他们甚是欢喜,对吧?”

  他站起身来,放下手中的铁罐,双手叉腰,慨然道:“天下行将大乱!虽然在我的努力之下,后金实力被严重削弱,我前后屠戮了他近十万的族人,整个八旗现下才多少人?连同那些通古斯部落的生女真,也不过六七十万人!我这一棍子,打的他好疼。不过皇太极是盖世豪杰,他不会就此消沉!金银财帛对他来说,算的了什么?沈阳全城被毁,他最多五年的功夫,又会重建出一个繁华的盛京。况且,有此一役,咱们再想大规模的偷袭他,那是想也别想。而关宁铁骑没了袁崇焕的指挥,各将之间掣肘不已,想在关外有所做为,那是想也别想的事。他此番威信大失,诸贝勒和新附的部落首领必然会生异心,不过以他的能力,一年之内必然能重拾人心。到时候他为了重振军心民气,八旗重新由内蒙草原入关,谁能抵挡?一次又一次的大规模劫掠,大明在北方的实力必然严重削弱,先弱支,再砍主干,皇太极他算的清楚,想的明白,以他的手中的十万八旗骑兵,谁能挡住他拨打算盘的手?”

  周全斌听他说到此处,双手紧握,大声道:“大人,向皇帝陈词明言,明年八旗入关,咱们汉军由天津上岸,至畿辅与八旗交战!”

  张伟诧道:“你昏了头么?别说咱们不是皇太极的对手,便是能与其一战,以皇帝的性格,我的实力大损过后,你说他会放过我这个刺头么?”

  “是,是末将想到后金要冲入内地,屠掠我汉人,一时情急。”

  张伟在他肩头一拍,沉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异族人欺压汉人,你看了心里

  难过。放心罢,我一定会剿灭后金,厘清蒙古草原,让汉人再也不受游牧民族的

  欺压。”

  他两人谈谈说说,正说的高兴,却见不远处一阵烟尘飘起,有一队人马在烟尘中

  向军营中行来。

  周全斌霍然起身,道:“难道是有敌情?”

  张伟定睛一看,向他笑道:“敌情是没有。到是有个天大的敌人,让王柱子他们擒来了。”

  “难道又抓住后金的什么贝勒,贝子?”

  “都不是。我令王柱子带了人去挖掘努儿哈赤的福陵,令他们将福陵外边的建筑

  烧毁,挖开地宫,将陪葬的财物并老奴的棺材挖将出来,带回台湾。”

  因见周全斌一脸的不以为然,知道古人心中甚不喜欢挖人坟墓一事,便笑着将他支走,自已兀立于大帐之前,等待王柱子他们将棺木运回。

  因努尔哈赤身份贵重,身为后金国的大汗,其梓官固然不能和明朝皇帝相比,打造的如同一幢小木屋一般,到底也是一国大汗,宽大坚固的木棺打造的十分精美,棺木并未打开,想来里面必然有不少随身携带的陪葬物品。因棺木十分沉重,上百号人一齐抬着棺木,一路上行一段便是换人,饶是如此,二十里路仍是整整走了一天,张伟看到一行人咬牙皱眉慢腾腾抬着棺木进了营门,皱眉道:“这样抬法,明日便要行军走路,这可怎么得了。得命人制作滚轮,用马拖拉才行。”

  那些亲兵依命连夜打造滚轮,将棺木放置于上,待第二天天明,这副巨大的棺木便安插在台军队列中,在各营士兵诧异惊奇的眼神中,随着汉军大队拔营起寨,一同向抚顺关方向行去。

  此后数日张伟不停的派出侦骑,以防辽阳敌军不经清河堡,直接由浑河渡河往击沈阳,又派出两军八千人向开原方向移动,掩护近两万明军向西。虽然比百姓迟走了一日,但一路上汇聚的辽东百姓越来越多,人数已是近十万,虽然张伟早有准备,过万匹马从长甸宽甸不停的运送粮食接济,后来又勉强分出几百辆大车运送那些小脚女人和不能行走的儿童,加快了百姓行走的速度,只不过三天功夫,军队便将百姓远远抛在了后面,张伟无法,只得令军队放缓速度,不可离百姓过远。

  因担心百姓沿途失散,再有此次迁移实为强制,古人都存在故土难离的心思,哪有这么轻巧便弃家而走,因手头兵力紧张,沿途百姓众多,张瑞一部刚从清河堡调回,便接了张伟命令,带着三千飞骑,一路来回奔驰,严防百姓逃离。

  “你,那个大脚女人,你过来!”

  张瑞骑于马上,满面尘土疲惫之色,只两眼仍是清亮有神,此时虽已天色渐黑,他又从早至晚不曾休息,却仍是不住的在沿路百姓中巡查。一则是担心有人趁黑逃走,二则也是担心有那体力不支的,在途中倒毙。

  此时因见大队中有一黑脸女子行路甚是困难,虽然身边亦有一脸上抹了锅黑的女子搀扶,却仍是一跛一拐,张瑞因扬鞭问道:“你是天生的跛子,还是崴了脚,怎地这般走路?”

  那女子听问,却只是低头不语,张瑞火道:“聋子么?还是哑巴?!”

  见她仍是不答,心头火起,扬起鞭子便待向下抽去,心念一动,想到张伟不喜欢人殴打女子,因忍住气,笑道:“看你们两个抹了黑灰,想必容貌不凡,害怕大兵们侮辱么?这到不必担心!”

  向身边亲兵令道:“你过去,寻一辆大车来,将这两个连同适才走路不便的女子都装上,随着咱们行动。这十几天来衣甲未除,待晚上我除下衣物,让她们洗了。再寻几个会做饭的,这几天一直啃干粮,命人去射几只野物,让她们给我做顿好的。”

  他只顾吩咐了,却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又朝那两个女子斜视一眼,在马屁股上狠抽一鞭,一阵烟尘飘起,他却是去的远了。

  那些兵士自去寻找马车,这两个女子掉队甚远,又是行动不便,这些骑兵到也不担心她们逃跑,那年青的因见身边无人,便向那跛脚女子低语说话,叽叽咕咕说了一通,却说的是蒙语。原来此二人便是城破之日在城角处的宸妃与庄妃姑侄,两人指挥宫内待从助战,待城破时却被大股的乱军和百姓冲散,两人至深夜方又寻到彼此,却是再也无法回到汗宫。眼见各处火起,寻了一户无人民居,匆忙中换了汉人女子的衣衫,又改了发式,指望能挨过此次大劫,等那皇太极返回。

  谁料火势越来越大,将两人逼出城外,与大队出城的汉人百姓相混,原本欲趁乱逃离,却被城外等候的汉军看了个严严实实,哪里有机会跑的掉?宸妃又曾在混乱中被汉军刺刀戳中小腿,虽然简单包扎了一番,行路却甚是不便,如此一来,便更加的无法逃走。

  适才张瑞逼问,宸妃不会汉话,却是无法回答,庄妃虽是学过汉语,说起来却也是怪腔怪调,也是不敢开腔。那庄妃甚是机灵,见宸妃神色凄然,心知她身为蒙古大汗的女儿,又身为后金国贵妃,不欲受人凌辱,被张瑞一逼,心中有了寻死的念头。庄妃大急,只得不顾危险,连声劝慰,待她将宸妃相劝的稍好一些,却见适才的那些大兵赶了大车而来,两人无法,只得拿捏着坐上了车,行得不远,车上的女子稍多,两人这才稍稍安心。她们不知这些黑衣军人从何处而来,也不知道此一去便是那几千里外的南方海岛,只以为能捱过这一段时间,那个英明神武的大汗必定会救她们返回。若是此时尽知实情,只怕不但是宸妃,就是那庄妃亦是必然自尽。

  那沈阳至长甸不过四五百里的路程,因百姓行动迟缓,足足走了八日方到鸭绿江边,那辽阳八旗已在谭泰带领下试着攻了清河堡驻军数次,因不知明军虚实,谭泰到也不敢猛冲猛打,皮岛三将因前次攻城不利,此番不敢疏怠,指挥着明军拼力守御,两边皆是小规模的交战,待张伟得知百姓已经开始渡江,便知会孔有德等人领军后退,又由汉军接应,那谭泰见明军后撤,开始尚且小心,后来因见这股明军虽是人数不少,却每战必撤,战力也未见如何高明。心中奇怪,不知道沈阳一带的几万驻军却为何被打的惨败,他虽是八旗勇将,却也并不莽撞,虽是跟着明军身后,每日都派骑兵冲杀明军队列,杀伤甚多,却只是不敢全军突进,以防中了埋伏。待追击到鸦鹘关附近,却被等待多时的汉军阻截。谭泰因见敌兵势大,又多用火器,原本打算用骑兵邀击,多用弓箭射杀外围敌兵,却不料与敌阵尚且隔的老远,便听到雷鸣也似炮响,天空上黑压压飞来无数的实心炮弹,立时将不到一万的八旗骑兵轰的阵脚大乱,那些骑兵一时间竟然不能控制身底的马匹,当即四散奔逃,那倒霉的,便当场被炮击轰毙。

  “大人,敌兵败退,咱们走吧?”

  “唔,走吧。”

  张伟掉转马头,向鸦鹘关内而去。汉民百姓已大半上船先行运送到了皮岛,此番火炮轰击的谭泰胆寒,一直担心中伏的谭泰再也不敢咄咄进逼,他终于可以放心带着大队汉军急速后撤,渡江跨海,先至皮岛。然后以几千艘船只日夜不停的运送辽东汉民,待民众走完,便可以将皮岛驻军大半撤走,止留下一两千明军配合几艘台湾的小型炮舰守护。

  残阳如血,张伟回头凝望,看着适才的战场,心中忖度:“再来此地,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火炮之利此番辽东之行暴露无疑,日后交战,八旗必然有所准备,再也不会这样直挺挺的被轰击了。再来辽东,任重而道远啊。”

  双腿一夹,那战马咴咴一声叫喊,撒开四蹄狂奔,张伟的亲兵连忙打马,在他身后狂奔跟随,一时间风声过耳,却听得张伟在前面狂喊一句,那些亲兵原本也是粗人,识得几个大字,哪里知道张伟嘀咕了什么。

  只有张伟本人,才知道适才自已喊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白色的浪花不住拍打着黑色的船底,凌晨时分的皮岛海边一边寂静,唯有海浪冲涮岸边时发出涮涮的声响。便是在这片海滩之上,无数大大小小的帐篷星罗密布于其上,汉军的绿色军用帐篷最为显眼,最为靠近海滩,围绕在汉军帐篷的,自然便是由辽东而来的三十多万难民。若不是张伟先期准备好了帐篷,只怕这些人还得幕天席地,受那风霜侵袭蚊虫叮咬之苦。

  一个周长不过几十里,尚且有相当部分不能住人的小岛,突然一下子涌来三十多万的难民,无论后勤补给还是难民的居住问题,都无法得到妥善的解决。再加上此时已是崇祯元年七月初,天气炎热,这么多人挤在一处,中暑尚还是小气,若一个不小心,若有人染上疫病,再传染开来,便立时可将这小小海岛变成人间地狱。

  张伟调集了一切可以使用的船只,从军舰到水师的制式运输船,到台海一带的商船、渔船,再加上原本皮岛水师及百姓使用的渔船,大大小小的船只足有近五千艘,饶是如此,五十多万人仍是无法同期运走,连同粮食,以及不得不带走的物资,聚集在皮岛的所有难民和军队,只能分两批撤走。因虑及辽东难民的衣食住行皆无法解决,便决定先行撤走大部从辽东带来的难民,便是汉军,也只能先行撤走一半而已。

  身为一军主帅,张伟原本可以住进皮岛上的原毛文龙的总兵府邸,但一个多月过来,他离台已久,自当是要乘船第一批离岛,是故只是命人在海滩之上与士兵一起搭建了军用帐篷,胡混将就着睡上一夜,待天明便可登上镇远舰,扬帆回台。

  “张鼐,皮岛一事交给你了,带着你本部兵马,配合留下的五艘水师炮船,防止后金狗急跳墙,用木船来攻皮岛,你可千万大意不得!”

  张鼐咧嘴一笑,答道:“大人,现下咱们的探子都不敢上岸,咱们当日宰杀的牧畜,还有死难的八旗尸体都未曾掩埋,那么大的范围,又是正值炎夏,估摸着辽东一地正是疫病流行之时,别说吃饭喝水,想来就是连吸气都得加着小气。那皇太极此时应该已经回沈阳,没准都吐血死了呢!大人,您也太小心啦。”

  因见张伟神色不善,忙闭了嘴,老老实实应道:“是了,大人,我一定小心。”

  张伟又横他一眼,气道:“早知你如此不稳重,当真不该昨日军议时决定留你镇守皮岛。你也是一军的主将,难道不知道兵无常势,为将者做战一定出奇不意?一场战役若是以力搏人,则是胜负在两可之间。若是以奇制敌而敌不觉,则鲜有不胜者。若是辽西之敌偷偷渡海而来,只在夜间以两千精兵上岸,摸你的营,你又这般大意,你当你能活着回台湾么?”

  虽心里还有些不服,张鼐却只得又连连点头,直道:“是了是了,大哥,我一定小心就是了。”

  他搬出与张伟是宗族兄弟的身份,张伟只得无奈一笑,又细心咛嘱了几句,便下令身边的亲卫跟随,准备登船。

  因镇远舰吨位过大,不可以靠近岸边,施琅便命舰长派出十余艘小舢板到皮岛港口,前来迎载张伟。那舢板需人力划动,镇远舰又离岸边较远,是以张伟率着同上镇远的诸将到得岸边,却只得岸边暂歇,等那舢板到来。

  因见皮岛诸将仍是身着明军将领的袍服,站在一群身着黑衣红帽,胸佩郧章及标识铁牌汉军将领之间,显的尤为扎眼。因向孔有德等人招手道:“孔将军,尚将军、耿将军,到我身边来,一会子咱们同乘小船,到得大船后,咱们一起谈谈说说,也热闹些。”

  三人站在一群汉军将领之中,因此时尚未正式易帜,又与诸将不熟,见汉军将军们聊的热络,又是插不下嘴,正自无聊之际,见张伟如此,三人皆是大喜,颇有受宠若惊之感,当下皆是挺胸凸肚,得意洋洋向张伟身边而去。

  “看那三个,象吃了蜜蜂屎似的,当真可笑!”

  张端最受张伟爱重,现下带着几千骑兵,原本便不安份的脾气越发见涨,说话越

  发没有顾忌,因见皮岛诸将那般模样,忍不住出言嘲讽。

  他一开口,身边几个将与张伟同船的神策军将军亦道:“可不是么,做将军的弄的这么媚颜奴色,到象是大人的家奴一般,可当真让人瞧不惯。”

  “都给我闭嘴!”

  几名神策将军听得周全斌一声喝斥,猛然醒悟,眼前这位主官原本到真是张伟的家奴,自已的话可是大大的得罪了他。各人心中后悔不迭,只恨不得立时打自已几个大大的耳光,以向主将陪罪。

  “这几位皮岛将军原是明军将领,他们的规矩与咱们不同。咱们只要确实有才干,立军功,自然会得到大人的赏识,是以除了尊敬大人之外,到也不需要特别巴结。他们可是不同,不但得有才干,还需与上官结交,不但要陪笑脸,还需贿赂上司方可有进身的机会,你当天下的军队,都能如汉军一般么?”

  训斥张瑞几句,周全斌又笑道:“我也是看不惯,放心吧,过些时日自然会好的。大人有意召他们过去,你当便是没有用意么。张瑞,要成大将之才,不光是打仗的事,好生学着吧。”

  待张伟携手三将到得海边,温言与三将寒暄问好,将三个心中揣揣不安的皮岛三将揉搓的身心舒泰,原本心里那点子不安顿时被海风吹的不知飘向何方了。

  他们在开原城下惨败,后来受命防备清河堡又被谭泰打的狼狈不堪,此番撤回皮岛三人都是心中不安,颇是害怕受张伟责罚。又因实力大损,只余下两万不到的兵将,甚恐被张伟轻松兼并,此番张伟下令三将放下手中军队,先期与他回台湾,三人心中小鼓直敲,唯恐到了台湾之外,张伟一声令道:“拿下”,三人便就此成了刀下之鬼。此时张伟不住的示之宠信,又以言语暗示到台湾后三人仍会得到重用,以他的身份做出这些承诺,自然不会轻易更改,三人心中大定,便都笑咪咪立于张伟身侧,做出一副踌躇满志模样。

  张瑞等人不解张伟为何要善待这三人屡战屡败的将军,却不知张伟深知三将都是

  人才,只是在明军的落后体系下不得发挥,郁郁不得志罢了。后来三人在登、莱造反,以几万兵马抗拒明朝大军数月,后来还成功突围,以水师逃到后金,立时被雄才大略的皇太极郊迎二十里外,行抱见礼,保有原本的部曲属下。后来立汉军旗,三人同时被封为王爵,待顺治六年领兵入关,三人可比吴三桂等新降明军受信重的多,带着本部兵马四处征伐,孔有德一路打到广西,尚耿二人平定两湖,都立下了赫赫战功,又哪里是今日的狼狈模样了?

  张伟此时却又想到皇太极,心中嗟叹不已,当真对他是敬佩不已。无论施政、行军做战、待人纳谏,此人之才都不在汉人的雄主李世民之下,只是当此两族生死相搏之际,张伟这个后来先知的人处处能多料皇太极几步,又因心怀复兴大汉的志愿,一定要想方设法打击于他,此番偷袭沈阳,诸将都对战果满意之极,提起皇太极来都是嘲讽辱骂,都道他定然是一撅不振,定然无法复起。唯有张伟坚信此人必然能承受住打击,重新复起。他被张伟抢掠走的财物和人口,想必明年然会重回关内,重新夺回损失。为大事者,定然能不顾挫折,油然奋起,哪有被人一击便倒的道理。

  “是英雄方敬英雄。”

  张伟此时心机沉深稳重的多,想到皇太极此时已然快至沈阳,心中不但不以此人受创为乐事,反到心中沉重,并不以为乐事。若是换了五年前他初至时,能做出这般大事来,想必已经欢呼鼓舞,乐不可支了。

  “兀那汉子,你拖拖拉拉的,要死么?”

  “军爷,让我全家老小在一起吧……”

  “娘的,你这死货挡了半天,我让你挡!”

  “啊……”

  不远处的港口处,汉军正押着辽东汉人登船,一艘艘渔船商船除了留下必要的淡水,食物,船上杂物都已拿下,空出船来以多装几个人。因知道时间紧迫,如狼似虎的汉军士兵得了命令,将百姓全家拆散,健壮男丁全数上小船,拥挤一些,那些老弱妇孺则上大船,空间和食水都充裕一些。谁料这些汉民都是拖家携口而来,不论如何混乱,都总算是保证了一家老小全在一起。便是那兵凶战危之际,也是拿定了全家生在一起,死亦在一处的主意。此时汉军虽是好意,却遭到了这些辽人的极力反对,一个个抱在一处,任汉军如何解释,说的口干舌躁,就是不肯分开。

  因是刘国轩负责此事,见到港口那边混乱情形,怒道:“不肯分散上船的,用枪托打!”

  他一声令下,几百个在码头维的汉军立时挥舞长枪,劈头盖脸的向那些不肯撒手分头上船的百姓打将过去,一通乱打之后,那些百姓只得两眼含泪分开,分头登船。

  张伟初时已是见到码头上的情形,只是知道刘国轩下此命令也是迫不得已,也只得罢了。

  此时因听到叫声凄厉,到不似被枪托殴打,回头一看,却见有一汉军正舞动长枪,拼命向有一挡住前路的辽人男子身上猛捅,只见那刺刀上已是染满鲜血,那兵神色狰狞,虽然旁边有汉军士兵将他抱住,他却仍挣扎着向前冲去,拼命叫道:“老子捅起了几十人了,也不差你一个,看你还看挡路!”

  张伟见状勃然大怒,立时向身边亲兵令道:“快,把那混账拿来!”

  待那兵被张伟亲兵拿到,却是神色惘然,一副木木呆呆,不知所为何事的模样,张伟因问道:“你是神策军的军士么?看你的胸牌,你还是个伍长,怎地如此不知军法?擅杀平民,你知道你该当何罪么?”

  那兵士抬起头来,因见是张伟,猛然间打了一个激灵,往地上一跪,叩头答道:“回大人,适才因那汉子一时挡路,小人当日在沈阳城外攻城时,也是有百姓挡路,因上官命令冲杀,故而小人刺死了不少百姓。适才一时激愤,忘了身处何地,忍不住便用刺刀捅了过去。大人,小人一时糊涂,请大人恕罪。”

  他身后站了几十个跟随而来的神策军士,想来是他交好的部下和同僚,此时听他

  求饶,便也一同跪下,哀告道:“大人,他平时为人最好,在台湾时和周遭百姓相处也是平和的很,不晓得突然发了什么疯,竟然敢擅杀平民。大人念他跟随了几年,颇有功劳,饶了他这一次吧?”

  张伟黯然,心知必是袭辽以来一路上烧杀抢掠,这些原本军纪严明,不敢擅拿百姓一物的军士心中有了异变,或是受不了重压,或是被刺激的变了心肠。那样的铁血场面,他未曾身临其境尚且觉得血腥难奈,更何况这些直接冲杀的兵士。

  他虽明白,却不肯恕这伍长,此类事件,绝不可恕,否则汉军日后征战日久桀骜不驯,到时候再想整顿,却是想也别想了。

  因令道:“来人,将这擅杀百姓的罪徒带下去,交由军法官处置。”

  又见那伍长与其身后诸兵皆神情惨淡,又道:“虽是军法无情,我不能法外开恩。不过,念你事出有因,恩准算你战死,便是了。”

  那伍长苦笑一声,跪地叩了三个响头,以谢张伟大恩,算他战死,他家人仍可得到抚恤,又可永远享受军烈属的恩待,这当真是张伟格外施恩了。
  此后诸事顺遂,百姓们安然登船,张伟待舢板到来,也自上了小船,不消一会功夫便又登上镇远大舰。

  那孔有德等人到是初次登上此类大型的炮舰,镇远舰吃水一千余吨,明军水师都是小船,上装的火炮也皆是小炮,哪曾见过如此大舰,上面又有重达二十四磅的重型火炮,各人皆是啧啧赞叹,称颂不已。

  张伟知他们在汉军水师到来之际已是在远处看过此舰,此时赞叹,一来是上船来

  与远观不同,二来也是为了向自已凑趣,这种奉迎拍马的功夫,明军将领可是捻

  离的很。当下淡淡一笑,也不理会,带着众人到得舰上军官会议的大厅,召来杂役服侍,自已则舒舒服服半躺于舰长之位,待诸将坐下,与各人闲谈说笑不提。

  一路上他细心与新附的诸将交谈结纳,当初至皮岛情况紧急,后来又悍然接掌了皮岛军权。张伟回头细思,虽然皮岛明军打了几个败仗而自已并未追究,到底当时失之过刚,诸将难免心中不服。所谓用人不疑,张伟一向是嗤之以鼻,没有真正将人家收服在手下,若是相信什么用人不疑,则人才定然归心的屁话,那只怕属下没有几个真正可用之人了。那几个将军原本对张伟年纪轻轻便成为一方霸主并不服气,他相貌平常普通,待人接物又是傲然无礼,哪能叫人口服心服?待海上行得十数日,每日与张伟议论国事军务,方知眼前这位大人当真是教人佩服。虽然每事的细务他并不知之甚详,但短短交谈之后,某事该当如何,某人又是如何,张伟立时便能分析的头头是道,再加上其超卓于常人的战略眼光与思想,那些个一直在辽东小岛上的武夫又如何能及?

  待船行至台北港口之时,三将已是死心塌地,对张伟再无异心。待上得码头,皮岛诸将已被码头的雄伟繁华震惊,乘坐马车入得台北县镇北镇上后,便深知自已原本想象中的蛮荒小岛形象,委实是错的离谱。

  此后近数月间,台湾不住的迎来自辽东返回的船只,五十万辽民纷沓而来。纵然是台湾富饶之极,粮食足供的起千万人趁食一年,又对房屋农具等物早有准备,也经不住如此大的人潮冲击。全台的官吏都忙的四脚朝天,后来无法,请示了张伟,又派了驻防汉军协助,将大半辽人安排至台南,搭建窝棚暂居,又由台南官府分发土地地契,农具耔种,待忙到了十月,正是秋播时分,一直待后来的辽东百姓秋播结束,修建了可防台风的低矮平房住将进去,全台官吏及汉军将士总算长出一口大气。

  “志华,你让辽人与南人杂居,需防两边的百姓起了冲突,到时候你又是麻烦。”

  此时已近中秋,张伟至何府小坐,与何斌商议中秋佳节如何大镐三军,连同赏赐

  台湾百姓同贺佳节,所需甚多,何斌难免又是苦脸皱眉,却也知道辽人初来,虽然已感受台湾土地肥沃,人民富足,又没有官府欺压,田主逼迫,与当年在辽东被人待之如狗,当真是强上千倍百倍。只是到底离家数千里,又是诸事初定,甚至有那在战事中失去亲人的,当此佳节,自然又是别样心肠。此时由张伟出面,大哺全台,自然是对军心民气,极有裨益。

  “廷斌兄,此事我如此安排,到是考虑了许久。固然辽人与南人生活习性不同,脾气也甚是不投,到底也不能将他们尽数安插在一起。一脚深的水洼,踩下去至多湿了鞋,若是让辽人抱成了团,甚或是南人宗族势力又起,那才是不可测的大祸事。”

  何斌凝神细思,终于叹口气道:“这话甚是有理,也罢,反正你养着高杰,他身为巡城将军,全台北的治安都有他管着,此人在这方面到真是个人才,报出名来可止小儿夜啼。有他在,想来也会有什么大的差池。”

  张伟一笑,又啃了一口西瓜,与何斌商量一番细节,又询问了近来日本贸易的细务,待得知荷兰人近来对日本贸易颇有兴趣,张伟皱一皱眉,道:“当年日本止于郑芝龙贸易,与荷兰人只是虚应故事,偶尔买些火器军马之类,那荷兰人的货物多半是日本人不要的,若是中国货物,又何必从他们手里买?是以日荷贸易甚小。待我现下打下日本,他们却是想来分一杯羹。想来是当年我驱赶他们出台湾,这些荷人并不服气,现下定是有强硬派的人物想着法儿的激怒于我,想和我一战而定南洋呢。”

  何斌担心道:“那该当如何?咱们造的船只虽多,能与荷兰人一战么?”

  张伟摇头道:“现下打,胜负难说。荷人号称海上马车夫,是除了英人之外欧罗巴洲最擅长海战的民族,他们的军舰和水手并不下于英国人,打起来,我殊无握。”

  又道:“况且,不拿下吕宋,也很难对荷人下手。是以我首战必需先打西班牙人

  ,拿下吕宋之后,又是一个极大的财源。再加上台湾人口一下子加了这么许多,

  我又有兵源,又可以多征粮食以敷军用,到时候积聚积力量,再和荷兰人一较短长!”

  何斌笑道:“打仗的事我不懂,不过志华,无论如何不能多方开战。军队就是能打胜,财务上也是负担不起。”

  张伟起身道:“是了,我自然知道。我可没狂妄到想着一下子拿下两个强敌呢。荷兰人的事,我自有办法。”

  说罢笑道:“尊候也在家,复甫也在,晚上过我府来,咱们来个车轮大战,看看谁才是真正的高手。”

  何斌因知他要走,便也起身,听他相邀,便笑道:“这日子过的当真是快,转眼又要一年。志华,柳如是过了今年可就十五了,她算是个佳偶吧?如何,明年把婚事办了吧?”

  张伟摆手道:“现下忙的屁股生烟,眼看又要开战了,当真是天生的劳碌命

  ,明年再说吧。”

  何斌因听他没有把话说死,便不再逼他,笑上一笑,将他送至仪门,张伟向他一拱手,让他不必再送,却见那史可法端坐于马车之内,向何府而来。因张伟身份,何府正门大开,是以张伟在内院仪门附近,也是看的清楚。

  张伟奇道:“史宪之从来不肯与咱们交结,今天怎地贵脚踏贱地,到是上你府上来?”

  何斌亦是诧异,张开手搭个凉棚,却看到正是史可法在不远处的府门前下车,正在与何府管事说话,便笑道:“父母官来了,咱们还是迎上一迎的好。”

  两人相视一笑,揖让一番,便都手摇折扇,施施然向何府正门处而去。待到得府门,史可法正要从旁边而入,却见两人从正门而出,因笑道:“可法怎敢劳动两位大驾,这可真是惶恐之极。”

  他自是不知何斌正要相送张伟,误以为两人专程前来相迎。何张二人一笑,也不说破,将他迎至仪门内正堂内坐定,何斌便问道:“宪之兄,有何要事,意然劳动大驾枉顾?”

  张伟将折扇一摇,笑嘻嘻道:“莫非是宪之兄短了钱使,来寻廷斌兄打秋风?”

  史可法自然知道他在调笑,却仍是脸皮涨的通红,答道:“志华兄,不要取笑!台湾官员俸禄甚丰,可法哪能用的了那么许多,还有何打秋风处!”

  不待张伟再说,便正容道:“张大人,此番可法前来,是接到消息,朝廷要赐封大人为福建省副总兵官,散阶升至龙虎将军,并封大人为宁南候。”

  “喔?”

  张何二人立时动容,张伟便站起身来,恭敬答道:“张伟谢圣恩。”

  又问道:“宪之兄,何时接到消息,可准确么?”

  史可法重重一点头,向张伟躬身道:“下官恭喜龙虎将军、宁南候了。下官是得了福建巡抚衙门的塘报之后,方来知会大人。巡抚大人说了,要下官先行传禀,料想朝廷传旨的缇骑来日便到了。”

  张伟微微一笑,知道是自辽东回来之后,差人用船送到北京的天命汗的梓宫起了作用。这数月来他忙碌不堪,哪里有心思去惦记朝廷封赏。此时崇祯封了他为候,他便是见到总督巡抚,亦是可以平礼相见,至于副总兵官和龙虎将军之位,则是有默许他自设军制军号军爵,许他半割据之意。这龙虎将军是明朝封赐外蕃不服王化的大部落首领之用,努儿哈赤便曾经受此封号,朝廷又是张伟“宁南”,又是赐封龙虎将军,其中之意自然是不言自明。

  皇帝之所以拖了这么些时日方下定下封赏,皆因张伟不同于其余将领。他擅自做主,威权自用,根本不听朝廷的号令。偏偏又似乎忠勇之极,在皇太极包围京师之际,偷袭辽东,破坏了满人根本重地,又挖了努尔哈赤的梓宫来献,正好报了崇祯兄长天启皇帝德陵被毁之仇,功劳大的吓人,如何罚过赏过,着实令皇帝头疼不已。

  此时的农民起义军已成功由山西突围而出,由河南转战南方,直奔南直隶而去。一路上招饥民,杀贪官,破府城,放粮赈济饥民,声势浩大,地方守备不能抵御。皇帝早便慌了手脚,欲调关宁铁骑入关,却又因关押袁崇焕一事而不得行。只得调了四川、河北、陕西、山东诸路总兵官,委了孙传庭为经略,总督剿贼一事。张伟的不服朝命与农民起义相比,此时亦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崇祯但求能抚慰其心,不令其反,便是安慰的很了。又思张伟兵力强大,欲调其兵由长江入内,剿灭高迎祥的农民军,是以犹豫拖延一段时日后,终于下令赐封张伟,并附旨意一道,命张伟即期带兵由长江口而入,到南直隶剿贼。

  待传旨过后,张伟身着龙虎将军袍服,传召诸将议事。那龙虎将军与当时的兵部尚书同级。一身的行头自是荣耀至级,威风八面。六梁金冠,犀牛带,四色云凤绶,象牙笏,狮子绣大绯袍,这身装扮已是皇帝之下最为显贵的服饰,张伟穿上之后,至总兵衙门面南而坐,命诸将听命而入。诸将因见张伟端坐于上,面情肃然,便也凛在行礼,一个个立于阶下,听张伟发话不提。

  张伟因见各将到齐,又见此番传旨的缇骑是一个绵衣卫同知,便知皇帝对他出兵一事寄予厚望,因让那同知坐于自已座下,清咳一声,向诸将道:“皇帝封我为候,又封我为龙虎将军,深厚圣德,我当真是无以为报。诸将军,明日便召集水师,运送兵马,咱们即刻前往南直隶,剿灭叛贼。”

  那同知听他发此说话,自然是心中慰帖,由不得微微一笑,向堂下诸将看去。却见那些将军皆是黑口黑面,心中一跳,又转身向张伟看去。

  只听那张伟又道:“怎地,你们不奉命?”

  周全斌前出一步,亢声道:“大人,不是末将等不遵将令。实在是职部自辽东归来之后,因损失过大,重伤兵员甚多,现在抚恤治伤还忙个没完,哪还能再行出兵?”

  张鼐亦是前出一步,向张伟道:“大人,周将军所言极是。职务损了过半兵马,到现在也没有补充,只有些残兵在手,如何还能再行出征?”

  张伟怒道:“难不成咱们因为兵少,便有负皇恩么?不必多说,我意已决,明日点齐兵马,随传旨的大人一同出海!”

  诸将无奈,只得躬身一礼,便待离去,却听到不远处有人高叫道:“大人,不好了,台北辽人闹事,请大人速速派兵前往弹压!”

  张伟脸色大变,向那传旨的绵衣同知匆匆一拱手,强笑道:“使者稍待,我去去就来。”

  他匆匆出堂而去,那使者只听得外面喊杀声不断,又听到兵士的调动声,跑动声

  响个不停,派人至堂外一看,只见外面一副兵慌马乱模样,兵士们四处杀人,街角上鲜血直流,那使者吓的魂飞魄散,因见来路上并未有乱民叛兵,立时带了从人拼命而逃,待到了港口寻了来时的官船起锚出海之后,方才将心放下。

  待张伟奏折呈上,言道台湾此时外来百姓甚多,军心民心皆是不稳,大军不敢轻出,崇祯此时已得了绵衣卫使的禀报,虽心中半信半疑,却也不好再逼,也只得将此事放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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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2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五十七章 试探(上)

  皇帝的使者一走,张伟立时脱下那身华丽的官袍,仍是换上汉军将军袍服,召回诸将议事。因见诸将都立于堂下,一个个挤眉弄眼不成模样,因笑谓诸将道:“这使者若是个勇将,提刀冲上去帮忙,那可当真是麻烦了。”

  张瑞撇嘴道:“这些绵衣卫使欺压良善是有两把涮子,若是指着他们出征打仗,尸山血海里厮杀,那是想也别想。若不是皇帝给他们仗腰子,我带飞骑一个时辰就屠尽了他们。”

  孔有德人近中年,却是比堂上诸将皆是年长,是以稳重老成的多,诸将皆是笑个不休,他也只是略抿抿嘴便罢了。因听到张瑞直言指斥,连皇帝也扫了进去,因笑道:“历朝皇帝都有特务政治,什么大谁何,丽意门,都是特务。本朝有绵衣卫到也不足为奇。”

  张瑞冷笑道:“绵衣卫欺压良善,横行不法。真正有用的东西绵衣番子能查到么?便是查到了,又敢直言报给皇帝么?皇帝建立绵衣卫原本是为了以张耳目,据我所知,绵衣卫的番子每年在京师所抓的大半是良民,有家产的败家赎人,没有家产的多半横死狱中。什么压土包,辣椒水、老虎凳、骑木驴,一个个酷刑施将过来,你便是铁人也让你脱层皮。这样的机构组织,也只有大明皇帝这种冤大头才会弄出来养着。”

  他说话越来越狂放,孔有德偷眼去看张伟,却见张伟笑咪咪踞坐堂上,哪有半分着恼的模样。于是不敢再说,只是添唇咂嘴,做出一副怪样。

  张伟肚里冷笑一声,知道这孔有德到底身为明朝将领多年,虽然到未必有多么忠于皇帝,听人公然诋毁,到底是有所抵触。

  轻咳一声,笑道:“别的不说,那东林大儒杨涟、左光斗,便是惨死在绵衣狱中。熊廷弼经略辽东,后来逮问下狱,绵衣诏狱不待圣旨而下,便要提斩于他。熊经略道:我要上奏辩冤!你道那绵衣卫的人如何回答:进了诏狱还想上奏折么?哼,这绵衣诏狱冤死了多少大臣!袁督师若不是辽东的关宁铁骑力保,进诏狱还想活着出来么。”

  堂下诸将皆是对袁崇焕等辽东名将佩服不已,又素知杨链等人不幸冤死,又是要凑张伟的趣,待他说完,各人皆在堂下大骂起来,武将嘴里能有什么好话了,不但那绵衣卫被骂的狗血淋头,便是那东厂西厂,明朝历朝皇帝,也多半被扫了进去。

  “好了好了,越发的没有规矩。”

  张伟见诸将翻来覆去不过就是那么几句,因摆手令各人住口,笑道:“朝廷的事不需咱们多费心。圣明天子在位,哪轮着咱们这些武夫多嘴。”

  又黯然道:“适才吓走使者,大家言道军队损失甚大。虽是夸张,到也不尽然是胡说。因我的失误,三千多忠勇汉军战死辽东,还有两千多重伤者无法再从军。汉军不过四万多人,一下子折了这么多老兵,当真是令我心疼之极!”

  周全斌因见他委实难过,忙上前劝道:“大人,老兵也是从新兵过来的。辽东战事已了,战果非凡。自萨尔浒一战之后,大明与建州交战除宁远一战无有胜仗。袁督师只是以坚城利炮守城,尚且一战成名,大人以精兵强将数千里奔袭辽东,不但大损了八旗实力,还攻克了坚城沈阳,焚毁了皇太极的汗宫;又解救了数十万久苦于女真的辽东汉人,生之,养之,使数十万百姓无一日不念大人之盛德;如此成就,虽损了咱们汉军士卒,但好男儿大丈夫,与其老死床上,碌碌无为,不如保境安民战死沙场,纵是英年而死,又有何憾!”

  他一番话讲完,跟随张伟转战辽东的诸将想起当日战事,想到那血火之下被攻克的坚城,冲天大火中慢慢坍塌的后金汗宫;又想到奋勇杀敌,勇往直前不顾生死的汉军士兵,各人都是血脉贲张,齐声呼道:“没错,大丈夫死则死耳,只要死得其所,又有何憾!”

  张伟目中泛泪,哽咽道:“纵然如此,为帅者不能善使部卒,致其死难,到底心中难以释怀。”

  见诸将仍要上前相劝,挥手道:“不必劝。今日军议,一则要议补充扩充汉军,二来便是要大奠死难的汉军,否则,我难以安枕!”

  斜视一眼皮岛诸将,又道:“皮岛明军,老弱疲敝者甚多,也需整束!要和汉军一样精锐,方无负辽东汉子的令名!”

  孔有德已是历练成精的人物,适才张伟鼓动诸将情绪,他虽是感动,心思却是一直思虑此番军议到底是何意,待听到张伟最后一句,眼皮猛然一跳,回头去看尚耿二人,却仍是被适才的情绪左右,两人正自激动不已,待听到张伟要整顿明军,却也只是觉得张伟一番好意,要提升自已属下的战力罢了。

  “蠢材!”

  孔有德在心里暗骂一句,却也是全无办法,只得竖耳静听,听张伟如何安排。心

  里只是在想:“若是信的过,还是为安排我为主将,若是信不过,只怕会安排个

  闲职给我。没有了兵,空头将军当起来也甚是无趣,到不如退职还乡,做个富家

  翁也罢了。”

  却见张伟沉吟良久,方又道:“补充兵员的事到也好办,台湾青壮男子甚多,军

  队待遇甚高,比之土里刨食强上许多,发下告示,想来招些适合的入伍自是不难

  。只是此番攻沈,我一直在想,汉军皆是火器成军,野战时以火枪配合火炮,再

  加上汉军训练有素,英勇敢战,到也不惧敌人,只是攻城时难免需登城肉搏,汉军若仍是只以火器成军,只怕仍是伤亡惨重。汉军招募容易,训练和装备却所费甚多,便是伤亡抚恤,亦足以让我承受不起。”

  他招视一眼,因见诸将都凝神细听,垂下眼皮又道:“便是我承受的起,人命是这世上最贵重之物,能少死一个,也是我的功德。是以我决定要在汉军中建立不拿火器的部队,少量配备在火枪兵阵列中,还需独立成立一军,以备攻城野战之用。皮岛明军从即日起改称为龙武卫军,专门持刃而战!”

  孔有德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末将指挥无方,连战连败,既然改称为龙武卫军,还请大人挑选一善战勇将统领全军,末将愿追随其后,效犬马之劳!”

  他既上前,尚耿二人亦是出列躬身,齐道:“末将愿听从大人安排!”

  张伟肚里冷笑:“你到底是忍不住!”

  面情上却是展颜一笑,向三将道:“三位说的哪里话来?在船上我就与你们说,来台后仍令你们统军,怎地,当我张伟是言而无信的小人?”

  三人齐齐躬身,答道:“末将不敢。”

  因又笑道:“三位都是统领过数万大军的将才,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我又怎会舍良将不用?龙武卫军,孔将军任卫将军,尚耿二将军分任左中将军,龙武军,仍由三将为主署理。至于厘兵一事,则交由汉军将军前去,三位带兵日久,难免抹不开情面,待我命人将军队组备完毕,再交给三位。其间,三位可至汉军兵营,仔细学习一下汉军如何训练管理士卒,军法军、司马官,参军,这些都是专门的人才,也由我派给三位,如此料理,三位意下如何?”

  他仍分派三人为新军主将,三人已是喜出望外,便是派些人手前去制约,三人大喜之余,却都是不以为意了。

  当下计议已定,汉军各部自去各处张榜招募士兵,张伟又与众人议论如何抚恤祭

  奠伤亡汉军之事,看看时辰已晚,便令诸将各自散去不提。

  张伟因数月来忙忙碌碌,军议过后,因略有闲暇,便负手出了总兵衙门正门,令

  随从远离左右,就这么徒步而回。好在他府邸离原本的指挥使衙门不远,又因大

  街上尽是台北的各个官衙,路人行人原本不多,此时天色已晚,一眼望去,大街上更是萧索一片。

  他负手而行,意态闲适,这街面上行人不多,到正适合他徒步而行,若是平常人

  潮如织,又哪得如此松快。一路行来,不消一会功夫,便回到自已府门之前。却

  见府中管家带着几个家丁,押着两名妇人,吵吵嚷嚷由偏门而出。

  张伟向那管家笑道:“老林,你做死么。这么着推推拉拉的,成何体统!”

  因又向前几步,向那两个妇人瞄上两眼,一个约摸是三十左右年纪,见她脸

  色红润,圆脸大眼,只是颧骨稍高,那眉毛也是稍粗,姿色极是平常。另一女子

  年纪稍小一些,估摸着二十不到,五官眉眼大致与那年长的女子相同,只是肤色稍白,脸型却是标准的瓜子脸,五官亦是精致一些,看将起来,到也是秀丽可人。因见张伟看她,将眼波一扫,张伟一征,原本这女子眼睛内秀气内敛,此时与张伟眼神一对,却只觉得神彩照人,气质流露,与她身上所着的粗衣布衫绝然不符。

  张伟因笑道:“这两人是姐妹么?老林,你这是做什么?”

  那管家早便立在张伟身前,听他问话,忙恭声答道:“回爷的话,这两个是张端将爷在辽东带回来的,因两个都没有家人相认,问话又是天聋地哑,不发一言。张瑞将爷说了,她们不能说话,又都是大脚,估摸着是满人妇女,既然已押来台北,到不好就此杀了。干脆,送来爷的府里,做些烧水浆洗的粗活,饶了她们性命。也算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昨日送来,小人今日安排她们活计,谁料她们看起来是大脚妇人,健壮的很,却是肩不能抬,手不能提,洗衣抹地的也做不来。小人气极,只好令人将她们押出府来,送将回去。可巧的爷这会子回来,就撞上了。”

  轻轻一点头,笑道:“张瑞到也心细,送到我府上来,也是防闲的意思。我哪里缺什么浆洗的女佣了,这两人既然做不来,就送到军营里当营妓,需派人严加看管,防着她们自尽。”

  老林一征,这汉军内哪里什么“营妓”,却又不敢问,只得陪笑道:“正是呢。张瑞将爷说了,这两个一路上神色不对,在船上几次相跳海,都是被拦下来了。小的这就送过去。”

  那年长女子显是听不懂张伟与老林说些什么,那年幼的原本是神色如常,待听到张伟令人将她们送到军营内当营妓,又令人严加看管,不得让她们自尽云云,虽然表面上神色如常,眼睛内却露出一丝惧色,待张伟转身,抬脚入内,那老林又令人催促她们快行,她随着那年长妇人走了几步,忙在她耳边用蒙语嘀咕了几句,那年长女子大急,不顾两边有人看管,突然间发力,向张伟府门处跑来。看管的家丁大急,连忙追将上去,可惜那女子一双大脚,跑起来当真是健步如飞,几名家人一时间竟追之不及。那女子拼命跑到正门之前,张伟身边亲兵连忙将他护住,却见那女子竟然不动,呆立片刻,便向正门口石狮子上撞将过去,所幸她稍稍呆了片刻,身后追赶的张府家人已是赶到,几条胳膊将她抓住,虽然额角已是碰到了石狮,撞的鲜血直流,性命却是无碍。

  待那年少的女子被押将过来,冲上前去将那年长的抱住,两人便跪倒在张府门前

  嚎啕大哭起来。

  “你们俩当真不懂汉话么?若仍是装聋做哑,不管如何,仍是送去军营。若是能说话,快些将来历姓名报出来,我考虑一下,或者就此饶了你们,也未可知。”
  那两名女子仍是不答,张伟冷冷一笑,又道:“别以为能寻到机会逃走,又或是能自杀,送去军营之后,成日捆绑,除了进食入厕,休想有半刻的自由。若有了身孕,则用尖头木棒捶打流产。以你二人的年纪姿色,每天最少也得接百十个军汉,最多十年,你二人便被蹂躏至此。”

  见两人相拥而跪,那年少女子吓的浑身发抖,却兀自闭口不言,张伟心知她听的

  懂汉话,便又恐吓道:“你二人做不来事情,料想是娇姓惯养的大户人家出身。便是什么贝子、贝勒的妻室儿女,亦有可能。我会令画师为你二人做画,印了出来发行至大江南北,便说是我在辽东俘获的满人贵女,现下已在台湾身为营妓。哈哈,料来那后金国的脸面,此番要被你二人丢个精光!”

  “你当真是无耻!”

  “唔?你肯说话,不再装聋做哑了?”

  张伟得意洋洋,在原地踱了几步,又笑道:“我这几年,什么样的场面人物没有见过,你个小小女孩,到想欺瞒于我?看你神色形态,必然听的懂汉话,还想装蒜!”

  那柳如是此时已知道张伟到了府门之前,因现下是她随身侍候张伟起居,此时白天夜间温差颇大,她人虽小,却是心细的很,此时已捧了张伟的绵袍站在门内,看到张伟如孩童般模样,便抿嘴一笑,偷眼向门外一看,见张伟调笑的女子年少貌美,便立时将脸一沉,心中不乐,便立定了脚步,不再往前。

  “快些与我说来,姓甚名谁,到底是满人哪个贵戚的妻女?”

  那女子既然已开口说话,此时将心一横,又向张伟怒道:“将军,我看过你们汉人的书,上面都是些仁义道德的话,怎么将军你在辽东烧杀抢掠,没有半分慈悲心肠?杀害我们满蒙之人也罢了,就是你们自已的汉人你也不放过。现下又欺付我们弱小女子,恬颜不以为耻,反以为乐事。大人,难道你没有半点羞耻之心吗?淫人妻女,按你们汉人的说法,是要下地狱的!”

  “喔?是么?那你们满人在辽东烧杀淫掠又干的少了?我听说,就是在最近,皇太极领兵入关,攻下了昌平,留着大贝勒阿敏驻守,后来明军反攻,那阿敏情知守不住城池,撤走之前将城内数万汉人尽数杀了,稍有姿色的汉人女人都抢回了后金。按你的说法,我是恶魔,你们满人反道是菩萨了?当真笑话!”

  说罢又厉声喝道:“你到底是何人,普通满人女子会说汉话的甚少,你必是贵戚之家的女子,若还是不说,你便知道什么是以彼之道,还诸与其身!”

  那女子听道张伟提起满人在辽东烧杀淫掠一事,只是低头不语,后来略想一想,便又道:“那是当年老汗在位时的事,现在的大汗已不准如此。阿敏如此行事,大汗一定会处置他。”

  她年纪虽小,这番话说出来却是颇为自信,言语间显然是对后金的军国大事甚是了解,张伟心中一动,又故意道:“你是说皇太极么?他现下自身难保!我回台之后,听说因赫图阿拉被毁,沈阳全城尽成瓦砾,又因我挖了努儿哈赤的棺

  材,满人各贝勒对皇太极都是极为不满,若不是他这些年来颇有威望,只怕是连大汗也没有得做。就是如此,除了两黄旗和两白旗,其余四旗都不大听他的号令了。听说,他一个月间瘦了十几斤,都已经快不成人形啦。”

  那年少女子听他说完,脸色立时便的惶急起来,却不理会张伟,只低声同那年长女子说了,那女子一听完,脸色大变,挣扎着想站起身来,却因适才额头在石狮子上撞了一下,又乍听到消息,心神激荡之间,猛然动作,只觉得头一阵阵发昏,已是晕了过去。

  张伟冷哼一声,已知这两名女子与皇太极关系非常,只是此时天色已晚,他也有些乏了,因令道:“老林,把这两个女子送到后院厢房,严加看管!”

  说罢抬脚入内,却一眼撞见柳如是站于眼前,因见她似笑非笑,年纪虽小,却是体态风流,神色俏丽,此时一脸的醋意,却又更添妩媚。

  张伟咳了两声,先前她手中衣物接下,又笑道:“如是,你看,我一回来,便擒住了两个奸细。”

  “是了,我的爷,您自然是英明神武,睿智非常……”

  “咳,也就你敢这么着同我说话了。”

  “怎么,爷难道要用军法责罚小女子么?”

  “唉,不敢不敢。”

  她一边将张伟身上衣衫整齐平顺,一边抿着嘴嘲讽,却是只字不提那年轻的女子,张伟心中暗自惭愧,知道自已因见容貌美丽,故而有些失态。当下由着柳如是整理完衣衫,两人一路谈谈说说,那年轻女子听他二人说笑,却是想不到这凶神恶煞一般的汉人将军,却又如此平和温柔,又想到数千里外那个身长体胖,终日忙碌不休的大汗,心中记挂,一时间竟想的痴了。

  第二天一早,张伟早早起身,梳洗过后,柳如是已是将早点端上,张伟略看一眼,便道:“止留下米粥,别的都端下去。”

  柳如是诧道:“爷昨晚歇息的不好,怎地胃口这么差?”

  张伟轻轻摇头,答道:“不是。今日要祭奠死难的汉军将士,我要素衣茹素一日,以慰亡魂。”

  柳如是因见他神色凝重,眉宇间似有忧色,她来到府内已久,却是初次见张伟如此情状,心里担忧,却也不好劝慰,只得默默将饭菜撤下,又令人送上白衣,束带,草鞋,张伟换上之后,令人去请了何斌、吴遂仲、史可法等人来府。

  待台北一众文官也尽皆服素而来,一行人白衣草鞋,出得府来,却见随同陪祭的台湾民众亦皆是白衣素服而来,队伍之前,便是那些战死的军烈家属,待张伟等人同出,镇北大街上已是熙熙攘攘汇聚了数万人,因公祭之处正在桃园军营之内,当下由张伟带头,一行人浩浩荡荡,步行向那桃园兵营而去。

  此番祭奠规模如此之大,一则是汉军自成军以来从未有过些惨重伤亡,二则张伟虑衣日后战事越发频繁,难免会有大量的台湾民众投军后战死,是故不但要有身前身后之丰厚俸饷及抚恤,还需在死后大举祭祀,已给其身后哀荣。张伟已然决定,大祭之后,便命人建立忠烈祠,凡是汉军死难将士,皆将神主牌位供奉于其中,春秋祭祀,永不断绝。以此形式,来尊荣肯为国死难的英杰。

  待到了兵营之内,所有的汉军虽是仍着黑衣,却皆于胳膊上缚白布,以示举哀,待张伟到时主祭之位,周全斌身为主祭官,乃令道:“唱礼!”

  他一声令下,所有的汉军兵士皆齐声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

  歌声雄劲苍凉,语意慷慨,正是当年秦军的战歌,此时被张伟下令用来做祭祀的礼赞,数万人唱将起来,当真是说不出的悲壮。四周围观的百姓已被这悲切的歌声感染,先是由战死的将士家属带头,后来全数围观的百姓亦都跟着痛哭起来。

  周全斌眼见不是事,忙令道:“乐止,请张大人奠酒,释菜,焚香秉烛。”

  这一套礼仪皆是古人祭奠时最重要的过程,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些礼仪在祭祀大典中也极是重要,当下众百姓见张伟上前,便慢慢止了哀声,由张伟拿起奠酒,向四方抛洒,以祭亡魂。

  待诸事完毕,方由周全斌又令道:“举哀!”

  在痛哭声中,张伟转身离去,这些兵士都因他而死,留在此地,徒增伤感罢了。他默然登上马车,心中只是在想:“我这里如此模样,不知道那辽东,又是如何的情形。此番满人死伤甚多,想来那入关抢掠的满人中有不少父母妻儿死在我的手中,那边,提起我来,不知道是如何的情形呢。”

  冷漠一笑,却是全然不在意,他自已或许不大在意,其实他现今比起刚来明末时,心肠已是冷硬了许多。终日间勾心斗角,眼前尽是刀光血影,又是身处上位,威权赫赫,一语可以使人尊荣,一语可使人败家身亡,权力在手,人已是改变了许多。

  此后数日,张伟一直忙于抚恤慰问伤亡汉军的家属,因他身位尊贵,亲身到处宣慰,可比寻常的官员强上许多,待汉军招兵的榜文一出,立时便有近十万精壮的男子报名,张伟得知龙武卫军淘汰了大半军士,止留下五千精壮老实的原辽东明军,便命将这五千明军尽数补充至南人的汉军之内。新募集的新军尽数补充龙武卫,如此这般两相抵换,待孔有德等三将兴冲冲回营训练士卒时,却发现除了自已的亲兵,余者再无一人相识。三人木瞪口呆之余,却也不得不佩服张伟御下之能。自此死心塌地,不然再有拥兵自重,自立山头的心思。

  他这边整军顿武,安抚移民,一派兴旺模样。于此同时,辽东的后金,却又是另

  外一番模样了。

  “大汗,醒来,大汗……”

  一声声的呼唤并不能立时唤醒晕迷中的后金天聪汗,皇太极自从北京城下后撤后

  ,摆脱了关宁铁骑的纠缠,出长城至内蒙草原,遇到了科尔沁部落派来的信使,得知辽东被袭,形势危急的消息。纵然是心急如焚,他心中却是不敢相信敌人能攻城盛京的城池。那城池是当年明朝备边的坚城,加之城内有济尔哈郎和李永芳的汉军一同防守,纵是打不过敌人,想来守住城池也绝无问题。故而虽然着急,到也并不害怕。只是担心敌兵四处骚扰破坏,来年脆弱的后金财政,恐怕难以维持。

  “还好此次从关内抢了不少金银,不然明年的日子可是难熬的紧。”

  这位后金大汗不住的安慰自已,一边下令全军轻装速行,驰援辽东。虽然是全军骑马急行,到底是从内蒙草原绕路而行,待他赶至铁岭,已得到了当地驻守将军派来的急报,得知盛京被攻破,城内八旗并所有的旗人尽皆死难,敌人又是纵火烧城,城内所有的民居皆是成瓦砾,就是汗宫亦被焚毁。

  他铁青着脸,骑在马上听着那报信人不住的述说,因见那人泪如雨下,喝道:“咱们女真诸申的男人永远不要流泪!要用敌人的血来洗清耻辱,你的泪水,只能成为敌人的笑谈!”

  他虽是努力定住心神,又喝退流泪的部下,到底心里无法接受这个沉重的打击,用鞭子狠击身底的坐骑,不顾身后亲随的追赶,一人单骑在前,一路狂奔赶至沈阳。

  待入得城内,满地都是凝结的鲜血和发臭的尸体,抬眼看去,竟然无一幢完好的

  房屋,断壁残垣横列于前,成群的绿头苍蝇围绕身后,出征之前尚且繁盛完好的盛京城,竟然已成了鬼域。

  他忍住一阵阵的头晕恶心,纵骑赶到汗宫,因见到满地的尸体,心头更是大急,待行到宸妃所居的大殿,因见各处都是苏拉宫女的尸体,唯独不见宸妃,止不住流下泪来,喃喃道:“难道连你也被害了么?”

  他缓缓抽刀身上的小刀,对准心口,便待用力刺将下去。多般的打击,已使他承受不住,最心爱的宸妃又不知下落,直教他心灰意冷,不欲再活下去。
  迷迷糊糊的皇太极把刀尖对准了心口,那刀尖已扎穿了身上的袍服,抵到了皮肤之上,冰冷的刀尖立时将他扎醒,咬一咬牙,手腕一振,便待扎将下去。

  “大汗!”

  一双粗壮的大手将皇太极的手腕拿住,斜下了大半的劲道,但皇太极自幼随父渔猎,拉开的弓箭在后金当属最强的强弓,他的手劲又岂是旁人能轻易挡住的?那刀尖仍是在他胸口扎了进去,虽是不深,殷红的鲜血却瞬间流将下来,透过他身上的衣袍流将下来。

  “是岳托?我道是谁,除了你,只怕也没有几个能挡住我的手腕。”

  他身边已是站立了一大帮紧随而来的贝勒、贝子,各人皆是脸色沉重,那多尔衮、多铎年纪尚轻,一路上见到盛京城内那般惨景,料想自已的府邸家人也都遇难,各人原本都是心情沉痛。现下眼前一向尊敬倚重的大汗也是如此模样,那多尔衮尚沉的住气,只是眼圈略红,那多铎到底年少,虽然已是统兵大将,却仍是忍不住心酸,那眼泪止不住流将下来。

  岳托乃是代善之子,虽然只是皇太极的侄儿,年纪到是相差不远。当日努儿哈赤死时并未指定由谁继位,是岳托及萨哈廉说服父亲代善一同保举皇太极,代善表态之后,那阿敏和莽古尔泰方跟随着劝进,是以皇太极对这两兄弟也是喜爱有加。此番入关攻明,于半途中代善等人害怕深陷明朝境内不得返回,提出要退兵,正是皇太极说服了岳托,又由岳托等人苦劝代善,方才继续前行,在明朝境内纵横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此时见这位英明神武的大汗如此模样,岳托沉声道:“大汗,当日在草原上,我父亲要退兵,是您让我们兄弟说服了他,大军又得以前行,才得到了那么大的战果。张伟从海上来袭,大家都是没有想到。若是你现在身死,我们兄弟得不到父亲的谅解,又被其余的贝勒深恨,我们还有活路么?”

  那萨哈廉亦道:“大汗,咱们后金遭此重创,正是需要大汗你重振人心,以图再起的时候,若是你此时身死,诸大贝勒无人能制,必然是互相攻讦,乃至大乱。当年天命汗创下的基业,大汗这些年来的辛苦,难道就全然付之流水吗?”

  其余赶来的诸贝勒大臣亦都是苦苦相劝,皇太极心中虽是明白,却总觉心灰意冷,无论如何提不起劲头来,迭遭打击,他身为后金的最后统治者,一来是又愧又悔,二来思念爱妃,一时之间实难振作。

  待代善等年长贝勒赶到,见他如此模样,莽古尔泰连连冷笑,代善却是气不过,向他怒道:“我说你匆匆回来是为了什么,原来竟是为了一个女人!你知道么,父汗的坟墓让那些南蛮子给掘了,梓宫也被他们抬走,估计是要献给南朝皇帝,做为此番袭辽的战利品大加宣扬,大汗,咱们不但丢了脸,失了父汗的英名,是连他的棺木也不能保全,等咱们死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父汗!”

  皇太极眼皮跳上几跳,显是还没有明白过来,代善大怒,立时将他扯住,命人抬

  上马去,一路拉着出盛京城外,直奔努儿哈赤的陵寝。待迷迷糊糊的皇太极亲眼见到被一片狼藉的福陵,又见到父汗的山陵被挖开,露出一个显眼的大坑,原本放置棺木的地方黑乎乎一片,全是挖开的泥土,不但是那棺木,便是随葬的努儿哈赤身前的爱物,亦皆是不见。

  “畜生!”

  一个个后金贵戚忍不住骂将开来,他们愤恨不已,只觉得敌人凶横残暴之极,一时间竟忘了自已的后金兵也刚刚焚烧了天启皇帝的德陵,皇太极只觉得耳边嗡嗡做响,脑子空白一片,头一晕,向那大土坑方向一头栽倒过去。

  从贝勒将他由郊外带回,因城内并无完好房屋,又四处是死尸,唯恐瘟疫流传,各人都寻了艾草熏身,又令人将大汗身体清洗一番,在城外立了营帐,请了医生诊治,那医生只道大汗急怒攻心,一时晕厥,只需静养便可完好,定可勿占医药云云。

  在诸贝勒的连声呼喊下,皇太极终于从昏睡中惊醒,略一定神之后,便挥手令各人出帐,自已一个人独自在帐内沉思。众人唯恐他再次寻死,皆是躲在帐外窥探帐内情形,一有不对,便可立时冲入。

  半响过后,方听皇太极在内说道:“在外面的都进来,请代善哥哥和莽古尔泰也来。”

  各人依命而入,见皇太极已是神色如常,踞坐于帐内软榻之上,因见各人入内,却也并不理会,直到代善闻报赶来,皇太极乃站起相迎,亲手将代善扶入帐内。

  代各人按班序坐定之后,皇太极方道:“盛京的情形如此,大家来说说看,以后该当如何?”

  那莽古尔泰重重一哼,怒道:“该当如何?大汗,不是我说你,当初你出兵,我便是不赞同。半路上我和代善大哥要回来,你也是鼓动了一群小家伙反对,虽说咱们从北京附近抢掠了不少财物,难道这些能弥补盛京被毁的损失?还有,父汗的坟墓地被南蛮子给掘了,依我看,现下的重中重中,要重新发兵,把父汗的棺木给夺回来!”

  他既然开口,身后向来与他交好的阿巴泰、硕托等人便齐声道:“是的,莽古尔泰说的很对,咱们这就掉转马头,再杀进关内,逼着崇祯皇帝把棺木还给我们!”

  豪格见他们咄咄逼人,又见父汗默不做声,心中大急,忙道:“你们急什么!天命汗的棺木刚刚被他们抢走,肯定还没有献给崇祯,咱们现在杀回去,又有何用?”

  “你知道什么!那张伟肯定会把棺木献给皇帝,咱们去包围了他们的京师,抓了

  他们的皇帝,张伟一定会把棺木还给咱们。”

  “哪有那么轻巧,别说我们轻易的将士都已经疲乏,战马也瘦弱不堪,就是勉强杀回关内,大量被征调来的明军没有离去,我们能那么容易就包围攻破北京?要是一个不小心,只怕又是损失折将!”

  莽古尔泰听豪格如此一说,立时跳将起来,当面一啐,怒道:“孬种,咱们满人没有你这样的胆小鬼!”

  豪格大怒,站起来按着腰刀叫道:“是我的战功不如你,还是武勇不如你?十几年来我打下的城池比你少么?我斩杀的首级不如你多么?你凭什么这么羞辱我?若是倚仗勇力,我现下就和你出去,看看是谁先倒在地下!”

  代善因见皇太极默不做声,只得起身喝斥道:“豪格,在大汗面前不要放肆!”

  皇太极愤然起身,向代善道:“大哥,你也说在大汗面前不该如此,可是你看,莽古尔泰哪里把我当大汗了?出击京师是我做的主,没有提防汉人从海上来袭也是我的错,既然大家现在不相信我,认为我的德行不够,智谋不足,那么就另选贤能来做大汗吧!”

  代善大急,他自然知道除了皇太极外,此时的众贝勒都无法完全服众,况且论起才干,这十几年来众人都是公认的皇太极为最高,如若不然,当年亦不会推举他为大汗。只得安慰道:“众人也不是你说的意思,当此大变,大家伙火气都是很大。你做大汗的,应该安慰勉励,切不要也闹起脾气来。如若不然,正中了敌人的下怀。”

  他这边正在劝慰,却听得那莽古尔泰冷森森说道:“等阿敏回来,咱们再议大汗辞位的事。”

  代善张口结舌,诧道:“大汗什么时候辞位了?适才那是气话,也能当真么!”

  莽古尔泰站起身来,拍拍腿上的尘土,道:“大汗辞或不辞,到无所谓。只是我旗下人都不服气,都道大汗犯了这样的大错,总该有个说法章程,不能就这么着算了。到底该如何料理,还是等阿敏回来再说。”

  说罢出得帐外,带着阿巴泰、硕托等人扬长而去,别说不曾与皇太极造退,便是连代善亦是理也不理。

  看着他带着几百人怒马如龙而去,代善气的发抖,向皇太极道:“八弟,不管怎样,我还是支持你。我的两红旗和你的两黄旗加起来,实力远在他们之上!”

  说罢目视帐内的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向他们逼问道:“你们的两白旗怎么说,是站在大汗这边,还是和阿敏、莽古尔泰那边跟我们对着干?”

  阿济格较之多铎年长,一向以武勇闻名,却是甚少心机谋略之人,因见代善发问,还不待多尔衮说话,便道:“我们两白旗两不相帮!”

  皇太极心里一阵难过,他待这几个小兄弟向来不薄,却不料事到临头,仍是不能令他们相助于已。

  却又听那多尔衮上前说道:“阿济格说的不对。两白旗并不是两不相帮,咱们既然推举了大汗为后金国主,自然要听令于大汗。只是眼下八旗受创甚重,不能再起内耗,是以我不赞同莽古尔泰的做法。”

  偷瞄一眼皇太极的脸色,又道:“自然,身为一旗之主,也不想大汗以威势欺凌其它旗主,此番辽东被创甚重,以我的见识,还需从长计较,大家一起商议,以免日后再出差池。”

  因见皇太极面无表情,当下不敢再说,将身一躬,带着阿济格与多铎退出帐外,自回本旗驻地去了。

  豪格见状,心内大急,因怒道:“父汗,你待他们一向不薄,今日事起,居然不肯助你,当真是混蛋!”

  皇太极淡然一笑:“他们一直以为我抢了他们的汗位么。”

  豪格阴损道:“也不想想,就凭他们当年十几岁的小孩,咱们后金国一向是

  诸贝勒一齐议事,父汗当年也是受大家的信重,被公举为汗。就凭他们一无战功,二无实力,凭着母亲受宠就能继位为汗?笑话!”

  皇太极摆手道:“不必多说。此地死人甚多,恐有瘟疫流传。令人拔营起寨,咱们先回辽阳。谭泰早派人过来,请我暂去辽阳。此间既然有人心图不轨,那么正好,就让他们在这儿闹吧。”

  辽西前线的将领全然是皇太极的心腹,他身为大汗多年,势力早已稳固,心里对这些个闹事的贝勒全然不惧,若是有人敢公然反叛,辽东之地早已破败不堪,自然是一击就跨。他此时不处置,也是存了令那些藏在背后的人跳将出来,到时候一鼓做气,全数殄灭的心思。

  当下请了代善前行,带同了随行将士,十万人浩浩荡荡,避开了疫区,向那辽阳而去。

  到得辽阳,便仍改辽阳为东京,将原本的明朝辽阳经略府改为汗宫,抚恤流民,恢复生产,又将自关内抢掠回来的人口金银赏发下去,以恢复旗人士气。

  待过了两月有余,正传来阿敏自关内败回,临回又屠戮城池的消息。皇太极大怒,派了使者前去斥责,阿敏恼羞成怒,竟欲勾结莽古尔泰公然抗命。那知数月下来,莽古尔泰早被皇太极逼的无法存身,那辽东之地败坏不堪,哪能容的下他的兵马就食,早已经低眉顺眼,请求皇太极饶恕。皇太极命将他大贝勒的身份下降一级,与豪格等人同列,才允他带着旗下人前来辽西。此时阿敏只剩下五千不到的残兵败将,莽古尔泰虽然鲁莽,到底不是蠢蛋。见多尔衮等人早就回心转意,重投皇太极而去,他哪里还敢出头自寻死路。
  那阿敏只是努儿哈赤之侄,一向骄狂惯了,得罪了大批的八旗贵人,此时又得罪

  大汗,阴谋不轨,众人哪有不落井下石的道理。一时间墙倒众人推,大家都云此人该杀,大汗应将他明正典型。

  正当张伟令全军镐素,大祭死难汉军之际,皇太极命轻骑奔赴阿敏驻地,赐他自尽。那阿敏正等着莽古尔泰等人一同发难,哪料得自已的驻地突然被袭,虽然大骂反抗,却被前往执行的正黄旗护兵们一把抓起,强行用弓弦绞死。他在天命年间与皇太极同属四大贝勒之一,此时尚且保全不住性命,其余的贝勒虽是兔死狐悲,却心知再也不能触怒大汗,阿敏一被处死,各贝勒都道此人早便该死,大汗一直慈悲不肯发作于他,此番兵败谋反,大汗只是命他自尽,当真已是仁德之极。

  “多尔衮、阿济格、多铎,你们三人此去关系甚大,一定要多加小心。”

  三人听大汗吩咐,便一齐躬身道:“是,谨遵大汗之命。此去围攻宁绵,定然不会在城下虚耗兵力,一定四处游走,断敌粮道,将城外土堡尽数拔了,将城外汉人都掠回辽东。”

  皇太极点头一笑,以示嘉许,挥手令三人退下。离他回沈阳不过数月功夫,原本高胖的他已是瘦了几圈,不过终日处理政务,精神到是健旺的很。

  “索尼,咱们满人中你的汉文最好,这文书便由你来写!”

  “是,大汗!”

  正黄旗下的启心郎索尼一向心慕汉人文化,什么四书五经已是读了不少,又写的一笔好字,满语文字便是由他听了大汗之命,召集了大批满人英才,再加了辽东汉人中的文人,一同商议确定。此时大汗即将称帝,这告天文书,自然是非他莫属。

  崇祯元年的春节将至,皇太极已经敉平一切可能的反叛,将大权稳稳收在手中。八旗不但没有如关内汉人所预料的那般混乱,反道比之当初更加的易于指挥。他以退为进,又抛却辽东不顾,一直待收拢八旗,又派了辽西附近汉人返回辽东,将各处的尸体焚毁,重修村落,发给农具重新垦荒。又派了岳托等人三征朝鲜,掠夺了大量财物粮食,又逼的朝鲜国王出动水师,封锁旅顺附近的海面。轻骑而出,乘小船攻下了明朝留在辽东最大的钉子,旅顺一下,附近的小岛明军亦是无法保有。除了皮岛有台北水师防守,火力太过强大,无法强攻,皇太极愤愤放弃,其余所有的辽东岛屿,皆是无法再行驻军,危胁辽东。便是皮岛,亦因无法从朝鲜和关内补给粮食,势必无法大量驻军,饶是如此,皇太极仍是在鸭绿江一带派驻了重兵,以防敌人再从此处登陆。

  待诸事已定,遭受重创,虽是四处抢掠仍是无法恢复原气的后金国,却因长白山

  天池乃是满人始祖一事,改称满洲,自此不许人再自称女真、诸申,以示与当年的金国有所区别,又下令改后金为清,皇太极在代善等人的劝进之后,下诏改远称帝。

  “父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在这个当口称帝,这样更加触怒南朝皇帝,咱们这时候国力大弱,父汗你又何必如此?”

  因当日豪格力挺其父,皇太极虽对这长子不是很欢喜,但见他忠心于已,能力胆识也是丝毫不差,自到得辽阳之后,便成日长他带在身边,随时教导。那豪格虽是脾气火爆,人却也是一点不笨,数月间教导下来,已是比之当日成熟稳重许多。此时见父亲决心改元称帝,心里却着实纳闷。

  “哼,敌人以为偷袭我身后,将我父汗的坟墓挖了,将盛京烧成平地,又毁了赫图阿拉,就能打跨我了?豪格,你要记住,越是敌人以为你跨了,以为你要一蹶不振,你便要挺起身来,做出一个样子给他们看!偷袭于我,也只是一次罢了,想要再来,敌人也是想也别想。正面交战,那几万黑衣汉军我只需出动五万骑兵,就能一鼓而下。咱们又有什么好怕的?”

  豪格沉吟道:“即便是如此,族内到底也是有人对父汗不满,此时称帝,只怕是人心并不全服。”

  “越是如此,越得提一下气!辽东被袭之后,不但是汉人人心惶惶,便是满人,也有不少人起了异样心思。前两个月,请求和南朝议和的人满大殿都是,若不是我压下去,就是代善哥哥,也是一心想求和了事。大家都说,能保有辽东一地,供八旗休养生息便是足够了。明朝那么大,咱们满人就这几十万人,十几万兵,如何和人家打?哼,都是一帮鼠目寸光之徒!都想过安稳日子,不想再打了。他们却不知道,明朝比我们大几十倍,人口是咱们的几百倍,若是有个明君在位,励精图治,修治甲兵,然后再向咱们用兵,到时候,还有满人的活路么?唯今之计,只有趁着明朝内乱,皇帝无能,咱们好生的打将下去,占有全辽和蒙古,便是南朝有了好皇帝,也是拿咱们无法。若是趁机待时,大举入关,没准天下都是咱们的。豪格,你给我记住,这打天下的事,就好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退了,就连存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是,我明白了。父汗一称帝,便断了那些人议和的念头,又可以让全辽的百姓

  知道父汗的决心毅力,这样方可以安抚住八旗和汉人的心。”

  皇太极一笑,拍拍豪格的手,道:“你总算明白过来了!”

  说罢行到大殿门前,俯礼殿外广场上来来往往,为他称帝登基做准备的人群,傲然笑道:“明朝的皇帝如猪狗一样蠢笨,明朝的读书人大半是读死书的书呆子,明朝的将军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我现下已派了多尔衮出征宁绵,他们号称是关宁铁骑,我到要看看,是八旗的儿郎厉害,还是他们的什么“铁骑”厉害!待明年秋凉,我还要带十万八旗出关,此番不但要攻击畿辅,还要深入山东,掠回我受损的人口,豪格,你说,明朝皇帝拿什么来抵挡我!”

  “父汗,咱们十年内都不能打什么硬仗,苦仗了。此番辽东满人死难者甚多,满

  人原本人数就不多,可经不起损耗了。”

  皇太极略一点头,道:“我自然知道。不但是人口,便是财赋也是多有不足。今年的官员俸禄到现在我也没钱来发。明年入关,也是急需从关内抢些金银,以支撑咱们的财赋。还要大量的掠夺人口,编成汉军八旗,和蒙古八旗一道,成为满洲八旗的羽翼。”

  又问道:“豪格,我令你派人入关,寻找关内造反的义军,将我的书信给他们,你办的怎样了?”

  “父汗,我已经派了汉军中没有剃发的人充做使者,假扮成皮货商人坐船出海,由长江入南方,寻找那些造反的汉人义军。只是父汗,联系他们多半也是无用,现下南朝皇帝征调了十几省的大军围剿,这些义军多半是农民入伍,战力太弱,据儿子的估计,别看他们现下聚集了几十万人,最多半年之后,肯定被明军打的星散而逃。”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他们反皇帝,我们也是反明朝皇帝,若有可能,能联起手来更好。况且,我料那张伟野心不小,他没准会趁着时机借时而起,那个时候关内大乱,便是咱们的机会来了。”

  他挥手令豪格退出,自已伫立于大殿之前,心中似悲似喜,说不出的滋味萦绕心头。殄灭叛乱,消除异已,他的权威已经再也无人敢于捍动,又即将称帝,登上事业的顶峰。只是当此之时,父亲的棺木尚未要回,四处搜寻也没有找到两个爱妃的尸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着实令他难过。

  想了半响,叹一口气,转身向殿内行去,只是临将转身之际,向南方默念道:“张伟,我小看了你,不过,你也休小视于我,来日方长,待咱们一较高下罢!”

  他称帝消息一出,关内明廷上下立时哗然。所有的文人官员皆是愤恨不已,那六部的给事中立刻上奏皇帝,请求皇帝大奋龙威,派大军出关,灭此朝食。这些人只读过几本经书,考过科举,哪里知道什么世道民情,更别提行军做战一事了。再加上传来张伟偷袭后金后方,大败八旗兵的战报,原本便可在嘴唇上消灭无数敌军的书生们,自然是意气大涨。他们原本使瞧不起明皇治下的建洲小丑,只得历次战事都是边帅无能,若是一切都依了他们的主张,将军们忠君爱国,士兵们不惧死伤,堂堂天朝,哪有被打败的道理?现下小小夷人部落建国称汗也就罢了,居然不惧天威,悍然称帝,这当真是令其忍无可忍,于是表章如雪花般落在崇祯皇帝案前,一个个文人书生皆叫嚣着让皇帝用兵,决不能姑贷如此的大逆行径。

  崇祯皇帝此时正关注烽烟日起的农民起义,自从高迎祥部从山西入河南后,虚晃一枪,又从泸州入川,被四川土司秦良玉的白杆兵杀退,又由川放湖北,摆脱了沿途追击的官兵,已是十几日不知道去向,据地方官中报称,农民军人数渐多,已是啸聚了数十万人,分十三家,七十二营,其中以高部最强,下面有李自成、张献忠等悍将,一路上屠毒百姓,烧杀淫掠,凡过处必成白地,地方上受损甚重。他每日因害怕有鼎革之事,又因张伟袭击了后金后方,料想关外敌人短期内无力危胁国本,此时皇太极称帝,他虽然是觉得帝王尊严受到挑战,心里极是愤怒,却也明白凭着关内明军的力量前往讨伐,只是自寻死路。只是此时被言官吵的心烦,当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无奈之下,只得召集内阁诸臣,又召对当时的清流领袖左都御史刘宗周一同入内,在平台召对。

  他先是询问了首辅叶向高农民军的消息,得到的回答仍是千篇一律,什么各部仍在追击寻访,贼兵已是胆寒,四处逃窜,来日必有捷报云云。

  他此时正在心烦,却又不好对阁臣发火,因向刘宗周道:“刘宗周,你身为言官首领,不知道约束清流,只让他们成日价妄议朝政,企图左右要挟朕躬,是何道理?”

  刘宗周出列下跪答道:“臣虽身为左都御史,却是不能擅自禁止言官上奏。况且六部的给事中并不归臣统管,臣亦不能令他们不再上表。”

  他不顾皇帝脸色,又接着道:“况且臣也以为,那女真人太过大胆,居然敢建元称帝,皇上也正是应该大振天威,有所举措才是。”

  崇祯生性多疑,此时听刘宗周如此说,到很是疑他在暗示自已怕了关外的女真人,不敢有所举措。他最忌讳人有辱他的圣德,又一向以刚毅自许,哪能容的臣下如此猜度,心头大怒,向刘宗周喝道:“那么依你的见识,该当如何?关外大局糜烂已久,你现下让朕大举进兵,我问你,兵在何处,饷在哪里?若是朕仍然加饷,你们又要说朕苦害百姓了!”

  刘宗周不顾皇帝语气,仍是不紧不慢答道:“皇上,如何用兵那是本兵的事情,臣身为言官,只是负责向皇上建言。若是臣钳口不言,那是臣的过错。若是兵威不振,则是本兵的过失……至于加饷,贼兵日盛,就是苦于加派久矣。请皇上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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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3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五十七章 试探(下)

  “胡说!你既然说要出兵,那我问你,你可知关宁、宣大兵的情形?你可知为了剿贼,调动了全国多少兵马?建洲女真的情形你又知道多少?大言炎炎,满嘴胡说!”

  刘宗周在地下碰一下头,以示尊重皇帝的训斥,又不温不火,回答皇帝的问话道:“那流贼虽云有数十万人,不过大半是那些巨盗裹挟的百姓,因灾害之年没有赈济,官府又加催边饷,故而奋起而反。只要皇上善加抚慰,诛除首恶,那些流贼都是皇上赤子,又有什么可惧的呢?建洲女真经宁南候张伟的重创,沈阳一带几成白地,人口损失近半,储存的金银等物几乎荡然无存,虽说逆贼还有辽阳、广宁等大城,还有十几万精兵,又从京师附近掠走不少财物,但到底是不能尽数弥补损失。那皇太极情急之下,虽是征服朝鲜,但是他损失太大,不是又三征朝鲜,专门前去抢掠今冬的粮食。他虽称帝,却连汗宫都无法修缮,仍只是暂居原本的辽阳经略衙门之内,所谓称帝,不过只是换了个名称罢了。现在大明的臣子听到建洲蛮夷竟然敢擅称尊号,都怀着忠义报国的急切心情,指望皇上能乾纲独断,出兵平乱。宣大、关宁都是劲旅,只要皇上选派能臣统领,以宣大、关宁兵为主导,统引全国兵马,必能克期恢复辽、沈,以慰列祖列宗之灵。”

  崇祯不料他对各方局势如此清楚明白,以听他说的头头是道,颇有道理。他自继

  位以来励精图治,每日除上理政之外再无其它乐事可言,这辽东一事是自神宗万

  历以来悬在明朝皇帝心头的大患,他力图中兴,又怎对敉平边患没有兴趣?当下息了喝退刘宗周的心思,专心听他讲完。待听到刘宗周言道后金被张伟偷袭后实力大减,又因称帝激起明朝汉人的愤恨,军心民气可用,调集大兵必能获胜的说法,崇祯心中虽是不敢相信,却也不免有些心动。

  因原兵部尚书孙承宗出为经略,前去扑灭农民起义的烽火,崇祯已新立梁廷栋为本兵,因目视他道:“本兵以为刘宗周的话怎样?”

  那梁廷栋自上任以来,除了辽东方面尚且安稳,其余各处已是烽火片片,适才听

  了刘宗周的话已是令他极为不满,只在心里怨道:“启东先生只顾自已建言,却

  不知道边地的事多么难弄。那克饷、役军、虚伍、占马诸弊早就弄的军队战力极

  为低下,京营不说,十几万京营士兵无一能战者。这到也罢了,便是地方上的兵

  马,又有几个能打的?难道征伐后金,只靠十万不到的宣大和关宁兵就成了?书

  生见识!”

  因见崇祯颇为意动,正在着急,见皇帝询问意见,忙出列答道:“皇上,打仗动

  兵的事非比寻常小事。臣以为,在流贼消息未定之前,不宜再兴战事。那建洲蛮夷虽是称帝,坊间也不过只以为是笑谈,与陛下圣德无碍。”

  迟疑一下,见皇帝并未有暴怒模样,忙又道:“刘宗周所言张伟袭辽一事,固然属实,不过八旗主力精兵实力未损,敌方不但尚有十几万精锐八旗,还可以背倚坚城,那辽阳、广宁一地,都是当年咱们大明备边的大城,别说野战,便是攻城,咱们又该当如何?”

  他正在侃侃而谈,极言后金不可征,那刘宗周愤道:“梁大人,军心民气可用!我就不信,那八旗经此重创,难道还能如同当日一样的团结善战?便是那皇太极仍是坚强不可屈,难道他手下诸人就是铁板一块么?死了那些旗人,难免有现在的旗兵家属在内。难道八旗兵就不是人?兵凶战危,原本就不能说必胜,不过打也不敢打,那还怎么收复辽东失地,怎么告慰祖先?”

  他是当世理学大儒,门下弟子无数,一举一动对当朝清议皆是有极大的影响,现下以大义压来,说的话到也有理,梁廷栋虽是委屈,亦不得不小心答道:“那女真人最是坚毅不过,刘大人有所不知,他们行军打仗,常常有十天八天不下马,出门打猎,只带些几斤炒面就能坚持七八日,因从小便是如此。再加上连年征战,哪一家一户没有战死或是受伤的?此番辽东虽是死了十余万旗人百姓,到底只是伤了筋骨。以女真人的强悍,再加上皇太极甚得人望,此番又以称帝来鼓舞人心,若只是论战,咱们殊无把握。唯今之计,还是以守为主。待皇上中兴大明,重整军伍,那时候大军出关,自然是王师到处,蛮夷尽皆伏诛。”

  他的话在情在理,都是老成谋国之言,虽则崇祯心中颇是遗憾,却也知道梁廷栋的话甚是有理,于是点头嘉纳,又向刘宗周喝道:“我知你颇有威望,此番言官们闹个不休,总之还是要落在你头上。你速速下去,之前的奏章朕皆是留中不发,若还有人以辽事烦扰,朕必不姑贷!”

  见刘宗周还要抗辩,立时喝道:“将他带出宫外,押回府中,令其在府中思过。”

  皇帝既然下令,侍候在旁的卫士自然不容刘宗周再说,推推攘攘着将刘宗周送出宫外,押往其府中不提。

  刘宗周满心想着能劝说皇帝征伐辽东,却不料一片赤诚之心不被皇帝接纳,心中当真是失望之极,他其实亦知想一战定辽甚难,只是觉得这十几年来明朝以堂堂天朝上国的身份,对着小小的后金却是屡战屡战,现下只能防着关宁一线,当真是被动挨打之极。现下趁着张伟袭辽的机会,以高昂的士气主动邀击士气低落的八旗兵,刘宗周虽然只是理学大儒,却也觉得这委实是难寻的机会。只可惜朝中诸臣皆是被女真人吓破了胆,除了一些直言敢谏的言官,竟然无人力陈此事,致使皇帝白白放走了大好机会,想来真是可嗟可叹。

  回得府中,他立时将自已关到书房,也不顾夫人劝说,立时命人研墨,写了一份

  洋洋洒洒的奏章,直言皇帝之过,那奏折上写道:“陛下求治太急,用法太严,

  布令太繁,进退天下士太轻。诸臣畏罪饰非,不肯尽职业。故有人而无人之用,有饷而无饷之用,有将不能治兵,有兵不能杀贼。流贼本朝廷赤子,抚之有道,则还为民。辽东极边,建洲势力渐炽,陛下宜息平贼之兵,敉灭建洲夷部……”

  写罢封章,便令人送将出去,由内阁转呈皇帝。他直言皇帝之过到也不是第一次

  ,崇祯虽觉其迂,到也知道他是当世大儒,虽然总是空谈多于实干,然后正好用

  其才,使其为言官,故而从不曾为难于他。是以此番虽然又是指着皇帝的鼻子大骂一通,他到也并不害怕。况且以他的秉性,便是皇帝为难,亦一定会照实直说。

  “父亲,高先生和黄先生在外院等候,请您的示下,是请入内堂正厅,还是带到书房来?”

  他的儿子此时只是弱冠年纪,因刘宗周治家教子有方,年纪虽小,却是行止有礼,郁郁然有书生气了。刘宗周对他欢喜的很,令他平日便在书房伺候,若是有客来拜,则大半交给儿子处理。只是这高攀龙与黄尊素二人,却是刘宗周当年在东林书院的知交好友,两人一直在南方未尝入仕,此番一同来拜却是少有的事。刘宗周一听之下大喜,忙吩咐道:“快,请你的两位世叔伯到书房来。”

  他又惊又喜,不知道这两位好友为何远道而来,又是惫夜来访,想来必有大事。当下坐定不安,他身是朝廷大员,却一向以书生自诩,高黄二人是东林大儒,刘宗周不但与之交好,无论是学问人品,亦是对二人佩服的紧。当下搓了搓了手,终觉得枯等难奈,于是打开房门,亲自迎将出去。

  步出书房之后,他远远看到两位好友连袂而来,原本打算再行几步的他却停住脚步,矜持的站于房门台阶之上,却听到黄尊素远远向他笑道:“启东兄,怎敢劳你大驾出迎,深夜来访,原是我们失礼了。”

  两人加快脚步,行到刘宗周身前,齐齐一揖行礼,刘宗周还了一礼,向两人笑道:“快不要弄这些客套俗礼,我辈读书人可千万不要沾染了世俗气息,且随我进来,咱们清茶当酒,好好的聊上一夜!”

  三人相视一笑,便先后进了房内落座,刘宗周吩咐了下人送上茶水,三人都是文心周纳慎言慎行文士,虽然交宜深厚,又是许久不见,却只是揖让一番,便仍都是一副沉稳模样。

  刘宗周因问道:“两位前阵子不是在南京授课讲学,怎地突然来京师,莫非有什么为难之事么?”

  高攀龙放下手中盖碗,叹道:“兄长有所不知,现下南京情势不稳,一日数惊。我与黄兄商议,还是趁着道路未阻,早些来京师寻兄长。一则许久未见,甚是想念;二来南方情形混乱,还是暂离一下,以避流贼的好。”

  刘宗周惊问道:“流贼不是许久没有消息了么?孙本兵经略大军,已将他们自南直隶赶到四川,又被四川的土司秦良玉打败,贼兵出川而去,据说是逃窜湖北,怎地又危胁南京了?”

  黄尊素叹道:“兄长有所不知,那流贼虚晃一枪,由湖北避开了官军堵截,直接攻入了凤阳,焚毁皇陵之后,又将兵锋直指南京。南京城内驻兵原本就不多,南直隶的驻军又多半被调去江北,我们逃出城时,南京城内人心惶惶,唯恐旦夕城破,官绅之家,大半都逃向江北去了。”

  刘宗周的脸色瞬间变的惨白,站起身来,按住黄尊素的肩膀,沉声问道:“凤阳皇陵被毁?”

  因见眼前高黄二人虽然脸色苍白,却皆是重重一点头,高攀龙更道:“四位皇祖的陵寝都被贼兵焚毁,连同整个城池都被贼兵烧毁,中都……完了。”

  刘宗周站于原地,楞了半响,方问道:“是不是谣言,怎地皇上还不知道?”

  高攀龙摇头道:“绝非谣言,当日我们接到消息,立时日夜兼程赶往京师,算来皇上此时,也该得到消息了。”

  “启东兄,凤阳之事虽然令人发指,与南京危急相比,到底还是小事。且不说南京是江南重镇,关系到整个南方的安稳,便是太祖高皇帝的陵寝亦是在南京,若是有个闪失,那才是……”

  刘宗周霍然起身,急道:“不知道皇上是否敕令孙本兵快些前去援助南京,朝廷的处断如何,唉呀,现下时辰已晚,如若不然,我一定要进宫面圣!”

  高黄二人忙站起身,好说歹说劝住了刘宗周,三人决意都不再睡觉,一心等第二天上朝后,得到朝廷的处断方案后,再行歇息。

  黄尊素因见到刘宗周放于桌上的奏折,阅读过后,含笑向刘宗周道:“兄长,比干劝谏是一种办法,逢龙是一种办法,魏征和东方朔又是不同。兄长的话虽是有理,就是太直白了,只怕皇上看了不悦。”

  因见刘宗周不以为是,黄尊素知道眼前这位兄长不会将皇帝的情绪放在心上,因又劝道:“弟有一至交好友,姓陈名鼎,其子陈永华乃是宁南候张伟的心腹好友,前一阵子那陈鼎从福建而来,与弟一夕长谈之后,弟对台北和宁南候袭扰后的辽东情形,到比常人多了解几分。”
  因见刘宗周疑神细听,黄尊素又笑道:“当日皇上册封张伟为宁南候,龙虎将军,兄长是反对最力者,其实若论对大明的忠心,宁南候比之袁督师亦是不遑多让,兄长是有些偏见了。”

  刘宗周冷哼一声,向高黄二人道:“你们都说那张伟忠义勇武,朝廷可倚为长城,那末,我们你们,拥兵自重、威权擅专、割地自立,这些可都是他吧?历朝历代,这种枭雄野心甚大,他的兵力越强,地盘越大,朝廷越是该当小心。以我的意思,张伟既然击破辽东,说明他手上实力甚难。封他为候,令为宣大总督,朝廷令即日就道,调他来这蓟北镇守,又可抑其野心,又能用其力量,岂不好?”

  他恨恨一顿足,怒道:“偏熊文灿受了他的贿赂,鼓吹什么南方夷人海上势大,非得他镇守不可。又不知道那张伟花多少钱买通了朝中大佬,钱龙锡、温体仁都是极力为他说话。皇上在此事上又柔懦的很,只顾着压制后金,却不提防张伟势强力大,只怕有一天他枭境之心一露,祸起东南,那时候无人能制,只恐大江之南,再非大明的天下了。”

  高攀龙见他愤怒,忙上前为他续上一杯茶水,又将烛光拨亮了些,方笑道:“启东兄,稍安勿躁么,让尊素把话说完,如何?”

  刘宗周原本还是愤恨,因见高黄二人都是满脸尘土,神情皆是憔悴不堪,心里一软,便温言道:“吾辈读书人一定要心中常常惕厉,以君父国家为已任,对武人一定要小心,他们大多是不顾国家大义的小人。”

  因又向黄尊素道:“也罢,你来说说看。”

  黄尊素原本一门心思好好鼓吹一下张伟其人,他与陈鼎长谈数次之后,对台湾及张伟都是佩服的紧,在他看来,台湾与三代之治,也相差不远了。只是被刘宗周训斥过后,却只得小心翼翼说道:“据陈鼎所言,张伟此人虽然跋扈,到底还是有大义的,对百姓也是体恤的很,台湾原本是荒芜不堪的化外之地,这几年他凭着一已之力,没有要朝廷的钱粮兵马,发展成现下的局面,此人当真是不凡。”

  见刘宗周神情不悦,黄尊素忙又道:“兄长你想,当初台湾全是海匪盘据,又有西洋荷人在岛上,张伟以一已之力拿下全台,又收留大量的无地贫民屯垦,这岂不是功在国家?灭海盗,驱红夷,又不顾损失兵马,袭扰辽东,一战打的皇太极元气大伤,若不是有忠义之心,又是何苦?”

  他所说的海盗红夷云云,刘宗周到也并不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远邦的跳梁小丑,不过是啸聚海上,图些走私的利益罢了,于大明天朝来说,捻死几个海盗,那还不是举手之劳?只是张伟此番打的皇太极元气大伤,焚毁了盛京不说,还将天命汗努儿哈赤的棺木运送到北京,一雪十数年来的耻辱,功劳之大,当真是无以复加。然则正是因其功劳太大,又鄣显了武功之盛,他攻入辽东之后,原本声名不显的张伟已被不少担忧辽事的读书士子满口称颂,便是朝中大员,也多有结交扫纳。不但是刘宗周这样的守正文臣担忧张伟势大难制,便是崇祯皇帝本人,开初亦是颇有压制之意,后来虑及关内关外麻烦甚多,张伟到底还是肯勤劳王事,若是待之不公,恐伤天下人之心,无奈之下,方有封龙虎将军之诏命。

  此中曲折,刘宗周亦难以对这两位知交好友详谈,只得支吾道:“皇上也没有亏待他,不是有封候之赏了么!况且,封为龙虎将军,得以自专,这般的优渥,是本朝开国以来头一桩,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两人因见刘宗周对张伟成见甚深,知道一时半会难以说服,只得又说了几句闲话,提起张伟在岛上办学一事,刘宗周对此事到是颇有兴趣,详细打听一番后,点头道:“八股无益于世,这一点到我也是极为赞同。那张志华肯用心办学,舍得银子,这到是难得。只是一定要记得“中庸、慎独”,方可以为国家造就出人才来。否则,只知制器,不知养气,到底还是先天不足。”

  他是理学大家,高黄二人素来佩服的紧,此刻自然是诺诺连声,点头受教。待聊到东方既白,刘宗周起身笑道:“我得去梳洗更衣,准备上早朝去。你们两人必然是倦透了的,就这么在我府上歇下,待响午我回来,咱们再谈。”

  高黄二人齐齐起身,向刘宗周躬身谢道:“不敢,启东兄请自便。我二人这便要告辞了。”

  刘宗周诧道:“这是什么话!刚来便要走,你当我穷的连你二人也招待不起么?”

  高攀龙笑道:“不是这个话。兄长,我二人来京之前,就已将家人送上船只,往那台湾去了。之所以兼程赶来,一是来通个消息,二也是来见兄长一面。台湾孤悬海外,又听说张志华又禁止私自外出,只恐以后相见甚难,故而特地前来辞行。”

  黄尊素见刘宗周目视于已,便点头一笑,道:“小儿黄宗羲已经带同弟弟宗洛及拙荆等人,随着高府家一起,坐船先去了。”

  见刘宗周目瞪口呆,又低头道:“宁南候治下,不能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到底是太平治下,又是官学昌隆之地。听说台湾官府对教授、学子都是客气尊重的很,俸禄也很丰厚,我辈读书人还复何求?贼兵乱境,赋税压人,小弟家中只有薄田百余亩,每年收的租只堪堪够完粮纳税,倘有加派,则入不敷出矣。小弟一不忍加派田租,二不会钻营媚上,这些年祖上传下来的家产,不但没有增长,反道被小弟陪进去大半,若是长此以往,只怕连糊口也难。兄长不必相劝,我的田产房屋已然变卖,待当今废除了加派,天下重复太平,弟自然会携家小返回。”

  刘宗周见两人侃侃而谈,虽神色如常,眉宇间却是少有的坚定,只得将双眼紧闭,挥手道:“去吧去吧!但记得上不要辜负圣上,下不要有负黎民,也就是了。尊素,你的儿子宗羲曾拜我为师,你一定要嘱咐他,千万别走了歪路。”

  黄尊素眼中慢慢流下泪来,哽咽着又向刘宗周拜上几拜,方同着高攀龙一同去了。

  刘宗周喟然一叹,心道:“张伟辽东一战,得了百姓之心也就罢了,便是连士大夫也是对他崇敬的很,这样也好,他身边的读书人多了,想来对他的劝谏和约束也多了许多。那元朝皇帝曾向孔子庙射了一箭,结果失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国运不到百年就告完结。你小小张伟,难道敢违圣人之教么,我却是不信!”

  他换下家常的袍服,换上绣有仙鹤补服的官服,吩咐下人备轿后匆匆梳洗一番,便坐着轿子往皇城而去。入皇城之前,自由随侍的家人买来烧饼,让他在轿中食用。明清两朝上朝的时间甚早,一般是天微微发亮,皇帝和大臣便要齐集外朝,早晨八九点钟模样,朝会就已结束。是故明朝皇帝懒人甚多,经常有整年不上朝的皇帝,也是因其苦于大起朝会,故而索性居于内廷不出。象刘宗周这样的儒生正臣,自然不会疏怠朝会,故而早早起来后,便在路上买些烧饼之类,聊以充饥。

  待到了太和殿大殿之下,所有参加朝会的公候驸马文武官员已然到齐,各人已是都知道南京危险,凤阳被毁,都是面带忧色,有那南方官员,更上忧心忡忡,唯恐自己的家产受损。各人都是议论纷纷,都道孙承宗无能,丧失辱国,有那些激切的言官,都已在扬言要弹劾于他。

  各人见刘宗周赶到,平素里交好的各部官员便围将上来,打听他是何看法,自钱谦益被温体仁搞臭还乡之后,刘宗周便成为东林领袖,清流翘首,各人自然要听听他的看法是否与自己相同。

  刘宗周因摇头道:“孙本兵向来以知名著称,前次满兵攻入畿辅,若不是孙本兵运筹帷幄,临敌指挥,京师是否能守,还在两可之间。大家伙千万不要胡乱攻击。”

  他一语既出,诸人自然再无他话。待崇祯叫了入内,便各自依班次而入,待入了大殿之内,自然是山呼万岁,跪拜如仪。各人因跪在地上,不知崇祯神色如何,待皇帝叫了起身,众臣拿眼去瞧,方见皇帝一脸忧色,离的近的,还能看到皇帝两眼布满血丝,看神情脸色,显然是一夜未眠。

  “诸臣工,昨日传来消息,中都被破,皇陵被流贼焚烧,还有两位远支郡王被贼人杀害!这是本朝从未有过的大变!”

  崇祯说到此处,只觉一阵心伤,捂住了脸痛哭道:“失陷亲藩,皇陵被毁,此皆是朕失德所致,朕百年之后,当真是无颜见列祖列宗。”

  皇帝如此自责,殿上诸人自然无颜立足,便纷纷下跪相劝,有那知情识趣的,便也陪着皇帝痛哭起来,一时间这太和大殿上立时成了菜市场般,那拿话劝慰者有之,大声要提兵前去灭贼为皇帝报仇者有之,陪着皇帝齐放哀声者有之,劝皇帝向列祖列宗祈福者有之。刘宗周待皇帝哀声渐小,因向众臣喝道:“陛下哀伤,臣工们需尽臣子的本份劝谏,你们却一个个乱成一团,我身为御史,一定要弹劾诸位君前失仪之罪!”

  各人在心里暗骂几句,自然忙不迭又站在班次队列之中,将身上整理一通,若真让这人记了下去,到也真是麻烦。

  崇祯昨夜就召见了内阁诸学士,诸大学士皆是文臣,又哪里有什么善策上奏,那孙承宗尚无消息,崇祯担心南京安危,一夜未曾安枕,此时只得发话道:“事已至此,诸臣有什么话,只管说来,言者无罪。”

  刘宗周趋前跪下,奏道:“陛下,臣以为,流民皆陛下赤子。虽然杀害亲藩,焚毁皇陵,已是大逆不道。不过,流民数十万人,哪能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臣请陛下下罪已诏,减免陕甘二省的赋税,陛下若以仁德之心宽恕那些从贼百姓,则贼势必消,再以官兵进剿,则贼被灭。到时候诛灭首恶,乱事必消弥矣。”

  他不顾皇帝重臣脸色,只顾说将下去,崇祯即位不到三年,虽然辽东战乱不休,还围了京城,又有流贼闹个不休,到底他在位时日尚短,帐不能全然算在他的头上。此时让皇帝下罪已诏,对皇帝是个极大的羞辱。

  崇祯却是极感兴趣,他在位十七年,罪已诏下了无数次,反正是不要花钱,虽然难堪一些,他确当真指望一纸诏书能消弥跟着“贼”兵的无辜百姓。

  当即断然道:“卿言甚善!便由你来拟诏!”

  见诸臣并无异议,崇祯又道:“兵部左待郎杨嗣昌前几日上奏,以“四辅八正之策平贼,朕以为此策甚善,已下诏令兵部切实议来,梁廷栋,兵部所议如何?”

  杨嗣昌乃是前三边总督杨鹤之子,此时正得崇祯爱重,又素以知兵见闻,梁廷栋虽是身为尚书,在兵事上反不如他更得皇帝信任。虽是吃醋,却也不敢在这当口和皇帝打擂台,因含糊应道:“杨嗣昌的见识很好,臣等也认为可行。”
  崇祯点头微笑,道:“虽然国事烦忧,到底也有些忠忱之士肯为朕分忧。”

  皇帝发话,殿上诸臣自然是凑趣,当即便有些以溜须拍马,歌功颂德见长的小臣上前,颂扬皇帝独具慧眼,拔擢英才。杨侍郎心忧国事,能力超群,来日必能敉平叛贼,居功至伟云云。

  “陛下,杨嗣昌实乃无耻大言欺君之徒,请陛下治罪!”

  因见是右中允黄道周出列弹劾,崇祯不悦道:“何以见得?卿不要虚言欺朕!”

  “陛下,杨嗣昌蒙陛下信重,委以兵部待郎,又督师宣、大,以备辽事。他不以辽事为重,自宁南候袭辽东之后,未见其有所举措,已是大失人望。前月那皇太极称帝,又以多尔衮领兵袭宁绵,杨嗣昌不曾派一兵援助,还放言女真不可轻敌,当以避战为上。此等畏怯惧战之徒,还敢说什么四辅八正,只是纸上谈兵,以虚言欺诈陛下,请陛下治罪!”

  “胡说!你知道什么,成日只知道攻讦朝廷重臣,妄言大政!若不是念你是言官,一定要重重治你的罪。退下去!”

  黄道周若是此时退下,崇祯虽是不悦,却也不会再治他的罪。偏此人是倔脾气,皇帝虽然发怒训斥,他却不服,又叩首亢声道:“陛下宁下罪已诏,也不愿加罪于无能大臣么?杨嗣昌实乃无能之人,虽已知兵著称,却从不敢与敌一战。”

  抬头向皇帝看一眼,虽然崇祯满面怒容,却又道:“前番朝议,杨嗣昌曾言宁南候张伟的战功算不得什么,可是他自已却不敢与敌交战,这不是虚言狡诈之徒,又是什么?”

  他自然不知,杨嗣昌甘心在朝堂上得罪张伟,又得罪了一帮保举张伟的大臣,实在是出于崇祯的授意,皇帝不欲张伟名声太显,虽未明言,杨嗣昌成日揣摸上意,又哪里会不知道。当日在朝堂上对张伟大加贬低,若不是努儿哈赤的棺木便放置在皇极殿下,满朝文武当真会以为张伟袭辽只是欺诈朝廷了。

  “来人,将他拿下!命慎刑司廷仗一百,下诏狱!”

  崇祯怒极,不顾黄道周身为言官,当即便令拿下仗责关押,其实的文官言官都是

  大急,那廷仗之刑甚重,常有文官受仗不住,当场身死者,以黄道周的体格,最多能受得了四五十仗,百仗下去,只怕也用不着再下狱,直接便可以令家属运回安葬了。

  当下大殿内由刘宗周带头,一齐跪下求皇帝宽恕,温体仁身为内阁大学士,因知皇帝只是一时愤怒,此事到正好可以卖清流一个人情,便也上前求恕。崇祯此时对他还算宠信,因又改口道:“也罢。改仗二十,遣返回乡!”

  黄道周平素为人冷严方刚,以天文历法,数算书画见长,虽然官位只坐到右中允,平日却是甚得人望,诸臣苦苦哀告,皇帝仍然要仗责,黄道周心中一时心灰意冷,向中间宝座行了一礼,便随着行刑校尉往午门而去。

  明朝行刑仗打官员,一向是在午门进行。嘉靖年间,一次便在午门打死了一百多

  官员,后来万历、天启,都曾在此仗打文官的屁股。黄道周硬挺着受了二十仗,只然下身鲜血淋漓,嘴唇亦是咬破,到底也是逃了性命。由听信而来的家人搀扶,回府养伤去了。待伤好之后,黄道周却是接了何偕等人邀约,前往台湾讲学。他以天文历法见长,数学也学的极好,正是台湾需用的人才。他又因罢官在家,闲居无聊,便应了何楷所请,前往台北官府任教授。

  待崇祯下完罪已诏,又亲赴皇极殿服素哭陵,诏命孙承宗加紧南行,调集南方各

  省兵马剿贼。乱纷纷闹了月余,待崇祯二年年底将至,终于传来消息,流贼在南京城外二十里处绕了一圈,又出了南直隶,向四川方向去了。

  “糊涂!当真是一群混蛋!”

  张伟接到罗汝才的密报,得知高迎祥又带着十三家义军由湖北入川,顿时跺脚痛

  骂,他当日密嘱罗汝才派人与李自成等人联系,劝说义军虚晃一枪,直往南方而来。整个江南是明朝财赋收入的重心根本,只要能隔断南北,就等于拦腰将明朝截断,崇祯虽拥有北方,然则到时候无饷无粮,又能拿义军奈何?这样三年之内,整个江南定然不是明朝的天下了。

  谁知当时的义军思乡之情甚重,又没有什么远大的政治理想。此时尚时造反之初,无人能想到十余年后自已竟然是推翻明朝这颗大树的元郧,此时只是顾着四处流窜,能多活一天便是有了赚头。哪想什么攻战南京,据有江南之事。此时明军主力往江南而来,各营义军皆吵着要跑,高李等人又有什么法子?当下计较已定,仍攻四川,此时十三家义军汇齐,比之数月前攻川时又是另一番景象,各人信心十足,要打败秦良玉,攻破四川,再由川图陕,总之离老家越近,心里越是安稳。

  张伟痛骂一番,却也是无可奈何。知道这便是农民起义的局限处,这些以农民起家的义军领袖,此时身边大半是一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夫,虽然打了一些仗,对天下大势却仍是睁眼瞎子一个。故而此时别说开仓放粮,赈济百姓,便是什么奸淫掠夺,也并不新鲜。中都凤阳被破,城内百姓被义军屠杀殆尽,搜掠了值钱物事,抢了美貌姑娘之后,义军又一把火将当年朱元璋花费巨资修建的明朝中都焚成白地。这样的一支军队,就是打下南京等处,也绝对不会有士大夫前往投奔,没有儒士阶层的支持,又没有工商之利,没有稳定的官僚阶层收取田赋,这支军队在江南也是立身不住,仍然只能是以屠掠为业。

  “看来,还是先图南洋,积聚力量,再说其他吧。”

  张伟不死心的叹一口气,方决定缩回暗中伸往大陆的手,一意图谋南洋。至于皇太极也在暗中与内地义军联系,那就不是他所知晓的了。

  “来人,请施琅都督带同属下,去总兵衙门等我,我随后就到。”

  吩咐下人去请施琅之后,张伟思忖一番,因吩咐下人道:“前日长崎总督送来的急件在哪?快去寻来,我要用!”

  那家人找的满头是汗,却一时怎地也找不到,张伟气的暴跳起来,恨不得冲上去踹他两脚,只是他一向不肯体罚下人,这一脚却怎地也踹不下去。

  柳如是因前去为张伟准备出门的衣服,此时回来见了这般情形,忍不住噗嗤一笑,道:“爷,你的东西总是乱放,下人们如何能找的到?那公文我替你收了,就在书房架上的公文袋里。”

  张伟确是乱丢东西惯了,连累府中家人吃了不少挂落,此时柳如是一说,那寻找的家人立时奔将过去,在放置公文的书架上一通摸索,便将那急件寻了出来,长喘一口大气,递与张伟。

  张伟老脸微红,向柳如是一笑,道:“亏得有你这贤内助在。”

  他也不顾话中大有语病,便待离去,柳如是先是俏红微红,后又向张伟笑道:“爷,你关着那两个女人可是有日子了。人家现下连汉话都说的周全,昨日寻了我说道,要和爷禀报来历。爷,有空儿便召见一下,她们也怪可怜见的。”

  张伟略一沉吟,答道:“政治上的事情你们女人不要管,那两个女人身份非同一般,我已派了人去辽东打听,非得问出底细来。此时我见她们,就是虚言骗我,我又有什么办法识得?你别管,总之提防着别让她们自尽,也不必让她们做活,权当养了两个闲人便是。”

  又笑道:“听说那年少的女子下的一手好棋,竟能做你的对手,可是有的?”

  “说的是呢。那次我在后院打棋谱,她到凑了上来,与我下了几盘。虽说是布局欠妥,也不是什么老手,到是棋路凶狠,大杀大伐的,跟她模样儿可不象!”

  张伟心中略有所悟,却是一时想不出所以然,只得向柳如是一笑,又吩咐了几句。

  年关时向例的规矩给她知道,却是扬长去了。自柳如是来了张府之后,张伟于家事上已是松乏了许多,除了军国大事,其余俗务一概不理,皆交给柳如是打理。如此这番,全台上下,已将柳如是视做张伟内人,只是名份未定,柳如是又是张伟从花船上赎买带回,虽说未经人道,尚是完壁,到底名节上已亏了一层。自吴遂仲以下,一帮子文官都害怕张伟将柳如是纳为正室。若是如此,象何楷及新来的那些个儒士们,可又有的说话了。

  待他到了总兵衙门,施琅却早已静候在大堂之上,因张伟吩咐,自又带了属下一群心腹舰长同来。此时台北水师已是实力大增,水手之外,又另多配备了专门用于海战和小规模登陆战的火枪兵,再加上后勤补给人员,全台水师已有配备二十四磅和十三磅火炮的大型战舰二十二艘,中小型炮船和运送兵员物资的运输船五十五艘,沿岸的巡逻炮船一百余艘,连同四千陆战火枪兵,整个水师计有两万三千人左右,实力不但远超名存实亡的明朝水师,便是比之雄霸南洋的荷兰东印度舰队,也是不遑多让。

  此时由施琅领头,数十名舰长分列左右,待张伟一进衙门,除了施琅外,各人都是跪将下去,口称皆道:“末将见过大人。”

  张伟只一笑,两手虚扶一下,令各人站起身来,因见施琅上得前来,向他道:“总兵大人,今日召集众将,有何吩咐?”

  “尊候,且先坐下,稍安勿躁。”

  张伟先令施琅坐下,又笑道:“今日召大家来,先说说荷兰人请求贸易开放,让他们与日本贸易的事,大家说说,咱们该当如何?”

  他这般问法,众将皆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做答为好。张伟建立台湾官僚体系时早就有言在先,文官不干涉军事,军人不准干预政务,规矩立下之后,就是那何斌现下亦是绝不参与军务。他现下问及贸易一事,众将军一则不敢违令,二则这些老粗又哪里懂得什么贸易,当下各人都是呆若木鸡,不知道如何做答为好。

  张伟见各人不答,因又道:“不是让你们说政务,这海外贸易一事也是海上的事么,你们这些舰长说说看,我该不该答应荷兰人的要求?奄?还是和他们打一仗,让这些家伙知道知道厉害?”

  他这么一说,各人方明白过来,便有那激切的跳出来说道:“荷兰人也太不知道

  好歹,当年大人带着我们把他们从台湾撵走,还以为得了教训。哪知道大人宅心仁厚,他们还以为咱们台湾好欺,即是如此,请大人下令,咱们立时便开去南洋,寻找战机!”

  “是了!大人当年若是把所有的在台荷人尽数屠了,再把来援的荷人军舰都击沉

  ,今日他们就知道厉害了!”

  “大人,开战吧。日本是咱们辛苦打下来的,凭什么便宜这些红毛鬼子?咱们台湾水师的实力不在荷人之下,再有还可以得到英国人的支持,据属下所知,英荷两国矛盾日生,没准哪一天就干起来了。咱们现在打他们,英国人肯定是站在咱们这一边。”

  张伟摆手止住了一伙叫器不止的军人,转头问施琅道:“尊候,你看此事如何?江文瑨连送急件而来,说是日本外海不住发现荷人军舰,看来,要么同意其国所请,要么就得打一仗了,咱们的水师,称的上必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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